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大龄”青年娶亲记(五)
或许真的是她?那个便宜老爹从小为“我”做主,定下了娃娃亲的女孩儿?也就是这回我要找的人?真就那么巧的吗?
话说,如果真是这位“爬树达人”、“又纯又欲”的小姐姐的话,似乎,这结婚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嘛。。。
帖木真右手捻着女孩儿留下的玉坠,左手抹了抹下巴,暗自想到。
女子走后不久,别勒古台领着打好水的近卫们牵马走了过来,他看着眯眼不时咧嘴的兄长,颇为奇怪的喊了一声:“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水都带足了?那就好,我们这就上路,我想,我们离要去的地方应该不远了。”想到女孩儿在此出现,又是一个人,那就意味着这里应该离她的家不算太远,如果,自己对她的身份猜测的没错的话。
于是,帖木真等人翻身上马,再度往东驰去。
不久后,下午时分,烈阳散发出的热气减缓了不少,草原上起风了。
帖木真带人来到了一片桦树林前不远,正当他要与众人一起穿行而过时,一股气味,随风自林中飘荡了出来。
“你们闻到了吗?”帖木真轻轻抬起右手,示意身后的众骑停止前进。
“似乎是烤鱼的味道?”别勒古台这小子看起来憨厚、直愣,鼻子倒是挺尖,他只是努力吸了吸鼻子,就随口说了出来。
烤鱼的味道,好像真是,帖木真吸了吸风中的气味,点了点头,随即轻声道:“你们两个,下马悄悄的进到林中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里面生火烤鱼,记住,不要惊动对方。”
因为帖木真自己曾在林中设伏,诱杀过达尔汉匪帮,加之,出门在外,需事事小心,在不知敌友的情况下,冒然进入林中,可能会引起一场厮杀,他没有忘记,这里不但是弘吉剌部的牧场,也是蒙古部宿敌塔塔儿人出没的地方。
先了解情况再说,起码要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万一真是塔塔儿人呢?万一他们的人数有二三十人之多呢?
到时候厮杀起来,我方就会处于不利之地了啊。何况,他这次是来办正事的,能不厮杀还是尽量不厮杀的好,大不了避开对方就是了,自身势力弱小时,又处在敌人的地盘儿上,就更没有必要引起无谓的争端了。
被帖木真点名的两个近卫翻身下了马,矮下身子,悄悄的向林中摸了过去,他们两个都是身手敏捷、头脑灵活、眼神明亮的狩猎能手,像这样悄悄靠近猎物、观察猎物的事,他们本身在狩猎时就没少干,一切驾轻就熟、毫不紧张。
“我们也下马,都给各自战马的口中勒紧布带,尽量减少发出的声音。”帖木真轻轻的翻身下马,随即小声吩咐众人道。
不管林中是敌是友,都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能轻易惊动对方。
不久之后,两个近卫悄悄的钻出了桦树林,走了过来。
帖木真看着二人问道:“林中有多少人?他们真的是在烤鱼?还有,可曾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两个近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较矮的低声回道:“首领,他们看起来有二十余人,聚在林中点了两大堆篝火,除了烤鱼外,还在烤鹿肉,我俩进去时,不敢靠的太近,看到他们正围着篝火,在畅饮马奶酒,有几个甚至还在放声高歌,离他们不远处,也即和马匹在一起的地方,停放着两辆颇大的勒勒车,而在其中一辆勒勒车的车轮旁,正有一个女人被捆在树干下,他们似乎很是高兴,我们隐约听到,这伙儿人似乎是从撒儿塔兀勒(即指西域)商人那里抢到了什么好东西,而这些东西的货主,听他们话中炫耀的意思,好像是奎因塔塔儿部的某个大首领。”
一个女人?该不会是?想到那个女孩儿刚离开不久,帖木真心中一凛,遂皱眉道:“可曾看清那女人的长相?”
“因为她低着头,头发披散下来,好像晕了过去,因而我们没能看清长相,不过,她好像穿着一身颇为精美的白底蓝边的袍子。”矮个儿近卫摇了摇头回道。
艹,那多半就是她了!想不到她说两人很快就会再见,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帖木真挑了挑眉,他知道,既然涉及到了这位小姐姐,他就无论如何也避不开,非得管上一管了。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哦?刚才你还说,他们竟然敢抢塔塔儿人的东西?看来多半是一股亡命流浪的悍匪了,你可曾听到,他们打算将抢到的好东西运去哪里?”
“我们听到了亦乞剌思部落,他们似乎打算将那些好东西运到亦乞剌思人那里,以换取足量的金子。”另一个较高的近卫插言道。
亦乞剌思部?金子?听说他们游牧在哈剌温山岭(大兴安岭)的中段,牧地非常靠近哈剌温山岭的原始森林,与其说他们是游牧,不如说他们是半牧半猎,而以他们对原始森林的熟悉,在他们进入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中狩猎之时,不排除他们会发现有金矿或在金矿附近的小河里找到金子的可能,帖木真微微皱眉。
随即,他招手让别勒古台和十个近卫靠近自己围过来,而后看着众人,双目炯炯有神的说道:“我们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是里面被捆住的女人,所以我决定要设法救出她,现在,我们这样,我和别勒古台牵马先进入林中,假装成去往弘吉剌部走亲戚的札答阑人,札答阑部强大,里面的悍匪一定不敢轻易伤害我们,而按照草原上的传统,他们生火造饭之时、饮酒作乐之时,若是有路过的游牧人,对方就一定要请过路人一起用饭,过路的人则不能拒绝,我和别勒古台去与他们周璇,你们则要三三两两的陆续进入林中隐藏好,我额吉的仆人豁阿黑臣在我走时,曾给我装了些草药,这些药是为了我们一路上万一有人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准备的,而它还有一个功效,那就是当它混入马奶酒中时,它的大部分会与酒融合,一小部分大的碎末会沉入酒底,而喝了这样参入草药的马奶酒的人,片刻之后便会倒地不起,四肢酸软无力。”
“他们一旦都倒地不起,你们就冲出来,对于悍匪不用客气,抹了他们的脖子,全都给我杀了。”帖木真沉声道。
“是,首领!”众人低声应命。
于是,帖木真将草药倒于乘装酸马奶的四个皮囊中,牵上马,和别勒古台一起率先往林中走去。
特么的,就让这伙儿抢人东西的悍匪试试,豁阿黑臣老阿姨调制的低配版蒙汗药效果究竟咋样!
进入林中不久,帖木真果然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点燃了两大堆篝火,一片草地上,二十余个悍匪就在两堆篝火周围或坐或站着。
“谁?”有悍匪发现了进入林中的帖木真二人。
一瞬间,喧哗吵闹的声音小了下来,众悍匪拔刀拿箭的动作,发出了大小不一的“咯咯”声。
看到几十道目光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帖木真微微一笑,一手抚胸,大声道:“我们兄弟是札答阑部人,正要去往弘吉剌部走亲戚,路经此地,绝无恶意,诸位巴特尔不必紧张。”
“哦?你们是札答阑人?”一个貌似是这伙儿悍匪头领的魁梧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此刻,他正上下打量着帖木真二人,但,他握着弯刀的手却并未放松。
“是啊,我们是札答阑部大首领札木合之弟,绐察儿大那颜的属民,绐察儿大那颜和他的哥哥一样宽厚,在这夏日的繁忙牧养之时,能够允许我们去往弘吉剌部德薛禅大那颜治下,去看望我们嫁入弘吉剌部的姐姐,她的孩子快要满一周岁了,我们去参加宴席。”帖木真随口编道。
开玩笑,毕竟“我”小时候可是和札木合结为过安答的,我这脑子里存下的札答阑部信息可不少,何况还有当初在博儿术家,自己和交友广泛的纳忽伯颜交谈时,从他那里听到的我的这位好安答部落的情况,现在冒充起来,自然绰绰有余啦。
听到帖木真说到了札木合,还提到了札木合唯一的弟弟绐察儿的名字,悍匪头领稍稍放松了警惕,他握着刀的手放了下来,随后,他又问了几个札答阑部那颜的名字和情况,帖木真一一答了出来,直到这时,中年男人才算是相信了帖木真的身份。
中年悍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丑陋的刀疤让他笑着的脸显得有些诡异,他微微挥手,示意已然拿起武器,随时准备厮杀的悍匪们重新坐下,果真是札答阑人,那就好了,草原上都知道札答阑部强大,己方又与对方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何况这两个年轻牧人穿着一般,实在也没有他看得上眼的东西,自己就更没有必要难为他们,继而去招惹札答阑部了。
第四十七章 “大龄”青年娶亲记(六)
“也里古纳河岸而来的朋友,我们正在宴饮,和我们一起喝一碗马奶酒、吃一些烤肉吧?”中年头领做了个请的手势,哈哈一笑道。
“好啊,我们正是又饥又渴之时呢。”帖木真咧了咧嘴,假装高兴道。
随后,他带着别勒古台将马拴在了一棵树下,向中年头领所在的篝火旁走了过去。
很快,帖木真和以这中年刀疤男为首的悍匪喝了起来,也许是相信了帖木真二人的身份,也许是自恃己方人多势众不怕他们知道,在喝酒吃肉的闲聊间,帖木真看似无意的几次三番地瞄向那两辆勒勒车,中年刀疤男身旁坐了个瘦子跟班,他看到了帖木真的目光,于是炫耀般的告诉帖木真,那两辆车是从撒儿塔兀勒商人那里抢来的,里面有好东西,都是那商人从中原运来的,当他想要让帖木真猜猜那是什么好东西时,中年刀疤男大声咳嗽了一下,他狠狠的瞪了瘦子一眼,于是,那瘦子缩了缩头,不敢再说了。
“朋友,那个女人也是你们的好东西之一吗?”帖木真指了指勒勒车旁被捆着的,像是晕了过去的女孩儿。
“啊哈,我只能告诉你,她也是好东西,不过和勒勒车里的好东西不是一个买家。”中年刀疤男大口灌着马奶酒,瞥了一眼女人,含糊道。哼,那女人看着柔弱,性子却有些刚烈,胡闹起来让人烦躁,被自己一记手刀打晕了过去。嗯,她的容貌确实出色,自己见了都想要将她剥光了按于身下,但是,正是因为她的美貌,而且看她的发式还未出嫁,他才能将她卖个大价钱,听说金人临潢府边境一带的榷场,有奴隶商人特别喜欢收这样貌美的处子,以便卖给金人的大户人家,若是自己将她带到榷场卖给奴隶商人,以她的姿色,肯定能给自己带来一大笔金子的。先忍忍她吧,悍匪头领打了个酒嗝儿想到。
“朋友的买卖做的不小啊,真是佩服,哈哈,来,喝酒。”帖木真微一挑眉,嘴角扯了扯,举起木碗笑道。
你丫的是嫌命长了,竟然敢打很可能是我未来老婆的女人的主意?帖木真心中发狠。
好在帖木真和别勒古台的酒量不错,喝了一阵后,正当他想要找个机会提一提,拿下自己的酒与悍匪们喝时,另一堆篝火旁,竟然有悍匪先嚷嚷起来,表示皮囊里的马奶酒喝完了。
而在他嚷完后,帖木真所在的篝火旁,中年刀疤男皮囊里的马奶酒也喝完了。
机会来了!帖木真瞥了一眼身旁的别勒古台,而后看着刀疤男,笑道:“朋友,认识你们很高兴呐,你们请我们喝酒、吃烤肉,而现在,你们的酒喝完了,也该尝尝我们的酒了。”说着,帖木真假装摇晃的站了起来,带着别勒古台走到了自己的马前,自马鞍处解下了皮囊。
看到还有酒喝,一众悍匪又高兴了起来,当帖木真和别勒古台各自拿着两个皮囊回来时,他们纷纷抢着上来拿酒喝。
“等一等,嗝儿,你们,你们先喝一口吧,毕竟是你们带来的酒,我们不能抢了酒主人的第一口酒啊。”中年刀疤男看似醉眼迷离,却突然出声道。
呵,这是害怕酒里有毒啊,好,喝就喝,老子的近卫还在林子里呢,怕什么?而且老子早就想到了你们丫的可能会防我一手,按照商量好的,我和别勒古台各喝一口,假装咽下,而后我们就装作酒醉厮打在一起,趁机再把酒吐出来。
届时,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家伙还能忍住不喝?
“好!”帖木真毫不在意的一笑,拧开皮囊喝了一口。
别勒古台也拧开皮囊,仰头准备喝。正在他要喝时,帖木真假装酒醉身体摇晃了一下,碰到了别勒古台的胳膊上,别勒古台会意的一个踉跄,看似无意的将皮囊摔在了地上。
而后,别勒古台大喊了一声:“你为什么打落了我的酒!”随即便扑了上来,和帖木真扭打在了一起,翻滚在草地上,帖木真趁着被反身压在草地上之机,悄悄的将酒吐了。
看着在地上厮打起来的兄弟二人,一群悍匪更是起劲儿,那眼尖的瘦子将二人甩出的酒囊捡了起来,嘀咕了一声,撒了多可惜啊。
于是他仰起头喝了起来,其他悍匪见状,纷纷抢上前去,轮番抢着装了低配版蒙汗药的皮囊灌了起来。
就这样,四大皮囊的马奶酒,被二十余个悍匪抢着全都喝了一遍,由于瘦子跟班殷勤,自然不会忘了老大刀疤男,所以毫无疑问的,刀疤男也最终喝了那酒。
但渐渐的,他们看着草地上两兄弟打架的起哄声小了起来,他们感到头越来越晕,身子越来越软,最后,他们全都倒在了地上,虽未彻底晕死过去,但也软倒在地,就算再努力的想爬,也爬不起来了。
“朋友,我的酒怎么样啊?”帖木真停止了和别勒古台的互相厮打,他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了刀疤男躺倒在地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笑问道。
“你们!是你们——”刀疤男指着帖木真,努力想要爬起来,但药效太猛,他身子软的和棉花一样,再也爬不起来了。
“都出来!将这些杀了撒儿塔兀勒商人,夺人财物、掳掠女子的悍匪,全都抹了脖子,一个不留!”帖木真仍在看着刀疤脸头目,口中却大声喊道。
随着喊声,刀疤脸头目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中发出了一阵“噌噌”声,有脚步声向他们靠了过来。
十个手持弯刀的近卫走到了帖木真的面前,其中一个近卫将一把弯刀递给了帖木真。
而后,他们各自散开,提刀默默上前,无论倒地的悍匪们怎样的哀嚎、惊呼、求饶,他们都毫不犹豫的提起对方的头颅,用锋锐的刀刃划开了悍匪们的喉咙,鲜血四溅开来。
“你是悍匪的首领,待遇不一样,我来亲自结果了你。”帖木真蹲下身来,扯起刀疤男的辫发,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笑道。
“你是谁?我们没有仇恨,为什么要害我们?”刀疤男咬了咬牙,不甘地吼道。
“没有仇恨?看到那边那个被你捆着的女人了吗?她是我的女人,你这样粗鲁的打了她,还把她捆起来,你却告诉我,我们没有仇恨?”帖木真用刀点了点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孩儿,奇怪的看着刀疤男,轻声道。
“什么?这,朋友,我们并不——”刀疤男还想挣扎着解释,但帖木真没有给他机会。
锋利的刀刃迅猛而无情的割破了刀疤悍匪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
看着在地上抽搐流血,双眼满是不甘的悍匪,帖木真甩了甩滴血的弯刀,踩着悍匪的头颅不屑道:“去向长生天解释吧,说实话,杀你这样的家伙,我都嫌脏了我的刀!”
随后,帖木真看一众近卫都纷纷把悍匪们抹完了脖子,
他开口吩咐一众近卫道:“把这些家伙身上的武器都收起来,我们以后还用得上。”
而他自己则朝着被捆着的女人走去,他走到了她的身旁蹲了下来,将捆她的绳子小心的解开。
看着即使昏迷过去,略显疲惫但却依旧美丽的她,帖木真无奈的笑了笑,我们这“再见”的速度还真是快啊,而后,他轻轻伸出双臂,一个公主抱,将女孩儿抱了起来。
他看了看怀中的女孩儿,又看了看身旁的两辆颇大的勒勒车,随即他走到了别勒古台面前,对弟弟轻声道:“你和近卫们将这两辆勒勒车,还有悍匪的二十余匹马牵出来,我们到外面看看,它们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好的,大哥。”别勒古台看了一眼大哥怀里的美貌女子,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长生天护佑,大哥这趟东方草原果然没白来啊,毕竟他年龄这么大了。。。。
看着别勒古台和近卫们去牵马、拉车了,帖木真抱着女孩儿,一步步朝树林外走去。
在他快要走出这片树林时,怀中的女孩儿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她慢慢的睁开了好看的眸子,靠在帖木真胸前的小脑袋抬了起来。
“呀!是你,你的脸!”女孩儿小嘴张了张,她的手下意识的想要向上去摸帖木真的脸,因为他的脸上正有血水滴落。
“醒啦?你说的真准,没想到,我们果真这么快就又见面啦。”帖木真毫不在意沾染了敌人血迹的脸庞,他低头看着女孩儿笑道。
“有血呢。”女孩儿没有在意帖木真的调侃,还是心疼的伸手想要去触摸他的脸。
“别摸了,挺脏的,不是我的,是敌人的血,想让我出血,那些家伙还不够格!”帖木真歪了歪头,躲过了女孩儿的手,不屑的一笑。
这不屑的样子,还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呢。。。。女孩儿看着他的脸,听话的将手放了下来,心中想到。
第四十八章 “大龄”青年娶亲记(七)
帖木真抱着女孩儿在林中穿行了一阵后,女孩儿小声提出自己没什么事了,可以下来自己走,帖木真见向东穿出桦树林还有一段距离,而且女孩儿身上其他部位也并未受伤,所以也就答应了她,将她放了下来。
于是,一男一女慢慢的在树林中穿行起来,途中,帖木真问了她被抓的经过,女孩儿告诉她,自己一个人骑马回家时也是想着穿过这片树林能够快些,加之觉得这里已然离家很近,是弘吉剌部的牧场了,所以在进入林中时没有怎么防备,结果一进入林中,恰好就看到有二十余个带刀持弓的男人陆续准备翻身下马,当他们看到她的美貌时,目光中充满了贪婪的欲望,随即对视着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是那么的得意亢奋。
他们迅速合围了上来,以便防止她骑马逃跑。他们想要对她施暴,剥光她的衣服,但他们的首领刀疤男却阻止了悍匪们,他看中了她的姿色,想要将她卖个好价钱,她挣扎反抗了,但还是被刀疤男狠狠地一把扯下了马,无论她如何尖叫怒骂,拼命乱打,都无法挣脱刀疤男如铁钳般提着她衣领的大手,她最终露出银牙咬了刀疤男的手,悍匪头领发怒了,重重地扇了她一耳光,随即他大步走上前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记手刀便闪电般的击在了她的脖颈上,随后她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个打你的刀疤男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他已然去见长生天了。”帖木真听得皱眉,心想,玛的,让那家伙死的太轻易了,刚才就应该先暴揍他一顿,然后再杀了。
“我知道,帖木真,谢谢你。。。”女孩儿歪头看着帖木真,脸颊微红的小声道谢。实在太丢人了,怎么能在自家门前,这么轻易就被匪徒逮住了呢,他不会以为我很笨吧?
