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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漠鹰眼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txt下载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三章 酝酿

    也里古纳河中段,延绵不绝的哈剌温山脉西麓的一处谷地,札答阑部冬营盘。

    夜,风雪再起,冰寒刺骨,而开阔的大帐内,中央篝火熊熊燃烧,数只烤全羊在架子上串着,厨子、仆从们扇着风并不时的翻转,羊肉冒着滋滋油光,原始的做法,却也能使烤肉的香气四溢开来,显然,美味的烤肉即将要做好了。

    又过一阵,烤全羊已然烤制完美,厨子先行用刀子,将最好的羊肋排、羊肩肉和羊腿肉割下部分,乘入银盘,低头恭敬的端给了上首的一名英武健硕的青年。

    青年一身白底蓝边皮袍,双目锐利,容貌英武,唇上留着一抹短髭,他的腰板挺直,端坐在上首的黑色熊皮坐塌上,浑身透着一股高傲之气。

    在青年得到了头等的烤肉后,其余仆从,才将剩下的烤全羊肉割下,一一装盘分给了青年下首左右两侧坐着的几人。

    没错,能在这座大帐内,位在众人之上,又被人如此敬畏的,只有札答阑部大首领札木合了。

    下首左侧,塔儿忽台用刀子插着盘内的烤肉,美美的吃了一口,丝毫不顾已然肥胖不堪的身体状况。话说,八年前,不兀剌川之战结束后,札木合在回军途中大败泰赤乌诸部后,这八年间,塔儿忽台果断投降,率众托庇于札木合帐下,他对札木合鞍前马后,奉承不已。札木合倒是也不算亏待他,让他占有着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的最为肥美的游牧地,要知道那些牧场原本可是泰赤乌部其他大那颜安忽合忽出、巴合赤、忽里勒、忽都答儿等人的牧场呢,他就是因为紧紧地抱着札木合的大腿不放,所以能在安忽合忽出们被札木合击败逃亡后,得以独占了这些最好的牧场。八年过去了,泰赤乌部在他的手里再度缓过了神来,逃散的部众重新聚集,跟随札木合征战其余小部落,又让他抢到了不少别部的部众,所以,八年之后的现在,泰赤乌部,算是再度回归到东部草原大部落的行列之中了,因此,这也就难怪塔儿忽台心中高兴,身上的肉膘逐年的蹭蹭往上涨了。

    “大首领,瞧瞧这美味的烤全羊呐,今日我们这些人还能坐在这里,陪您一起吃肉,唉,唉,明年呢?我们还能团聚在这里,安然的吃着这美味的烤羊么?”塔儿忽台瞄了上首的札木合一眼,他再度用刀子插起一块羊肉,故意唉声叹气了起来。

    “塔儿忽台,有话,就给我直说。”札木合微微聚目,扫了一眼下首的塔儿忽台,淡淡开口道。

    “大首领,我是在担心着您呐,瞧瞧前几日,来替帖木真报信的阿儿孩合撒儿和察兀儿罕两人,他们在说什么?帖木真居然擅自称蒙古部可汗了?您八年前为他出兵不兀剌川,大败三姓蔑儿乞人,之后,您又怜悯他,与他合牧于一处,而他又做了什么?趁着冬天,暗自拉拢您麾下的部众,并无耻的一声不吭的带着部众离开了您,想当年,他可是一再表示过不会成汗的啊,一再表示过拥护您的啊,而现在呢,他不但自己称汗,而且还还派遣使者大摇大摆的来知会您一声,这是什么?这是对您的背叛!他就是这样的自私自利,这样的野心勃勃,他怎能这样对待您这个安答呢?”说到这里,塔儿忽台故意顿了顿,迅速观察上首的札木合的神情,眼见札木合沉默不语,他便心中大定,再度开口道:“而在这几年间,瞧瞧帖木真都干了些什么?他竟然卑鄙懦弱的向金人低了头,去金人的都城朝贡了,还跪着从金人那里求来了互市贸易之权,他由此野心更大,更加不把漠北的诸部部长放在眼里,他以弟弟合赤温之死为借口,大肆攻打塔塔儿部,并借此出兵机会,趁机宣称他的叔伯辈撒察別乞、阿勒坛为投靠塔塔儿人的内奸,进而残忍的杀掉了他们!真是心中毫无亲情可言的冷酷残暴之人呐,还有,我们游牧人自古追逐水草,随意迁徙,想要投附谁,就去投附谁,这是游牧的传统,而我听闻,帖木真竟学习金人制度,强令麾下部众编为甚么千户,而且部众还不能随意迁移,只能跟在本千户内?甚至诸多投附于他的氏族首领们,都被无情的剥夺了部众,打散编入了各千户之内,以致东部草原上,诸部首领们人心惶惶,生怕帖木真前来吞并自己,而那些从帖木真处逃出来的首领们,都凄惨失去了大量的部众,流浪在荒野之上,惨呐,是真惨。无休止的吸收别部部众,打散编入自己麾下的各千户内,帖木真,这是要挖我们游牧贵族的根呐,再让他这样吞并下去,可怎么得了呢?我们岂不是也迟早会成为他吞并的对象?”

    塔儿忽台这样说,却本能的忽略了,这几年间,他自己跟着札木合,亦是吞并了不少其他部落,并且对那些被吞并的部众更加压迫,更加残暴,稍不如意,即杀牧民......

    札木合听着塔儿忽台的话,心中闪念迭起,这几年间,他和帖木真大体保持了和平,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帖木真当初在石鹰峡谷之战后,放回了他的弟弟绐察儿。在他心中,这算是他和帖木真互不相欠了,他出兵救了帖木真的妻子,帖木真也放了他弟弟一马,算是两清了,况且,他内心中还有一层忌惮,那就是克烈部就在帖木真游牧地的近旁,若他主动去攻打帖木真,恐怕会遭到脱斡邻勒、帖木真二人联军的抵抗,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故而,因为这两种原因,就算帖木真当初不告而别的离开了他,他也没再主动去找帖木真的麻烦。

    而这几年,他忙着征讨常年袭扰札答阑部的森林部落,这些森林野人部落彪悍善战,出没于额尔古纳河东岸,哈剌温山的茂密山林之中,每每于秋冬之际出山劫掠札答阑部部众,掳掠女子、财货和牲畜,这令他大为愤怒,誓要将这些森林部落全部剿杀干净,所以,当帖木真在攻打斡鲁速山城时,他也正在于那些森林部落激烈的作战,当帖木真整编部众之时,他仍旧在与森林部落缠斗,最终,当他花费四年,连续不断的征讨森林部落,终于抓住了他们的几个大首领,打散了他们的部落联盟,吞并了他们的大量部众,还有剩下的森林野人,则向东北方向更深的崇山峻岭中远遁而去了,从此,也里古纳河沿岸的森林草原之地,才算是彻底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也由此,他的军队得到了铁血历练,虽然战兵死伤不少,但是但凡从与森林部落血腥厮杀中活下来的,还能战斗的札答阑男子,都变成了他帐下的最精悍的兵马,加之,他凭借血腥野蛮之手段,杀了几批不肯投降的森林部落俘虏,又凭此赫赫凶名,收编了数个迫于形势,投降于他的森林部落,这样一来,他现在手中整合的精锐兵马,也足有一万五千众了。

    而当他结束与哈剌温山森林部落的血腥战争,回过头来一看,呵,他的安答,帖木真也已是如此威风凛凛,声震漠北了呢,哪还有一丝当初伏低做小,求他出兵的落魄模样呢?

    他的安答称汗,居然不邀请他前往,而仅仅只是在登上汗位后,遣人向他通传一声而已,即便,阿儿孩合撒儿和察兀儿罕二人向他带来了礼物,但那又如何呢?他的安答帖木真,不亲自邀请他前往自己的营地观礼,这就是对他的轻视,也许,在帖木真的心中,早已不把他札木合当做安答了吧?

    此刻,在札木合的心中,五味杂陈,有失落,有嫉妒,更多的则是基于残酷现实的丝丝忌惮,帖木真的势力,已然发展的太快了,这,不是札木合想要看到的.....

    此时,坐在塔儿忽台下首的安忽合忽出也开了口:“尊贵的札木合首领,也许是时候联络联络克烈人了,当然,还有悄悄返回到薛灵哥河的蔑儿乞人脱黑脱阿父子,以及痛失侄儿的塔塔儿大首领蔑兀真笑里徒,为了草原的游牧传统,为了诸部的生存,我想,我们是时候联合起来了。”

    “安忽合忽出说的没错,帖木真投靠金人,违背草原游牧传统,肆意夺取游牧贵族的部众,这是要遭到长生天惩罚的,联合起来,讨伐他!”另一侧的忽里勒嚷嚷道。

    “忽里勒说得对,出兵讨伐帖木真!”忽都答儿连连点头。

    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这些曾经被札木合击败的泰赤乌部首领们,八年前惨败如丧家之犬,也恨札木合入骨,现在却又如札木合身边圈养的猎犬,在人前为他呲牙咆哮不止起来了。

    经他们一说,另一侧的数个札答阑部氏族首领,亦是纷纷拍着刀鞘,大声喊了起来。

    “够了!”札木合一声大喝。

    一听他出言,转瞬间,帐内便再度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扭头看向札木合。

    札木合未在开口,闭目沉思起来,见他如此,帐内众人尽皆噤声,不敢有丝毫动作。

    又过一阵,札木合再度睁开了双目,却是突兀的转向塔儿忽台,眯眼说起了另外一事:“塔儿忽台,我的弟弟绐察儿,已流浪至你的营盘了吧?嗯?”

    “这,首领英明,绐察儿毕竟是您唯一的亲弟弟,自石鹰峡谷的战斗后,他流浪荒野已有近八年了啊,因为您的命令和晓瑜各部的画像,没有哪个部落敢于收留他,今年初冬大雪,我在冬猎时意外的救起了扑倒在雪地里的绐察儿,我也是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被冻死,才将他带回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的冬营地去的,您的弟弟这些年饱经风霜寒苦,他明明还年轻,两鬓却已灰白,脸上亦是褶皱极多,这么多年了,您应该让他回来了,回到您的身边来,他毕竟是您的亲弟弟......”塔儿忽台一声叹息,其实,他救绐察儿,也是为了向札木合做人情,根据他这几年的跟随札木合的情况,以及贿赂札木合身侧的仆从所得到的消息,札木合这些年来,每每都在独饮喝醉时,喊着绐察儿的名字,由此,塔儿忽台知道,恐怕在札木合的心中,早已有了解除十年禁令,提前让其弟回归札答阑部的想法。

    札木合目光如炬,凝视着塔儿忽台道:“你去告诉绐察儿,不必回来见我,让他去游说蔑儿乞部和豁里、秃麻、斡亦剌惕、巴尔忽等诸森林部落,只要他能说服这些部落联合起来,去攻打帖木真,那么,他就可以正式回到札答阑部了。”其实,不止是塔儿忽台在他身边有耳目,他在塔儿忽台身边,同样埋着眼线,所以,得知绐察儿流浪至塔儿忽台那里,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好,好啊,我明日便启程回往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相信绐察儿大那颜一定会因为您的决定而欣喜若狂的。”塔儿忽台旋即亢奋的点头应命。

    太好了!绐察儿是札木合的弟弟,在诸部看来,他终究是能代表札木合的意志的。札木合,这是默许了脱黑脱阿他们,就算他们出兵去攻打帖木真,札木合也不会出兵去帮助自己的安答,所以,脱黑脱阿他们便可以放心的大肆出兵了。

    “还有,塔海答鲁,你准备一份丰厚的礼物,替我往克烈部走一趟,将礼物送给脱斡邻勒汗,告诉他,我们札答阑部愿与克烈部友好,希望双方能够换婚,我的妹妹可以嫁给他的儿子,克烈部的别姬则可以嫁给我。”札木合看向下首右侧端坐的心腹部将塔海答鲁,轻声道。

    塔海答鲁迅速起身,抚胸应命。

    “好了,烤全羊就吃到这里,下一次,我们要放在盘子里分割的,就是帖木真的部众、畜群和财货了,那才是真正的美味!望诸位各自回营,训练士马,忠诚用命!”札木合一刀插在银盘中的羊腿肉上,长身而起,大声喝令道。

    帖木真的迅速壮大,终究逼得札木合,不得不联合诸部,一同来对付他了,哪怕,他是他的安答......

第二百四十二章 整编布武(下)

    关于千户长、百户长、十户长的职务,都并非终生制,而是能上能下的,若有人松懈懒惰,不思进取,无法在战争中完成作战任务,延误了战机,无法体恤军士,不能爱惜士马之力,贪墨军士的战功,无法在狩猎中做出表率,致使野兽逃走,无法安抚各自管辖的百姓,使之在非战之时安心屯聚牧养,无法组织游牧生产活动,那么这样的人一经查实,将被撤换甚至处以死刑,而后,再从各千户、百户、十户之内,重新推选出一人,担任千户、百户、十户的首长。只有一直忠诚可靠,作战勇猛,有头脑和智略,一次次完成军事任务,爱惜士马,公正的对待治下部众的人,才配一直担任千户、百户、十户长,并且,若他没有战死,一直活到老,那么他将可以将自己的位子传给他的儿子,以继续为帖木真的家族效力。

    当然,一旦成为各级军政首长,那么他可以在其本管范围内拥有分配牧场、征收赋税、差派徭役、统领军队等权力,并在作战胜利后获得一份丰厚的战利品,而在本管的各千户、百户、十户内向部众们征发的实物税,除了有八成要上缴给帖木真外,剩下两成他们可以自留着享用。

    如果这些军政首长在战争中英勇的战死了,当战争尚未结束,而帖木真又不在战场或是战场形势混乱而他又无法顾及时,则在各自千户、百户、十户内,迅速自己推举出一人来临时担任首长,继续统领军队作战,而在战后,军队班师回来后,英勇战死的军事首长的位子应由他的一个儿子继任,如果他没有儿子或儿子尚且年幼,无法继续管辖自己的千户、百户和十户,则赐给他的遗孤遗孀以丰厚的战利品,免除这个家庭两年的实物税,而其军事首长之位,则由他人来担任。

    这种千户制度,就是要以“户”来代替原有的氏族部落单位,构成全新的属于乞牙惕部的军政基本编制单位,从今而后,在乞牙惕部,凡征收赋税、签发军队,都按“户”来征调,所有部众都被以畏兀儿文字写就的书册登记在册,所有千户制下的男丁,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养,军政一体,兵民合一。

    因为大破塔塔儿人后,在斡鲁速城的工匠中,亦有被掳掠来的原在桓州城中谋生的几个畏兀儿工匠,所以,相对汉文的难度,原本就起源于漠北草原的回鹘畏兀儿文更加适合蒙古人的发音和记忆,而且更加简单,所以,帖木真就以着几个畏兀儿工匠,以畏兀儿文字来编写登记户口,并强制命令,所有十户长、百户长、千户长,都要学会认识简单的畏兀儿文字,至少要看得懂那些登记户口的书册上,自己所管辖部众的名字。

    而后,关于作战,帖木真还制定了所有战利品必须战后进行统一分配的制度,任何敢于在战时抢夺战利品的行为,都将被处以死刑。因为在此前的战争中,仍旧存在军士作战中看到战利品,下马就地捡拾的情况,此举不仅贻误军机,还会给敌人有机可乘,对军队作战破坏极大,所以,他必须以严酷的军法,使乞牙惕部的军队在作战中集中精力,不得分神于其他事,待战后,所有战利品将会按照军功大小进行分配,任何贪墨战利品的行为,都将受到严厉处罚,十户之内,若有五人以上都对十户长分配的战利品提出异议,则可上告百户长,百户长查清后,若发现十户长确有伙同他人的贪墨行为,严厉处罚十户长。

    百户长、千户长亦然,五个十户长以上都对本十户分到的战利品提出异议,则可上告千户长,发现管军百户长确有贪墨的,由千户长严厉处罚该百户长。而凡有五个百户长以上,对本百户分配到的战利品提出异议,则可直接上告帖木真,由帖木真遣人查实后,严厉处罚敢于贪墨的千户长。

