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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漠鹰眼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txt下载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两年间

    当顺利的回到自家的营盘之后,帖木真与老妈诃额伦,长得越发有韵味的美妻孛尔帖,两个小崽子还在牙牙学语的拙赤、察合台好生团聚了一番,当然还有几个好兄弟合撒儿、别勒古台、合赤温与帖木格他们。

    与亲人、朋友们时隔数月再度相见,草原上自是办起了一场场欢乐的宴会,乳酪、烤肉、马奶酒,篝火环绕之下,蒙古舞劲畅飞扬,尽显草原男儿的豪情与女儿的柔情。

    回家的感觉真是好啊,在意外的来到这一世之后,虽则去往了中原,见识了中都繁华,但那里总是给帖木真以太多的拘束与压抑,繁缛的礼法、无数的规矩,还有步步惊心的权谋斗争,这些使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单薄,在那里,他毫无背景势力,也没有一丝的兵马。

    因此,中土虽好,却不如草原来的洒脱奔放,在帖木真看来,漠北之地虽苦,但有家人相伴,有兄弟共举事业,则一切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帖木真你啊,见识了中原繁华,终究还是回家了!漠北的苍茫草原呐,就是你以后真正的家,真正的埋骨之地!

    如此想着,帖木真又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宴中,被无数敬他烈性马奶酒的部众给彻底灌晕过去了......

    在回家的数日欢宴结束后,帖木真召集一众兄弟、部将,在中央大帐听取了合撒儿在他不在的数月间,乞牙惕部都发生了什么,当然还有草原上诸部落间的最新的动态。

    在听完后,帖木真知道,乞牙惕部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并未与其他部落发生过大的冲突,只是与札剌亦儿、朵儿边两部的分支属部,因为越界围猎的猎物之事,发生了些许摩擦,但因为合撒儿的强硬手段,外加这两部畏惧帖木真在东部草原上的威名,主要还是畏惧他那一万精骑,以及与强大的克烈部的友好关系,使得这两部很快就主动放弃了猎物,灰溜溜的往别处狩猎去了。

    还有一伙儿出自赫儿帖干部的盗马贼不时来袭,但也没能得逞,乞牙惕部在最初损失了一个数十匹马的马群后,合撒儿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地,并将他们全都抓住给杀掉了,马群自然也就重新夺了回来。

    还有东北面的札木合,数月以来,他似乎是和也里古纳河(额尔古纳河)下游,更北面的森林部落起了冲突,他在忙着剿灭这些神出鬼没,不时出山掳掠札答阑部女子和财货的野人部族,所以他暂且也没有精力来多管斡难河上游诸部落的事了。

    至于泰赤乌部的塔儿忽台、安忽合忽出等一帮子坏鸟儿们,则还龟缩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舔着伤口,悄默默地恢复着实力,丝毫不敢南下来招惹乞牙惕部,可惜这些坏鸟儿们现在有着札木合的庇护,动了他们就等于是在打札木合的脸并在向他宣战,否则,合撒儿都想带兵去彻底屠灭他们了。

    听到这些,帖木真暗自舒了口气,长生天护佑啊,在他走的这几个月里,草原大体平静,诸个大部落间,并未有大的战事爆发。

    接着,帖木真将这次中原之行所带来的财货,按照母亲、妻子、兄弟、妹妹、部将们,还有合撒儿所告诉他的在他离开期间表现优异的勇士们,还有一些曾经为他战死的勇士的亲人们,将这些财货公平合理的分配了下去,而并未一人独吞。

    之后,帖木真又告诉了合撒儿等留守之人,他这次从金国那里取得的合法互市权,他看着众人严肃的说:以后,凡是前往净州、燕子城榷场互市所得的财货,都要分成三份,一份送给脱斡邻勒汗,此次桑昆在归途中已表现出了对我的嫉妒、猜疑之心,他回去后,肯定会将我在金人那里所得的好处全都告诉给他的父汗的,所以,我们不能让这种猜疑和裂痕继续扩大下去,我们要继续保持和克烈人的长久友谊,以护住我们的右翼,还有一份则送去给札木合,他现在还是我的安答,何况札答阑人势力仍强,札木合亦是能征惯战,在我们的势力还不够强时,结好他,可以暂且使我们的左翼不受大兵威胁,这样一来,夹在克烈、札答阑两个大部之间的我们,才能获得宝贵的发展兵马的时间!

    一众坐于大帐中的人听了帖木真的理由,无一人出来反对,能坐于大帐内的都是草原豪杰,没有人是真正犯傻的。

    如此安排妥当后,帖木真在接下来度过了相对安稳的两年,这两年来,他都会定期去往黑林拜见脱斡邻勒汗,也和札木合互遣使者问候,札木合因为他的礼物,也对他有所回礼,是些好马、貂皮、金器之类,总之,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还有隔阂,但还远远不到刀兵相见、剑拔弩张的地步,这对帖木真来说,已经足够了。

    两年后的初夏,帖木真将部众迁往了怯绿连河上游,桑沽儿河与古连勒古山间的山地草场驻夏。一个初夏的夜晚,帖木真的居帐之内,帖木真正在当着草原奶爸,他坐在毡床上,一手抱着两岁的察合台,一手拉住想要在毡毯上乱爬乱滚的四岁拙赤。

    因为帖木真一再逞能说自己能管束得了这俩顽劣的小崽子,所以现在,孛尔帖正交叉着手,一脸好笑的望着他,看着他出丑,但就是不来帮他。

    “喂,快停手!拙赤,你是老大,不就是一点儿尿吗?你要大度些,怎么能往你弟弟的脸上招呼呢!”帖木真赶紧单手按住了扑往他身侧,还要朝着他怀中抱着的察合台挥巴掌的拙赤。

    就在刚刚,察合台在他怀里哭的厉害(可能是帖木真的怀抱里太硬了,不够软和),以至于突然撒了尿,尿液正好又溅在了从毡毯上爬过来的拙赤的脸上,于是,四岁的拙赤小脸一皱,紧接着便趁帖木真坐着哄怀里的察合台之际,冲过来扑到了察合台面前,他对着弟弟的小脸便是一巴掌,而后看到察合台哭的更厉害了,拙赤才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唉,孛尔帖,还是你来吧,这两个小子,现在还太小,不到我训练他们的时候啊,抱着不是,打也不是,等他们再大些,若还如此相处,哼哼,到时就有他们好受的,我的马鞭可在等着呢!”帖木真在拙赤头上狠狠的搓了一下,继而捏了捏怀中二儿子察合台的小脸,扭头对着孛尔帖,无奈的摇头道。

    “噗嗤!”身着白衣布袍的孛尔帖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她的身段依旧窈窕,且多了几分丰腴之美,透着熟韵,她笑出了声来,是那么的健康而迷人,她轻轻摇头走了过来,看着帖木真,嘲笑道:“这回知道了吧?你啊,打仗你行,这管教小儿,还是得看我呢!”

    “是是是,我家孛尔帖最厉害了。”帖木真赶紧赔笑着,紧接着便迫不及待的,想把还在哭的察合台交给孛尔帖。

    于是,孛尔帖再度点了点帖木真的额头,随后才将察合台抱了过来,而拙赤,也被她抚摸着小脸,拉在了身旁。果然,这俩小子,一到孛尔帖的身边,就都安分了下来,察合台瞬间不哭了,拙赤也不乱窜了,他仰着小脸,享受着母亲温暖手掌的抚摸。

    呃.....到底是没错啊,儿子果然是跟妈妈比较亲!

    帖木真看着这情景,颇有些挫败感.......

    就在他们一家“亲子互动”之时,居帐的门帘被打开了,帖木真转头望去,却原来是他的三弟合赤温,带着妻子和儿子过来了。

    合赤温今年十九岁,自十六岁他娶了弘吉剌别部斡勒忽讷惕部大那颜独女为妻后,已过了三年,他现在已然有了一个不满一岁的儿子,名叫按赤台。

    话说,随着这些年家里条件日好,合赤温的身体也已健壮了不少,肺疾很少发作了,也长高了,骑射武艺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他心性坚韧质朴,待人宽厚有礼,眼见着,就又要成长为帖木真身边的一大助力。

    “是合赤温呐,快进来坐。”帖木真笑着向他的弟弟伸手招呼道。

    “大哥,大嫂。”合赤温阳光的笑着,向帖木真和孛尔帖抚胸行了礼。

    “一家人,不要多礼,孛儿帖,端些奶茶来给我的兄弟。”帖木真一边拍着坐于他身侧的合赤温,一边笑着转头对孛尔帖道。

    蒙古商队今年初夏,刚从净州榷场换来了一些散茶,孛尔帖今日又恰好用之煮了些奶茶,现在,正好可以让合赤温他们也尝一尝。

    片刻后,喝着奶茶,合赤温对帖木真道:“大哥,我此次是前来向你辞行的。我和妻子,可能要离开部落一些日子了。”

    “哦?怎么,出了什么事?”帖木真一听,放下了茶碗,稍收笑容,看着合赤温道。

    “是这样,我的岳父岳母想念我的妻子、他们的独女,他们特意遣人找来,相邀我们去斡勒忽讷惕部走亲戚,而恰好,我岳父最小的儿子将要结婚了,娶得是那牙勤部的别姬,所以这一次正好,连带着参加婚礼,我想要带着妻子去往移米河畔的斡勒忽讷惕部探望他们,毕竟,三年不见,我的妻子也实在是想念她的父母了。”

    说着,合赤温握了握另一边,在他身侧的妻子的手,而帖木真随之看到,这位弟妹在听到自己的父母时,也已流下了想念的眼泪。

    话说,合赤温的岳父是斡勒忽讷惕部的大那颜,他有七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此之故,当然就对这唯一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了,女儿远嫁,思念是极为正常的。

    想到此,帖木真一笑,点了点头开口道:“思念亲人,实是人之常情,我们蒙古人难道不是最讲孝顺的吗?去吧,带着你的妻子去往移米河畔吧。”

    “只不过,大哥,我的儿子按赤台还太小,受不得旅途风寒,所以这次我走后,还需大嫂帮我照看他呐。”合赤温看着帖木真道。

    “合赤温弟弟尽管放心吧,按赤台,我会替你和弟妹照顾好他的,等你们回来时,一定还你们一个白白胖胖的好儿子。”孛尔帖倒是先爽快的应了下来。

    “哈哈,你看,你们的嫂子已然保证了的,你们夫妻二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尽管放心的探亲去吧。”帖木真哈哈一笑。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再度郑重了起来,他稍显严肃的看向合赤温道:“不过有一事你需得注意,近来,我从博儿术的父亲纳忽伯颜那里听闻,塔塔儿部的札邻不合并未被金人处死,他的叔父、塔塔儿诸部的大首领蔑兀真笑里徒,在当初金人的桓州受袭后,将真凶札邻不合的罪,栽赃给了另一个塔塔儿部大那颜身上,慌称是他冒充了札邻不合,领兵侵犯了金人的边地重镇,并把这位大那颜的头砍了下来,函送给了金人,以此化解了札邻不合当年奇袭桓州的罪。想来,金人或许是还用得着塔塔儿部这头恶犬,所以在收到人头后,也并未再深究此事,只是遣使再度警告了蔑兀真笑里徒罢了。而现在,札邻不合似乎是在阔涟湖畔(呼伦湖)的西北面,据险要处筑了一座山城,他即享受着城居之人的殿宇,又居高临下的控制着大湖畔的肥美草原,你要小心,塔塔儿人和我们是世仇,你此行又恰好要经过他们的游牧地,当你行至阔涟湖附近时,一定要往南绕远些,不要靠近那座山城,要远离塔塔儿人的毡帐群落。”

    在这里不得不说,博儿术的老爸纳忽伯颜实在是交友广泛,在他那里,可以打听到更多的,来自漠北之地东西南北四面森林、草原的诸个部落的种种消息,因此帖木真认为,说这富裕的老头儿是漠北诸部的“万事通”也毫不为过。

    说到此,帖木真顿了顿,他皱眉思索片刻后,继续道:“这样,我给你两百精骑,以作此行护卫!”

    “啊?大哥,两百精骑,我就走个亲戚,不至于带上这么多兵马吧?”合赤温诧异的看着帖木真道。

    “俺巴孩汗遭遇塔塔儿人突袭的教训,合不勒汗遭遇朵儿边人伏击的教训,我们一定要吸取,不用说了,就两百骑!”帖木真不容置疑的说道。

    “好,我听大哥的。”合赤温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了。

    “这才对嘛,有这两百精骑护卫,你只要绕远些,小心些,此行当是没有大碍的了。”帖木真点头笑道。

    如此安排后,合赤温在两天后的清晨,便在帖木真的目送下,带着自己的妻子,还有两百精骑,缓缓的往东部大草原而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兵戈再起(上)

    在合赤温走后,又过三十五日,这一天上午,帖木真在夏营地的中央议事大帐中,召集一众兄弟、部将,商讨于近期将所属部众进行分别编队,编组成千人队、百人队、十人队,而后开展以诸千人队为主,进行一次对抗式的军事演练,以此来锻炼所辖部众在作战中的协调配合能力,以及校验诸个千人队的弓马武艺,当然,演练所用的皆为木制兵器和平顶木镞箭矢,并把木制兵器的头涂抹上黑灰,这样,凡是身体要害处中箭和中刀、中矛的参演部众,便会在身上留下印记,进而宣判其“死亡”,可以打马退出对抗的演练了。除此之外,还有比试个人骑射、步射、刀矛的大比武,射箭则分为射木制定靶,还有则是射提前被捕获的野雀,比武时由人临时放生野雀,当它飞起时,射箭者将它作为活靶来射,而刀矛等的比武则点到为止,打倒一方,将之压于地上即胜。

    正当帖木真和众人在进一步的讨论并完善这些演练、比武的奖罚手段之时,中央大帐的门帘被人匆匆掀了开来,而后,便见今日负责值守于帐外的哲台,一脸悲愤的大步走了进来。

    “首领!术儿彻丹回来了,他的形貌狼狈,披头散发,活像一只失去了所有血性的山羊,他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合赤温大那颜他,他——”哲台单膝跪地,低头一度不忍再言。

    术儿彻丹是合赤温身边的亲随,这些年来一直跟在合赤温的身边听用,而现在,哲台却说他是形貌不堪的回来了,而哲台又提到了合赤温.......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充斥到了帖木真的心头,他忍不住从上首的毡榻上长身而起,双目死死地盯着哲台,沉声道:“说清楚,我的弟弟,合赤温他怎么了?!”

    “术儿彻丹他,他现在就在大帐外,还是请他进帐来说吧。”哲台的头低的更低了,低声道。

    “去!让他进来见我!”帖木真喝令道。

    片刻后,哲台便领着一个身形修长匀称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上白色的布袍已然布满了土尘和泥水,沾上了野草的草渣,而他的辫发已然彻底散乱,黑眼圈极重,双目布满血丝,脸上也挂着泪珠,仿佛多日来缺乏休息的样子,他就这么形貌狼狈不堪的入了帐。

    在看到帖木真后,他猛地双膝跪倒,以头触地,扑倒在了帖木真的面前。

    “首领,首领呐!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未能护住合赤温大那颜,大那颜他,他——”入帐的青年男子正是合赤温的亲随术儿彻丹,此时,这个年轻人在帖木真的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语惊四座,随着术儿彻丹的话,瞬间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注意,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忽必来、豁儿赤、木华黎等人,全都将目光投向了跪地的术儿彻丹,虽然他的话并未说完,但仅从他此时的嚎哭,就已知,合赤温多半已是遭遇某种不测了......

    帖木真亦是身形摇晃,但他强行咬牙稳住了一口气,而后再度沉声发问:“术儿彻丹!抬起头来,看着我!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合赤温他究竟怎么了?嗯?”

    “合赤温大那颜夫妇二人,在斡勒忽讷惕部顺利的走完亲戚后,当我们回返时,我们已然尽量绕往阔涟湖以南较远的兀儿失温河(今乌尔逊河)沿岸,但却仍旧在河东岸遭遇了一股约六百余骑的塔塔儿人的背后袭击,我们拼死抵抗,但对方亦是精骑,且人数众多,在混战中,我们被追入了一片复杂茂密的山林,在混乱厮杀中,我与大那颜夫妇所在的马队走散了,并不甚掉入了一个山洞中,当我从洞中醒来,并依靠着山洞中的粗壮藤蔓爬上洞外时,我开始寻找出路,并花费了三日才走出了那片山林,而在我出山林的路上,我看到了大量的属于我方的骑兵的尸体,他们都死在了那片山林当中了,于是,我心中恐惧,却在四下翻找后,并未找到大那颜夫妇的尸体。”

    “因此,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在悲伤中突然想到,当我们走时,首领您曾告诫我们要远离阔涟湖畔的塔塔儿人所筑的山城,那里很危险,大那颜夫妇的尸首未被发现,那么,他们会否被塔塔儿人给抓起来关入城中了呢?于是,我抱着一丝侥幸,便决定冒险前往那座阔涟湖畔的山城打探一番。我沿兀儿失温河一路向北,沿途扮做一个前往弘吉剌部走亲戚,准备回往自己部落的札答阑人,听闻塔塔儿人有山城,所以好奇想要前往瞻仰,因此,我一路上,用这个札答阑人的身份向所遇到的塔塔儿散居牧民打听,并顺利的来到了阔涟湖西北面的那座山城附近,据塔塔儿牧民得意的介绍说,这座山城名为斡鲁速山城,原本为金人旧城,后来废弃,现在却被他们的札邻不合首领修缮一新了。在斡鲁速山城下,有无数的塔塔儿人的帐幕,当我来到山城下所形成的一个草原集市时,发现这里大量的塔塔儿人都在往山城跟前涌去,于是我便悄悄的混在人群中,跟着到了巨石砌筑的城墙之下。”

    “而在那城头之上,我便看到了凄惨的一幕,大那颜和其夫人的头颅,都被塔塔儿人残忍的挂在了城头之上示众,并且当看到下方的人群聚集时,城头上还有塔塔儿兵士得意洋洋的向城下喊话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札邻不合首领亲自斩杀的蒙古人也速该的儿子和儿媳,他们都被英勇的札邻不合首领给杀掉了,也速该的子孙胆敢进入我们塔塔儿人的领地,就是这样的下场!”

    “我的心中泣血,恨不得马上杀了那个炫耀的塔塔儿人,夺回大那颜的头颅,但山城处的塔塔儿人太多,我就算拼死也无法将大那颜的头颅带回乞牙惕部来,因此,我只能忍住悲伤,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向您报信,请您处死无能的我吧,但一定要举大兵,东向屠灭塔塔儿人,为惨死的大那颜报仇啊!”术儿彻丹勉强讲述完了一切,并再度以头狠狠锵地,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帖木真听完后,只觉气血翻涌,他扑向术儿彻丹,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扯住他的衣领,愤怒的大吼道:“两百精骑,两百精骑仍旧护不住我兄弟的性命!却只有你回来了?你确实该死!”说着,帖木真一把推翻术儿彻丹,丧弟之痛,如此怒火使他失去了理智,他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准备砍向倒地的术儿彻丹。

    “大哥,不可!”合撒儿眼见帖木真已因为愤怒失去了理智,见机快的他,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帖木真。

    “术儿彻丹历经万险,敢于回来,他报信有功,不能杀他!”合撒儿沉声道。

    “滚开!”帖木真此时的气力因滔天怒火而变得极大,他几乎在片刻间便将合撒儿甩到了一边,将之撞在了矮几上,而后,他举着刀,环视左右,看着帐中惊诧而起的一众人,大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就出帐去,立刻各自聚拢兵马,我要尽起乞牙惕部两万骑,往阔涟湖畔,杀尽塔塔儿人!砍下札邻不合的头颅!为我弟弟合赤温报此血仇!”

