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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全文阅读

作者:大漠鹰眼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txt下载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战后

    至第二日,在历经一夜,彻底歼灭了残寇,柔远守城战彻底结束后,夜幕再度到来,烛火通明中,作为使臣、守城战实际指挥者的耶律阿海,与援军万户夹谷良玉在县衙内碰了面,双方就战事情况叙谈良久,接着由耶律阿海主笔,连夜写出了一份关于柔远、桓州战事情况的札子,最后再由耶律阿海和夹谷良玉二人共同署名,继而,连夜派遣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这份札子发往中都,向朝廷、向金主联名上奏战事的具体情况、他们二人的应对,以及参战诸将士的表现等等。

    至于帖木真他们这些外番使团,则还需暂时停留在柔远县以作休整,并且在金朝皇帝新的诏令下达前,他们都需要在柔远县等待着,不得擅自启程。

    也就在这一晚的深夜中,虽然周身疲惫,但却久久无法入睡的帖木真,独自一人出了县衙后堂临时安置使团的厢房,踱步到了后院的一棵高大槐树之下,此时,深秋之际,槐树的枝叶已然枯黄,夜风中黄叶飘飘而下,一片凄然萧索之态,再配上战事后县城的残破不堪,使夜色又多了几分悲凉孤寂的氛围,帖木真凝望着这棵落叶的高大槐树,久久不语。贼寇洗城,大肆屠戮,全城百姓死伤大半,所存者不过十之一二,上万无辜百姓的亡魂呐,他们,恐怕在这深夜中,都在不甘的游荡在县城内外吧。力弱者被蹂躏至死,强横者肆无忌惮,这就是如此残酷的一个世道呐,虽然,它还披着一件所谓“盛世”的外衣。。。。。

    就在帖木真陷入深深的思绪中时,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谁?”惨烈的守城战刚刚结束,厮杀的应激反应仍旧刻在帖木真的脑海深处,所以在听到脚步声后,他瞬间就握住了腰间的十字弯刀,猛然转过了身来。何况,此时是深夜了,历经惨烈守城战的使团众人都疲惫的睡下了,因此,究竟是谁还在醒着来寻他呢。

    在帖木真转过身后,他便看到了木华黎那张清俊的脸庞,黑云槊仍旧常握在手,此时,少年就那么一步步的走到了帖木真的身前。

    “首领。”木华黎低沉着声音,低头问候帖木真道。

    “怎么?你也睡不着?杀了纥石烈鹘眼,报了你的大仇,还不高兴么。”帖木真上下打量了木华黎一眼,见他仍旧一副情绪低沉的样子,遂轻笑一声,开口道。

    “在城门楼中砍下鹘眼头颅的那一刻,我亢奋、颤粟,就如数年来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被猛然掀去一般,我的心气为之一顺,顿感轻松自在,但在他死后,仅过了一天,现在,这块压在我心上的大石没有了,我反而觉得一颗心轻飘飘的,无所依存,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啊,现在大仇报了,我又该做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木华黎轻轻摇了摇头,怔怔自语道。

    “啪!”一声轻响,却是帖木真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木华黎的头顶上。

    “你这小子,还是我们蒙古人吗,粗犷豪迈的性情呢,天大地大、辽阔无边,要做的事还多着呢,你在矫情什么?你的义父、你的诺敏都在长生天那里看着人世间的你呢,你要活着,努力、上进的活着,你要把他们没活够的日子都活回来,要替他们好好的活着,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无愧本心、无愧忠诚与信念就好,明白吗?”帖木真骂道。

    “是啊,无愧本心、忠诚与信义,我这个活着的人,还要替死了的人好好活着呐.....”木华黎丝毫没有去捂被打了的头顶,只是看着帖木真喃喃自语道。

    “我走了,你在此处好好想想吧,还以为你小子是专门来寻我的呢。”帖木真摇了摇头,便要离开大槐树之下了。此时,他确定,木华黎也是跟他一样,深夜睡不着,所以才漫无目的的游荡到了这棵大槐树处。

    就在帖木真转身往回走出几步后,他的身后再度传来了木华黎的声音,这一回,少年的声音无比坚定而有力。

    “帖木真首领!”