    军事作战中,军马退至原排阵处时,若无撤退的军令,军士不得后撤,必须返身力战,敢于擅自后撤的,则各级军事首长可对其当场处以死刑。

    若今后需要出征的军队人数较多时,由帖木真来临时任命土绵长(万户长),以土绵长来统帅数个千户作战,而战争结束时,土绵长职务即告解除,也即土绵长的军职专为征战,战罢则止,不常设。

    当然之后,帖木真还与诸兄弟、部将们商讨议定完善了军事法、训练法、战死军士的抚恤安排等等,在这一切议定后。

    自春季开始,乞牙惕部的大整编便开始了,得益于帖木真大破斡鲁速山城,擒杀札邻不合的威势,这一年来,没有哪个部落敢于主动前来寻他作战,而相反,倒是又有不少散居牧民、弱小的中小氏族部落前来乞牙惕部寻求帖木真的庇护,毕竟,草原游牧人是崇尚武力的,只有你的军事能力足够强大,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投附你。

    而后,帖木真于这一年中,相继整编部众,训练兵马,并于第二年秋,初步将所辖部众整编为了二十五个千户,各千户统称为第一千户乃至第二十五千户,其中以合撒儿、博儿术、忽必来、木华黎为近卫四千户的千户长,统领精锐兵马卫,分为箭筒士和带刀宿卫,分出昼夜,轮番护卫他的大帐,再以别勒古台、者勒蔑、豁儿赤、赤老温、吾也而、脱呼剌温、哲台、速客该者温等一众兄弟、部将为千户长,各自划定游牧地范围,分别游牧,以三千户赐予母亲诃额伦、幼弟帖木格和幼妹帖木仑为分子百姓,以供养自己的这些亲人。至于他的两个没被杀的便宜叔伯,阿勒坛与答里台,则都被赋予了五百户百姓的实物税,但他们只能享有实物税,却无法统领这些百姓。

    在整编初步完成后,恰逢木华黎之父古温兀阿自札阿惕札剌亦儿部来投,这令一直寻找其父而不得的木华黎高兴了一番,一贯冷脸的他罕见的有了一丝微笑,而古温兀阿带来了札剌亦儿部内部厮杀不断,争权夺利的好消息。于是,帖木真以古温兀阿为向导,选出五千户兵马,奇袭了屯牧在斡里札河河谷中的札剌亦儿部,五千户兵马战意高涨,比之过去更加敢于厮杀,也更加灵活多变,进而一举击破了札剌亦儿部,吞并了札剌亦儿部五千帐百姓。

    历经千户改编后的乞牙惕部,初试锋芒,即大获全胜,足可见,这样的千户制整编是极其有益的。

    而后的两年间,帖木真相继收服了撒合亦惕、兀良合惕、亦勒都儿勤、巴牙兀惕、赤那思、那牙勤、轻吉惕、雪干、不答惕等诸多东部草原蒙古部落的分支部落或全部,这使得他的威势不断大增,同时,也令一些大部落,也即邻近的克烈部、札答阑部、泰赤乌部等逐渐感觉到了威胁,乞牙惕部与他们的关系再度微妙了起来,脱斡邻勒、札木合、塔儿忽台等人的眼睛,正在默默的注视着帖木真的发展,并在暗中厉兵秣马,提高警惕,大战的阴云,似乎又要笼罩在东部草原上了。

    金大定二十九年春,帖木真在一众兄弟、部将、千户长、百户长,还有两个叔伯阿勒坛、答里台的拥护下,于曲雕阿兰地方杀白马祭天,称蒙古部可汗,即帖木真汗。

    .......

    而也就在这一年正月,金朝一代治世明君,曾与帖木真于杨公祠内,雨中点评天下历代帝王的大定天子完颜雍,驾崩于中都皇城的福安殿内,享年六十七岁,庙号世宗。

    这位大金帝王临死时,留下了完颜襄、徒单克宁、张汝霖为顾命大臣,以三人来共同辅佐皇太孙完颜璟。

    因为这三人代表了三股金廷的强劲势力,完颜襄代表了完颜氏宗室的力量,徒单克宁代表了女真勋贵势力,而张汝霖则代表了金廷中的渤海人、北地汉人士大夫的力量,完颜雍相信,给这三人以高官厚禄,并使他们互相制衡,让他们三人共同辅佐皇太孙完颜璟,就能使他的孙子彻底掌控金廷,牢牢的握住皇权。

    完颜雍的在临死时,有遗憾,对亲人,他对不起早亡的爱妻乌林答氏,他和她的儿子允恭先他一步薨逝了,这令他无法在九泉之下面对亡妻。对完颜永中、完颜永蹈,他始终无法下狠心杀掉自己的儿子们,太过优容他们了,这是他到死都没能解决的问题,虽然他们的存在也算是历练了皇太孙,但毕竟,宗室争权的隐忧犹在......

    对大金社稷,即便他足够努力,但女真人和汉民之间仍旧矛盾不断,他无法消弭他们间的隔阂,他要依靠女真人,就不得不花费大量的金钱、土地去养活猛安谋克人户们,如此一来,金钱赋税从哪里来?只能去向汉民更多的征税,征派更多的徭役,以此得来的财货、土地去供养女真人。所以,他即便知道汉人仍受压迫,但也只能保持沉默,默默的盘剥他们,因为,他终究不是北魏孝文帝,他做不到使金国完全的汉化,也无法完全的信任汉民,他骨子里仍旧在提防着他们,时刻担心汉民不与自己一条心,那么就唯有女真人才是自己的同族了啊.....

    而对于女真军队,他深感担忧,他虽然已然察觉到了女真猛安谋克的军备废弛,军政不修的现状,并多次颁布法令重申骑射旧俗,喝令诸军督促军士教习武艺,但似乎收效甚微,女真人入主中原六十余年了,堕落的很快,他们似乎越来越无法握紧弓刀与敌人拼死作战了,荒废武艺,不事耕种,飞鹰走狗,嬉戏酗酒的女真人越来越多,每有禁令下发,这些人不过是应付一番而已,之后很快就又复态萌发,还是原来那副懒散的样子了。

    这怎么行呢?一旦国家有警,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吗?能保卫江山吗?他对此深感无力,却又无可奈何,军队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而他日渐老去,已然没有精力和勇气去大刀阔斧的,以暴烈的手段进行军政改革了,唉,留待后世之君吧,好在麻达葛(即完颜璟)足够聪明,年轻且有充足的时间,还有心机手腕,相信他继位之后,必会完成自己未尽的军政改革的吧.......

    而说到完颜璟,对,完颜麻达葛已然在两年多前被完颜雍赐名为完颜璟,他在自身的努力以及徒单克宁、完颜襄等人的帮助下,挺过了诸王的竞争,并最终熬过了完颜雍所给的考验期,顺利的当上了皇太孙。而当他跪伏于福安殿内,跪伏于皇祖父完颜雍的龙体边时,他隐晦的看了一眼侧后方跪着的完颜永中。

    此时的完颜璟,心中杀念四动,皇祖父终于去了,现在,没人能阻止我杀你了,完颜永中......

    金大定二十九年正月,完颜璟继承帝位,大赦天下。

第二百四十四章 刀兵之始

    冬去春来,夏又过,转眼漠北草原已进入又一个初秋时节,战马膘肥,牛羊遍野,撒阿里之野,不愧为三河之源最为肥美的游牧地。

    十五骑人马自黑林而来,绕过土兀剌河上游大弯,驰入了撒阿里之野,这片属于乞牙惕部夏牧场的草原。

    一处起伏的矮坡上,十五骑打马稍稍停了下来,向着坡下约莫一里外的草原眺望。

    “那是帖木真的马群?”十五骑中,为首的一名矮瘦的、右耳残缺的青年,阴森的开口问道。

    “回大那颜,看来是了,撒阿里之野,向来是乞牙惕人的游牧地。”一名亲信随从一手搭在额头遮阳,聚目眺望一阵后,点头回道。

    “呵,三河之源的草原何其广阔,但有什么办法呢,偏偏在今日就被路过的我碰到了帖木真的马群了呢,这是长生天之意啊,我们怎能辜负呢,随我冲下去,抢了这些马!”青年用手摸了摸残缺丑陋的右耳,继而眯眼,冷笑一声道。

    是的,这名右耳残缺的矮瘦青年正是札木合之弟,被流放近八年之久的绐察儿,自八年前,他在石鹰峡谷追击帖木真,防被帖木真的兵马伏击而大败后,他被博儿术押着带回给了札木合,继而又被札木合削去了右耳,逐出了札答阑部,自此流浪在漠北的蛮荒草原上,无所依靠,八年的流浪生涯,八年的风霜雨雪,无人相助,使他的双鬓生出了白发,脸上也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黝黑,粗糙,令人一见之下,还以为他是一个年过五十的老人了呢。

    而这一切都是拜帖木真所赐!他不恨他的大哥札木合,但却恨阴险狡诈、虚伪成性的帖木真,他竟然卑鄙的伏击了他,并把他捆绑着送回了札答阑部,战败的耻辱尚未洗刷,他不能死,不能在流连中死去!凭着这股对帖木真的刻骨仇恨,他在这近八年来顽强的活着,哪怕挨饿受冻、遭遇野兽、混迹于盗马贼中被马贼欺辱,他也从不曾放弃活着,他要活着,活着等待时机,等待着重新回到札答阑部,向帖木真开战报仇的时机!

    终于,他还是在去年初冬等到了机会,塔儿忽台在雪原上救起了独自流浪的他,并在其一番向札木合的求情后,使他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回归札答阑部,并向帖木真报仇的机会。

    他尊奉札木合的命令,独自前往薛灵哥河和拜哈剌湖(贝加尔湖)沿岸游说蔑儿乞、巴尔忽、豁里、秃麻、斡亦剌惕等诸森林部落,并凭借札木合之弟的身份,成功的游说这些部落联合了起来,帖木真势力不断壮大,是不会放过森林百姓的,现在是时候联合起来了,他对他们说,不要着急的集结大军南下去攻打帖木真,而是要从诸部中拣选勇士,不定期的派出两三百骑的小股精悍骑兵,去不断的探查、袭扰帖木真的游牧地,令帖木真无法安心牧养,变得心浮气躁,待到惹怒了他,他必会集结大军北上薛灵哥河讨伐,到那时,森林部落的联军可以假装让一些人去投降帖木真,而后帖木真则必会以这些人为向导,去茂密的森林中寻找森林部落联军的主力作战,到了那时,假的向导可以引诱帖木真来攻,诱敌深入,届时森林之中,帖木真的骑兵无法发挥驰突优势,继而诸部可以在熟悉的森林环境中伏击帖木真,将其彻底打败。

    加之,他还带去了塔儿忽台为他准备的贿赂诸部首领的金银器皿,这可是令塔儿忽台出了大血,但这回这胖子却甘之如饴,痛苦的把它们交给了他,可见,只要能给帖木真找麻烦,塔儿忽台也是不吝啬于财物的。

    如此一番游说后,诸森林部落很快便联合了起来,经过整兵,于今年初春便开始不断南下袭扰帖木真的游牧地,此举也果然使帖木真的部众饱受折磨,精神紧张,继而,经过绐察儿的探查,帖木真果然于夏末即集结大兵三万,亲自带领军队去北上讨伐森林部落了,妄图一战彻底击败诸森林部落,或是将其打的远遁而去,进而彻底解除来自北面森林中的威胁。

    这正中绐察儿之计,帖木真主力大军北上作战,三河之源的游牧地必然兵力空虚,此时,若是札答阑人、克烈人、塔塔儿人联合起来,共同出兵奇袭帖木真的老营,则必能尽获帖木真和其军士的妻儿老小,继而再以这些妻儿老小为人质,挥军北上,前往攻打帖木真北上的大军,与诸森林部落的联军一起,南北夹击,届时,帖木真军队即受夹攻,自己和军士们的亲人又为联军所抓,必然能使其军心大乱,士气沮丧,进而,联军一股作气,必能彻底打败帖木真的军队,斩杀帖木真及其兄弟、部将于马下!

    所以,这一次,绐察儿之所以会出现在撒阿里之野的南部边缘,便是他前日里奉札木合之命,秘密的前往了黑林,拜访克烈部的脱斡邻勒汗,代表札木合,与脱斡邻勒商议确定最后的从东西两面,进兵讨伐帖木真的大军的时间和会师的地点。

    商议定下后,确定在初秋的第一个红圆月日,由札木合联合阔涟湖、捕鱼儿湖的塔塔儿、合塔斤、撒勒只兀惕及其麾下的泰赤乌、兀鲁兀惕、忙兀惕等十三个部落,先行奇袭帖木真的夏营地,而后在抓获帖木真及其部众的妻儿老小后,双方在古连勒古山前会师,一同挥军北上,前往薛灵哥河流域,攻打帖木真的军队。

    如此计议定下后,绐察儿即匆匆驱马踏上返程,尽管他已带人尽量往南走,试图避开帖木真麾下的留守部众,但却在途径撒阿里之野南部边缘时,还是被他给碰到了帖木真的部众和马群。

    哼,这不就是长生天之意么,偏偏就让他碰上了这些帖木真的部众和马群,还不去劫掠?那就说不过去了呢。

    反正都是要攻打帖木真的,就先去抢了他部众的马群,先行发泄一番,又有何不可呢?只要扮做盗马贼就行......

    于是,绐察儿不听这名亲信关于打草惊蛇的劝阻,一意孤行,呼啸而下,带着十五骑,往坡下的马群冲了过去。

    “看,是盗马贼!”矮坡下,眼见有十五骑人马,风驰电掣般的朝着自己几人冲了过来,凭借以往经验,他瞬间判断出来者不善,多半是盗马贼无疑,因此,一名眼尖的青年牧马人大声呼喊了起来。

    他的八名同伴随之集结,和他汇聚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帖木真麾下的留守十户,这个十户并未被召集起来北上讨伐森林部落,而是留守撒阿里之野的老营,继续屯聚牧养,兼而守卫营地。

    “拔刀!这两百匹马乃是我们十户牧养的精悍战马,是用来在以后的厮杀中,保我们的命用的,绝不能让盗马贼抢了去!”约莫三十岁,面相老成的十户长拔出了弯刀,喝令左右道。

    “杀!杀光他们!”绐察儿拔刀怒吼,丝毫没有劝降的打算,在他看来,凡是跟随帖木真的人,都该去死!

    于是,烈日之下,两股人马在撒里之野的草原上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

    ......

    “哈欠!”双方厮杀之地的不远处,一片粗疏的榆树林内,不起眼的小帐中走出了一名打着哈欠的少年,少年身形健硕,手臂粗壮,手掌大而有力,一看就是能开得强弓的勇士。

    少年名为拙赤答儿马剌,是一个森林兀良哈惕人,父母双忘,由祖父养大,自小狩猎在古连勒古山中,后来祖父下山,带着他投附了帖木真,而不久之后,祖父也死了,恰巧又碰上帖木真整编部众,他便被分到了这个留守的十户之内,他对现在的日子没什么不满意,祖父虽死,但帖木真汗赏罚分明,恩养勇士,也从不克扣军士的战利品,所以他的日子过的很是舒心,这一回,他还在遗憾不能跟随帖木真汗的大军北上征讨森林部落呢,否则,他不就又有机会立下战功,分到更多的牲畜、财货了么?嗯,话说,那群外面的两百匹战马中,还有二十匹是他的马呢。

    昨日夜里,他和本十户内的同伴们喝酒,喝的属实有些多了,这才睡过了头,等他起来时,同伴们都出去牧养马群了,十户长也是很关照他,知道他年少又孤苦无依,所以平日里就对他很好,十户内其余的男子也都比他年长,所以都很呵护他这个晚辈,当然,众人的关照,也与他平日里嘴甜,会说话,知道尊敬他人,以及最重要的,箭术高超有关,大家都说,让他好好跟着帖木真汗作战,以后定能依靠战功做到千户长呢。

    “得赶紧出去了,十户长他们恐怕又该嘲笑我酒量差了。”拙赤答儿马剌拍了拍脑门,继而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块昨晚剩下的肉干儿,继而迅速解下了一棵榆树干上绑着的马缰,翻身上了一匹黑马,打马朝着林外而去了。

    当他出了树林,往西行不远,便远远看到两伙人在草原上厮杀,连马群都被惊得朝远处躲开了不少。

    再往近些,拙赤答儿马剌聚目认真去看,这回他看的更清楚了,是十户长他们,他们遭遇了袭击!

