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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漠鹰眼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txt下载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名字(上)

    从榷场而出后,众人复往南行,走了片刻后,一处颇为奇特的建筑就吸引了帖木真的注意,使得他稍稍停住了脚步,双目朝那处建筑看了过去。

    在他的视线里,那是一座目测高约二十米,能够明显的看出三层分层的六边形楼阁,之所以说能看出它的分层,是因为在它的每一边之上,至少是帖木真所能够看到的地方,都有着排列整齐的方形窗洞,还有,每一层都有均匀排布的立柱装饰,这个奇特的六边形砖木建筑占地颇广,而在它的每一个边的最下层,都开有提供人们进出的大门。

    此刻,帖木真就看到,正有大量的人群往这处六边形建筑中涌入着,有些人的表情还极为亢奋,并与一起进入建筑的同伴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三层、排列的窗洞、均匀分布的立柱,这座建筑除了是六边形以外,倒是和自己前世所见的罗马斗兽场有着八分神似,等等,莫非这处建筑之内,真的就是一座。。。。。

    想到此,帖木真眼中精光一闪。

    而就在他将要出口询问阔里西斯时,一旁的桑昆却是指了指那座六边形建筑,继而率先开口笑道:“啧啧,我数年未到净州,想不到这铁血忘忧阁的生意还是如此火爆呐,走走走,今日既然来了,我倒是着实想要进去再看几场热闹,寻几番刺激呢。以前来了两次,每次都让我看的热血沸腾呐。”

    “铁血忘忧阁?它为何会有这样的名字?”帖木真心中一动,他看向阔里西斯,问道。

    话说,桑昆的汉语说的一般,好多词汇他都不怎么能读得出来,但他此时却能一口读出铁血忘忧阁的名字,可见,桑昆对这处六边形建筑有着极为深刻的记忆,所以,他才能牢牢的记住它的汉文名字。

    先有铁血,就代表着杀伐、厮杀。后有忘忧,既是以厮杀取悦于他人,继而使人获得心理上的兴奋和快乐,快乐、兴奋,才能短暂的使人忘却忧虑。说不得,这处六边形建筑之内,真的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了,它极有可能是和罗马斗兽场一样,是一个让人与人、人与兽互相搏杀的血腥之地!

    “呵,帖木真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铁血忘忧阁确是净州城内的一个寻刺激的好去处,因为在它的里面,设有宽大的表演台与看台,且都是露天的。在那里,每天都有着人与人之间,人与兽之间的血腥搏杀,每天都会有人在博杀中丧命,所以可称得上铁血。而在这里参与博杀的人们,大多数都是被迫而来的,他们被各国各邦的奴隶商人倒卖给铁血忘忧阁的阁主,阁主再强迫这些奴隶互相搏斗,直到有一方被杀为止,或者让他们和野兽搏斗,被野兽所食,或者杀死野兽。铁血忘忧阁就是以众多奴隶的人命为代价,来博取看台上的达官贵人、豪商大贾、以及有着些许钱财的平民们的亢奋欢呼,同时也从他们的手中赚取大量的钱财。再者,净州乃是边塞之地,汉人所谓的天高皇帝远,朝廷法度在此大为松弛,可称得上是鱼龙混杂,这为铁血忘忧阁的开设提供了优良的条件,只要铁血忘忧阁能为女真人上缴大量的商税,金廷又怎么会舍得查封了它呢,反正左右死的不过都是一些低贱的奴隶罢了。”说到这里,阔里西斯摇头一叹,继而续言道:“铁血忘忧阁甚至会设下赌局,引诱看客们为场内互相搏杀的两个奴隶下注,所以,以奴隶的性命博取看客们一笑,对于看客们来说,他们可以陷入到观看惨烈搏杀所带来的血腥刺激当中,从而短暂的忘记忧愁,故可称之为忘忧。”

    果然,这就是一处罗马斗兽场的翻版!帖木真心中想到。

    “阔里西斯兄长,我看这铁血忘忧阁有六个边,有立柱装饰,其上又有大量的窗洞,似乎不像是一般的汉人房屋模样?它难道是从西域或更远的地方传入这净州的么?”帖木真开口,向阔里西斯问道。

    “嘿呀!帖木真,你就别问了,进去你就都知道了,走走走,咱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进入这铁血忘忧阁看上一看,我们大可以边走边说嘛。”此时,桑昆却是打断了帖木真的询问,他一把揽住帖木真的肩膀,而后又揽住了阔里西斯,继而用他壮硕的臂膀架着他们二人,往铁血忘忧阁走去。

    虽然吧,帖木真的心里对这铁血忘忧阁感到好奇,但他更多的是对它此时出现在东方大地的历史感兴趣,既然知道了这是一处残酷的角斗场,他就不想进去看那奴隶互相厮杀了。因为对他来说,除了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之外,他对这种以杀人为日常享乐的娱乐方式丝毫不敢兴趣,甚至还极为厌恶,但是桑昆硬是要拉着帖木真前去,不得已,帖木真只能被强拉着进入了铁血忘忧阁之内。

    待到帖木真进入这所谓的阁内后,他发现,与其称这里为阁中,不如称之为场内,因为它里面的面积着实广大,据帖木真目力所观察,这个六边形建筑的位于中央的表演台,至少有一个足球场大小!

    在环绕表演台的六边形看台上,是分为上、中、下三层,有无数个座位,嗯,怎么说也可容纳数万人,它的看台都是逐层向后退,形成阶梯式的坡度,根据阔里西斯介绍,这越往下层,越往前,座位的价格就越贵,因为观看时会看得更清楚嘛。而越往上层,越往后,座位的价格就越便宜,这就使得大多数的平民也能入内观看,偶尔寻一把刺激。

    当然,在下层之中,会留有一些特殊的座位,它们是被保留下来,不对外出售卖票的,这些特权座位是留给一些身份尊贵的金朝贵族、显赫官员的,即便他们不来,阁主也会将座位空着留给他们。

    “铁血忘忧阁的每边各有一门,每一个座位都有编号,人们入内时可以先找到从哪个底层大门入场,再按照票的编号找到自己的座位,六门皆可供人分别进出,如此一来,就避免了人群入阁、出阁的拥堵混乱,足可称得上是设计巧妙了。而据说,这种营造式样,是从极西之地,我主耶稣所传圣教的庇护之地,称为大秦(即东罗马帝国)的国家传播而来的。”阔里西斯一边引领着帖木真他们进入下层,一边介绍道。

    极西之地传来的?看来,这铁血忘忧阁,还真和那罗马斗兽场有些传承关系了,至少在建筑形式上,它们颇为相似,帖木真点了点头,心中暗道。

    至于为何帖木真他们没有买票,便能轻松入场,还被带入了下层,这又得感谢阔里西斯这个净州城的地头蛇了,作为净州衙署的司军,净州的地方辅佐官之一,同时也是备受净州刺史信任的青年人物,阔里西斯在净州城可谓是交友广泛了。

    而有句话又叫做县官不如现管,或许铁血忘忧阁背后主人的势力很大,但他的生意毕竟还在净州城内经营着呢,他要想好好的做生意,无灾无难的大把赚取钱财,那他就必然要与净州的一众官员搞好关系,所以,铁血忘忧阁当然就有为徒单刺史在内,包括阔里西斯等一众净州官吏准备的下层特权座位了。

    尽管,徒单刺史、阔里西斯他们多数忙于公务,或碍于名声,很少来这里,但他们那位于下层、视野极佳的特权座位,仍旧被保留着。

    而帖木真他们,就沾了阔里西斯的光,得以在今日短暂的借用了包括徒单刺史在内的一众净州官吏的特权座位,有阔里西斯来与阁内现场的管事之人做协调,片刻后,帖木真、桑昆他们,便顺利的在下层的几个特权座位上“借”坐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名字(下)

    帖木真他们几人落座后,在嘈杂喧闹的看台上又等了片刻后,突然间,整个场内的气氛变得瞬间高涨热烈起来,各个看台之上,上中下三层之间,大量的看客都站了起来,他们或打着呼哨,亢奋的向场中嘶吼着,或者干脆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或腰间的腰带解了下来,往表演台内疯狂的扔了下去,而在这种欢呼声中,帖木真看到,有两个特定的闸门被打了开来,从那里,分别走出了两个人来,他们拖着兵器,缓缓的对向往场中央走来。

    要开始了,血腥的人与人之间的生死搏杀!

    由于帖木真所在的特权座位观看角度极佳,使得他得以清楚的看到场内两个对向而行的男人的穿着,以及他们所用的兵刃。

    在他视线的左边,是一个上半身赤裸的“青年”男子,他看起来身材修长而匀称,他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只不过,他的前胸上却有着杂乱分布的可怖疤痕,显然,那是无数的博杀中,他的对手们为他留下的,他的下半身只着灰黑色的粗陋麻布短裤,且长度只堪堪抵达膝盖,他的一头长发被蓬松的束于脑后,形成一条简单的马尾,只有几缕黑色的发丝挣脱了绑带的束缚,随风飘逸于他的两鬓之间。

    这位“青年”手中所持的兵刃乃是一把长兵,恕帖木真见识短浅,他只能认为此人手中拖着的,目测通常四米左右的兵器是一杆长枪,只不过,这柄长枪的枪头明显比他所见过的其他枪头要长出许多,嗯,漆黑枪刃、漆黑枪杆,白色枪缨,这显然是一柄异于普通长枪的长兵。

    而另一面,迎着青年走来的,则是一名手持长柄巨斧的壮硕大汉,他赤裸的上身有着更加爆炸的肌肉线条,古铜色的粗糙皮肤,狂野的秃发造型和浓密的络腮胡须,他正边走边朝前发出亢奋的怒吼声。

    “青年”和壮汉明显不在一个重量级啊,打起来,那“青年”恐怕要吃亏不少,嗯,如果换做忽必来上场,或许才能与这持巨斧的大汉处在同一个重量级上。如此想着,帖木真斜眼看了看坐在左边不远处的,即使是坐着都显得极为魁伟雄壮、异于常人的忽必来一眼,心中暗自想到。

    “嚯?这青年人看来不简单呐,竟然能以马槊为步战厮杀兵刃,可见他此前定然就有着辉煌的战绩,否则,以铁血忘忧阁的冷酷无情,却是断然不会让他拿此等昂贵的珍品长兵为厮杀利器的。”坐在帖木真一侧的阔里西斯指了指场中的那“青年”,对帖木真示意道。

    马槊?呃,原来不是长枪呐,怪不得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它异于一般的长枪呢,光那枪头,不对,光那槊锋就比一般的长枪长的多了。。。。。帖木真暗自汗颜。

    “汉人常说,枪矛易得,而长槊难求,马槊要以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那韧木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槊锋长二尺有余,精铁锻造,槊锋皆具明显的破甲棱,上好的槊也会同宝剑一样,有八个面。普通的鱼鳞锁子甲、铁圜甲、明光铠,在破甲的马槊面前,尽可一击而破!”阿剌兀思显然也是个爱好兵器之人,他感叹的摇了摇头,继而又续言道:“一柄马槊,所耗人力财力物力可谓高昂,且制作流程繁复,汉人常言,一槊使用和废弃的木材,足可造十架强弓!马槊之难得,由此可以知道了呢。”

    “哦?听你们二人所说,看来这青年必有过人之处了,且看他怎样施展这昂贵的兵刃吧。”听得阔里西斯和阿剌兀思的相继介绍,帖木真心中诧异,一时间,竟也对场中“青年”的表现期待了起来。

    随着场中响起一阵雄浑的战斗号角,厮杀正式开始了。

    壮硕大汉率先大踏步的朝着对面的“青年”冲了过去,踩起大片的土尘,巨斧被他狠狠地抡了起来,在距离对手三步开外时,大汉猛地跳了起来,他想要借助跳跃而起所带来的巨大下冲力,将那青年彻底的劈成两半。

    而手持马槊的“青年”却没有乱了方寸,他没有本能的、惧怕的率先后撤躲避,他那拖于沙土中的漆黑槊锋微微上挑,双鬓发丝飘飞间,他稳稳的立于场中,仰头看着大汉跳跃而起,继而朝着自己下冲而来。

    “莫不是吓傻了?”桑昆嗤笑了一声。

    帖木真没有说话,只是聚目观看那“青年”的应对。

    转瞬之间,就在那巨斧即将落于“青年”头顶之时,“青年”终于动了,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如电光划过,他微微一闪,就那么巧妙的避过了下劈的斧刃,大汉因前冲的惯性而控制不住,直冲到了“青年”的侧面,而在下一刻,漆黑的槊锋随之而出,只听“铛”的一声,槊锋的背脊盖在了大汉的脑门儿上,恰如敲在一个大钟之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受此槊锋当头而敲,那名大汉的前冲之势登时止住,反而朝后退出数步,此时,大汉的脑门上已然是青紫一片了。

    “哈哈,这小子不用槊锋直劈而下,削去对方的狗头,却反而用槊脊敲其脑门儿,这明显是在故意戏弄、侮辱那壮汉呐,有意思,有意思!”桑昆摸着下巴,大笑道。

    “这青年临阵不乱、冷静异常,巨斧加身而面不改色,足见他是一个熟稔厮杀技巧,又有聪明头脑的勇士,不简单呢。”帖木真轻声开口道。

    再看场中,果然,看台上的看客们都对着壮汉发出了一阵阵嘲笑的唏嘘声,而在这种嘲笑声中,那名壮汉恼羞成怒,仰天大吼了一声,不顾脑门儿上滑稽的肿起包来的青紫一片,却是挥着巨斧,再度朝“青年”猛地冲了上去。

    长槊与巨斧发生了碰撞,激烈交锋间擦出片片火花,壮汉的力量极大,且又在盛怒之下,力道更加大出几分,对面的“青年”不可避免的被三次击倒在地,手臂也被斧刃划伤,好在“青年”的身手敏捷,躲闪迅速,却是未曾受到致命之伤。

    在互相厮杀中,“青年”与壮汉尽皆浑身沾满沙土,与各自身上流淌而下的热汗混杂在一起,显现出,他们都各自消耗了巨大的体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再这样单纯的依靠气力,互相消耗,最终,那青年会死的。”阔里西斯双手抱于胸前,看着场中的情形摇头道。

    “是啊,从那大汉手中的巨斧以及巨斧劈空在地面上,留下的那几道深深的印痕来看,显然这大汉的气力极为不凡,恐怕能够生撕虎豹,而这青年就在气力上略输一筹了。”阿剌兀思聚目观察,继而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阔里西斯的观点。

    “不,我相信,一个有头脑的勇士,绝不会这样简单的认输而死。”帖木真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他凝视着场中,沉声道。

    而就在帖木真站起来后片刻,场中的情形再度发生了变化,却是那“青年”不再与壮汉正面搏杀了,他开始提起马槊,在场中奔跑了起来。

    而那大汉,则以为“青年”怕死,于是在看台上观众的大声“追上去!杀了他!”之类的鼓励言语下,拖着巨斧紧追在那“青年”之后。

    在追逐途中,只见那“青年”只顾绕圈逃跑,丝毫没有回身反抗的意思。于是,跟在他后面的大汉就越发认为对方怕死,越发急躁,想要赶紧追上去砍了他了。

    在带着自己身后的大汉绕了两三圈儿后,在某一个瞬间,当大汉离青年仅有五步之遥时,前方“青年”的脚步猛地一顿,电光火石间,“青年”顷刻间完成身体回转,漆黑槊锋随之而转,下一刻,槊出如龙,锋刃冷酷犀利而迅猛无比!

    “噌!”一声脆响,槊锋直捣而出,径直捅入了从后追来大汉的右胸之中!

    引诱敌人,致自己的后背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却能胆大心细,一击命中,好一招回马枪!不,是回马槊才对!

    “漂亮!”帖木真忍不住为场中的“青年”击掌,我没有看错,他,果然是个有头脑的勇士!

    此刻,随着“青年”猛地拔出槊锋,大汉的右胸处瞬间便飚出了一连串血滴,鲜血染红了大汉的前胸。

    “砰!”大汉壮硕的身躯彻底倒了下来,扑倒在了沙土之中,他大口的喘息着,他的口中,此时也有血沫溢出来了。

    “斩头!斩头!”看台上的那些兴奋的看客们,见情况发生反转,他们的心中更为亢奋了,他们纷纷向场中大喊,想要让那“青年”现在就砍下壮汉的头颅,而后高高的朝着他们举起来示意才好。

    “青年”握着血滴未干的长槊,一步步朝着壮汉走了过去,铁血忘忧阁的惯例,输了的人,一般就要被胜者当场砍下头颅来。。。。。。

    而当“青年”的槊锋将要抵在壮汉的脖颈处时,他却听到一首似曾相识的凄苦歌谣,从大汉的口中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而当听到这歌谣时,“青年”怔了一怔,他的槊锋不由的停了下来,未在下移。

    继而,“青年”抬头,冷漠的仰望长空片刻,而后他便猛地一提长槊,默默的转身,往进场时的闸门而去了。

    “咦?奇怪喽,铁血忘忧阁内,按照惯例,历来输者都要被胜者当场斩下头颅,今天,这青年却是要破例了么?”阔里西斯不由的挑了挑眉,看向那走向闸门的“青年”背影。

    “又有什么用呢?这大汉右胸受到马槊贯穿,伤势已然沉重,就算他现在不死,也无法再为铁血忘忧阁厮杀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废物了,铁血忘忧阁是不会留着他的,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那就是死亡。”阿剌兀思摇了摇头,轻声道。

    难道是一念之仁么,在这血腥的屠杀场内,竟也有一念之仁?为对方留有全尸的一念之仁?帖木真注视着那走向闸门的“青年”,心中想到。

    而就在那青年往闸门而走的途中,仿佛是报幕一般,有十数个大嗓门的男人举着扩散音浪的木喇叭和大块的写有汉字的牌子,他们在向场中的看客们宣告获胜者的名字。

    “这一场,胜出者为萌骨孤狼——木华黎!”