    “大哥现在极不冷静!要知道,札邻不合在杀了合赤温后,必然会对我们有所防备,敌人在阔涟湖畔严阵以待,而我们却要怒而兴兵,急匆匆的前往征讨不熟悉的斡鲁速山城,如此之下,敌人休养正好,而我们在赶到那里时却已疲惫不堪,这样的形势,又怎么能取胜!”合撒儿第一个站了出来反对,他仍旧是一贯的阴沉冷静。

    “首领,此时出兵确实欠妥,盛夏酷暑,我们的战马还不够肥壮,还是需仔细探查山城情况,等待时机才行呐。”豁儿赤亦是出言劝道。

    而其他人,博儿术倒是与帖木真一致,主张立即发兵,但别勒古台、忽必来,木华黎等人,则尽皆沉默不语,他们知道帖木真正在气头上,说的也多半是气话,所以并未出言响应。

    “好,好啊!你们不去,我自己去!都给我滚开!”帖木真此时,倒是并未再举刀斩向倒地的术儿彻丹,他看着众人如此作态,便大步出了帐,翻身上马,出营而去了。

    事实上,在听了合撒儿和豁儿赤的话后,帖木真心中的怒火已然消退了不少,不过随之而来的则是悔恨,他当初怎么就只给了合赤温两百骑呢?如果自己当初派遣更多的兵马护卫合赤温,自己的弟弟是否就不会这般惨死了?而对于合赤温的死,他又该如何面对母亲诃额伦呢?这些事令他一时之间暴躁难安,进而无法再呆在这压抑的大帐中了,他要出去透口气,好好的想一想。

    而当帖木真出帐时,情知帖木真是要寻个地方发泄一番的合撒儿,立即便对着忽必来和木华黎使了个眼色,于是,这二人紧随帖木真之后,亦是出了帐,并也翻身上马,紧紧跟着帖木真出营去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兵戈再起(中)

    帖木真纵马出营后,往西北面疾驰,于傍晚将至时,来到了古连勒古山间的一处断崖旁,断崖陡峭,前方无路,于是,在残阳如血中,帖木真狠勒马缰,胯下黑色战马人立而起,对着赤色晚霞,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马鸣。

    而此时,帖木真亦是张开双臂,在马背上朝着落日,发出了一声充满悲愤的呼喊。

    “呃啊!啊!啊!啊!”

    合赤温呐,他的小兄弟,这个弟弟自幼身体不好,但却仍旧喜欢射猎,他是一个坚强而质朴善良的孩子,因此,在当初,帖木真刚“来到”这个蛮荒的草原上时,合赤温便总是缠着帖木真带他去打猎,他自己说是要历练自己的躯体,寻找食物,为家里尽一份力,而帖木真也时常带着他,纵马游猎在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兄弟二人何其欢乐。后来,在打败了达尔汉七人众后,追随自己的部众也多了起来,家里的日子不断变好,合赤温的身体也因之日渐强壮,不再像原来那般单薄了,帖木真很是高兴,高兴自己终于有能力使自己的这个小老弟不用再向原来那般忍饥挨饿,流浪草原了,三年前,合赤温娶了妻,那婚礼时的热闹场面,合赤温脸上的幸福笑容,母亲脸上的欣慰笑容,帖木真至今难忘。

    而再到了三十余日前,合赤温携妻子前来向他辞行,这个质朴的青年还将自己的独子按赤台交到了帖木真的手上,合赤温在抱着幼子时是多么的温柔啊。而帖木真现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应自己的弟弟的,一定照顾好这个小侄子,一定会把他平安的交回给合赤温的手中。

    在合赤温走时,这个青年还有些埋怨,嫌给他配得两百精骑护卫实在是太多了,但帖木真哪里知道,即便自己已然想到了塔塔儿人的威胁,但却仍旧高估了自己的判断,低估了意外袭击的猛烈程度,他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当初就应该拦住合赤温,不让他去陪妻子探亲才好!

    但世间之事哪里能让人全都料到呢?也没有重来一遍,重新选择的机会给帖木真了!

    悔恨呐,悔恨!我该如何向母亲诃额伦交待?如何向以后长大的自己的侄子按赤台交待?按赤台若是哭着问他要自己的阿爸和额吉,我又该如何交给他?

    想到这些,帖木真愤而拔刀,以刀直指苍天,大声发誓道:“长生天呐,何其不公!使我善良的弟弟如此惨死!我在此发誓,尽起兵马,引兵东向,若不诛杀札邻不合,不杀光塔塔儿人,就绝不回转!”

    而后,他大口地喘着气,片刻后,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就在断崖边坐了下来。而在他的身后不远,一直在身后纵马跟着他的忽必来、木华黎二人,亦是翻身下了马,他们看帖木真插刀于地,闭目静坐,便互相对视一眼,默默的守护在了断崖下方。

    因为天色渐暗,眼看着帖木真是要在此过夜了,于是,忽必来、木华黎二人在断崖周围捡了些树枝,轻轻的上前为帖木真点燃了篝火,把黑色的战马悄悄地牵下了崖去,而后他们二人便默默的退到了断崖下方,持弓矢、铁骨朵护卫。

    篝火不断燃烧,断崖之上,星汉灿烂,皓月当空,山风习习,偶尔传来一二孤狼之声,帖木真辫发飘飞,双目微闭,静坐于断崖之上,这一坐便是整整一夜未眠,至第二日清晨,朝阳再起,光明再至,洒遍断崖之时,帖木真缓缓睁开了双目,此时,他的眼神沉凝,再不复昨日那般狂怒、暴躁。

    他长身而起,拔出了倒插于断崖野地上的十字弯刀,面朝晨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他不再犹豫,大步朝着断崖下方走去。

    “我们回去!”行至断崖下方,帖木真看着忽必来、木华黎二人,沉声道。

    “好!”

    忽必来和木华黎二人眼见帖木真一切如常,尽皆精神一振,他们迅速点头应命,而后便牵来了马,三人翻身而上,纵马往营地而回了。

    在下午时分,帖木真回到了营地,他一入营门,便吩咐身边的忽必来、木华黎道:“召集合撒儿、别勒古台以及博儿术、哲台等将,立即来我中央大帐议事!另外,也派人告知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人,让他们也来议事,就直接告诉他们,我手中掌握的对金国的互市权,从中所得到的榷场财货,若他们这一次敢不来见我,那么,从今以后,他们就一分财货也别想分到!”

    忽必来、木华黎二人情知事关用兵大事,不敢耽误,分别往营中召集诸将去了。

    当帖木真独自驱马缓行至中央议事大帐前时,他看到了母亲诃额伦,看到了在她身侧扶着她的孛尔帖以及弟弟帖木格、小妹帖木仑等几人,当然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显然,当帖木真一入营门处时,就已经有人赶紧把帖木真回来的消息,告诉给了诃额伦等他的亲人,所以,他的母亲现在才会在中央大帐处等他。

    “帖木真!”

    “大哥!”

    孛尔帖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在看到他后,都忍不住担忧的喊了出来。

    而唯有诃额伦在静静的看着帖木真,尽管她的眼中也有泪光闪动。

    “小弟合赤温之死,令儿子心绪难安,悔恨交加,一时冲动,出营而去,现在方回,让额吉担心了,是我的罪过!”帖木真在看到诃额伦时,便已翻身下马,他迅速走到了诃额伦的面前,单膝跪地,以手抚胸,低头认错。

    “帖木真,合赤温惨死,你对此——已有了决断了么?”诃额伦没有责怪帖木真,而是上前来,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的头,哀伤的开口道。

    “已有决断!请额吉宽心,我必不会鲁莽行事,却也必能为合赤温报此血仇!”帖木真一脸凝重的抬头承诺道。

    “好,好,我不问,你长大了,是一个如你阿爸那般睿智的首领了,尽管去做吧,额吉一直相信你。”诃额伦微微抬头望向天空,强忍着泪水,使之未从眼眶中流下,她叹了口气,继而再度低头,指着自己身边的几个陌生面孔,对帖木真道:“这些是合赤温妻子的部落,斡勒忽讷惕部来的告哀使者,合赤温夫妇遇害的消息,他们以为我们不知道,所以我们的亲家才会派人来告知于我们,只是比术儿彻丹晚了一天,今日才到,我们的亲家承受了丧女之痛,他的使者告诉我,但凡我们要起兵讨伐塔塔儿人,就派人通知他们一声,他们必会出兵相助的!现在,既然你已有了决断,我就将他们带给你了,你们去商讨吧,商讨出兵的大事吧。我走了,走了......”说着,诃额伦便摆了摆手,承受丧子之痛,使这位从来都坚强的挺直腰板,与恶劣的生存环境作斗争的草原母亲,一下子仿佛苍老了不少,帖木真目送着她离开,看到母亲的腰都弯了不少,她的步履缓慢而踉跄。

    “孛尔帖,还有帖木格、帖木仑,你们一定要照顾好额吉!”帖木真最后吩咐了跟着诃额伦离开的亲人们,而后,他转身,对着那几个来自斡勒忽讷惕部的使者道:“你们以谁为首?”

    “小人马剌,乃是我家大那颜的那可儿,拜见帖木真首领。”几人中的一人抬步向前,面朝帖木真抚胸行礼道。

    “马剌,你熟悉斡鲁速山城周围的山林、草原的地形么?”帖木真问道。

    “我们斡勒忽讷惕部世代与塔塔儿人为邻,且时有冲突,我曾为部落探马,不时的穿梭于阔涟湖与捕鱼儿湖之间的山林、草原,而那座山城就在阔涟湖西北面,周围地势我尽皆熟知!”

    “好!来的正好!你跟我进来,其他人都留在帐外!”帖木真吩咐一声,随即大步进帐去了,而马剌则紧随其后。

    又过一阵,至夜幕初临之时,合撒儿、别勒古台、豁儿赤、忽必来、木华黎、博儿术、者勒蔑、赤老温、阿儿孩合撒儿、哲台、脱呼剌温、吾也而等一众兄弟、部将,还有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亲戚,全都赶到了中央议事大帐当中。

第二百三十章 兵戈再起(下)

    大帐内,上首处,帖木真见众将来齐,他目光炯炯的扫视左右,而后沉声缓缓开口道:“十余年前,塔塔儿人札邻不合暗害了我父也速该巴特尔,而今他阴狠之心仍在,竟趁我弟合赤温探亲返程之时,残忍的杀死了他,并将我弟的头颅挂在了斡鲁速山城之上,新仇旧恨,不可不报!长生天在上,我帖木真在此立誓,出兵讨伐札邻不合,尽灭其部众,踏平其毡帐,毁弃他的山城,砍下他的头颅,以祭我弟之亡魂!”说到这儿,帖木真微微一顿,见下首众人皆神色严肃,故再度开口道:出兵攻伐札邻不合,势在必行!你们有何建言,尽可说来!”

    下首众将一时沉默,片刻后,合撒儿率先开口道:“大哥,我们的军队擅长在平川旷野厮杀,靠的是骑兵一往无前的气势,现在,塔塔儿人据守山城,形势不明,依我看来,还是要打探消息,寻得时机,大兵突然发动,奇袭以破其城!”

    “不错,最好是能散布谣言,使塔塔儿人相信我们无法在短期内攻打他们,使他们彻底放松了警惕,散去了聚拢起来的兵马,而后我方突然出兵,袭击他们的山城,这样必能像狼入羊群,一举袭杀他们!”豁儿赤摸着下巴,眯着眼开口道。

    “绕路,我军不沿怯绿连河往东直直的攻过去,就是要大迂回侧击斡鲁速山城,打他个措手不及。”木华黎冷冷开口道。

    而后,其余博儿术、忽必来、者勒蔑等一众人纷纷开了口,说了自己的想法,又议了一阵后,帖木真挥手示意众人噤声。

    “迂回绕击,攻其不备,奇袭破城,这是我们的方略,但仍需详细了解斡鲁速山城的地形地貌、城池防御,我原本打算先遣精悍探马,巧做伪装,密往阔涟湖畔打探敌情,而现在,长生天是站在我们蒙古一边的,来自东部大草原的我们乞牙惕部的亲家,斡勒忽讷惕部的大那颜恰好遣来了告哀的使者,他们常年与塔塔儿人为邻,熟知山城的情况,就由他们来告诉我们那座山城的形势吧。请马剌使者上前来!”帖木真向着下首左侧端坐的马剌示意,随即在他起身向自己行礼后,帖木真继续示意他道:“你可以说了!”

    于是接下来,马剌起身,他又请帖木真遣人端来了一一大盘松软的沙土和一根树枝,就在大帐的地面上散开沙土,他的记忆力极好,边说边在沙土上,以树枝勾画起了斡鲁速山城周边的地形和样貌。

    而帖木真和一众蒙古部将,则全都起身,聚拢在了大帐中央,听着马剌描述并看着这张简易的沙盘地形图。

    按照马剌所说,阔涟湖畔地势西高东低,湖东岸、南岸地势平坦开阔,多为肥美的草原和沼泽地,唯有西岸、北岸地势险峻,山峦起伏,悬崖陡壁众多,而斡鲁速山城就建在湖西北面山中的台地上,乃是一座包谷形山城,内有纵深山谷和开阔坡地,城池背倚西北面的山峦险峻,面朝东南,控厄东、南方向的肥美草原,山城地势北、东、西三面皆高,唯有南面较低,低部位于平地与山体过度的缓坡位置,形成自然开口,与外部平缓草原有较好的连接性,因此,若大股兵马攻城,唯有从山城南面的山道而上才行。

    城墙皆修建在山脊上,因山脊走向不同,使得城墙围合的形态呈不规则的四边形,墙体皆就地取材,由阔涟湖畔坚硬的巨石砌筑而成,异常坚固,城墙之上有马面、角楼等军事防御设施,城内据说还有为数众多的水井、蓄水池和山脊高处顺流而下的山泉,这为斡鲁速山城提供了充足的水源。

    这座城池原本是数十年前,金国建国之初,为震慑漠北草原诸部、防备耶律大石等残辽余孽而修筑的,其内可屯兵一万,是一座真正的中大型军事重城,后因金国统治中心日趋偏向南方汉地,军事战略收缩,这才使得这座往日的山城被金人废弃不用了,屯兵也尽皆撤走,据说札邻不合近年来在漠南之地得到了不少汉人工匠(以帖木真看来所谓的汉人工匠,就是札邻不合在两年前奇袭桓州城时,所掳掠的金人西北路招讨司所属的工匠),这些汉人工匠帮着他在斡鲁速城原有的基础之上,修葺了城池,加筑了城内殿宇,使这座废弃的山城重新屹立在了阔涟湖畔。

    而札邻不合近年来又大肆劫掠,弘吉剌部、斡勒忽讷惕部、豁罗剌思部、亦乞剌思部等半耕半牧的部落所种的粮食(主要是粟米、糜子)每每遭其抢夺,但当这些部落出兵攻打塔塔儿人时,又往往会顿兵于坚城之下,札邻不合倚仗山城,多次大败了这些部落的兵马,所以,弘吉剌诸部可谓深受其苦,却奈何不了塔塔儿人。

    帖木真看着斡鲁速山城的形势,皱眉发问道:“我军若不沿怯绿连河东进,可有从山城北面迂回穿插,快速出现在斡鲁速山城前的山道?”

    马剌思索片刻,双目一亮,点头道:“我知道从阔涟湖北面的山峦中,有一条险峻的谷道,那里是森林野人部落民偶尔采药、狩猎的小道,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因为实在太过狭窄险峻,大军不易通行,而且行军中或许还会受到森林部落的袭击,所以一般不会有人从此小道由北向南穿插至斡鲁速山城之下,帖木真首领,这条路我知道,但确实不好走呐......”

    “不好走也得走!为报血仇,些许险路算得什么!马剌你留下来,做我军向导,你带来的其他几个斡勒忽讷惕人则回去,告诉你的人,当他们回去见到斡勒忽讷惕部大那颜、我的亲家之时,就说我会择机出兵,当我兵马去往斡鲁速山城时,自会提前遣人,约他出兵,会攻斡鲁速城!”帖木真果断开口道。

    马剌自然只能抚胸应命,为合赤温的妻子、斡勒忽讷惕人的别姬报仇,他自然义不容辞。

    而后,帖木真令众将入座,再度开口道:“斡勒忽讷惕部的亲家派来的人,马剌你要吩咐他们,请他们在阔涟湖畔的草原上散布这样的谣言,就说帖木真因为其弟之死,已悲痛欲绝,怒而兴兵,蒙古部的兵马很快就要来到东方草原,找札邻不合报仇来了。而后,我会在二十余日后,派遣几百骑探马,于阔涟湖附近故意显出身形,再和塔塔儿人厮杀一番,装出这几百骑便是我前锋兵马前来查探的样子,使札邻不合相信,我的后续大军不日便会赶来了,如此,他就必会召集部众,聚拢兵马等着我前来作战,而实际上,我的兵马并未出动,待他聚拢兵马后,再过二十余日,你们要再度散布一种谣言,就说帖木真之所以没有前来报仇,是因为进军的中途,突然听说了他在三河之源的游牧地遭遇了蔑儿乞人的袭击,他于是回军前往与蔑儿乞人作战了,据说蔑儿乞人来势汹汹,还联合了巴儿忽、斡亦剌、豁里、秃麻诸森林部落一同南下,帖木真忙着与他们作战,北上讨伐蔑儿乞诸部的联军,因而他无暇东顾,前来寻塔塔儿人报仇了。”

    “而札邻不合多疑,必会遣人前来打探,届时,我会让我部的兵马分批次匆匆北上,而后再让他们的身上故意沾上羊血、土尘等回来,在整个乞牙惕部中遍传与蔑儿乞人战事的激烈,好让札邻不合彻底相信,我部忙于北面的战事,短期内无法出兵东向,前去攻打他了。如此这般,我们蓄养实力、训练兵马,待到初冬时节,冬雪降下,札邻不合彻底放松了警惕,以为我们不会在此等寒冽天气中向他用兵之时,我们再行出兵,迂回侧击,从那条狭窄谷道中穿插而下,突然出现在斡鲁速山城之前,以有备算无备,一鼓作气,必能一举奇袭攻破斡鲁速山城,活捉札邻不合!”

    “大哥此策可行,秋高马肥之际不行兵用师,而偏偏在冬雪降下后再打,这定是札邻不合所无法想到的,出其不意,必能取胜!”合撒儿目光炯炯的看着帖木真,点头赞同道。

    “首领英明!”豁儿赤适时应声,抚胸行礼道。帖木真采纳了他散布谣言的计谋,他很是高兴。

    “大哥,我们就这么办吧,初冬大进兵,擒杀札邻不合!”博儿术亢奋道。

    “唯帖木真首领之命是从!”木华黎、忽必来、赤老温三人抚胸应命道。

    “撒察別乞、阿勒坛叔叔、忽察儿兄弟,答里台叔叔,你们不要忘了斡勤巴儿合黑、忽图剌可汗、捏坤太石等人与塔塔儿人的仇怨,此次报仇,不光是为了我的弟弟,也是为了你们的先辈!敢不尽力,对得起你等的先人么?”帖木真最后看向自己的几个便宜亲戚,沉声道。

    斡勤巴儿合黑是撒察別乞的祖父,他当年和俺巴孩汗一样,被塔塔儿人活捉送给金人处死了,忽图剌可汗是阿勒坛的父亲,捏坤太石是忽察儿的父亲,他们都曾与塔塔儿人结怨厮杀,而答里台的哥哥正是帖木真的父亲也速该,他也是被塔塔儿人毒死的,所以,帖木真强调这一点,就是要提醒几人,莫忘祖仇,当与他一同进兵。

    而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几人对望一眼,尽皆无言,帖木真占据大义,又以与金国互市贸易的财货分配相要挟,使得他们不出兵也得跟着出兵了。

    眼见众人再无意见,帖木真长身而起,喝令道:“众将各自回去,拣选精锐勇士,编练兵马,以待入冬出兵!”