说话间,二人终于走出了树林,帖木真看着行将傍晚的天色,问道:“你家,应该不远了吧?这回要听我的,和我一起走。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你是——”
就在帖木真想要说出女孩儿名字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小手轻轻地捂住了帖木真的嘴唇,女孩儿已然站到了帖木真的正对面,离得如此之近,她抬起手,仰头看着他。
“不要说,你要到我家去,见到我阿爸后,阿爸喊了我时,我会穿上最美的衣服,到时,你再重新认识我,说出我的名字。好吗帖木真?”女孩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温柔的轻声道。
看来,从古至今,凡是漂亮的小姐姐,都是这么的在乎仪式感啊,好吧,谁叫你漂亮呢,漂亮就是有特权的嘛。。。
帖木真看着少女,眼中带笑的点了点头,她的手真软呢,他想。
又过了不久,别勒古台等人牵着自家的马和悍匪的二十余匹马,以及两辆颇大的勒勒车从林子里穿了出来。
帖木真看着众人均是一脸血迹,遂道:“把中午打来的水分出一半,大家把脸好好洗洗,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快到了,今晚要拜访主人家,不要让那里的主人觉得,我们乞牙惕人脏污不堪。”
于是,皮囊穿递,一众近卫纷纷拧开皮囊,互相倒水,将脸上的血迹洗刷干净,而帖木真也在女孩儿的帮助下,把脸彻底抹干净了。
现在,就让我看看,这伙儿悍匪如此炫耀的“好东西”,究竟是什么?
“大家上前来,我们看看,这两辆大车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帖木真喊了一声,踏步走到了两辆大车前,别勒古台等闻声,亦朝着两辆勒勒车围了过来。
这两辆勒勒车都覆盖着黑色的羊毛毡蓬帐,把里面遮的倒是挺严实,目测两辆车车身均长达五米左右,两车轮之间的横宽可达三米,车轮直径均在一米五左右,帖木真掀开一辆车的蓬帐,看到有十数个大木箱分为三层,整齐的码放在车里。
“别勒古台,过来,帮我一起抬下来一个看看。”帖木真示意身旁的别勒古台再靠近点,和他一起搬一个箱子下来看看。
于是,二人合力,将最上面的一个大木箱搬了下来,帖木真看到箱子没有上锁,只是以马鬃绳捆住罢了,显然悍匪们抢了那撒儿塔兀勒商人后,就已迫不及待的砸开了原来的锁子,一探其中货物的究竟了,而之后,没有了锁子,他们就只能简单的捆一捆罢了。
用弯刀割开马鬃绳,打开箱子后,帖木真失望了,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就这?
原来箱子里只是整齐的码放了几匹绸缎布匹罢了,帖木真翻了翻,除了最上面的布料看起来顺滑精美,有丝线花纹外,下面的几匹布就很普通了,无非灰、黑常色罢了,一点儿也不出奇。
虽然吧,布匹也是草原牧民所需要的一项来自中原的生活物资,但它还远没有重要到,让悍匪们炫耀为“好东西”、“能够换来大量金子”的地步吧?何况以这一箱子的情况看,好的绸缎布料还不多,就更换不会悍匪们想要的大量金子了。
帖木真摇了摇头,他又瞥了一眼其他下面的两层箱子,心中突然一动,大声道:“你们全都上前来,将这辆大车上所有的箱子都给我搬下来打开!”
或许另有蹊跷,这上面的一排箱子说不定只是伪装,而这下面码放的箱子,可能才是真的好东西呢,不管了,就费点功夫,全都打开了看看再说,帖木真不死心的想到。
“大哥!这是,这是铁镞,铁矢啊,这么多!长生天呐!”别勒古台打开了一个放在第二层的箱子,不由惊呼出声。
是铁镞箭矢!下面的七八箱全都是铁镞箭矢!
随着大木箱被相继打开,帖木真的双眼猛地睁大了,没想到,这好东西居然是军器!
别勒古台和十个近卫也亢奋起来了,他们拿出铁镞箭矢,仰头欢呼了起来。
漠北草原是如此的缺铁,且缺乏先进的锻造技术,更遑论铁制箭镞,他们每人身上所带的箭矢,多则五六枚,少则两三枚,甚至有人只有一枚铁镞箭矢,其余则皆为骨镞,平时他们都舍不得用铁镞箭矢,或是用了后,就会小心的拔出来,没事时,就几个人轮流用一把锉小心的打磨着铁镞,以便让镞头更加锋利,真是要多珍惜有多珍惜。
可想而知,当他们看到如此多的铁镞箭矢时,内心当中该有多高兴了。
这特么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啊,去年冬和今春编练士马时,才感叹过部落中缺铁兵器,当时还在发愁,琢磨着怎么办呢,没想到,来了一趟东方草原,就直接从悍匪这里“抢来”一部分了。
帖木真拿起一只箱子中的铁镞箭矢,摇着头笑了,他转了一圈看了看,这七八个大箱子,粗略估计共装有铁镞箭矢五千余只,均为常见的矛式铁镞,主要有柳叶形和菱形两种,均有近似三角形的镞头,镞身较长,目测在十一厘米左右。
“大定十六年西北路招讨司作院督造。看来真是金人武库中流出的啊。”帖木真眯眼细看,他看到在铁镞尾端,有一列竖着的细密繁体小字刻印其上,显然,这是中原金朝的武库中流出的箭矢。
前次博儿术的老爹纳忽伯颜还感叹说,中原金朝承平日久,近年来铁禁逐渐松弛,有西域商人和女真人的官府军吏勾结,大肆将武库军器走私出塞,贩往漠北售卖,以换取良马、貂裘、鹰鹘,商贾倒卖之间以获巨利,看来还真是啊,可惜这回倒卖军器的这西域商贾太过倒霉,或许是找的保镖不够给力吧,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让刀疤男这伙儿悍匪给劫了,也或许是运气不好,没能和塔塔儿人在约定的地点接上头,结果还没走到,就被悍匪杀了个精光。倒是让我给捡了个漏儿。
呵,既然原来的货主是蒙古人的宿敌塔塔儿人,那我抢的就心安理得了,还是不可能还的,看到了就是我的了。。。
“把另一个大车中的箱子也都搬下来,让我们再看看,那辆大车里是否还是铁矢!”帖木真将箭矢重新放入箱中,指了指另一辆大车,哈哈大笑道。
“是,首领!”近卫们笑着高声应命。
当把另一辆大车里的箱子全都取下打开后,别勒古台和一众近卫再度爆发出了欢呼声。
帖木真的嘴都要笑烂了,好家伙!真是还有好东西啊,他快步走到了一个打开的箱子跟前,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只见这一车的下两层七八个大箱,打开后纷纷闪烁着寒光,走近一看,才知是铁战刀闪现的刀光!
帖木真从箱中抄起一把铁刀,左手从下至上抚过刀背,目光亦由下至上直至锋锐的刀刃。
玛的,这回算是赚到了啊,竟然除了铁矢,还有铁刀!
不过话说,塔塔儿人真是在拿金人的军器不断壮大着己身实力啊,也许女真人是还想养着这只猎犬,让它继续在草原上与蒙古诸部厮杀,以保持所谓的草原势力的平衡?所以才对塔塔儿人通过暗中走私,大购军器的事给予宽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长此以往,对于蒙古人来说可不是好事呢,帖木真微微挑眉。
嘿,我在想什么呢,眼前自己的实力还如此弱小,哪管得了别人呐,自己能带着少许部众活下来就不错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帖木真甩了甩头,将忧国忧民的思绪重新压下,注意力又放到了手中的刀上。
这把刀不同于蒙古人所用的顶尖薄刃、刀身具有一定弧度、轻便犀利长于骑兵作战的弯刀(又称蒙古环刀),而是一把刀身短阔、厚背薄刃,四瓣刀镡、刀柄粗短、尾端有耳的短柄刀,目测刀长在八十厘米左右,总之,这把刀比起蒙古弯刀来,显得略直,似乎更适用于步战。
大定十五年西北路招讨司作院督造,嚯嚯,刀和箭还是同一个地方造出来的,就是年份有所不同,可惜它不是弯刀,颇不利马战,不过嘛,有铁兵就不错了,何况还是白捡来的,将就着用吧,帖木真摇头笑了笑。
近卫们点查一番,计有铁刀六百余把,又是高兴了一阵后,帖木真、别勒古台和众近卫们一起,将箱子重新搬到两辆大车里装好,准备继续赶路了。
装箱时,女孩儿想要帮忙,被帖木真拦下了,他笑着调侃她道:“不是我小气啊,这车里最上面的一层布匹可以当做礼物送给你家,但下面的箱子,我可是一箱也不给啊,我们乞牙惕部现在可还穷着呢,就缺铁啊,比不得你们弘吉剌人富有。”
女孩儿连忙摇头,摆手小声道:“什么呀,你去我家就好啦,我又不图你什么的。”
装箱完毕后,帖木真把女孩儿的枣红色骏马牵了过来,看着她笑道:“这回听我的,我们一起走,嗯,等将到你家附近时,你就先骑马快速回去,我则稍等一会儿,然后再跟来,你回家后有的是时间梳妆打扮,等我正式见过你阿爸后,你再出来,我们就算是正式再次相见啦,这样可好?”
开玩笑,要仪式感嘛,我就彻底满足你喽,看在你颜值的份儿上。。。
“都听你的。”女孩儿点了点头,开心的笑了。
“我们走!”帖木真翻身上马,一挥手,一众十余人的队伍赶着马群和大车,在夕阳下的草原,再次慢慢向东而去。
第四十九章 “大龄”青年娶亲记(八)
天色将暗,圆月将升时,帖木真一行终于到达了扯克彻儿山与赤忽儿忽山两山之间的草原地带,扯克彻儿是花的意思,因为夜幕将至,光线昏暗,不能看到这座小山的全貌,女孩儿告诉她,此山以夏季野花繁盛而得名,山体位于众人的西南方。赤忽而忽乃牛角形状之意,山体在众人东北方,帖木真眯眼,就着点燃的火把打量了一番,这小山还真是像极了牛角,而此山因为所出野兽、野果、药材、各色山间牧草等极为丰厚,从而被称为富饶的牛犄角。
女孩儿还告诉他,这两山之间的距离,一般人徒步从一山到另一山需要半天的时间,帖木真按照她所说的估计,这两山之间的距离大概在十公里左右,期间也就形成了一片开阔的草场,这便是他那位未来老丈人家的地盘儿了。
当帖木真带着队伍继续向前之时,前方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把的光亮向他们靠近了,隐约中,甚至能听到有人在喊着什么。
“糟了,肯定是见我入夜未归,我阿爸派人出来寻我了,帖木真,我,我先回去了啊,你随后再来哟。”女孩儿在马上看了帖木真一眼,随后便打马率先向前方不远处的火把亮处,驰了过去。
她说的应该没错,毕竟已到了她家的家门口了啊,帖木真没有阻拦女孩儿,他知道她说的多半是真的。
片刻之后,帖木真带人举着火把,再度向前慢慢上路,他们对面的火把光亮似乎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而后就再度向他们靠近了过来。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听那人马发出的声音,恐怕不下五十骑。
终于,在离帖木真二十步开外时,对面的马队停了下来,帖木真一挥手,示意身后的马队也停了下来。
对方有一骑举着火把慢慢地步出,火光中,帖木真看到,对面来人看起来长得颇为清俊,目光明亮,只听他驻马在前,大声喊道:“对面的朋友,可是也速该巴特尔之子,乞牙惕部人帖木真?”