    这令他心中大急,看来形势不妙啊,对方人多,十户长他们眼看就要撑不住了,我得去帮忙!

    主意一定,拙赤答儿马剌单手自马鞍侧抽出强弓,一夹马腹,朝着厮杀的两伙人奔了过去。

    到的近处,他看到有一名矮瘦青年举起了骑弓,妄图射杀对面的自家十户长,这令拙赤答儿马剌心中一紧,他再也顾不得多想。

    他抽出马鞍另一侧箭袋中的重箭,迅速拉弓上弦,继而瞄准那名矮瘦青年。

    “嗖!”重箭迅猛激射而出,带着一股劲风,直冲那名矮瘦青年而去。

    “大那颜小心!”绐察儿的亲信下意识的喊出了对他的尊称,但已是来不及了,这是哪里来的持弓少年?怎会突然插入战局!

    绐察儿只来得及微微偏头,便被重箭从身后一箭贯穿了脊柱。

    “呃!”拙赤答儿马剌虽年少,但过往常年随祖父狩猎山中,常常猎杀狼、熊等猛兽,臂力何其之大,一记重箭之下,使得绐察儿当初便被从马上射了下来,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绐察儿大那颜!”那名亲信惊恐的大喊了起来,“快,你们别顾着厮杀了,先去救大那颜!”

    一时间,随着绐察儿的落马,他的十余个随从相继往他的落马处围了过去。

    “答儿马剌,是你小子啊,射的好,射的好啊!”十户长眼见“盗马贼”的头领落马,一时间亢奋的喊道。

    “盗马贼?你们,乞牙惕人,你们完了,你们杀死的是札答阑部大首领札木合的亲弟弟,唯一的弟弟,你们等着吧,等着我们如奔流,如大山般的大军前来讨伐你们吧!”绐察儿的亲信扑到了落马的绐察儿面前,却是看到绐察儿已然口吐鲜血,睁着双目不甘的死去了,彻底的死去了,所以,他才在尘土飞扬中,开始朝着拙赤答儿马剌一行人,发出了最严重的恐吓。不过此时,绐察儿一死,他也被吓得神魂不附,和一众麾下的骑兵,纷纷战意全无了。

    “札木合的亲弟弟?”十户长顿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时呆怔当场。不是盗马贼,是札木合的弟弟,那他们为何不说,是故意要来寻隙滋事,挑起争端的么?但是现在,虽然己方护马有理,却毕竟是杀了札木合的弟弟啊,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

    而他麾下的活着的其余六人,亦是知道札木合的赫赫威名,一时之间,众人挥刀的手都停了下来。

    “等着吧,你们都等着吧!”趁此机会,那名亲信将绐察儿的尸体抱上了马背,与之共乘一骑,而后撂下一句狠话,便带着剩余人马,匆匆往东驰去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闻变(上)

    “十户长,我们真的杀了札木合的弟弟?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有人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看着扬起尘土,一溜烟儿驱马跑远的札答阑人,咽了口唾沫,磕绊着开口道。

    “.....”

    这名十户长亦是望着已然变成几个黑点,跑远的札答阑人马队,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扭头咬牙,对一侧同样不知所措,手持弓箭的少年答儿马剌沉声道:“答儿马剌,现在就逃吧!”

    答儿马剌一听让他逃走,少年的热血逆反心性骤起,他从回过了神来,看着十户长倔强的大声道:“十户长,我没错!他们想抢我们的马群,还想射杀你,我的箭该去阻止他们!何况,他们自己不说,谁又知道他们是札答阑人,而不是盗马贼呢?”

    “是啊,十户长,答儿马剌虽杀了札木合的弟弟,但他们在冲下来抢我们的马群时,可是二话不说就杀上来了,丝毫没有表露出自己的身份,那么,他们就是故意寻衅滋事,我们反抗没错,只不过,札木合的弟弟命不好,被我们误杀了而已。”有人心中尚有义气,开口为答儿马剌申辩道。

    “误杀?谁会信呢?他可是札木合的弟弟,若这些人不是盗马贼,并且所说的身份是真的,那么,札木合必会起大军来攻打帖木真汗。帖木真汗在率大军北上前,不是已然晓瑜帐下诸千户、百户、十户的百姓,不得和札木合的人马起冲突了吗,见到札答阑人要忍让吗?而现在呢?我们杀了谁,很有可能是札木合的弟弟!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没有人为我们证明!谁能担保,为了平息他的安答札木合的怒火,帖木真汗不会将我们交出去呢?”十户长一声长叹,冷静的分析道。

    现实是残酷的,双方在冲突时,没有第三方在场,那么札答阑人完全可以诬告,是答儿马剌他们先动的手,偷袭了自己过境的马队,这样一来,帖木真汗是否会相信他们,而将自己这些人杀了,送给札木合平息怒火呢?这是说不清的,全凭帖木真汗相信谁而已。或者再退一步,即便帖木真汗不会把他们交出去,但鉴于他们的鲁莽杀人行径,他们恐怕还是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吧?毕竟,他们杀的极有可能是札木合的亲弟弟......

    “这.....帖木真汗睿智而公正,会相信我们的吧.....”另一人犹豫的开口道,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说的是对的。

    札木合与帖木真汗毕竟是安答,且札答阑部势力强横,也难保帖木真汗不会为了自己的安答,牺牲自己这些人的啊。

    “不必再说了,答儿马剌,你尚未娶妻,双亲都已死了,所以你孤身一人,反倒好走,要想活命,就听我的,快快先走,离开乞牙惕部,趁帖木真汗大军不在,你往西去,绕过土兀剌河、斡儿罕河,经过大戈壁,往西逃往阿勒坛山附近的乃蛮人那里去吧,乃蛮人势力强大,帖木真和札木合暂时都鞭长莫及,在那里,隐姓埋名活下来,或有一条生路。”十户长声音低沉的开口道。

    “十户长.....”答儿马剌一阵难受哽咽,而后他艰难的开口道:“但我跑了,你们怎么办呢?不如我们一起跑吧!”

    “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这些人的妻儿老小还在百户古列延内,待到你今日逃走后,我回去后,会向百户长谎称是你勾结盗马贼,妄图抢掠马群,双方厮杀起来,你和盗马贼们被虽被我们击退,但是我们自己一方还是战死了三人,好在马群因此而保住了,百户长必会派人追索你,届时,我会把他们往东引走的,反方向,他们必然抓不到你而只能遗憾的回营了,而即便再快,札木合的复仇大军也不可能像金雕那般迅猛的从也里古纳河飞过来,只要他的大军没有过来,也既是说,我们杀他弟弟的这件事就不会被立刻暴露出来,届时,等你逃走后再过几日,我们几人会寻机于某个夜晚,带着自己的亲人悄悄的也逃走的,一定会赶在帖木真汗知道札木合的大军来攻打他之前,我们会携亲人也逃走的。”十户长冷静的分析道。

    “这.....这样真的行吗?”答儿马剌再度犹豫。

    “不要再犹豫了,为了活着,快走!骑上你的马,带上我们昨日剩下的马奶和肉干儿,往西逃亡去吧!”十户长突然大声喝道。

    这一声大喝,使得答儿马剌彻底清醒了过来,是啊,他现在极有可能杀了札木合的亲弟弟,为了活着,现在,他就只能逃了。

    于是,答儿马剌骑上黑马并及一匹从马,带着马奶、肉干、小帐,往西疾驰逃命去了。

    “我们回去,杀了札木合亲弟的事,我们几人都有份参与,回去百户古列延后,不要乱说,我们要一条心,说法一致,答儿马剌就是勾结盗马贼,劫掠马群不成而逃走了,知道了吗?!”十户长环视剩余的五人,不容置疑的沉声道。

    “知道,知道了,”剩余的五人迅速点头,相继应道。

    为了活命,他们不敢赌帖木真会相信他们,不会把他们杀了交给札木合,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先行隐瞒杀掉绐察儿的事实,以便伺机接走亲人逃亡。

    .......

    十余日后,初秋草原,阴雨连绵,牧草因之茁壮,牛马因之欢畅,但此刻,帖木真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他打马回转而望,阴雨中,一字长龙般的大军正踏着泥水,冒雨行进在返程的路上。

    大军中,从前军到中军,再至后军,全军上下都重满了一片筋疲力尽的氛围,马背上,有的军士臂膀中箭,拔出后缠着染血的布条,有的人的脸上、头上被划出了刀伤,简单的包扎着,衣甲开裂,狼狈不堪,这算是轻伤的,因为他们至少还能自己骑着马前行,而队伍中还有伤重的人,只能以勒勒车拉着死命往回托运,车中的人有的昏迷不醒,有的断了腿,有的中箭太深无法拔出,他们都在车中哀嚎不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在勒勒车中挺不到回去,而死在车中了.....

    乌云滚滚,笼罩四野,车马粼粼,人人衣袍不整、弯刀卷刃、皮甲开裂,受伤而坚持不下去的马匹、牛羊死于途中,整个蒙古北伐森林部落的大军,现在就是这般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此战,没有赢家,我们只是惨胜而已!

    帖木真仰望着黑云翻动的苍茫天空,任由雨滴打在粗糙而布满泥水脏污的脸上,打在自己散乱不修的辫发上,心中想到。

第二百四十六章 闻变(中)

    话说,一月前,由于不堪诸森林部落的南下袭扰自己的游牧地,他在称汗后,颇为志得意满,便一怒之下,整大军三万,北上讨伐薛灵哥河以及以北的拜哈剌湖沿岸的诸森林部落,妄图一战彻底解决乞牙惕部游牧地北疆的威胁,尤其,是他在探知脱黑脱阿也已率领蔑儿乞人,潜回了不兀剌川之地后,新仇旧恨之下,他更加无法饶恕一直庇护这个大敌的诸森林部落了。

    当他的大军浩浩荡荡绕过不儿罕山东麓,越过勤勤豁河,继而往北扫荡薛灵哥河沿岸时,由于他的兵威强盛,很是有几个被蔑儿乞人奴役的小森林部落来投附与他,并表示他们知道几个蔑儿乞人和森林部落联军南下袭扰乞牙惕部的探马藏匿点,他们愿意带他前往袭击这些藏匿窝点,于是,为了检验这些主动来投的森林部落是真的降附,检验他们的投名状是真的,所以他派遣数千精骑,由博儿术、者勒蔑为先锋,以这些主动投附的森林小部落为向导,在其指引下,先后袭击了几个森林部落联军的探马藏匿点,并成功的击灭了敌军的数百探马,另在这些藏匿点俘虏了上百人,这样的成果,使他彻底相信了这些主动来投的森林部落民是真的投附,而不是诈降,所以使他一时间大为振奋,便以这些森林部落民为向导,再度迅速挥军北上,准备袭杀据他们说已然集结起来,准备大举南下攻打他的诸森林部落联军。

    向导将他的大军引入了拜哈剌湖以南的一处林木茂密的山谷附近,仍旧是博儿术担当先锋,他在大军之前探查,由于当他赶到谷口时,看到的是一番森林部落民惊呼逃命,不顾一切想往深山中逃奔的景象,所以,这个热血青年断定山谷中的森林部落联军没有丝毫的防备,他认为机不可失,便不等帖木真的后续大军赶至,轻敌冒进,率麾下三千精骑,往谷中冲了进去。

    结果他的人马在入谷后不久,即遭遇森林部落联军伏击,四面茂密的山林,狭窄的谷道,骑兵驰骋不易,速度大为迟滞,彪悍的森林部落民从山谷四面攻下,这些人不但有箭矢、刀矛,甚至他们还驯养了大批的黑熊、棕熊、狼、马鹿等猛兽,人和野兽同时大声嘶吼着冲下,蒙古马因为猛兽的吼叫而大为受惊嘶鸣,一时之间,博儿术的先锋军队遭遇了暴烈的攻击。

    惨烈的厮杀,在这种猝不及防下,在这种不利于骑兵驰突的森林、山谷地形下,博儿术不得不率军下马步战,与诸森林部落联军大战于谷中,厮杀异常惨烈。

    帖木真率军从后而至,他从一名逃出山谷报信的博儿术麾下探马中得知,博儿术的三千精骑已然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森林部落民合围吃掉了,这种危机时刻,帖木真来不及多想,只能以大军下马,留大批的战马马群于外,以哲台率一个千户留守谷口,其余大军,尽皆下马,递此冲入山谷,去支援博儿术,去救出博儿术。

    惨烈的厮杀开始了,谷地之中,森林之间,蒙古人与蔑儿乞、巴尔忽、豁里、秃麻、斡亦剌惕诸森林部落展开了血腥无比的厮杀,对方驯养的棕熊、黑熊、马鹿、狼等野兽横冲直撞,再勇猛的蒙古勇士,在看到同时有七八只甚至十余只野兽向自己冲来时,也无法抵挡,猛兽的嘶吼与力量,当真令众军胆寒。

    于是,尽管帖木真率军力战厮杀,连番作战数日,但仍旧不敌,在折损数千兵力后,他不得不听从合撒儿的力谏,四处吹响牛角号,率兵暂且败退出了山谷,哪怕是这样,在退出山谷的途中,他的军队仍旧再度战死了一千余人。

    惨烈的森林大战,使得帖木真在整编千户、称汗之后,首度尝到了战败的苦果,他只得整军于谷外,思索对策,不敢轻易在深入谷中,深入森林。

    而就在他于谷外严加戒备,休兵罢战的第三日,长生天是帮着他的,因为山谷之外,东南风来了,而且刮的极大,正对着西北方向的山谷!

    天时地利人和,帖木真虽不占据地利,却已具备天时!

    于是,帖木真一时令下,放火烧山,由此,蒙古军士点燃在谷口点燃林木,依仗着东南大风,顺风之下,熊熊大火瞬间点燃,沿着谷口,直往森林茂密的山谷中席卷而去。

    一时间,黑烟滚滚,大火自东南往西北方延绵不绝,帖木真大军从谷口往南退出三里有余,故未受其害,而山谷中的森林部落民,还有他们驯养的野兽们,则全都遭了殃,山谷中桦树皮搭建的尖顶帐幕不断燃烧,处处传来人与野兽的哀嚎之音。

    大火,若不熄灭,则整个森林部落联军,将被帖木真的这次火攻烧灭殆尽!

    但长生天终究是仁慈的。在大火熊熊燃烧三日后,便有大雨从天而降,暴烈如注,这场大雨来的及时,使得几近化为黑色焦土、残枝断叶遍布的山谷得了救,火势开始变小,余烟伴着人肉、兽肉被烤焦烧化的古怪味道飘出了谷外。飘到了帖木真的大军驻地。

    接下来一日,雨势变小,谷中大火将熄,有几个须发被烧,身着破烂不堪袍子的中年男人,他们带着一个少年,带着几头掉了毛的金雕、几匹有着小洞但大体还算可以的白狐皮、几袋沙金来到了帖木真的大帐,他们跪伏于地,将这些献给了帖木真,他们代表谷中残存的森林部落民,请求帖木真罢兵休战,为此,他们中的首领愿意各自献上存活的儿子为人质,愿意承诺率领部落向北面的深山远遁,从此不再南下袭扰蒙古人的游牧地。

    帖木真向他们问起了脱黑脱阿,来人告知说,脱黑脱阿已然在大火烧起时,就不知所踪了,不过,脱黑脱阿的一个幼子被他们擒下了,为表言和的诚意,他们愿将这个幼子献给帖木真。

    若帖木真不愿言和,执意再度攻山,那么,森林游猎民必将是顽强不屈的,他们剩余的兵马还有约莫一万,即便人人带伤,即便女子老人,也会提刀与蒙古人厮杀到底。

    因为战事的惨烈,使得帖木真在这次北征中亦是损兵八千有余,而且受轻重伤的军士亦超过三千,整个大军疲惫不堪,军中士气低落,亦是无心再逗留作战,于是,帖木真只得暂且答应双方议和。

    在接受了礼物,得到了诸森林部落首领的儿子为人质,并斩杀了脱黑脱阿之子后,便班师踏上了归途,在归途中,他捡到了一名十一岁的少年,名叫博尔忽,少年是主儿勤人,数月前和其母一起被森林部落民跟掠来了薛灵哥河沿岸,当帖木真的大军回军之时,他正守拿着一把小刀,一言不发的守在其母的尸体旁,而在另一侧,则躺着一名森林游猎民的尸体。

    原来是,他的母亲被这名掠来后,被这个森林游猎民奴役殴打,博尔忽在此次帖木真攻打森林部落时,为了保护母亲,趁乱杀掉了这个可恨的森林游猎民,但其母也在混乱中中箭而死了,现在,少年博尔忽彻底变得孤苦无依了。

    帖木真赞赏博尔忽保护其母的勇气,遂便将这个少年带在了身边,准备将他交给母亲诃额伦为养子。

    北征的乞牙惕大军便这样惨胜班师了,当然,经此大战,诸森林部落亦是元气大伤,蒙古乞牙惕部,至少换来了北疆森林十年的安稳,不必在短期内再担心有来自北方森林的威胁了,帖木真心中如此暗自开解着自己。

    当阴雨中的返程大军南下,行至怯绿连河支流,桑沽儿河附近的古连勒古山前时,有数骑快马向着帖木真的方向疾驰而来。

    “可汗,此二人是亦乞剌思人木勒客脱塔黑、孛罗剌歹,他们都是我曾经在札木合帐下用命时的好友,他们给我们带来了重大军情!”豁儿赤冒雨而来,到的帖木真近处,指着自己身侧同样一身湿透了的两个青年男子道。

    札木合?重大军情?!