    下首众人一齐起身,对着帖木真抚胸行礼,轰然应命。

    一场针对塔塔儿人的复仇之战,爆发在即!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斡鲁速山城(上)

    初冬寒风骤起,第一场大雪随之而下,当天空稍稍放晴的一日,历经数月备战,帖木真尽起本部精骑一万,外加撒察別乞、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等几个附属亲戚的四千兵马,合计一万四千战兵,另有军眷、少年、奴隶等组建的两千余人的随军奥鲁营,携带着五万余头牛羊、六万余匹战马和母马,以及帐幕、备用兵械等一应物资,开始大举向东进兵。

    他仅留两千骑,由幼弟帖木格统帅,留守位于斡难河上源的冬营地,护卫母亲诃额伦、妻子孛尔帖等一众亲人和部众。

    在杀白马以祭拜长生天后,帖木真亲率一万六千余众,甘冒刺骨寒风,踏雪沿斡难河南岸往东行军,行至中游时,换路绕道斡里扎河以南,而后继续向东,先锋探马往四面散出百里,沿途捕杀一切所遇之散居牧民,不使进兵消息提前泄露,为塔塔儿人所知。

    如此这般,冬日的草原上,上万兵马浩浩荡荡,前后相连,一眼望不到头,牛马成群,车帐不断,却又各有归属,井然不乱,维持着一定的行军速度,向东坚定的行进着。

    行二十余日,帖木真的大军离开了斡里扎河沿岸,转向东南急行,而后在靠近阔涟湖西北岸的起伏山峦和陡峭崖壁之时,即已马剌为向导,同时遣马剌身旁的一名斡勒忽讷惕随从为使,沿海剌儿河,前往东方的斡勒忽讷惕部的那位大那颜亲家报信,使其迅速聚兵,往西前来,双方相约会师于斡鲁速山城之下。

    而后以马剌为大军向导,帖木真的兵马开始排出细细的一字长蛇之阵,分前军、中军、后军,分批次小心而缓慢的试探着通过那条可以突然向南穿插至斡鲁速山城近前的狭窄山道,山道行军艰难,冰雪覆盖,颇为打滑,期间亦有数百马匹、牛羊跌落断崖而死,还有数百军士因磕碰、跌倒摔伤而非战斗减员的,但这些都没能阻止这支由帖木真训练而出的蒙古精骑,爬冰卧雪、师行千里,对这支生性坚韧、耐得酷暑寒冬的游牧精锐来说,不过寻常事罢了。

    用为蒙古先祖、为亲弟复仇为号召,对塔塔儿人累世的仇恨,以及帖木真允诺攻破斡鲁速山城后众人将分享到的丰厚战利品,这些都使得这支大军士气高涨,因此,再艰难的山道,也绝挡不住蒙古人的复仇之战!

    帖木真于山道之上,牵马踏雪,行至一株雪松之前,他头戴翻毛大帽,身穿厚实的大皮袍,但此时,他的双眉之上仍旧凝结了一层霜雪,口中亦是呼出了阵阵寒气。

    呼,斡鲁速山城,我帖木真来了,今次一定要攻破你,亲手砍下札邻不合的狗头!

    帖木真一拳击在雪松的树干上,极目南眺,心中暗自发誓。随之,他再度牵马,随中军沉默往南而行。

    在途中,虽然帖木真不时的感受到了山道一侧密林中偶尔的抖动,但终究没有人出来突然袭击他们,或许是由于大军的声势,使得他们幸运地并未遭遇到森林游猎部落的袭击?

    两日后,以者勒蔑、博儿术为首的数百先锋探马,率先行出了山道,而后即散出警戒,继而再过两日,后续大军陆续全都出了山道,于是,帖木真开始整顿兵马,仅留赤老温率五百骑护卫随军奥鲁营,而其余一万三千余骑战兵,均一人三马,携带三日所需肉干、马奶、炒米等吃食,带齐弓刀、绳索等兵械,直扑斡鲁速山城而去。

    这时,他就是要用奇袭的闪电战法,使得斡鲁速山城内的札邻不合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召集山城内外的毡帐部众,来不及聚拢兵马,他便突然杀至城下,扫荡散落分布的塔塔儿部众,一鼓作气,奇袭攻入斡鲁速山城!

    但当帖木真率一万三千余骑,疾驰至斡鲁速山城附近时,却发现山城之下的草原上空无一帐,而山城之上有军士汇集,人影绰绰,城门更是严丝合缝,牢牢紧闭,塔塔儿人分明就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帖木真一时双眉微皱,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奇袭失败了?是有人泄露了他行军的消息,以致塔塔儿人提前有了如此防备?这分明就是坚壁清野,把所有部众、资财都撤往山城内去了。

    多想无益,此时,帖木真只得挥手,亲自率队,沿山城以南的缓坡而上,在距城数百步外时,勒马于城墙之前打转,观察山城形势。

    此时的斡鲁速山城,墙高两丈有余,巨石砌筑,外有浇水而形成的极滑冰层覆盖,且马面,角楼一应俱全,兵士来回巡守,防备森严,当真难以速破。

    而再往山城稍稍偏东而望,可见有一山寨伫立,这是马剌未曾提到的,或许是最近两月间所新建,这座山寨凸前护卫山城,于斡鲁速山城形成了掎角之势,若主力攻打山城,则己方侧翼就有被山寨中的兵马突然攻击的风险。

    帖木真脸色凝重的望向斡鲁速山城南城门之上的城楼,而在那里,此时,札邻不合亦是负手向下望着帖木真一行。

    城墙之上,札邻不合嘴角微弯,冷笑不止,他的左耳已然在上次的浑善达克沙地之战中,被博儿术一箭射的稀烂,残缺的左耳,扯动的笑容,使得这位和帖木真年纪相仿的塔塔儿青年首领,面上显得异常狰狞丑陋。

    帖木真,没想到吧,你想要从西北面的山峦中往南穿插而来,奇袭我的斡鲁速城,但天神是站在我们塔塔儿人一边的,你的计谋再是精妙,也还是被我的人给识破了!

    却原来是,札邻不合等待数月,原本他真的以为帖木真已忙于和蔑儿乞人的战事,短期内无暇再来攻打他了,他便又在修葺一新的斡鲁速山城的殿宇中,过起了醉生梦死的生活,得益于他两年前南下,从桓州城中抢掠到的不少汉人工匠的精妙技艺,使得斡鲁速山城内被整修的很是精致,是的,殿宇被重新盖了起来,作为他的居室,无论期间死了多少为他修建殿宇的别部奴隶和本部百姓,而抢来的汉人美女、弘吉剌美人,则使他每每流连忘返。他总算知道了,为何汉人的君主们都喜欢住在城池里了,若是有得选,谁又愿意风餐露宿,四处住着毡帐迁徙呢?

    札邻不合彻底爱上了在斡鲁速山城中的生活,他不想搬走了,于是便把部众安置在山城外,东南面的肥美草原上驻牧,当然在山城之内,除了他所居的殿宇之外,环绕于殿宇四周的,则别无其他的土木建筑,全都是一些跟随他的氏族首领、勇士们的毡帐而已,也就是说,在斡鲁速山城内,总体上还是以毡帐居多的。

    至于如何发现的帖木真的大军?还要从三天前说起,三天前,他部众中有一个名为巴勒莫的部众,这个人是塔塔儿人与阔涟湖西北面山中森林部落女子结合所生的混血杂种,因为他的母亲出自森林部落,所以他从小得以跟随其母,敢于进入那条陡峭难行的山道两面采摘草药,而不会担心遭受出没在那里的森林游猎者的袭击,所以在三日前,当巴勒莫再度进入那条狭窄山道中采药、游猎之时,却在崖壁之下,透过密林,看到了帖木真那前后相连,一字长龙般的大军,巴勒莫以游猎人的冷静,暗自藏下身形,他熟悉山势地形,很快穿插向南,在帖木真的大军到来之前,将此一重大军情告知给了札邻不合。

    此时的札邻不合部众分散,无法立即聚齐兵马前去埋伏帖木真,那么,他便只能在慌乱中,将山城外的部众,分别迁入了城内和城东的那座新建的山寨之中,这才堪堪的在帖木真大军扑来的前一晚,完成了坚壁清野,没有留下丝毫部众、资财,以供帖木真劫掠。

    想到此,他的心中再度暗恨,这一切都是天意吧,在数月以前,他的叔叔塔塔儿诸部的大首领蔑兀真笑里徒遣人前来,邀他前往捕鱼儿湖畔的驻牧地参加宴会,原因是他的叔叔老来得子,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儿子,此前,他的叔叔只有一堆女儿,却没有生下一个儿子,但是这一次,那个年轻侍妾却是为他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儿子。说起来,那个年轻的侍妾,还是他札邻不合两年多以前从桓州城中抢出来的汉人歌伎呢,因为她长得模样俏丽,而被札邻不合享用过后,便将她献给了他的叔叔蔑兀真笑里徒。

    而这个汉人歌伎也是个极会讨好奉承的,为了活着,为了生存,很是献媚于他的叔叔,于是她很快得到了叔叔的极大宠爱,而在叔叔的日日挞伐下,这个女人不负所望,很快就生下了一个女儿,继而在今年的初夏时节,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使得他的叔叔大为振奋。

    须知道,此前,他的叔叔没有儿子,这也就是为何,叔叔会将继承塔塔儿诸部大首领之位的希望,寄托在他这个侄儿身上的原因,但现在,叔叔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那么蔑兀真笑里徒对侄子札邻不合的态度,就变得微妙了起来,出于试探侄子反应的考量,侄子是否会成为自己亲儿子将来继承塔塔儿部众的障碍?

    于是,蔑兀真笑里徒用为幼子举办满月酒的名义,邀请一众塔塔儿诸部氏族首领,前来他的营地参加宴会,札邻不合自然也在邀请之列,而这个邀请理由,是札邻不合无法拒绝的,因此,他不得不前往他叔叔那里。

    在宴会上,札邻不合自然是只能赔笑脸,但当宴会结束,诸部首领散去后,当他和他的叔叔单独叙谈之时,双方却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他的叔叔劝他从斡鲁速山城中搬出来,不要像城居之人那样贪恋美色和居室的舒适,而应该带着部众回来,回到捕鱼儿湖畔来,与自己合牧于一处。

    而札邻不合却并不愿放弃在斡鲁速山城内的生活,他指责他的叔叔:忘记了他亡父的嘱托,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就开始担心自己的侄儿会威胁亲儿子的地位了,所以想要束缚他,把他看押在自己的身边。

    叔侄二人当晚大吵了一架,当晚,在回到自己的毡帐后,生性多疑的札邻不合,唯恐他的叔父蔑兀真笑里徒会在一怒之下,突然遣人来抓他,所以,他一刻不敢多留,遂于深夜中唤醒所带部众,悄悄的牵马,连夜离营而去了。

    当札邻不合率领数百骑,沿兀儿失温河向北行进到中游时,却突然看到了一队往西行进的人马,他的部众中有眼神敏锐的人认出,这些往西行进的人马、旗帜是蒙古人的队伍,于是,心中压抑难以发泄的札邻不合,恰好便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他尾随这队人马,并从后方突然袭击了他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尽管蒙古人拼力厮杀抵抗,但还是被他追入了山林,杀死了大半,并活捉了一对被其余人拼死保护的夫妇。蒙古人的俘虏中终究有一两个怕死的,在他的屠刀威胁下,其中一个俘虏告诉他,这对夫妇乃是也速该的儿子和儿媳,现任蒙古乞牙惕部首领帖木真的弟弟合赤温及其妻子。

    这令札邻不合大为高兴,好啊,正愁没有发泄的对象,这两个人,也速该的孽种,帖木真的亲弟,不就是最好的发泄对象么?

    于是,他将合赤温夫妇押回了斡鲁速城,并在百般折磨,都无法令这对夫妇求饶后,将合赤温及其妻子的脑袋砍了下来,挂在了斡鲁速山城的城墙之上,以供自己的部众欣赏。

    他知道,杀了帖木真的亲弟,帖木真必会前来报复,但数月未有动静,他探听消息,得知帖木真正忙于与北面的蔑儿乞、豁里、秃麻等森林部落纠缠作战,无暇分兵来攻打他,所以他又放松了警惕。

    叔父对他的忌惮猜忌,使得札邻不合心中郁郁,便越发脾气暴躁,心气颓丧,他在斡鲁速山城内日日纵酒狂欢了起来,以发泄心中的不满,当初那个英气勃勃,想要一统漠北草原的札邻不合,再也不见了踪影,这一次,若不是部众巴勒莫及时前来报信,他札邻不合的斡鲁速山城,恐怕就真的会被帖木真一举奇袭攻破了呢......

    来吧!帖木真,我们厮杀吧!看你究竟能否攻破我札邻不合的斡鲁速山城!

    想到此,札邻不合望着城下数百步外帖木真的身影,他张开双臂,疯狂大笑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斡鲁速山城(下)

    帖木真不得不接受奇袭变成强攻的这一事实,原本打算突然率大兵突袭至城下,而后趁塔塔儿人疏于防备之机,一鼓作气率众冲入城内,不给敌人以丝毫聚拢兵马的机会,而现在,显然是行军中再三小心,但却还是出现了疏漏,导致敌人事先有了防备,奇袭不得已变成了强攻。

    这不是帖木真所愿意看到的,但他却不得不面对现实,所以,在大军稍稍后撤,暂屯兵马于山城南面的缓坡之后,他开始组织军士就地于阔涟湖畔的林木中取材,打制攻城器械,说到攻城器械,由于他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并非工程类、机械类专业出身,自然无法指导他的军队打造出精巧犀利的攻城军械,所以以现有蒙古人的技术力量,也就只能打造些蒙以生牛皮的木制尖顶“洞子”、飞梯之类的粗陋攻城器罢了,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而已。

    在一番休整之后,于第二日上午,帖木真的一万三千余骑兵,不得不全都下马,前后陆续列成叠阵,开始向北仰攻山城。

    仰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军队只能从山城南面的斜坡爬坡而上,去攻打高高在上的险峻山城,而敌人则占据城池,居高临下的对他们进行还击。

    由于担心山城东面的那座山寨中的兵马,会时刻威胁己方攻城大军的侧翼,所以,帖木真先是指挥大军,以一部数千兵马围住山城,并不断仰射压制城头的塔塔儿兵士,而以一部两千人的精悍勇士,由悍将博儿术、吾也而率领,对山城东面的山寨,先行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一时之间,山城以东通往那座木寨的山道上,金铁之声大起,矢发如雨,山寨中的塔塔儿人居高临下,以箭矢、石块、檑木不断往下攻击着想要靠近寨墙的蒙古军士,惨叫声不断传来,一波波的蒙古军士开始扛着简陋的飞梯、推着“洞子”往木寨附近拼命推进,而在山寨受到攻击之时,札邻不合亦是派出了山城内的部分兵马,妄图出城增援山寨,而这些出城的兵马竟有一半儿披了铁甲,使得帖木真用于围城阻击的兵马顿时大受震动。

    双方在斡鲁速山城的南门附近,爆发了激烈的肉搏交战,在帖木真亲冒矢石,合撒儿、别勒古台、木华黎、忽必来等众将的合力率军厮杀下,前后三次硬抗住了札邻不合派出的支援山寨的援兵,并一度将之打得重新退入了城去,但是这样的血腥厮杀,也使得短短三日内,帖木真的兵马就损失了一千多人。

    蚁附攻城的艰难众所周知,没有更好的办法之下,博儿术、吾也而二人于第三日夜发动了对山寨的奇袭,暴攻山寨南门一角,最终经浴血厮杀,付出战损一千两百军士的代价,于黎明到来时,他们将帖木真所部的白底黑鹰战旗狠狠地插在了寨墙之上。博儿术手握战旗,浑身浴血,随着这名热血悍将的一声仰天怒吼,在强攻三日后,山寨中的塔塔儿人被蒙古人那悍不畏死的凶悍攻势给彻底打崩了士气,这座山寨因而彻底宣告攻破。

    而这也就意味着,威胁帖木真军队侧翼的这一敌方堡垒被完全的拔除了,帖木真从这一日开始,可以将所有的兵力集中起来,用于对斡鲁速山城的攻击了。

    而接下来,斡鲁速山城的战事更加惨烈,在这座山城的城头之上,由于札邻不合拥有掳掠来的汉人工匠的军事技术力量为支撑,使得城头上赫然出现了三弓床弩、双弓床弩等重型守城利器,另有狼牙拍、夜叉檑等致命的击砸攻城方的武器,还有油锅也在城头烧的滚烫,等着敌人前来进攻。

    所以,在攻打这座山城之时,蒙古人那简陋的攻城器械简直变成了笑话,札邻不合自信的傲立于女墙之后,他已有了足够的警惕和防备,还有城内充足的水源、迁入城中的牲畜,以及从弘吉剌诸部那里抢来的数万石粟米和糜子作为粮食储备,草料在这座包谷形山城中亦是不算缺乏,所以,他有的是时间,在严寒的冬日里与帖木真耗下去,他自信在如此坚城之下,蒙古人绝不可能攻入城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帖木真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分批次,陆续派遣军队蚁附攻城,而冬日里严寒不缺冰雪,无法进行火攻,他只能看着己方的军士不断的仰攻山城,而敌人无数的箭矢、粗大的弩箭倾泄而下,不断的有蒙古军士被钉死在山城之下,不断的有飞梯被敌人烧毁,滚烫的火油兜头浇下,惨叫凄厉,随之是敌人裹有油脂的火矢,蒙古人燃烧的身体从飞梯上惨烈跌落,重重地摔在了山城的巨石城墙之下,一时间尸体不断堆积,血腥残忍。

    被绞车转动的狼牙拍、夜叉檑凶猛砸下,其上尖锐的铁钉瞬间扎入了己方军士的胸膛、眼睛,而后又在敌人收回这些器械时身体被带着高高挑起,蒙古军士们在惨叫不甘中再度无情摔落,这样血腥的场景,就时时的出现在帖木真的眼前。

    帖木真一时气血翻涌,合撒儿和豁儿赤开始劝说他,斡鲁速山城坚固,若长久的顿兵于坚城之下,则我军伤亡过大,还极有可能受到来自兀儿失温河以南,捕鱼儿湖附近的塔塔儿首领蔑兀真笑里徒的袭击,要知道这个老家伙是札邻不合的叔叔,难保他不会得闻消息,率兵前来增援斡鲁速山城,届时塔塔儿人内外夹击我军,则乞牙惕部的大军就极为危险了,不如暂且退兵,以待来年,联合克烈部的兵马后,再度东征塔塔儿部不迟。

    说起来,脱斡邻勒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这一次又找了一个理由,没有派兵来帮助帖木真攻打札邻不合,理由仍旧是西方有警,克烈部在西面的边境受到了乃蛮人的袭扰,所以就无暇分兵助战帖木真了。

    而帖木真深刻的知道,哪怕是自己奉上了一份得自金国榷场的财货,但或许,这也只能换来让克烈人暂且不攻打蒙古的微妙和平罢了。而实际上,在这位“父汗”的心中,终究还是对他起了忌惮之意,老家伙这一次,恐怕巴不得他与塔塔儿人拼个你死我活,导致蒙古的势力被削弱呢,所以这一次,脱斡邻勒才找理由,不来助他讨伐塔塔儿人......

    想起合赤温的惨死,看着山城之上仍旧悬挂着的合赤温夫妇的人头,帖木真心中大为愤恨,他心中一狠,对着合撒儿与豁儿赤大声道:“不必多说!这一次,我亲自带兵攻城,若不能攻上城头,杀了札邻不合,就让我战死在这斡鲁速山城之下吧,我——绝不退兵!”