    “木华黎!”

    “木华黎!”

    一时间,看客们尽皆为那“青年”欢呼起来,现场的气氛彻底沸腾了!

    来自萌骨?蒙古?这“青年”竟是一个蒙古人?一个蒙古人为金人所掳,竟在这里被迫遭难!他还那么年轻。。。。。

    不!这“青年”临阵厮杀而有头脑,又有一念之仁,既然被我遇到,那说什么也要救他一救了,帖木真心中遂下定了决心。

    于是,他转过了头来,一脸认真的朝着阔里西斯询问道:“阔里西斯兄长,这铁血忘忧阁的奴隶,不知我是否能买到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少年

    “哦?帖木真兄弟这是看中了这个叫木华黎的奴隶?”阔里西斯笑问道,而在看到帖木真微微向他点头后,他继而颇为轻松的续言道:“这当然可以,只要所出的价码足够高,在铁血忘忧阁就没有你买不到的奴隶。”

    帖木真听后点了点头,诚恳的开口道:“那还要请兄长您,今日代为引见阁主了。”

    “哈哈,放心吧我的兄弟,我方才向阁内的现场管事打听过了,今日上午除了刚才结束的那一场博杀外,接下来还有另外两场精彩的厮杀,你们来一趟净州也不容易,不如索性痛快的看完下面的两场后,我再带你去见此间的主人,如此可好?”阔里西斯实则是看不看接下来的两场比斗,对他而言是无所谓的,但他之所以要对帖木真如此说辞,是因为他还要照顾到另一边桑昆的情绪,他早就观察到并看出:自从厮杀开始后,桑昆就处于亢奋之中,一直到现在还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显然,桑昆是对这种血腥的厮杀还没有看过瘾,没有尽兴呢,所以,以他混迹官场所锻炼出的人情练达,当然就只能提出这折中的办法了。

    “对嘛,我说,帖木真,先陪我看过瘾再说!至于刚才的那个奴隶,他又不会跑喽,等下再去买他也不迟!哎嗨!快看,第二场就要开始了!”未待帖木真答话,一旁的桑昆就大声抢先道。说这话时,他并未扭过头来,而是目光一刻不离的紧紧盯着下方的表演台。

    “也好。”帖木真只得点头应了一声,虽然就他的本心来说,并不想再看下去了,但没有办法,桑昆要接着看,他也只能先陪着了,谁让桑昆是克烈部大汗脱斡邻勒的儿子,又是自己名义上的义兄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场比斗中,第一场仍旧是两名奴隶的对决,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二人不再是步战贴身肉搏了,而是改为了双方都骑马,他们尽皆手持弓箭,腰间悬挂着装有十数只箭矢的箭囊。

    他们就在宽大的沙土场地上驱马激烈的追逐着,在马背上弯弓互射,马上的两个奴隶或左或右,或上或下,前后、左右开弓,引得箭矢横飞,这一场,比拼的就是谁的骑射本领更加精湛,谁的躲避速度更加的快捷,而且不准以箭射马,只准射人,如此一来,难度更大,骑射不精者就将被对方率先射落下马,继而难逃被斩头的命运。

    据阔里西斯介绍说,如果这两名奴隶在各自箭囊中的箭矢都用完后,二人仍不能将对方射落,两人还全都在马上端坐着的话,那么到时候,这两个奴隶都将被视为骑射不精,继而全都被铁血忘忧阁杀掉,没有用的废物,就该被抛弃。

    所以,帖木真便看到,场中的二人拼命的互相靠近,却又谨慎的射出着箭矢,毕竟对他们来说,每一箭都极为宝贵呐。。。。。。

    最终,在二人的箭矢即将用尽时,其中一名略矮的奴隶抓住了机会,侧身一箭将他的对手射了下来,继而他快速的驱马到了对方的落马处,他毫不犹豫的就近在对方的后背上补了三箭,残忍的将对方彻底的钉死在了沙土之上,继而他亢奋的跳下了马来,伸手接过了适时出场的管事及时递来的锋锐短刀,便无情的将对方的头颅割了下来,进而高高举起,他开始接受看客们的欢呼了。

    在这一场骑射互杀结束后,第三场是人与兽之间的更加残忍的厮杀。

    一名奴隶手中仅持一把短剑,而他的对手则是一只凶狠敏捷的金钱豹,豹子嘶吼着向奴隶扑去,獠牙间滴着肮脏的口水,显然它一定是饿坏了,它的眼珠都仿佛在泛出嗜血的绿光,这名奴隶显然是被吓坏了,他手中的短剑并未发挥出出色的攻击效果,即便他拼命躲闪,努力的想要挥出剑去刺伤豹子,但他的力量和敏捷方面都太差了,他无法给予金钱豹致命的刺杀,所以最终,他还是被豹子扑倒在了场中。

    他的手胡乱挣扎着,但金钱豹的獠牙还是咬入了他的脖颈,并死死的咬住不放,任凭那奴隶如何的乱蹬手脚,拼命的摆动身体,但那金钱豹都没有丝毫要放过他的怜悯,鲜血开始不断的从奴隶的脖颈处渗透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沙土,不过片刻之后,奴隶便彻底不动了,由此,豹子获得了一顿人肉美餐。

    人类向来以猎人自居,但在这铁血忘忧阁内,在这最为原始的搏杀当中,猎人却又变成了野兽的猎物,这是何等的残忍而讽刺啊。

    帖木真在那奴隶被豹子扑倒之时,便转头观察看台,他看到,看客们没有一个是闭上眼睛觉得残忍的,相反,他们在看到金钱豹扑杀奴隶的血腥画面后,反而更加兴奋了,他们的欢呼声更大,仿佛巴不得豹子赶紧啃下那名可怜奴隶的头颅来似的。。。。。

    中原向称礼仪之邦,未曾想,在这中原王朝的边境之地,也有血腥黑暗的一面存在,无论如何,在这一刻,人性本恶,当真是显露无疑呐。

    我要保护好我的亲人,以及跟随我的部将、百姓们,一定不能让他们有沦为此种境地的一天!帖木真轻轻的摇了摇头,而后他望向看台上方的虚空,心中暗暗发誓。

    第三场人兽厮杀结束后,在阔里西斯的带领下,帖木真来到了这座斗兽场边的,与斗兽场紧挨着的一座同样的三层精致阁楼之内。

    在这座阁楼的最顶层,帖木真在等候了一阵儿后,如愿见到了此间铁血忘忧阁的主人。

    这是一个脸型圆润,身材不高,双目眯缝的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身红色宽袍,金簪束发、腰缠银带,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残忍的大奴隶主,反倒是有几分喜庆和蔼的气质,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奸似忠之相?

    这位看到阔里西斯后热情的与他打招呼,并一脸笑呵呵的阁主,很快就将帖木真他们安顿的坐了下来。

    在来这座阁楼的路上,以及在三层等候之时,帖木真从阔里西斯口中大致了解到了这位红袍阁主的背景。

    其名为张沃野,渤海人,出身辽阳渤海大族张氏,据传,他乃是当朝宰执、尚书左丞、正二品大员张汝弼的族侄,可谓是背景深厚之人,话又说回来,没有深厚的背景,他又怎能开得起如此规模的铁血忘忧阁呢?

    或许,这个张沃野只不过是张汝弼敛财的工具之一,是辽阳渤海张氏推向台前的,在民间大肆搜刮财富的一个人物罢了,当帖木真听到张沃野的背景时,心中如此想到。

    “张兄,我这位帖木真兄弟来自漠北草原,这回是作为萌骨部的使节前往中都的,他今日由我带着进了阁内,并在你这里看中了一个叫做木华黎的奴隶,你看,可否将他转卖给我的这位兄弟?”阔里西斯喝了口热茶,继而放下茶碗,笑看着张沃野道。

    “呵呵,木华黎么?我知道他,他从今年正月开始,才在我这里正式开始了与人比斗,至今厮杀六十余场,未有一败!此前,由于他年少,还在我这里有前三年的时间,他都是在接受着各种厮杀训练,并未正式出战。所以,我在他身上花费的财力、精力可着实不小哟。”张沃野抿了一口茶,继而扫了一眼帖木真,最终他笑着转向了阔里西斯,缓缓道。

    “年少?我看木华黎身材匀称而高挑,就他的身量来说,足可超过一般的成年男子,难道,他的年龄竟是不大么?”帖木真诧异的问道。因为他在当时看到,就木华黎的身高来说,怎么的目测也在一米七五以上,这样的身高,在这时代的成年男子中都算是高的了,怎么听这张沃野的意思,木华黎竟是年纪不大呢?

    “哈哈,木华黎啊,他今年才十四岁,三年前他才十一岁,不过一半大孩童罢了,只不过这个小奴确然天赋异禀,身高异于常人,所以,三年间竟已长至将近六尺(这里定为约177cm),想必今后,他还会更高,他,必然会是我手中一棵出色的摇钱树呐。”张沃野略显得意的笑了笑,继而他话锋一转,开口道:“你们要买他,可绝不便宜哟。”

    “说说吧,他值多少?”帖木真在听到了木华黎的真实年龄后,心中诧异,木华黎不是青年,还是一个少年呐!他才十四岁,即便再怎么高大,再怎么早熟,他都不应该在少年的美好年龄中经受这样的残忍苦难啊,这更加坚定了帖木真买他的决心。

    “看在阔里西斯的面子上,我只要你八千贯!现成铜钱,如果你要用交钞来买,那还要再加上一千贯!”张沃野双目眯了眯,继而看着帖木真,缓缓开口道。

    “八千贯?!你这家伙是要抢钱吗?”帖木真还未答之前,一边的豁儿赤就率先忍不住惊叫出声了。乖乖,要知道,他在榷场中买了金银帽饰、玉镯铜镜之类的诸多奢侈之物,也才不过花费了一百贯,而他总共所换的交钞才有五百贯,而现在,这红袍胖子,开口就要他身家十六倍的价格,这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呐。。。。。

    “张兄,看在我的面上,你再让一让吧。何况,帖木真他们萌骨部落有不少好马,你这里不是也一直在求购出色的良马么?你大可以与帖木真交易嘛,他到时给你的价格,想必也定然会便宜不少。”阔里西斯摇了摇头,笑道,说着他还用眼神示意了下帖木真。

    “若张阁主想要好马,我们蒙古人确实有不少,这回我代表蒙古部出使大金国,就是要向大金国伟大的阿勒坛汗朝贡的,在此次朝贡之后,我们蒙古人也一定会获得长期在净州合法贸易的机会,届时北方好马南来,我一定以优于他人的价格,转卖给阁主,如何?”帖木真瞬间便看懂了阔里西斯的眼神,他顿时心领神会,附和着点头,对张沃野道。

    “嗯。。。。”张沃野低头摸着下巴,在思考了片刻后,他再度抬起头来,看着帖木真严肃道:“既然如此,有阔里西斯的信誉为担保,我便暂且信你一回,木华黎,五千贯,无论交钞还是现钱,都是这个价了!”

    “阁主,我来的匆忙,就以实物与你交易吧,想必它的价码,足够抵得上五千贯了。”帖木真淡淡笑道。

    “哦?那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了。”张沃野白胖的脸上右眉一挑,颇感兴趣的开口道。

    于是,帖木真将手伸入前胸的袍内,摸索片刻后掏出一个黑色的布袋,而后他从布袋中拿出了一颗珠子,这颗珠子色白而圆润,晶莹透澈,观之直径将近半寸(约1.5cm),一看便不是凡品。

    “这是,这是大北珠啊,北珠径至半寸者,可称罕见难觅,名曰大北珠,我祖籍辽东,但像这样的上品大北珠也不多见呐,快让我仔细看看!”张沃野在看到帖木真手掌中的珠子后,大吃一惊,继而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接过细看。

    “哎?张阁主看来是识货之人了,你说说吧,这颗宝珠,是否值得五千贯钱?”帖木真手掌猛地一握一收,暂且将手收了回来,看着张沃野笑道。

    话说这颗北珠,还是两年前,帖木真和札木合共同讨伐东方草原的撒勒只兀惕、合答斤部联军时,在这两部大首领逃跑时,所丢弃的车帐中缴获的呢。

    “值得,值得,木华黎归你了,这颗宝珠快让我再看看。”张沃野总算是激动起来了,开玩笑,以他的见多识广,怎么能不知道这大北珠的价值呢?

    话说,这北珠(即东珠)产自北方的女真人祖地,黑龙江、松花江、混同江、镜泊湖等水域,故称北珠,早在宋人宣和年间,北珠径有一寸者便价至二三百万钱,盖因太过难得之故也,而径至半寸者也极为珍贵,往往为大族、豪商所轰抢。而到了当代,北珠之难得丝毫不减,虽朝廷屡有禁令禁止入东北采珠,但暴利之下,却尤有贪婪胆大之徒伙同当地部落,暗中入水打捞采捕,说不得,这漠北蛮子手中的大北珠,就是这么非法采得的呢。

    “好!宝珠于我而言,不过是华丽的无用之物,何如换一个技艺超绝的勇士来的实在呢?而宝珠对于阁主你,却价值千金,我们正好各取所需!请叫木华黎来此,在我当面看着,我们再签下买卖的合约!”帖木真沉声道。

    “来人,快将木华黎带来此处!”听得帖木真如此说,张沃野立刻扭着胖脖子,迫不及待的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木华黎,一个奴隶罢了,再能打又如何?岂能比得上北珠之价?

    一个奴隶换一颗大北珠,张沃野此刻觉得,自己绝对是赚大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达成

    不过片刻后,木华黎便被两个壮硕的武士押了进来,此时,这个十四岁少年的双手、双脚都带着铁链镣铐,以至于他跨入门内,一步步走到帖木真等人面前时,拖在地上的铁链和地面之间产生了刺耳的摩擦声。

    当他站定后,一张清俊的脸便出现在了帖木真的面前,此时的木华黎身着灰色的粗布短打衣衫,他的头发仍旧用简陋的皮绳蓬松的束在脑后,两鬓间有几缕发丝轻飘飘的垂于侧脸。当他的双目扫向张沃野和帖木真时,那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怯懦。异常平静的眼神,冷漠的神情,使得他全身都透着一股清冷、孤傲的气质。

    嗯,方才这少年与人厮杀时,我毕竟在看台上,当时只觉得他身形匀称而稍高,却未能彻底看清他的长相,如今看来,这小子从面容上看,倒是真的还未完全长开呢。他虽仍旧绷着一张小脸儿,但也还是掩不住他略显稚嫩而青涩的样子嘛,帖木真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木华黎,心中想到。

    “嗯哼!木华黎,这位帖木真是来自萌骨部的大首领,他将要带领使团前往中都朝见皇帝陛下,今天,我就将你转卖给他了,你以后就忠心的跟紧他吧。”看到木华黎的眼神向自己扫了过来,张沃野咳嗽了一声,赶紧率先开口道。

    乖乖,可只有张沃野自己知道,木华黎这小子对于去往中都是有多大的执念呐,因为这小子,是打定了主意要到中都搞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呐。。。。。

    所以,他必须抢先开口,说出帖木真即将去往中都的事实,以此来暗示木华黎:你想要去往中都的机会提前到来了。也好让这倔强的小子识点儿时务,否则,他可是知道,木华黎是真能做出以死来抗拒再被转卖给他人的事情来的。

    至于帖木真买了木华黎后,这小子跟着帖木真到了中都,再闯出什么祸来,那跟他张沃野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重要的是,不能因为木华黎的倔强和拆台,从而破坏了自己从帖木真手里搞到那颗珍贵北珠的想法。

    果然,当听到中都二字时,木华黎的瞳孔猛地收缩,双目中精光一闪,继而这一微表情刹那间便又平静了下来,他的脸上迅速的恢复了原本那副冰冷的样子。

    他的目光盯着张沃野停顿了数秒,继而冷冷的开口道:“好,我跟他走。”

    奇怪,这小子刚才那是什么表情?一瞬间的激动吗?是他终于可以离开这血腥斗兽场的激动?帖木真的目光是敏锐的,他本就在打量着木华黎,所以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那一瞬间木华黎微表情的变化,只不过,他未曾往其他地方深想罢了。

    “我可以跟他走,不过,我要带走我的黑云槊!”木华黎再度盯着张沃野开了口,这次他的语气异常坚定。

    “黑云槊?就是你方才与人厮杀时所用的那柄马槊?”帖木真听得木华黎如此说,便看着他问道。

    “是,它是我的,一人一槊,绝不分离。”木华黎亦是重新看向帖木真,一字一句的沉声道。

    帖木真点了点头,继而双眉一挑,他一边再度打开手掌,轻轻地将手中的珠子一抛一落于掌中,一边微笑的看着张沃野道:“张阁主,你怎么说?我想,我的这颗宝珠,换一个木华黎,外带一柄上等马槊,还是绰绰有余的?嗯?”。

    “小心点儿!帖木真首领呐,你小心点儿,千万别把它摔坏了。拿走,拿走,人和槊你都拿走,我只要这颗北珠就行。”张沃野的目光随着帖木真手中的珠子一起一落,他一边急于想要接过珠子,一边连声答应道。

    开玩笑,不就是一柄马槊嘛,再值钱,能有这颗大北珠更珍贵稀有?