显然,当女孩儿率先驰到对方跟前时,已然将帖木真一行前来拜访的事告诉了他们。
“正是帖木真!我带着弟弟别勒古台,前来拜访弘吉剌部的贤者德薛禅!”帖木真亦是慢慢驱马步出己方马队,向前几步后,驻马大声回道。
“哈哈,帖木真呐,我阿爸没说错,你果真还是来了!”对面的青年帅哥儿笑了起来,他纵马加速驰到了帖木真跟前,举着火把围着他打量的转了一圈儿,似乎对帖木真的高大形象和颜值颇为满意,于是又开口调侃道:“怎么来的如此迟了啊,你要再不来,我的妹妹可就要嫁给别人啦,到时候,你会后悔死的。”
我的妹妹?这家伙是我未来老婆的哥哥?嗯,也是,女孩儿颜值这么高,一母同胞的话,他哥的颜值应该也差不了多少,话说,就凭这哥们儿的颜值,放后世,比之一些顶流小鲜肉也不遑多让了,帖木真想到。
“我家的部众才刚刚有所恢复,诸事繁杂,当我编练好士马,理顺部落中的事务后,这就立刻赶了过来啊。”帖木真看着绕着自己转了一圈儿后,重新在自己对面驻马的青年,笑着如实的回道。
“嗯,我们理解你家的处境,你能真诚相告,这很好,跟我走吧,我阿爸想必已然在等着见你了,哦,对了,我叫按陈,是家里的长子。”青年帅哥儿点头一笑,表示接受了帖木真的理由,而后调转马头,示意帖木真跟上来。
“好!”帖木真应了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马队跟上。
按陈?这家伙看起来还不错,待人很有一点儿自来熟的感觉。
随后,在按陈的带领下,帖木真等人穿过一条小溪,略偏向北行了一阵后,便看到有层层古列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看着从毡帐天窗中冒出的屡屡炊烟,显然,德薛禅治下的牧民们纷纷开始做晚饭了,而他在驱马慢慢穿行间,还看到除了毡帐之外,竟然有一些人是从木屋中走出来的,而这些人的发式明显不同于蒙古人,他们都是束发于顶,倒是跟古装剧中中原汉人的发式一致,他们看到有马队从身旁而过时,都在对着帖木真他们指指点点,似乎在讨论着这些陌生人是谁,帖木真发现,这些木屋外有些还放着耙子、锄头、筛子、镰刀等常用的农具。
还有一些牧民则是从毡帐中走出来的,他们有的就在帐边剥皮收拾猎物,有的则在帐外对着皮桶振捣不停,调制着酸马奶,还有的则三两个聚在一起,听老牧人拉着悠扬的马头琴,闲聊笑谈。
以这古列延的规模,恐怕在一百帐左右,这应该是德薛禅最核心、最富饶地盘儿上的属民了,其余的百姓,可能还散布在两山之间的其他草场上,否则,堂堂弘吉剌部的大首领之一,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儿部众。
如此想着,很快,帖木真他们来到了这百帐古列延的中心位置,一只只火把已然在这古列延的中心围绕着点亮了,使得帖木真完全可以看清面前毡帐的全貌。
靠,又是一座草原豪宅,貌似比博儿术家的规模还要大!一座目测可以容纳至少百人的大毡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火光中,他看到,这毡帐外罩的布料极为讲究,其上有蓝色云纹、雄鹿等图案点缀,而更重要的是,这座大毡帐的最下方有一圈砖石砌筑的底座,进入毡帐的雕花木门前,也有三级砖石台阶,看起来不像是需要移动的毡帐,而更像是定居民的房屋。
德薛禅一家果然已是过着半农半牧的定居生活了啊,他们不必再四处移牧,只需守着两山之间的丰饶之地就可以过得很好了啊,想到方才见到的百姓木屋、木屋外的农具以及面前这座明显是游牧民和定居民建筑风格混合体的“草原豪宅”,帖木真不经感叹了一声。
“愣着干什么?快下马吧帖木真,我阿爸还在毡帐里等着我们呢。”看到帖木真有些愣神,按陈出声催促道。
“哦?好,别勒古台,你跟我进去,其余人,出来四个将那些装了上好布料的箱子从大车里抬下来,剩下的六人去跟随按陈那颜的仆人,拴好我们带来的马。”帖木真回过了神来,转头吩咐身后的众人道。
于是,在按陈的带领下,帖木真和别勒古台拾阶而上,自雕花木门处进入了德薛禅的居帐。
第五十章 “大龄”青年娶亲记(九)
进入毡帐之内,帖木真再一次被里面的空间之大,陈设之精美怔住了,心中直感叹德薛禅生活的富有,完全称得上是类似于“大地主阶级”的大牧场主了,与他相比,自家还是随时都有可能重新滑落回“无产阶级”的不稳定中产家庭啊。
只见这大帐中央摆放着安放灶火的支火撑,火撑以青铜铸造,有三条腿,可能是嫌夏日炎热,此时其中并未生火。在围困火撑的矩形木头框四角,各有四根高大的圆形支柱笔直而上,最终支在了陶瑙(天窗)木之上,这四根柱子制作精美,其上刻有云、草、花卉、奔马等花纹,目测四根柱子均高达四米五左右。从陶瑙横木处悬空下吊着一个层层旋转叠加的五层铜制的巨大灯架,环绕灯架燃放着羊脂油烛火。而在大帐的四角,亦有灯架摆放,烛火点燃,使得大帐之内颇为明亮。
在大帐的西面,紧靠内壁处,环帐半周直至雕花木门附近,放置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红漆的雕花木箱、木柜,还有一副精致的镀金马鞍具,帐壁上还挂着弯刀、弓箭、马笼头、套索等一看就是男人的物品,不过最让帖木真感到新鲜的是,他一眼扫过之时,居然在大帐西北角处看到了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色厚厚的书籍,有的书籍夹页中还有纸条外露出书架,上面似乎写着小字,就像后世的书签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颇大的书桌及一把制作颇为考究的木椅。
而大帐的东面则亦环帐半圈,依此摆放着数个精致的木箱,帖木真知道,按照蒙古人的习俗,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女人用的四季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在这数个箱子之后,东边帐壁处,则放置着一个五层的碗架,其上分层摆放着金碗、银壶、银勺还有一些黑乎乎的方砖,前世作为一个西北人,帖木真严重怀疑,这些黑乎乎的方砖极有可能就是砖茶。
大帐东南角,靠近木门的地方,也放置着一个箱子,帖木真入门时嗅到了一股从那儿发出的轻微气味,他知道,那是用来放生火用的干牛粪的箱子。
至于大帐的正北面,摆放着一张雕花木制矮床,其上放置着绸面的被褥和镶银的枕头。
帐中东西两侧,也即中央灶火左右两侧,在那些木箱之前,分别整齐的摆放着两竖列典雅的雕花矮桌及方形木凳,西侧九副,东侧九副,共十八副桌凳,显然为待客所用。
正当帖木真边往里走边心中感叹之时,领着他进帐的按陈开口,向西北角喊了一声:“阿爸,我把帖木真带来了。”
方才一进帐时,帖木真就扫到了西北角坐于书桌前的中年男子,只是他低着头,似乎在书桌前手握一册书卷看的正认真,所以帖木真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但能够在这座大帐中看书的,也就只能是这里的主人德薛禅了。
听到按陈的喊声,中年男子似乎才从书卷的魅力中抽回了神来,他小心的抚平放下书卷,抬头看向了走的越来越近的帖木真。
果然未来老婆的颜值受他老爹的影响很大啊,看着这个放下书卷,已然起身向自己走来的中年帅大叔,帖木真心中想到。
德薛禅辫发向后梳理的极为整齐,穿白底蓝边的精美绸缎长袍,袖口、衣领等处以丝线绘有云纹、草纹等繁复花纹,腰系蓝色绸制腰带,腰带之上镶有白玉,他的双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浑身充满了一股书卷之气。
德薛禅走到了帖木真二人面前,他的目光也在从上至下的打量着帖木真,面前的青年身材高大,双目有神,极似其父也速该当年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他的头发向后披散,不算太长,只及肩部,中有几缕辫发夹杂着挂于耳后,让他显得颇为精干,穿白色布袍,只在袖口、衣领处有蓝边,其上没有复杂的花纹,看起来颇为朴素,扎黑色腰带,腰带之上挂着一柄青灰色的鹰头短仗。
鹰头短仗?当看到它时,德薛禅的双目中精光一闪,目光在其上略作停顿,而后就不再看它了。
也速该兄,你的儿子们在风霜雨雪、蛮荒艰辛的凶险草原上成长起来啦,他们都长得很好,个个都高大有气力,想必,你在长生天那里,也可以安心了。
帖木真向德薛禅抚胸问好道:“乞牙惕部的帖木真,因旧日之约,特来拜访弘吉剌部的贤达德薛禅。”
“好,帖木真,你能来我很高兴,这些年你们受了不少苦吧?听说泰赤乌部塔儿忽台都曾袭击过你们,怎么不来找我呢?我曾派人数次去寻你和你的母亲及弟弟们,但都没能找到你们的踪迹啊。”德薛禅拍了拍帖木真的臂膀,摇头叹道。
“都过去了,我们虽然受了些挫折,但谁又能说这些挫折不是长生天对我家的考验呢?现在想来,这些艰难和挫折锻炼了我和兄弟们的意志,让我们能够在以后直面磨难,实在是我家的一笔宝贵财富呢。”帖木真没有回答德薛禅为何自家没有来找他的问题,明显的嘛,老妈诃额伦是个要强的女人,她怎么会在落魄之时选择带着孩子们去寄人篱下的活着呢,她的心中还有着属于蒙古部贵女的骄傲,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能劳动,那么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是不会轻易向生活低头,去请求别人的庇护的。
德薛禅点了点头道:“是啊,磨难过去了,中原汉人的贤达曾说过:上天要把重任降临在某人的身上时,一定先要使他心意苦恼,筋骨劳累,使他忍饥挨饿,使他身处贫困之中,使他的每一行动都不如意,这样来激励他的心志,使他性情坚忍,增加他所不具备的能力。所以,从我听到你斩杀达尔汉匪帮开始,我就知道,帖木真,属于你发挥本领的时候已经到来了。”
随即,在德薛禅的示意下,帖木真和别勒古台分别在东面的两张矮桌后落坐,而德薛禅则在西北角的雕花矮桌主座坐下,他的儿子按陈则在西面,他的下首的一张矮桌后坐了下来。
落坐后,德薛禅又问了帖木真这一路东来的情况,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和帖木真见过面了,于是,帖木真就将如何与女孩儿相遇,如何从悍匪手中救出女孩儿并顺带着抢了悍匪们的赃物之事,全都告诉了德薛禅。
第五十一章 “大龄”青年娶亲记(十)
“嗯,听你如此说,那些悍匪应该是些合答斤人和撒勒只兀惕人,这两个部落与我们弘吉剌部为邻,他们部落中的男人天性好斗,不耐牧养艰难,常常想要走捷径,迅速获得财富,所以在东方草原上,悍匪出的最多的部落就是他们了。”德薛禅听完帖木真的讲述,皱眉道。
“还有亦乞剌思部,他们说来与我们弘吉剌部同源,但近年来他们野心膨胀,大有吞并我弘吉剌、豁罗剌思等部,并与塔塔儿人一较高下的意思,想必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肯出大量的金子,贪婪的购置铁制刀兵吧?”德薛禅看了帖木真一眼,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
哈,看来这水草丰饶的东方草原也很热闹嘛,一个个的都想当老大呢?想到塔塔儿人和亦乞剌思人都在大购军器,帖木真心中一笑。
“德薛禅叔叔,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然知晓,不知您的意思是?”寒暄完了,也讲完了一路的经历,帖木真开始进入了正题。
“帖木真,我当年答应的婚事绝不会变,你这次来,就可以将我的女儿迎娶回去了。”德薛禅郑重的点头道。
好嘛,这也太顺利了吧,我还以为得受一番刁难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那太好了,德薛禅叔叔,我这次还带来了一些绸缎布匹,是从悍匪那里抢来的,还有九匹黑脊白马,希望您能收下,毕竟,我家拖延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害得您也等了这么久,这些布匹和良马,就作为我家的赔礼了,请您一定收下。”
帖木真再次起身,向德薛禅低头抚胸郑重一礼,认真道。
德薛禅同样地认真看了面前的青年一眼,沉默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道:“好,礼我收下了,代我谢谢你的额吉诃额伦夫人。”
不愧是贤者,脑子很聪明嘛,一下就猜出了这赔礼是谁的意思了,帖木真心中想到。
说话间,已然有仆人给帖木真几人倒了清茶,帖木真猜的没错,那些他刚才看到的方砖,就是砖茶无疑。
帖木真端起金碗来美美的喝了一口,真是的,时隔近两年,终于又喝到茶了,这特么多不容易啊,天知道,他这两年来是喝了多少野菜汤、肉汤,就是穷的没喝过茶啊,因为在这时代的草原,茶也是奢侈品呐,还常常遭到中原朝廷的管控。
“帖木真呐,我看你腰间挂着一柄鹰头短仗,可否借我一观?”德薛禅喝了一口清茶,笑着指了指帖木真的腰间。
“哦?好啊,这鹰头短仗是我从达尔汉匪帮匪首马里丹身上缴获的,嗯,叔叔你不知道,这根短仗在夏日里放到后背挠痒痒是很不错的。”帖木真点了点头,随意的说道。
“......”德薛禅的右眉跳了跳,什么?他,他居然用这根短仗挠痒痒?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是错的,德薛禅自我安慰的想到。
帖木真解下了鹰头短仗,将之递给了上前来取的按陈,由按陈回身转递给了德薛禅。
“阿爸,我没看出这鹰头短仗有什么特别啊,你瞧,它的鹰眼都被磨得变黑了,这是铜的吧?上面还有锈迹,颜色也从金黄色变成青灰色了,恐怕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哟。”按陈一边将鹰头短仗递给德薛禅,一边摇头道。
“小子知道什么,少说话!”德薛禅接过鹰头短仗,顺带着低声训斥了长子一句。
他接过短仗后上下翻转,仔细端详,果然被他在鹰头底部,即在鹰头和杖柄连接处,发现了一列已然被磨得不甚清晰,甚至缺了几个字母的突厥鲁尼文。
我猜的没错,真的是突厥鲁尼文!这是数百年前,漠北草原上先后兴起的突厥、回鹘两大汗国都曾使用过的文字啊。
哪怕缺了几个字母,但以他的学识,还是能猜测着拼出这列小字的意思:回纥可汗的鹰杖之下,草原尽皆臣服!
当他再将鹰头向上一提,从铜鞘短仗中拔出细剑时,已然不甚锋利的剑身靠近鹰头剑镡处,亦有小字刻印,意思与铜鞘杖柄上的一样。
这是,这是当年象征回鹘大可汗汗权的手杖呐,难道这是长生天的意思吗,让这柄短仗落在了帖木真的手中?德薛禅看着细剑的剑身,不经有些失神。
“德薛禅叔叔?”
“阿爸?”
帖木真和按陈看到德薛禅望着剑身发呆,遂先后出声喊道。
“哦?我没事,不过帖木真呐,你可知这柄短仗的来历?”德薛禅郑重的将细剑重新收入铜鞘,而后挥手示意按陈,将它还给了帖木真。
这痒痒挠还真有故事?难不成是个值钱的古董?帖木真接过鹰头短仗,在他看来,这柄短仗并不算华丽,甚至因为年头过久而有了锈迹,所以他疑惑的问:“我并不知道,不过您知识广博,还请为我讲解一二。”
“那是四百余年前了吧,当年回纥汗国刚刚一统草原诸部不久,兵马强悍,势力日盛,而此时,中原汉人的地面爆发了一场空前规模的叛乱(即唐朝安史之乱),汉人朝廷力邀回纥第二代大可汗—葛勒可汗默延啜派兵帮助他们平定叛乱,葛勒可汗一向与中原朝廷交好,遂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派兵帮助汉人皇帝,镇压叛乱者,随后,回纥兵马帮助汉人收复了两座大城(即唐之长安、洛阳),极大地打击了叛军士气,为最终平定大叛乱奠定了基础。”
“为了感谢回纥出兵,汉人皇帝亲赐葛勒可汗汗号为英武威远毗伽阙可汗,并将公主嫁给了这位大可汗,而在赐给他尊贵的汗号的同时,汉人皇帝也赐给了葛勒可汗一柄精铜铸造的鹰头短仗,以此鹰头短仗为信物,象征着中原朝廷承认回纥可汗对草原的世代统治。”
“在葛勒可汗死后,此鹰头短仗为历代回纥可汗传承,以为至高汗权的信物,直到一百年后,回纥势力衰败,北方强大起来的乞儿吉思人(即黠戛斯)趁机攻破回鹘(回纥请求唐朝改得此名)可汗的金帐,屠灭回鹘十万精锐骑兵,强盛百年的回鹘汗国彻底崩溃灭亡了,此后回鹘或西迁、或内附中原,那柄象征回鹘可汗至高汗权的鹰头权杖也在战乱中不知所踪了,回鹘汗国崩溃之后,乞儿吉思人坐不稳草原的金帐,随即又缩回了北方,而他们留下的,则是至今三百余年诸部分裂动荡、厮杀不断的草原。”
“鹰头权杖的历史如今已然没有多少人知道了,毕竟过了四百年了啊,如果我不是曾有幸看到过一些契丹人留下的史书残卷、孤本,并侥幸识得一些突厥鲁尼文,或许,我也不会知道它的真实来历了。就是不知那匪首马里丹究竟是从何处发现的它?竟最终使得它重新出世?”德薛禅摇了摇头,看着几人,说了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竟是这样?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痒痒挠还真是个古董啊。唉,也就是我回不去了,要是能回去,哥也带着它上个佳士得拍卖会啥的,应该能拍出个大价钱吧。。。。
帖木真看着手中锈迹斑斑的古朴鹰头短仗,心中暗自可惜起来。
第五十二章 “大龄”青年娶亲记(十一)
带着遗憾聊完了古董鹰头短仗的来历,德薛禅又感叹起东方草原看似富饶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弘吉剌部内部几个大首领之间的权位之争,撒勒只兀惕人和合答斤人近来因牧场、水源而频繁发生的小规模私斗,额尔古纳河岸新进崛起,让其他诸部越来越感到有压力的扎答阑部,还有一贯狡诈、背靠金朝挑唆诸部分裂、制造矛盾的塔塔儿人等等。
在听到帖木真说了自己吸纳部众,拣选精壮编练士马,以求自保的事后,德薛禅感慨的对他说:你这么做很对,中原人有句古语叫做,树想要安静下来,风却不停地刮着,迫使着树也不停地晃动。在如今诸部动荡的草原上,不是你想与世无争就能做到的,你首先要有一定的兵马实力,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氏族,也才有选择的余地。
又聊了片刻后,仆人们再度进入了大帐,端上了各色的奶食、手把羊肉、烤肉、野果、马奶酒等吃食,不过最令帖木真惊讶的是,居然还有几道像是炒菜的盘子、装炊饼的盘子和几碗金黄色的小米粥被端了上来,且有筷子放于他的面前。
开玩笑,这又刷新了帖木真对德薛禅家的印象,看来他们家受汉人的影响果然很深呐,这饮食习惯上竟然不但有茶,还有炒菜、面食和小米?
这都两年了吧?他在草原上还从来不敢奢望吃到面食呢,更遑论炒菜和小米,没想到今日却又意外的吃到了,他虽面上惊讶,内心当中却已是泪流不止,激动万分,又特娘的可以用筷子吃饭了,好幸福。。。。
德薛禅笑着催促帖木真他们赶紧吃饭,说他们兄弟二人一路辛苦肯定饿坏了,并告诉帖木真和别勒古台,面前的两根木棍叫做“箸”,是汉人的一种餐具,并向两人演示了箸的用法。
帖木真假装认真学习,并将筷子故意掉下去了两次后,才装作“勉强”的用它夹起炒菜吃了起来,别勒古台就要笨一些了,他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尴尬的脸都有点红了,德薛禅看那小子确实用箸用的难受,就赶紧示意他不必勉强,安慰他说,用箸要多加练习,草原人不习惯是正常的,现在用勺子乘着吃就好,这才解除了他的尴尬。
别勒古台如蒙大赦,随即又转头看着大哥很是崇拜,因为他觉得大哥真是天赋异禀,什么都比自己强,用箸才掉下去两次,就可以颇为熟练的掌握这种汉人的餐具了,夹起菜来很是熟练的样子,就像已经会了很多年一样。。。。。
帖木真边吃边问了德薛禅,自己进来时看到了很多束发于顶的人,他们的穿戴不同于游牧人,而且还住着木屋,不住毡帐,这些菜、面食和小米是否就是他们当中的人做出来的,这些人是中原人?