    真是一波稍平,一波又起啊,这二人如此神色焦急,必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想到此,帖木真目光锐利,勒马看向豁儿赤身侧的二人道:“两位来自亦乞剌思部的朋友辛苦了,却不知,你们给我带来了什么重大军情?”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军略(上)

    “札木合集结了十三个部落,合计三万兵马,正如旋风般沿着怯绿连河向你杀来!”

    “我们离开他的奔袭大军时,他已翻越了阿喇兀惕土儿合兀惕山,按照骑兵行军的速度,最多五日,他就将杀到这古连勒古山来啦!”

    木勒客脱塔黑、孛罗剌歹二人争先恐后的向帖木真汇报着自己的见闻。

    什么?!札木合,自己的这位好“安答”,怎会如此突然的兴兵向我攻来?

    帖木真心中大惊,刚经大战,惨胜而还,现在竟又有强敌自东方袭来?这特么的还真是祸不单行呐。

    但在面上,他不动声色,沉声问二人道:“哦?我的安答为何突然举大兵,前来攻打于我?二位朋友可否为我详细说来?”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原是投奔札木合的牧马人,后来札木合又将我们二人作为赏赐给了泰赤乌部首领塔儿忽台,十余日前,塔儿忽台从札木合的夏营地里回来,突然开始召集兵马,并气势汹汹的喊着是时候给帖木真汗您以毁灭性的打击了,我们二人因此跟随泰赤乌部的骑兵南下,在怯绿连河下游河谷地与札木合的大军汇合了,在会师的地点,场面令我们震惊,看到满山遍野的牛羊、马匹、毡帐、旗帜,以此估算,札木合至少集结了三万的人马,十余个部落,这样庞大的军队,是要进攻谁呢?我们无法知道,直至我们跟随他的大军一路往西而行,由于札木合的大军是十三个部落组成的,刚开始行军中还有章法,很快再过去数日后他们就变得散漫了起来,队伍拖拖拉拉,还在扎营时不时举行宴饮,若不是札木合强令继续行军,他们可能会更慢,至阿喇兀惕土儿合兀惕山附近时,诸部首领再度在山前举行宴会,仿佛是在提前庆祝胜利一般,好似他们已然胜利在握了,也是在这一晚,塔儿忽台喝的大醉,回来时,是由我们二人为他牵马的,他在马背上嚷嚷着,多亏了帖木真汗您在撒阿里之野的几个留守部众,竟然杀死了绐察儿,这才促使札木合最终下定决心前来攻打您,要感谢那几个冲动愚蠢的家伙啊,而后,他还在马背上向我们炫耀,说帖木真汗您这一回死定了,因为克烈人也会从西面向您进军,届时,两面夹击之下,必能尽数擒获您留守撒阿里之野的老营,将北征森林部落的您的大军打得大败,彻底的杀掉您和您的兄弟、部将们!”木勒客脱塔黑一口气儿说了如此多,稍稍喘着停顿了片刻。

    “我们听后,我们的好友豁儿赤还在您的麾下,若不前来向您报信,那豁儿赤这家伙不就也难逃一死了吗,所以,我们二人连夜趁着塔儿忽台大醉,悄悄的跑出了联军集结的营地,往您这里报信来了。”孛罗剌歹诚实的继续开口道。

    哦,还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呐,豁儿赤这家伙,总能在关键时刻带给自己惊喜,他的这两位朋友,带来了至关重要的军情呐!

    想及此,帖木真向着豁儿赤微微点头,以表示对他的认可与信任。

    在如此紧急时刻,大事上豁儿赤倒是不糊涂,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开玩笑,他没有自得于自己的人脉,而是面色严肃的转向帖木真道:“可汗,如今我大军北征森林诸部,惨胜而回,军士受轻重伤的无数,疲乏不已,军械亦是损失颇多,如此情况,我们切不能与札木合再度硬拼了,至少不能在平川旷野上与他作战!”

    “不错,豁儿赤,给你的这两位好友那些马奶、肉干、炒米,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帖木真迅速点头,吩咐了豁儿赤一声,而后他在马上转头,喊来了者勒蔑,对他道:“者勒蔑,传令全军,就地扎营,今晚,召集所有千户长,来我帐中议事!”

    玛的,我的留守部众杀了札木合的弟弟,绐察儿那小子竟然又回到了札答阑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出征在外,竟不料留守老营中,发生了如此的大事么?竟没有一点消息传递给我?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绐察儿之死是否与我部众有关,但札木合的大军大举袭来,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如此危急之时,唯有勉力与札木合一战了,不过具体如何打,还得今晚迅速与诸将商议一番才行。

    当晚,雨势渐小,临时搭建的大帐中,帖木真与合撒儿、别勒古台、忽必来、木华黎、赤老温、者勒蔑、豁儿赤、吾也而、哲台、脱呼剌温、阿儿孩合撒儿、速客该者温等一众部将,围成圈,盘腿坐于帐中军议。

    帖木真首先迅速向众人通报了札木合率大军来袭的消息,而后环顾左右道:“都说说吧,这一仗,我们给如何打?”

    “我军远征森林部落方回,师老兵疲,兵杖器械折损颇多,许多军士手中的弯刀,哪怕是备用的那一把,也都在与森林狩猎民的作战中杀的卷了刃了,铁镞箭矢也消耗极多,已经有军士手中只剩下骨镞箭矢了,还有,我们的战马,大军出征时,尚能一人三马,而现在,连全军一人双马都难以尽数做到了,带去的牛羊牲畜,因连绵阴雨,天气的多变而得疫病死于途中的更是多达万余,总得来说,我军军备严重不足,再有大战,恐怕真的无法在正面战胜札木合的大军呐。”合撒儿当先开口,冷静的分析乞牙惕部当前的情况,将残酷的现实摆在了众人面前。

    “但不打又能怎么办呢?札木合既然统兵三万来攻,必是抱着一战击灭我们的打算的啊,如果不能激励士气,奋勇作战,难道要我们再向豁儿豁纳黑川时那般,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吗?恐怕现在想要如此,都无法做到了吧?以大哥这些年来的战绩,以他的心胸,是不会容得下我们的。”别勒古台摇了摇头,他看向帖木真,沉声开口道。

    “不能硬拼,那就只能以谋略取胜,札木合的作战方式我很熟悉,确实是相当壮大雄浑的用兵之法,其进攻如风,迅如奔雷,尤其是他麾下的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二部,攻击力着实惊人。但是,他也有缺点,就是没有持久性。一旦遭遇难以攻克的防御,就会心生急躁,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将他拖入持久战中,与他打一场积极的防御反击之战!”帖木真环顾左右,果断定下了这一次与札木合作战的总基调。

    “防御?可汗,这恐怕不是我们蒙古人所擅长的,我们的军队擅长进攻,永远进攻,我担心一旦陷入防御,会使我军士气更加沮丧的啊。”忽必来微微皱眉,开口道。

    “可汗的策略是对的,士气可以激励,我们要以百户长、十户长而下,往军士中传达这样的现状,札木合为人残暴,没有容人之心,若是此次我们被他打败,那么不但是可汗本人,即便是普通军士也会在战败后饱受欺辱,妻儿老小尽皆沦为奴隶,财货牛羊尽皆会被札木合赐给札答阑人,便宜了札答阑部贵族,要让军士们知道,守护可汗您,就是在守护自己的亲人,守护自己的曾经从您这里分到到的财货牛羊,因为不会再有哪个草原首领,向您一样公正的分赐给军士战利品了,我们要让军士有死战到底的决心。”豁儿赤摸着下巴,迅速开口道。

    “我曾在金人的漠南之地,跟随养父移剌元戎游历过,在漠南之地的东北面,金人为防撒勒只兀惕、合塔斤、弘吉剌等诸部落南下袭扰,曾经挖掘过一种壕沟,称之为界壕,以此来阻止游牧骑兵的驰突,虽然界壕很快就会在来年被风沙填平,但它作为短期迟滞骑兵冲杀的手段,是极为有用的,我看,我们要选定战场,一处不利于骑兵驰突,并且能够深挖壕沟的战场,并将札木合的大军引诱到这个战场,以壕沟迟滞敌军,进行防御作战。”木华黎看向帖木真,沉声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军略(下)

    “迟滞骑兵的地形,我知道了,在我们东面,怯绿连河大弯处,距我们只有半日路程,便是答阑版朱思之野了,那里是大片沼泽,断续相连的沼泽地超过七十处,不算太深,但也足以使札木合的骑兵无法快速冲撞驰突,我们可以主动出击,选择在答阑版朱思之野迎战敌军。”赤老温一直在听着众人发言,在听到木华黎提到选择战场时,他的双目猛地一亮,迅速建言道。

    “答阑版朱思之野,我们去年曾在征讨札剌亦儿部败军时,曾经将他们赶入到这里啊,我记得,就是因为七十沼泽的泥泞地形,才使得札剌亦儿人的骑马逃亡的速度大为减缓,我们才能从后追上来,彻底将他们击灭的。那里很好,是阻击骑兵的绝佳之地!”帖木真双目一凝,心中大为振奋。

    “但那还不够,七十沼泽不够深,它只能阻敌一时,札木合三万大兵,军力远胜于我,届时其军接连冲来,源源不断,我们终究是无法以疲惫之军抵挡的,因此,我们仍需设法寻一处真正的险峻之地,来庇护我们迁移后撤的部众,并凭借它与札木合死战。”合撒儿轻轻摇头,冷静的分析道。

    “可汗,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行猎的哲列涅峡谷吗?”一直不曾出言的者勒蔑看向帖木真,突然开口道。

    “当然,者勒蔑你是说——”帖木真点了点头,继而心中一动。

    “不错,哲列涅峡谷在我们西面,怯绿连河上游谷地,据我方撒阿里之野的诸留守营盘只有两日路程,且这座峡谷四面环绕的都是险山,根本无法攀登。只有一个狭窄的山口与外面沟通。我们可以将派出一部兵力,先行向西赶往老营,将所有部民、无法作战的伤兵以及牲畜迁往谷中,再遣一部精锐兵力,向东阻敌于答阑版朱思之野,为迁移的部众争取时间,利用答阑版朱思之野的沼泽地形,敌人的骑兵也不容易冲击起来,正好防止他们背后追杀,以减少我军的损失,如此,待我军完全撤入哲列涅峡谷后,便可凭此峡谷之险,与札木合对峙相持了,时间一久,久攻不克,札木合也就只能退兵而去了。”者勒蔑沉声道。

    答阑版朱思之野,哲列涅峡谷!

    好,很好,这两处地方,就是我与札木合展开较量的绝佳之地!

    帖木真心中大定,遂再度一一扫过众将,做出决断道:“我军就定于答阑版朱思之野阻敌,而后将之引向哲列涅峡谷,与札木合对峙作战。”

    “哲台、脱呼剌温,你二人率两个千户,连夜出发,护送伤兵、多余的牲畜回往撒阿里之野老营,告诉留守老营的我母亲和弟弟他们消息,护送他们和留守部众,先行撤往哲列涅峡谷据守!”帖木真下令道。

    “遵可汗之命!”哲台、脱呼剌温迅速抚胸应命。

    “忽必来、者勒蔑、木华黎、豁儿赤、吾也而等一众千户长,随我一起,往答阑版朱思之野阻击札木合大军,鉴于我军上下,除了留守部众和后撤据守的军士外,不过只剩一万三千有余,即十三个千户,由此,我们要多张旗帜,壮大声势,甚至在马背上驮上草人,号称三万,迎战札木合,由一部三百骑前出,作为探马往东,引诱札木合前来答阑版朱思之野与我作战,要让札木合以为我的大军还未回返,这三百骑不过是我留守营地的仅存的部分兵马而已,要让他相信,只要快速进军,他就能抓获我的妻儿老小,就能攻破我的留守营盘。而除了探马诱敌外,其余所有人,把能带的铁器都带上,往七十沼泽地前挖掘一道宽正面的壕沟,并在其中插满尖锐的木桩,届时,我们的一部骑兵要挡在壕沟之前,不使札木合提前发现这道陷阱,而后在他的大军向我们冲击时,我们的人才能突然后撤,使他的骑兵来不及停下,直接冲入壕沟之内,而我们则多多收集长矛,哪怕是削尖的木制尖头的长矛也行,大量的使用长矛与他们作战,刺杀敌人,若敌人填平了壕沟,我们就在沼泽地中下马,以勒勒车围成十三个古列延,迟滞敌人骑兵的冲杀,用圆阵,用长矛,步战与敌相抗!”

    “可汗,探马诱敌之事,由我带领我的百户去吧,我的年龄小,身材不高,札木合的人马看到我,必会以为我们营中无人,连半大少年都要出战了,这样更能使他相信,我们的营地空虚,使他更为大胆方心的追着我,进入答阑版朱思之野。”一侧,站在帖木真侧后的一名挎刀少年突然开口道。

    “速不台......”帖木真微微扭头,开向侧后一脸严肃的矮个健硕少年。

    没错,少年正是速不台,也是者勒蔑的亲弟弟,他自从数年前跟随其父札儿赤兀歹投奔帖木真后,由于年纪尚小,还一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直到这一次,由于他已十四岁了,一直想要跟随帖木真征战,在其父札儿赤兀歹、其兄者勒蔑的诚恳相求下,帖木真才将速不台带在军中,让他跟随自己北征森林部落,也是在这一场大帐中,速不台表现英勇,他在博儿术帐下效命,跟随博儿术为先锋探马,在捣毁蔑儿乞人探马的窝点之时,他以十四岁的年纪,初上战场,便兴奋异常,未有其他人般的恐惧害怕,弓马娴熟,杀敌五人,博儿术对他的表现大为满意,便将其擢升为麾下的十户长,其后,森林山谷大战爆发,他又跟随博儿术率先杀入谷中,但却遭到了森林诸部落联军的四面伏击,博儿术虽奋勇厮杀,但仍旧中箭落马,危急时刻,是速不台将博儿术抱上了马背,与他共乘一骑,大呼杀敌,拼死力战冲杀,终于在帖木真的大军冲入山谷后,博儿术得以被救援,剩余先锋兵马被帖木真大军接应着狼狈撤出了谷去,而这样的惨烈厮杀下,若不是速不台及时救起了博儿术,恐怕博儿术就要死在山谷中了。

    森林山谷之战结束后,速不台以救援本千户管军主将之功,被帖木真破格拔擢为百户长,而博儿术则仍旧时而昏迷,虚弱不堪,所以才没能参与这次军议。

    虎豹虽幼,却已有食牛之气!初上战场的速不台,已然展露锋芒!