    “怎么?”帖木真顿住了脚步,微微转身向木华黎看去。

    此时,只见木华黎手提长槊,大步向着帖木真走来,他来到了帖木真面前,三步之外,少年目光炯炯,神情无比严肃,他猛地单膝跪地,手中长槊亦是随之“噔”的一声,狠狠地竖立在了他的身侧。

    “木华黎,你想干什么?”帖木真站立不动,他一手扶刀,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跪地的少年,沉声道。

    说实话,见木华黎如此下跪,帖木真此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不会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啥仇人没杀完吧?难道是还要在中都再杀什么人?若真如此,那可就难办了啊......

    “乞牙惕部的帖木真助我出铁血忘忧阁,助我杀纥石烈鹘眼。我,札阿惕•札剌亦儿人木华黎,从今日起,便奉蒙古乞牙惕部的帖木真为主!从今以后,我所持的强弓将为他射断敌人的脖颈,我所握的长槊将为他刺穿敌人的胸膛!群山阻他去路,我便劈开群山,大河拦他行远,我便斩断深水,万千敌阵,我必为他冲杀在前!凶敌在后,我必以一身血肉护他性命!狩猎所得、战场所获,定当悉数奉于帖木真面前,今夜立此誓言,在长生天的神眼注视之下,天地日月之神所共鉴,若违此誓,背叛帖木真,定叫我死于百马践踏之下!”木华黎斩钉截铁的开口道。

    “.....”帖木真看着跪地的少年,沉默了。

    十四岁,木华黎,他还年轻呢,少年人锐气十足,孤傲倔强兼且武艺不凡,不能眼看着他在报了大仇之后,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消沉下去啊。嗯,就让他一直跟着我吧,在我身边,他也能被约束着,不至于走上什么邪路。

    想及此,帖木真俯视着木华黎,淡淡道:“好,记住你的誓言,从今夜起,你木华黎,就是我身边的一名带刀近卫了,现在,给我起来,回去睡觉!”

    说罢,帖木真便再度转身,朝着自家的厢房而去了,他的身后,木华黎缓缓起身,少年目送帖木真的身影走远,他那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而后他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当空的明月,自语了一声:“义父、诺敏,我会好好活着的!”说罢,少年提槊,循着帖木真的方向而去了。

    帖木真等人在柔远县休整了五日,期间,帖木真看望了桑昆的伤势,桑昆所受箭伤,一处在大腿,一处在右胸下部,一处在左臂,好在他当初突围时披挂了铁札甲,所以箭矢穿透不深,没有致命伤,算是侥幸保住了性命,但即便如此,落马的他还是摔断了腿骨,所以,现在这位克烈部少主,只能侧卧着他那壮硕的身子,艰难的休养了,估计要是再度启程的话,他也骑不了马,只能坐马车了。至于其他人,蒙古部使团死了十余个人,汪古部战死了九个,乃蛮人死了十四个,克烈人突围中死了二十余个,好在,主要的领头者,帖木真、阿剌兀思、拜不花、桑昆都还活着,这漠北、漠南诸部的联合使团就还能继续向前。

    至于这五日中,耶律阿海、高县令等人,亦是忙碌,他们要抓紧时间组织人手搬运、掩埋城中的残尸,扑灭城中的残火,以防止瘟疫和火灾的发生,修葺破损的城门、城墙等等,至于夹谷良玉,他的兵马连续奔袭作战,就是铁打的也该疲乏了,所以,他这几日就将兵马暂驻在县城之外,一边休整部伍,一边等候中都的诏令,再行动作。