    说罢,帖木真招来者勒蔑、博儿术、忽必来、木华黎,以四人带着他的近卫千人队,不顾众将劝阻,由他亲自总领一千精兵,朝着山城的城墙冲了上去。他要亲冒矢石,激励士气,以求众军用命,以一腔血勇夺下山城!

    生死有命,若上天真的庇护札邻不合,如此不公!就让我帖木真战死在这山城之下吧!

    帖木真外罩皮甲,内着丝绸罩衫(丝绸的韧性可以包裹箭头,减少箭矢冲击力和对身体的伤害),以及在罩衫之外披有轻便的精密锁子甲(来自前次西击乃蛮人时的缴获),而后,他拔出弯刀,向着跟随的一众近卫大声喝令道:“蒙古的勇士们!长生天的气力在你们身上,今日,不破敌军,誓不回转,跟着我,冲上城去,杀光塔塔儿人,踏破他们的城池,杀了他们的首领,浩瑞!”

    雄浑的号角声大起

    “浩瑞!”

    “浩瑞!”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一众近卫眼见帖木真亲自带兵攻城,一时之间群情振奋,士气大增,蒙古人刚硬不屈的血性再度被激发了出来!

    一股洪流直冲巨石砌筑的城墙而去,一个个飞梯被怒吼的蒙古勇士再度架设了起来,裹着生牛皮的尖顶“洞子”再度被人拼命沿着上坡往城下推着,一个被射死,一个继而跟上,前赴后继,蒙古军一往无前的气势展露无遗。

    帖木真插刀于腰,如奔狼般冲上了一架飞梯,他的前方是几名还在攀爬的近卫,后方则是紧随着护卫的忽必来,帖木真咬牙攀城,箭矢如雨般落下,在他爬到飞梯中部之时,他前方的几名近卫已然攻上了城头,但却很快遭到了塔塔儿人的围攻,他们终究是被再度扔下了城去。

    而帖木真自己,即便他已足够注意躲避箭矢,但仍旧在骤然之间被一只流矢射中了胸腹之间,箭矢力道不小,或为强弓所射,这一箭来的突然,使得帖木真重心不稳,狠狠地往城下跌了下去。

    “首领!”

    在他身后紧随爬梯的忽必来一声大吼,随之跟着帖木真往城下跳去,他想要用自己那铁塔般的身躯,为帖木真缓冲一部分坠落撞地的伤害。

    “呃啊!”帖木真一声闷哼,由于他所攀爬的飞梯一侧,已然有了一堆死去的蒙古人的尸体堆积,所以当他坠落飞梯后,他的身体被忽必来拦了一下,最终二人全都跌落在了尸体堆上,而后缓冲了一下,才从尸体堆的顶部滚落了下来,摔在了山城下的地面上,这就避免了帖木真被直接摔成重伤的风险。

    但他终究是从飞梯上摔了下来,哪怕是有所缓冲,何况他还中了一箭,这种滚落城下的不甘和眩晕,中箭的刺痛,终究使得帖木真嘴角流出了鲜血,他仰躺在地面上,脸颊沾满了雪污,他的视线逐渐变暗,随后,彻底的晕死了过去。

    “首领!”忽必来以他强悍的体质,坚强的爬了起来,他咬牙扑到帖木真身前,将晕死过去的帖木真一把抱了起来,而后迈开大步,披头散发的拼死往远离城墙火力的南面缓坡处冲了下去......

    “大哥!吹号角,撤兵!”原本已然攻上城头的合撒儿也听到了忽必来的大吼声,他在看到被忽必来抱着的晕死过去的帖木真后,便毫不犹豫的喝令身侧的亲兵,吹响了号角。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随着悲凉的号角声响起,原本拼死攻打斡鲁速山城南城墙的蒙古军队,在合撒儿的带领下,如潮水般,向着远离城墙的,山城外以南的缓坡退了下去。

    而札邻不合同样损失了不下两千的守城兵马,他手下的塔塔儿人被蒙古人的凶悍气势所震慑,已然不敢出城追击了,于是,斡鲁速山城大战,因为帖木真的昏迷,暂且落下了帷幕,双方各自休整,但新的攻势却必然在酝酿之中.......

第二百三十三章 计谋(上)

    黑夜,苍茫草原,寒风凛冽如刀,刮过冰冻如巨镜的阔涟湖面,湖面之上,迎着劲风吹雪,一辆无蓬顶的黑色巨型勒勒车缓缓向着西北面前行,奇怪的是,拉着勒勒车的并非犍牛或骏马,而是四头黑色绒毛的血腥贪狼,四头狼的脖颈上套着铁链,拼命拉拽着身后的勒勒车,而此时,帖木真的魂灵漂浮在天空之上,他眼看着,看着自己的身体覆盖着白毡,被置于那辆巨型勒勒车之内,任由四头贪狼往湖的西北方向拖拽着。

    四头贪狼尽皆有着绿油油的可怖狼眼,它们在拉拽着勒勒车时,还不时的回头,贪婪的看向车内帖木真的身体,猛兽的眼中,充满着对人肉的渴望,它们锋锐的牙齿滴着粘稠的带有血丝的唾液,异常狰狞可怖,可令人惊奇的是,每当四头贪狼想要稍缓拉拽车子的脚步,想要转头看一眼帖木真在车内的身躯之时,很快,随之而来的便是冰雪在空中凝结成长鞭,猛烈的抽打向放缓拉车脚步的贪狼。鞭打声伴随着黑色巨狼的哀嚎声,这使得四头贪狼越发不敢放缓脚步,越发不敢贪婪的转头看向车内了,如天神之助,这冰雪凝结的神鞭,在无声的催促着这些猛兽往前而行,不准丝毫停留于湖面。

    在这种无声的残忍的威逼下,四头黑色贪狼不得已加快了脚步,愈发死命拉着勒勒车往西北面奔跑,很快,车子离开了结冰的湖面,一路往西北,再往西北,越过南面一段倾斜向上的缓坡,竟是直直的往斡鲁速山城而去了。

    帖木真虚浮于半空中,眼睁睁的看着下方贪狼拉着他的身躯往斡鲁速山城而去,他心中惊诧莫名,亦是焦急万分,他想喊,想要下去阻止,那是仇敌塔塔儿人的城池呐,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四头畜生把他拉入城内,自投罗网,白白的交到札邻不合的手中?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他喊不出声音,也无法下到城门之前,他只能无力的看着四头贪狼越发的靠近斡鲁速山城的南城门,而城头之上,札邻不合猖狂的大笑,塔塔儿兵士举着火把,已然迫不及待的大开城门,等着贪狼们拉着帖木真的身躯入内了。

    而就在他在低空中暗自惊奇之时,四头贪狼已然拉拽着勒勒车到了城门之下,而也就是在它们到达城门的一瞬间,

    天空的冰雪再度凝结,这一次却是凝结成了一柄查干苏鲁锭长矛,这枚长矛从天而降,迅如奔雷,猛然间依次穿过四头贪狼的身躯,而后,便见四头贪狼的血肉全部瞬间粉碎,而后它们的血肉粉末又再度于城门前重新凝结,四头贪狼之血肉粉末全部汇聚于一。

    转瞬之间,四头贪狼虽死,却由它们的血肉汇聚,从而形成了一头更为巨大的白色贪狼,这头贪狼仍旧戴着铁链,当它落地之时,骤然间便仰天发出了一声震彻天地的狼嚎,随之,便见它拖拽着勒勒车,拖着车内帖木真的身躯,大步冲入了斡鲁速山城。

    而随着这一声白色贪狼的狼嚎声响起,城墙之上的塔塔儿人尽皆痛苦跪地,口鼻喷涌鲜血,进而在片刻后便尽皆在声波中被震得气绝而死!

    帖木真在低空中看到,札邻不合亦是同样口吐鲜血,继而便不甘的从城头上摔落了下来,他的尸体就这么重重地落在了覆盖白雪的城墙外,侵染出一片血红之色。

    这令帖木真惊诧莫名,便见入城后的贪狼,再度发出了一声凄厉狼嚎,而后它便挣脱铁链,抛下帖木真的躯体,化作一道白光,直冲霄汉而上,进而在空中微微一闪,竟是化作了一颗星宿,而随着贪狼星宿的形成,帖木真的耳边传来了一声苍凉浑厚的声音。

    “唯有亡者,可入山城!”

    “唯有亡者,可入山城!”

    这声音连绵不断,阵阵冲击着帖木真在虚空中漂浮的魂灵,使他的身形不断的虚化着、消失着。

    “不!”

    眼见自己的身形不断消失,帖木真仰天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他还没有活够呢,他还有母亲、妻子、儿子,还有那么多跟随他的兄弟和将领们......

    随之,骤然之间,虚空变色,光明骤降!

    在这惊恐之中,帖木真猛然睁开了双眼,口中下意识的再度喊了一声:“不!”

    “大哥,你终于醒了。”烛火通明的大帐之内,厚实的毡榻旁,假寐的合撒儿被帖木真的喊声惊醒,本就守在榻边,没有睡实的他,猛地转头盯着仰躺在榻上的帖木真,低声道。

    “你,你是合撒儿?合撒儿,我,我这是在哪里?”帖木真大口喘着气,他的意识逐渐恢复,但因为箭伤,使得他还颇为虚弱,他努力想要抬起身来,却因为四肢的虚弱而无法做到,他的视线聚焦,辨别了一下,而后看向盯着他的合撒儿轻声道。

    “大哥,这里是斡鲁速山城东南,阔涟湖畔的一片草原,原本这里是塔塔儿人的冬营地,而现在他们都被札邻不合迁入了山城内,所以,你昏迷后,我们便退兵于此,暂时占据这里驻牧了下来。”合撒儿迅速开口解释道。

    “水,我感到好渴呐,合撒儿,给我拿些水来吧。”帖木真微微恍然,随之便感觉口中干渴难耐,便努力对着合撒儿开口道。

    由于此时大帐内就只有合撒儿一人守着,所以当他听罢,便迅速起身,往大帐中央的一个烧着热水的铁锅中以木碗掏了一碗热水,并吹着气喂给帖木真慢慢的喝了。

    “呼,好多了。”在喝了水后,帖木真微微闭目呼出一口气,而后再度睁眼看向自己的弟弟,轻声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现在已是深夜,算上今日白天,已有两天了。”合撒儿回道。

    “两天了啊,合撒儿,把我从榻上扶起来,身子垫的高些,我不想再这样平躺着了。”帖木真望着帐顶,开口道。

    “大哥,你的伤豁儿赤看过了,塔塔儿人的重箭射在了你的胸腹之间,虽然你披了皮甲,又有内里的锁子甲和丝绸罩衫三层护持,但箭矢仍旧插入你的身体颇深,若没有这三层护持,恐怕你的肠子就会被射烂了,即便如此,豁儿赤在拔出箭矢后,仍旧无法彻底断定你的其他脏腑是否受损,你这两日高烧不退,豁儿赤告诉我说,若再过两日你还是无法醒来的话,恐怕你就再也无法醒来了.......”说到此,即便冷静如合撒儿,仍旧轻轻呼出了一口压抑之气,仿佛这口气之后,心情都为之一松了一般,他接着摇头对帖木真轻声道:“大哥,虽然长生天护佑,使你及时的醒来了,但你仍旧需要休养,不要逞强,还是就这样平躺着为好。”

    “这样啊,豁儿赤这个好色的家伙,关键之时,还是有些用处的啊。”帖木真不再强求抬起身子,而是扯动嘴角,微微叹息了一声。

    话说豁儿赤是一个草原杂家,什么都懂一些,但由于他还是一个萨满的缘故,因为他的天资不凡,所以,他在萨满医术上颇为精进,对一应急救的草原药剂,所知颇多,所以他才能为帖木真诊治箭伤。

    “我昏迷的这两日,都发生了什么?”帖木真再度开口问道。

    “我们的亲家,合赤温的岳父,斡勒忽讷惕部大那颜伯里,率领着一千斡勒忽讷惕部兵马赶来了,因为恰好碰到我们撤兵,他便与我们一起退到了此处冬营地暂屯了,札邻不合在这两日从城内遣兵对我们的冬营地发动了一次夜间奇袭,但放心,都被我派遣忽必来、博儿术等人给成功的击退了,并一路追着他们的败兵再度打到了山城附近,相信札邻不合不敢再轻易前来偷袭营地了,但我还是在斡鲁速山城附近散出了探马,以防他再有动作。还有,撒察別乞、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等老家伙知道了大哥你受伤,就有些按耐不住了,他们这两日里屡屡想要进入大帐来探望你,其实就是想看你是否已经不行了,是否快要死了,是我拦住了他们,没有让他们进帐来,这些人个个不怀好意,他们入帐后必然会大声吵嚷,会影响大哥你的休养与康复,所以,我没让他们进来。”合撒儿沉声向帖木真叙述了这两日来发生的事。

    “这么说,这两日以来,只有你和豁儿赤入我帐中来了么?”帖木真微微眯眼,发问道。

    “是,除了我和豁儿赤,没有人入帐来,这两日都是我亲自守着照顾大哥你的。”合撒儿点头回道。

    “这很好,很好。”帖木真再度想到了刚才自己所做的梦。

    夜有贪狼入梦!

    唯有亡者,可入斡鲁速山城!

    如此想来,这个梦定是上天给自己的启示,那么现在,是时候用一场诈死的计谋,来夺取这斡鲁速山城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计谋(下)

    帖木真示意合撒儿附耳近前来,对着他缓缓开口道:“我打算用诈死之谋来夺取斡鲁速山城。”

    “哦?大哥需要我做什么?”合撒儿靠在兄长的近前,他那明锐的双目中精光一闪,冷静的回道。

    “今晚,趁着深夜,你要去找豁儿赤,告诉他,他恐怕要受些皮肉之苦了,你要让他知道我已醒来,但是,他在对外诊断时,却要宣称我快要死了,你们要趁夜多找些羊血来,用小盆装着悄悄的带入我的帐中来,而后再于明日早晨,你便端着羊血从帐中出来,记住,你的表情一定要充满哀伤、低落,要让人相信那些羊血就是我所吐出的血,要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的伤情突然加重,不断吐血,就快要不行了,而后,告诉也告诉博儿术、木华黎他们,你们三人就在我的帐外大豁儿赤一顿,你们要气愤的说豁儿赤是害人的萨满巫医,他用于治我箭伤的草药不管用或是过了量,这才导致了我突然伤情加重的,这些打人的场面一定要让外面的军士们都看到,当然,你们打那家伙时,要避开致命处,别真把他打死了,而后,告诉豁儿赤,让他假装愤恨交加,让他假装对我们产生怨恨并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继而,让他去找撒察別乞他们,就谎称我快要死了,他想要另投其他首领,现在,不如趁着我将死,乞牙惕部大军必然回返之时,联合山城内的札邻不合,双方一起出兵,内外夹击,吞并帖木真的部众,杀掉他的兄弟合撒儿、别勒古台和一众心腹部将,再夺取了帖木真用以于金人互市贸易的御赐册书和金牌,这样,岂不是部众、财货都能长久的得到了吗?就让豁儿赤去试探我的这些亲戚们,如果他们果断的拒绝并把豁儿赤抓来见你,那么,这些人就暂且可以信任,我们不用谋划着去杀他们,相反,如果他们没有抓豁儿赤前来见你,那么,他们的反心便已彰显,我们就要谋划着除掉他们了。”

    “若撒察別乞他们没有拒绝豁儿赤,那么,告诉豁儿赤,他可以主动请缨,作为联络的使者,去山城内面见札邻不合,告诉札邻不合我将要死了的消息,我的大军将要西撤,撒察別乞他们意图与他结盟,趁我将死撤兵之时,内外夹击我部大军。”

    说了这么多,帖木真微微喘了口气,停顿了片刻,他努力咽下一口血痰,而后继续开口道:“合撒儿,我们在攻破山城东面的那座山寨后,你可曾留下些塔塔儿俘虏,并将他们也押到了这处冬营地来?”

    “还留了两百余人未杀,留着他们,是为了强迫他们为我们的军队,在湖边收集大量的枯树枝以作燃料,并为我们搭建毡帐,打造飞梯等攻城器械用的,大哥突然问起,难道是想?”合撒儿心中一动,迅速回道。

    “明后两日,让者勒蔑去看押他们,告诉者勒蔑,故意放松警惕,让这些俘虏的塔塔儿人逃走一两个,他们必然会逃回山城去,只要他们入了城,就必会将这两日我在营中将死的假消息带回给札邻不合知晓,而后,再让豁儿赤去见札邻不合游说,这样,有了塔塔儿逃俘的事先报信,豁儿赤随后再入山城游说,便更能取得札邻不合的信任。”

    “之后,我们这样.......”合撒儿认真倾听,帖木真断续的说着,大帐之内,油脂烛火微微晃动,帖木真与自己最信任的弟弟谋划下了夺取斡鲁速山城的军略。

    于是,第二日一早,乞牙惕部在阔涟湖边的冬营地里,大量的蒙古军士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幕,帖木真首领的弟弟合撒儿不断的从大帐中以小木盆端出鲜血,他的表情哀伤而男的的表现出了些许焦急,他步伐匆匆,不断的进出着大帐,而过了一阵后,大帐内先后进入了博儿术、木华黎、忽必来、者勒蔑等人,这些都是帖木真的亲信部将,他们出帐时,表情亦是悲愤,随从他们出来的萨满巫医豁儿赤一脸无奈的摇头叹息着,仿佛帐中的帖木真首领已然没救了一样。

    突然,博儿术对着豁儿赤愤怒的大吼,指责是他用药过度,造成了他的安答,他的大哥帖木真的伤情突然加重,而后,他一脚踹翻了豁儿赤,随之对其大打出手,而一边的合撒儿、木华黎、者勒蔑等人亦是冲了上去,对着豁儿赤狠狠的围殴了一顿。

    并大骂着把他赶出了大帐前,他们几人嚷嚷着说,若不是帖木真虚弱的躺在榻上,一再告诫他们,不让他们怪罪豁儿赤,他们一定会将这个医术不精的家伙给宰了!

    随后,合撒儿发号起了军令,令营内各自戒严,以防塔塔儿人袭营,他令忽必来、博儿术、木华黎、者勒蔑等一众将领各自整顿兵马,准备不日班师西撤,撤回三河之源的游牧地去。

    这令军士们各自猜测不断,众人心中都有一个闪念,帖木真首领,恐怕是真的重伤将死啦.........

    随后,听到和看到这一切的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四人,他们以自身属于帖木真近亲、又是乞牙惕氏大贵族的身份,一再向合撒儿要求探望帖木真,合撒儿在得到了躺在毡榻上“虚弱不堪”的帖木真的允许后,最终还是放这些亲戚入帐了。

    因此,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四人便很快在大帐内看到了脸色苍白、嘴角带血、辫发散乱,榻边撒了一地的屎尿等秽物,一脸将死之相的帖木真。

    见此形状,他们很快在假惺惺的问候了一番后,便从帐内捂着鼻子走了出来。随后,他们便在当晚于撒察別乞的居帐内聚在了一起,低声商议了起来。

    而在他们商议之时,一个意外之人趁夜前来拜访,却是白天挨了毒打的豁儿赤。

    豁儿赤顶着满脸的乌青,瘸着腿,散着辫发进入了撒察別乞的帐内。

    他哭嚎不已,随之怨恨连连,恶毒的诅咒着帖木真的兄弟们、部将们,咒骂他们错怪自己,肆意的当众侮辱了他,没有给他尊严,不把他当人看。阿勒坛、答里台二人对视了一眼,假意的安抚了这个青年一番。

    在情绪稍定后,豁儿赤说明了来意,他向撒察別乞等四人提出,帖木真将死,最多活不过十天,趁着现在乞牙惕部大军将要回返,不如我们几人联合起来,去联络斡鲁速山城内的札邻不合,趁帖木真的大军回返之时,内外夹击,一同攻破帖木真的军队,杀掉帖木真的兄弟和部将们,吞并他们的部众,夺走他们的女人,刮分他们的牛羊、马匹和财货,还有更为重要的,夺了帖木真与金人互市贸易的御赐册书与金牌符印,取代他在金人榷场中的贸易权,夺得那源源不断的中土财货之利。

    撒察別乞打断豁儿赤喝问他说:“你难道不知我蒙古先辈都与塔塔儿人有世仇么,怎敢让我们去联合塔塔儿人?”