    话说这黑云槊嘛,本来就是木华黎在被强迫进入阁内时,与这小子一同被带进来的,是木华黎那死鬼前主人留下的遗物,后来,自己看木华黎这小子是棵摇钱树,才又将它还给了木华黎作为厮杀利器的,所以,现在将这马槊转走,张沃野是丝毫不心疼的。

    这柄黑云槊即便锋锐异常、堪称名匠之作,但在他的眼里,也还是远远不如大北珠珍贵呐。

    “好!张阁主果然是个做大买卖的豪气商人,有眼光。”帖木真满意的笑了一声,继而在珠子再度回落于自己掌中时,将之彻底握定。

    接下来,木华黎的身契被拿了上来,继而在帖木真、张沃野二人当面被焚毁,一张新的转卖合约被书写了出来,白纸黑字,张沃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用了他的专有印章,而帖木真则由阔里西斯代劳,在合约上以汉文毛笔字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以帖木真自己手指的血,按上了指印。合约随即被帖木真拿在了手中。

    而那颗北珠,也终于被交到了张沃野的手中,他是多么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啊。。。。。

    当这一切做完后,帖木真先让张沃野,命押送木华黎来此的两名武士当场解下了木华黎的手脚镣铐,也取来了黑云槊,之后,帖木真走到了木华黎的侧面。

    他再度上下扫了一眼这站的笔直的少年,突然,他猛地从腰间拔出十字弯刀,高高举起,自上而下,刀锋从木华黎的头顶至鼻尖再至胸前仅离寸许的部位猛地劈了下来,这一刀,可谓是极其凶猛快捷,那刀锋再往前寸许,就会砍到少年的头上、身上了。

    但就是在这凶狠的一刀之间,木华黎却全程都没有丝毫的躲闪,他甚至连双眼都未曾眨动一下,他仍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仿佛这一刀,从未在他面前劈下一样。

    好胆气!帖木真收刀入鞘,心中暗赞了一声。

    “你为何不躲?不怕我这一刀真要了你的命?”帖木真笑道。

    “你用那颗珍贵的珠子换了我,现在就杀我,你岂不是亏了?一个看重人而轻视财物的蒙古首领,不会这样草率的杀我。所以,我为什么要躲?”木华黎平静的开口道。

    帖木真听罢点了点头,继而用蒙古语郑重的问道:“木华黎,你来自哪个部落?”

    “札阿惕•札剌亦儿部。”木华黎回道。

    札剌亦儿部?帖木真知道,这是一个迭儿列勤(一般)蒙古大部落,它们分为十个大支,每一支都部众众多,他们十支相合,有着数万帐百姓,而札阿惕部就是其中之一。

    “好!木华黎听着,现在你不再是札阿惕•札剌亦儿部的人了,也不再是一名奴隶,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乞牙惕部的一员,是我帖木真身边的一名近卫,我会对你当赏则赏,当罚则罚!明白吗?”帖木真用蒙古语严肃的开口道。

    听得帖木真此话,木华黎微微颔首,沉默着,他未发一语,算是默认了帖木真所说的。

    看到木华黎在帖木真说完后,没有立刻向帖木真抚胸问候,博儿术率先忍不住了,他跨前一步,指着木华黎大声呵斥道:“傲慢的混账小子!你既已是乞牙惕部的一员,却为何不向我大哥抚胸行礼?你就只是点点头,不说话就完了?嗯?!”

    “关你什么事?”木华黎瞥了一眼博儿术,淡淡道。

    “你说什么?小崽子找打!”博儿术双目猛地一张,当即便要拔刀。

    “好了!你们这两个家伙,不要让张阁主看了笑话,都跟我回去再说!”帖木真适时的出声,打断了木华黎和博儿术这第一次不友好的对话。说完,他便向张沃野微微点头示意告辞,而后就率先大步出门而去了。

    唉。。。。看来,这两个家伙不是很合得来啊,说不得,这一路到中都,有得是自己头疼的了,帖木真一边走下阁楼,一边心中想到。

第一百五十六章 警醒

    在帖木真当先走下阁楼后,博儿术、木华黎二人又再度对视了一眼,继而各自撇过头去。

    “哼,小崽子,等回了驿馆再收拾你!”博儿术暗自咒骂了一声,而后便恨恨地一拍刀鞘,紧追着帖木真而下了。

    至于木华黎,则轻轻地吐出了“蠢材”二字,而后,他便提起黑云槊,默默的往门外走去。

    紧接着,桑昆见两个年少气盛的年轻人没能打起来,没有热闹可看,他便也哈哈一笑,和阔里西斯、阿剌兀思、忽必来、豁儿赤等人一起,向张沃野告辞后,也往楼下走去了。

    随即,在楼下汇合了帖木真后,众人在一名小厮的带领下,往进出铁血忘忧阁的大门走去。

    在路上,帖木真看到了一些穿着黑衣,蒙住口鼻的人正在推着木板车,而在那些木板车上,都用草席将什么东西给盖住了,而凡是在数步外看到这些木板车将要过来时,对面的一些阁内的仆役无不躲得远远的,并且还嫌弃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是尸体!木板车上放着的是一些死人呐。

    帖木真稍稍驻足,他从途经他身侧不远的,一个草席下露出的滴血手臂,以及散发出的尸臭气味,便可知道,这些木板车上装着的都是些死人,或许,就是在斗兽场中被杀死,并被砍下了头颅来的那些可怜奴隶的残缺尸体。。。。。

    “车上的那些,都是在厮杀场中被杀死的奴隶尸体呐,他们当中,有漠南、漠北及西域诸部落的游牧人,有契丹人、有党项人、有北地汉人、有奚人,甚至也有渤海人,但却没有一个女真人。诸色人种在这里互相厮杀,至死方休,却都在为铁血忘忧阁创造出无数的财富,取悦无数的女真贵族,同时也为金国的帝王们上缴着丰厚的赋税。话说回来,只要死的不是女真人,这大金国的皇帝及权贵们,谁又会在乎奴隶的死呢?金钱永不眠,由此可以知道了啊。。。。。”阔里西斯走到了帖木真的身侧,他目送着一辆装有尸体的木板车从眼前经过,继而轻声叹道。

    繁华盛世下的黑暗与残酷!

    看到死人被不断运出的这一幕,使得帖木真再度提高了警觉,他深深的明白了,这个时代并非真正的和平的、尊重人权的时代,而是一个终究要用铁与血才能捍卫自身尊严的时代!一个撕下一切虚伪礼仪的面纱后,终究要讲求杀伐,讲求兵马势力的时代!

    你弱小,就要被残酷的欺辱和践踏,就像这些死去的奴隶一样!

    我绝不能让我的亲人,还有这些跟随着我的人如此凄惨的死去!等回到草原后,我要进一步收拢东部草原的各方部众、精练士马,整兵备武、以御外敌!

    我要牢牢地握紧弓箭和弯刀,一刻也不能松懈,唯有这样,我和我的人,才能在这世道上一直有尊严的活下去!

    这一刻,帖木真心中暗自起誓。

    “尸体,要被带去哪里?”帖木真默默的看着一辆辆木板车渐渐行远,继而拐弯后,在自己的视线中慢慢消失,便轻声问道。

    阔里西斯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的开口道:“净州城外,往南三十里有一处颇大的密林,一到夜晚,林内便野狼遍布,故净州人称之为野狼林,这些尸体白日间被运入野狼林之中,不过数日,就会被闻到血腥味的狼群给啃食干净,只留下累累白骨在林中罢了。。。。。”

    “......”

    竟连掩埋都懒得做么?听到此话,帖木真下意识地握紧了刀鞘,继而沉默了一阵后,他再度呼出了一口气来,缓缓开口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此地了。”

    说罢,他便示意小厮接着引路,一路上却再未发一语。

    当彻底出了铁血忘忧阁后,阔里西斯见帖木真神色阴郁,便双目一转,活跃气氛的笑道:“哎嘿!桑昆老兄,帖木真兄弟,中午到喽,你们一行来此,怎么能不尝尝这净州城内的美食呢?走走走,我阔里西斯这便带你们去好好吃喝一顿!”

    “哦豁?!我就等你这句话了,你这条净州城内的地头蛇,今天,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桑昆也是哈哈一笑,指了指阔里西斯道。

    而后桑昆又再度伸出大手,揽住帖木真的肩膀微微用力,他看着帖木真笑道:“蒙古人中的雄鹰,岂能被一两个死人给吓住?别想了帖木真,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方是英雄本色!走,跟大哥我一起,咱们好好宰他阔里西斯一顿!”

    继而,帖木真便被桑昆拉着,众人紧跟阔里西斯的脚步,正式开启了中午干饭之旅。

    在阔里西斯的带领下,帖木真一行在一家颇为热闹、占地也颇大的三层酒楼内坐了下来,并在其内享用了炒、煎、炸、烹、煮、烤等诸多菜肴。熟了的牛羊肉插着葱、蒜,被用大盘子端了上来,炖好的鱼汤、烧好的肉羹也被摆到了中央,间或还有几样腌渍的酸菜、咸菜来调重味道,不过最让帖木真惊奇的是,一盘馒头被端了上来后,他一咬,其中却是有肉馅的,看似是馒头,实则就是包子,问阔里西斯才知,这馒头,就叫羊肉馒头。

    而为了照顾一众草原来的客人,阔里西斯除让店家准备了筷子外,还准备了木勺,很是贴心。呵呵,说实话,如桑昆、博儿术、忽必来、豁儿赤等几人,让他们一下子习惯用筷子去夹炒菜,还是有些难为他们了。。。。。

    当然,也喝了些酒,这酒楼内,除了所上的几壶马奶酒外,也少不了端上来几坛粮食酒。这种粮食酒入口香而不呛,微苦而不涩,不呛嗓,又有酒香四溢,当真别有一番风味,问阔里西斯得知,这酒,名为清醇酒,乃北地名酒之一,倒是也对得起它的名字了。

    在好生吃喝一顿后,帖木真等一众人,个个都还能站直,可见这清醇酒不上头,喝了亦不难受,对人体的刺激性也较小。出了酒楼,帖木真一行便先行折返,回驿馆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半冲突

    回到驿馆后的当晚,在用过了晚饭后,由于明日还要外出,加之帖木真的心情还是略为不佳,所以,他便请驿馆的吏员安排了木华黎的住处后,自己却是早早的回房休息去了,他想要一个人再好好的静一静。

    当晚,深夜时分,明月悬空,皎洁的月光遍洒在净州城这座北方的草原城池之内,在驿馆后院中,一座凉亭处,木华黎独自一人靠坐在凉亭下的石阶上,凉亭横梁上悬挂着一盏灯笼,发出昏黄的光亮,再配之以月光的清冷,映照在木华黎的脸庞上,使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的孤傲、凄冷。

    微风吹过,少年两鬓间的几缕发丝随风轻扬,黑云槊此时就靠在木华黎身侧的凉亭廊柱上,那白色马鬃制成的槊缨亦是随风起落。

    此时,木华黎穿一身黑色的劲装武服,双手的腕间各自戴着牛皮护腕,头发和脸庞也清洗过了,再也不是他在铁血忘忧阁内与人厮杀时的那副破烂装束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帖木真买给他,并让他梳洗干净的,开玩笑,帖木真的近卫,岂能在外人面前衣着不堪,失了体面?那不是在丢帖木真这个乞牙惕部大首领的人吗?

    而此时,木华黎就靠坐在石阶上,他的手中拿着一柄黄色的牛角梳,他就那么用双目盯着梳子,静静的发着呆。

    这把梳子之上的纹路细腻清晰,可以看出当年一定是一把上等的好梳子,但,遗憾的是,在它的一排梳齿之间,还是有几根齿已然断了,由此可见,这把牛角梳,或是已然有些年头了。

    三年了,诺敏,你离开我已然三年了呢,再也没有人给我梳头了啊。回到长生天怀抱中的你,想必在天上过的很好吧?你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纯真,见到你的神明们,都会喜欢你的。你或许在怪我吧,怪我怎么还未给你报仇?你再等等,我已然从那座炼狱般的厮杀场中提前挣脱了出来,很快,我就会去中都寻找那人了,很快。。。。。

    正当木华黎如此盯着梳子发呆,回顾往事时,一个人影迅速的从他身边掠过,进而趁他发呆之际,猛地一把从他的手中将牛角梳给抢了过去!

    “是谁?!把它还给我!”梳子被夺后,木华黎刹那间便回过了神来,他迅猛的站起身,看着已然往亭外跳出三步之远的人影,急喝了一声。

    “嚯嚯,我还当你这个傲慢的小子拿着的是什么好东西呢,不过就是一把破梳子罢了,梳子就在我手里,有本事,就过来拿啊?”博儿术瞅了瞅手中的牛角梳,撇了一下嘴,颇为挑衅的看着木华黎开口道。

    话说,博儿术是半夜如厕,他在返回途中,从凉亭处经过,便看到木华黎这小子靠坐的侧影,以及那柄标志性的黑云槊,那时,他看到木华黎正拿着什么东西怔怔出神呢,想及这傲慢小子在铁血忘忧阁内对自己的顶撞,于是,博儿术便心中一动,决定顺手夺过木华黎手中的好东西,狠狠地教训这小子一番,好一解今日上午自己被木华黎顶撞的郁闷之气。

    “还给我!”木华黎死死地盯着凉亭外站着的博儿术,沉声道。

    “你这小子不是很能打么?有本事,就自己过来,从我手中夺回去!”博儿术将梳子在手中抛了一抛,接住后,用它指着木华黎,笑道。

    只见博儿术话音方落,对面石阶上站着的木华黎便迅猛的出手了,少年自阶上高高跃起,如雄鹰扑杀鼠兔般,朝着博儿术攻了过来。

    “来的好!我半夜出来,未带弯刀,你这小子竟也能不用你那长槊,竟敢徒手与我比试,我倒要高看你几分了!”博儿术亢奋的大笑一声,继而一个侧转腾挪,瞬间躲开木华黎抓向自己右手的手掌。

    “嘿嘿,我今天,还就不把这破梳子还你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躲过抓向自己右手中梳子的一击后,博儿术向后敏捷的跳出几步,继而右手一伸,将那把梳子彻底的藏在了自己胸前的衣袍之内。

    “对付你,赤手空拳就够了,用不着我的黑云槊。”木华黎一击不中,眼见博儿术跳后几步,他再度握拳前冲。

    “什么?傲慢的小崽子,就凭你,也敢小看我么?!”博儿术见木华黎攻来,他毫不退让,反而大步对向前冲。

    “砰!”

    一声沉闷的对拳声响起,二人的拳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继而各自退后数步。

    木华黎这小子才十四岁,不料气力竟如此之大么?博儿术在后退几步后,停住了身形,心中大为震惊。

    “你还不错,我们再来。”木华黎握紧了拳头,此刻他的手指,也因为刚才与博儿术的对拳,而有些微微颤抖了。

    “好!这回我可不会让着你了!”博儿术热血上涌,朝着木华黎大声道。

    第二轮对攻开始,博儿术飞弹而起的腿带着劲风扫向了木华黎,木华黎举臂硬接隔挡,进而顺势向前猛冲,狠狠地撞到了博儿术的身上。

    博儿术被撞倒在地,他在贴地瞬间往侧面一滚,躲开了木华黎砸向他胸口的一记重拳。

    “咔嚓!”

    木华黎的拳头砸空下落,却将驿馆院落内,地面上铺就的一块方形石板给生生砸的凹陷,继而彻底裂成了两半!

    博儿术侧翻后很快站了起来,而后他看着裂开的石板,仰头一笑道:“好小子,痛快!和我比试,就要这样毫不留手才对!”

    接下来,博儿术和木华黎互攻更加猛烈,从凉亭外打到凉亭内,凉亭内的石凳被踹翻,灯笼被从横梁上打了下来,彻底破碎扑灭了。

    博儿术的拳头砸在了木华黎的侧脸上,瞬间就将少年的脸打出了血来,木华黎跃起的腿直踹在博儿术的胸口,博儿术咬牙吃痛,很快就吐出了一口血痰来。

    就在双方的这种近身对攻愈演愈烈之时,一个声音从他们二人的背后传了出来。

    “博儿术,木华黎,你们这两个家伙,在这里干什么?!”

    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博儿术和木华黎出手的动作尽皆微微一顿。

    继而,博儿术率先喊了一声:“大哥!你别管,木华黎这小子傲慢至极,现在我不替你收拾收拾他,恐怕他以后都不会将你放在眼里了!”说罢,他抹了一把嘴唇边的血,又再度头也不回的朝着木华黎冲了过去。

    “蠢材!”木华黎嘴角微扯,接着毫不示弱的举拳迎了上去。

    眼见这俩货在自己来了后,都不曾收敛,还敢出手互相斗殴,帖木真心中恼怒,他转头对忽必来吩咐道:“忽必来!你去,将这两个小子给我彻底分开!”