    第五日的中午时分,有十数骑插旗快马奔至残破不堪的柔远县城,他们带来了中都的旨意,陛下有诏,大致的意思就是:耶律阿海作为在柔远县誓死抵御贼寇的实际指挥者,能够临危不乱,为朝廷忠诚效死,赤胆忠心可佳,由于他还是接伴使的身份,所以他的封赏,待回到中都,解了接伴职务后再行封赐。

    而夹谷良玉作为移驻西北路的兵马,能够奔袭沙漠、再战柔远,不愧为女真悍将风范,擢夹谷良玉为西北路招讨副使,赐世袭谋克爵位,另赐钱三万贯、上等绢百匹、银八千两、御赐镶金长刀一柄、中都路膏腴田地十倾,着令夹谷良玉,留本部精兵两千以屯驻柔远,其余三千精骑则由其亲自率领,速返桓州,征集西北路诸乣之民,并及桓州残存百姓,从速修葺桓州城池,整顿武备,以固边境。

    其余守卫柔远内城之军民、奔袭作战之军士,则尽皆有功于朝廷,则一依耶律阿海战前所许,开柔远内城府库,取银、钱、绢布等财货若干,分赐活着的众军士,而战死者,则登记姓名,查访其宗亲族人,给予抚恤,以赞其忠心。

    而帖木真等漠北、漠南诸番部使团之人,协助朝廷守城有功,待至中都后另有封赏。且诸部所带朝贡之物,听闻战乱中多有损毁,只余贡马十数匹(在柔远战后,根据马匹后腿所烙的马印子,蒙古、克烈、乃蛮、汪古四部收集到的原本要献给金廷的贡马,合计只剩下十数匹了,其余的则皆在战事中被敌所杀)尚在,可带其至中都献上即可,其余贡品则尽皆免除,无需重新准备。

    诏令还提到,使团宜从速入中都,过昌平驿时,特赐入小汤山官属温泉汤沐,以洗去疲乏腥尘。

    至于临阵脱逃、死于“乱军”中的纥石烈鹘眼,则流放其留在中都的妻子、儿子和女儿,至关外苦寒之地服苦役,令之世代不得返回中原。

    至于追究塔塔儿部叛乱的责任,则诏令塔塔儿部大首领蔑兀真笑里徒,必要函送逆贼札邻不合之首级入中都,这又是后话了,在此先不详说。

    既然诏令已下,于是,历经五日休整,第六日清晨,帖木真一行即与耶律阿海一起,踏着朝阳,离开了残破的柔远县,继续向东南而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温泉

    帖木真一行自柔远县出发,越野狐岭天险,过宣德、怀来、居庸关北口、南口,历经五日,抵达昌平驿馆,在抵达昌平驿馆时是上午时分,该馆驿丞显然是早已接到尚书省之令,所以,招待他们很是周到,中午所食亦很丰盛,在中饭结束后不久,有十余人快马而至,却是昌平县县令带人前来驿馆了,这位县令姓韩,乃是燕云汉家大族出身,他也是接到了大兴府的命令,前来查看使团情况,并奉命带领耶律阿海及使团众人前往小汤山温泉汤沐的。

    由于中饭已毕,众人亦是休息了一中午,于是,在下午时分,帖木真等人就在韩县令的带领下,驱马往昌平驿东南三十余里外的小汤山温泉而去了。

    小汤山,名由何来?却是因此处山丘较小,仅有海拔五十余米高,且山麓有温泉,古人称热水为“汤”,故名小汤山,小汤山温泉素来享有盛名,早在北魏时,郦道元在其《水经注》中,就有“湿水(即温榆河)又东,经昌平县,温水注之,疗疾有验”的记载,且相传,两百年前,辽朝那位大名鼎鼎的萧太后,就曾常至小汤山温泉汤沐,留香于此。