    豁儿赤看出撒察別乞是色厉内荏,只是在试探他罢了,否则他不会听完自己的提议,于是豁儿赤看着几人低声道:“祖辈的仇怨怎么说的清呢?塔塔儿人难道没有祖辈被蒙古人杀掉么?再说了,又不是你们的父亲被塔塔儿人给杀了,大可不必纠结于此,报那虚无的祖仇,还是现实中的财货、部众更为重要呐,联合札邻不合,吞并帖木真的兵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呐,希望几位大那颜能想清楚。”

    随后豁儿赤看四人沉默,便又循循善诱道:“我豁儿赤本在札木合身边用命,但因为札木合傲慢不听建言,便离开了他,我本以为改投了帖木真这家伙,能给我带来财货和源源不断的女人,但这家伙定下的规矩太多,时时以军令相约束,还因为我没有在战场上厮杀而只分给我很少的财货和女人,但我的头脑才是最重要的而并非蛮野的武勇,他不看重我,还在我为他诊疗时,遭受到了他的兄弟和部将们的毒打,现在,帖木真就快要死了,我得多为自己想想了,投奔札邻不合,用策动内外夹击的功劳作为礼物献给他,或许这位塔塔儿人大首领会给我更多的财货、女子,使我获得一个不错的前程。毕竟,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跟着谁不是跟呢?”

    听到此话,答里台缓缓点头,撒察別乞神色意动、忽察儿则亢奋异常,而阿勒坛则在沉默一阵后看着豁儿赤开口道:“你先回去吧,今晚就当我们没有见过。”

    豁儿赤听罢后,微微抚胸一礼,便一瘸一拐的出了撒察別乞的居帐而去了。

    很快,第二日夜,看押俘虏的者勒蔑故意放松警惕,使几个塔塔儿俘虏趁机逃走了。也就在当晚,阿勒坛等人在白日里再度探看了帖木真的伤情后,再度秘密的与豁儿赤见了一面,这次见面,确定了以豁儿赤为使者,代表阿勒坛、撒察別乞等人去见山城内的札邻不合,以期于札邻不合结盟,待乞牙惕部大军西撤之时,双方一起内外夹击,突发发动,彻底杀掉合撒儿、别勒古台等帖木真的兄弟,杀掉博儿术、忽必来、者勒蔑、木华黎等帖木真的部将,把帖木真的将死的身体抢过来,挂在斡鲁速山城之上,而后双方一起刮分了帖木真的部众、牛羊和财货。

    计议已定,在帖木真醒来后的第五日入夜,阔涟湖畔刮起了猛烈的风吹雪,在这样寒风呼啸的夜晚,豁儿赤带着几个撒察別乞派来的主儿勤护卫,他们顶风冒雪,偷偷的出了冬营地,朝着西北面的斡鲁速山城潜行而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结盟

    斡鲁速山城内,位于城内中央高处的一块开阔台地上,一座以石砖、木料砌筑的尖顶建筑傲然而立,它在带有一般中原建筑的飞檐斗拱的建筑特点之外,还保留了草原名族特有的模仿尖顶毡帐的特性,它有石砌的台阶,随台阶而上,在进入殿宇的大门前,有两座石刻的飞鹰展翅塑像相对而立,而在殿宇的木制雕花大门上,则刻有狼头的图腾,当然之所以花费近两年,修成这座建筑,自是得益于札邻不合当初攻打桓州时,掳掠来的金人西北路招讨司工匠的才能。

    这座殿宇自然就是札邻不合的居所,殿宇内隔开两间,一间用来他宴请本部亲信和氏族那颜们,一间则用来他独享休息。而在这座居殿之外,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一圈圈毡帐由近及远环绕着殿宇,札邻不合的塔塔儿部众,就如此拱卫着这处中央的殿宇。

    此时,夜幕降临,殿宇之内烛火通明,地龙火热,铺满各色貂皮、狐皮的木板地面上,正有一圈圈美貌的女子在跳着极具诱惑的舞蹈,这些女子尽皆轻纱薄带,身段窈窕,皮肤细腻,不似一般草原女子般粗糙。

    殿宇内最里处的高位上,札邻不合斜靠在铺以数张柔软白狐皮的榻上,他上身赤果,下半身只着丝绸薄裤,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女子们的舞蹈,而在他的怀里,还搂着一名衣衫半露,肤色白皙,比之下方跳舞诸女更为艳绝三分的丰腴美人,此时,这位美人正小心翼翼的将金碗中的黑马奶酒,端到札邻不合嘴边,喂札邻不合喝下。

    札邻不合喝了黑马奶酒,心中一时畅快,还是金国的贵人们会享受呐,瞧瞧这些美人,乖巧听话,还他娘的会跳诸种挑逗艳舞,伺候男人又无比周到,这是草原女子能够比得了的吗?

    没错,这些女子都是他在两年多前奇袭攻破金人的桓州城时,从桓州城中教坊司掳掠而来的歌伎,当然,本来也有一些被他掳掠来的官员的妻女,但大多数都恪守所谓的妇道礼仪,不肯屈从于他,因此,她们被带回来没过多久,就被他杀了大半,只有一小部分怕死的,被他留了下来,偶尔享用。至于教坊司中的歌伎,就听话和识趣多了,她们本就是为伺候男人而训练的,最会察言观色,懂得讨好男人,所以,很是得到他的欢心。

    这几天他的心情不错,蒙古人已然撤军于阔涟湖东南的草原,没有再大规模攻城了,前几日里,在蒙古人大举攻城之时,他曾冒险派出使者,前往捕鱼儿湖附近的他的叔叔蔑兀真笑里徒的冬营地求援,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叔叔出兵,与他内外夹击,彻底摧毁了蒙古人的军队,活捉帖木真与其兄弟、部将,但可惜,他派出的使者至今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塔塔儿大军从捕鱼儿湖赶到这里,于是,他知道,他的叔叔蔑兀真笑里徒有了幼子后,便对他起了防范和猜忌之心,而他上次从叔叔那里不告而别,也更加加深了这种猜忌与忌惮,他的叔叔说不得就是希望他自生自灭,与蒙古人拼个你死我活,兵马部众大为受损,继而再也无法影响自己的幼子将来继承塔塔儿诸部大首领的位子呢,所以,他的叔叔多半是不会派兵来援救他了。

    但是福祸相依,坏消息一来,好消息总是随之而至,蒙古人竟然在又一次大规模攻城之后,如潮水般的退兵了,退到了他在阔涟湖畔曾经的冬营地上,而这两日来,有几个他麾下的塔塔儿部众悄悄从那处冬营地上逃了回来,据他们所说,乃是因为帖木真亲自带兵攀城,已然重伤不起,离死不远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时,札邻不合一时恍然,原来,蒙古人是因为帖木真在攻城中受伤,这才急急的退兵至阔涟湖东南面的?

    据逃回来的塔塔儿人说,蒙古人表面上在冬营地内戒备很严,但因为首领重伤,他们的士气已然开始低落,时不时的便有军士互相低声议论,至于看押他们的蒙古军士,也显得心不在焉,总是在小声议论着该退兵了,该回到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去了,所以,因为看押他们的蒙古兵精神不振,趁着一个夜晚,他们几个塔塔儿人才能偷偷的磨断绳索,顺利的逃了回来。

    但即便如此,札邻不合还是心存疑惧,他仍旧龟缩在城内,只是派遣了几波探马,出城到阔涟湖东南的蒙古军驻地查探,但探马们不敢靠的太近,只能远远的眺望,倒是没有看到大规模的兵马集结的迹象,只是当探马们想要再靠近些时,便会遭到冬营地外蒙古游骑的驱逐,在被射死射伤了数十人后,塔塔儿探马便再也不敢往前靠近蒙古军的冬营地了。

    不过这也足够了,整整过去三日了,蒙古人没有任何集大兵以再度攻城的迹象,或许,帖木真这孽种是真的重伤将死了?

    就在札邻不合如此一边看着下方的歌伎艳舞,一边眯眼思量之时,殿宇外有人匆匆而至,是他的一个亲信那可儿,这名那可儿低头抚胸,向他禀告说,城外有数骑冒雪而来,自称乃巴阿邻氏的豁儿赤,有重要军情禀告给札邻不合大首领您。

    豁儿赤?札邻不合微微挑眉,他对这家伙略有耳闻,巴阿邻氏人,原本是札木合身边的一个萨满巫医,向来好色不堪,在东部草原上都算是闯出了好色之名,听说这家伙几年前离开了札木合,改投了帖木真,又听从蒙古军营地逃回来的一个塔塔儿人说,在数日前,这家伙好像还在帖木真的大帐外遭到了一顿毒打?重大军情?有意思,这家伙此时前来,是想干什么?我倒是要好好听上一听。

    于是,札邻不合一挥手,示意下首的那名那可儿道:“去,把豁儿赤带进来见我!”

    那可儿随之抚胸应命而去。

    过了一阵后,满身风雪,一瘸一拐的,因为受冻而颇为狼狈的豁儿赤,便被带到了札邻不合的面前。

    “巴阿邻人豁儿赤,拜见尊贵的札邻不合首领,请尊贵的您见谅,因为我的腿受了伤,无法跪地向您行大礼了。”豁儿赤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只是低头以手抚胸,向着上首的札邻不合行礼道。

    “豁儿赤,你不是在帖木真的帐下厮混吗?怎么今晚跑到我这里来了?还有,一向好色而注重保护脸蛋儿的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惨样儿,悄悄这脸上的乌青,你现在的样子,活像是一只被拔光羽毛的野鸡,哈哈!”札邻不合衣衫不整,仍旧懒懒的靠在榻上,他指着下方瘸腿费劲儿站着的豁儿赤,嘲笑道。

    豁儿赤再度飞快的扫了一眼被札邻不合搂在怀里的那名美人的脸蛋和胸脯儿,而后咽了口唾沫,苦笑开口道:“是是是,我现在的模样比起野鸡还多有不如呢,天杀的帖木真的兄弟合撒儿,纠集了博儿术等一众部将殴打了我!大首领您就别再挖苦我了,您一向有胸怀,能否先让我坐下。我的腿实在是无法久站了啊。”

    “呵!”果然好色之徒,札邻不合捕捉到了豁儿赤那看向自己怀中女子的贪婪眼神,他的口中鄙夷而轻视的发出一声呵声,而后便指着下首左侧,一个矮几后铺有毡子矮凳,随意道:“可怜的家伙,去坐那儿。”而后,在豁儿赤感激的一瘸一拐的坐下后,札邻不合饶有兴致的眯着眼,发问道:“哦?帖木真的兄弟为何要殴打你?”

    “帖木真在数日前,亲自带兵攻城,被英勇无比的您麾下的塔塔儿勇士的重箭所伤,您是知道的,我是萨满,颇知草原药剂,所以,帖木真受伤后,是我来为他诊治的,我费劲心思拔出了他身上的重箭,并为他调配了草药,一心想要救活他,但用药怎能一点风险都没有呢,人的体魄千差万别,哪一个萨满能完全保证他的药能十足十的救活病人的命呢,唯有长生天才能够保证!”

    “所以,帖木真病重,我也没有办法呐,我已然尽力了啊,他服了我调配的草药后,暂时出现了不良反应,吐了血,合撒儿就开始暴跳如雷,博儿术更是一把将我从大帐中拎了出来,污蔑我是在害帖木的的性命,而后,他便和合撒儿、者勒蔑几人在帐外当着一众蒙古人的面,肆意的侮辱和殴打了我,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腿,我本来俊俏的面容被这些蛮横不讲道理的家伙摧残成了什么样子!还有一众看着我被打的蒙古人冷漠的样子,他们都在指着我,嘲笑我,如果不是我的故友忽必来出面劝阻,我恐怕就要被合撒儿他们给当众打死了!我恨呐,后悔呐,帖木真明显是救不活了,无论什么草药都是无用的,伤了脏腑,死期就在这几日了,而帖木真若死,合撒儿等人还能容得下我吗?我必须为自己考虑了啊......”

    再结合逃回来的塔塔儿人所说,果真如此么?!帖木真就快要死了,所以蒙古人才毫无动静,不再攻城了!

    札邻不合精神一振,他微微坐直了身子,不再搂着美人,而是挥手示意让她退出了殿去,而后,他才目光狠厉的看向豁儿赤,诈道:“好啊,快说!是不是帖木真让你来骗我的!若不说实话,现在就把你这色痞的皮给剥下来!”

    “冤枉呐,大首领,你不信我,可以问问跟着我来的几个护卫,他们都是主儿勤人,是帖木真的亲戚撒察別乞等人的亲信,他们跟着我来,就是为了和您商议趁着帖木真将死,一起吞并帖木真的部众、财货,杀掉帖木真的兄弟们的啊。”豁儿赤适时的表现出惊恐,他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却又故意跌坐在地上,颤声指着殿外说道。

    “来人,让那几个殿外的主儿勤人也进来!”札邻不合见豁儿赤真的害怕他,心中轻视,却又暗自点头,如果豁儿赤突然表现出大无畏的沉稳,表现出反常的胆魄来,札邻不合反倒要怀疑他了。

    于是,接下来,几个跟随豁儿赤前来的主儿勤护卫被带了进来,经过询问,札邻不合确认了豁儿赤所说为真,这几个主儿勤人能清晰的说出他们主儿勤部首领祖辈的名字和详细事迹,不是撒察別乞的亲信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在确认了对方身份后,札邻不合才再度以死相威胁,问了这几个主儿勤人帖木真的情况,结果,这些高大健硕的主儿勤护卫,给出的回答和豁儿赤一样,帖木真将死,蒙古军的营地内人心惶惶,士气低落,一众军士尽皆思归。

    “豁儿赤,撒察別乞他们准备如何与我结盟?”过了一阵之后,札邻不合摸着下巴,他的心中蠢蠢欲动,种种迹象表明,帖木真怕是真的重伤不治了,所谓机不可失,这样一个击破蒙古军队,吞并帖木真财货、部众,杀光合撒儿、别勒古台等也速该留下的孽种的大好机会,他不想错过。

    “是这样,这几日,帖木真的冬营地内也发生了一场争执,被您杀死的合赤温的岳父,斡勒忽讷惕部大那颜伯里带着一千兵马而来,却听到了合撒儿想要撤兵的想法,他指责合撒儿懦弱胆怯,不能为自己的兄长和弟弟报仇,居然想要缩回三河之源去,而合撒儿则一意撤兵,理由是帖木真想要死在自己的游牧地上,他的大哥不能就这么客死于塔塔儿人肮脏的土地上,而且蒙古军缺乏攻城器械,顿兵坚城,久攻而无法克城,不能再让蒙古人的血白白的撒在斡鲁速山城下了,必须撤兵,所以,合撒儿和伯里之间爆发了冲突,双方都死了人,伯里一怒之下,与合撒儿断绝了来往,领兵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在伯里走后,合撒儿召集了忽必来、博儿术等一众将领,打算在明后两日间,故意两波千人左右的兵马,前来攻打您的斡鲁速山城,而后便准备沿着怯绿连河,大举向西撤兵了,之所以要在走前再攻几次山城,就是为了要用攻城来恐吓您,用气势压倒您,让您不敢在他们撤兵时,出城追击他们,这些都是参加军议的我的故友忽必来悄悄透露给我的,因为他的内心里,也对合撒儿提出的撤兵颇为不满。”

    “若这两日间,您看到果有兵马前来攻城,有迅速退下,这便是蒙古人撤兵的先兆,您可派遣出城查探,而后率塔塔儿大军出城追击,这是绝好的机会,蒙古人的首领将死,士气已丧,如强弩之末,必不会是您的对手,待到您追击之时,当看到前方的蒙古军有大片的挥舞黑色旗帜的情况,那便是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人的兵马给您的进攻信号,届时您从后大举进攻,撒察別乞他们从蒙古军中反水,大举从撤兵的队伍中发动突然袭击,冲击合撒儿等人的兵马,我们双方前后夹攻,合围了帖木真留下的兵马,并彻底击败他们,届时,帖木真的蒙古军士,帖木真所带来的牛羊、马匹、财货您可以占有大半,连帖木真本人还有他的兄弟、部将们,都会成为您的俘虏,任由您宰割,而撒察別乞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帖木真的一小半的部众、牛羊、财货,以及帖木真那代表着可以与金国合法互市贸易的,随身携带的御赐册书与金牌,如何,札邻不合首领可愿与我们结盟?”

    札邻不合静静的听完后,闭目沉默片刻,哼,不自量力,还想要贪图与金人的榷场贸易之物?待我打败了帖木真后,撒察別乞?阿勒坛?你们这些人就是我下一个吞并的对象!而现在,先答应你们的条件又有何妨呢?

    之后,札邻不合缓缓睁开了双目,凝视着豁儿赤,开口道:“你可以滚了,告诉撒察別乞他们,不要玩花样,两日后,若蒙古军果然撤退,我会依约沿怯绿连河向西追击!”

    于是,豁儿赤抚胸应命,默默的带着几个主儿勤护卫,退出大殿去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杀将

    豁儿赤自斡鲁速山城“结盟”而回后,在将一应合兵之事迅速告知焦急等待的撒察別乞等人后,于第二日深夜,悄无声息的潜进了一座于合撒儿事先约定好见面的隐蔽毡帐,并在那里,将关于撒察別乞等人同意与札邻不合结盟,共同夹击帖木真的事,全都尽数告知了合撒儿,合撒儿对此默默的记了下来,并附耳对豁儿赤悄声做了安排。

    如此又过一日,在又一个夜幕降临时,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人,及忽必来、博儿术、木华黎、者勒蔑、赤老温、吾也而、哲台等一众亲将,还有包括所有百人长及其以上的军事将领,都接到了合撒儿的知会:今日落日时分赶到帖木真的大帐之内,这是帖木真的意思,由于斡勒忽讷惕部的亲家伯里“负气”离开时,还是给帖木真留下了一个来自本部的精通草药医术的萨满,所以,在豁儿赤被赶走后,就是由这名萨满来“诊治”帖木真的,而这位萨满告诉帖木真,他已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之相了,所以因此故,帖木真想要“最后”见一见他的兄弟、部将、和亲戚们,来安排自己的后事。

    接到这个讯息后,撒察別乞、忽察儿等人不疑有他,因为他们前几日里都亲自看过了,帖木真确实每天都在“吐血”,嘴角总是带着血丝,脸色也很苍白,并且精神不振,不时昏迷,这已是“将死”之兆了啊,所以,他们在接到合撒儿的通传后,内心里尽皆暗自窃喜,便各自带着自己麾下的百人长们,表面悲伤实则兴高采烈的打马,往帖木真的居帐而来。

    这日夜里,风雪不息,帖木真那座可容纳上百人的大帐内,烛火跳动而通明,当撒察別乞、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带着他们的自己的亲信部将陆续进入大帐中后,便看到大帐之内,靠里的上首处,帖木真“虚弱”的斜靠在一座有着铜扶手的毡榻上,一声声的喘着气,他背倚着垫高的毛绒高枕,脸色苍白,辫发披散,他的嘴角仍旧带着血丝,榻边不远还放着一个小盆,显然,他刚才又“吐”过了。而他的榻边,有合撒儿、别勒古台二人自左右两侧虚扶着自己的兄长,以防他滑落到高枕之下。帖木真这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使得撒察別乞等四人心中大定。

    又过了一阵,在所有百人长以上的将领全部入帐之后,

    上首的帖木真努力的想要端正身子,但似乎箭伤令他疼痛难忍,在合撒儿的低声劝说下,他放弃了坐直,而是仍旧斜靠在高枕上,看着下首的一众人,“艰难”的开口道:“我的兄弟们,部将们,亲人们,我就快要去见长生天了,但塔塔儿人杀我父和我亲弟的大仇仍旧未报,我的心中实在不甘,不甘呐,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继续攻城,死战不退,不打下斡鲁速山城,绝不罢休!”博儿术猛然站起,率先大声道。

    “打!我愿为巴鲁营敢死之士,带着我部的撒勒只兀惕勇士,为首领血战攀城,不拿下城头,绝不回返!”这是另一员悍将,健硕雄壮的吾也而发出的粗豪声音,他拔刀割破掌心,任由弯刀染血,如此大声起誓着。

    由此,跟随这二人,与他们一样热血激昂的十余个百人长,纷纷站起来附和着要继续攻城。

    “咳咳!咳咳咳!”帖木真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继而在他的咳嗽声中,众人再度关切的望向了上首,一时之间,吵嚷声渐渐停了下来。

    “不,我的兄弟们,你们的勇气我毫不怀疑,你们的战力我毫不怀疑,但,我就要死了,虽万般不甘,然斡鲁速山城坚固,我们已然在这城下损失了三千余精锐蒙古勇士,顿兵此坚城之下,在塔塔儿人的游牧地上,我们随时后收到来自札邻不合与捕鱼儿湖方向上的蔑兀真笑里徒两个大敌的夹攻,不能再打了,蒙古人的血不能再因为我一人的血仇而流下去了,是时候该撤兵了,让我死在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吧,帖木真摇着头,仰头望着帐顶叹息着,继而目光一一扫过下首众人,缓缓道:“待我死后,你们,我的兄弟们,亲人们,要守好三河之源的游牧地,等待时机,休养兵马,联合克烈人,以期他日再度引兵东向,对塔塔儿人大举开战......”