德薛禅告诉他,近二十年前,女真人皇帝完颜迪古乃(即海陵王完颜亮)兴倾国之力,大举攻伐南方汉人的宋国(即正隆南伐),他强征漠南降服的契丹人丁壮、汉人民户及其他诸部族为兵,最终激起了北地诸族的强烈反抗,以契丹人撒八、移剌窝斡,汉人陈家为首的起义军迅速发展,很快就士马强劲,车帐遍野,壮勇之士达到了五万。
随即他们席卷漠南,围攻临潢府,引得女真人朝廷震动,然而盛极则衰,起义军很快爆发了内讧,移剌窝斡与陈家合谋杀死了撒八,而后移剌窝斡称帝,立了自己的年号,移剌窝斡志得意满,誓死反金之心消退,享乐之心渐生,起义军内部也陷入派系争权夺利之中,女真人看准了时机,他们一面从各地调遣精锐准备镇压起义,一面暗中用高官厚禄诱降起义军将领,最终在女真人剿抚并用的策略下,移剌窝斡兵败,部众大溃,四散逃奔。
相传窝斡向北逃入沙漠之中,却最终被起义军降将擒获送于女真人处斩杀。而另一部分曾跟随过他的契丹人和汉人,则趁金人主力北入沙漠追击窝斡之机,分散的悄悄越过临潢府边界,向东北逃入了哈剌温山岭(大兴安岭)躲藏,几年后,金人镇压窝斡叛乱的战事渐渐平息,这些逃亡的契丹人和汉人不敢回往漠南,遂穿出哈剌温山岭向着东北迁徙,最终来到了我弘吉剌部的驻牧地内,我们收留了他们,使他们成为了我们的属民,他们最初来的几年,为了防止金人发现他们,所有让他们改变发式和衣服,又过了几年后,见金人彻底放松了警惕,我们才让他们恢复了自己的衣冠。
而你看到的那些住木屋、束发的百姓,就是那些汉化的契丹人和汉人,以及他们的后人。
他们之中不乏有各种手艺人、好的庄稼把式和善于庖厨的,你们今日所食炒菜等,就是他们中的厨子做的。
原来是这样,这些人都是反金的义士啊,用后来的说法就是:无产阶级反抗封建压迫的斗争典型,值得敬佩,只是可惜,他们缺乏统一的思想和英明神武的领导,帖木真暗自想到。
又吃喝的闲聊了片刻,大帐的雕花木门被重新打开了,帖木真转头看去,只见是两个盛装打扮的女子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帖木真一眼就认出了走在左边的女孩儿,在明亮的烛火中,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丝绸长袍,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束着蓝色的镶玉腰带,她的脸庞粉润白皙,双眸如水,琼鼻高挺,红唇小巧,双耳上带着银制的精巧长耳环,她那乌黑秀丽的长发向后蓬松的束成一个大的单马尾,却又有几缕分叉小辫垂于耳后,小辫和单马尾的发梢上,都坠有精致的蓝色云纹飘带和小的红色珊瑚珠子,而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方环绕一圈靠前的秀发上,则戴着一串白玛瑙发箍。
明艳不可方物!这么一打扮,再配上她修长而姣好的身段儿,当真是将她又纯又欲中“欲”的一面放大到了极致!
帖木真一时看的有些发呆了,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她,都完全未曾注意到,她的身旁,还有一位梳着两根长辫,身着紫红色缎面长袍的熟妇。
而在他下首坐着的别勒古台则更加不堪,当他看到女孩儿时,原本拿在他手里的银勺“吧嗒”一声摔在了矮桌上,他的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嘴唇也张得老大,完全合不住了的样子。
“嗯哼!”德薛禅看着发呆的兄弟俩,轻微的咳嗽了一声。
“噢?”帖木真回过了神来,随即意识到自己丢人了,特么的,怎么说也是前世经历过电视剧、抖音美女轰炸的骚年,当年前女友儿和几个短暂的砲友也颜值较高,怎么一看到这女孩儿盛装打扮的样子,自己就变得跟个傻子似了呢?
“别勒古台,你面前的饭都要凉了,还不快吃!”回过神来后,帖木真看到别勒古台还在呆愣着,遂一脸黑线的向这憨小子喊了一声,太丢人了真是。
“搠坛,这就是也速该的儿子帖木真了,旁边的是他的弟弟别勒古台。”德薛禅指着帖木真二人,对带着女儿走到自己身边的妻子介绍道。
“搠坛夫人!”帖木真看到那名身着紫红色长袍的熟妇向他看了过来,遂与别勒古台一道起身,抚胸向她问好。
“嗯,也速该的长子帖木真,你长大了,看着很不错,甚至比你的父亲当年还要不错几分。”搠坛上下打量了一番帖木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似乎是对帖木真的高大身材和长相很是满意。
呃,至于别勒古台,当她看到他那张饼子脸的憨样儿时,就只是目光一扫而过,并未过多停留,向他随意的点了点头而已。
看来我的未来便宜岳母也是个颜值控啊,也是,谁叫德薛禅一家的颜值都很高呢,她自然不想让我的加入,拉低了她家的颜值。。。
“谢谢您的夸奖。您也像最鲜艳的花朵一样美丽。”帖木真笑着再度低头抚胸致谢,而后快速地奉上一记马屁。
“帖木真,你可真是个会说话的好孩子哟,不过今天,最鲜艳的花朵不是我,我为你正式介绍,哪怕你们已然相识,但我也要在这里正式的再介绍一遍,我的女儿,东方草原最明艳的花朵——孛尔帖!”搠坛骄傲的指着女孩儿说道。
“你好,孛尔帖。”帖木真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对面的盛装女孩儿,向她抚胸致意。
“你好,帖木真。”在帖木真站着向她致意的同时,女孩儿也以右手抚左肩,笑容温柔的微微低头,向对面的高大青年致礼。
草原儿女,九载分离,今朝相见,幸甚至哉!
德薛禅看着这一双青年男女,欣慰的笑了。
第五十三章 “大龄”青年娶亲记(十二)
这晚的夜宴可谓是宾主尽欢,帖木真和孛尔帖在其父母的见证下再度相逢,并且得到了德薛禅夫妇不改婚约、允准娶亲的承诺。
宴散之后,德薛禅命长子按陈安排帖木真和别勒古台在一间舒适宽敞的毡帐中住宿,并告诉帖木真,明日一早,他将烧羊琵琶骨和用龟壳(龟壳占卜乃汉法,德薛禅颇通周易,故而用之)两种方法进行占卜,已定娶亲吉日。
帖木真和别勒古台向德薛禅致谢,在按陈的安排下,舒心的在布置精美的毡帐中住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德薛禅邀帖木真兄弟二人一同吃了早饭,而后便以羊琵琶骨和龟壳进行占卜,最终两种占卜的日期重叠,遂定在七月中旬的红圆月日即七月十六为娶亲之日。
帖木真再度感谢了德薛禅,并命别勒古台取来今回抢自悍匪处的九把铁刀和九支铁矢送于德薛禅。
德薛禅接过别勒古台递上的其中一把铁刀,仔细端详后,他告诉帖木真,此刀多半儿乃是女真人仿制南方宋人的手刀而造,因为一般而言,金人士卒所用战刀皆长不过一尺有余,乃是类似于匕首的小型短直刀,而自己手中的这把刀却有两尺六寸左右,明显乃是长战刀,况且从自己所了解的刀的样式上,这把刀的样式也更接近宋人的手刀。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金人样式的长战刀通常乃是其高级将领佩戴的兵刃,象征着功勋和荣誉,因此金人式样的长战刀大部分都是由皇帝亲自赐予大将的。
而帖木真所劫的这批长战刀有两百余把,又是金人边关作院批量生产,明显是配给士卒步战所用,由此,德薛禅推断,这是金人近几年仿制宋人手刀的样式锻造出来的,其目的就是大量装配给边关步卒作战使用。
至于铁镞箭矢,则没有什么稀奇,毕竟矛式铁镞本就是金人所用的传统铁镞样式之一。
距离七月十六,还有三日,德薛禅吩咐长子可以带着帖木真在自家的牧场转一转,至于娶亲的各项准备工作,则有孛尔帖的老妈搠坛全权负责操办。
接下来的一日,在按陈的带领下,帖木真和别勒古台好生领略了一番德薛禅驻牧地的大好风光,这里牧草丰饶,呼歇水(今日的辉河)、移米河(今日的伊敏河)穿行期间,并有由这两河支流形成的大小湖泊散布于野,水源充足之下,使得这里草木、花鸟、野兽显出勃勃生机,而在草原之间,又有十数块大小田亩错落分布,帖木真纵马而过时,即看到有束发的汉人和契丹人在田间辛勤劳作,问按陈才知,这些田地开垦不易,多种的是麦、粟这样的粮食作物,当然也有少量的菘菜(即白菜)、大豆、萝卜、油菜之类的菜蔬。
两日游览过后,娶亲前最后一天,毕竟是第一次娶亲嘛,而且帖木真和别勒古台都是年轻人,难免有不知道的规矩,所以帖木真二人在搠坛夫人的督促下,事先演练了一遍娶亲的步骤流程,以免明日正式娶亲之时,出现错漏,那可就要在弘吉剌部一众那颜们面前丢人了,要知道,德薛禅明日可是请了不少弘吉剌部落中的大首领的。
当繁忙的一天结束,晚饭之后,帖木真无力的回到了自己的毡帐中,一下子瘫倒在了毡子上,不想再起来了,特么的,本来以为这游牧民的娶亲没有什么复杂的礼仪和流程,结果发现那全是骗人的,照样流程满满,礼仪满满,一个也错不得,这一天预演下来,可把咱累的够呛。
帖木真歪头看了别勒古台一眼,这小子平时体力颇佳,没想到此时也和自己一样,软倒在了毡子上,甚至都已经闭眼打起了呼来。
唉,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娶个老婆也不容易啊。。。。帖木真也闭上了双眼。
七月十六日,吉时到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时,帖木真先和别勒古台带着十名近卫,赶着九匹黑脊白马和其余装有布匹等彩礼的勒勒车,先行离开德薛禅的古列延,退出一定距离,而后在约定的马头琴等音乐响起时,再度出发,他身着蓝底白边的缎面长袍,头戴翻毛的栖鹰冠,腰扎彩带,配以弓箭,跨上骏马,浩浩荡荡地重新往德薛禅家走去,行至德薛禅嫁女的大帐之前,在一众弘吉剌部那颜、百姓们的围观见证下,帖木真等人并未下马,而是按照传统习俗,带着娶亲的队伍,驱马先绕大帐一周,而后才下马,并向德薛禅夫妇献上准备好的砰门羊一只及其他良马和布匹。
而后,在得到大帐内的德薛禅同意后,帖木真带着别勒古台手端装有黑马奶酒的银碗,拾阶而上,穿过雕花木门,进入大帐,行至西北角,向端坐的德薛禅夫妇奉上银碗,德薛禅夫妇则用右手无名指先行点洒奶酒,完成敬天、敬地、敬祖(以奶酒沾一下自己的前额)的三沾之礼,而后才饮下奶酒,其后,帖木真与作为伴郎的别勒古台又向孛尔帖的兄长、亲戚及弘吉剌部中的那颜们逐一敬酒,完毕后,帖木真随即单膝跪地,抚胸向德薛禅夫妇再度行礼,流程走完,马头琴等音乐响起,宾客欢呼,帖木真和别勒古台入座,宴席正式开始,大帐内开始彻底热闹起来,全羊、全鱼、奶食、果蔬、烤肉等纷纷呈上桌来,善舞之人开始旋转跳舞,气氛热烈。
这一场宴席,帖木真被灌了不少酒,着实被这些高颜值的弘吉剌人调侃着出了些丑,直至圆月高挂之时,宴席才算散去,帖木真被按陈和德薛禅的二儿子火忽搀扶着进入了一座新立的毡帐之内。
第二天清晨,帖木真带着孛尔帖向德薛禅夫妇辞行,先由德薛禅的亲弟弟,即孛尔帖的叔父将孛尔帖抱上了华丽的彩车,随后帖木真又骑马绕着彩车三圈儿,而后准备起行。
因为担心塔塔儿人或是合达斤、撒勒只兀惕人一路上有可能前来抢亲,所以德薛禅亲自带领部众中的一百精锐骑兵,护送帖木真夫妇直到怯绿连河河口即靠近阔涟湖畔的兀剌黑啜勒山附近,也即即将摆脱东方草原诸部的游牧地边缘时,他这才稍稍放心,准备返回弘吉剌部。
而同来的送亲队伍,德薛禅则留下五十精骑给长子按陈,命他继续护送这对小夫妻直到帖木真家的营地为止,因为搠坛舍不得女儿,坚持要跟着送到帖木真家,因而也陪着孛尔帖继续在送亲的队伍中。
当帖木真一行沿怯绿连河行了一日后,有数骑向东赶来,走近问明后,帖木真才知这是他所任命的一个十人队,十人长他是认识的,随后,十人长告诉帖木真,她的母亲和弟弟已然带着部众从曲雕阿兰地面稍稍向南,移营至桑沽儿河边的蓝湖附近驻牧,他是合撒儿派来东方草原通知帖木真的,帖木真命他回去禀告老妈诃额伦,就说自己已将德薛禅之女孛尔帖娶回,让她不要担心,十人长应命调转马头,回往蓝湖报信去了。
随即帖木真按照传统,在行至怯绿连河中游时,沿河岸点燃了一堆大篝火,带着孛尔帖一起举行了祭祀长生天的仪式,而后又历经数日,一众娶亲和送亲的队伍终于快要到达桑沽儿河边的帖木真家营地了。
此时,按照习俗,弘吉剌人再度恶作剧起来,在按陈的带领下,送亲的骑士们开始抢夺帖木真头上的栖鹰冠,一个不甚,还真让这大舅哥给抢了去,并洋洋得意的挑在马鞭上调侃帖木真等人,于是,在帖木真的带领下,娶亲的队伍上前去抢按陈鞭子上挂着的帽子,而按陈则驱马向前奔了起来,并很快将栖鹰冠扔给了另一个弘吉剌人,娶亲的骑士和送亲的骑士在草原上互相追逐起来,按陈他们想方设法将帽子互传或扔到地上,以影响帖木真他们的马速,好让送亲的先到帖木真家,帖木真的队伍则拼命争夺,想要抢回栖鹰冠,好让自己的队伍抢先到家,一时间,辽阔壮美的草原上,双方你追我赶,互相嬉戏,好不热闹。
最终,还是娶亲的帖木真等人夺回了栖鹰冠,带着孛尔帖行至了自家的驻牧地。
望着蓝湖湖畔,白云飘过,阳光明媚,古列延层层环绕,牛羊野牧、马群奔腾而过的景象,帖木真高兴的笑了,到家喽,这感觉真好。
事先负责帖木真家核心古列延巡逻的十人队发现了他们,遂有十人长上前见礼,并赶紧派人通知帖木真的老妈诃额伦夫人及弟弟合撒儿。
早已得到消息的诃额伦一袭白色花纹长袍,头束固姑冠,在为帖木真夫妇新立的大帐内等着他们,陪同她的还有合撒儿等几个帖木真的弟弟和妹妹。
帖木真带着孛尔帖在豁阿黑臣的引导下,至新立的大帐,不下车马,先绕毡帐三圈儿,而后帖木真才扶着孛尔帖下了彩车,从大帐前的两堆旺火之间双双穿过,完成火净之礼,继而才正式进入大帐,按照传统拜见礼,他们一起向诃额伦抚胸跪地郑重行礼,帖木真看到,诃额伦的眼角有泪光闪动,显然,他的老妈此刻是无比激动的。
是啊,历经磨难,长子终于娶妻成人了,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了,她总算是没有辜负了也速该,也速该,你要是能亲眼看到帖木真娶妻的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拜见礼结束后,欢呼声中,马头琴响起,孛尔帖先随别勒古台的母亲速赤格勒去往别帐重新梳洗一番,梳洗换装后,再来入宴敬酒。
不久后,孛尔帖梳洗完毕,婚宴正式开始,欢乐的歌舞充满了大帐,热闹的声音似乎要将大帐整个都掀翻,帖木真提银壶、孛尔帖捧银碗,二人一起向诃额伦敬酒,全羊、各色奶食、新鲜野果、黑马奶酒、烤肉再度一一呈上席来,众人开怀畅饮,马头琴悠扬动听,善歌者欢乐的放声歌唱,声调此起彼伏,而诃额伦则紧紧抓着搠坛的手,她们头挨着头,坐下来小声说着话,两个同样美丽聪慧的弘吉剌部中年美妇,互相再叙着旧日友情。
歌舞宴饮直至初夜之时,帖木真今晚喝得已然太多了,加上也确实高兴,因而即便他酒量还算不错,但此时也已神志不清,手脚皆软,当被别勒古台搀着勉强出帐送完最后一个亲友后,当他再度转身进入帐内时,他隐约中看到一个带着高冠(即固姑冠),一袭红装的明艳女子坐在毡床边,她看到他进来,便赶紧迎了上来,他在被拖着往床边走,最终扑通一声,随后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半夜时分,当帖木真因为口渴醒来时,就着通明的烛火,他感觉到有人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胸前,他躺在铺了裘皮和丝绸的毡床上,微微低头,便看到了一头乌黑的秀发,还有火光下那越发粉润的脸颊,帖木真低头看着女子,忍不住想要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当他的手快要触及女子的脸颊时,他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哈,原来她是醒着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即,他的嘴角微扬,猛地一个翻身,将人儿压在了身下。
“你以后就是我的了,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我发誓,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否则,他将付出血的代价。”帖木真用手肘支起半边淌着热汗的身躯,目光炯炯地盯着孛尔帖,他用右手点起女人细嫩的下巴,看着她那带有细密汗珠的明艳脸颊,无比认真的轻声开口道。
“嗯,我知道呀,我从小就知道,我只会是你的,也只想成为你的妻子。。。”孛尔帖羞怯的看着帖木真,她亲启朱唇,小声说道,这一刻,笑意填满了她的双眸,那是幸福的微笑。
我娶妻了,从此,我在这时代又多了一个羁绊,真好。帖木真笑了起来,他微微低头,轻轻地贴上了女人的额头。
第五十四章 黑貂皮大氅
第二日清晨,帖木真和孛尔帖又缠绵了一阵儿,随后才在孛尔帖的小声催促下,起身穿戴整齐,并带着新婚妻子前往母亲诃额伦的毡帐行拜见礼。
当他们进入诃额伦的毡帐时,看到搠坛也在,她正和诃额伦坐在方形矮桌后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笑着闲聊,显然,这两个已然成为亲家的中年美妇昨晚是睡在了一个帐子里。
“起了?帖木真,我以为你还要让我和搠坛夫人再等一阵儿呢。”诃额伦瞥了长子一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老妈这嘴还真是从来不饶人呐,这明显就是在讽刺我贪恋床榻,不过我昨晚确实喝的太多了啊,何况,我老婆又辣么好看,我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精神小伙儿呢,这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不过他也就心里想想,余光瞥见孛尔帖的脸都羞红了,正低着头,帖木真遂赶紧致歉道:“额吉,是我的错,我昨晚喝的太多了,以后一定注意。”
随即,他便牵着妻子的小手,走到西北角诃额伦的矮桌前,小夫妻二人,再度郑重的向诃额伦行拜见礼。
“孛尔帖,好女子,你嫁到我家是我家之福呐,以后,若是帖木真敢欺负你,你就告诉额吉,我来收拾他。”行礼完毕后,诃额伦不再看帖木真,而是一脸温柔笑容的向孛尔帖招手,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额吉,帖木真他很好的,他怎会欺负我呢,我以后就是乞牙惕人了,我会帮着您照顾好帖木真,照顾好家里的弟弟妹妹们的,这样您就不用像从前那样辛劳了呢。”孛尔帖看着诃额伦,恭敬却又认真的说道。
“好,好,不愧是弘吉剌部德薛禅之女,你有这样的心愿,额吉很高兴,也相信你一定都能做的很好。”诃额伦抓着孛尔帖的手,满眼笑意的点着头。
于是,帖木真就被晾在了一边儿,只得默默的在东侧,诃额伦她们的正对面找了个矮凳,一个人坐了下来。
瞧瞧这婆媳关系,一团和气嘛,就是希望这俩女人都能一直表里如一的保持现在的和谐关系,否则的话,我夹在中间可就有点惨喽,帖木真默默的想到。
闲聊中,早饭也被仆人们端了进来,一边吃着,搠坛一边得空看了孛尔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的女儿,你要送给诃额伦夫人的东西呢?”