    而至金时,小汤山温泉多已划为官属,建有园林,有弓手护卫巡查,专为皇室贵胄、当朝权贵、公卿大族所享受,至于普通百姓,则无法进入其中沐浴了。

    韩县令告诉帖木真等人说,此次,若不是陛下亲自下诏,特赐优待,照以往之常理,帖木真他们这些草原番部之人,还真就没有资格进入小汤山泡温泉呢。

    一路驱马慢行,山麓风景秀雅而过,不多久便至一处掩于湖光山色中的精致园林建筑之前,在经过了一番守卫园林的护卫弓手查验身份后,帖木真他们尽皆下马,步入了园林之内。

    进入园林后,一路往里而去,帖木真算是又体验了一把华夏古典建筑与天然地貌的完美结合之美。温泉水从山脚下的石缝涌出,园林内利用天然温泉水开凿了灵活多变的大小水域,形成岛屿、洲、渚、堤、滩、矶、隩等自然的地形。园林环境营造围绕着突出自然山水间架而布局,东部水面开阔中含中岛,西部水面呈南北向长湾且半环绕着大岛,西北部的小岛使水面的层次更显幽深;此处温泉园林采用自然式的理水方式,“以水为心,随曲合方”,水态灵活多变,建筑、植物明显依托山水格局布置。利用岛、桥、堤将核心湖区划分成东北、东南、西南、西、西北五块较大水面,另有十几处狭长水湾和小池环绕在核心湖区外围。东南部水面面积最大,东北部其次,水面都较为集中开阔,西部与西南部两块水面面积较小,呈扁长形,西北部水面面积最小,呈狭长带状。

    其内有山名竹竿山,是后苑的主建筑群中所的屏扆山,乃是一座土石山:山脚为石包山,植修竹、置美石;山腰和山顶则是山包石,密植乔灌木。山体由西向东体量渐消渐瘦,山势逶迤延绵,山脚水口藏于石缝中,使人难察“山之峰峦”,难觅“水之来去”,有林木山石遮覆更显幽静。

    园林内植物景观突出春花、夏荷、秋枫、冬松、绿竹。亦有很多水生植物,目之所及便有水中的紫芝、朱草、莲、荷、菱、蒲等,水边的芍药、忘忧草、柳、玉兰、枫树、蜡梅,还有种植的金边莲藕、楼子莲藕、红花莲藕等等。

    至于园林内建筑,则多为卷棚顶,无斗拱彩画,用青砖墁地,大方自然,有殿、堂、阁、亭、榭、廊、桥、池等多种类型,亭类建筑更是极尽变换,有方亭、六角亭、八角亭、十字亭及重檐亭等,依依所见,令帖木真叹为观止,作为一个非正版的“草原人”,即便是以他后世的挑剔眼光来看,此处园林中他所见到的景致,也是极其典雅而独特的,同时,也令他大为折服于华夏古代能工巧匠的精深本领。

    园林内的温泉池,有沸泉、温泉之分,有室内室外之别,更有突出私密的独院、露天的私汤小池,以供来沐之人选择,至于帖木真他们,则是被韩县令他们带到了园林靠北的一处私汤院落内,其内温泉池有一大一小两个,均呈长方形,露天,有山岩秀木环绕,温泉氤氲的热气弥漫于山林之中,在其中沐浴,可使人在沐浴时又可享咫尺山林的美好氛围。

    于是,没什么可说的,帖木真、阿剌兀思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是男人嘛,还全都是些草原的粗犷之民,没什么害羞的,有得舒服就行,正好历经柔远县血战,众人也是疲乏难耐了,正好有机会美美的在天然温泉中泡上一泡,还有如此好的环境,谁又会拒绝呢,所以,他们三下五除二就脱了衣袍,接二连三的,互相笑骂的,滚入了那大长方形温泉池中泡了起来。至于乃蛮部的拜不花等人,则没有进入大池,而是选择了和耶律阿海一起,进入了小方形池中泡了起来。哦,对了,在众人泡温泉时,还有园林内的仆役为他们送来了糕点、水果和一些果汁、酒水,放于池边不远处的亭子内,供他们享用,这要说,还是金朝的贵人们会享受啊,泡完了温泉,还可以上岸就地来上些美食,也是极其好的体验了呐。