    “首领!”

    “大哥!”

    下首的博儿术、吾也而二人,适时的表现出了一副“悲愤不已”的模样。

    而端坐不动的撒察别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四人,则尽皆沉默不语,他们飞快的以余光互相瞥了一眼,心中再度轻松不少。

    “好了,好了,该撤兵了,撤兵吧,明日一早就撤兵吧,我不想死在塔塔儿人的冬营地上。”帖木真“虚弱”的摆了摆手,而后他突然话锋一转,咬牙沉声道:“不过,为了使我们安然的撤兵西还,在那之前,我却是要除掉些暗中投靠塔塔儿人的叛徒了!动手!”

    随着帖木真的这句转变的话语,大帐中,异变骤生,电光火石之间,就在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与他们相对而坐的忽必来猛地提起了手中的铁骨朵,暴然前冲,以迅雷般的气势,抡起铁骨朵,朝着还在惊诧表情中的撒察別乞,狠狠地砸了下去!

    “咯吱!”那是颅骨凹陷的可怖声音。

    忽必来手中的铁骨朵,重重地击在了撒察別乞的头颅上,因为其用力之大,用力之猛,使得撒察別乞的头颅瞬间便被铁骨朵砸地凹陷了大半!

    撒察別乞几乎在瞬间便鲜血直流,脑浆四溅,好在他的痛苦只在一瞬,随后,这位主儿勤部的首领,便双目一黑,彻底瘫软在了大帐之内,他就这么血腥而凄惨的死去了。

    而在忽必来暴然出手的几乎同一刻,博儿术同样高跃而起,朝着对面的忽察儿迅猛的扑了过去,忽察儿想要闪躲,却哪里有博儿术更快,因为事发突然,他身后的一众亲将都没来得及阻止,便见博儿术已扑至忽察儿身前,其人将忽察儿按倒在地,以一把匕首,迅速的割破了忽察儿的喉咙,随之,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博儿术的半边面颊。

    木华黎亦是动作极快,在阿勒坛欲起身拿刀之际,便被他迅速栖身上前,并抢先一步,一把死死地掐住了阿勒坛的喉咙。

    者勒蔑见机更快,他身形敏锐,在答里台想要起身往外逃跑时,便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狠狠的压住了他。

    此时,随着忽必来、博儿术、木华黎、者勒蔑四人的动作,大帐一时惊诧莫名的众人,有些人已飞快的回过了神来,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四人身后的一众亲信百人长们,有的已然握起了兵器,想要与博儿术他们厮杀。

    “谁敢上前!”

    忽必来一声怒吼,以手中骨朵环指帐内。声音震彻整个大帐,他铁塔般魁伟的身躯,加上手中那仍旧滴着撒察別乞鲜血和脑浆的铁骨朵,使得被指的人,尽皆脚步一滞。

    紧接着,随着忽必来的一声怒吼,仿佛是一种信号,大帐的突然被从外打开,赤老温带着数十个弓箭手,鱼贯而入,箭矢直指撒察別乞等人带来的一众亲信部将们。

    就在此时,上首的帖木真不再靠在高枕上,他捂着箭伤,缓缓地站了起来,平静的凝视着下首一众对峙的人们,开口道:“今次,趁我受伤,撒察別乞、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四人,尽欲勾结山城内的札邻不合,想要趁我大军西撤之时,内外夹击我们,我身旁的豁儿赤就是证人,因为他们就是让他作为使者,去联络城内的札邻不合的,这是对蒙古人的背叛!现在我只杀他们,余者只要现在放下兵器,尽皆免死!”

    而随着他的话说完,历经一阵死寂般的沉默,眼见撒察別乞、忽察儿已死,阿勒坛、答里台已被帖木真的部将牢牢的擒住,帐内有人开始扔下兵刃了,随之是第二个,第三个,偶尔有一两个敢于挥刀的,也被弓箭手给一箭射杀,于是,最后,除了三四个被射杀的以外,跟从撒察別乞他们前来的大多数亲信部将们,都放弃了抵抗,也是因为帖木真一向重承诺,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束手就擒,就这样被帖木真彻底的擒拿了下来。

    “大哥,真的要饶恕撒察別乞他们留下的这些亲信们么?”合撒儿眼见赤老温带来的一众弓箭手上前,汇集忽必来、博儿术、吾也而等人,以绳索将帐内放弃兵刃的人都一一捆了起来,遂低声对帖木真道。因为撒察別乞他们四人留下的这些亲信,大多数都是四人的子侄、堂兄弟、族兄弟甚至是叔伯一辈的,总之这些人都是乞牙惕氏的氏族首领们,是合不勒汗的血脉,算起来,他们也是帖木真的族兄弟、堂兄弟以及叔伯们,所以,留着他们对帖木真掌控乞牙惕氏威胁很大,因为即便撒察別乞他们死了,这些人也能在遗留下的部众中取得威望,并继续控制一部分主儿勤人和乞牙惕人。

    “不,这一次不能放过他们,斩草必要除根,不杀了他们,我们就无法肢解主儿勤人和阿勒坛等人的部众,你这就跟着出去,吩咐博儿术、吾也而、赤老温他们,将这些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留下的百人长们、亲信们,全都连夜杀了,而后,拿着撒察別乞的人头、忽察儿人头,迅速去此二人的营地,宣告他们的罪状,控制他们的兵马,而后将其留下的兵马尽皆打散,并入我们直辖的军队中。”帖木真目光冰冷,沉声道。

    这一次,他是要做一回食言之人了,就像三国里,司马懿指着洛水发誓不杀曹爽一样,他不得不杀了这些人,因为他们的存在,会使他无法迅速打散和掌控撒察別乞等四人留下的兵马,会使他无法在接下来引出札邻不合出城作战,他不能留下这样的隐患,也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好。”合撒儿听后双目一聚,未再多言,缓缓点头应下了。

    “帖木真,帖木真,我是你的叔叔啊,你唯一的亲叔叔,我一时糊涂,听了撒察別乞、忽察儿的蛊惑,你不能这样对我啊,不能这样绑着我!”就在此时,被捆住跪地的答里台朝着帖木真大喊道。

    “一时糊涂?答里台,你还有脸说是我的叔叔?当初,我阿爸死时,你们一家就无情的抛弃了我和额吉,现在你又欲勾结塔塔儿人,你忘了我阿爸、你的兄长是如何惨死的吗?嗯?见利忘义的狗东西,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帖木真冷笑一声,指着他愤恨道。

    “我,我,唉.....”答里台一时羞愧不已,低头无法再言。

    “大哥,答里台和阿勒坛留着对我们还有用,答里台是阿爸还存世的唯一亲弟,现在杀了他,额吉那里就过不去,阿勒坛则是忽图剌可汗的儿子,在蒙古诸部中尚有威望,待这次击败塔塔儿人后,若大哥想要称汗,还需他们二人名义上的拥戴才行.......”合撒儿适时的附耳至帖木真近前,轻声建言道。

    “也罢,压他们二人下去,杀掉他们的亲信即可,剥夺了他们带来的所有兵马,打散编入我们的军中。”帖木真微微皱眉,恨声道。

    于是,这一晚,以风雪为遮掩,整个蒙古东征军队中发生了一系列剧变,所有撒察別乞、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带来的亲信部将们被一夜间全部斩杀,帖木真手下的一众部将,驰马于这四人的营地内,展示一众叛逆的人头,宣示他们勾结塔塔儿人的罪状,因为百人长以上的首领尽皆被杀,剩下的十人长及其以下军士都是普通牧民,而没有贵族,偶尔一两个敢于质疑的,也被很快拿下,所以,帖木真得以迅速控制了撒察別乞等四人留下的军队,并向这些军士承诺,待击破塔塔儿人后,必有厚赏,如此,他将这近三千的兵马彻底打散,分别编入了自己所辖的军队当中。

    接下来,又经一个白日的整编休整,帖木真开始谋划着诱札邻不合出城作战的大事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击灭

    帖木真借助风雪遮掩,顺利平叛后,又过了一日,这日一早,斡鲁速山城之上,札邻不合敏锐的察觉到了蒙古军队的攻势变化,有一千人左右的兵马陆续在上午开至了山城之下,并奋力开始猛攻南城墙,但这种攻势在城头一应守城器械的轮番击砸下,蒙古人很快就败下了阵去,到得下午刚过,寒风稍停之时,在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之后,蒙古人便再度撤了兵,“狼狈不堪”的退了回去,再度缩回了阔涟湖东南的平坦草原上。这是先兆吗?果真如豁儿赤所相约的那样?蒙古人要撤军了?这难道是撤军前最后的攻城威吓?于是他开始于城中暗暗整顿骑兵,随时准备外出追击帖木真西撤的军队。

    待到第二日上午,蒙古军的这种攻势继续,这一次来的仍有约莫一个千人队规模的兵马,仍旧发狠攻城,在依然不克后,便提早了些,在中午刚过,他们便退了下去,这令札邻不合心头微微松懈并心中暗喜,他暗自决定,继续于城内集结骑兵,准备兵械,待明日蒙古人若再度攻城并退走时,便派遣探马尾随着去那处冬营地附近侦查军情,若敌人果然西撤,豁儿赤所说便是真的,他就可以依约追击帖木真,并与撒察別乞他们前后夹击帖木真的兵马了。

    而待到第三日,这些蒙古人只来了数百人,并稀松平常的试探着攻了一下城后,便扔下了数十具尸体,很快调转方向,并丢弃旗帜,往东南面退了下去。

    如此,札邻不合迅即遣探马出城尾随查探,果然,探马们亢奋的向他做了汇报,蒙古人在湖东南面的冬营地上,已然空无一人,冬营地上的篝火尚未燃尽,还是热的,丢弃的毡帐,损坏的勒勒车,破损的旗帜,残留的食物偏地都是,还有十余个长相英俊但被钉死在木桩上的男子,探马中有人看到这些男子身上都刺有鹿头图腾,相貌大多英俊而又有鹿头图腾,这是斡勒忽讷惕男子的标志,所以听到这些消息,札邻不合断定,蒙古人刚走不久,撤兵匆忙而慌乱,可见帖木真多半已然真的死了,而发现营中钉死的斡勒忽讷惕人的尸体,也间接证明了,豁儿赤对他所说的,合撒儿与斡勒忽讷惕大那颜伯里之间起了争执和冲突,双方死了人的消息是正确的,恐怕是在内讧中,伯里的兵马打不过合撒儿,这才使得这些斡勒忽讷惕人被合撒儿钉死在营地当中了.....

    两相印证之下,札邻不合再不犹豫,遂迅速做出了决断,仅留三百军士守卫城池,尽起本部七千精骑,一人双马,出城追击西撤的蒙古军队,这一次,他要将也速该留下的孽种们全都屠戮干净,想一想,就令他无比兴奋!

    札邻不合一路带精骑出城南下,而后绕过那处冬营地,再度查看了一番,果见营内范围内草原上已然空无一人,只有残败不堪的一地狼藉,所以,他便调转兵锋,沿着怯绿连河一路向西追击。

    这一路上,由于蒙古人的马队所留下的印记是沿着怯绿连河南岸,所以,札邻不合的追兵便紧随其后,在追击的路上,札邻不合越发兴奋并自信起来,因为疾驰追出数里,他在沿途看到了一片慌乱逃跑而留下的迹象,沿途有因为蒙古人撤离,被遗弃掉队的牲畜,有残破的旗帜,有破败乱扔的毡帐,有被扯坏的丝绸袍子,有断裂和卷了刃的弯刀,有丢落在地的裘皮帽子,甚至有铜质、铁质的器皿和银质的腰带,还有一些装有糜子等粮食的米袋被乱扔着。

    这一切在札邻不合眼中,都是蒙古人急于撤兵,行军队列不整,凌乱不堪,可以轻易被击败的象征!

    “加快速度,蒙古人就在前面了,冲上去,随我冲上去,追上他们,杀光他们!”札邻不合一声喝令,再度提高了马速。

    不觉间,到中午将至时,他已沿怯绿连河向西追出四十余里,离那座坚固的山城越来越远了。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带兵追至怯绿连河下游的一段宽阔河谷之地时,他已远远的看到了前方蒙古军队后军的尾巴,那黑点密密麻麻,拼命的往西撤离着。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河谷地的南面是东西长达数里的低矮起伏坡地,冰雪覆盖,有林木掩映,坡地距离现在的札邻不合的垂直距离约莫两里,而河谷地的北面,不知是否是因为地质地热的原因,怯绿连河在这一段东西距离超过二十里的河段上,并未向其他河段那般完全上冻冰封,也就是说,这段河谷地带,怯绿连河是没有封冻住的,河面上浮冰片片,冷水缓流,冰寒刺骨。

    札邻不合在冲入这段河谷地时,他也注意到了这种死地的情况,因为一旦在这里遭遇猛烈攻击,他的兵马是无法跨过怯绿连河往北岸撤退的,他也没有及时派遣探马,去查探南面的坡地之后究竟是何种情况,因为他心中认定了蒙古人撤兵慌乱,帖木真病重将死,蒙古军士气已丧,是不可能主动对他发起攻击的,何况,他还有内应,瞧瞧,他已然远远看到,当他的大军隆隆的马蹄声踏雪而来时,前方不到两里的蒙古撤兵队伍中,就已然有无数的黑色旗帜高高的摇动起来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黑色旗帜摇动,就是撒察別乞他们发出的动手信号,现在,是时候冲上去击灭帖木真的军队了!

    “吹牛角号,拉满弓矢,拔出弯刀,塔塔儿勇士们,蒙古人就在前面,跟我冲上去,杀光他们!”札邻不合拔刀亢奋的怒吼,神气非凡。

    七千塔塔儿精骑,再度提速,踏着冰雪,全力向着前方冲锋。

    而在此时,蒙古军中,黑色旗帜仍在摇摆,但随之爆发的,并非是一场内讧冲突,而是数千方才还表现出慌乱的蒙古骑兵的重新打马整合。

    只见这六千蒙古骑兵,在各自十人长、百人长黑色旗帜的指引下,迅速从分散到整合,并各自划出反向弧形,开始调转马头,摆出了向后方追来的塔塔儿骑兵的宽正面攻击阵型。

    此时,南面两里外的南面坡地后,鼓声大起,号角声大作,随之三道响箭冲天而上,从坡地之后,一条起伏的线条上,三千余蒙古勇士翻身上马,并一人双马,接连出现在了坡顶之上。

    这三千余伏击兵马是由木华黎、者勒蔑还有斡勒忽讷惕部的大那颜伯里统帅着,不错,伯里并未带兵“负气”离开,一切都是假象,他在走后不久,便悄悄的在帖木真的那处冬营地以东悄悄的扎营停下了,而后在撒察別乞等人被擒后,他便悄然回来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诱札邻不合出城,现在,他已与帖木真合兵一处,共同攻打札邻不合。

    帖木真身披翻毛大氅,因为箭伤,他未曾骑马,而是被人抬上了坡顶,他坐在坡顶之上,看着下方的一切。

    “浩瑞!”

    “浩瑞!”

    “浩瑞!”

    蒙古军看到帖木真现身,发出阵阵呼喝,而后,木华黎、者勒蔑、伯里的统帅下,朝着坡下,朝着南面河谷地中的塔塔儿骑兵,奔涌而出,如铁血洪流般,逐渐加速,冲杀而下。

    “这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蒙古人不是内讧了吗?撒察別乞呢?阿勒坛呢?豁儿赤呢?!”

    札邻不合大惊失色,他的七千塔塔儿骑兵已然拼命提速,无法在短时间内停下来了,而在他的前方,数千蒙古兵马显然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根本就不是抱头鼠窜,而是调转马头向他狠狠地攻过来了,而在他的南面,那段起伏的坡地上,怎么会突然多出大股的兵马来?

    这两股兵马,是要以钳形攻势,一部攻他正面,一部攻他侧翼,是要将他至于死地的阵势啊!

    合撒儿高举弯刀,他在统帅摇动黑色旗帜而变阵的这六千精锐,帖木真将这六千精骑交给他,就是要他迎面而进,狠狠的以大兵,彻底凿进札邻不合的中军当中去。

    “勇士们,长生天的气力在你们身上,随我冲杀,击灭塔塔儿人!”随着他的一声怒吼,号角声大起。

    六千蒙古骑兵,随着合撒儿,摆出宽正面的骑兵大阵,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札邻不合的塔塔儿军冲杀而去,马蹄震颤大地,踏起阵阵雪雾。

    两百步内,双方的发动几轮互相攒射,一时间箭矢如雨而下,不断有塔塔儿人和蒙古人落马,机动性相同的情况下,骑兵的对冲厮杀是惨烈而毫无花哨可言的。

    五十步内,平射开始,弯刀出鞘,更为血腥的近战厮杀随之开始,合撒儿集兵猛烈冲击札邻不合的中军,而放弃了左翼,而在他的右翼,很快,三千余自坡地冲杀而来的蒙古精骑便狠狠的插入了札邻不合的左翼之中,大战开打,刀刀见血,箭矢横飞,双方军士的怒吼声,哀嚎声响彻雪原。

    一名健硕的塔塔儿千人长,他刚在马上飞起一矛,钉死了一名蒙古百人长,还没等他得意片刻,便见一柄长槊从侧面迅猛而来,他的反应很快,一闪之下,并未被槊锋立时插入身体,但那用槊之人反应更快,一击不中,槊头大力横扫而出,已槊头背面将他一槊横扫落马,当他一声痛呼想要起身之时,便见眼见出现以立马而手持长槊的冷傲武将,武将战马人立而起,朝着他的胸膛,槊出如龙,不待他多做反应,便被长槊贯穿了胸膛,彻底钉死在了雪地上。

    木华黎双目清冷,黑云槊滴血未干,他的臂力极大,猛地用劲,片刻间便从这名塔塔儿千人长的尸体中拔出了槊锋。

    他木华黎,杀的就是千人将!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博儿术于马上连射三箭,重箭之下,三名塔塔儿人应声落马。另有忽必来指挥着巴鲁剌思勇士,冲杀不断,他在落马之后,已一己之力,生生的撞翻了两匹敌人的战马,铁骨朵挥舞之下,每每打爆敌人的头颅,使见到他的塔塔儿人,尽皆胆寒退却。

    双方在这片河谷地战至下午,札邻不合眼见麾下塔塔儿人渐渐军阵不支,有被两支蒙古军合围的迹象。之前,他的队伍中就有人因为沿途捡拾蒙古人丢弃的帐幕、脸食、器皿而掉队的,有些还装了很多,导致队列拉长而散漫,马匹驮载的东西增多,现在,这种劣势被不断放大了,他感到深深的恐惧,他的军队在蒙古军队的轮番冲击下,已然有崩溃之势了,由于战场北面的大河未曾封冻,使他无法撤兵向北突围,他要回去,就只能拼死往东走,只要缩回山城去,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一念至此,他开始呼唤百余人的亲信近卫兵马,准备丢弃大队兵马而逃走。

    合撒儿已然冲入了塔塔儿人的中军,他在找寻着札邻不合的踪迹,在又一次随手杀了一名挡道的塔塔儿骑兵后,他看到了一面狼头旗帜在向东挥舞,而在旗帜之下,有百余骑在汇聚,好似是要往东面突围了。

    “追过去,截住那面旗帜!”合撒儿抹了一把脸上沾染的污血,一声喝令,带着大队骑兵直追而上。

    札邻不合虽拼命往东奔逃,但在已然快要形成合围的蒙古军队面前,他被层层迟滞,最终,合撒儿从后追上了他,由于札邻不合被一众人护卫着,太过明显,且以合撒儿敏锐的目光,片刻间便注意到了札邻不合那残缺的左耳。

    残缺了左耳,又被众人护着,定是札邻不合无疑!