    却原来是,帖木真虽在晚饭后就回到房间歇息,但却一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一会儿想着斗兽场的残酷,奴隶的惨死,一会儿又在想着回去部落后,该怎样加速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等等诸多问题,所以,他一直没能闭眼入睡,到得半夜,仍旧睡不着,便索性从床铺上爬了起来,打开木窗后,他仰头看到明月高悬,便想要出门在院内走一走,也好散散心了。

    而今夜,在帖木真门外值守的,就正是忽必来了,所以,帖木真便带着忽必来,一起往后院走去。

    不料,刚进入后院的院落内,便让他看到了这一番互相斗殴的好戏。

    忽必来微微颔首,继而笑呵呵的大步朝着木华黎和博儿术二人走去。

    他魁伟如铁塔般的身躯,带着一团黑色的巨大阴影,向着两人大步而来。

    这边,木华黎,博儿术见忽必来赶至近前,二人仍旧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还想要互相靠近厮打。

    忽必来生生的横插在了二人之间。先是博儿术的一拳向他扫来,忽必来的大手微微一侧,以自己硕大的手掌转瞬间包住了博儿术的拳头,继而猛地往后一推,博儿术应声而退,他的后背狠狠地靠在了凉亭的廊柱之上。

    接着,木华黎高跃而起,扫来的一腿直冲忽必来的面门而来,只见忽必来的头微微往后一闪,继而顺势以壮硕的双臂抓稳了木华黎的大腿,他的身躯猛地侧转,就将木华黎生生地给凌空扔出了凉亭!

    只听“腾!”的一声巨响,木华黎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亭外一棵粗大的榆树上,而那棵榆树的树干,亦是被彻底撞得断裂歪斜了。

    这个铁塔般的巨汉,当真是,好大的气力!

    “噗!”木华黎艰难地爬了起来,单膝跪在了地面上,一口热血随之喷出。此时,他知道,就算是这样,对面扔出他的忽必来还是留了几分气力的,否则,忽必来扔出他时的力道若是再大上几分,他的脊柱就要被那棵粗大树干给彻底撞断了。。。。。。。

    不亏是忽必来!若论近战的气力,堪称我所见过的第一人呐。帖木真心中一叹,继而大步走到了或靠在廊柱上,或单膝跪于地面的两个家伙跟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夜谈

    帖木真还是率先走到了那棵断树附近,来到了木华黎的面前,看着仍旧单膝跪于地上,嘴角带血的少年,帖木真心中暗自摇头。

    开玩笑,忽必来这家伙,下手也太重了吧,面前的这小子才十四岁,就没想过,万一你的力道再大上几分,这小子不就被你彻底摔残废了吗?

    但是此时,在面上,帖木真不能表现出对木华黎的同情,这桀骜不驯的小子,比起博儿术,他才刚跟着自己一天,资历浅的太多,虽则年少,但在自己的麾下,他竟敢对已是千人长,又兼任一个近卫百人长的博儿术大打出手,互相打架斗殴,性质恶劣,必要受到严厉的处罚。

    不过,这二人深夜里突然打了起来,必有缘由,帖木真还是要彻底问清楚才行。

    “木华黎,你先说,为什么打架?”帖木真双眉微皱,站在少年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问道。

    “他抢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不还,我就要亲手夺回来!”木华黎仰起头来,直视帖木真的双眼。

    帖木真右眉一挑,继而转身,朝着此刻犹自靠在凉亭廊柱上,大口喘着气的博儿术喝问道:“博儿术!你说,抢了他什么珍贵的东西?!”

    “大哥,你别听这小子诬陷我!一把破梳子而已,也算珍贵?他还真把它当个宝了?”博儿术伸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渍,他喘着气,嘲讽的反驳道。

    “不,在我眼里,它就是最珍贵的,也是无价的,它,胜过世间一切稀世珍宝!”木华黎那冰冷的眼神再度锁定了博儿术,他的双拳紧握,努力的想要站起身来。

    一把破梳子?这个蠢材,还没吃够我的拳头,此刻,木华黎的心中如是想到。

    帖木真在听了两人的回话后,当即大步走到了凉亭内,他伸出手,一脸不容置疑的沉声道:“现在,把梳子给我!”

    博儿术见自家义兄一脸严肃的样子,加之深夜自己与人打架斗殴,被帖木真抓了现行,本就有错在先,所以此时,他还是颇为不情愿的将那把藏在衣服内的黄色牛角梳拿了出来,递给了帖木真。

    果然是一把破梳子.......

    看到手里的这把断了好些梳齿的牛角梳,帖木真心念电转,既然这确实是一把有些年头的旧梳子了,但木华黎这小子却说它胜过稀世珍宝,那么看来,这把梳子对木华黎是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了,是某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用过,或者送给他的,所以,他才会将其视之如命,才会因为它被抢,而与博儿术之间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如此瞬间做出判断,帖木真随即握紧梳子,再度走回了木华黎的面前,他低头看着木华黎,把梳子递给他,沉声道:“你的历练还不够,警惕还不够,这一次,就把它拿回去吧,既然是最珍贵的东西,就该把它拿稳、收好,别再让他人从你手中夺走了!”

    “我知道,绝没有下一次。”木华黎接过梳子,看着帖木真,冷冷开口道。

    听到木华黎的回答后,帖木真最后看了一眼木华黎,继而又转头看了看博儿术,当即开口喝令道:“博儿术、木华黎,你们二人同在我治下用命,但却在深夜互相动手、激烈斗殴,不遵我所定之严禁私斗之军法,必当受到严厉处罚!现在,念你二人各有伤势,加之深夜驿馆还有他人休息,不便当场处罚,明日一早,我将宣布对你二人的罚格,现在,忽必来先给我押着博儿术回到他的住处,木华黎则留下,我另有事询问!”

    忽必来听到帖木真的命令后,微微点头,便率先走到了博儿术的面前,博儿术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走,不用他这个巨汉再度动手。继而,博儿术又扭头瞥了一眼木华黎,便最终默不作声的服从了帖木真的安排,他艰难的从廊柱上移开了后背,默默地站了起来,略显踉跄的往驿馆厢房的方向走去。

    木华黎,今天没有分出胜负,迟早,我还要再跟你打一架。。。。。。博儿术心中不甘的想到。

    当博儿术、忽必来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帖木真先是抬头看了看高悬明月,继而淡淡道:“与博儿术打了一架,又受了忽必来的重摔,你,还能自己站起来么?”

    “能。”木华黎咬牙发力,强忍背部和胸口的疼痛,慢慢的,艰难的站了起来。

    “你虽只有十四岁,看来却是打熬出了一副好筋骨,这很好,但是,这副好筋骨却不该用来对付自己人,对付我的人,明白吗?”帖木真凝视着木华黎,轻声道。

    “知道了。”木华黎与帖木真对视了片刻,最终,他微微侧开了头,淡淡道。

    果然是一身孤傲之气,这小子不是很服管呐,还得好好打磨他一番才行,帖木真心中想到。

    帖木真和木华黎二人沉默了一阵,随即,帖木真突然开口道:“我很好奇,今日上午,在那厮杀场内,是什么让你停下了槊锋,没有当场斩下你对手的头颅来?”

    “没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的血,再沾到我的槊锋上罢了。”木华黎呼出了一口气,以缓解胸、背处的疼痛,他努力的平静道。

    “不,我分明看到,你的槊锋本已架在了对手的脖颈上,由此可见,你原本是打算将他的头颅当场斩下来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要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你虽勇猛,但最终促使我决定买下你的,还是你槊锋下留给对手的那一念之仁。”帖木真摇了摇头,一脸整肃的开口道。

    “.....”木华黎沉默了,他抬起了头来,望向了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呵,小子,你不说,中都,我就不带你去了,一旦失去了作为蒙古使团队伍一员的身份,你在金人的地盘上又没有通关文书,那么,一切官道、城池、要隘之地你都无法通过,只能坐困净州城内,想必,这不是你想要的吧?”帖木真见木华黎沉默不语,不想回答,遂轻笑一声道。

    中都!我一定要去,绝不能困死在净州城内!

    木华黎心中一震,继而从夜空中移开了目光,猛地转头死死的盯着帖木真。

    这小子果然秘密颇多,今日就要一问究竟!

    见木华黎听了自己的话后,反应如此之大,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人,即便用冷漠、孤傲来伪装自己,但又哪来那么深的城府呢?所以,帖木真一问,就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许多。

    在盯着帖木真笑呵呵的面孔片刻后,木华黎终是缓缓开口道:“厮杀场内,拿长柄斧的家伙扑倒在地后,我确实想当场斩下他的头来,但,因为他口中断续唱出的一首牧歌,我放过了他,由他自己慢慢的去死了。”

    “一首牧歌?谁曾唱过它,它又让你想起了什么?”帖木真嘴角微动,循循善诱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往事(上)

    “幼年时,在漠北的草原上,我阿爸带着我一同放马归家时,就曾唱过这首牧歌.....”木华黎捏紧了拳头,面上却平静的缓缓开口道。

    “看来,你原本是个札剌亦儿部的自由民,请继续,我要知道你是如何来到净州,又是如何进入铁血忘忧阁的。不要想着骗我,在我面前,你的城府还远远不够。”帖木真瞥了一眼少年握紧的双拳,口中淡淡道。

    木华黎微微闭目,在沉默了片刻后,继而轻声道:“我么?七年了,一切都是从七年前开始呢......”

    接下来,木华黎在明月之下,凉亭之内,向帖木真缓缓述说了自己的过往。

    事情是这样的,七年前,札剌亦儿部爆发了内乱,木华黎所在的札阿惕札剌亦儿部,与另一个札剌亦儿强部——弘合撒兀惕札剌亦儿部之间,因为争夺牧场爆发了激烈的战争,札阿惕札剌亦儿部战败,部众崩溃流散,木华黎家所效忠的氏族首领战死,营地受到劫掠,在兵荒马乱中,才七岁的木华黎便与父亲古温兀阿和几个兄长彻底失散了。

    在战后,作为胜利的一方,弘合撒兀惕札剌亦儿部享受到了札阿惕部的牧场、女人和牲畜。成年的札阿惕男人有部分逃走,投奔别部,还有大部分被俘虏后通通杀掉,而作为没有高过勒勒车车轮的幼童们,则被当做奴隶,被胜利者所奴役。

    在木华黎被俘虏后仅过了一个月,有来自西域的畏兀儿商人来到了弘合撒兀惕札剌亦儿部的营盘,他们是来收购草原上的皮货、药材、好马,顺带也做一些奴隶买卖的。

    为了获得畏兀儿商人从西域带来的玉器、珠宝、香料、精美的金银器等奢侈的商品,以满足自己的享受欲望,弘合撒兀惕札剌亦儿部的大首领将大量的,从部众手中压榨得来的皮子、好马都拿了出来,当然,一些奴隶也被他拿了出来,一股脑的用于交换那些奢侈品,而木华黎,就是被这样卖给了畏兀儿商人。

    七岁的木华黎随即被畏兀儿商队带到了净州城,并在这里的奴隶市场中被展览转卖。值得一提的是,在去往净州的途中,由于木华黎生性聪明,他并未像其他被带着的幼奴般一路上哭泣不断,他是沉默不语的,他的眼睛在时刻观察,耳朵也在时刻听着畏兀儿商人在途中的对话,因此,在到达净州城时,年仅七岁的他,竟然能听懂大半的畏兀儿语了,虽然他不曾开口说,但他却能够大略听懂那些畏兀儿人在说些什么。

    在净州城内的奴隶市场上,在铁笼中,木华黎仍旧不像其他奴隶般的或麻木,或愤怒,或哭泣,他仍旧在默默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城池,以及来往的人们,他被畏兀儿商人转卖给了汉地的奴隶商人,就这样又过了半年,他竟从汉地商人与来往的买奴客之间的讨价还价中,学会了不少汉话,又通过观察周围店铺的牌匾、旗帜上的汉字,在铁笼中以手画地,自学了不少汉字。

    一天,他的这种小小年纪,虽困于囚笼但却无比奇怪的写写画画的行为,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一身黑色圆领袍服,头戴结式幞头,腰间挎刀,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男子的双目炯炯有神,他敏锐的察觉出了木华黎与一般奴隶的不同。

    男人的名字叫移剌元戎,移剌既是耶律,金人习惯称耶律为移剌。

    移剌元戎是辽圣宗的后裔,他此时正在净州任正七品同知刺史,乃是刺史之下,净州真正的二把手,亦是第一辅佐官。

    这日移剌元戎正在巡视城内榷场,而净州的奴隶市场,就在榷场内的一个角落里,移剌元戎上前好奇的观察这个不同于其他奴隶,一直在笼内写写画画的孩童,木华黎则对他的靠近恍若未知,继续着自己的自学。

    所以,移剌元戎便从木华黎在地上写出的笔画中,看出木华黎竟是在书写汉字!这让他大吃一惊,一个漠北来的小奴,竟然在铁笼中还没有自我放弃,还在通过观察自学汉文!

    那一刻,移剌元戎就已觉察出了这个七岁幼童的不凡,而恰好,为了某些事,他正准备自小培养一些天赋不凡,又肯努力上进的孩童,所以他便将木华黎给买了下来。

    木华黎自此进入了移剌元戎的家,在这里,移剌元戎自身无子,也没有将木华黎当做一个奴隶对待,而只是在名义上是自己的奴隶,实则是自己的义子,除了木华黎外,移剌元戎还有两个年纪稍长的义子,以及一个八岁的名叫诺敏的俊俏义女。

    之所以收养了三个义子,是因为移剌元戎暗怀恢复契丹人统治,光复辽朝的志向。他在年轻时,也就是海陵王统治末期,至当今大定天子登位初期之间,曾想参加移剌窝斡在整个漠南草原掀起的,契丹人推翻金朝的大起义。

    但他还未从家乡动身呢,就传来了窝斡被诛,大起义失败的残酷消息,所以,移剌元戎只能暂隐志向,权且留得有用之身,蛰伏以等待下次反金的时机到来。

    不久后,移剌元戎考中了金朝的进士,由此入仕,数年间几经迁转,他每到一地必会考察当地山川地理,假借访查民间疾苦之名,暗中勾画当地城池、关隘、河流山川,记录成册并隐秘收藏,以为将来起事之用。

    而他的前两个义子,就是他在转任北京路和临潢府路州郡时收养的。

    至于为何收养诺敏,则是因为这个同样来自漠北弘吉剌部落的少女,自幼聪明伶俐,从小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她长大后,可以作为移剌元戎手中的一颗美貌的棋子,在适当的时候,将之送给关键的金人官吏,则可获得情报,为自己反金的事业提供帮助。

    移剌元戎深知自己不是一个能够有能力、有心胸领导未来起义的人,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谋士,一个未来起义领导者的重要辅佐官,所以,为了将来金朝局势一旦有变,起义再度爆发做准备,他就决定亲自培养出起义所需的人才,以作进身之姿,也是为将来的起义添砖加瓦。

    移剌元戎认为,窝斡的起义之所以失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麾下的将才太少。窝斡部将,大多都是没有文化,没有见识,也没有系统学过军事的牧民、流寇、和一些他自己的老兄弟,所以,这样的部将能带出什么样的队伍呢?契丹起义军的弓马武艺绝对娴熟,但缺少的就是良将对起义军的整编与领导,因此,大起义之所以失败,军事人才的不足,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有鉴于此,移剌元戎就立志,要从自己的身边培养出真正的将才,学过兵法并能用于实战的将才!而包括木华黎在内的三个义子,就是他选中的培养目标。

    三个义子中,一个是契丹人,一个是北地汉人,而木华黎则是蒙古人,这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被女真人残酷压迫的对象,都对金人怨入骨髓,所以,他们的忠心是没有问题的。

    在蛰伏净州期间,移剌元戎教了木华黎很多,教他使用马槊,教他大量的汉文,教他兵法战策,教他分析地形,查看自己私藏的军事地图,带他以外出游历访友为名,踏遍西京大同府南北的山川、平原,指画山河,使整个西京路之军事地理形势彻底刻入了木华黎的脑海中。

    移剌元戎的教导是认真的,也是严厉的,木华黎但凡犯错,动辄就要跪地、禁食或受杖刑,而在这严厉而充实的时光中,少女诺敏就是木华黎心中的白月光了。

    这是一个多么俊俏而善解人意的少女呐,在木华黎被罚跪时,她会偷偷给他送来水喝,在木华黎被罚不准进食的时候,她会偷偷把私藏的点心丢给他,而在木华黎被杖刑打的起不来床时,她也会悄悄的为他打来热水,温柔的用绢帕为他擦拭身子。

    木华黎在诺敏那里得到了最大的安慰,说他和她是青梅竹马也毫不为过,而那柄被博儿术抢走的破旧牛角梳,就是诺敏送给木华黎的,她还活着时,就经常用它为木华黎梳理辫发。。。。。

    就这样,木华黎在移剌元戎的家中度过了充实又平静的四年时光,直到三年前,也就是在他十一岁时,新任的净州刺史来了,这是一位名叫纥石烈鹘眼的女真人,纥石烈乃是女真名门大姓,而这位新任刺史,亦是背景深厚,他的大哥纥石烈执中,女真名为胡沙虎,是在中都做官的从四品大员、现任拱卫直都指挥使,而据说,胡沙虎乃太子东宫出身,是一位皇家心腹将领,可谓权势极大。

    纥石烈鹘眼上任后,由于移剌元戎的能力远远超过他,又对他不够恭敬,也不给他赠送珠宝美女,还曾因为自身的贪婪残暴而遭到了移剌元戎的弹劾,虽然这种弹劾很快就因为他大哥在中都的背景而被压了下来,但从此,纥石烈鹘眼就嫉恨上了移剌元戎。他在观察多时后,寻找到了机会,他买通了移剌元戎府中负责采购菜蔬和石炭的管事,一日,借外出采购之机,偷偷的将六副甲胄藏在了运送菜蔬的马车之中,运入了移剌元戎府内,并将甲胄暗中放在了院内的地窖里。