    在泡了一阵温泉后,帖木真起身而出,披衣外出如厕,耶律阿海吩咐一名温泉边的仆役带着帖木真前往,在出了这处院落,沿着石子路拐了几道弯后,帖木真来到了一处公用的如厕之地,在解完大手后,帖木真从中出来,却发现带他来的仆役不见了踪影,这让他一时挠头了起来,此时如厕外一片静谧,无人经过,他又未曾专门去记来回的路线,以这处园林内里之大,他自己走,拐错一个弯,可能就去到不知名的别处了,但现在,现实就是,那名仆役不见了,那家伙或许是临时被别的贵人给强行叫走了?总之,当帖木真出来时,给他带路的小厮不见了,这就让他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他迷路了,他得自己试探着走回那处众人所在的私汤院落了。。。。。

    “玛的,怕个鸟,我自己回去,嗯,我的方向感一向还是不错的。”帖木真等了片刻,见确实无人来寻自己,便不再等待,他暗自嘀咕了一声,便抬步凭着仅有的一丝记忆,沿着石子路离开了。

    当勉强辨别着方向,观察着行了片刻后,帖木真隐隐看到了一座院落的一角,但不能确定是否就是自己出来时的那座,于是,他便循着那隐在林木中的院落走了过去,待到了这处院落近前时,他已可以确定,这不是他出来时的那座私汤院落,但在这里的情状却让他微微皱眉,并顿住了脚步。

    只见,在这座院落的雕花大门外,有约莫七八个人倒在了那里,这些人皆是腰系佩刀,倒地的手边还有弓箭散落,显然,他们是守卫在这处院落外的护卫弓手,而有专门的护卫弓手把持,也显示出,这处温泉院落内汤沐之人身份的不凡,但现在,这七八个护卫弓手就那么全都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这就颇为蹊跷了。

    难道是有贼人入内?或是从柔远侥幸逃脱的残寇么?因为刚刚经历了贼寇夜袭柔远之战,使得帖木真对贼寇异常痛恨,加之他既然已看到了守卫的弓手倒地不起,内心的道义,也不允许他置之不理,所以,他思索了片刻,仍旧握了握拳,大步走上了前去,他在靠近这些守卫弓手的跟前时,隐隐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只一瞬间,便让他有头晕之感,帖木真心中暗惊,为了保持清醒,他猛地咬了咬嘴唇,一瞬间的唇边刺痛感,使他的大脑为之一振,清醒了不少,继而他稳了稳身形,一手遮鼻,矮身探到了其中一名仰趟在地的弓手跟前。

    帖木真伸手往这名弓手的鼻前一探,发现此人的鼻息尚在,呼吸尚有,显然还是活着的,只是,即便他猛掐其人中,拍打这弓手的脸,还是无法让这名弓手清醒过来,如此,帖木真又连试两人,但他们皆是鼻息尚在,但均无法醒来,那么显然,他们是中了什么厉害的迷香,所以才深度昏迷过去了。

    帖木真站起了身来,他微微皱眉,这香味很是古怪,看来这些守卫大门的弓手被迷晕已然有一阵了,自己来时,这迷香的效力或许已是散去大半了,只剩下些许残味,所以才没能把自己给立时迷晕过去,否则,若是迷香效力全在,自己恐怕现在也跟这些守卫一样,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了。

    如此判断之下,使他更为好奇,不杀守卫,只是迷晕,这悄然入内之人究竟是谁?居心何在?这般一想,帖木真主意已定,他迅速扫视周围,见无人经过,他便也悄然从雕花大门而入了,他倒要入这院内探上一探,看看这潜入院内之人,究竟是意欲何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同道中人?