    合撒儿心中一振,大声喝令道:“札邻不合就在前面,冲杀,活捉札邻不合!”

    身后的蒙古骑兵一齐振奋,随着合撒儿蜂拥而上。

    札邻不合惊恐莫名,但又无可奈何,身侧的近卫虽拼死护卫,但合围之势将成,突围不易,所以,在蒙古人不要命般的疯狂阻击与追杀下,他身边最后一名近卫被合撒儿一箭射死在地,而下一刻,合撒儿驱马直冲而上,札邻不合举刀相抗,但在合撒儿的大力之下,一刀便将札邻不合的弯刀砍成了两段,随后,套马索抛掷而出,狠命一拉,便将他的脖颈套中,狠狠将他拉下了马来。

    “浩瑞!”

    蒙古人发出一阵欢呼,在欢呼声中,合撒儿拖着札邻不合在雪地上数十步之远,而后才将他彻底擒拿了下来。

    “你们去呐喊吧,就说札邻不合已然被擒!”合撒儿狠狠地在札邻不合的脸上砸了几拳,乃至将其短暂的砸晕了过去,而后,他看着身侧的几个骑兵道。

    因为札邻不合被擒,蒙古人攻势更胜,塔塔儿人越发丧气,在战至傍晚时分,夜幕将临时,所有敢于反抗的塔塔儿人都被击灭了,只余一千俘虏被押了起来。

    鲜血染红了这片雪原,六千余个塔塔儿人永远的死在了这片河谷地上,而蒙古人亦是战死近两千兵马,箭矢遍野,残刀插地,战马哀鸣,这场河谷地大战,以蒙古人的胜利,札邻不合的被活捉,落下了帷幕。

    而紧接着,帖木真迅速遣木华黎,率三千精骑,一人三马,连夜奔袭了空虚的斡鲁速山城,毫无疑问的,那座只有三百塔塔儿军士把守,并且毫无防备的山城,被帖木真的精兵一鼓作气给彻底的攻了下来。

    而在这处河谷地,当篝火点燃时,札邻不合被合撒儿押到了南面的坡顶之上,使其跪在了帖木真的面前。

第二百三十八章 班师

    夜空下,帖木真端坐在搬来坡顶的毡榻上,低头看着被强行按压,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札邻不合,他的目光锐利,沉声开口道:“札邻不合,我九岁那年,你以毒酒暗害我父,那时候,你也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吧?我知道你恨我阿爸,因为他在战场上生擒了你的父亲帖木真兀格,并且将他带回乞牙惕部后杀掉了,所以,你为报父仇,在我阿爸路过塔塔儿营地,你们邀请他饮酒时,趁机毒害了他,说实话,你为报复仇,以年幼之龄,敢于在我父锐利如鹰般的目光注视下,手不抖心不慌的为他递上毒酒,我虽是恨你,但对你当年报仇的胆魄却还是有几分佩服的,其后,在两年多前,你横跨漠北,南下奇袭攻破金人的桓州城,并大掠而还,使我对你的军事才略又多了几分佩服,你虽是敌人,我却敬你是一位草原枭雄。不过,我父与你有仇,你已报了仇,而我亲弟合赤温何罪之有?他不过是带着妻子去探亲,路过了你们塔塔儿人的营地,你竟然无故袭击了他们夫妇?还残忍的将他们的头颅挂在了斡鲁速山城之上?!你说,我若不杀你,又怎么对得起他们?!”

    “哈哈哈!”札邻不合虽被强行按倒,但他仍旧努力的抬起头来,看着帖木真疯狂的大笑,并开口道:“谁叫合赤温是也速该留下的孽种呢?凡是与也速该有亲的人都该去死,去死!卑鄙的帖木真,狡诈的帖木真,不要再说了,今日我落在你手里,来啊,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不怕你,不怕你!”

    帖木真看到札邻不合临死之时,状若疯狂,不知他是为了自己克服临死前的恐惧,故意如此发泄,以壮面对死亡的胆气,还是他真的不怕死?

    没什么可说的了,帖木真微微摇了摇头,继而看向一侧护卫的别勒古台道:“拿我刀来!”

    “大哥,你的箭伤还未好,如此亲自出手,恐怕有崩裂伤口的风险,不如由我来杀札邻不合吧,您看着就好。”别勒古台一时犹豫,担心的看了帖木真一眼,建言道。

    “不,杀他,必得由我亲自动手!”帖木真异常严肃,看着别勒古台道。

    别勒古台见帖木真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便无奈的摇了摇头,终是将靠在毡榻侧面的,帖木真那把锋锐无比的十字弯刀递了过来。

    而后,由忽必来、博儿术二人按死了札邻不合的双肩,合撒儿一把从札邻不合的后脑勺上朝前拽死了他的几股辫发,彻底露出了札邻不合的后脖颈。

    帖木真单手握刀,长身而起,而后,他再度仰望星空,仿佛那里有合赤温的笑脸,仿佛有一颗星宿就是合赤温的魂灵所化,合赤温,你在天上看到了吗?大哥为你报仇了!

    随之,帖木真目光一聚,单刀大力的猛然劈下,犀利刀锋直冲札邻不合的后脖颈而去。

    “咔嚓!”筋骨断裂的声音暴起。

    札邻不合的头颅被这大力的一刀彻底砍落了下来,无头的脖颈处烂肉翻卷,鲜血喷涌,人头滚了几下,带着血滴,停在了覆盖冰雪的坡地上,到死,札邻不合的双眼都未曾合上,仿佛充满了愤恨与不甘,但他仍旧如此的被砍了头,彻底的死去了。

    “将他的头颅收起来,带回不儿罕山下的谷地去,以他的头颅祭奠我父和我亲弟的亡魂!至于他的尸体,扔下去喂野狗,以牙还牙,就像他对合赤温的尸体所做的一样!”帖木真提着带血的弯刀,看着合撒儿、别勒古台二人吩咐道。

    随后,蒙古军队在这处河谷地勉强休整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帖木真留下者勒蔑率军一千,留在战场上收拢战死军士的遗体,收拢双方战后留下来的刀矛、甲胄、马匹等等战利品,而他自己率剩余三千五百骑,开始往斡鲁速山城进发,在那里,他要亲自将他弟弟合赤温的头颅带回三河之源的故乡去。

    斡鲁速山城已于昨夜被帖木真所遣的三千精骑奇袭攻破,三百守城的塔塔儿军士也已被木华黎全部斩杀,这天中午,当帖木真坐着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大开的斡鲁速山城时,险峻的城墙之上,塔塔儿人的狼头旗已被斩断,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蒙古人的苏鲁锭日月火焰旗和白底黑鹰战旗,迎风猎猎作响,而在城内所有塔塔儿老弱妇孺都被控制了起来,所有金银财货,马匹牲畜等等战利品也在有序归拢,所有被塔塔儿人掳掠来的歌伎、工匠都被严密的看押了起来,不得不说,木华黎带兵入城,做的甚是不错。

    帖木真入城后,木华黎即将合赤温和其妻的头颅带给了他,两人的头颅都在两个精致的木匣子里装着,当然,匣子是从塔塔儿人那里夺来的,木华黎在向帖木真禀告是说,他们在攻入城中时,是在札邻不合的居殿大门处的屋檐下发现了合赤温夫妇的头颅的,当时,人头就以绳索吊着,被血淋淋的挂在屋檐下,而据塔塔儿俘虏说,前次因为蒙古人攻城激烈,札邻不合生怕帖木真的军士将合赤温的人头抢了回去,所以才将人头转移到了自己的居殿屋檐下挂着,以每日打人头几下发泄被围城之气。

    帖木真颤抖着手,打开了匣子,而后只看一眼,便不忍再看,就算木华黎已然安排人休整了合赤温夫妇人头的脸面容貌,没有那么狼狈不堪了,但一看到合赤温静静的闭眼模样,不再能笑能动,帖木真就又是一阵阵心中悔恨交加,难受异常。

    “合赤温,大哥带你回家,回家.....”在这座尖顶的居殿门口,帖木真低头,轻轻的抚摸着木匣子,口中喃喃自语着。

    这样的情绪沉浸了片刻后,帖木真长出了一口气,而后转身,环顾跟上他而来的一众将领,下令道:“斡鲁速山城不可久留,毕竟札邻不合是蔑兀真笑里徒的亲侄,这里被攻破的消息一旦传出,难保蔑兀真笑里徒不会率大军前来攻打我们,要知道这里是塔塔儿人游牧地,我们已然血战数日,经不起再打一场大战了,你们各自带队,迅速收拢战利品,押送塔塔儿妇孺以及被塔塔儿人掠来的工匠、歌伎,我们只在这里休整一日,明日中午,即放火大烧山城,把带不走的,能毁弃的尽皆毁弃,而后班师西还,去给军士们承诺,待我们安然返回了三河之源的游牧地后,再行论功行赏,凡是参与此战的,尽皆有功,尽皆有赏!”

    在帖木真内心里,他打算在班师而回后,自己只留一小份战利品,而将大部分战利品全都论功分给跟随他连日血战的将士们,至于俘获的工匠,他是打算将将他们全都编入自己直辖的部众,并厚待他们,给他们极高的尊重和赏赐,而不是如札邻不合那般肆意的奴役、强迫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他只限制他们不让他们离开自己,至于其他待遇,则比照各部那颜贵族给予,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工匠为他打造军器,增强蒙古军箭矢、刀矛、甲胄等等各方面的军事装备水平。

    至于那些歌伎、美女和塔塔儿妇孺,他不打算留下任何一个,而是准备全部用来赏赐给有功将士们,以激励军心士气,使将士们闻战则喜,继续在他帐下忠心用命。

    最后,对于那些超过车轮高的塔塔儿男子,他将全部杀掉,一个不留,以此来使众军士发泄连日来攻城不克的愤恨暴烈之气,也以此来告慰合赤温的亡魂。

    合撒儿、别勒古台、忽必来、博儿术、木华黎、豁儿赤、吾也而等一众将领应命各自而去,一番休整收拢之后,第二日正午方过,斡鲁速山城大火燃烧,除了石砌的城墙、居殿的砖石无法被火彻底烧毁外,所有城内的毡帐、草木全都被点燃了,而在这熊熊大火中,帖木真率军自斡鲁速山城鱼贯而出,踏上了班师西还之路。

    金大定二十五年冬,帖木真攻破斡鲁速山城,击灭塔塔儿轻骑六千众,杀札邻不合,大掠而还,威震漠北。

    这一年,帖木真二十三岁。

第二百三十九章 插叙•继承者之死(上)

    让我们把时间暂且拨回到数月以前的夏季,金大定二十五年六月初九,中都城内,东宫,承华殿。

    殿外的天气乌云密布,阴雨绵绵,给这严酷盛夏带来清凉,使中都城内外百姓交手欢庆于上天作美,雨水来的太过及时,庄稼能因而茁壮成长之时,殿内的气氛却显得格外压抑,隐隐有少年的哭泣声传来。

    烛火通明的承华殿内,宫人尽皆被赶了出去,东宫妃嫔尽皆跪在殿外的檐下低声啜泣,只有金源郡王完颜麻达葛,这个时年将满十七岁的少年,独自跪在殿内,跪在一座雕花的床榻边,而床榻之上,他的父亲,最为疼爱他的父亲,大金皇太子完颜允恭,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完颜麻达葛跪在父亲的榻边,百姓们都在为这场及时雨而兴奋欢庆,而他,却恨这雨水,恨这天地不公,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为了给百姓们祈雨,从而旧伤复发而死的!

    进入今年四月初,中都大兴府地面久旱不雨,旱灾使得百姓们心急如焚,农夫们望着种下的粟麦,望着低矮的,日渐变黄干瘪的麦苗,哭嚎不已,老天呐,今年难道是要让我们这些人不活了吗?官府的夏秋两税、上缴主人家的粮食,都该拿什么去交?自己这些人又能剩下一粒粮食来吃吗?

    因此,鉴于旱灾的严重趋势,他的父亲完颜允恭亲自出城视察灾情,走访田地,开官仓赈济灾民,但即便如此,老天还是滴雨未降,于是,有人提出可以于中都南郊,由父亲出面,寰丘祈雨,以感动上天。但,又有更多的东宫侍臣低声劝说父亲,他们的建言是:寰丘祈雨乃帝王所为,太子殿下尚未登上大位,而今未得圣旨,不可逾越而行此事,以给人口实,遭陛下猜忌。

    但父亲仍旧力排众议,决定先斩后奏了,因为皇祖父此时不在京师,而是远巡上京会宁府未归的缘故,若要派遣使者前去得到皇祖父的允许,而后再行祈雨,那么中都的旱情将会更加严重,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所以,为了尽快祈雨,父亲一面派遣使者飞马往上京报信,一面不再等待皇祖父的允许,而是迅即展开寰丘祈雨之事,亲自登坛,向上天虔诚祈雨。

    在父亲跪地向着上天连续祈雨三日后,四月中旬,第一场大雨终于降了下来,绵绵不断,滋润了干旱的中都田野,救活了干渴难耐的粟、麦之苗。

    百姓们欢呼了,高兴了,但连续祈雨三日,风吹日晒之下,父亲却因此而患上了严重的风寒之症,但即便如此,父亲仍旧带着病,不辞辛劳的前往中都城外巡视灾情,他要看看降雨之下,田间的粟麦长势是否好转了,筑造的水渠、蓄水的水池、灌溉的设施是否被完全清理、利用了起来,官吏们是否存在克扣赈灾官粮的情形等等,他既要外出巡视,又要回来处理政事,替皇祖父代治朝政,查看一封封百官奏疏,与宰执们商讨政事,他操的心太多了啊,百姓的生计,他始终放在心上。

    就在这样的操劳下,终于坏事发生了,就在几日前,父亲再度外出巡视,却在归来途中,因风寒和过度操劳,而从马背上突然摔了下来,落马的他碰到了一块驿道上的尖石,这块石头恰好抵在了他的旧日刀伤之上。是的,那处刀伤便是近两年前,自己的“好伯父”,父亲的“好兄弟”完颜永中的杰作,近两年前,在坤厚陵大祭返程的途中,磐宁宫内,完颜永中卑鄙的用匕首袭击了他的父亲,造成了这处刀伤。

    在将养近两年后,本来父亲已然大好了,但四月以来的拜天祈雨,风寒之症,以及无数繁琐的政务,已然使得他的身体快要到达极限了,而现在,尖石却又偏偏撞击在了这一父亲的旧伤处,使得好不容易愈合的刀伤伤口,再度崩裂了开来!

    于是,风寒之症、旧伤崩裂、鲜血流出,双重打击之下,父亲终于撑不住了,他高大的身躯彻底倒了下去,昏迷着被侍卫抬了回来。

    他的旧伤的伤口不断流血,口中也在不停的咳血,父亲的脸色苍白,高烧不退,一连几日无法下地。

    自父亲被抬回东宫后,完颜麻达葛一直守在父亲的身边,日夜照料,但两日前,好不容易父亲的脸色红润了起来,也能从床榻上稍稍直起身子了,太医却将自己唤至殿外,跪伏于地,颤声告诉自己说,父亲这是回光返照之相,药石无用,大限怕是就在这一二日间了。

    这个消息令自己如遭雷震,恰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他惊得呆立当场,父亲正当盛年,仁厚爱民,在朝野中享有美誉,大家都认为他是大金最完美的继承者,是民心所向,他的未来,必然是一代辉煌的治世仁君,但现在呢,太医却告诉自己,父亲就要死了?!

    不,不!一时间,完颜麻达葛在为父亲将死而悲伤之时,也感到了空前的恐惧,因为原本,他是在父亲的庞大的羽翼下安然度日的,他聪明、有才华,文武大臣都因为父亲的缘故而捧着他、让着他,但现在呢,父亲若是死了,谁能再庇护他?皇祖父还有很多个儿子,那些叔叔们哪一个不是对皇位虎视眈眈,今后会轻易放过他吗?

    哪怕自己想要隐瞒父亲的病情,但父亲威望素著,得朝野敬重,所以最终,他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时日无多,将死矣......

    就在今日上午,父亲完颜允恭将一应妃嫔、庶子、宫人全都赶到了承华殿外,仅留自己一人在榻边侍奉。

    父亲的脸色苍白,他在床榻上努力地伸出手,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对着自己做了最后的嘱托:要孝顺皇祖父、善待兄弟、侍奉母亲,要心胸开阔,与一众皇叔们友爱相处,要仁厚待人,要礼敬宰执大臣,尤其是礼敬枢相、定国公徒单克宁,要对他行子侄之礼,他必将是你坚强的依靠。要重视他人的建言,哪怕是一个身份卑微之人的建言,最后,若想继承大统,便要时刻谨记,当今,圣明天子尚在,于朝堂之上,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与愤怒,时时遵循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的处事之道。

    完颜麻达葛是哭泣着,不断的点头听完父亲的最后嘱托的,而在说完这些以后,父亲完颜允恭目光遥望承华殿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而后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麻达葛看到,父亲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水,滴落在了枕头之上,这泪水中包含着多少的不舍与不甘啊,对皇祖父的想念,对妻儿的不舍,对治理天下的眷恋,对大金江山社稷的担忧等等.....

    父亲还是走了,在嘱托完一切后,永远的闭上了双眼,再也不会醒来了.....

    完颜麻达葛看着榻上已然薨逝的父亲,他的心绪复杂,一时百感交集,而在看向父亲腹部的旧伤时,他又变得恨意大起,这处刀伤是完颜永中那个卑鄙叛逆造成的,父亲之所以如此猝然间死去,除了风寒、过度操劳,这处旧伤复发,也是关键原因,如果近两年前,父亲没有被完颜永中所伤,那么今日父亲说不得就不会如此病情加重而死!说不得就还有救活的希望!

    完颜永中,父亲让我放过你,可我完颜麻达葛做不到,若有朝一日,我能继承大位,必要置你于死地!

    我绝不会像现在的皇祖父那样,只是圈禁你而已。毕竟,这样的圈禁,太便宜你这贼子了!