“哎呀,额吉,我昨晚放在大帐里了,今早因起的稍晚,着急过来拜见诃额伦母亲,所以走时给忘记了,是我的错,我这就去取来。”孛尔帖的脸红了一下,迅速站了起来,不敢看搠坛和诃额伦,便准备往帐外跑去。
“孛尔帖,我陪你。”帖木真见状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妻子身边。
“还说呢,你快坐着陪好额吉她们吧,都怪你。”孛尔帖阻止了帖木真的跟随,背着搠坛她们,小声埋怨了他一句。
“呃,好好,怪我,怪我,那你要快点回来。”帖木真也背着母亲她们,他颇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虚的接受了老婆的批评。
唉,那方面的能力发挥的太好,也是一种苦恼啊——帖凡尔赛木真。。。。
孛尔帖走后,帖木真就看着俩中年妇女继续唠嗑,他一个大男人也插不上嘴,只得在对面干坐着,不过搠坛这位美貌的岳母还是关心他的,时不时的就在诃额伦面前夸他两句,让帖木真对她的印象大好。
过了一阵儿后,孛尔帖重新回来了,帖木真看到,她的双手中捧着一件黑色的皮毛大衣,大衣的领口处还有貌似金质的吊穗和银线绑带以及吊穗下穿起的两颗银白色珠子,一看就颇为奢华的样子。
孛尔帖恭敬的捧着黑色大衣走到了诃额伦面前,再度单膝跪地,紧绷着小脸,看着诃额伦郑重道:“儿媳新至,今以此黑貂皮大氅为礼,送给尊贵的乞牙惕部诃额伦夫人。”
看着手捧配有金银饰物的精美大氅,诃额伦先是起身,轻轻的扶起了孛尔帖,而后摇了摇头道:“好女子,你阿爸不毁婚约,不嫌我家贫弱,依然将你嫁给了帖木真,我家能娶了你就已是幸事,又怎能再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呢,这个不行哟。”
此时,搠坛站了起来,认真的看着诃额伦道:“诃额伦夫人,这件黑貂皮大氅乃是依附我弘吉剌部的汉人巧匠历时一年有余,用三十六只大小相近的黑色母貂的皮子缝制而成,其上配饰的金色花纹吊穗和银线也是购自女真人临潢府边贸大商人手里的订制货物,还有金吊穗下穿起的那两颗圆润硕大的银白色东珠,也是从哈剌温山岭以东的女真部落手中换得,自是非常稀有珍贵。但是,它比起您这样饱经风霜却依然奋发前行,将孩子们教养的个个有好的德行的乞牙惕部主母来,它的珍贵就显得黯然无光了,您的德行令人钦佩,我觉得,世上再没有比您更有资格拥有它的了,所以,请您不要拒绝我女儿的礼物。”
豁!好家伙,三十六只黑貂的皮子,还都是皮身较窄而细小的母貂貂皮,真奢侈啊,还有配饰有金有银也就罢了,那金吊穗下穿成的是什么?两颗东珠!
前世记得某个懂珍珠的朋友曾感叹过,现代人工养殖的珍珠啥的都弱爆了,说是在古时,东北的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中盛产一种极为名贵的珍珠,貌似名字就叫做东珠,而且还说东珠在清代是皇室、王公、勋贵的专用饰品,以多少颗来分品级,镶嵌东珠,向来是贵胄们显示权威和尊荣的象征,由此可见东珠之名贵。
“......”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我岳父岳母家的有钱程度。。。。帖木真暗自感叹。
诃额伦见搠坛如此说了,知道不能再做推辞,所以,最终她伸出了双手,轻轻的将这件名贵精美的黑貂皮大氅接了过来,抚摸着柔滑而有光泽的大氅,诃额伦叹了口气,摇头笑看着搠坛母女道:“孛尔帖送了我如此珍贵的礼物,我却是拿不出同样名贵的礼物赠送给她,以当做给儿媳的新婚之礼了呢。”
“额吉,您什么都不用给我的,您只要一直喜欢我就好啦。”孛尔帖眨了眨眼,一脸笑意的轻轻抚胸,向诃额伦行礼道。
“真是个好孩子,额吉以后一定护着你,不过,我还是要送你一件新婚礼物,比不得这黑貂皮大氅名贵,但对我来说,却也有不同的意义。”诃额伦将黑貂皮大氅小心的放在了矮毡床上展开放平,而后走了回来,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一个原本穿有银丝线的玉坠,这玉坠本身挂在她袍子的内里,紧贴着她的胸前,因而外人一般看不到。
诃额伦带着回忆的神色,对孛尔帖温和的开口道:“这枚鱼形白玉坠,是当年帖木真的阿爸征伐塔塔儿人,擒住其首领帖木真兀格时缴获的,当他阿爸回来时,帖木真恰好出生了,他的阿爸很高兴,他曾看着我激动的说:他终于有儿子了,这全都是诃额伦你的功劳呢。所以就将这枚玉坠送给了我,这些年我一直戴着它,片刻不曾离身,据传,这玉坠乃是于阗玉,是撒儿塔兀勒玉匠打造出后卖于塔塔儿人的,它也算是温润精美了,今天我就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在我们乞牙惕部,可以如同鱼在水中一样,永远的自由快乐的活下去。”
“额吉,这,这玉坠对您的意义太重要了,我,我不能——”孛尔帖一听这玉坠的过往,连忙摆手,摇头想要拒绝。
“快拿着,玉坠终是死物,怎么能有你这个好儿媳重要呢,想必帖木真的阿爸在长生天那里,如果知道今天我把它送给了你,也会很高兴的。听话,拿着吧。”诃额伦抹了抹眼角,却不容拒绝的把玉坠塞到了孛尔帖手中。
也速该,你若能在,那该多好啊,儿媳送的黑貂皮大氅,如果能穿在你的身上,想必会更加英武吧?诃额伦内心涌起了瞬间的悲伤。
“孛尔帖,快拿着吧,不要让诃额伦夫人伤心。”搠坛见诃额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因而轻声催促女儿道。
“额吉,您别哭,我拿着,我会好好戴着它、珍惜它的。”孛尔帖见状,赶紧小心的接过了玉坠,轻轻的戴了起来。
“好,好,嫁到我家,你一定会幸福的孛尔帖,额吉向你保证。”诃额伦再度握紧了孛尔帖的手,一脸认真道。
“嗯,我一直都知道的。”孛尔帖低头笑着。
第五十五章 博儿术来投
新婚后的第二日,宴席继续,根据诃额伦的安排,这样的婚宴还要再大举五天,以招待陆续而来的,听闻过帖木真最近名声的其余蒙古部大小部落首领、氏族那颜等等,其目的是要为帖木真再聚一聚人气,大家好好热闹热闹。
既然婚宴还要进行五天,帖木真一拍额头,怎么把博儿术那小子给忘了?
于是,他赶紧叫来别勒古台,命他带着一个十人队,前往邀请博儿术来参加婚宴,当然如果那小子的老爹纳忽伯颜能从部落中抽开身的话,也可将他一并邀请来,帖木真没有忘记,自己还欠纳忽伯颜两匹好马呢,这回他要能来,正好让他在自家的马群里去挑选两匹。
别勒古台应命带着一个十人队和十数匹从马,逆怯绿连河向西疾驰,至第三日清晨时分,到达了阿鲁剌惕部博儿术家的驻牧地,当他远远的看到三四百匹马组成的马群奔腾而过时,他驱马上前,想要问问牧马的马倌儿,博儿术家的毡帐究竟扎在哪里,等到驰下一个草坡,再走近一些时,他看到有一个少年靠坐在一棵榆树下,懒洋洋的发着呆,他的嘴里叼了根儿细长的草叶儿,身旁放了个乘装马奶的皮桶,树下还栓了一匹悠闲吃草的黑马。
别勒古台驱马从他后方再走近了些,刚要开口发问,似乎是听到了身后不断靠近的马蹄声,少年自己倒先转过了头来,两人这么一对视,得,别勒古台高兴起来了,不用找了,眼前的圆脸小子可不就是博儿术嘛。
博儿术前次和帖木真赶着八匹马,一起去过帖木真家,因而是见过别勒古台的,两人认识,博儿术一看是别勒古台,亦是高兴的从树下蹦了起来。
他问别勒古台因何而来,别勒古台就憨厚的笑着对他说,邀请他参加自家大哥的婚宴,博儿术一听帖木真娶妻了,他笑的更开心了,连声说好,并让别勒古台在原地等等他,他去前面的马群中抓九匹好马,作为新婚之礼送给未来的嫂子。
还未等别勒古台再说什么,他就解开树下的拴马绳,翻身上马,一溜烟儿的向前方不远处的马群驰去。
别勒古台等了片刻后,就看到博儿术拿着套马杆,驱着九匹银鬃枣红马驰了回来。
别勒古台把刚才没来及说完的话告诉了博儿术,意思是他的阿爸纳忽伯颜也在受邀请之列,但博儿术眼珠转了转,大咧咧的摇头告诉别勒古台,他阿爸近来去拜访克烈部的大那颜了,不在部中,由自己这独子代为参加就好。
别勒古台一听,了然的点了点头,他本性质朴忠厚,相信博儿术不会骗他,加之他也知道,阿鲁剌惕人现在还依附于克烈人,那么纳忽伯颜去往克烈部走动,也是人之常情了,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在博儿术的连声催促下,别勒古台就带着博儿术一起,调转马头,往家回返。
至婚宴第五天傍晚,别勒古台、博儿术一行赶至了蓝湖湖畔的帖木真家营地。
看到歌舞欢宴、人声喧闹、篝火燃燃的热闹景象,博儿术显得极为亢奋,喝酒、吃肉、摔跤什么的最有意思了,要知道,他是个喜欢热闹的少年。
当他赶至帖木真的大帐前时,帖木真正送一位要回到自家古列延的归附于他的氏族首领出帐,那人的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是不能再喝了。
“大哥!”博儿术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帖木真身前。
“豁!你小子看着不错,还是那么精力充沛,像个小牛犊一般。”帖木真笑着打量了博儿术一眼,而后上前重重的抱住他的双臂,并往上提了提,博儿术同样抱住了帖木真的双臂,亦是往上提了提,此为交抱之礼。
“这就是我嫂子吧,真就是草原上最明艳的花朵,也只有嫂子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大哥!”博儿术高兴的看了一眼帖木真身侧的孛尔帖,大点其头的说道。
“这是和我结为安答的博儿术兄弟,他曾帮我一起击灭了达尔汉匪帮,追回了我家的八匹马,别看他年纪不大,实则弓马娴熟、敏捷有气力,一身武艺不输成名多年的蒙古勇士,而且他义气有胆魄,热血不畏死,是个真正的蒙古好儿郎!”帖木真指着博儿术,笑着向孛尔帖介绍道。
“博儿术弟弟,谢谢你曾在帖木真最难的时候帮助他,和他出生入死,以后你也是我的弟弟了,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我在为帖木真他们兄妹缝制衣服、靴子时,也会给你做上一份,你就和我们的家人一样珍贵,以后想要穿什么袍子,要告诉我呀,嫂子给你做出来。”孛尔帖穿着一袭月白色布袍,束着双辫,笑着对博儿术轻声道。
“嘿嘿,大哥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大哥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嫂子你这样美貌温柔的女子,放心吧嫂子,我一定不会跟您客气的。”博儿术挠了挠头,哈哈的笑着。
“嗯?你小子也会不好意思?快说,你阿爸怎么没来?不会是你又闯了什么祸,偷偷的跑出来的吧?”帖木真扫了一眼博儿术身后跟着回来的众人,却没有看到纳忽伯颜的身影,于是问道。
他可是知道的,博儿术这小子一向胆大,上次就偷偷离家,硬要跟着自己去追踪达尔汉匪帮,也算是有“前科”了,所以纳忽伯颜没来,他就严重怀疑这小子又闯什么祸了,也许是正在受罚,所以才不敢和他阿爸一起来。
“这个,嘿嘿,没有,没有,我阿爸很忙啊,他去了克烈部了,不在嘛,所以我一个人就代表他来了。”博儿术眼珠再转,不敢看帖木真的眼睛,咧着嘴,含糊的回道。
“别勒古台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遇到这小子的?他当时又在干什么?”帖木真“呵”了一声,随即微笑着问同样走上前来的别勒古台道。
“呃,大哥,我看到博儿术时,他正在一棵树下叼着草叶儿休息,他的身旁还放着一个乘装马奶的皮桶。”别勒古台不顾博儿术的眼神示意,仍旧老实的回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和上次被罚的形式一模一样,还是被罚着挤马奶去了吧。。。。。就这还说没闯祸?帖木真心中想到。他上回和博儿术结为安答后,可是听他抱怨过被罚着挤马奶的事情的,也因为他被罚着挤马奶,才能够和帖木真戏剧般的认识了。
“先进帐吧,进去后给我好好说说,怎么又惹你阿爸生气了?你小子,是有了借口,跑我这儿躲避惩罚来了吧?”帖木真微笑的看了博儿术一眼,而后招呼他先进到帐中,边吃边给自己说说,又惹了什么麻烦。
博儿术尴尬的笑了笑,叹了口气,跟着帖木真夫妇二人进入了毡帐,入帐前,他狠狠的瞪了别勒古台一眼,真是的,这家伙,怎么就看不明白自己的眼神儿呢,不是说好了就告诉大哥是在自家毡帐找到自己的嘛,怎么到头来,你还是如实说了呢?