    在一切准备好后,纥石烈鹘眼指使那名管事告发了移剌元戎私藏甲胄之事,要知道,历朝历代,私藏甲胄都形同谋反,是要被诛杀的重罪,移剌元戎未曾想到这名心腹管事会背叛自己,但证据确凿之下,移剌元戎及其家人,很快就被围了起来。

    木华黎当然也在其中,移剌元戎自知必死,但他不想受辱而死,于是手持黑云槊反抗,他的几个忠心的仆人也拔出了刀来,移剌元戎是想要拼死护送妻女和木华黎等三个义子离开的,但纥石烈鹘眼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以精兵围住了移剌元戎的府邸,厮杀中,移剌元戎虽连杀十数个金兵,但终究还是为箭矢射杀。

    而木华黎在这场厮杀中,以十一岁的年纪,竟也能连杀数人,且刀刀致命,这引起了纥石烈鹘眼的兴趣,他命人不要射杀木华黎,他要活的。

    最终,移剌元戎、另外两个义子、诺敏等人都被纥石烈鹘眼的军士给残忍的杀掉了,只有木华黎虽则中箭,但却未死,木华黎眼见义父、两个义兄还有心爱的诺敏都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悲痛欲绝,仰天大吼,一心提刀冲向纥石烈鹘眼,却终是敌不过对方人数众多。

    少年被擒了下来,带到了纥石烈鹘眼的面前,此时的木华黎心如死灰,一心求死,但纥石烈鹘眼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纥石烈鹘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被按在地上的木华黎,片刻后,他做出了决定,他要让这个所谓的“契丹反贼”余孽活着,将之卖入铁血忘忧阁内,以这小子的资质,想必是能卖个高价的。。。。。

    于是乎,在木华黎十一岁时,他失去了移剌元戎的庇护,被卖入了铁血忘忧阁内,重新沦为了更加悲惨的奴隶。

第一百六十章 往事(下)

    纥石烈鹘眼在擒杀了“契丹反贼”移剌元戎后,将自己所立的诛杀反贼的功劳,很快上书奏报到了尚书省,在其大哥胡沙虎的运作下,这个贪婪残暴的家伙很快就得到了升迁,就在移剌元戎被杀掉的当年,纥石烈鹘眼就从净州刺史的任上离开了。

    在铁血忘忧阁内,精明的张沃野看中了木华黎那作为一流斗奴的潜在资质,他从木华黎进入阁内后,就对其进行了严酷的厮杀训练,启用阁中的顶尖武士,对木华黎的步战、马战两方面进行了长达三年的炼狱式打熬,终于在三年后,也就是今年年初,他将木华黎正式投放到了表演台的厮杀游戏当中。

    而木华黎之所以坚持了下来,没有选择去死,就是为了活着向纥石烈鹘眼复仇!他接受了张沃野对他的这种残酷的厮杀训练。

    张沃野则为了让木华黎乖乖的成为自己的摇钱树,他在口头上承诺了木华黎,只要他在正式出场厮杀后,能够连胜一百场,他就可以获得自由,同时,他的奴籍将会被销毁,张沃野会帮他办理民籍,并且帮他打探出纥石烈鹘眼的去向。

    就这样,经过三年的严酷训练,木华黎于今年年初正式踏上了铁血忘忧阁的厮杀场,当他连胜五十场时,为了稳住木华黎的情绪,也是为了给纥石烈鹘眼找些麻烦,要知道,张沃野是一向看不惯纥石烈鹘眼这个贪婪的家伙的,渤海张氏也与鹘眼的大哥胡沙虎隐隐有些政治利益上的矛盾,所以,张沃野是不介意给纥石烈鹘眼增加一些敌人的。

    于是,张沃野将自己打探到的纥石烈鹘眼就在中都任职的消息透露给了木华黎。

    张沃野告诉木华黎,只要他再连赢五十场,他就可以自由了,并且自己还会为木华黎办理去往中都的通关文书,让木华黎能够合法的前往中都。至于纥石烈鹘眼究竟在中都的哪个衙署任官,张沃野却并没有告诉木华黎,一切都要他自己去了中都寻找才行。

    在得知了纥石烈鹘眼就在中都任官后,木华黎对去往中都便有了执念,他一定要活着,要再赢五十场,以便尽快去往中都复仇!

    而就在他累积连赢了六十余场时,帖木真出现了,还用北珠从张沃野手中买下了他。张沃野当时对他使了眼色,使得他明白,跟随帖木真这个即将前往中都的蒙古使者,那么他便可以更快一步去往中都,不用再厮杀剩下的三十余场了,毕竟谁又能保证剩下的三十余场厮杀,他都能赢呢?

    因此,木华黎没有去拆张沃野的台,他自己那迫切要前往中都的私心,使得他选择了跟随帖木真,提前离开铁血忘忧阁,前往中都,找到纥石烈鹘眼,复仇,一定要复仇!

    “所以,我到中都是要杀人的,不杀了纥石烈鹘眼,为我义父报仇,为诺敏报仇,我就绝不罢休!”木华黎嘴角微动,森冷的开口道。

    张沃野这个奸商!还有木华黎这个有心机的小子!竟然联手骗了我!

    我说当时木华黎为何在听到自己要被转卖时有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当时自己以为是这小子听到可以离开铁血忘忧阁的好消息,所以激动了呢,也就未曾深想。

    但谁又能料到,张沃野却是将一块儿烫手的山芋卖给了我!

    帖木真听的右眉直跳,心中暗自恼火,但现在自己已经将这小子给带了回来,后面又该怎么办呢,把他扔在净州不管么?他的遭遇着实令人同情,这小子才十四岁呐,还那么年轻。。。。。。

    再说木华黎那所谓的义父移剌元戎,实则就是一潜在的叛乱分子嘛,只不过他是暂时隐藏在了金国的官场中,并未立刻做出反金的举动罢了。而这位移剌元戎也是倒霉,他苦等的反金时机还没到呢,自己就率先以私藏甲胄的罪名,被纥石烈鹘眼给提前“诬陷”为反贼了。

    但无论如何,移剌元戎毕竟悉心教导了木华黎四年呐,让他从一个被关在铁笼中的漠北小奴,变为了一个习得兵法战策的少年,使他在净州度过了四年充实而平淡的时光,也暂时免于被其他奴隶主肆意践踏的悲惨命运。

    因此,不管移剌元戎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终究是木华黎的恩人,木华黎当然该对他抱有感恩之心。

    木华黎这小子,我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在净州,十四岁的年纪,孤身一人在此鱼龙混杂之地乱闯,说不得就要丢了性命。

    先稳住他,将他带到中都之外,而后,在那里将他放开,让他离开蒙古使团,如此,他在以后不管做了什么,杀人也罢,逃跑也罢,就都跟蒙古使团没有关系了。

    自己这次的出使队伍,绝不能因为木华黎一人,而受到牵连。。。。。

    如此想定,帖木真遂沉声道:“木华黎,我可以将你带到中都城外附近,而后你就走吧。届时,我会说你盗窃使团财物,私自逃跑了,我会宣布你不再是使团的一员,并会在你走后向金国的官府报官。至于你在之后要如何进入中都,又去杀谁,就都和使团无关了,你可明白?”

    “谢帖木真首领!”木华黎咬牙,他忍着胸、背处传来的疼痛,第一次以手抚胸,在帖木真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知道,帖木真愿意将他带到中都城外,已然是仁至义尽了,帖木真的心胸是如此的宽广,他没有在此时就将他驱逐出使团,并谅解了他去往中都复仇的私心。须知道,他一旦被驱逐,那么,以现在他的身份,只身去往中都,又不知要费上多大的精力,遭遇多大的困难呢。而有了使团成员的身份,他就能更加顺利、快速的到达中都了。

    明月之下,帖木真没有阻拦木华黎的郑重行礼,木华黎的这一跪,他可以当之无愧的受下,唉,面对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他终究还是心软了那么几分呐。

    “夜深了,虽有明月相照,却仍要仔细看清自己脚下的路,走吧。”帖木真再度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木华黎,而后,他便率先转身朝着驿馆内的厢房走去。

    在帖木真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木华黎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按着胸口,慢慢地挪动到了凉亭外的石阶旁,继而伸手抓过靠在廊柱上的黑云槊,将之牢牢握紧。

    少年拄着槊杆,再度望了一眼夜空中的明月,轻声自语道:“我的路么?或许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注定了......”

    说罢,一人一槊,便默默的往驿馆厢房而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部齐聚

    第二日清晨,在用过早饭后,帖木真在驿馆前院召集蒙古使团诸人,宣布了对博儿术、木华黎二人深夜斗殴的处罚,克烈部的桑昆、阿赤黑失仑等人,汪古部的阿剌兀思、阔里西斯二人见证了这种处罚。

    因不遵禁止私斗之军法,博儿术、木华黎二人被剥光了衣袍,上半身赤裸的跪在了帖木真的面前。接着,由忽必来、合赤温•脱呼剌温二人手持马鞭,站在了跪地两人的背后,对博儿术、木华黎分别狠狠地鞭笞了三十鞭,直至将他们的后背打得血痕累累为止。

    不过博儿术、木华黎这两个小子也算硬气,在整个鞭刑的过程中,这两人愣是死死的咬着牙,未曾因疼痛而喊出一声来。

    在鞭刑结束后,帖木真俯视跪地的两人,一脸严肃的开口道:“鞭刑即罢,但你二人罪过还未赎清,深夜私斗,致使净州驿馆后院之物多处损坏,我们蒙古人向来有债必还,损坏了他人的财物,难道就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这不是我们的传统!为了赔偿驿馆内的财物,我本可以用金钱偿还给他们,但现在,我决定不这样做!为了给你们二人一个教训,我会告诉驿馆,接下来几日,只要我们还在驿馆停留,那么驿馆内所有的驿马、牛、骆驼等牲畜就都由你们来照料,当然也要算上我们自己所带来的马!你们二人要每日为这些牲畜运来草料,也要每日为它们运出粪便!”说到此,帖木真微微顿了一下,继而先朝着博儿术开口道:“博儿术!我只给你一辆勒勒车,但却不会给你任何用于插来草料、清理马粪的铁叉和铁锹!”

    说罢,帖木真又看向木华黎,沉声道:“木华黎听着!我只给你一把铁叉和一把铁锹,但却不会给你任何装运草料和粪便的车子!”

    博儿术、木华黎二人都是聪明之人,他们显然已经猜出了帖木真的用意,一个只有铁叉和铁锹,一个只有勒勒车,这是要迫使他们二人互相配合,以完成任务的意思呐。想及此,二人跪在地上,互相扫了一眼,继而转瞬间便各自移开了目光,纷纷将头瞥向了他处。

    但这两个小子自知犯错,却是尽皆默不作声,不敢对帖木真的处罚有任何的异议。

    “豁儿赤何在!”帖木真接着大声道。

    “首领,我在呢。”豁儿赤从众人中走出,他站在帖木真的对面,恭敬地抚胸行礼道。

    帖木真目光炯炯,盯着豁儿赤喝令道:“就由你每日监督他们二人劳作,如果他们每日未能将草料及时的喂给驿馆内的牲畜,未能清理干净牲畜留下的粪便,你就要立即告知于我,届时,我将对他们二人降下更为严厉的处罚!”

    “嘿嘿,好呢,放心吧首领,我一定会看好这两个家伙的,绝不让他们二人有丝毫的偷懒!”豁儿赤欣然的接受了帖木真的命令。

    呵呵,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啊,他可从来没忘了,当初在帖木真的营地时,自己因为偷看姑娘洗澡而被博儿术抓了现行,继而屁股上狠狠的挨了对方一脚的惨事儿!所以现在,他就要睁大了眼睛,盯死了这个好勇斗狠的小子!

    至于木华黎,说实话,豁儿赤从一见到他,就不怎么喜欢,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一直拉着一张冰块儿般的脸,给谁看呢。缺乏世道磨炼的家伙呐,这次刚好就是给他一个教训!

    “好!众人暂且散去,豁儿赤你带着木华黎和博儿术,跟随我们的朋友阔里西斯,去寻驿馆的驿丞商议,让他们二人这就开始劳作吧!”帖木真一锤定音道。

    接下来,一众人暂时散了,桑昆向着帖木真点了点头,继而笑着拍了拍帖木真的肩膀后,率先往自己的房内走去。

    阔里西斯则向帖木真点头示意,继而带着豁儿赤、木华黎、博儿术三人,寻驿馆内的驿丞去了。

    在处理完了对两个不省心家伙的处罚后,帖木真亦是暂且回了房内。

    这日下午,应阔里西斯之邀,帖木真、桑昆等人又再度外出,游览了城内知名的城隍庙、孔庙、佛寺以及大教堂,着实体验了一把多元文化,阔里西斯告诉帖木真说,也就是现在是下午,若是上午时分,那么在城隍庙、佛寺中就会发生争夺上头柱香的事件,有时,城隍庙和名为华严寺的佛寺,两座寺庙上头柱香的价钱,竟能直达一百贯以上!也是城内一大盛景了。

    一下午的游览完毕后,在夕阳中,帖木真他们回到了驿馆,此时,晚饭时间将至,所以帖木真他们便在驿馆前院大堂中稍作休息。

    但在过了一阵儿后,晚饭还未被端上,大堂外却是变得喧闹了起来,似乎是有大量的人马从驿馆正门往里而来了。

    “是什么人傍晚而来此地?闲来无事呐,走走走,帖木真,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我们还会碰到熟人呢?”桑昆听着人声和马蹄声渐次传来,他的双目微微一聚,继而迅速恢复正常,笑着对帖木真道。

    “好,那就去看看。”帖木真右眉一挑,心中亦是有了猜测,便从座椅上起身,笑着应道。

    随即,桑昆、帖木真为首,阔里西斯、阿剌兀思、阿赤黑失仑、忽必来等人紧随其后,众人从堂内大步走了出去。

    至驿馆大门处,此时正有人群鱼贯而入,大量马、驼则牵引于后。

    “果真是熟人呢,乃蛮人也来喽。”桑昆停住了脚步,看着当先向己方走来的几人,笑呵呵的开口道。此时,在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乃蛮部使团,已至净州城!

    至此,漠北草原的三大兀鲁思,蒙古、克烈、乃蛮之使者,已齐聚于净州驿馆之内!

    乃蛮人,貌似和我有些不太愉快的交往呢,他们与自己、以及克烈人都敌对过哟。想当初,为了得到克烈人的兵马支持,以便从蔑儿乞人手中救出孛儿帖,自己貌似还在三年前,迫不得已给脱斡邻勒当了刀子使,因此而在西面草原上与乃蛮军队激烈的厮杀过,在那次的战事中,自己还阵斩了他们的一个大贵族,貌似那家伙还是前代乃蛮大汗的孙子之类的。。。。。

    帖木真看着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的几人,心中划过一道闪念。

    如此想着,对面的几人已然在帖木真、桑昆等人对面五步以外停了下来。

    这几个乃蛮人中,居于中间而又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余岁的青年,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山”字型黑色三叉冠,眼窝微陷,肤色偏白,鼻梁高挺,容貌清瘦,一头黑色辫发于冠后披至腰间,他着一身红色圆领窄袖团花长袍,腰束蹀躞带,带銙尽皆玉制,腰带左侧系有一把短刀,刀柄之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右侧则悬挂一黑漆的管型之物,不像兵器,倒似是胡笳一类的乐器,他,着实有着异域俊美男子的独特风情。最令人意外的是,这个青年还抱着一只有着蓝色眼珠、皮毛顺滑的白猫,他此时正用自己白净细腻的手,慢慢地抚摸着怀抱中的白猫。

    而在这位红袍青年的左后侧,则站着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子,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肤色略黑,但却有着一双黄琥珀色的独特眼睛,这使得他在看向帖木真这边时,目光显得沉静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又像是无所畏惧,他的双眉黑而密,右眉中部有略微的断痕,似是被箭矢擦伤所致。他倒是未戴冠帽,只是将一头略微卷曲的长发分成数股编成辫发,披于背后,不过在辫发的长度上,他的辫发却只是刚过肩部,并未像那红袍青年般长至腰间。他着一身精干的黑色皮甲、皮裤,束黑色皮腰带,带銙为铜制,带之左侧系弯刀,刀鞘之上嵌金并刻有精美图纹,右侧则悬挂一柄短斧。他的整个人从气质上来说,使人一看就能感觉出,他是一个冷静、沉稳且富有厮杀经验的武将。

    至于红袍青年右后侧站着的几人,衣着就要普通的多,他们都带着尖顶皮帽,穿交领左衽灰色皮袍,皮袍长至膝盖处,腰间束带,带銙仅为粗铁所制,腰间所配短刀的鞘也不如瘦高男子那般精致,但他们的身形却都极为壮硕,皮肤粗糙,手中有茧,似乎饱经风霜,一看便是久历沙场之辈。这几人面色平静,默默的挎刀侍立在红袍青年的背后,显然,他们都是那青年的护卫武士。

    此时,桑昆扫了一眼对面中间站着的红袍青年,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转向了青年的左后侧,那名默默而立的身着黑色皮甲的瘦高男子,他看着对方,淡淡开口道:“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咳,咳,桑昆特勤,三年不见,这一次,没有与你在战场上相遇,还是有些遗憾了。”身穿黑色皮甲的瘦高男子先是咳嗽了两声,而后用浑厚沉稳的声音缓缓开口道。

    “放心,三年前你我没打完的那一架,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打完的,你我之间,到时只能活一个!”桑昆笑着,但却说出了最为冰冷的话。

    帖木真在一旁听着,他知道,就在三年前,也就是他为了救出孛儿帖,而被迫替脱斡邻勒,替克烈部与乃蛮人厮杀的那一次,也是自己在山谷中设伏,阵斩前代乃蛮大汗之孙的那一次,在战事中,当桑昆和自己趁着斩杀敌方大将,而想要一举全歼乃蛮部先锋部队时,是这个名叫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的乃蛮部青年大将,率领着五千乃蛮铁骑赶至了山谷,他和他的铁骑尤如一股洪流般撕开了自己和桑昆所设的包围圈,他本人更是冲杀到了桑昆的面前,与桑昆进行了面对面的近战搏杀。

    那一次,桑昆的战马被可克薛兀•撒卜剌黑掷出的斧子砍入了马身,翻到在了地上,而桑昆射出的箭,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射中了这位乃蛮大将的战马马腿。于是,他们双方都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紧接着,在步战厮杀了一阵儿后,双方的弯刀都在大力劈砍中先后折断了。

    接下来,两人之间就是拳拳到肉、血渍横飞的肉搏,他们二人在这种势均力敌的搏杀中,即将撑不住、都要倒地无法站起来时,两面各自的援兵都赶了过来。

    可克薛兀•撒卜剌黑被亲兵拖着往后退了回去,桑昆则被帖木真抢到身边,拉上了自己的马背,紧接着,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带着铁骑和剩余的乃蛮先锋部队,从撕开的口子中往西面撤离了。而桑昆这边,由于桑昆自己在被拉上马背后失血而昏迷了过去,帖木真一见之下,不得不暂且撤兵,亦是从山谷中退出,往东面而撤了。

    因此,那一次战事,桑昆和可克薛兀•撒卜剌黑之间的近战搏杀,并未分出胜负。

    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看着桑昆,微微一笑道:“但至少现在,我们是和平的”,而后,他又向着身前的那名红袍青年微微低头,缓缓开口道:“那么现在,我来为桑昆特勤介绍,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乃蛮部亦难赤•必勒格•卜古汗最为尊贵的长子——拜不花特勤!”