    在进入此处院落后,沿着石子路,帖木真绕过几个假山,穿过一条游廊和一座亭子,来到了一处水汽蒸腾的所在,他知道,再往前,必是一处温泉池了,那里或许有人正在汤沐,所以他放轻了脚步,矮着身形,悄无声息的往温泉池靠近了过去,他要往池边探上一探,有人的地方,或许就有真相,他是如此想的。

    越是靠近温泉池,帖木真越是心惊,因为这处露天温泉池周围的环境比他们所泡的那处更为雅致,周围不但有假山、林木,还有雕刻精美的仙鹤、莲花等石塑像,让人越是靠近,就越是几以为这里是一处仙人的沐浴之所。

    而当他越发放轻脚步,靠近池边一处假山时,他看到了有两个背影掩藏在假山之后,正偷摸摸地往池中小心的巴望着,好似在看着什么,这两个背影一高一矮,一个纤瘦,一个略微壮硕。

    帖木真眯眼一看,他们好似都穿着一身灰白的道袍,像是一壮一小两个道士的模样,因这两人巴望的背影实在可疑,帖木真目光一转,遂决定潜至他们附近,隐藏在假山一侧,想要看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帖木真默默的隐藏在了这两个貌似“道士”的人影侧后不远,靠了一处山石作为遮掩。或许是这两个道士太过专注的望向池内,也或许是帖木真足够小心,总之,他未曾惊动巴望向池中的两名“道士”。

    在山石之后,因为离两个望向池中的家伙已是很近了,因此,以帖木真过人的耳力,还是听到了两个“道士”在假山后的对话。

    “师父,我们这样偷看这位娘子沐浴,不太好吧,还是走吧我们,万一被人发现了呢?”一个小而清脆的声音传来,这是那名纤瘦的小“道士”所说的话。

    “智平呐,放心好了,为师我以陇州龙门山奇花所配的迷香,效力岂能差得了了?门口的护卫还要睡上好久呢,听为师的话,再看一会儿。”年长的“道士”小声安抚道。

    “可是,丹阳师父曾说,我们全甄道要苦修以磨炼道心呀,像我们现在这样偷看红尘中的女子沐浴,不是有违道义了吗?”那小道士一边在那里猛看,头也不偏,一边口中犹犹豫豫的小声道,一副纠结看与不看,难以决断的语气。

    “呃,这个,智平呐,你要知道,我们全甄道讲求儒、释、道三教合一,教义亦取三教历代精华,释、道两家固然历来倡导出世,然尚有儒家讲究入世修大道,修历练红尘之法,故而,为师带你这般看此女沐浴,也是在带你入世历练道心呐,只有道心坚定,历练的不为淫邪之欲所掌控、所左右,才能出世以求大道得成呐。何况,此女乃是中都第一名伎花想容,这回她不知是被哪个贵种带来了此地单独汤沐,若是你能观她沐浴而心不淫、不邪,则你的修道之路就又必然向前迈出一大步喽。好好看,道心要坚定哟。”年长的道士一脸正经的说教道。

    全甄道?!踏玛的,不会是那个智平吧,而且,这智平的师父,难道是。。。。。他的脸皮也太厚了吧,居然还冠冕堂皇的把偷看女人泡温泉叫做“历练道心”?这真是刷新了帖木真的认知了。

    此时,又听到那名为“智平”的道士开口了,“我晓得了师父,不过,我年纪小,历练不够尚有可说,但怎么现在,师父你的鼻子也开始流血了呢?”

    “......”