    “是啊,可汗,就让速不台去吧,他的年龄小,以他带兵诱敌,必能使札木合更加轻视我们,以为我军兵力空虚,无人可用的。”者勒蔑作为速不台的兄长,他看了弟弟一眼,继而对帖木真点头道。

    “好,有你们这些草原豪杰在,何愁大事不成!此番,我们必能战胜札木合的!”帖木真再度看着众人,一时豪气顿生,他的兄弟们、部将们如此团结,那么,再强大的敌人,他都有信心与之一战。

    在说完军略后,帖木真突然又想起一事,扭头对阿儿孩合撒儿、速客该者温二人吩咐道:“还有,你们二人快马往黑林去,态度要强硬,向脱斡邻勒汗告知我征伐森林部落,已然大胜而回的消息,若他此时敢于试我兵锋,那就大可提兵前来,与我一战!还要告诫他,我若败给了札木合,他能得到什么好处?札木合心性高傲,会像我一样,尊他为汗父吗?让他知道轻重,帮我,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谨遵可汗之命!”阿儿孩合撒儿、速客该者温大声抚胸应命。

    “好了,众将回去,照我们今日所定军略,各自整顿兵马,准备与札木合作战!”帖木真最后一锤定音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攻守(上)

    三日后的清晨,怯绿连河上游,答阑版朱思之野,天空乌云汇聚,晴空不在。

    札木合的大军如奔流般闪击而来,比帖木真预想中的还要快出许多。

    联军的大中军处,探马向札木合做了汇报:“那些我们前日里遇到的娃娃兵探马,果然是乞牙惕人的仅存的部分留守军队之一了,大首领,您的决断英明无比,我们追击他们至此,当先便看到了列阵于这片沼泽地前的部分兵马,这些人看旗帜的模样,最多只有三千人上下,而且竟然不是人人骑马,只有凸出在最前的三四百骑有马,其余的人,都只是拿着刀矛等兵械站着等着我们来打呢?这足以证明,乞牙惕人就算发现了我们的大军,但他们的留守兵力空虚,连战马都凑不齐啦,我们冲吧,冲上去,杀光他们,活捉帖木真的妻儿老小!”

    哼,果然如我所料,帖木真大军尚未回转,这些引诱自己来自此的乞牙惕部娃娃兵探马,就是想把自己的大军引到这处沼泽地来?而后妄图凭借地形优势来迟滞他向帖木真在撒阿里之野的老营进军,甚至是为其余老营撤退的部众争取时间?负隅顽抗,以为仅凭这些连马都凑不全的留守兵力,就能阻止自己去生擒帖木真的家小?想要拖延时间?

    做梦!既然你们敢挡在我们面前,我就满足你们,区区两千战马都凑不全的步战军士,是绝无法挡住我大军的!

    想到此,札木合抽出了弯刀,大声向着左右喝令道:“传我军令,以亦乞剌思、兀鲁兀惕、朵儿边、塔塔儿四部五千轻骑为先锋,从左、中、右三路,轮番冲击挡在前方的敌军,誓要冲过敌人的步阵,为大军向西进军扫清阻碍。”

    随着札木合的军令,大中军处号角声迭起,大纛挥舞,传令骑四散传令,一阵过后,亦乞剌思、兀鲁兀惕、合塔斤、撒勒只兀惕四部骑兵当先前出,在宽阔的答阑版朱思之野东部边缘排开阵势,缓缓加速,朝着西面的沼泽地近前列阵的乞牙惕部兵马疯狂的冲杀了过来。

    “随我前出,先攒射一轮,而后撤退,一定要将敌人彻底引到壕沟前来。”速不台握紧弓身,大声向着自家麾下这三百余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喝令道。

    他此前完成了诱敌的任务,通过沿怯绿连河北岸向东探查,成功的在一日后寻到了札木合往西而进的大军,通过不断袭扰,查探,大胆的故意露出身形给敌人看到,示敌以弱,并在捉对厮杀中己方战死了几个探马后,以此,成功的将札木合的大军引诱到了这处沼泽地前,现在他的身后,列有步阵,一字排开,举着长矛的乞牙惕军士已然挡住了身后那布满尖桩的深深壕沟,以保证无法被敌人看到,而自己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札木合的军队彻底引诱过来,让敌人的马速加快,再加快,直到在惯性之下彻底无法停止下来,而后,列阵于壕沟前的步战军士猛然后撤,露出壕沟陷阱,就能给猝不及防的札木合大军以埋伏,使其遭受沉重打击!

    说着,速不台领着自己的这三百余骑,再度往东冲了出去。

    冲杀!冲杀!杀光乞牙惕人!札木合派出的先锋五千骑中,当属塔塔儿、朵儿边两部最为卖力,两部与帖木真及其先祖皆有血仇,所以他们的兵马最为亢奋,冲杀最快,甚至隐隐以各自脱离了骑兵大阵,队形变得散乱了起来,加之前方的速不台他们表现出的“软弱”,这些骑马的乞牙惕人,竟然只敢放上几箭,也没什么准头,箭术太差,便反向划出一道弧形,逃也似的往回狂奔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帖木真的北征大军定是未能赶回,瞧瞧,留在老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尽皆是些老弱之辈,竟然连半大的孩子都提着马刀前来拼命了啊,嗯,这些孩子毕竟是厮杀经验不够丰富,竟然吓得只敢放上几箭,就往回撤退了。

    在探马向札木合再度汇报了这种情况后,札木合更为志得意满,加之塔儿忽台、安忽合出等一众附庸兴奋异常,大力怂恿他趁此机会,全军压上,以三万大军,排山倒海般的冲杀过去,不必再耽误时间,这些守在沼泽地前的乞牙惕步战军士肯定会被先锋五千骑一击而溃的,因此,己方不必再等待先锋兵马的战果了,还是尽快全军出动,冲过这片沼泽地,去撒阿里之野擒杀帖木真的家小为上。

    于是,札木合不再犹豫,旋即下令全军提速,直直的往沼泽地前冲了过来。

    而就在札木合全军皆动之时,他的先锋亦乞剌思、兀鲁兀惕、合塔斤、撒勒只兀惕四部五千骑,也已尽皆被速不台引诱至了壕沟前,距离隐匿在后的壕沟只有百步之遥了。

    “不要动,不要动。”木华黎指挥着一众挡在壕沟前的乞牙惕部步兵大阵,此时,他就在大阵的最前面,他的左右前后,三千余乞牙惕部军士,人人手握长矛,看着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这边冲来的札木合骑兵大军,乞牙惕军士们开始流下了冷汗,强自咽着唾沫,握着长矛的手心中亦是沁出了汗水。而木华黎目光紧紧盯着奔涌而来的敌方骑兵,开口向着左右大声喝令警告。

    任凭对方的骑射箭雨打来,片刻间便有数百个手握长矛的军士倒了下去,但其余人仍旧在军令面前,岿然不动,哪怕他们内心中是有所害怕的,但他们最终没有动,没有提前后撤动摇!这得益于他们跟随帖木真后,数场大战造就的战场冷静心理,他们,虽是步战,却仍旧是悍兵!

    “弓箭!”者勒蔑亦是在壕沟之前,不过他是在指挥着排阵木华黎的长矛手之后的弓箭手,在估算着敌人骑兵进入百步之内时,随着者勒蔑一声令下,弓箭手开始朝着敌方骑兵,抛射出了一轮箭雨。

    箭如雨下,转瞬间便有上百个札木合先锋骑兵被中箭落马,但这种箭雨,却无法挡住就要冲到近前的源源不断的敌之大军。

    随着速不台的人马奔驰而回,紧跟着他的敌人先锋兵马,距壕沟已仅剩五十步罢了。

    “就是现在,吹号,全军后撤,撤到壕沟后面去!”木华黎大声怒吼,向着列阵于壕沟之前的三千乞牙惕步战军士,发出了转向壕沟之后的命令。

    敌人的骑兵已然直直的冲过来了,五十步内,敌人的骑兵如此多,是无法来得及掉头的,他们必会因为惯性,连人带马,冲入布满尖锐木桩的壕沟之内!

    随着木华黎的军令,一字排开,分做三排挡在壕沟前的乞牙惕部军士相继前队便后队,后队变前队,收起长矛竖直,便不再管身后冲杀而来的敌方骑兵,而是全部迅速转身,陆续纵身一跃,从壕沟上跳跃而过,彻底转移到了壕沟后侧,而后,他们再度迅速列阵壕沟之后,把长矛重新架了起来,矛头直指自东面而来的敌人。

    “哈哈,乞牙惕人在干什么?他们要逃跑了吗?咦?而后他的脸色为什么他们都要跳跃?”冲在前面的一名塔塔儿百人长一边纵马狂追,一边看着前方的景象,大笑道。待他看到乞牙惕人跳跃后,露出的那道深深的沟壑时,他大惊失色,疯狂的大吼道:“不,前方那是那是什么,怎会有如此深的沟壑?我们的战马要遭殃了,不,不要!”

    但任凭他如何呼喊,札木合的前锋部队已然全军提速,无法在如此短暂的距离间停下来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骑兵往那壕沟中冲去。

    札木合的骑兵如一股黑色铁流,前一刻还气势汹汹,后一刻,便遇到了致命的阻滞,壕沟向一个黑洞,不断吸收着铁流。

    在最前排的骑兵到壕沟前时,根本就无法停下来片刻,转瞬间便有数百联军骑兵连人带马的冲入到了壕沟之内,尖锐的木桩直戳入人和战马的身体里,顿时激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鲜血开始四溅,有的人眼睛被戳瞎,有的人的大腿被尖桩穿透,想要努力拔出,却又被后继撞入壕沟的骑兵给彻底压死,有的人幸运的没有被尖桩插入,当他好不容易想要爬出壕沟时,却又被壕沟上直直插下的长矛给刺穿了胸膛。

    惨烈的战事开始了,壕沟内外,无数的札木合所部骑兵,前赴后继的撞入了壕沟之内,惯性之下,马匹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即便有部分人马纵身跨过了壕沟,但等待他们的,是列成严密阵列,手持数千长矛,无情戳刺他们的乞牙惕部长矛手。

    在遍野黑泥,泥泞不堪的答阑版朱思之野上,帖木真的军队和札木合的军队展开了殊死的搏杀。

    战马的速度因为壕沟的阻滞,被大大减缓,即便跨过了壕沟,还有颇为泥泞的沼泽地作为迟滞,且有长矛手依凭壕沟,在沟后构筑密集的长矛大阵,骑兵的优势在如此三层迟滞下,彻底无法发挥出来了。

    卑鄙的帖木真!竟然敢于在草原上挖坑,这是违背游牧传统的,从来就没有哪个部族首领这样干过!

    札木合在大中军处行进,他知道前锋的五千骑是拦不住了,只能撞入壕沟之中,但中军和后军才刚刚提速,尚有补救的可能。

    “吹牛角号,令中军、后军放慢速度,分出三千人下马,推着我后军中的勒勒车、毡帐以及所有能用的木料,往壕沟中给我填平,当然,还有我方军士死了的尸体,也给我抬到那沟壑中去,哪怕冒着敌方箭雨,也要给我填平出几处过马的通路来!”

    由于沼泽地在前,左右翼绕道包抄的战术无法实现,他只能令军士填平壕沟的几处地方,使他的大军能够迅速跨越过去,以求迅速打破帖木真军队的第一道防御阵线。

    “果然不愧是札木合麾下的强军,兀鲁兀惕人和忙忽惕人都不要命了吗?木华黎,是时候了,敌军不要命的填着壕沟,我们是时候后撤,去与可汗的十二个千户汇合了。”者勒蔑一矛贯穿了一名刚刚越过壕沟的兀鲁兀惕部骑兵的战马,随之迅猛的左手出刀,将扑过来的落马骑士劈成了两段。他看着眼前敌人拼命填壕的举动,吐出一口带着泥渣的唾沫,向着一侧不远的木华黎喊道。

    “撤吧,敌人的兵马远胜于我,这里守不住了,壕沟迟滞已然完成了他的使命,是时候撤了!”木华黎长槊在手,在横扫了三名忙忽惕骑兵后,冷声应道。

    于是,在木华黎、者勒蔑率领下,在丢下了六七百具己方军士的残尸后,剩余的两千多乞牙惕军士,踏着泥水,开始朝西后撤。

    而壕沟内外,此时残尸断臂无数,至少有两千札木合先锋兵马凄惨的战死在了这里,大量的血水,深深地渗透进了黑泥里,仿佛形成了一种可怖的黑红色土壤。

    “帖木真军力不如我军,优势在我,追击,追上去,杀光他们!”札木合看到壕沟处的一片狼藉,双目彻底赤红,他的心中怒不可遏,首战即损战兵过两千,而且时间还如此短暂,这是对他的极大侮辱,他绝不会放过帖木真的,此时,他也从抵抗军队的数量和作战能力上,判断出了,抵挡他的恐怕不是所谓的帖木真留守兵马,而是帖木真的主力兵马回来了,但那又如何,战事已然进行到了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进则退,现在就退,是他万万无法接受的!

    于是,札木合率大军,一路向西,在断续相连的沼泽地中,追击撤退的木华黎、者勒蔑二人所率残兵。

    不久之后,正午放过,札木合即追到了七十沼泽地的中部地带,在这里,他看到了帖木真军分十三翼,列阵十三个严整的圆阵,外设勒勒车、木盾为障碍,内有可恶的长矛手密密麻麻,矛头环形向外,其后则有弓箭手拉满弓弦而立。

    如此之下,沼泽地中骑兵不易驰突,无法发挥袭扰、冲击的机动性,因此,札木合的骑兵大军速度大为减缓、迟滞,继而不少人开始被逼下马,和帖木真的十三个圆阵展开惨烈的搏杀。

    箭矢横飞,弯刀对撞,帖木真大纛挥舞,十三个圆阵不断抵抗着想要冲杀进来的札木合所部军士。

    乌云翻滚,杀声震天,哀嚎遍地,不断的有乞牙惕部长矛手被敌人的箭矢射中,不断的有札木合部军士被长矛贯穿胸膛。

    双方都在脏污不堪的沼泽地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惨烈厮杀,没有人在乎身上沾染的污泥,也没有在乎挥刀的动作是否完美,一切都是为了杀死对方,为了让自己活着,哪怕是咬耳朵、戳眼睛、撕扯辫发,当双方兵器都落地时,肉搏就是如此惨烈而不讲武德。

    “大哥!是时候该撤往哲列涅峡谷啦。”合撒儿再度一刀猛劈,砍裂了一名冲入己方圆阵的敌人脖颈,而后他身躯翻转三下,接连躲过三支流矢,冲到了帖木真面前大声道。

    因为此刻,乌云翻滚的天空中,终于,暴雨如注而下,厮杀的视线开始逐渐受到了遮挡。

    而此时,满脸污泥的帖木真,亦是刚刚以一记飞矛,深深地钉死了一名纵马跨入圆阵,冲向自己的敌方骑兵。

    “噗啊!”帖木真抹了一把脸上沾染的血水和污泥,吐出一口泥水,仰头望了望天空,大声道:“吹号,大声吹号,让所有还成建制的千户,都跟着我的黑色大纛,往西撤,往西撤,撤到哲列涅峡谷去,拼死也要撤出去!”