    乃蛮部大可汗的长子,拜不花?帖木真心中一动,再度默默打量了那名始终一脸平和微笑的红袍青年,这个家伙,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凶暴之气,倒是文雅范儿十足,他跟这两日我在净州城看到的北地汉人士子,在气质上却是颇有几分类似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乃蛮(上)

    乃蛮部是一个雄踞漠北西面辽阔草原、山地和森林之间的强盛部族,他们至十二世纪末,已有了三百余年的历史。

    早在中晚唐时期,漠北草原上强盛一时的庞大汗国——回鹘汗国,被居于他们更为西北边的野蛮部族黠戛斯人所击灭,回鹘十万精锐军队战死,大量的回鹘部众崩溃流散,分别往南、往西迁移。

    之后,按照常理,兵马强盛一时的黠戛斯人应该取代回鹘人,在漠北草原上重新建立起同样庞大的汗国才对,但由于他们自身的野蛮和残暴,黠戛斯人并未在漠北草原上统治的长久,仅仅数十年间,他们的兵马势力就很快退出了漠北草原的东部和中部地区,重新缩回了他们传统统治的西面之地。

    在向西北退回位于谦河(今叶尼塞河)的传统游猎地,而途径阿勒坛山(阿尔泰山)时,或许是由于内讧,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有一部分黠戛斯人在阿勒坛山附近的森林草原之地停留了下来,他们没有跟随主力人马回往谦河,而是选择了就地游牧和狩猎于此。

    这部分留下来的黠戛斯人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不断吸纳逃亡的回鹘人、北方森林的豁里人,以及一部分来自也儿的石河(额尔齐斯河)流域的康里人,由此他们逐渐壮大了起来,他们因为当年长期受到突厥、回鹘两大汗国的统治,虽然现在这两个汗国都灭亡了,但却促使这些黠戛斯人在文化、习俗、语言等方面彻底突厥化了,他们已然变成了操突厥语的部族了。

    在这些居于阿勒坛山南北的,黠戛斯人之余部猥琐发育时,漠北草原却是进入了真正的无主混乱时期,没有一个强权能够彻底统一辽阔的草原,这为他们的独立发展壮大和兼并吸纳其他部族人口提供了良好的条件,直到漠南契丹人的辽朝兴起时,这些所谓的“余部”已然成为了漠北西面的第一大部、强部了。

    至辽太祖时,契丹铁骑向西征伐,兵锋甚锐,由此,这些居于阿勒坛山的黠戛斯人余部不敢反抗契丹人,他们选择了屈服,而当他们朝见契丹帝王时,契丹人第一次知道了他们的部族名——粘八葛。

    这个部族名按照他们自己的语言是“八”的意思,由此可见,当时,这些黠戛斯人余部已然形成了部落联盟,是由八个部落联合组成的,所以,他们自称为“粘八葛”。

    粘八葛部开始向辽朝称臣纳贡,因此在辽太祖之后,他们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了辽朝的官方记载当中。

    粘八葛部,这个居于阿勒坛山南北游牧、狩猎的部族的名字,亦是由契丹人传播开来,始为世人所知。

    而“粘八葛”这个部族名,按照他们自己的通俗语习惯,又可音译为“乃蛮”,这仍旧是“八”的意思,就像现今的河北省可以被简称为“冀”一样。

    乃蛮人自从被辽朝征服后,开始世代向辽称臣,敬献贡物,期间,他们虽然参与了克烈部脱斡邻勒汗之祖父,马儿忽思在辽道宗时发动的反辽大起义,但是很快这种起义就被契丹人给镇压了下去,马儿忽思也被契丹人捕至上京处死,于是,乃蛮人又不得不重新向辽朝臣服。

    这次反辽起义之后,又过了十余年,在东北的白山黑水间,女真人骤然兴起,辽朝的兵马无法抵挡,于是契丹人中的贵族耶律大石率领一支人马逃到了漠北草原,并在漠北十余部的拥戴下建立了政权。

    耶律大石本想凭借漠北各部力量与女真人抗衡,但彼时的女真人已然占据辽朝漠南的大片土地及燕云汉地,因此实力大增,兵强马壮,耶律大石深知短期内南下攻打金国不可行,恢复大辽无望,为局势所迫,他不得不放弃了据漠北以复国的计划,开始向西谋求发展。

    旋即,耶律大石带着军队从漠北中部向西迁移,途径阿勒坛山时,他通过恩威并施的高超手段,降服了居于此地的乃蛮部,使得乃蛮部出兵,加入了他向西开拓疆土的军事计划。

    再后来,耶律大石在中亚地区建立了西辽,而乃蛮部,也就再度受到了西辽的统治,向西辽的皇帝们称臣纳贡。

    在受西辽羁縻统治时期,乃蛮部仍旧拥有着相当的独立自主权,而也因为依托西辽的庇护,乃蛮人得以不断向北攻伐与他们分属同族的乞儿吉思部(即黠戛斯),向西攻伐哈剌鲁部(即葛逻禄)、康里部等突厥语族部落,掳掠人口、抢夺牲畜财货,他们的势力变得更为强大了,以至于他们可以把目光稍稍转向东方,时不时的可以插手漠北中部、东部草原上其他大部落的事务了。

    而也就在这一时期,东方的草原上发生了大事。由于金人在集中兵力攻打南方的宋国,无暇顾及北方草原的事务,这就使得漠北草原上各部之间的厮杀更为惨烈了,于是,在一次东方草原的塔塔儿部与中部草原的克烈部之间的战争中,时为克烈部可汗的忽儿札忽思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忽儿札忽思就是脱斡邻勒的父亲,在这次惨败中,甚至连忽儿札忽思的长子脱斡邻勒、妻子亦勒马哈敦也被塔塔儿人俘获了。而忽儿札忽思自己,则狼狈不堪的带着残余的十数个亲兵,向西逃往了乃蛮部。

    此时,统治乃蛮部部落联盟的核心氏族是别帖乞部,而乃蛮部可汗便是出自别帖乞部的必帖克台•兀秃古•豁儿赤•不亦鲁黑汗。在他的这个复杂难记的一长串名字中,必帖克台是他的本名,兀秃古是“老而有经验”的意思,豁儿赤意为“箭筒”,不亦鲁黑则是突厥语梅禄的异译,也是突厥的一种大官号,有统管兵马的意思。那么合起来,他名字的意思便是:必帖克台,一个老而有经验,掌握箭筒并统管兵马的人。

    忽儿札忽思逃至乃蛮部后,很快他就跪在了必帖克台•兀秃古•豁儿赤•不亦鲁黑汗面前,向他请求出兵帮助自己打败塔塔儿人,恢复克烈部。彼时塔塔儿人强大,而必帖克台出于对塔塔儿人向漠北西面的草原,也即是向乃蛮的游牧地进军的忧虑,就答应了出兵帮助忽儿札忽思。

    必帖克台的想法是,忽儿札忽思虽然流亡于乃蛮,但他作为克烈部最正统的统治者的身份犹在,他还是一面召集克烈部逃散部众的最好旗帜。

    所以,必帖克台•兀秃古•豁儿赤•不亦鲁黑汗慷慨的接待了忽儿札忽思,并承诺出兵帮他去反攻塔塔儿人。必帖克台为了加强和忽儿札忽思之间的关系,将自己心爱的女儿脱劣•海米失嫁给了忽儿札忽思,使得乃蛮与克烈之间有了一层姻亲关系,随后,必帖克台派遣了自己的儿子合迪儿•不亦鲁黑带领乃蛮部的军队,并及忽儿札忽思召集到的克烈部剩余兵马一起,从阿勒坛山出发,向东进军,去攻打游牧于捕鱼儿湖、阔涟湖间的塔塔儿人。

    这一次,乃蛮与克烈的联军取得了重大的胜利,塔塔儿人被击溃逃跑了。因此,被塔塔儿人俘虏、奴役的脱斡邻勒、亦勒马哈敦全都被解救了出来,由此,克烈部正式恢复了它在漠北中部草原的统治。

    后来,由于忽而札忽思在对塔塔儿人的战争中取得了大胜,他的威名也开始在东方草原上传了开来,而恰好克烈部的牧地又与蒙古部相邻,因此,一些蒙古部落慕名而来,相继就近投附了克烈部,投靠在了忽儿札忽思的麾下用命,这使得克烈部的兵马势力大大的增加了。

    而蒙古部落相继投附克烈部的事件,却引起了必帖克台•兀秃古•豁儿赤•不亦鲁黑汗的警觉,他并不愿看到一个强大的克烈部出现,他想要维持现状,使忽儿札忽思永远做他的好女婿、好门徒,于是,仗势着曾帮助忽儿札忽思恢复部众的大恩,必帖克台•兀秃古•豁儿赤•不亦鲁黑汗亲自去往了忽儿札忽思的营盘,向他索要那些投附到克烈部的蒙古部众,但忽儿札忽思却委婉的拒绝了老丈人必帖克台,忽儿札忽思笑着说:这些蒙古人现在已经是我们克烈人的小兄弟了,我们已与他们打成了一片,互相拥抱过了,也亲密的握过了手,我们和他们无法再分开了,我们不愿意,他们也不舍得,因此,我们恐怕不能把他们交出来给您了。

    必帖克台听罢后,他知道忽儿札忽思的翅膀硬起来了,这个女婿是现实而冷漠的,在这种争夺人口,利益攸关的大事上,他是不会再向自己让步了,哪怕自己是他的恩人,是他的岳父。。。。。。

    所以必帖克台凝视着忽儿札忽思,警告道:我曾经派出我的儿子,统帅数万乃蛮大军帮助你夺回了妻儿、畜群和财货,期间乃蛮的勇士死了许多,也就是说,我曾经用许多人的命复苏了你那死去的灵魂,大败了塔塔儿人,保障了你的安全,使你摆脱了窘境,恢复了家国,但人之健忘犹如尘世之多变,从今以后,你就和蒙古人友好吧,但是,我的女婿,请记住,你仍旧要做我的门徒!

    忽儿札忽思表面上笑着点头答应了必帖克台•兀秃古•豁儿赤•不亦鲁黑汗的话,于是,带着不甘,必帖克台驱马返回了乃蛮部,而当他走后,忽儿札忽思对左右的亲信说:我的这位岳父不值得信任,克烈人也绝不会再臣服于乃蛮人!我们移牧的离他们更远一点吧,并要时刻加强对西面的防备!

    于是在不久后,忽儿札忽思便带领着克烈部部众,开始从靠近乃蛮人的杭海岭(今杭爱山),往邻近蒙古部的土兀剌河之黑林附近迁移。

    而很快,必帖克台•兀秃古•豁儿赤•不亦鲁黑汗便察觉到了这位女婿想要彻底脱离他掌控的企图,必帖克台遂出兵攻打了忽儿札忽思,但他却在克烈、蒙古两部的联军面前并未取得大胜,相反,他的身体却因战争受到了损伤,再加上他的年纪也大了,再打下去,他恐怕会死在漠北中部的草原上,所以最终,他不得不退兵,向西撤回了阿勒坛山附近的游牧地。

    在必帖克台•兀秃古•豁儿赤•不亦鲁黑汗回到自己的游牧地后,他的伤势日重,很快就含恨而死了。而他的儿子合迪儿•不亦鲁黑还很年轻,缺乏足够的威望,所以其在汗位上的统治显得很不稳当,于是,另一个在乃蛮部中势力仅次于别帖乞部的大氏族开始冒出了头来,这个充满野心和力量的氏族名为——古出兀惕。

    而在合迪儿•不亦鲁黑登上乃蛮部汗位时,统治古出兀惕部的是一对精明强干、野心勃勃的亲兄弟,他们二人中,哥哥名叫撒里雅,而弟弟则名为亦难赤。

    合迪儿•不亦鲁黑初登汗位,他急切的需要宗主国西辽的认可,所以他对西辽派来的官吏百般逢迎,竟丝毫不顾乃蛮部部众的死活。眼见合迪儿•不亦鲁黑一味跪舔西辽,对西辽皇帝派出的少监(一种征收赋税的监官)委屈求全,毫无底线的满足少监对乃蛮部众的横征暴敛,乃蛮人对此已怨声四起,于是,撒里雅和亦难赤兄弟二人抓住时机,串联乃蛮部其余几大氏族,聚拢兵马,奇袭了合迪儿•不亦鲁黑的营帐,将这位年轻的乃蛮部可汗的头颅给砍了下来,当然,为了平息乃蛮部众的怒火,他们顺便也把西辽的少监给杀掉了。

    至此,随着合迪儿•不亦鲁黑汗的死,别帖乞氏在乃蛮部部落联盟的统治彻底结束了,乃蛮部的统治大权发生了更替,古出兀惕氏成为了乃蛮部新的统治者,撒里雅和亦难赤兄弟获得了全体乃蛮人的统治权。其中,哥哥撒里雅成为了新的乃蛮部大可汗,弟弟亦难赤的地位则要稍稍低于哥哥,不过他也获得了一个阿尼阿惕汗的次一级称号。

    当古出兀惕氏兄弟二人获得了乃蛮部的领导权后,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是宗主国西辽对于合迪儿•不亦鲁黑汗以及少监惨死的责问。

    西辽大兵不久后便来袭,于是,为了彻底摆脱西辽的控制,撒里雅、亦难赤兄弟二人一边聚拢兵马与西辽军队开展游牧人拿手的袭扰、游击战,一边暗自思考出路,他们要想活下去,一直躲着西辽军队不是办法,必须寻找新的、更加强大的靠山来对抗西辽的威胁。

    聪明的他们将目光瞄准了东方,在那里,有着西辽契丹人的宿敌——占据中原的大金国。

    撒里雅和亦难赤悄悄的派遣使者前往了中原,与大金国取得了联系,并随之源源不断的得到了金朝的兵器、粮食等方面的支持。

    而金朝之所以如此支持乃蛮人,就是要给西辽的侧翼安插上一颗钉子,让那些当初逃亡到西域,并在那里重新建立起政权的耶律大石的后裔们,无法轻易穿过漠北草原向东进军,来袭击金朝西北部的疆土。

    金人的计划成功了,当然,也是撒里雅和亦难赤的领导能力出众,西辽大军在乃蛮部的游牧地内一次次的被袭扰、消耗,继而被打败。

    最终,西辽的大军放弃了攻打难缠的乃蛮人,转而兵锋西向,去镇压他们在西部的属国,东喀喇汗国的贵族叛乱去了。

    乃蛮人获得了胜利,撒里雅和亦难赤二人派遣使者,于金朝大定十五年(1175年)抵达中都,向金朝的大定天子上缴了西辽所发的牌印,接受了金朝的牌印。由此,乃蛮部正式脱离了西辽的统治,转而向金朝称臣纳贡,成为了金朝在漠北的一个属部。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乃蛮(下)

    古出兀惕氏的兄弟俩,撒里雅和亦难赤在接受了金朝赐予的牌印的同时,金朝还册封给了哥哥撒里雅一个空头郡王的爵位,而由于语言习惯的原因,这个郡王爵位被乃蛮人讹传为“大王”,继而又被转译为“太阳”,所以逐渐的,撒里雅的名字不再被乃蛮人直接称呼,人们都开始尊称他为——纳儿乞失•太阳汗!