其后,在大帐之内,帖木真让博儿术挨着自己坐下,命人上了新的马奶酒和奶食、烤肉等,先看着他吃了一阵儿,而后才问了起来。
原来,博儿术这小子是又和同部落的那颜之子起冲突了,他说对方是一个阿鲁剌惕部的大那颜之子,向来颇为自傲、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他看上了博儿术夺自马里丹手中的双刃战斧,又听说博儿术打髀石的本领极高,人人都夸赞他击的又快又准,于是便来找博儿术,嚷嚷着要和博儿术比试,博儿术本不想理他,但他却嘲笑博儿术是怕了不敢比,博儿术也是一个热血少年,被这么一激,自然就大声答应了比试,那个那颜之子说,若是他赢了,博儿术就要将马里丹的双刃战斧输给他,博儿术昂着头问,要是自己赢了呢,对方问博儿术想要什么,博儿术扫了一眼那家伙身后马背上的金马鞍,于是指了指道,就要他的金马鞍。
于是,双方择一空地,比试开始,初时两人还能打中的不相上下,但很快博儿术就占了上风,他不断的打中对方的髀石,并击出比对方更远的距离,到最后,博儿术就将对方的髀石尽数赢了过来。
哪知对方输不起,恼羞成怒之下,转头就走,明显想要赖账,并不想把自己的镶金马鞍输给博儿术,博儿术打定了主意就是要教训教训这个一向恃强凌弱的家伙,所以他大喊着一把抓住对方,让他把马鞍拿下来给自己。
那大那颜之子愤怒了,他挥手让跟着的五六个伴当围攻博儿术,想要好好殴打博儿术一顿,但没想到的是,博儿术战力太强,又身手敏捷,结果却是连他自己在内,几个人全都被博儿术干趴下了,博儿术朝他碎了口唾沫,最后自己解下了对方的金马鞍,扬长而去了。
但是到了第二日,对方的父亲就领着鼻青脸肿的儿子,气势汹汹的来找纳忽伯颜问罪来了,纳忽伯颜一阵头痛,叫来博儿术,要他道歉,这小子昂着头就是不道,最后没办法,还是纳忽伯颜叫了六七个彪悍而力大的仆从,硬是将他按着跪在了地上,低头道歉。
纳忽伯颜又连连赔礼,不仅还了对方的金马鞍,还倒赔了九匹苍灰色良驹和两个金器皿,又答应要将博儿术赤裸上身,罚着跪于毡帐外三日三夜。但就是有一条,纳忽伯颜并不答应他们想要亲自用马鞭抽他儿子的要求,否则,双方就鱼死网破,那位那颜看自家占了便宜,纳忽伯颜又对己方亲自动手处罚的态度反抗的颇为强硬,最后权衡了一番,他并不想真的和博儿术家结成死仇,也就勉强答应了纳忽伯颜的赔礼,这件事才算彻底揭了过去。
事后,毫无意外的,纳忽伯颜除了惩罚博儿术跪于毡帐外三日,还罚他再去自家牧场挤三十日马奶,于是乎,博儿术就又开始了被体罚的生活,直到别勒古台到来,他才算是暂时解脱了出来。。。。
“你小子啊,就是冲动,打了他的伴当,取了他的金马鞍就好,何必连那位那颜之子也一块儿打一顿呢,结果,本来你是没错的,就因为对方的儿子受了伤,而你却完好无损,最后反而倒显得是你在欺负人了。”帖木真无奈的看着博儿术,这小子热血有侠气,就是有时候胆子太大,容易偏激。
“嘿!谁能想到那家伙看起来比我还要大上几岁,我本以为就算是我打了他,这么丢人的事,他会先隐瞒下去,然后再瞅准时机,过几日多叫些人再找我打回来,没想到,他居然一回去就找他阿爸告状。呸!卑鄙懦弱之辈,真不像我蒙古男儿!”博儿术气的一锤面前的矮桌,不屑的骂道。
“好了,事情过去就不要再想了,这次的事对你也是个教训,以后动手前要多想想后果,实在无法避免,也要在揍人时注意方法,别总往别人脸上打,懂吗?”帖木真淡淡道。
“知道了,大哥。”博儿术咧嘴笑了笑。
接下来,博儿术说带来了九匹银鬃枣红马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帖木真夫妇,帖木真知道自己不收,这小子肯定又要闹腾,所以就笑着收了下来,并告诉博儿术,等他娶妻时,自己会送给他更好的礼物。
而后,帖木真又领着博儿术拜见了诃额伦和搠坛,并告诉了搠坛,博儿术就是助他击灭匪帮的好男儿,两个中年美妇都对精神抖擞、极有活力的热血少年很是喜欢,笑着说: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名震一方的传奇巴特尔。倒把博儿术夸得又不好意思了,他的脸上嘿嘿的傻笑着,还不时摸一摸后脑勺。
帖木真一看就知道,这小子面上傻笑,心里甭提多得意了,就是不经夸呀,一夸就爱犯错误,然后就被他老子给体罚了。。。。
五天婚宴结束后,做客的亲友散尽,但唯有博儿术,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说是要跟着大哥干一番大事业,帖木真无奈,只得派人去往阿鲁剌惕部纳忽伯颜处,向他告知博儿术的行踪,免得让这小子的老爹担心。不过帖木真严重怀疑,这小子说啥要跟着自己干一番大事业,不过就是想找个借口,不想回去继续被他老爹体罚罢了。。。。
接下来,搠坛又陪了孛尔帖五天,而后才依依不舍的哭着准备返回东方草原。
送亲队伍临走时,帖木真的大舅哥按陈走到了送行的帖木真跟前,借着交抱礼的机会,他把头贴近帖木真的耳朵,轻声道:“帖木真,好好对我妹妹,下次我来探亲,她要是瘦了,不爱笑了,吃的也少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要做好挨我拳头的准备,明白?”
帖木真嘴唇紧抿,握紧按陈的臂膀,认真道:“放心吧,她若是受了委屈,不用你动手,我就先给自己几刀。”
“好,记住你说的话,乞牙惕氏的帖木真。”按陈放开了帖木真的臂膀,重新笑了起来。
在从蓝湖出发,陪着哭红了眼的孛尔帖送了一程后,帖木真他们停了下来,并最终目送搠坛一行的马队在草原上渐渐走远消失了。
“先回去吧,想你母亲的话,我们有机会再去东方草原就好了。”帖木真轻轻搂着孛尔帖,低声道。
“嗯,都听你的。”孛尔帖仰起头看着他,轻声道。
回到蓝湖后,考虑到夏季的牧草情况,帖木真一家经过商议,决定再度移营,并最终历时七日,带领部众,再度迁徙到了怯绿连河源头、靠近不儿罕山脚的不儿吉岸草原上扎下了营盘。
第五十六章 旧事(上)
迁到不儿吉岸草原后,又陆续有无主的散居百姓四十余帐前来投附帖木真,这部分百姓自然就直接划到了他直辖的部众之中,帖木真按照简拔精壮的原则,又从其中挑选出二十名勇士,补充到了合撒儿所统领的百人队中,至此,将这个百人队从实额八十人补充到了整整一百人。
而后,通过比试和考核,博儿术的弓马武艺和很快熟练并掌握四百米障碍之类的新训练法的本事,得到了一众两百军士的认同,他虽则年不过十四,却也名正言顺的当上了一个十人队的十人长,并在帖木真的安排下,日常可以跟在自己的身边,担任近卫十人长。
还有那批抢来的五千余只铁镞箭矢和六百余把仿制手刀,由于铁兵器有限,平均授予不太现实,而也正由于这种情况,奖励铁兵才更能激发军士的斗志。
于是帖木真命人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木台,相当于领奖台,而后召集两百军士,他按照军士平日里的骑射、步战、掌握新训练法的本领,以及技优勤奋者多得,技差懒散者少得的原则,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授予铁镞箭矢和手刀,表现好的十人队和个人上台来领取时,领的就多并受到帖木真的大声褒奖。表现差的十人队和个人上来领取时领的就少,帖木真不会大声骂他们,但会提醒他们落在了后面,下次再有奖赏,他们可能就什么都分不到了,而且还要当众挨上几马鞭,在台下其他十人队和军士的注视下,领的越少的人,往往会羞愧的低头,领了东西就快步的下了台。毕竟是年轻的精壮男儿,谁还不要点儿面子呢。
这就是帖木真要的效果,奖励表现好的,刺激他们再接再厉,更加奋发的投入训练和狩猎之中,当众提醒表现差的,让所有人看到,表现差的是谁,以此激发这些不够努力的家伙,让知耻而后勇的人更加勤奋向上,争取下次不再是领东西领的少的人,而那些还是依然不知上进努力的落后者,下回就将受到当众的羞辱,并被帖木真逐出军士的队伍,让他们回去挤马奶、牧羊为生,不再接纳他们成为自己的常备军。
如此分配铁兵之后,一众军士无有不服,反而更加积极的投入到了练兵之中,奖惩分明的制度下,人人奋勇,乞牙惕部的兵马,战斗意志为之大增。
孛尔帖陪嫁过来的东西,除了黑貂皮大氅和一些金银器皿外,还有三四个汉化的契丹人工匠,主要是木匠和铁匠,帖木真琢磨着,再从哪儿能搞来一批铁料,再打造出更多的铁制兵器,以为不时之需,毕竟铁兵越多,他们为了自保而厮杀时,胜算就越大一些。
这一日傍晚,当帖木真、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齐聚于诃额伦的毡帐中吃晚饭时,帖木真再度感叹的说:虽然现在有了铁匠,但锻造铁兵器的原料却依然匮乏,合撒儿等人听着也皱起了眉头,各自摇头起来。
这物产的匮乏,不是有些小聪明和使用阴谋就能解决的,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有工匠,缺乏原料,就还是什么都造不出来呐。。。。
诃额伦看着几人不断摇头的样子,她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沉声道:“帖木真,或许,该是你去拜访他的时候了。”
嗯?帖木真转头看向老妈,惊讶道:“额吉说的是?”
看老妈的脸紧绷着,神色辣么严肃,这个是谁?值得她如此重视?他能给我想要的铁?
“克烈部大可汗——脱斡邻勒!”诃额伦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
脱斡邻勒?克烈部大汗?就是那中部草原上的强大部落?我家和这位大汗难道还有交情?
帖木真看着诃额伦疑惑道:“额吉,我家难道和脱斡邻勒汗是旧识?否则,我若冒然前往,恐怕不会有好的结果。”
“呵,你阿爸早就认识他,还和他结为了安答,不过后来他强大起来了,就和我家断了联系,那时你和合撒儿、别勒古台都还小、合赤温、帖木格、帖木仑都还未出生,所以我和你阿爸不说,你们又能有什么记忆呢。”诃额伦摇头淡淡道。
看来老妈是对这脱斡邻勒很有意见啊,什么叫强大起来了就断了联系?她这是在鄙视脱斡邻勒的心性凉薄?
“额吉,您不妨给我们说说,这位脱斡邻勒汗和我阿爸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往事呢,既然您让我去拜访他,我总要心里有底才行。”帖木真来了兴趣,他倒要听听,这位脱斡邻勒汗和自家便宜老爹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了。
“你们都知道,克烈部有克烈、只儿斤、董合亦惕、撒合亦惕、土别兀惕、阿勒巴惕六个分部,其中以克烈世出可汗,其余五部皆臣服于克烈,遂六部对外共以克烈为名,两百余年来克烈部称雄中部草原,他们向北据有斡儿罕河(今鄂尔浑河)、土剌河(今图勒河)上游一带的广阔草原,与蔑儿乞人为邻。向南则横跨杭海大岭,直入沙漠。向东与我们蒙古人的牧场相接,向西与据有阿勒坛山(今阿尔泰山)左右两侧广阔山地、草原的乃蛮部对峙。到脱斡邻勒之父忽儿札忽思可汗时,克烈部已然有部众二十余万,控弦带刀的勇士达到了四万有余,威名震动整个漠北。”
“然而,就像草原上曾经的突厥人、回鹘人等其他强大的部族一样,来来往往,有兴盛就会有衰落,这在草原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忽儿札忽思有五个儿子,按照长幼顺序,分别为脱斡邻勒、额儿客合剌、台帖木儿、不花帖木儿以及幼子札合敢不,忽儿札忽思汗晚年,眼见诸子不合,矛盾渐生,就将部众拆分为若干帐,分配给了诸子。”
“其中,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被分到的部众最多,并被忽儿札忽思指定为汗位继承人,就是说,先由台帖木儿为克烈部可汗,等到台帖木儿死后,再由不花帖木儿继承汗位。剩余的脱斡邻勒、额儿客合剌、札合敢不三个儿子加在一起分到的部众还没有这两个人的一半儿多。于是素有野心的脱斡邻勒对父亲更加的不满,对他两个弟弟更加的嫉妒,他默默的等待机会,极力的在父亲面前表现出忠诚,在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这两个汗位继承人面前表现出奴隶般的顺从,以取得他们的信任,但在暗中,他却不断地于克烈部拥有实权的大那颜接触。
“终于,机会来了,忽儿札忽思病重吐血,西边的乃蛮人趁机前来攻打克烈部,由于两个继承人要守在牙帐父亲的身边,而率领大军对抗乃蛮人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脱斡邻勒的肩膀上,他在父亲和两个兄弟的寄望下,率军向西攻打乃蛮人去了。
“然而,在行军到一半儿的路程时,他下令全军停了下来,召集军中各部将领,趁机杀掉了那些反对他的那颜,彻底掌握了全军的大权,而后他暗中派人去联络留在汗帐的两个弟弟,额儿客合剌和札合敢不,让他们密切注意汗帐内父亲的情况,一旦有变,就悄悄的派人通知他,而后暗自做好准备,等他回军之后,里应外合,杀掉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夺取克烈部汗位。”
“在等了数天后,汗帐的消息来了,父亲忽儿札忽思死了,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都在汗帐守着,而此时汗帐附近兵力空虚,机不可失,脱斡邻勒果断率大军回返,一路疾驰至汗帐附近,此时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立起了高大的木寨,想要聚寨反抗,不料却被额儿客合剌和札合敢不反戈一击,带领麾下死士打开了寨门,放脱斡邻勒大军入寨,于是,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双双被脱斡邻勒斩杀,连同他们的妻子、儿子、女儿一个都没有放过,全部都被屠灭干净了。”
“脱斡邻勒如愿的当上了克烈部可汗,但他当初在联络额儿客合剌时,答应分给对方一半儿部众的承诺却没有兑现,于是,额儿客合剌心怀嫉恨,起兵反抗,却终因实力不济,兵败而逃,向西躲往乃蛮部去了。剩下的幼弟札合敢不,被兄长脱斡邻勒的残忍、无情吓得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心思,在脱斡邻勒面前,他表现出了奴隶般的顺从。”
“脱斡邻勒将反抗者一一斩杀后,志得意满的坐在了父亲忽儿札忽思的金撒帐内,正当他以为他可以安稳的坐在克烈部大汗的宝座上时,新的危险到来了。”
第五十七章 旧事(下)
诃额伦看着帖木真几人都全神贯注的听着,顿了一下继续道:“脱斡邻勒的叔叔,也就是忽儿札忽思汗的弟弟古儿汗正在西面克烈部与乃蛮部的交界处,他拼死抵抗着乃蛮人的进攻,他在等待着脱斡邻勒援军的到来,但最终他没有等来援军,却从逃窜出汗帐的额儿客合剌口中得知了哥哥忽儿札忽思已死,脱斡邻勒率大军中途回返,攻入汗帐,杀了两个弟弟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并连同他们的妻小也一起全都屠灭的残忍之事。”
“古儿汗得知后,当即派出使者,与亲自率军前来厮杀的乃蛮部亦难赤可汗议和,并向乃蛮部借兵,希望亦难赤可汗能够帮助他攻入克烈部,擒杀脱斡邻勒这个阴险狡诈、残杀亲兄弟的亲侄儿,他承诺亦难赤汗,只要乃蛮部出万骑大军帮他攻灭了脱斡邻勒,夺取了克烈部汗位,他就把克烈部与乃蛮部游牧地接壤的,也即杭海大岭以南、阿勒坛山(这里指戈壁阿尔泰山)以北的拥有六条河流的平坦丰饶的河谷牧场割让给乃蛮人,亦难赤乐于见到克烈部的分裂和内乱,于是他答应了古儿汗借兵的请求。”
“于是,古儿汗的军队和乃蛮部大军一起,他们经过详细的暗中谋划,在脱斡邻勒志得意满、放松警惕之时,突然奔袭至黑林牙帐,奇袭了脱斡邻勒的部众,猝不及防之下,脱斡邻勒根本来不及召集士马,部众就被古儿汗和乃蛮的铁骑给冲的彻底四散崩溃了,脱斡邻勒本人带着一百来个亲信和在身边的一个小女儿,拼死逃出了黑林,狼狈不堪的沿土剌河北上,最终他们逃到了薛灵哥河(今色楞格河)下游的蔑儿乞人的游牧狩猎之地,为了得到蔑儿乞人的兵马支持,以便杀回去从古儿汗手中夺回汗位,无耻的脱斡邻勒竟将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女儿忽札兀儿嫁给了兀都亦蔑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而脱黑脱阿和你阿爸是同辈人,据说,他要比忽札兀儿年长二十岁有余。”