第二百五十章 攻守(下)

    “大哥,我大军后撤,亦需有人断后!”合撒儿提着刀,再度大声喊道。

    “可汗,断后,让我来!”护持于帖木真一侧的忽必来大声请命道。

    “忽必来勇猛无双,定能为我大军保住归路,就让忽必来带兵暂留于此,为我大军断后吧!”合撒儿亦是赞同。

    一时之间,大雨初下的答阑版朱思之野上,帖木真的黑纛高高举起,牛角号声雄浑大起,所有还成建制的千户,借着雨势渐大,双方厮杀视线逐渐模糊之际,帖木真命忽必来率两千精兵,暂且在此迟滞札木合大军,命他不要硬守,待到夜色初降时,就可率残兵突围西撤,不必再死守阻击敌人。

    而后,帖木真亲率还未被彻底打散,尚且还能作战的九千军士,拼死往西狂奔而去,向着哲列涅峡谷大撤军。

    又过四日,帖木真率九千军士疲惫不堪的撤到了哲列涅峡谷,半日之后,忽必来亦是率残兵数百,浑身浴血的杀出了重围,前来与帖木真汇合了,而之后,仅仅容得帖木真他们在哲列涅峡谷休整一日,在第二日清晨,札木合的大军便紧追而至,一路冲到哲列涅峡谷的谷口附近了。

    好在,这处峡谷足够险要,谷口处早就在先期撤入谷中的部民以及母亲诃额伦、弟弟帖木格并及哲台、脱呼剌温等人的组织下,在谷口构筑了防御,拒马、木栅、陷马坑等被布设在了谷口,谷口两侧的险坡上,堆积了足够的滚石、檑木,乞牙惕部中所存的所有的箭矢都被分配给了军士,所有军士都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无论是豁了口的弯刀、木制尖头的长矛、还是铁镞消耗过大,而再度大量被配备起来的骨镞箭矢,所有军士都严阵以待,等着敌兵再度来攻。他们,有着厮杀的无比勇气,因为,身后的谷中,就是自己的妻儿老小,若不想亲人沦为札木合及其麾下贵族的奴隶,任人宰割,他们就只能跟着帖木真,抵抗到底。

    札木合望着险峻的峡谷,一时无语,真是才趟过沼泽,又遇险山,自己的这位安答真是滑不留手,如狐狸一般狡猾,和他作战,实在是太难受了,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在平川旷野上来一场厮杀么?

    札木合的追击大军亦是冒雨追击而来,虽然吧现在雨停了,但连番泥泞行军,使得他麾下军士亦是疲惫不已,本以为可以追上忽必来后,顺利的发现帖木真的后撤兵马,继而一鼓作气荡平之,但没想到,帖木真居然再度故技重施,又又引自己来此险要之地作战了.....

    无奈何之下,札木合只得整兵扎营于谷口附近,暂且休整一日,令麾下军士饱食一顿,以图明日再战。

    但他的计划落空了,帖木真没那么容易让他的军队好好休整,居然在他扎营当夜,乞牙惕人发动了夜袭,纵火焚烧他大军的帐幕,制作混乱,虽然是一股袭扰部队,很快就被他预备的防卫兵马打退了,但如此一来,却使得他麾下的军士们精神高度紧张,这一晚,怎么都没有能够休息好。

    第二日上午,札木合的军队即便没有休整好,但他仍旧过于急躁,急于让军队攻打哲列涅峡谷。

    一时之间,哲列涅峡谷上下,杀声再起,札木合麾下军士只得在他的强制军令下,纷纷咬牙强撑疲惫的身体,强行攻打哲列涅峡谷。

    据险而守的乞牙惕部军士,以弓矢、滚石、檑木,居高临下的不断击砸敢于攀爬险坡的敌人,惨叫声不断响起,敌人仰射的箭矢,亦是不时的命中乞牙惕军士。

    札木合的骑兵无法突破狭窄的谷口,无法越过拒马、木栅,甚至有不少冲击的战马再度陷入了挖好的陷马坑之中,连人带马彻底扑倒在了谷前,继而被乞牙惕长矛手的飞矛和弓箭手的利箭所击杀。

    如此强攻三日不克,并日日夜晚受到谷中潜出的小股敌兵的夜间袭扰,使得他麾下军士无法安睡休整,这令札木合的内心愈发焦躁,他擅长的是一股作气,以极快速度突袭敌人的闪电战术,现在一旦敌据险要,己方攻势受阻,他的骑兵就无法发挥出任何优势了。

    “大首领,不如恐吓乞牙惕人吧,架起大锅,活煮了被俘虏的帖木真麾下的赤那思人,让谷中的人知道,不投降,赤那思人的惨状就是他们的下场。”塔儿忽台向札木合低声建言道。

    虽然札答阑部的塔海答鲁、兀鲁兀惕部的主儿扯歹、忙忽惕部的忽亦勒答儿、晃豁坛氏的蒙力克纷纷反对,并表示若如此,则太过残暴,非草原英雄所为,会有损札木合的威名,并向他建言应严惩提出这个馊主意的塔儿忽台,但急于求成的札木合,在喝问众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攻陷峡谷时,主儿扯歹他们却又尽皆沉默了,他们是游牧人,可是最不善于攻坚的啊,他们哪里有什么好主意呢?

    于是,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下,札木合遂采纳了塔儿忽台的建议,于又一个上午时分,在哲列涅峡谷前架起了七十口大锅,并把十余个此前俘虏的赤那思部青年剥光了衣袍,全部投入到铁锅的沸水中活活煮死了,一边煮,还一边命人向谷中大声喊话,意思是,若谁再跟着帖木真,再不主动离开帖木真而来投降自己,那么,今日的赤那思青年,就是他们将来的下场!

    帖木真眼睁睁的看着十余个来才来投附自己的赤那思青年被煮死,听着那惨叫声,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他心中愤怒,很想率兵出去解救他们,但他又深深的知道,这只不过是札木合的诱敌之计,他就是要激怒自己,好让自己出去和他决战。

    兵力悬殊,此时,不是他领兵出谷的时机。

    札木合眼见如此羞辱、恐吓,都无法令谷中的帖木真及其部众动摇,随即心中怒火再起,他命人将被俘的一名帖木真麾下的千户长,名为察合安兀阿的男子押到了阵前,亲自动手砍下了对方的头颅,并把这名千户长的头颅挂在自己的马尾巴上,肆意于谷前拖拽,直至察合安兀阿的人头被摩擦的稀烂,惨不忍睹为止。

    但此举只是令峡谷中的守军更为沉默,但却毫无出谷的迹象,倒是札木合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如此不听劝阻的残暴行径下,他麾下的主儿扯歹、忽亦勒答儿、蒙力克及其余众多的别部首领,都互相对视着,轻轻摇头着,继而有的还对他隐蔽的投去了厌恶的眼神。

    札木合,还是堂堂正正的草原英雄么?杀人,用弯刀杀了便是,何至于如此残暴的将人活活煮死?何至于如此在马尾上拖拽死者的头颅,如此羞辱一名已死的勇士?这,不是我们游牧人的传统!

    如此又对峙数日,有探马忽然来报,克烈人的使者来了,是与帖木真友好的奎•帖木儿那颜,他向札木合带来了脱斡邻勒汗的消息,克烈人的两万大军已然自黑林而出,跨过了土兀剌河,距撒阿里之野不过一日路程了,脱斡邻勒汗已尽知札木合围困帖木真于哲列涅峡谷之事,他带来了脱斡邻勒的警告,札木合的兵马务必撤军,否则,克烈人将会帮助帖木真,与帖木真一起,内外夹击札木合的军队。

    “脱斡邻勒,你这个不遵盟约的老狐狸!”札木合心中暗骂,无他,脱斡邻勒本来是答应与他一起夹攻帖木真的,却没有如约而来,而现在呢,眼看帖木真被自己的兵马打得势弱,这老家伙又担心起了札答阑人的势力过大,一口吞掉帖木真后,会影响他在漠北草原的利益了.......

    脱斡邻勒之所以如此快的就得到消息,也是因为帖木真在北征撤军途中,就已遣阿儿孩合撒儿、速客该者温二人,往克烈部报信,明说唇亡齿寒道理的缘故。

    在奎•帖木儿带来了脱斡邻勒汗的郑重警告后,札木合即便有再多不甘,也只能面对残酷的现实,这一仗,他无法再与帖木真打下去了,己方军士连番作战的疲敝,克烈部大军东来救援帖木真的潜在威胁,都使他不得不选择班师撤还。

    于是最终,札木合不得不在峡谷之下,在帖木真的注视之下,满怀一腔愤恨,带领着十三部联军剩余兵马一万八千有余,缓缓的东撤而去了。

    而帖木真并未选择追击,因为连番大战,他麾下军士亦是疲惫到了极点,况且战马折损太多,实在也无力从后追击札木合了,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札木合带着兵马扬长而去。

    此战,札木合折损兵马一万有余,帖木真兵马战死五千有余,双方都没有取得大胜,若论真正高兴的,恐怕只有笑看风云,没有折损丝毫势力的克烈部脱斡邻勒汗了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插叙•合流之始(上)

    就在帖木真与札木合血战于答阑版朱思之野,转战对峙于哲列涅峡谷,并最终逼退札木合所率十三部联军之际,初秋,哲列涅峡谷往南远眺两千余里,跨过戈壁大漠,跨过漠南草原,翻过延绵险峻的燕山山脉,居庸关内,中都城中,仁政殿内,大金王朝的新天子完颜璟已然执掌帝国一年有余了,而现在,大定年号已成为过去,明昌元年也已然过半,明昌天子完颜璟坐在殿内,望着烛火通明的空旷大殿,望着只会低头恭敬而立的侍从宦者,这位二十二岁,有着文人情思的天子,却是有一股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呵,这就是皇祖父曾经说过的帝王孤寂么?批不完的奏疏,处理不完的朝政,对付不完的文武百官,永远要防着的那些叔伯宗室,还有,永不消失的水旱灾祸.....

    皇祖父深情,故皇祖母薨逝后,便再未立后,没想到,我也和皇祖父一样了呢,爱妻蒲察氏已故去,后宫女子虽多,却无一人再有蒲察氏的聪慧秀丽,善属文学,精通音律,无人再与我说与一处,想与一处了呢,眼下,还真是尚缺一个与我琴瑟和鸣、心有灵犀的聪慧女子呢.....

    就在完颜璟一边端坐御座,看完一本奏疏,一边轻捏双眉,望向倘开的殿门,看着仁政殿外的夜色如此感叹之时,却有一名宦官迈着碎步,低头快速从殿外走了进来。

    “陛下,前日里,您问宫教张建,宫中何女子最为可教,文采最好?张建回您以声音最为清亮者是也,今日,奴才终于为您寻到那声音清亮的女子啦,那女子果然是好人材,容貌清丽无双,甚为美貌,以此故,奴才特来向陛下禀告此事。”

    “哦?梁道啊,梁道,你这逢迎之才真是有增无减,平日里,朕让你多向张建请教诗书,你不曾记住,反倒是朕随口问张建,宫中哪个宫女最为好学,你却是一下就如此上心了呢。”完颜璟看着一脸兴奋,在御案后跪着向自己汇报的宦官,他将手中的奏疏扔过去砸在了宦官的头上,指着对方笑骂道。

    “呃,奴才愚钝,愚钝,所也向张宫教请示学问,但仍无法知诗书之万一,今后一定竭尽全力学,竭尽全力学。”梁道拾起奏疏,嘿嘿笑着,低头向着完颜璟连连扣头承诺,他是完颜璟身边的心腹宦官,自从完颜璟继位前,为金源郡王和皇太孙时,就在身前鞍马伺候,察言观色,逢迎上意,很受宠任,所以,他深知完颜璟的脾性,此时如此语气,定不是真的生他气了。

    “你啊你,朕如今身为天子,身边人亦需有学问,而不至被天下人取笑,张建乃才学之士,你要好好学,朕会不时考教于你,若你答不上来,就等着被打板子吧。”完颜璟再度笑着摇头,以手点了点对方,而后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道:“你说那名被张建夸赞好学,声音清亮的女子寻到了?你算是在朕身侧伺候多年,见多不少宫中美人了,她是何人?你竟如此夸赞于她?”

    “陛下,奴才斗胆,请陛下移步琼林苑,此女子此时,就在琼林苑中呐。”梁道低头再拜,欢喜道。

    很好,陛下还是对那女子感兴趣的,我就说嘛,陛下素来好色不改,碰到声音清亮的女子则尤爱甚,这个,不但是因为声音清亮者可以吟唱名曲,还因为在龙床之上,声音越清亮,陛下就越.....咳咳,不可说,不可说了。

    “不妥吧,朕还有奏疏未曾批完......”完颜璟看着御案上堆积的奏疏,一时犹豫不定,他知道琼林苑中,梁道肯定是安排好了见面的一切的,因为琼林苑乃宫中园林山水之最,符合自己作为儒雅天子好游玩山水的习性,也适合放松娱乐,在那里见面是最合适的了,而至于仁政殿,此乃他平日里与宰执大臣商议朝政和军国大事的常朝便殿,按照礼制,绝非与女子相见的最佳之地。他即对被梁道夸赞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声音清亮女子极为好奇,想要去一览芳容,又觉得奏疏未能批完,积累之下,恐延误正事。

    “陛下啊,您已继位一年半有余矣,朝中上下,天下百姓,谁不夸您是是一个勤政、爱民、仁厚的英明之主呢?您继位以来,放免二税户,减免天下租税,增定百官俸禄,设置提刑司监察地方律法公正,减轻天下冤狱,拟造卢沟石桥,以便利来往京师南北之商旅、外使、百姓,不循资历,拔擢人材,听取谏言,为不扰民而禁罢围猎,日日批阅奏疏至深夜,如此有为,如此殚精竭虑,先世宗皇帝的大业,一定会在您的手中更为发扬光大,但奴才也是心疼您,看着您如此辛劳,奴才不忍心呐,谚语说,凡事劳逸结合,方能持久,您,是时候暂歇片刻,享受享受这繁华盛世了啊。”梁道低着头,努力挤出泪水,“哭着”进谏道。

    “......”

    端坐预案后的完颜璟听完自己的这名心腹宦官的“忠言”,他靠在龙椅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继位一年半多了,自登上大位开始,便丝毫不敢松懈,深怕使皇祖父的基业有所折损,深怕天下人说他不如先世宗皇帝,也深怕文武百官、勋戚重臣、宗室诸王轻视于他,所以,他加倍努力,努力去做好一个帝王,但这也太累了,是啊,梁道说的对,天子亦是人,难道自己努力了不停歇的努力治政这么久,也算是初步得到了天下臣民的认可,还不能放松放松,享受享受么?

    “梁道,由你带路,随朕去琼林苑。”完颜璟最终长身而起,看着仍旧跪着的梁道,轻声说了一句。

    于是,在梁道引路下,完颜璟轻车简行,只由十名侍卫亲军相随,一行人很快由仁政殿往西南而行,在月光中,一阵后便来到了琼林苑中。

    入琼林苑山水之后,到得鱼藻池边不远时,紧随完颜璟之后的梁道微微挥手,随即,十名侍卫亲军放慢脚步,悄悄的转身退到了远处,而梁道望着向前走的完颜璟,会心一笑,陛下,您定不会对我的安排感到失望的.....

    鱼藻池边,有一水榭,精美不凡,轻纱帐幔环绕,随风微微飘扬,皓月之下,完颜璟已然完全被水榭中的琴音和歌声所吸引了。

    轻纱帐幕飘飞中,隐约可见一名白衣女子坐于水榭之中,素手轻抚古筝,弹奏着婉转动听的曲调,并有清亮悠扬的歌声从帐幔中徐徐飘出。

    “是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此宋之名曲也,这女子抚琴指法极佳,听其歌,亦甚为可赞,却是能弹出、唱出情人离别之愁绪......”完颜璟被琴音、歌声吸引,一时驻足鱼藻池边,在微风中闭目而听。

    待一曲终了之事,他不由为之击节大赞,而后,他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水榭内的女子究竟是何样貌了。

    当他抬步进入水榭中时,他看到了一名手扶琴弦,一身大袖白衣,清丽无双的美貌少女,肤如凝脂,柳眉凤目,樱桃小口,完全符合他的审美,这样的女子,还如此精通音律,真是令他一见之下,欢喜不已。

    “佳人何人?”完颜璟进入水榭中,背负双手,温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轻声道。

    “妾,宫籍监女,贱名李师儿,拜见陛下。”显然,梁道已然安排好了一切,此女已然尽知此时能入水榭中的男子为谁,所以,这名女子倒是不慌不乱,只是起身,大袖挥舞,从容的欲向完颜璟行跪拜大礼。

    “夜晚地凉,免汝跪礼。”完颜璟抬手微微虚扶,示意李师儿不必跪拜。

    “遵旨。”李师儿乖巧听话,旋即止住跪拜,但仍旧向完颜璟蹲身微微一福行了礼。

    “汝深夜弹唱雨霖铃,何也?宫中有侍卫是汝情郎否?”完颜璟双目一转,戏谑的笑问李师儿道。

    “回陛下,妾于梦中得遇一男子,他身形俊美挺拔,对妾几尽温柔,但妾一醒来,就记不得他的容貌,只记得他温柔的声音,以此故,便弹雨霖铃以抒悲伤之情,不意今日得遇陛下,才知这温柔的声音竟是,是.....”李师儿如秋水般的双眸,含羞带怯的瞥了完颜璟一眼。

    李师儿知道,今晚,将是改变自己宫籍监贱户身份的关键,如能得天子宠幸,则必能使自己得脱卑贱,一飞冲天。

    “哈哈哈,好你个小女子,真是如梁道所说,是个好人材呢.....”因为李师儿乖巧含媚的样貌,清亮的声调,毫无违和感的逢迎话术,却使他明知此女是梁道的刻意安排,仍旧是心中大喜不已,此女容貌倾国倾城,兼且精通音律,不就是他正在寻找的眷侣知音么?