    至于弟弟亦难赤,不知金廷出于怎样的政治考量,总之,他没有从朝廷那里得到任何的封号,人们仍然按照突厥人的官号,称呼他为阿尼阿惕汗。

    所以,无限的容光都属于了哥哥撒里雅,而弟弟亦难赤则被笼罩在了自家大哥的尊贵背影之下,这样的落差,这样的不公,使得亦难赤心中郁郁,要知道,他,也是一个极有能力且野心不小的乃蛮豪杰人物呢。

    于是,这一对推翻了别帖乞氏的统治,联手夺取了乃蛮部统治权的兄弟俩,在关系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裂痕。

    在兄弟二人又一次分左右翼共同出兵北上,攻打乞儿吉思部并击溃了敌人的军队后,关于掳掠到的大量的人口、财物、以及牲畜,作为弟弟的亦难赤却首次独自带着自己的人马和掳掠到的东西,率先向南返回了,他既没有等哥哥撒里雅•纳儿乞失•太阳汗一起南返,也没有主动给哥哥送去战利品,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因此,当撒里雅带着自己的军队,也独自回到阿勒坛山附近的汗廷后,他立即将弟弟亦难赤召到了自己的身边,他亲切地拥抱了弟弟的头,并笑着叹息道:这一次征伐,好像我们谁也不给谁馈赠,莫非,是我不愿意见你?

    亦难赤倒是接受了哥哥的拥抱,但面对哥哥的问话,他却低头沉默不语,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总之,这是一次沉闷而充满了隔阂的见面,兄弟二人的心思各异,再也没有了以往的亲密。

    于是在氛围冷清的宴饮之后,意兴阑珊的撒里雅•纳儿乞失•太阳汗挥手让自己的兄弟回去了。他确信,他还爱着自己的弟弟,但暂时,他不想再看到亦难赤了,他们俩都需要冷静冷静。

    亦难赤回到了自己的营盘后,又过了不久,初冬时节,哥哥撒里雅召集乃蛮部所属各支部落的兵马,进行了一次冬季大围猎,亦难赤也参与了。

    但在这次围猎中,却发生了意外,不知为何,撒里雅的马受了惊,致使他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此时他正在一片枯木林中追寻一头野鹿,林中地面残留着许多尖锐的枯木刺,所以他突然摔下马背,恰好就使他的腹部和腰部都受到了木刺的严重扎伤,鲜血直流。对此,诸个乃蛮部的修士、萨满都对他抢救无效,所以最终,围猎还未结束,这位撒里雅•纳儿乞失•太阳汗就暴死于军中了。

    在撒里雅•纳儿乞失•太阳汗死后,由于他只遗留下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嫡孙,而他的几个儿子都早死了,如果撒里雅还能再多活几年,那么有他的悉心培养和教导,再让自己的孙子多立些军功,多积攒些威信,多为他笼络到更多的乃蛮部大的氏族首领的支持,他的这个嫡孙还是能够最终继承他的汗位的。

    但可惜的是,他就这么突然的暴死了,而他的孙子在他死后,显然还不具备能够登上乃蛮部可汗大位的资格。

    那么谁有这个资格?对于向来崇尚武力、崇尚壮勇者的游牧部族来说,显然,军功显赫、精擅骑射、大度慷慨的亦难赤更有资格继承乃蛮部的汗位,兄终弟及,也是草原游牧部族政权的一种继承方式,以往的例子并不少见。

    所以,毫无障碍的,亦难赤得到了大多数乃蛮部氏族首领的支持,继哥哥撒里雅之后,成为了新一任乃蛮部可汗。

    亦难赤在成为乃蛮部大可汗后,他很快就向金朝遣使,通报了自己的哥哥已死,而他已成为了新的乃蛮部可汗的情况,他想要和他的哥哥撒里雅当初一样,也能够获得朝廷的封号。

    但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金廷在将亦难赤的使者扣留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给了使者答复,当今的大定天子并未再册封给亦难赤爵位,仅仅是点头认可了他作为乃蛮部新任可汗的事实,也就是说,亦难赤最终并未从金朝那里得到“太阳汗”的封号。

    但是金朝也默认了亦难赤继承汗位的事实,并未中断与乃蛮部的贸易往来,乃蛮人依然可以至净州榷场贸易。

    眼见无法得到金朝的封号,亦难赤也是洒脱,他便索性继续以突厥官号作为自己的后缀尊号,他自称为亦难赤•必勒格•卜古汗,其中亦难赤是他的名字,必勒格意为“伟大的”、“智者”,卜古汗则是一位伟大的可汗,是回鹘人传说中的始祖,据说这位卜古汗是从一棵树中诞生的,由于漠北草原曾处在回鹘汗国的统治之下,所以许多操突厥语的部落,都对这位卜古可汗怀有崇高的敬意。

    那么,由亦难赤的此种后缀尊号,我们可以知道,亦难赤是一个多么自视甚高的人呐,他是认为他自己,完全可以与伟大的卜古可汗相比呐。。。。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亦难赤的确能力出众,尤其是在军事上,他的攻伐就从没有让敌人看到他的后背,他先是在克烈部的忽儿札忽思汗死后,趁着忽儿札忽思的长子脱斡邻勒杀死两个亲兄弟台帖木儿、不花帖木儿篡夺克烈部汗位之机,帮助脱斡邻勒的另一个逃到乃蛮部的异母弟弟额儿客合剌,以及想要报复脱斡邻勒的他的叔叔古儿汗,出师有名的攻打脱斡邻勒,打的旗号当然是要追究脱斡邻勒篡位杀死兄弟的罪名。

    乃蛮的大军长驱直入,而刚刚夺取汗位的脱斡邻勒显然还没有站稳脚跟,猝不及防之下,脱斡邻勒战败,不得不向北逃亡了,这次亦难赤对克烈部的突袭是成功的,但最终却又失败了,因为脱斡邻勒在没有得到北方的蔑儿乞人的援助后,再度逃跑,却是最后得到了不儿罕山以东的蒙古乞牙惕部的支持。

    也速该出兵帮了脱斡邻勒,也速该的兵马如暴风骤雨般从外部而来,再加上不甘心受乃蛮人奴役的克烈部众从内部捣乱,内外交困之下,使得刚刚占领克烈部广大牧场的乃蛮大军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亦难赤见事不可为,遂当机立断,撤兵西归,由此,他的主力兵马并未受到大的损失。

    在第一次干预克烈部事务失败后,脱斡邻勒的弟弟额儿客合剌却还在亦难赤的手中掌握着,那么他就还有机会继续干预克烈部的事务。至于脱斡邻勒的叔叔古儿汗,则往南逃到唐兀惕(西夏)之地去了,他已不知所踪了。

    几年后,亦难赤再度发兵,帮助额儿客合剌向东夺取克烈部汗位,这一次的进攻来势汹汹,出于要彻底扼制亦难赤向东扩张的野心,尼伦蒙古部的三巨头,也速该、忽图剌可汗、合丹在这一次联合出兵,帮助脱斡邻勒,将乃蛮部的军队再度挫败了。接连两次的失败,使得亦难赤明白了,东面草原上仍有豪杰人物存在,蒙古诸部的势力仍旧不容小觑!所以,他选择了暂时熄灭向东的战火,静待时机的到来。

    在向东扩张失败后,亦难赤•必勒格•卜古汗重新将目光转回了阿勒坛山以北和以西的森林、草原之地,他开始连年发动征讨乞儿吉思、康里等诸部落的战争,并多次取得大胜,他大大的扩展了乃蛮部的势力范围。

    亦难赤•必勒格•卜古汗,他使得乃蛮部彻底成为了一个有着盛兵数万,国大民众、地大兵强的西方大部!它在东面以杭海岭与克烈部为邻,南隔沙漠与畏兀儿部(高昌回鹘)相望,西到也儿的石河(今额尔齐斯河)与康里人接壤,北抵阿雷和撒剌思河(今鄂毕河上游支流)地区,毗连乞儿吉思之境,拥有了当今的大半个准噶尔盆地,阿勒坛山、兀泷古河(今乌伦古河)、黑辛八石海(今乌伦古湖)直至也儿的石河上游斋桑泊、塔尔巴哈台山的广阔游牧地。

    就是这位亦难赤•必勒格•卜古汗,他有着两个儿子,其中的长子,就是如今进入净州驿馆的红袍青年,也就是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向桑昆、帖木真所介绍的:拜不花。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世事

    在听到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的介绍后,桑昆微微聚目,他仔细地打量了站在对面的拜不花一眼,而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笑着点了点头,继而真诚的开口道:“克烈部的桑昆,祝愿拜不花特勤您,在将来定要登上乃蛮部的可汗大位呐,届时,克烈人必会为您送上丰厚的礼物。”

    听得桑昆如此说,虽然桑昆是笑着的,他的话气也极为真诚,但帖木真却听得心中一动,难道桑昆这家伙,是嫌面前的拜不花抱了只猫,气质又太过文雅(有点小鲜肉,放在这个时代的游牧人身上可不是褒义词),觉得他软弱可欺,所以才故意如此说的么,丰厚的礼物?克烈人能给宿敌乃蛮人什么样的丰厚礼物呢?砍来的马刀与射来的箭镞算吗?

    听到桑昆暗含深意的话语,拜不花微微一笑,他抚摸着怀中白猫顺滑的皮毛,平和的轻声道:“我父汗的身体仍旧康健,我部的修士们也曾向天主祷告过,他们都说我父汗必将长命百岁,所以,继承汗位的事,我还从没想过呢。”

    这里需要知道,乃蛮人和克烈人、汪古人一样,他们大多数都信仰景教,所以,在乃蛮的部落中,有大量的手持十字架的修士存在着。

    而同样听出桑昆话语中暗含的深意的,还有站在拜不花身侧的可克薛兀•撒卜剌黑,这位身着漆黑皮甲的武将,他那有着断痕的右眉微微一挑,随即,他将手按在了刀鞘上,他用他那双独特的黄琥珀色眼睛凝视着桑昆,并淡淡开口道:“拜不花特勤当然必将继承汗位,届时,若桑昆特勤要送来厚礼,那么,我必将亲自去往东面的边境,恭候您的到来。”

    当听罢拜不花的回答,帖木真心中一笑,这个看着文雅而稍显柔和的青年,回答桑昆的话是相当的巧妙呢,至于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的回话,则有不惧任何威胁的气势。

    而桑昆在听罢乃蛮部二人的回答后,他的眼睛在拜不花和可克薛兀•撒卜剌黑脸上来回扫了扫,随后他再度大笑了一声道:“好一个亦难赤汗的长子,今日我桑昆算是见识到了!还有可克薛兀•撒卜剌黑你,我的老朋友,数年未见依然故我,气势不改,锋锐依旧,这很好,我期待未来与你在战场上的相会!”继而他话锋一转,让出了身前的路来,缓缓道:“不过现在,在这大金国境内,同为漠北的游牧人,我们之间,暂时是和平的,你们一路远来,我就不打扰你们入驿馆内休息喽。”

    帖木真看到桑昆移开了身形,他便也向拜不花和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微微点头,让开了身形。

    随即,红袍青年向帖木真微笑着点头示意,继而便从帖木真身侧走过,而在他之后,当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将要经过帖木真身侧时,这位瘦高武将的身形微微顿住,他转头盯着帖木真,淡淡开口道:“蒙古的帖木真,我部的先可汗,纳儿乞失•太阳之嫡孙被你斩杀的事,乃蛮人一刻也没有忘记,总有一天在战场上,我们会再见面的。”

    由于当初在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和桑昆近战肉搏时,是帖木真抢到了桑昆的跟前,在危难中把桑昆拉上了马背,所以,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在被自己的亲兵解救着往后拖开时,曾见过帖木真一面,并因为帖木真的勇猛,从而深深的记住了他的那张脸。所以此时,可克薛兀•撒卜剌黑是能够认出帖木真的样子的。

    至于说出这种威胁的话,也不过是可克薛兀•撒卜剌黑为了不输气势,随口说出的而已。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并不在意那个纳儿乞失•太阳汗之嫡孙的死活。

    因为可克薛兀•撒卜剌黑自己本就是亦难赤汗的心腹,是亦难赤麾下的大将,他誓死所效忠的是亦难赤及其子孙,所以,在他的眼里,那个所谓的嫡孙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当初,亦难赤汗故意将这个嫡孙作为先锋大将派往攻伐克烈部,对此,可克薛兀•撒卜剌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他能够想到自己的主人亦难赤如此安排的用意。

    亦难赤就是想让这个哥哥撒里雅留下的嫡孙死在战场上,最好不要再回到乃蛮了,如此,亦难赤自己的儿子们将来继承汗位,就会少去一个较大的威胁和隐患了。。。。。

    所以,在三年前的那次山谷之战中,帖木真阵斩了那个嫡孙,却是冥冥中随了亦难赤的心意了呢。

    帖木真听到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的话后,他的面色丝毫不变,他直视对方那双黄琥珀色的眼珠,微微咧嘴一笑道:“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将军请放心,对于敌人,我帖木真一向来者不拒!”

    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听罢,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未再多说,而是大步跟上拜不花,向驿馆内的大堂而去了。

    “呵呵,克烈人和蒙古人,有一天竟能与乃蛮人一起和平的共处于一个驿馆之内?今晚还要在一个大堂内用饭?这是多么稀奇的事呐,自我祖父忽儿札忽思汗之后,数十年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事了呢。世事之多变,由此可以知道了啊。”桑昆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之后,他转而对帖木真道:“走吧,帖木真,见识了乃蛮部人物,我们也该吃饭喽,嗯,和乃蛮人在一个饭桌上,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呐。”

    帖木真也笑着摇了摇头,诚如桑昆所言,昨日战场上的敌人,今日为了同一个目的,却要坐在一个饭桌上用饭,不互相拔刀子、也不用弓箭,只是静静的吃饭而已,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叹世事之无常呢。

    随后,帖木真便和桑昆一起,带着各自的几个部将,并及汪古部的阿剌兀思、阔里西斯二人,一同也向着驿馆的大堂内走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和解

    在乃蛮部使团到达净州驿馆后,由于此处是大金国的地盘儿,无论是蒙古人、克烈人还是乃蛮人都需要有所收敛,谁敢在这净州城内械斗闹事,那么他不仅丢了本部落的脸,也是在不给大金国朝廷脸面,所以,难得的,从表面上看,这三部的使团之间维持了一种“一团和气”的局面。

    接下来的时间,帖木真他们就是要在净州继续等待金廷接伴使的到来了,只有接伴使来了以后,他们才能正式的离开净州,跟随着接伴使一起再度出发,前往中都。

    在等待的前四日,帖木真还是外出,去净州城内又游览了一番,至第五日傍晚,帖木真闲来无事,便突然想去看看那两个被自己处罚着铲粪便、运草料的家伙如何了,于是他独自一人抬步往驿馆后院走去。

    在驿馆的后院,与后院相紧挨着的,是一个用木栅圈起来的占地颇广的矩形围场,这座围场有三个大木门与后院相连,便于来往使者出入牵引所带的役畜,而在围场之内,则修有一排排罗列东西南北的木棚,这为牛、马、驼、驴等不同的牲畜提供了厩舍,便于它们入栏安置,而驿馆通常也会派遣专门的仆役,对这些牲畜进行照顾。

    而现在嘛,由于帖木真发话让木华黎、博儿术两个斗殴之人做了苦役,所以,那些专门负责照顾牲畜的仆役们可是高兴坏了,他们因此可以减少一项又累又脏的苦活儿了。

    当帖木真抬步悄悄的自围场木门处进入其中后,他先矮着身子悄悄的四下观察着,以防止被那两个小子所发现,很快,他就紧贴着一圈木栅,默默地藏到了一堆垒的如一座小山一般高的,被打理成一个个方形墩子般的草料堆背后,而在这座草料堆前十五六步外,就有着一排长长的木棚,那里面有被拴着的数十匹战马,显然,这是一处马厩无疑了。

    而在这座马厩外,马槽前,此时正站着两个少年,这两个家伙一个手拄铁叉,脸色冷淡。另一个则头冒热汗,推着一辆装了草料的木板车,刚刚好停在了手持铁叉少年的对面,并顺便吐出了一口带有草渣的痰来。

    显然,就在帖木真藏在这草料堆处的前不久,那名推车的少年才从这处草料堆中运了些草料,准备喂马,而这两个少年都有一个共同点,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干了好一阵儿苦力活儿了,所以他们尽皆大汗淋漓,于是此时,他们二人都选择把上半身的袍子脱了别在腰间,赤裸着上半身站立着。

    要问这两个家伙是谁?毫无疑问,他们自然就是被帖木真处罚的木华黎与博儿术了。

    此时,帖木真眼睛观察着二人,嗯,没有再打架,两个家伙都大汗淋漓、光着膀子,看来是有在好好改造了,表现还不错。不过话说,特么的,还有一个自己派来监督这俩小子的家伙呢?豁儿赤死到哪里去偷懒了?这个色痞,当时给我保证的好好的,要监督木华黎与博儿术劳作,如今他自己人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而就在帖木真如此想着时,却听到草料堆前的,放下木板车把手的博儿术,率先开口说话了“喂!木华黎,这个,你拿去!”