“但是,满心希望嫁出女儿可以换取蔑儿乞人支持的脱斡邻勒失望了,脱黑脱阿食言了,他最终并没有出兵帮助脱斡邻勒去攻打古儿汗,反而在谋划着将脱斡邻勒抓住送给古儿汗,以便从克烈人那里获得好处。”
“脱斡邻勒是狡诈机警的,他觉察出了脱黑脱阿的恶意,便趁机独自逃跑了,就这样把自己的小女儿丢弃在了残忍好战的蔑儿乞人的营地里,他逃出后,一路向南流浪,小心的绕过不儿罕山,来到了我们蒙古人驻牧的撒阿里草原上,而此时,他从蒙古牧民口中得知了你阿爸部众众多,英勇善战的事,于是他决定去投奔你的阿爸,看看能否在你阿爸那里得到帮助。”
“当他一路靠着喝几只山羊的奶,流浪到你阿爸当年的古列延跟前时,恰好是帖木真你刚出生后不久,你阿爸从东方草原征伐塔塔儿人得胜回来了,并生擒了塔塔儿人的两个首领帖木真兀格和豁里不花,当时呀,你阿爸正是拥有士马数万、名震东部草原,兵锋一时无两的时候呢,脱斡邻勒看到了你阿爸的实力,遂打定主意要向他借兵。”
“他通过身上仅有的一枚金指环贿赂了你阿爸的伴当,得到了进入大帐,面见你阿爸的机会,当他进来时,我也正陪在你阿爸的身边,呵,当年的脱斡邻勒披头散发、脏污不堪,身上只裹着个发臭的破烂羊皮袄子,真是落魄到了极点。”
“他跪在你阿爸的面前,痛哭流涕,诉说着他的两个兄弟台帖木儿和不花帖木儿如何的阴险狡诈想要除掉他,而他又如何万般无奈的起兵反抗了,至于杀掉两个兄弟的事,则被他毫不犹豫的推给了另一个他的同谋——额儿客合剌,后来他的叔叔又是如何不顾骨肉亲情,甘愿背叛克烈部,引来乃蛮部大军攻伐自己,自己如何如何委屈等等。总之,他是将自己洗白的干干净净了。”
“但你阿爸也不是傻子,他没有听信脱斡邻勒的一面之词,他先是安抚了脱斡邻勒,让他在部落中住下,而后就派人去往克烈部悄悄打探消息,最终,你阿爸还是知道了脱斡邻勒做下的那些残忍之事。而在听说你阿爸收留了脱斡邻勒后,当时咱蒙古部的忽图剌可汗曾亲自赶到咱家的营地,拉住你阿爸的手对他说:我听说你要帮助脱斡邻勒?也速该,你与脱斡邻勒这个人结交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我很了解他,他这个人虚伪狡诈就像一只野狗,心性凉薄不讲友情就像一只吃腐肉的秃鹫,你要小心呐。依我看,还不如与古儿汗结为安答吧,因为他有豪迈宽厚而又和善的性格,而脱斡邻勒却杀害过自己的兄弟,用他们的血玷污了克烈部历代先可汗光荣的旗帜,而现在,他遭到了长生天的报复,落得个如今的凄惨下场,走投无路之下,才来寻求我们蒙古人的庇护啊。”
“你阿爸没有拒绝忽图剌可汗的好意,他告诉可汗说,自己会认真考虑的,在经过了几天仔细思考后,他告诉忽图剌可汗,自己仍然决定出兵帮助脱斡邻勒夺回汗位。你阿爸毕竟是有着敏锐的军事嗅觉,通过派人去打探,他知道了在古儿汗的背后,有着乃蛮人的影子,他更知道,乃蛮部的亦难赤可汗素有染指东部草原的野心,这一次,亦难赤将古儿汗扶上克烈部大汗之位,乃蛮部的士马就公然的开到了克烈部的驻牧地内,从此,乃蛮人就有了随时袭扰、侵占东部草原上蒙古诸部牧场的前沿之地,只要亦难赤想,他随时都可以就近出兵攻打蒙古部。”
“因为乃蛮部在背后暗中参与支持古儿汗的阴谋,已然使你阿爸感受到了来自乃蛮人潜在的军事威胁,他毅然决定出兵帮助脱斡邻勒,不是为了脱斡邻勒这个人,而是为了不让蒙古部的驻牧地承受更大的危险,他要把乃蛮人的势力逐出克烈部,逐出中部草原,把他们赶回西面的阿勒坛山去,以此给自己,也是给蒙古诸部创造一个相对平和的游牧之地。”
“你阿爸将这样的打算一并告诉了忽图剌可汗,并最终得到了忽图剌可汗的支持,最终,经过周密的谋划,你阿爸一面假意与古儿汗友好,让他放松警惕,一面暗中召集士马,在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带着脱斡邻勒和忽图剌可汗借于他的士马,整军三万,趁古儿汗和乃蛮部驻军大肆在黑林举行欢宴之时,发动了奇袭,一举击溃了古儿汗和乃蛮人的兵马,乃蛮人逃往西面的阿勒坛山去了,你阿爸率军向南追击古儿汗,一直将他赶进了沙漠,有人说,古儿汗是流浪到唐兀惕(即西夏)地面去了,总之,他再也没有回来。”
“而后,你阿爸又帮助脱斡邻勒收集溃散的克烈部百姓,帮助他重新在黑林竖起了汗帐,让他再度坐到了克烈部的汗位之上。脱斡邻勒当初答应过你阿爸,只要他帮助自己夺回汗位,就将一半儿的百姓分给他,但当脱斡邻勒坐上汗位后,他又在向你阿爸哭穷,说他刚刚复位,克烈部的人心不稳,现在分出部众,会使克烈人恐慌,也会使他再度陷入危险之中,这样,就不符合你阿爸扶持他,对抗西面乃蛮人的初衷了。”
“于是,你阿爸同意了他先将承诺的部众、畜群赊欠下来,等再过几年自己再来索要。不料没过两年,趁你阿爸再度向东征伐塔塔儿人之机,脱斡邻勒的弟弟额儿客合剌再度在乃蛮部亦难赤汗的支持下,率大军攻入了克烈部,脱斡邻勒再度被赶下了汗位,又一次哭着走到了你阿爸的面前,为了蒙古部侧翼的安全着想,你阿爸无奈之下,只得再度出兵,最终又一次帮助脱斡邻勒赶走了额儿客合剌和乃蛮人,帮他又一次坐上了汗位,由此,脱斡邻勒信誓旦旦的发誓,永远不会背叛你阿爸,还和你阿爸在黑林中结为了安答。他表示,只要自己克烈部的实力稍稍恢复,就把最好的畜群、最彪悍的部众分给你阿爸,但最近两三年可能是不行了。”
“他就这样哭穷赊欠着,你阿爸彼时还需要脱斡邻勒坐稳汗位,以帮助蒙古部抵御乃蛮人的入侵,所以明知道他想要耍赖,却还是容忍了他。又过了几年,当脱斡邻勒的实力完全恢复之时,你阿爸却出事了,塔塔儿人卑鄙的毒害了他,咱家的部众由此溃散了,而塔儿忽台等泰赤乌人之所以敢于嚣张的离开我们,除了你阿爸已死,帖木真你还幼小的原因外,背后也有脱斡邻勒暗中支持他们分裂蒙古部的影子,而他当年誓言要交付给你阿爸的畜群和部众,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脱斡邻勒,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飞禽的意思,人们说这种飞禽的嘴和爪子坚硬似刚,它飞在高空上的时候,并不允许其他鸟类从它身边飞过,如果有哪只鸟敢,它就毫不犹豫的将它击落,如果有鸟群飞来它的身边,它一次就能击落、捕杀两三百只鸟雀,牧民们说,我们没有见过这种飞禽,但我们知道它是存在的,因为猎人和牧民们常常见到,在某个地方,会从空中一次性落下一两百只各种鸟雀,有的身首分异,有的翅膀撕裂、腿折断,人们断定,一定有一种冷酷、嗜杀而又想要独占天空的可怕飞禽存在着。而这位脱斡邻勒汗,就像他名字的意思一样,虚伪、狡诈、自私、心性凉薄、不念情谊而又极会伪装,如果没有利益,他是不会帮助任何人的,他的心中只爱他自己,其他人都是可以抛弃、利用和残杀的,哪怕他长得是如此正派,但也无法掩盖他内心的肮脏丑陋。”
第五十八章 目标克烈部
看着老妈说到最后那颇为鄙视的阴沉脸色,帖木真暗自惊诧,嚯嚯,没想到如今中部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克烈部大汗脱斡邻勒,竟也有着如此跌宕起伏、惊险刺激的人生呐,还和自家老爹有着这么深的渊源。
韬光养晦、伏低做小,瞅准时机弑杀兄弟夺取汗位,为了活命卖了女儿给蔑儿乞人,又在自家老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最终两度借兵成功,夺回汗位,而后又和便宜老爹虚与委蛇,故意拖欠赖账,最终趁老爹死时,挑拨蒙古内部的分裂。这一套骚操作下来,虽然看起来脱斡邻勒是极为虚伪卑鄙、无耻又无情吧,但在凶险的蛮荒草原上,能屈能伸、左右逢源、懂得抓住时机,脱斡邻勒此人的为人处世,却也透露出一股如司马懿般的奸雄味道?根据老妈所说,帖木真在心中暗自评价了一番。
但在表面上,帖木真还是要表现出一副对脱斡邻勒这个阴险老男银的极端鄙视的,毕竟现在老妈脸色这么差,明显是说的动了气,作为儿子,要和自家老妈同仇敌忾的嘛。
于是,帖木真板正脸色,当着老妈的面,骂了几句“他果然是如野狗般狡诈残忍”之类的话,而后才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额吉,既然脱斡邻勒此人的德行如此之差,和他结交看起来没有什么好下场,那您为何还要让我去拜访他呢?”
诃额伦看了帖木真一眼,而后又看了看低头沉默不语的合撒儿,以及听了自己的话后,面上颇为鄙夷气愤的博尔术和别勒古台,继而才对帖木真道:“以前,你阿爸去世之时,我们的部众全都溃散了,我们一家因此变得形单影只,破败不堪,一点属于自己的士马都没有了,而在草原上没有了持弓带刀的众多士马,就没有了势力,没有了地位。彼时我若是带着幼小的你们去投附脱斡邻勒,他也许会假意的接纳我们,但以他的凉薄心性和没有利益绝不帮忙的性格,我家无法给他实际的支持和他想要的东西,他是绝不会帮助我家恢复部众的,这样一来,你们几个孩子就会在克烈部被轻视、被羞辱,活的束缚而充满了不自在,会变得像绵羊一般,内心充满了怯懦、自卑的阴影。而我和速赤格勒,我们尚且还有几分美貌,毫无疑问的,会遭到脱斡邻勒和其部中大那颜的窥伺,到时,我们一家就会像掉入那布该(狼)的窝一样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也就永远会成为脱斡邻勒脚下的蝼蚁,彻底丧失恢复家业的机会。”
“因此,我当初宁愿带着你们几人在草原上独自过活,苦是苦了点,但辽阔的草原、寒冽的暴风雪、无处不在的野兽却会让你们锻炼出一身的钢筋铁骨,锻炼出忍饥挨饿不畏艰难的强悍耐力和天大地大何处皆可活的开阔胸怀。”
“而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帖木真你击灭了达尔汉匪帮,在东部草原上打出了响亮的名声,我家又有部众陆续来投,重新建立了属于乞牙惕部的数百士马,有了名声和兵马,加之你又娶了弘吉剌部颇为富有、智慧的德薛禅之女为妻,等于是间接得到了弘吉剌部的支持,有了这些作为打底,那么对于现在的脱斡邻勒来说,你就是有用的。”
“要知道,脱斡邻勒多年来一直想要染指东部咱蒙古人的游牧地,企图获得更大的牧场,但是咱蒙古的泰赤乌部、主儿勤部、札答阑部、弘吉剌部甚至是曾经作为先祖海都汗奴隶的札剌亦儿部,却皆为强部、大部,这些部落或许在东部草原上各有利益、各有矛盾,也时常会为了部众、牧场、畜群而相互厮杀,但如果有一天,来自中部草原的克烈人敢把爪子伸向东部属于蒙古人的辽阔草原,那么感受到威胁的蒙古诸部,就会毫不犹豫的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克烈人的入侵,到时候就是你死我活,不把克烈人彻底逐出东部草原,蒙古人是绝不会罢休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脱斡邻勒这些年来才小心翼翼,他吸纳博儿术你们阿鲁剌惕人,就是想要像靠近猎物般的,悄悄的扶持忠于自己的蒙古势力,想要一点一点的侵占蒙古部的东部牧场。而由于你们阿鲁剌惕部在蒙古人中势力不强,离那些蒙古强部又远,所以你们投附克烈人,才没有引起泰赤乌、札答阑、主儿勤、弘吉剌、札剌亦儿等大部的注意。”
“那么脱斡邻勒现在想要什么呢?他想要在蒙古部中扶持更多的亲近克烈部的势力,他希望蒙古人自相残杀、分裂的战争更为激烈,以便不断消耗蒙古部自身的实力,只有这样,他才能不断向东推进,一步一步侵占蒙古人的东部草原,最终他是想要将整个东部草原都吞入口中啊。而我们,则要利用他的这种野心,我们要和他结成互相利用的同盟,他利用有了响亮名声和部众,又有着也速该之子身份加持的你,扶持你在东部草原上逐渐壮大起来,以便让泰赤乌部、札答阑部等强部感受到威胁,来与你厮杀,以此消耗他们的实力。
“而你,我的儿子帖木真,你要利用脱斡邻勒的名声,加紧收集部众,编练士马,并从他那里想方设法的获取好处,你们刚才说的铁只是其中一种,克烈人在不儿罕山北坡脚下的土剌河畔,就有毕里纥都、忽兰赤斤两处产铁造兵器之地,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好东西,你们都要尽力的去获取,不断积蓄实力,为将来报泰赤乌人羞辱我们之仇做好准备,甚至更进一步,为了如先祖合不勒可汗那般,统一蒙古诸部做好准备,当然,也为了有朝一日,和这位无耻的脱斡邻勒汗彻底撕破脸做好战斗准备。”
老妈是清醒的很哟,为自家与脱斡邻勒的来往彻底定了调子,不是情义相投的朋友,只是互相利用的同盟,她甚至现在就在考虑将来双方会彻底闹翻、撕破脸的可能了。嗯,老妈不愧是老妈,当过大部落首长的老婆,这政治上的见识很不一般呐,而且还分析的如此透彻。
不过老妈说的对,哪怕不是为了她口中那离自己还很遥远,自己压根儿也没想过的统一蒙古诸部之事,单纯就是为了得到更大的保护伞,得到更多的铁器之类的好处,以便苟的更安全些,脱斡邻勒这个人也值得他去拜访和应付一番,当然说的好听点,在面子上,就是接续上老爹和他的“旧情”嘛。
帖木真听着诃额伦的话,不断的点着头,他心中想定,既然有这么个粗大腿可以抱,那还等什么,当然是要脸厚的抱上去呀,于是等诃额伦一说完,他就郑重的看着老妈道:“额吉说的很对,我是该去拜访脱斡邻勒汗了,嗯,还要尽快出发才好。”
诃额伦看到帖木真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去拜访脱斡邻勒,她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很好,帖木真,你在听了脱斡邻勒的卑鄙,并知道了他曾诓骗过你阿爸的事后,还能抛开成见,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拜访他,证明你真的长大了,也有了一个贤明部落首领的样子,记住我的话儿子,一个真正厉害的部落首领,他应该具备的品质就是:对敌人的狡黠与残酷以及对朋友的忠诚。”
“大哥,额吉说的对,我家现在还需要更强的势力支持,去拜访脱斡邻勒,我和你一起。”原先沉默的合撒儿抬起了头来,看着帖木真沉声道。
“我也去。”
“克烈人的地盘儿我去过,算我一个!”
别勒古台和博儿术相继开口道。
“好!我们就去亲眼见识见识,这位克烈部大汗,究竟是否是额吉口中这般的人物!”帖木真笑道。
正在几人说话时,毡帐的门被打开了,帖木真转头一看,原来是孛尔帖端着些新鲜的野草莓走了进来,她将盛放野草莓的银盘放在诃额伦桌前,行礼轻声道:“额吉,天气炎热,您吃一些新鲜的野果解解渴吧。”
“好,好孩子,你怎么亲自送来呢,让仆人们送来就好哟,虽说天气炎热,但晚上还是夜风微凉,你要注意别着凉了啊,下次晚上要来,也要多披件斗篷。”诃额伦见到孛尔帖,脸色立马就从严肃变得温柔起来,她笑看着孛尔帖,温和的关心道。
“额吉说的是,下次晚上再来,我一定多披件斗篷。”孛尔帖笑了起来,微点螓首,笑着回道。
“既然来了,就快坐到帖木真身边去吧,正好,额吉还有事要征得你的同意呢,就想着让豁阿黑臣去找你,没想到,你却自己来了。”诃额伦看着孛尔帖在帖木真身旁坐下,笑道。
“额吉,什么事啊,还要您征得孛尔帖的同意?”帖木真奇怪道。老妈在部落中这说一不二的崇高地位,连自己都得乖乖听她的,就这样,她到底要干个啥,还需要经过儿媳的同意?
“孛尔帖哟,你送给额吉的黑貂皮大氅,华贵精美,额吉很是喜欢,但现在,为了乞牙惕部的复兴,为了帖木真,我却要将它转送给他人了,你不会怪额吉吧?”诃额伦叹息了一声,看着孛尔帖,轻声道。
孛尔帖先是张了张小嘴,没能说出什么,只是颇为惊讶的看了看诃额伦,而后又看向自家老公,结果看到他也是一脸诧异的在看向自己的母亲,于是她强自压下惊诧之情,低声问道:“不知额吉是要把它送给?”
“克烈部的脱斡邻勒汗,这件黑貂皮大氅实在名贵,正好可以作为送给脱斡邻勒的见面礼,以此显示出帖木真对他的敬重,也为再叙旧情开个好头,孛尔帖呐,希望你能同意我们将它送给脱斡邻勒,因为,我们乞牙惕部现在还很弱小,需要克烈部势力的支持。”诃额伦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去,老妈这是要下血本啊,这黑貂皮大氅又是母貂、又是东珠、又是金银配饰的,如此贵重之物,说送就送的吗?太便宜那阴险的中年老男银了吧?