    于是,完颜璟再不犹豫,他大步上前,先是端坐于方才李师儿弹奏古筝时所坐的方凳之上,而后他示意李师儿上前来,继而在女子猝不及防的小声惊呼中,将美人一把抱起,使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朕吧,朕不会亏待你的。”完颜璟笑看着坐于自己腿上的李师儿,自信满满的开口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插叙•合流之始(下)

    金明昌元年十月,冬雪初降,中都城内,一座颇为雅致的茶楼雅间中,熏香袅袅,一方雕花矮几居中而设,有二人相对跪坐。

    “如此,从今而后,就劳烦梁公在李才人面前,替某多多美言几句了。”二人中,一约莫五十左右,国字脸美须髯的黑袍中年男子,对着另一人微微举起茶杯,相敬道。

    “胥尚书宽心,才人入宫,得陛下爱幸,然终究出身低微,正欲结交外廷以固宠,尚书此时与才人友好,正当其时也,梁某必会将您美意,传于才人知晓,相信才人知后定然亦会欣喜不已的。”另一青年嘴上无毛,声音尖细,然样貌却颇有几分俊逸,其人一身青衫,亦是举杯微笑以对道。

    “好,甚好,胥某早闻李才人容貌天成,诗书精妙,若真能与才人结交,一内一外辅佐陛下,实乃某之大幸也,梁公居中斡旋之情,某不敢忘,必有厚报也。”国字脸的中年人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一脸郑重的承诺道。

    “梁某必会尽力,尚书勿忧也。”青衫男子不动声色的摸了摸矮几下方,靠着自己腿边的精美的两个檀木盒子,一个装有一雕琢精美的于阗美玉,另一个,则装有更为稀有的三颗大北珠,这些都是面前的胥姓男子所赠给他的。

    哼哼,李才人一日受宠,我就一日有好日子过,任你外廷正三品尚书之尊,不也得求到我跟前,以求更进一步,入尚书省为宰执么?

    想到此,青衫男子暗自得意,但一撇打开的窗外,飞雪飘飘,时辰不早,是时候该回宫去了,于是,他再度开口道:“今日多谢尚书相邀饮茶,尚书也已知道,我今日出宫,乃是为寻一精通烹饪河北浑渥城菜肴的厨子的,李才人就是浑渥城人,因想念家乡美食而宫中未有,所以陛下才遣我到这中都城中为她寻找厨子,今托尚书相助,使我得已找到,而今陛下和才人还在宫中等着某家的信儿,天色不早,某家也该回宫去了,改日若再出宫采买,某家再与尚书饮茶。”说着就要起身。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某也是今日休沐,外出寻觅美食,闻友人说,有一城南有一小馆子,位在偏僻,烧的浑渥城菜却着实不错,正想前往一探,不料竟在城中巧遇梁公,而梁公您却恰在寻找浑渥城菜的厨子,何其巧也,岂非天助才人,天助梁公?如今梁公即有正事,自当速速回宫,毕竟才人能吃上家乡美食,才能心情愉悦,也才能更好的侍奉陛下呐,改日,改日我二人再来此饮茶。”黑袍中年亦是起身,一边向那青衫男子拱手客气,一边连连带头道。

    “尚书妙语连珠,才思敏捷,当真好人材,如你这般妙人,不位列宰执,岂不可惜?今有李才人相助,梁某就在此祝您,早入宰执之位了。”青衫男子深深的看了黑袍中年一眼,微笑道。

    他知道,所谓的城中偶遇,多半也是黑袍中年男子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与他搭上线,进而得以通过他,攀附上宫中正大受宠幸的李才人。哼,这老家伙的消息倒是灵通,竟知道我今日要出宫办事.....

    心中闪念而过,青衫男子微微自得,而后便不在多言,向着黑袍中年再度拱手,他收好两个檀木盒子,而后便在对方的殷勤相送下,出了雅间,往宫中而回了。

    而在青衫男子走后,黑袍中年男子却是再度回到了雅间,他扶手立于雅间内打开的木窗前,望着匆匆向北而回的青衫男子一行,望着飘落的雪花,微微眯了眯眼。

    “梁道此人,嘴上无毛,竟也喜欢别人称他为公?真是宦官心性,自卑越深,就越想得到他人尊称呢,可笑之极,可笑之极。”黑袍中年男子望着渐渐窗外道上,渐渐行远的青衫男子,不禁摇头冷笑自语。

    不错,方才收了贿赂,走了的青衫男子,便是引诱完颜璟收纳李师儿的其心腹宦官梁道,而此时立于窗前,暗自嘲讽对方的这名黑袍中年男子,则是当朝工部尚书——胥持国。

    胥持国暗自嘲讽了梁道两句后,却是再度自语了一句:“李才人这步棋,但愿老夫是真的走对了.....”而后,他便陷入了深思之中。

    说来,他自己并非中都人士,乃是河东北路代州繁峙边地人士,家里不过中人之家,有田百亩而已,父祖却未有功名在身,因而家中很是重视对他的教育,好在他自幼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因而九岁即中经童,后官府括地,家道中落,对他读书大手影响,最终没有财力支撑他高中进士科,但即便他只是经童科出身,即便之能沦为底层吏员,他也不曾丝毫放弃仕途,而是坚持自学不惙,他善于察言观色,结交当地豪族,因此一有机会,他就去借读代州当地大族的藏书,并大量的做了手抄本,他少年即在地方为吏,累积了丰富的地方治政经验,又苦读经史,以开阔眼界,机会是留给肯努力的人的,连上天都在帮他,二十余年前,大定初年,故太子完颜允恭替父巡视河东,恰过代州,召集代州衙署上下考教经史学问,胥持国因对答如流,博通经史,又对地方农、刑、商、工诸事有着独到见解,因而得到完颜允恭的赏识,在完颜允恭离开代州时,便将他从代州衙署破格拔擢而出,使他初任河北博野县丞,正式成为官员,算是稍作历练,考教实材,因他到任后政绩出色,很快胥持国就得以脱出地方,进入了天下权力的核心重地——太子东宫当差。

    进入东宫做事后,胥持国更加勤恳谨慎,侍奉太子恭敬有礼,面面俱到,所有允恭交办给他的事,他都能很快做好,并善于结交东宫宫人、侍从,因此东宫上下都对他交口称赞。所以他在东宫内历任太子司仓,转掌饮令,兼司仓事,太子对他的看重逐渐加深。

    后来,太子允恭薨逝,他又侍奉当今天子,当时的皇太孙完颜璟,他以东宫旧人的身份,同样得到了完颜璟的信任,所以,当完颜璟得即大位之后,也没有忘了他这位元从老人,初授他宫籍副监,并赐钱五十万贯,给予中都大宅一座,继而很快拔擢他为同签宣徽院事、工部侍郎,再转任工部尚书,他短短半年时间内,他就几级连跳,飞速得以升迁,这令他欣喜若狂,感叹自己终于熬出头了,也令一众朝中女真勋贵、进士出身的清流士人,对他颇有微词,私下里嘲讽他是“经童小吏出身,以佞幸而得朝廷正三品尊位。”

    他为此深感担忧,因为虽因当今天子念旧情,而一时之间宠任他,但他终究太过势单力薄了些,他骤得高位,本身既不是女真勋贵之家出身,又非进士科文人正途入仕,他的身后,只有一个家道中落的北地汉人家族罢了,所以,他时刻都有危机感,时刻都只能战战兢兢,绷紧神经,小心翼翼的为完颜璟做事,生怕哪些地方出了错,好不容易得来的高位就被削夺了去。

    不过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去年,也即大定二十九年夏六月,他刚刚出任工部尚书不久,卢沟河就好死不死的偏偏决堤了,水势凶猛,淹没沿河村镇无数,当今天子完颜璟命他巡视堤道,拿出方案,整修河堤,以堵塞水流,但他初任工部尚书之职,还有诸多事务未弄明白,加之与工部一众同僚也还未熟悉,所以,处置不利,拿出方案的时间晚了,使得卢沟河泛滥不息,几近危及中都,虽然最终他的方案杀住了水势,但由于不够及时,使得沿河村镇受水灾颇深,此时,嫉妒他受宠任的朝中官员就开始以此在完颜璟面前大肆攻击他,其中尤以刑部尚书完颜守贞攻击最猛,完颜守贞向天子弹劾他,说他是经童小吏出身,素无治政之能,实乃逢迎佞幸的小人,并劝完颜璟勿以军国大任授之,只需给他闲差即可,当然,也可多赐银钱!

    完颜守贞的弹劾,使得胥持国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侮辱,他深恨完颜守贞的同时,也在心中暗自惶恐,虽然卢沟河决堤之事,最终被天子轻轻揭过,只是罚了他一年俸禄而已,但此事过后,胥持国明显感觉到,天子对他的态度冷淡了不少,这说明,完颜守贞的弹劾,多少还是起了作用,天子完颜璟,开始逐渐疏远他了.....

    这令他焦急万分,须知道,在朝中,他除了完颜璟的宠任外,没有丝毫的势力可言,以完颜守贞为首的清流看不起他,以完颜襄、徒单克宁、张汝霖为首的顾命重臣以及其后的宗室、女真渤海贵戚,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有谁,还有谁能帮得了他呢?

    他的内心中苦思对策,要想在朝廷中长久的执掌权力,要想更进一步,登上宰执之位,他就需要更强的助力来巩固官位,既然外廷中没有势力可以倚仗,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内廷之中,就在一月以前,由于他曾短暂的兼领过宫籍监之任,使他在内廷中还算有些人脉,有宫籍监中旧日下属秘密的告诉他,而今天子宠幸了一名宫籍监出身的女子,名叫李师儿,此女貌美而柔媚,聪颖过人,精通诗书、音律,遂大大得到了完颜璟的宠爱,旬月之间,便由一宫籍监女而被天子纳为正五品才人,若她一直如此荣宠不衰,那此女以后,当真贵不可言,就算将来被封为正一品的元妃也犹未可知呢。

    得知这个消息,令胥持国欣喜若狂,李师儿出身宫籍监,是为官奴婢也,这个出身可也是同他一样不入流,甚至比他更为低微了,此女骤得天子爱宠,在宫中又势单力薄,必然遭其余嫔妃妒忌,想来,此时自己去主动结交她,与她结为同盟,她必是求之不得,若从今而后,二人能一内一外,互相帮衬,那岂不是各取所需,各得其利的美事么?

    所以,有了这个想法后,他便仔细探听门路,想着怎么与李师儿搭上线,因此故,昨日恰被他打听到,因为李师儿乃河北浑渥城人,近来思念家乡菜肴,而宫中没有能做好浑渥城地方菜的,因此她每每啜泣不已,令完颜璟大感怜惜,因而才会派遣心腹宦官梁道,于今日出宫,往中都城内寻觅能做浑渥城菜肴的厨子,招其入宫为李师儿烹饪。

    他也因提前得知了消息,才得以于今日和梁道制造了偶遇,并成功的贿赂了梁道,得到了梁道的承诺,要知道,李师儿,就是梁道此人荐举给完颜璟的呢,李师儿对他必怀感激,信任有加。今日得到了梁道的承诺,也算是自己初步和李师儿搭上线了......

    “哼,完颜守贞,别看你现在比某升迁的快,已做了参知政事,但,只要让我抓紧了李师儿这条线,我就迟早会超越你,成为真正的宰相!”胥持国背负的双手微微握紧,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心中暗自发狠。

    如此茶楼密谈,以梁道为中人牵线,经童出身的胥持国,宫籍监出身的李师儿,两个同样出身微贱的男女,在金廷内外,算是初步开始合流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杂音

    撒阿里之野,又是一年初秋,距离那场与札木合惊心动魄的血战,已然过去了近四年了,这四年来,由于札木合用七十口铁锅煮死战俘,用马尾拖拽勇士头颅的残暴,在他会师也里古纳河后不久,原本归属他的兀鲁兀惕、忙忽惕、晃豁坛氏等等诸多部落,开始与他离心离德,并最终在主儿扯歹、忽亦勒答儿、蒙力克的率领下,寻机离开了札木合,投附帖木真而来,也即是说,帖木真在与札木合的大战中虽未大胜,且损失颇多,但在与札木合的残暴对比之下,帖木真却因祸得福,得以收获了诸多新进投附而来的部众。

    而札木合所率的诸部联军同样人困马乏,各自散去,短期内他亦是无力再起大战了。因此在这四年之间,乞牙惕部并未再对外发动大的战争,而是抓紧时间休养生息,由此,帖木真开始整编各个千户,至目前为止,共得三十个千户,兵马势力逐渐恢复,战兵亦是重新接近三万骑了。

    傍晚时分,帖木真率博儿术、木华黎等打猎归来,是的,博儿术这个热血悍将经过四年休养,由于他本身体质的矫健强悍,加之有人悉心照料,使他很快恢复了过来,只不过,他的右眼角处,却永远的有了一道被箭镞擦过而留下的箭痕,因为这道箭痕,反倒让他的容貌看起来更为彪悍凶猛了,嗯,所谓的作为游牧武士的男子气概更足就是了。

    当帖木真赶回夏营地之时,还未下马,便看到一个小人儿飞奔着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阿爸,阿爸!”小人儿一边跑,一边在努力的向他招手,声音清脆的喊着。

    “哦呦喂!窝阔台,你小子为何跑的如此之急?怎么,又惹你额吉生气了?”帖木真看到小人儿奔了过来,他快速的翻身下马,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搓着他的小脑瓜儿,笑问道。

    是的,这个男孩儿名叫窝阔台,是他和孛尔帖生下的第三个儿子,不得不说,孛尔帖真是个能生儿子的好女人呐。窝阔台今年八岁了,由于他是在八年前,帖木真刚刚率军攻破斡鲁速山城,大胜而还后不久出生的,所以,帖木真以为他的出生是祥兆,预示着乞牙惕部从此欣欣向荣,蓬勃向上发展,所以,帖木真便给这第三子起名为窝阔台,却正是蒙古语中“上升”的意思。

    “不是,阿爸,您快去管管吧,大哥和二哥他们,他们打起来了,额吉带着仆人们去挤马奶了,说是想要再为您亲自做些黑马奶酒,不在帐中,所以,看到他们打起来,打得双方脸上都出了血,我劝不住,就想去寻额吉,没想到却是阿爸您回来了,您,您快去看看他们俩吧!”窝阔台焦急的对帖木真道。

    什么?!竟然打架了!竟然还敢打出了血!在以前,他的长子拙赤和次子察合台还年幼,虽然也会互相推搡几下,但终究因为年龄尚小,加之孛尔帖看管颇严,而没有大打出手,自己也训斥过这哥俩几回,他们都能低头认错,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但是没想到啊,今日,他们二人竟然敢公然动手,还把对方的脸上都打出了血来?

    帖木真一时大怒,特么的,一个个的,外部的战争还未曾停歇,短暂的平静下,残酷的草原争雄大势并未改变,数个强敌也未曾尽数消灭,此时正需父子齐心,兄弟团结,而他的两个儿子,竟然就开始窝里斗起来了,这还了得?

    所以,帖木真迅速将窝阔台抱上了马背,而后自己翻身上马,骑在了他的后面,与之共乘一骑,继而阴沉着脸色对他道:“你的两个混账哥哥在哪儿,走,这就带阿爸过去!”