    就在完颜麻达葛如此心中暗自发誓时,却是已到了正午时分,承华殿的大门被打开了,一名须发灰白,挎刀在侧,披甲在身,年过六旬,却仍旧腰杆挺直的老将,大步走进了殿来。

    老将的双目炯炯有神,他看着跪在榻边的完颜麻达葛,沉声道:“哭,是常礼,然,郡王你身居冢嗣,难道因为常礼,而忘了宗族社稷之重任了吗?!”

    “定国公,我,本王知道了,本王这便出殿去,汇同百官,开始料理爹爹的后事。”完颜麻达葛擦干了眼泪,起身对着徒单克宁拱手重重行礼,继而最后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父亲,便在徒单克宁的护卫下,大步出殿而去了。

    金大定二十五年六月初九,金国皇太子完颜允恭因病薨逝于东宫承华殿,时年三十九岁。

    这位一向仁厚待人,不忍刑杀,崇尚节俭,理政才能不凡,于朝野素有威望,能够压服诸位完颜氏亲王的皇太子,就如此意外的、极为可惜的死去了。

    而随着他的死,金国朝局,便再度暗流涌动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章 插叙•继承者之死(下)

    天平山,好水川(今内蒙古通辽市扎鲁特旗境内)

    这里位处漠南山后之地,大兴安岭南段支脉,河流众多,向西北方向放眼望去,叠峦层嶂挟原始森林,汇成滔滔碧浪,从遥远的天际按梯队、分层次地向天平山涌去,遥望东南,则是一马平川、肥美辽阔的漠南草原,这里夏季雨水丰沛,有云就会有雨,天平山的众多峡谷中林木繁茂,种类众多,黑桦、白桦、天然山杨、红松,上好的木材应有尽有。而良好的天然环境,丰茂的牧草、树木,也使得这里成为了众多野兽和鸟类的繁衍栖息之地,马鹿、猞猁、黄羊、雪兔、棕熊、金雕、灰鹤、桦隼、黑琴鸡等等,只要你足够聪明和勇猛,并且有一把好弓,一匹好马,一袋箭矢,那么,在这里游猎,你总能有所收获,而绝不至于空手而归。

    因为天平山,好水川之地的优良环境,夏季的难得清凉,使得这里自辽朝时起,就成为了辽主夏季捺钵的必然驻跸之所,而到了金朝之时,金人继承了辽人的捺钵之制,因此,自熙宗朝开始,每到入夏酷暑将至之时,金主常会离开都城,避暑于此,尤其是海陵王迁都燕京之后,因为夏季山前燕京之地的酷暑难耐,女真人不耐酷暑,所以,无论海陵王,还是大定天子完颜雍,时常都会选择在入夏之时,车驾北上,至天平山好水川避暑,直到初秋之时,才会返回燕京。

    而此时,已是六月中旬,盛夏时节,最是酷暑难耐,天平山下,好水川前,已然绵延起伏的搭建起了无数帐幕,如今,大定天子完颜雍,已然巡视完上京故地,恰好在返回中都途中,车驾停留,避暑于此。

    夜幕下,驿马飞奔而来,马蹄阵阵,其声沉闷急促,打破了避暑于此的一众金人权贵、文武大臣的高歌欢宴,也给了原本开怀畅饮的完颜雍重重一击。

    金顶大帐内,完颜雍在听了气喘吁吁而来,颇为狼狈的中都信使的报信后,如遭雷击,他彻底的扔下了酒杯,“哐啷”一声,酒杯落地,完颜雍欲从上首的金座上起身,却眼前一黑,再度跌坐了下去。

    “郞主!”

    “陛下!”

    下首的一众女真勋贵、伴驾文武官员,在听到信使的带来的消息后,同样大惊失色,但眼见上首的完颜雍站立不稳,他们不自觉的一齐起身,担心的喊出了声来。

    完颜雍努力的想要稳住身形,想要抓住金座的扶手坐直了,但他仍旧失败了,彻底了靠在了金座的椅背上,而后,他便彻底晕阙了过去。

    信使带来的消息如惊涛骇浪,让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也不愿面对,所以在种种情绪的冲击之下,他彻底晕死了过去。

    因为,他的嫡长子,他最爱的儿子,他悉心培养二十余年的太子,大金未来最理想的继承者允恭,死了!他竟然就这么因病而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前头!

    “陛下!御医,快传随行御医!”萧国公、平章政事完颜襄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一个健步冲上榻去,扶住完颜雍的身体,将他彻底放平,因为金座足够大,勉强可以放平完颜雍的身子,而后,他大声喝令帐内众人道。

    这突变来的太快,使得下首众人一阵慌乱,而后,在完颜襄的喝令下,有人迅速往帐外奔去,开始大声往帐外传唤御医去了。

    第二日清晨,一座宽大的雕花居帐之内,完颜雍方才缓缓醒来,在服了御医所开的宁神静气的汤药后,他轻轻的挥手,将一众守在他榻边的宗室、勋贵、大臣全都赶了出去,他要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而在这些勋贵、宗室、大臣们出帐之后,他们却又三五成群,低声的在大帐外附近小声议论了起来,并时不时的就将目光投向完颜雍的居帐。

    待到这天夜里,完颜雍遣人传召,令完颜襄独自一人至居帐中入见。

    居帐内,完颜襄快步入内,并向帐内脸色苍白、皱纹深重,辫发凌乱不曾休整的完颜雍,行了撒速拜礼。

    “完颜襄,你上前来。”大帐内此时只有他们二人了,完颜雍再度招手,让完颜襄就近靠到他的榻边来。

    “襄在此,全听郞主吩咐。”完颜襄低头恭敬的行至榻边,再度跪地,沉声道。深夜召见,天子必有大事相托。

    “你乃我完颜氏宗亲,有治国大才且忠诚无双,以此故,朕不但授你为平章政事,还令你兼领大宗正之职,而今,太子骤然薨逝,大金储位空虚,朕不得不另则继承大统之人,为社稷计,却需你往中都走一趟了。”完颜雍凝视着跪地的完颜襄,缓缓道。

    “郞主有诏,襄无有不从,不知我此去中都,欲行何事?”完颜襄低声问道。

    “去解了永中的圈禁,也解了永蹈、永济的圈禁,把他们都带到天平山行在来见朕!”完颜雍微微聚目,沉声道。

    “陛下!”完颜襄一时惊诧莫名,猛地抬头看向榻上靠坐着的完颜雍,这个诏命,使他下意识的喊出了对完颜雍更为严肃庄重的称呼。

    因为在熟读经史、汉化已深的他想来,太子允恭虽死,但太子尚有嫡子,陛下尚有嫡长孙,按照嫡长子继承之制,本就该由太子嫡子完颜麻达葛继承接续,是为皇太孙,而现在呢,陛下却要他往中都去,去解了已被圈禁两年之久的自己的儿子们,故太子允恭的兄弟们,赵王永中,徐王永蹈,还有隧王永济,还要将这些曾经各自拥有势力的亲王全都带到行在召见,陛下此举,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要在诸王中,另则一人入主东宫么?

    “怎么?汝有何疑惧?”完颜雍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地的完颜襄。

    “陛下,而今太子虽已薨逝,然太子之嫡子,陛下之嫡孙金源郡王尚在,郡王自幼聪慧,机智过人,通汉及女真语,熟悉文治,才华横溢,实乃大金之福,社稷之幸,臣斗胆,未可知陛下突然解除三王圈禁,是有易储而另立诸王之意耶?”

    “太子薨逝,麻达葛年才十七,虽明敏聪慧,然仍缺治政之经验,加之少年心性未定,颇好女色,如此之下,若令他骤入储位,何以压服诸王,何以令群臣敬畏?”完颜雍摇头长叹一声道。

    太子允恭之死,他虽伤心不已,但帝王的视野,不能只是沉浸在悲痛之中,他要面对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允恭死后,何人可继承太子之位?事关大金江山社稷、国运延续,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陛下,金源郡王虽年少,却英姿勃发,卓然有英雄气,颇似陛下当年呐,襄冒死建言,若假以时日,陛下百年之后,他必是能延续陛下大定盛世的一代英主,陛下当再给郡王些时间成长才好。”完颜襄再度重重下拜,恳切开口道。

    “呵,给他时间?朕的时间恐怕亦是不多矣,不必再说了,天家传承之事,朕之深意,汝此时尚且未看明白,无碍,以后,你会明白的,且去,唤上左宣徽使唐括鼎,一道快马回中都去,由你来解除三王的圈禁,将他们带来行在,由唐括鼎为致祭使,先行代朕致祭太子。”完颜雍最后挥了挥手,轻轻闭上了双目,命完颜襄退下了。

    完颜襄不敢再言,亦不敢违抗这位积威二十余年的大金帝王的诏命,他唯有带着沉重的心情,恭敬的退出帐去了。

    完颜襄出帐之后,帐内的完颜雍却是再度睁开了双眼,他轻轻摇头,再度一声长叹,他何尝不知嫡长孙麻达葛的才华?但,他不能在允恭刚死后,就迅即立他的儿子为皇太孙。

    为何?因为那会使得麻达葛失去进取心、危机感和紧迫感,因为一旦他的太孙之位来的太过轻易,便难免不会珍惜,他会一直活在群臣的表面恭维之中,而丧失了真正面对残酷朝廷政争的经验,如果是那样,自己这个皇祖父在位时,还不敢有人会反,会当权臣,那么有一天自己驾崩之后呢?这个嫡长孙没有经过残酷的政争,没有历练出一副冷酷铁血杀伐的心态,那么届时,他如何才能压住一众比他年长、比他有军功、比他有政治经验的宗室勋贵和宰执大臣们呢?

    他完颜雍的继承人,绝不能是一个昏庸懦弱之辈,更不能被权臣所左右!

    所以,释放永中、永蹈、永济三王,他不但现在要释放,还要给他们三人恢复爵位,给予官职,让他们在朝堂上发出声音来,当然,他同样会抬升麻达葛的爵位,同样会给他官职,他倒要看看,他的孙子麻达葛,在他活着的时候,能否应付得了诸王的竞争,应付得了诸王为皇位所施展的种种权谋。

    从允恭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要让麻达葛时时处在紧张之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他要试试这个嫡长孙的成色,若是麻达葛经不起诸王的政争考验,被诸王的权谋给轻易打垮了,那么,他就不配在未来坐上这把龙椅,不配执掌大金的天下。相反,若是他能迅速成长,以不变应万变,心胸开阔,凝聚文武,听得进建言,改得了过错,容得下叔伯,那么,他才有资格在将来继承大位,成为他完颜雍之后的大金之主!

    麻达葛,我的孙儿,皇位传承,从古至今,何时简单过呢?没有争斗,才不正常!不历经一番风雨,你又如何成长?

    虽然祖父很爱你,但若你真的不是帝王的材料,没有通过考验,那么,在你的叔叔们中,朕总能择优拔出一人,来继承大金的天下,这,就是帝王的抉择!

    而就在完颜雍如此叹息而思之时,中都城内,被严密看守圈禁的曾经的赵王府,长满野草的庭院内,只有一名老仆在侧,此时,完颜永中已遭圈禁近两年,早已被贬为庶人。当老仆亢奋的拿着扫帚,将完颜允恭薨逝的消息告诉给完颜永中时,他正在一间院里的破败佛堂内,低头跪拜诵经,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完颜永中那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而后,他缓缓睁开了双眼,抬头看向佛祖的塑像,嘴角微微扯出了一丝笑容,他轻声开口道:“瞧瞧,我们的机会又来了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整编布武(上)

    帖木真在率大军班师回到斡难河上游的,阿鲁兀忽可吾地面依傍山谷的冬营地后,即开始以札邻不合的人头祭奠父亲也速该和弟弟合赤温,并随之论功行赏,分赐诸将、诸军士以丰厚的战利品,并开始趁着冬季严寒,游牧活动进入稍歇之期、诸部休战之时,思考一些关于乞牙惕部今后发展壮大的重要问题。

    此次在对塔塔儿部的作战中,虽然诸军士奋勇斯厮杀,但仍旧在乞牙惕部之中,暴露出了一系列问题,在内部团结稳定上,仍旧有旧贵族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关键时刻,类似撒察別乞、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之流,虽明面上和自己是亲族,但却在关键时刻,为了利益,意图趁他“病重”之时,联合宿敌塔塔儿人,对他反戈一击,吞并他的部众兵马,这是对他极大的背叛!虽然他已雷霆手段迅速平定了此次内部潜在的叛乱,杀掉了威胁他的一批传统贵族,但以后呢,难保不会有人还会效仿他们的行为,独立的拥有兵马,说是来投奔自己,却仍旧保有原来的部众,而且这些部众还多半都是出自同一个氏族,部众们各自有着血缘关系,在这种血缘纽带下,整个氏族就会极其有凝聚力,他们可以随时在其氏族首领的一番煽动下,向他发动叛乱,或者率众离他而去,再去投奔其他的部落,这样怎么能行呢?如此松散随意的做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反就反,那他的实力能够真正的增强吗?他能够真正的拥有和掌控这些部众吗?

    当然不能!

    只要以血缘、亲族为纽带的氏族部落结构仍旧存在,那他就永远也无法真正掌控自己所谓的“部众”,他的内部就永远有一堆堆相对独立割据的氏族势力存在,他就只能看着乞牙惕部的部众一时之间数量是增多了,但他却永远无法对这些部众实现完全的掌控,无法对他们如臂使指,无法让他们化作一支由他牢牢掌握的精悍军队!

    这一次亲弟合赤温惨死的事件,彻底的使帖木真惊醒了过来,这里是严酷的漠北草原呐,你不去打别人,别人也会来打你,结果就是,你杀了我的父亲,我就去杀了你的父亲,你在杀了我的弟弟,我就去杀了你的哥哥,你抢了我的部众,我就伺机去抢你的马群,你夺了我的女人,我就去抢了你的姐妹或女儿,诸部互相之间血仇累累,无休无止的发动复仇之战,无休无止的为争夺部众、畜群、牧场而皆厮杀,不断的死人,结果内耗严重,谁也无法成为最终的赢家,必须要结束这种无休止的复仇之战了,以什么来结束?

    一统!唯有诸部一统!当所有的草原牧民都朝着一顶金帐跪拜,所有的游牧武士都集结在一面战旗之下时,建立一个统一的汗国,制定出施行与整个草原的严厉札撒法令,统辖所有的游牧人,唯有如此,才能结束无休止的仇杀,唯有如此,草原的军事力量才能凝聚起来,一致对外。

    那要如何做到统一?在崇尚武力与野蛮的漠北草原上,靠嘴是无法说服诸部联合进而统一的,唯有以更大的战争,血战天下的勇气,方能彻底统一漠北,建立汗国!

    这是第一次,帖木真在这个残酷时代的觉醒,过去,他只想着自保,从未有过如此的统一诸部的英雄志向,而现在,现实给他上了严酷的一课,使得他不得不做出改变,进而终究有了统一漠北草原的野心!

    而要实现统一漠北的志向,他必须有一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强大军队,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必须从现在开始,从乞牙惕部开始,对他治下的部众做出整编,做出改变,他一定要牢牢的掌握乞牙惕部的所有部众、兵马,并使他们爆发出对战争的强烈渴望。

    于是,在一整个冬天里,直至初春的数月里,帖木真一边养病,一边又频繁的召集他的兄弟们,心腹部将们进行商议,商议如何开始整编乞牙惕部的兵马,加强掌控,并保持战斗力。

    最终,在春季迁徙往期怯绿连河的曲雕阿兰春营地后,帖木真定下了乞牙惕部整编布武的军略。

    由于帖木真现在的部众多来自他蒙古诸中小氏族部落,或是听到他威名前来主动投附的散居牧民,而那些大贵族、旧贵族,都被他在这次讨伐塔塔儿人的战争中给清洗一空了,所以,内部暂时没有威胁他的大氏族存在,这是他整编部众的优势,趁着那些投附他的中小氏族部落还未发展壮大,趁着现在他因大破塔塔儿人,擒杀札邻不合的威名尚在,他必须有所行动。

    为了打破和瓦解原有的氏族部落结构,清除氏族贵族赖以在乞牙惕部复辟的土壤,彻底改变以往氏族贵族、部落联盟随意结合的分散状态,避免今后乞牙惕部壮大之时,内部出现被征服部族仍旧保持自己氏族组织的完整和相对独立的情况,他要彻底的加强集权,提高整个乞牙惕部的组织度,而就当下来看,金人的猛安谋克之制,给了他以极大的启发。

    同为塞外部族,金人虽是渔猎部族出身,但其猛安谋克之制,却在金国建立初年奠定了金人武力强盛的根基,猛安谋克,军政一体,兵民合一,女真人上马作战,下马渔猎,简洁高效,十进制下,军制简单明了,动员高效迅速,可谓建国初期极好的军政制度了,通过两年前游历中都,他对这种制度有了更深的了解,对于现在的帖木真来说,却是也极为合适的组织乞牙惕部部众、兵马的制度了。

    只不过,对于金人的猛安谋克之制,拿来用时,帖木真却仍需改革,因为金人猛安谋克初时并未打破氏族组织的限制,往往是以完颜氏为核心,所有来投被的女真酋长都各统其本部作战,即便被编为了猛安和谋克,但他们各自仍旧是其氏族、部落的领袖,在本猛安和谋克中享有威望和半独立性,这种情况下,若不是辽、宋两朝太过废柴,前期太不经打,使得金人以野蛮之势鲸吞了大片领土,也掩盖了这种猛安谋克内部的组织矛盾,否则,完颜氏是绝无法依靠这种存在缺陷的军政合一制度拿下大半个天下的,他们军队内部在遇强敌时,就会发生大事,后来,在遇到岳飞、韩世忠等南宋名将时,他们军队内部果然出现了动荡,东路军、西路军争权,完颜宗翰、完颜昌、完颜宗弼等就是军队在金廷朝堂上争斗倾轧的代表人物。

    所以有鉴于此,为使乞牙惕部军队在自己手中如臂使指,完全掌控,避免半独立和割据势力的出现,他打算在金人猛安谋克制的基础上,创立适应于乞牙惕部的以十进制为组织的千户制度。

    这种千户制度将把所有乞牙惕部的部众编入十户、百户、千户之内,所有部众都会被打散,不允许有相同氏族出身的人集聚在同一个千户、百户之内,由他来任命千户长、百户长,百户长则根据战功、任命十户长,所有的部众必须在自己的所属的千户、百户、十户内游牧,不得随意迁移到另一个千户去,也不能到别的地方去寻求庇护,如果谁敢违反,迁移的人要处以死刑,接受他的千户、百户、十户,也将受到严厉处罚。

    若将来再有投附而来的中大型氏族部落,在投附而来时,就要向他们的首领说清楚,必须接受千户制改编,他们可以保留自己的畜群、财货,但他却必须将他们原有的部众收走,将之彻底打散,补入到乞牙惕部的各千户之中。之后,他可以另外分给这些投附的氏族首领一百户,乃至一千户被打散的对他们来说全新的部众作为补偿,如他们无法接受整编,则乞牙惕部就不接受他们的投附,不为他们提供军事上的庇护。

    如果他们一旦接受,并向长生天起了誓,效忠于帖木真,之后又食言反悔,擅自煽动分散在各千户中的原本自己的部众叛逃,那么他们将被处以极刑,以正军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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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介绍:
“大汗!”
“大汗!”
“大汗!”
听着下方十数万骑兵高举弯刀,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帖木真四十五度角望天:我真没想当大汗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酒醉醒来,现代青年铁力莫名其妙的魂穿到了十二世纪末的蒙古草原上,起初,他只想苟的更安全些,努力远离各种草原纷争,后来发现做不到,于是想要拥有一些力量来自保,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宿命是逃不掉的,最终,在铁与火的烽烟中,他一步步走向了那至高的王座。

从漠北到中原,从西域到东欧,以血战天下的勇气,演义那段十二世纪末十三世纪初的狂野历史。

PS:非正史,勿深究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