听着老妈向孛尔帖的解释,帖木真面上恢复了平静,内心却是一阵滴血肉痛。
“脱斡邻勒汗么?我知道他,额吉,我赞成您将黑貂皮大氅送给脱斡邻勒可汗,黑貂皮大氅终究是个徒有华丽外表的死物,怎能比得上克烈部大汗的友谊重要呢。”听完诃额伦的解释,孛尔帖小脸严肃,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道。
“好,额吉没有看错你,你是个有见识的,继承了你阿爸德薛禅的处世智慧,我儿帖木真能娶到你,是他的幸运。”诃额伦开怀的笑了起来。
“如此,帖木真、合撒儿、别勒古台,你们明日准备好行装,后日一早就出发,带着这件黑貂皮大氅,往克烈部拜访脱斡邻勒去吧。记住,他是你们阿爸的安答,你们是后辈,不管内心如何,面上仍要对他谦恭致礼。”诃额伦看着帖木真等几人,严肃道。
“额吉说的是,亦早不亦迟,我们就按您说的,后日就出发,去见识见识这位克烈部大汗——脱斡邻勒!”帖木真微微点头,而后看着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三人,郑重道。
第五十九章 射雕英雄
在经过了一日的准备后,帖木真带着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和一个近卫十人队,从怯绿连河源头的不儿吉岸草原出发,沿河南下,又经两日,向西绕过不儿罕山,离开了怯绿连河沿岸的草原,在第三日进入了土剌河上游的森林草原地带。
夏日间,帖木真驱马在土剌河上游的草原上而行,沿途的大好自然风光、秀美景色,令他大为赞叹。
只见一路之上,浓密的绿草地上争奇斗艳,布满了怒放的黄色十字花,紫色的鸢尾花,纯白色的繁缕,淡紫色的百里香,天鹅绒般的火绒草,它们大片大片的与绿色相互掺杂,自土剌河岸往四野扩散开来,就像是一张张彩色的地毯铺在了辽阔的北方大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北面,苍茫雄劲的不儿罕山显露出些许岩质的山峦,南面,众多的绿草覆盖的小山丘形成了一个个的圆顶,向着大漠方向参差不齐的排列。西面,博格多乌拉山将怯绿连河的草原带与土剌河草原带稍稍分开,其上覆盖着浓密的桦树和山杨,山腰和山下则长满了松树。
克烈部啊,真是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广阔游牧地,依山带水,自西北向东南,横亘千余里的杭海大岭,为克烈人提供了林木、各类野兽、矿物等丰厚的物产。斡儿罕河、土剌河、塔米尔河、合池儿河及其形成的大小支流、湖泊,滋养了杭海大岭北坡的辽阔森林草原,使得这里水源充沛,彻底变得草木茂盛起来。
而在杭海大岭的南坡,自山上发源的汪吉河(翁金河)、推河(图音河)、拜答剌河(拜达理格河)等六条河流自北向南,流经一片由杭海大岭东边延伸处与阿勒坛山东边延伸处相夹形成的狭长荒漠草原带,从最东边的汪吉河到西边的拜答剌河之间,河水呼啸而过,形成了许多平坦的河谷,最终河水注入了戈壁中被芦苇、怪柳及滩涂包围着的大小不一的咸水湖中。而这些平坦丰饶的河谷,为荒漠草原带来了生机,使得这里可以作为优良的冬季牧场。
至于离开杭海大岭南坡下的荒漠草原,再往更南边,直至金朝边界和西夏国北疆之间,就是真正的茫茫戈壁了,它是沙砾、细沙和粘土混合而成的一大片坚硬无比的平坦地面,像是一片宽阔的赛马场,只不过比赛马场多了数堆小小的沙丘,几簇整齐的芦苇。
据说,来往的沙漠商人总是喜欢绘声绘色地描述这片一望无际的平野的荒凉与枯燥。的确,在这里,作为植物,只有一些浅灰色的蒿草,鸢尾草,偶尔可见一种三四米高、枝条无叶、主杆也只有一尺多的树丛,算是这片沙漠中的唯一树木。因此可以说这是一片极其荒凉的土地。在这里,牲畜只能不断转移地点寻找牧草吃。这种牧草从进入七月就开始枯黄,从远处只能勉强见到一片浅黄褐色。不过,一般地说,每隔一段地面,就能碰到一块这样的贫瘠的牧场,在沙漠中,来往的商旅骆驼队勉强可以借此活命。
这块克烈部最贫瘠的南部地盘儿,虽然自然条件很差,但却有利于克烈部控制戈壁滩大部分的地区,控制这片被中原人称为“瀚海”的地区。这个沙漠地区无疑在政治上占有着重要地位,因为沙漠中几条道路是蒙古草原与中原之间的重要通道,占有了这里,就占有了获取商贸利益的关键。
此外,克烈部境内的牧草丰美的土拉河上游草原,是夏季放牧的好地方,克烈人可以在那里避暑,休养军马,养精蓄锐。同时,从地理上来说,土拉河上游草原处于天然的中心地位,占有了这里,使得克烈部可以伺机而动,无论是西攻乃蛮部据有的西方草原、山地,还是东伐蒙古人据有的东部草原,出兵都颇为便利,也即是说,克烈部可以同时威胁到东西两面的两大部族。
也正是因为这诸多的优越性,才使得脱斡邻勒这位克烈部大汗,有了夺取整个大漠与草原霸权的野心了吧?帖木真向西眺望,心中暗自想到。
如此想着,帖木真突然听到了身侧博儿术的声音:“大哥,快看!是黄羊,哈哈,今日我们可以吃顿野味儿了。”说着,博儿术就要取下弓箭来射。
帖木真放慢马速,顺着博儿术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前方河岸不远处,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黄羊,那只大黄羊的头挨着幼小的黄羊,正在舔着小黄羊的身子,也许是小黄羊身上有蚊虫叮咬,它在帮小黄羊除痒,它的舌头舔抵间,看起来充满了母性的溺爱。
“算了吧博儿术,那头大黄羊看起来是小黄羊的母亲,就算你只射杀了大的,茫茫草原,在那小的还没有真正掌握残酷的生存本领之前,它要如何独自活下去呢?”帖木真驱马靠近博儿术,伸手向他举起的弓箭方向按了按,示意他放下了弓箭。
快走吧,离群而出,形单影只,在这草原上是何其危险呐。帖木真驻马看向不远处的两只黄羊,默默想到。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尖锐而又嘹亮的鹰啸之声,帖木真抬头向上看去,一只大雕已然从千丈高空之上俯冲而下,势如奔雷。
“畜生安敢!”帖木真迅捷的弯弓,取箭拉满弓弦,向着天空一箭射出,但那大雕速度太快,雕眼敏锐,双翼灵活,它在俯冲中敏捷的躲了过去,下冲之势却是不减,两只黄羊惊慌逃奔,在帖木真第二箭还未射出前,大雕锋锐的鹰爪已然戳进了小黄羊的头骨,小黄羊瞬间脖颈扭断,皮肉撕裂,鲜血直流,显然是活不成了。而大黄羊因为面对危险的速度和闪避能力都远超小黄羊,最终逃过了一命。
但它只能在跑出一段后,仰头发出一声无奈又悲凉的哀嚎。
在帖木真的眼中,展翅两米有余的大雕两只利爪抠紧小黄羊的头颅,再度迅猛的向高空中飞去。
当这大雕飞扑下来的时候,帖木真看清了它的全貌,他确定,这就是一只猛禽之王——金雕!
“我们追上去,今日我一定要将这大雕射落下来,你们谁都不许射它!”帖木真大声吼道。随即他咬牙看着金雕飞去的方向,一边纵马驰骋起来。
想及大小黄羊母子分离,从此阴阳永隔。不知为何使他想起了前世的母亲,自己不在了,她老人家又该何其伤心呐,恐怕是在日夜抽泣不止吧。
他的内心不经悲从中来,想要团聚而不可得,使得现在的他,突然有了一股暴烈想要发泄的负面情绪。
紧紧的盯着金雕飞去的方向,帖木真纵马狂奔,期间在马上又射出一箭,却未能射中,博儿术等人则在后方驱马紧追不舍。
当帖木真就要驰上一片较高的草坡顶部时,他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金雕,这家伙是想要往更高处飞了,如果在这个草坡顶部不能一箭将它射落,自己恐怕就没有机会再干掉它了。
鹰啸之声越发尖锐悠长,似乎是在嘲笑帖木真的射术不精。
可恶的家伙!帖木真暗自咬牙,驱马加快了马速赶往坡顶。
最后一次机会了,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驰上坡顶的一瞬间,帖木真猛地一勒马缰,胯下的黄骠马嘶鸣一声,前蹄离地,人立而起,帖木真迅猛地弯弓搭箭,朝着前方想要继续往高飞的金雕,一箭射出,铁镞划破长空,带着劲风向前向上猛突,势不可挡,最终箭矢以奔雷般的力道贯入了金雕的雕身,帖木真的眼中,被金雕紧抓着的小黄羊从高空中摔了下来,而金雕自己也凄厉的哀鸣一声,直愣愣的从高空中迅速的坠了下来。
帖木真的目光随着金雕下移,心中的暴烈情绪也随之逐渐平息,当他的视线重新望向地面之时,他却看到在前方坡下不远处,有十数骑骑兵正在向他所在的方向赶来。
“大哥,可算是追到你了,射下来了?唉,我说大哥呀,你以后,以后得再多练练箭术了。”博儿术纵马驰到了草坡顶上,看着驻马持弓的帖木真,故意摇头叹气道。
“你这小子,那大雕颇为敏锐灵活,换你就一定行?”帖木真撇了博儿术一眼,你小子就等着看我出丑呢吧?
“嘿嘿,那得我试了才知道嘛。”博儿术也知道那大雕不好射,故而笑嘻嘻的糊弄了一句,但就是不承认自己不行。
“大哥,有十数骑向我们来了。”合撒儿驻马坡顶,他没有关心大雕是否被射了下来,而是看向了离己方越来越近的马队。
“走,我们下去,我把大雕射了下来,不管是谁来,我都要把猎物收回来才行。这里是克烈人的游牧地,而我们是来拜访脱斡邻勒汗的,本就没有什么坏的企图,不怕有人来找!”说着话,帖木真率先驱马向前,驰下了坡顶,向着金雕落下的地方寻去。
第六十章 黑林(一)
当帖木真一路向前驰下草坡,并最终来到了金雕中箭落在的一片草地上时,对面的马队也已驰到了落地金雕的不远处。
帖木真看到对面赶过来的十数骑,他没有急着翻身下马去拔出箭镞,取了死透的金雕,而是一勒马缰,驻马停了下来,警惕的看着对面的众人。
而对面的十数骑看到帖木真驻马观望,亦是纷纷停下了向前驰骋。
他们中,一个有着一张圆脸,看起来长得颇为和善的中年男人独自驱马稍稍往前了一步,他上下打量了帖木真一番,而后指了指马前不远处的金雕,笑着问道:“年轻的朋友,这只大雕是你射下来的?”
这个圆脸而又有些黑的胖子,看来就是这支马队的老大了,看他们马鞍侧挂着的野鸡、野兔、旱獭等野物,说不得,他们也是外出来狩猎来的,而在克烈人的牧地上,领着十数骑狩猎,要么这胖子是某个那颜的那可儿(伴当),要么他自己就是一个氏族的首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又是一群流浪的盗马贼。
反正咱也没有敌意,没什么好怕的!
帖木真握紧弓箭,双目直视对方,点头承认道:“是我射下来的。”
“朋友真是好箭术,我们刚才在西面狩猎,远远的就看到一只大雕自东面飞来,它的身下似乎还抓着一只猎物。朋友你不知道,我们今日出来狩猎,一直也未能碰到大型的凶猛野物,当看到天空中的大雕时,我就想要追上来将它射下,没想到,这一路赶来,却最终远远的看到朋友你在坡顶上那勒马凌空的犀利一箭,烈阳之下,大雕自高空中箭而落,朋友弯弓射雕的风采令人赞叹,因而我就带着人赶过来,看看究竟射雕之人长得是何等英武模样。”对面的圆脸胖子点了点头,哈哈笑道。
看这胖子笑着点头的满意样子,似乎我这长相还算没让他失望?看来对方没有恶意。
帖木真也笑了起来,开口道:“对面的朋友,实不相瞒,这只大雕的双翼颇为敏锐灵活,我在驰上那坡顶前,已连射两箭,都未能将它射下,眼看它要高飞,我在坡顶上的那一箭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好在长生天护佑,那一箭最终将它射了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朋友你能以实情相告,毫不虚言炫耀,看来你是个有着诚实品行的人呐,三箭射雕,也是不易,换了我,说不定也要三箭甚至更多的箭矢才能将它射下来呢。不错,你这个人值得结交。”对面的圆脸胖子听到帖木真如此诚实而不夸耀自己的箭术,坦荡的承认了自己并非一箭而下大雕的事实,他先是怔了怔,而后认真的看了帖木真一眼,笑的更加开怀起来了。
正在此时,帖木真的身后,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以及其他近卫共十数骑也赶到了帖木真的身后不远,驻马停了下来。
圆脸胖子看着帖木真身后,那个个持弓带刀、颇为精悍的十数骑骑兵,他终于收起了笑容,郑重的开口问道:“不知有着诚实品行的朋友你,是来自哪个部落?又要去往哪里?”
帖木真在马上看了看圆脸胖子胸前挂着的银色十字架,他已然知道克烈人都是信奉景教的教徒,而胖子胸前的十字架,以及一直未曾下令让自己身后的十数骑冲过来向他动手的事实,让他断定,面前的这群人应该不是盗马贼,而是克烈部的部众。
于是帖木真以手抚胸点头,大声道:“乞牙惕部也速该之子帖木真,今带着兄弟合撒儿、别勒古台,前来克烈部拜访我父生前的好友,尊贵的脱斡邻勒可汗!”
圆脸胖子听着帖木真报出的身份,他的双目中精光一闪,怪不得眼前青年的双眼刚才能直视自己,毫不躲闪,自己当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双眼睛是如此的锐利有神,原来,面前之人,就是也速该的儿子啊。他的眼睛和他的父亲真是像呐。。。。
“哈哈,原来是故人之子,击灭达尔汉匪帮的蒙古巴特尔帖木真,你看起来成长的很好,没有给你阿爸丢脸!”说着,胖子灵活的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故人之子?看来这个胖大叔也是认识我老爹的嘛。
帖木真看到胖子下了马,显然他是要过来和他交抱致礼,于是他亦是翻身下马,并向后一挥手,身后的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等人纷纷翻身下了马。
帖木真走了过去,在金雕的尸身旁,胖子站定,笑着对帖木真道:“我是克烈部治下只儿斤部大那颜奎帖木儿,当年,我曾和你的阿爸一起并肩作战,浴血杀敌过。”
奎帖木儿?还是克烈部最为彪悍善战的只儿斤氏的大那颜?没想到我运气不错嘛,一进入克烈部牧地,就率先遇到了个看起来对自己颇为友善的克烈部大贵族。
说着话,奎帖木儿就走上了前来,帖木真亦是向前,二人亲热的互相行了交抱礼。
而后,奎帖木儿又走到了长得颇为敦实健壮的合撒儿、别勒古台面前,与他们一一抱了抱,他感叹也速该虽然不在了,却留下了几个年少有气力的好儿子。
当看到博儿术时,他笑着点了点,问博儿术,似乎看起来颇为眼熟,当博儿术抚胸致礼,咧嘴笑着说他是纳忽伯颜的独子,曾随父去过黑林拜访时,奎帖木儿一拍脑门儿,连连点头说:怪不得如此面熟,原来是纳忽伯颜的儿子,上次见到你小子,还是个流鼻涕、身量不及腿高的小崽子,数年不见,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奎帖木儿那颜,既然您是我阿爸的故交,也就是我和合撒儿、别勒古台的叔叔了,以后我们就叫您奎帖木儿叔叔。”帖木真道。
“好,正该这样亲热才好。不过帖木真呐,你来的好啊,我家可汗最近还经常提到你,称想要见一见也速该巴特尔的孩子们,他时常感叹对你们一家有所亏欠,现在是他报答你阿爸情谊的时候了,他近来正打算派人去往怯绿连河岸寻到你家,想要传话给你,可以到黑林一叙两家旧情,没想到,你如今却自己前来了,我家可汗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奎帖木儿感叹的说道。
最近才提到我?看来老妈说的没错,自己若无打出的名声,脱斡邻勒是想不起我家的了,帖木真暗暗想到。
“叔叔有所不知,因为我家新进吸纳的部众还需要整合,故而颇费了些时日。如今我已将部众稍稍整理清楚了,所以就立刻带着弟弟们前来拜访脱斡邻勒可汗了。”帖木真点头道。
“此处是我只儿斤部的牧地,由我统领五千余帐百姓,走,你们从怯绿连河岸的草原赶来,一路辛苦,必定是疲乏困饿了,先随我去我家的毡帐暂歇。从我处出发,沿土剌河向西,前往黑林只有一日路程,今日你们就好好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日清晨,我亲自带着你们,去往黑林拜见我部大汗!”圆脸胖子重重的拍了拍帖木真的肩膀,大手一挥的决定道。
帖木真见奎帖木儿如此热情相邀,自己也就不好拒绝,何况他此来克烈部,本就是要广结善缘来的,既然如此,那就到这面善的胖子家好好吃喝一顿,而后由他这位部中大那颜向脱斡邻勒引见自己,想必自己在黑林也会省去许多麻烦。
于是帖木真痛快的点头,笑道:“好,我们正是要和叔叔您好好畅饮一番才好。”
奎帖木儿哈哈大笑,连声说好,而后他示意众人翻身上马,跟随他去往自家的古列延。
这一晚,帖木真几人吃喝的很是痛快,奎帖木儿是一个和善直率的胖子,为人没有丝毫的架子,和他相处令人愉快。他问了帖木真一家在也速该死后的生活,当帖木真讲述完后,他摇头感叹诃额伦的不容易和其身上具备的坚韧不拔、不畏艰难的伟大品质,而后又说帖木真一家的辛苦经历令人伤心,他颇为责怪帖木真,摇头指着他说,帖木真一家应该来找自己的,还说也速该当年曾在他与敌厮杀倒地不起时,一箭射杀了想要拿刀戳死他的敌人,救了他的性命,所以如果帖木真他们当时来找他,他一定会帮助他们一家的等等。
最后,在回忆往昔的战事中,这位胖大叔酒力不胜,还是先倒了下去,帖木真几人也是身形摇晃,在胖大叔仆人的安排下,互相搀扶着在旁边的另一个毡帐中睡了下来。
总之这一晚,帖木真睡得很好,结识奎帖木儿,他在克烈部的外交活动算是开了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