    窝阔台飞快的点头,于是,在窝阔台的指点下,来到了营地内一处堆放囤积大量过冬草料的偏僻处。

    而在草料堆的遮挡后面,帖木真绕过一看,他的两个儿子,十三岁的拙赤,十一岁的察合台,正相互拳拳到肉的打得不亦乐乎,以至于两人身上的袍子都扯烂了不少,并在身上,脸上沾满了草叶儿和尘土。

    显然,他们是在这处能够避开众人之地约架,都想要痛快的互相揍对方一顿了。

    “住手,你们两个互相尥蹶子的劣马驹子,竟敢趁我不在互相动手?真是好大的胆子!”帖木真一见俩儿子互相厮打的那副狼狈样子,心中火气愈大,不经大声喝止道。

    但拙赤和察合台仿佛打红了眼,居然一时间没有停下来,还在互相挥着拳头,于是,帖木真越发震怒,他挥手示意身侧的博儿术、木华黎上前,强行拉开了拙赤、察合台二人,这俩小子还是少年人,未经战阵,气力自然无法和博儿术、木华黎相比,很快他们就被拉开了,不过再拉开的过程中,二人仍旧在拼命空踢着腿,还想要往对方身上招呼上去。

    “拙赤,你这个蔑儿乞贱种!我说错了吗?你就是蔑儿乞人的血脉!你竟敢对我动手,你一定要付出代价!”察合台还在被博儿术拉开,还在梗着脖子大声冲着对面的拙赤嚷嚷。

    “你胡说!我是父汗和额吉的长子,父汗和额吉从未嫌弃过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辱骂我!比射箭,我比你射得准,比骑马,我强你百倍,比摔跤,我也绝不输于你,哦,我知道了,就是因为我今日学的畏兀儿文字比你快、比你多,老师夸奖了我,所以你就心怀嫉妒的来辱骂我,察合台,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毫无心胸,只会嫉妒的弟弟!你倒是和我们的仇敌塔儿忽台很像呢,只会嫉妒!”拙赤蹬着腿,虽被木华黎抱开,却仍旧不服的大声反驳着。

    “够了!你们两个混账!”帖木真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握着马鞭,大步上前,先给了胡言乱语,连带着也侮辱了孛尔帖的次子察合台肩头狠狠地三马鞭,而后又转身,同样给了拙赤狠狠的三鞭子。

    挨了马鞭的两人,这才消停了下来,互相扭头,不看对方一眼的沉默了下来。

    “窝阔台你来说!他们二人为何打架?”帖木真握着马鞭,强忍怒火,转头问三子窝阔台严肃道。

    “今日阿爸行猎前走时,不是让我们三个跟随那名畏兀儿老师学习畏兀儿文字,以求将来能看懂各千户登记造册的部民名字嘛,但是一开始好好地,但学着学着,大哥对老师提出的问题都能回答,而二哥却没有几个能答对的,所以,二哥就用言语嘲讽了大哥,说他是蔑儿乞余孽,在这里显摆什么?再厉害,将来也继承不了您的汗位......”窝阔台年仅八岁,见帖木真如此严肃,他颇为害怕,也不敢丝毫隐瞒,便将事情都说了出来,而后他的小脸一皱,继续呐呐的开口道:“大哥听了后大怒,便当场就和二哥在帐中厮打了起来,连畏兀儿的老师都拦不住,他们的样子把我吓坏了,随后,他们二人从帐内打到帐外,又不听我劝说的再度约到了这处草料场大打,我见始终劝不住他们,便心中焦急,只能去寻额吉来管,却是,却是正好碰到了阿爸您带人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今日,他却是让曾经在斡鲁速山城,后来被自己所掠回的畏兀儿工匠之一,一位颇有学识的畏兀儿老人来做老师,不但向三个儿子讲解畏兀儿文字,以求让他们能自小开始了解各个千户造册的情况,而另一方面,也是让那名工匠为他们讲解西域诸国的风土人情,以拓展儿子们的眼界,没想到,他们二人竟在学习中起了冲突,还一路打到了这里,真是岂有此理!

    “察合台,跪下!”帖木真沉声道。

    砰的一声,察合台终究是畏惧帖木真的威严,只得低头跪了下来。

    “听清楚了,拙赤是我的儿子,你的大哥,说!是谁告诉你,拙赤是蔑儿乞人的血脉的?”帖木真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次子,喝问道。

    “我不认识,就是一个牧马人而已,他在我与那可儿们打髀石时,讲故事般告诉我的。”察合台虽跪着,却歪着头回道。

    “他说,你就信了?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你不知道你如此相信外人的话,如此侮辱自己的大哥,也就是对你的额吉,也是对我的最大侮辱吗?!”帖木真一脚踹翻察合台,再度举起马鞭欲打。

    “可汗,算了吧,察合台才十一岁呐,他怎能知道这世上的人心险恶呢?”博儿术举起了手,却是挡住了帖木真的再度举鞭。

    “唉.....”帖木真终究没有再打,他一声叹息,继而对拙赤警告道:“你领着察合台,滚回去吧,去跪在你们的额吉面前,向她认错。从今天起,你和察合台二人要住在同一个毡帐里,记住,是只有你们二人一起住,并且罚你们一起铲牛粪、割草料三十日,若是期间,被我发现你们还互相动手,哪怕只有一次,我都会同时将你们二人逐出乞牙惕部的,你们以后谁也别想继承我的汗位,分走我留下的军队、畜群和财货!别忘了,我还有窝阔台,你们的三弟这个儿子在呢!”

    “是,父汗。”十三岁的拙赤毕竟年长,他已然知道在草原上拥有军队、畜群、财货的重要性了,所以,他听到帖木真如此严重的警告,遂不再敢多言,只能抚胸听命,而后,便瞥了察合台一眼,在察合台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下,兄弟俩一前一后,向着孛尔帖的毡帐行去了。

    “木华黎,回去查查,究竟是谁在散布拙赤是蔑儿乞人血脉的谣言,此人想要挑拨我两个儿子的兄弟关系,用心着实险恶,给我查出他来,我必要对其施以重罚!”帖木真握紧马鞭,思索片刻后,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遂对一侧的木华黎开口吩咐道。

    木华黎随即抚胸应命。

    玛的,想要让我家宅不宁,亲人内斗?这家伙究竟是谁?被我查出后,必要让他付出惨重代价!帖木真微微眯眼,心中想到。

第二百五十四章 擒杀

    三天后的傍晚,帖木真大帐之内,木华黎向帖木真汇报道:“可汗,散布谣言者已然查出来了。”

    “是谁?”帖木真端坐上首,微微聚目。

    “是主儿勤人不里孛阔,他指使手下的两名牧马人假借讲述游牧故事之名,将关于拙赤的谣言散布给了我部的部众们。”木华黎轻声回道。

    “不里孛阔?这个主儿勤人的余孽,当初,大哥你在铲除主儿勤氏的一众贵族时,念在他是留守老营,未曾跟随我们出征斡鲁速山城,并照看着已然发疯的泰出的情分上,没有杀他,反倒留给了他一百个主儿勤人,以作永久的照顾泰出之用,没想到,他竟然如豺狼般恶毒,用阴险的谣言来离间你的儿子们,这是背叛!”大帐内,下首的合撒儿当先阴沉脸色,继而看向木华黎道:“木华黎,你既已查清真相,为什么不将不里孛阔擒拿下来?”

    “因为那两名散布谣言的牧马人,都已暴死于各自的毡帐中了,就在我带人去抓他们的时候!”木华黎看了合撒儿一眼,沉声道。

    “看来,是你在暗中查访时,消息泄露,继而被不里孛阔察觉到了,所以,他才会设法弄死了他手下的这两个散布谣言的牧马人,使你失去了人证,他若咬死不认是他所为,如此缺乏实证之下,你才无法擒拿他吧。”帖木真摇了摇头,开口道。

    “不能硬来啊,可汗,不里孛阔现在处于弱势,只负责照看着已然疯疯癫癫对您毫无威胁的泰出,若此时,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却硬要治他的罪,那么他定会大肆宣扬,直呼冤枉,说您是容不下主儿勤部众,容不下他,是要借口栽赃他散布谣言,进而除掉他的,这样一来,大不利于可汗您收揽主儿勤氏的人心呐。”豁儿赤抚胸建言道。

    “人证已死,那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不里孛阔继续安然的在我们身边隐伏着?随时都会给我们背后捅上一刀?”博儿术恨恨的一拳击在身前的矮几上,大声道。

    “马上就要进行秋季大祭敖包了吧?”上首的帖木真突然开口道。

    “是的大哥,就在五天后,本月的红圆月日,大哥突然问起,是要?”合撒儿心中一动,看向帖木真道。

    “大祭敖包之时,按照传统,要举行骑马、射箭、摔跤的比试,不里孛阔不是号称主儿勤人中的大力士么?届时也让他参加摔跤。”帖木真淡淡道。

    “大哥是想在摔跤比试中,借机将他杀了?可惜忽必来不在,我们中论比气力,只有忽必来能有把握完全胜过他。”合撒儿心领神会,但很快又摇头道。

    忽必来因为被帖木真派遣,护卫着前往漠南净州榷场与金人互市贸易的蒙古商队,至今还未回来。

    “不用忽必来,届时,别勒古台你去,在大祭敖包的当日力邀不里孛阔比试摔跤,他前次里敢于除掉人证,就证明他还想苟活着,也没有必死的决心。那么,他在看到你邀请他摔跤时,有我在场观看,他就必不敢真的胜过你,他一定会假意输给你,以博得我的欢心,所以届时,只要你看出他有意想输,不必客气,寻机按死他,当我咬下唇时,你就设法杀掉他,要让众人以为你是在摔跤中失手误杀了他而已,这样一来,我们就既除掉了这个祸害,又不至于失去部众人心了。”帖木真的双目中杀机隐现,看着下首一侧的别勒古台,沉声道。

    “我定会为大哥擒杀不里孛阔!”别勒古台当即起身,抚胸应命。

    如此这般,擒杀不里孛阔的计策就定下了,在几天后的红圆月日,在隆重的大祭敖包活动中,果然如帖木真所料,当在帖木真的注视下,别勒古台力邀不里孛阔比试摔跤时,这个虽然力大,但却仍想在乞牙惕部中苟活的主儿勤人不里孛阔,还是不敢忤逆帖木真的弟弟别勒古台的邀请,只能心怀忐忑的与别勒古台比试了起来。

    在比试中,以别勒古台的气力,竟然真的隐隐不是此人的对手,在围观部众的连连叫好声中,不里孛阔的余光瞥到了帖木真,帖木真似乎在眉头紧锁,轻轻摇头,这令他更为忐忑不安,因为他知道之前做过什么,而现在,若他真的在这场比试中赢了帖木真的弟弟,当众打了帖木真的脸,帖木真恐怕会更加恨他,更加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了,所以,他在又一个和别勒古台搏击对抗,旋转发力之间,故意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就给了别勒古台机会,果然如大哥所推测,不里孛阔不敢真的赢过他,于是,别勒古台心中振奋,猛地发力便骑在了不里孛阔的身上,并将他面朝下按在了草地上。

    此时,帖木真微微咬了咬下唇,随即,别勒古台手中迅速发力,“咔嚓”一声,彻底的折断了不里孛阔的脊柱。

    “呃!”不里孛阔一声闷哼,便彻底瘫软在了地上,无法动弹了,疼痛使他很快晕死了过去。

    而围观的部众则尽皆发出惊呼声。

    “别勒古台,你这个混账!都是同族,为何出手如此之重!”帖木真此时佯装愤怒的指责道。

    “大哥,我,我没收住力气,竟失手重伤了不里孛阔,你处罚我吧。”别勒古台低头,单膝跪地,闷声道。

    “你的罪,我自会治!”帖木真拿起马鞭,大步上前,重重的打了别勒古台的肩膀三下,而后转头迅速吩咐道:“豁儿赤,你是萨满,快去看看不里孛阔还能否治好?还有博儿术、木华黎你们,都去,去帮豁儿赤。”

    片刻后,豁儿赤蹲在不里孛阔身边,遗憾的对帖木真摇头道:“可汗,不里孛阔他,已然彻底断气啦.....”

    “这,怎么会这样?不里孛阔是主儿勤人中的勇士呐,今日竟被我的兄弟误伤而死!”说着,帖木真便要拔刀,做样子般的准备砍向别勒古台。

    “可汗,摔跤场上,双方都在用尽气力,别勒古台也不是有意要杀人的啊,不过是失手罢了,您不能因此就去杀他。”豁儿赤当先跪地,挡在帖木真面前,求情道。

    “大哥,别勒古台是有失手杀人的罪,但却并非为了私仇,而是双方自愿参与的摔跤呐,因此,他的罪不至死,请大哥饶恕他的死罪,让他受别的重罚吧。”合撒儿亦是拦住了帖木真举起的刀,大声道。

    “请可汗饶恕别勒古台那颜的性命!”紧接着,其余在场的博儿术、木华黎、哲台、脱呼剌温、吾也而等一众部将,尽皆跪地,为别勒古台“求情”了起来。

    “唉......”帖木真假意仰天长叹一声,继而以刀指着别勒古台道:“念在别勒古台是在摔跤比试中失手杀人,免了他的死罪,但活罪难逃,处他以当众三十马鞭的鞭刑,剥夺他千户长的身份,降为十户长留用,以作惩戒!”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帖木真便如此顺利的假借摔跤之名,彻底铲除了主儿勤人的最后一个领军人物、最后一个重大隐患——不里孛阔,至于疯疯癫癫的泰出,他早就在当年被札木合吓破了胆,没有威胁帖木真地位的实力了,不杀也罢,就这么养着吧。

    而在帖木真借机除掉不里孛阔之时,这一切都被围观的阿勒坛、答里台二人看在眼里,并使他们二人眼中闪现恐惧,因为以他们混迹草原的残酷经验来看,今天的一切,分明就是帖木真在借摔跤之名铲除异己,而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今日帖木真突然出手除掉不里孛阔,恐怕是已然发现了点什么,比如,曾经散布的那些关于拙赤出身的恶毒谣言。

    因为那些谣言,最初就是他们二人教唆着对现状不满、却又不敢公开对抗帖木真的不里孛阔去做的,不里孛阔听信了他们二人的话,于是就指使两个主儿勤人,想给帖木真偷偷的制造点儿麻烦,后来发现木华黎开始查了,他便又匆匆的用毒药杀掉了那两名牧马人,他以为没事了,却不料有今日之祸......

    帖木真是否也已知道了他们二人也有参与散布谣言,并且是这恶毒谣言的源头?阿勒坛和答里台不敢想,今日帖木真会借机杀掉不里孛阔,那明日呢?是否也会寻机除掉他们?

    于是,在这种紧张和焦虑之下,他们二人终于决定,抛弃在乞牙惕部中的一切逃亡了,在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当两个老家伙准备好了一切后,他们二人偷偷的在深夜各自带了三匹马,悄悄的潜出了营地,继而沿着斡难河往东,再度投附札木合而去了。札木合是帖木真的敌人,他们相信,札木合会再度收留他们的。

    其后三十余年间,帖木真东征西讨,师行万里,蒙古铁骑纵横欧亚,灭国四十余,成就空前武功,赫赫兵威。最终,他在一个大雪飘飞的苦寒冬日,驻兵六盘山之时,望着万里冰封的壮阔山河,他的思绪纷繁,母亲、兄弟、朋友、敌人,一生经历逐一闪现,最终化为虚无。他身披大氅,未戴皮帽,坐于山顶,任由灰白辫发随劲风飘扬,他微微闭目,仰头长叹,随即驾崩于大山之巅。

    他在后世留下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尊号——成吉思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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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介绍:
“大汗!”
“大汗!”
“大汗!”
听着下方十数万骑兵高举弯刀,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帖木真四十五度角望天:我真没想当大汗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酒醉醒来,现代青年铁力莫名其妙的魂穿到了十二世纪末的蒙古草原上,起初,他只想苟的更安全些,努力远离各种草原纷争,后来发现做不到,于是想要拥有一些力量来自保,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宿命是逃不掉的,最终,在铁与火的烽烟中,他一步步走向了那至高的王座。

从漠北到中原,从西域到东欧,以血战天下的勇气,演义那段十二世纪末十三世纪初的狂野历史。

PS:非正史,勿深究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