    这个声音吸引了帖木真的注意,于是他连忙收回思绪,悄悄的从草料堆后探出头,往前观望起来。

    只见此时,随着博儿术的话,这个热血少年将手探到自己的腰侧,从黑色腰带处取出了一把黄色的牛角梳,他将头瞥向一边,但却将梳子递向了木华黎。

    “这是——”手拄铁叉的木华黎原本目光是清冷的,但当他看到这把递向自己的梳子时,他的双目微张,神色微变,他的双目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的牛角梳,因为,这把博儿术递来的梳子,和诺敏当初送给他时的那把一模一样,尺寸大小、颜色,乃至梳子上的纹路全都一样,只不过,这把新的牛角梳梳齿健全,而木华黎自己现在的那把,则显得陈旧而梳齿掉落不少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它?”木华黎盯着梳子,口中轻声道。

    “啰嗦!要不要吧,不要我现在就扔了它!”博儿术见木华黎一时并未接过,他转过了头来,看了木华黎一眼,继而烦躁的开口道。在说这话时,他做出了一副要将那把黄色的牛角梳给扔出去的样子来。

    嘁!博儿术这小子,到底是讲义气、知对错的人呐,这小子虽然有时冲动、热血,但也知错能改,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就在帖木真对博儿术和木华黎降下罚格的当晚,帖木真又单独将博儿术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并再度训斥了博儿术一顿,告诉了博儿术当晚他从木华黎手中抢夺走的牛角梳,对木华黎究竟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在他们双发打斗中,那把梳子的梳齿又损坏了不少。

    博儿术显然是把帖木真的训斥听了进去,他并未料到那把梳子对木华黎有着如此特殊的意义,所以他在沉默的听完了帖木真的话后,便撂下一句“我会弥补”的话后,郑重的向帖木真行礼,而后退了出去。

    而显然,这个热血少年所谓的“弥补”,就是这把他送给木华黎的一模一样的新梳子了。。。。。。

    呵,这小子也是用心,想必他定是在每日干完活儿后,寻机跑遍了整个净州城内的商铺和摊位,才寻到一把一模一样的牛角梳的吧?看到这一幕,帖木真嘴角微扬,他没有看错博儿术,这仍旧是一个正直、义气的热血少年。

    而就在博儿术将要挥手,作势将手中梳子扔出时,一只手迅猛地伸了过来,抓住了博儿术的手臂,进而,这只手迅速上移,一把将博儿术手中捏着的梳子给夺了过来。

    木华黎将抢过来的新牛角梳捏在自己手中握紧,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梳子,这把崭新梳子的模样,像极了当初诺敏刚刚送给他梳子时,那梳子的样子。

    “蠢材——”木华黎虽则低头凝视着梳子,但他的口中,却仍旧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什么?又是汉话吗?你刚才说什么?”博儿术的耳朵很灵,虽然木华黎接过梳子的那一刻他嘴角微咧,忍住没有笑出声来,但当木华黎口中念出那两个字时,他还是敏感的听到了,他下意识的觉得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继续干活。”木华黎瞥了博儿术一眼,少年的嘴角微扬,淡淡道。

    “嘁!很快,我也会彻底弄懂汉话的,到时候,我一定知道的比你多!”博儿术撇了撇嘴,好强的指着木华黎道。继而他左右看了看,接着开口说:“喂!我说,豁儿赤那个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木华黎则扯起了腰间的袍子,穿好了上半身,接着他将新梳子和旧梳子一起小心的护于袍内,继而表情淡淡的开口道:“驿馆马厨子的老婆,又来送猪肉了。”

    “哼!我就知道,豁儿赤这家伙走到哪里都是色心不改!见到漂亮女人就像发情的公马一般硬往上凑!”博儿术哼了一声,骂道。

    驿馆马厨子的老婆?帖木真好像有点儿印象,那位马厨子是驿馆的总厨,他自己在驿馆当差,但却又在净州城内开了一家猪肉铺,平常由他的老婆带着两个侄子打理着,因为马厨子自己在驿馆当大厨嘛,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在采购猪肉这种食材时,当然就要优先照顾自己的猪肉铺了,所以,每隔个一两日,他的老婆就会送猪肉来驿馆。

    而说来也是奇怪,马厨子长得一脸横肉,肥胖成团儿,他的老婆帖木真倒是见过两次,那长得着实颇为风骚美艳呐,尤其是她那身后的磨盘大而浑圆、且挺翘,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身段,着实有着一股儿泼辣的市井熟女风范呐。

    好像还听说,这位马家老板娘,在净州城的街巷间,还赢得了一个“猪肉西施”的雅号儿。

    嚯嚯,豁儿赤这家伙,果然是老毛病又犯了!不过这回也不能完全怪他,马家娘子着实容貌出众,兼且大方豪爽,有着北地女子独有的风采,说实在的,帖木真也颇为心动呢,也曾悄咪咪的撇过她好几眼,毕竟,男人本色嘛。。。。。。

    不对!我现在应该批判他!好你个豁儿赤,竟敢擅离监督岗位,跑去看熟女了!而且,还没有喊上我!嗯,这绝对是值得自己处罚他的理由!帖木真甩了甩头,心中想到。

    “别管他了,赶紧干吧,莫非,你今晚不想吃饭了?”木华黎一边举起铁叉,从车上叉起一墩子草料,一边开口道。

    “也对,等下豁儿赤那家伙回来,若是看到咱们还没有干完,就又要说风凉话了,晚饭也没得吃了!可恶,等这段处罚的日子过去,我总要好好的找机会收拾豁儿赤一顿的,你看看他这几天那看着我们干活儿的得意劲儿,还经常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以为我不会干活儿么?还有,在我俩大汗淋漓,没有一口水喝时,他居然悠哉的自个儿躺在草料堆上喝着马奶酒!说实话,木华黎,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想收拾这个色痞一顿了!”博儿术挑眉,恨声道。

    “打了他?让他去向帖木真首领告状?我们的活儿会因此减少么?你还想挨鞭子么?少废话,赶紧干吧。”木华黎瞥了博儿术一眼,淡淡道。

    “唉.....你等着,我再去找把铁叉来,昨天那把铁叉,被我放到哪里去了?.....”博儿术仰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摇了摇头,径自去寻另一把铁叉去了。

    帖木真看着两个少年此时的样子,欣慰的一笑,本来嘛,木华黎和博儿术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口角争执外加误会罢了,再加上这两个少年虽然性格各有不同,但在本质上,他们却都有知错能改的真诚品质,所以,二人今晚的表现,算是初步达成和解了呢。

    于是,最后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帖木真遂悄悄的转身,轻移脚步,默默的往驿馆后院回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等待中的日常

    帖木真回到后院,转入驿馆大堂,在等待了一阵儿后,即顺利的用过了晚饭,继而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帖木真觉得驿馆内的早饭吃的有些腻了,马厨子的水平虽然不懒,但却稍稍偏于油腻,所以,帖木真起了个大早,在天蒙蒙亮时,就准备去驿馆外寻一家摊点,也好换一换口味。

    于是,尽职负责的忽必来也跟在了他的身边,二人出驿馆后,往南拐入了一条小巷,在那里寻到了一家挂着“五十年老字号李氏”旗子的馄饨小馆儿,并在外面坐了下来。

    此时,这家小馆儿内的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早起而来的食客,他们中大多数是些穿着粗布麻衣的普通百姓,或许是要早起在城里做工,所以偶尔在这里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也有几个看起来行商打扮的人,聚在一桌聊着什么生意,他们似乎是要等着出城,所以临时在馄饨馆儿对付一顿。

    帖木真一见小馆儿内没了空位,遂在老板娘热情的招呼下,和忽必来一起坐在了小倌儿外摆放的一张木桌前,他们二人坐的这张桌子,也是这家馄饨馆儿摆放在外的最后一张空桌子了,其他的几张露天摆放的桌子,亦是坐满了人。

    一大早生意便如此之好,由此可见,这家馄饨小倌儿定是所做的馄饨鲜美,极受食客们欢迎的了。

    由于不想吃的太腻,帖木真就来了一碗白菜、萝卜、野蘑菇混合馅儿的素馄饨,而忽必来则是典型的蒙古人吃法,无肉不欢,这个巨汉当仁不让的来了一大碗羊肉馄饨,而后,两人又叫了一盘儿五张煎饼,一小碟儿豆豉和酸菜用于佐味。二人就着热乎乎的馄饨汤,在秋日的净州城内,烟火气中,稀里呼啦的美美吃了一顿。

    在喝完最后一口热汤后,帖木真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儿,继而招呼早已大口吃完,并且已经迭了两大碗羊肉馄饨的忽必来,一齐起身,结账而回了。

    当帖木真跨入驿馆大门,穿过大堂,想要往厢房而回时,却发现大堂通往厢房的一段廊道上,人声嘈杂了起来,于是,帖木真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想要看清情况。

    特么的,该不会是博儿术和木华黎又干起架来了吧?还是桑昆手下的克烈人终究忍耐不住,和乃蛮人打起来了?

    在廊道的尽头,一个小院落中,帖木真看清了情况,却是四五个戴着尖顶皮帽,身着左衽皮袍的乃蛮人自己鸡飞狗跳了起来,他们都伸开着双手,左扑右闪,嘴里还喊着“抓住它!”“在那里!”之类的话,而那位乃蛮亦难赤可汗的长子拜不花,正在对着他们指挥着,焦急的想要让他们抓住什么似的。

    而就在帖木真刚刚看清楚此间的情况时,只听“喵”的一声轻叫,一团儿白色的物什就直朝着帖木真的脸窜了过来。

    这踏马的是什么玩意儿?

    电光火石之间,帖木真身形敏锐,他向右一个飞速侧身,躲过了就要撞到自己脸上的白色不明物,进而在闪身之后的瞬间,看清了那白色玩意儿的毛尾巴,于是下意识的,他在侧身后,迅猛的伸出修长的右臂,向着半空猛地一抓,便一把将那条白色的尾巴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这是那天拜不花抱着的那只白猫?调皮的小畜生,差点儿就要撞到咱的这张帅脸上来了,讨打!

    如此想着,帖木真遂伸出左手,从腰间取下那根被他日常用来挠后背痒痒的鹰头短仗,朝着在自己右手中左右上下凌空挣扎的白猫,作势就要以短仗在猫身上给它来上几下。

    “帖木真特勤,别打!”

    就在帖木真将要动手时,一声急促的喊声传了过来,帖木真扭头一看,却是拜不花急急的朝着他跑了过来。

    特勤,乃蛮人继承了突厥、回鹘的大半文化和传统,所以,也就习惯于用突厥官号来称呼部落酋长了。

    拜不花三步并两步,快速的来到了帖木真面前,他伸出了修长白皙的右手,试图安抚帖木真的情绪,或者是安抚那只白猫?

    此时的拜不花,倒是没有穿的像前几日那般艳丽,未穿红袍,而是换了一件黑色的团花左衽布袍,头上也未戴冠,仅仅是梳了几股辫发,整齐的披于腰后罢了。

    “我说,拜不花那颜,你的猫这是怎么了?要知道,我刚才但凡躲闪的慢一点,它就要挠到我的脸上了呢。”帖木真见拜不花盯着自己手中的白猫,一脸心疼的样子,他摇了摇头,笑问道。

    那颜,帖木真是按照蒙古人的传统叫法来称呼拜不花的。

    “唉,我代我的白猫向帖木真特勤您致歉了,请您看在它还小的份上,就饶过它吧。”拜不花先是诚恳的向帖木真道了歉,继而摇了摇头叹气道:“说起来,我的猫一向乖巧,可当它来到净州驿馆之后,仅仅过了两日,不知为什么,它就开始暴躁乱跳,时时想要往外跑了,不瞒帖木真特勤您,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把它往回抓了。”

    过去好好的,乖巧,现在却暴躁不安?还往外跑?

    帖木真听罢后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遂捏着猫尾举高,并看着拜不花续问道:“你的猫是母的?”

    “它是个美丽的姑娘。”拜不花疑惑的回道。

    这只白猫是他的继母、也是他父汗亦难赤的宠妃古儿别速,在他的生日上送给他的礼物。古儿别速虽是他的继母,却只比他大一岁,她长得极为美艳动人,还与他的母亲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对他温柔、爱护。所以,这令年幼丧母的他,对古儿别速有着异样的爱恋,只要是古儿别速送给他的东西,他都万分珍惜,而既然是古儿别速送的猫,自然是小母猫无疑了。

    “还给你!”帖木真先是将白猫递还给了拜不花,后者小心的接了过来,将之紧紧的抱在了怀中,极力抚摸着想要安抚白猫,看着这情况,帖木真轻轻一笑,开口道:“我建议你派出你的人,好好的搜一搜这驿馆,近来这驿馆院内,时常窜出着一只黑色的野猫,据说,它可是只公的呢,所以,你们设法诱捕它吧,否则,呵呵....”

    开玩笑,还白猫是姑娘?这位姑娘恐怕是暗自怀春,在这里找到了相好儿的,已经把自己给变成少妇了吧?

    拜不花听到帖木真的话后,他那俊美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连连摇头不止,反驳道:“你是说,我的姑娘被一只驿馆内的野猫给诱惑了?不!这怎么可能?我每次抓回它时,它都是独自呆着的,并没有什么黑猫和它在一起。何况,它是位高贵的姑娘,它的母亲来自一个畏兀儿(高昌回鹘)大贵族之家,它是在贵族家庭的熏陶下长大的,它怎么可能会看上一只,一只驿馆内的野猫?!”

    嘁!理想主义!拜不花这家伙,还真是个文艺青年呐,动物发情时,还会在乎那个?它们毕竟不是人,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你的白猫,不是被黑色野猫的独有野性所征服了呢?说不定你在每次找到它时,它的相好儿的黑猫早就已经吃干抹净藏起来了呢?你是压根儿没注意观察吧你。。。。。

    帖木真心中暗自一笑,继而表面上无所谓的开口道:“我只是好意的提醒,至于做不做,就是你的事了。”

    “不会,一定不会,它是高贵的,一定有别的原因,总之,还是要感谢帖木真特勤您了。”拜不花连连摇头,他还是无法接受帖木真所说的现实,但礼貌还是让他向帖木真道了谢。

    “不谢,你只要看好它就行。”帖木真摆了摆手,究竟是不是,等过段日子,就看你的白猫肚子大不大起来吧,如此想着,帖木真就要将左手中的鹰头短仗插回腰间。

    “等等,帖木真特勤手中的短仗,很是别致呢。”拜不花的目光依旧温润,但却牢牢的盯在了帖木真的鹰头短仗之上。

    “哦,你说这个啊,它没什么大用,我倒是常用它来挠痒痒呢,嗯,它的鹰嘴做的不错,正适合拿来挠痒。”帖木真将短仗拿在面前,用右手的手指弹了弹短仗的鹰嘴部位,笑着回道。

    “......”

    拜不花听到帖木真的话后,他着实怔了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拜不花这副样子,他或许是识得这鹰头短仗的了?帖木真心中一动,暗自想到。

    “帖木真特勤,你真是一个举止异于常人的部落首领呢,我相信,如果你手中的鹰头权杖落在任何一个突厥系大部落贵族的手中,他都会因此欣喜若狂并视之为无上珍宝的,所以,你可要拿稳你的短仗哟,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就会有别人来抢夺它了呢。”拜不花回过了神来,他轻轻地摇头叹息,进而缓缓开口,真诚的好心提醒帖木真道。

    这个文艺青年,果然认得这柄鹰头短仗!仅仅看到一次呐,他的眼力和见识必有不凡之处!

    想及此,帖木真从容的将鹰头短仗挂于腰间,他看着拜不花,淡淡道:“拜不花特勤大可放心,我已经习惯了用这鹰头短仗挠痒痒了,并且一向将它拿的很稳,用得也顺手。谁要来抢?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份能耐了。”

    “但愿如此。”拜不花笑了笑,他向着帖木真点了点头,继而抱着白猫,往自己的厢房回去了。

    回纥第二代大可汗—葛勒可汗默延啜的鹰头权仗,竟在几百年后落到了一个蒙古人的手中?世间之事真是有趣而变化无常呢。

    如若不是自己曾在一本畏兀儿(高昌回鹘)文残卷中看到过这柄鹰头权杖的画像,刚才还真不一定能认出它来呢。

    不过,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一下这位蒙古的帖木真罢了。毕竟,所谓的可汗之位,对于自己来说,还不如古儿别速的爱来的重要,如果能有朝一日得到古儿别速的爱,自己宁愿放弃汗位的继承,带着心爱的她远走高飞了呢。。。。。。

    古儿别速是畏兀儿大贵族之家的女儿,她作为畏兀儿和乃蛮,这两个相邻的部族友好、和睦的象征,被嫁给了自己的父汗亦难赤,至少现在,古儿别速还是疯狂的崇拜、爱慕着自己那位有着赫赫战功和极大权势的父汗的。

    至于自己?她仅仅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后辈罢了,哪怕,自己只比她小一岁。。。。。

    如此想着,拜不花抱着白猫,摇头自嘲的一笑,默默的走进了自己的厢房之内。

    “奇怪的家伙。”帖木真目视着拜不花走远,他摇头自语了一句,而后便带着忽必来,也往自己的厢房方向走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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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介绍:
“大汗!”
“大汗!”
“大汗!”
听着下方十数万骑兵高举弯刀,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帖木真四十五度角望天:我真没想当大汗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酒醉醒来,现代青年铁力莫名其妙的魂穿到了十二世纪末的蒙古草原上,起初,他只想苟的更安全些,努力远离各种草原纷争,后来发现做不到,于是想要拥有一些力量来自保,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宿命是逃不掉的,最终,在铁与火的烽烟中,他一步步走向了那至高的王座。

从漠北到中原,从西域到东欧,以血战天下的勇气,演义那段十二世纪末十三世纪初的狂野历史。

PS:非正史,勿深究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