    无语片刻后,年长的“道士”若无其事的抹了一把鼻血,继而一本正经的小声道:“是吗?哦,一定是此处温泉太热了,嗯,一定是这般缘故。”

    嘁,你还让你徒弟历练道心?看到美貌女子,你的道心首先就把持不住了吧?帖木真微一挑眉,心中暗笑。

    继而,因为这两人如此对话,也使他对那池中的女子有了好奇,嗯,就看一眼,来都来了,男人嘛,就看一眼,没什么的。

    于是,帖木真在假山后悄悄露头,往温泉池中望去,一见之下,哦豁!果然不错,这名为“花想容”的女子果真是体态婀娜、丰腴有佳,兼且肤如凝脂,此刻,她正在池子中央戏水悠游,独自浅笑不已,温泉缭绕的气氛中,真就恍若仙女一般。

    帖木真看了片刻,再度缩头于山石之后,嗯,我都有点舍不得移开目光了呢,何况是那个“智平”小道士。

    此时,却又有声音小声传来,“师父,我,我还是害怕,我们还是现在就走吧,我们从陕西祖庭前来中都,还有丹阳师父交待的要事要办呢,若在此处,因偷看女子汤沐之事,被人发现而擒下,我们道门不就名声扫地了吗?若真如此,还怎么继续传道于燕云之地呐。”小道士纠结万分,但终究是开口劝说道。

    “再等等,再看——,嗯哼,为师再让你历练一会儿。要相信为师迷香的效力,无碍的。”年长的“师父”一脸自信的安慰道。

    而就在此时,帖木真也忍不住再度伸出了头来,望向池内,而当他露头时,恰巧那个名为“智平”的小道士,亦是有些紧张的回头观望,他好似生怕有人前来。

    于是,这就尴尬了,帖木真未料到这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会突然转过头来观望,而他自己的头呢,也正好刚刚探出来,于是,一瞬间,空气凝滞了,帖木真与小道士“智平”,恰恰便四目相对!

    “啊!”少年终究是年纪小,遇事容易慌张,不够沉稳,在突然之间看到帖木真向他望来后,他惊吓的下意识的喊出了声来,且这一声在安静的温泉池边还不小。

    不好!要遭了!帖木真在少年喊出那一声后,心中顿时一紧。

    “是谁?谁在那里?!”果然,由于少年受到惊吓的一声喊得太响,彻底惊动了池中的美人,这使得花想容大惊失色,她那清脆的声音从温泉中传了过来。

    “智平你真是——,也罢,速速跟为师离去。”年长的道士听到池中这一声疑问,遂心中哀叹一声,他一把拉过自己的徒儿,扫了一眼同样向他看来的帖木真,他对着帖木真洒然一笑,继而快步离开了假山。

    而此时,帖木真听到了一阵铃铛声大作,他一扫之下,发现池中的美人已然披了薄衣,往另一侧的池边,拉响了池边的带绳铃铛,连锁反应之下,这处院落内外整个都响起了铃铛声,显然,这是一套由一连串铃铛穿成的警报系统。

    既然铃铛声大作,那么,就代表着很快就会有人来此处温泉查看,虽然大门外的守卫被迷晕了,但难保还有其他守卫递此赶来,这偷看之事,一下又哪里能解释得清呢?帖木真还不想当场被抓而“社死”,所以,当务之急,走为上策!

    心念电转间,帖木真矮身蹿出,紧跟在那一壮一小两个道士身后,直觉告诉他,这俩偷窥的家伙,可能比他更为熟悉如何最快的逃出这处有着数道弯、假山、林木掩映的大院落。

    看到帖木真跟了上来,容貌周正的被叫做“师父”的道人呵呵一笑,转头未曾多言,而是只顾着拉着小道士“智平”往前左右拐弯,狂奔着。

    帖木真紧随其后,在拐了数次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无人的高大院墙边,这里有一棵大树,大树粗壮的枝条伸出,直通墙外,只见那名年长的道人双腿轻蹬,三两下便跃上了大树枝条,继而他从腰间取下一条绳索,放下绳去猛地一拉,便将徒弟“智平”也拉上了大树。

    待帖木真到近前时,这师徒俩已经准备沿着枝条往院墙外而去了,看到帖木真追至,年长的道人未曾解开捆于大树上的绳子,他扭头看着帖木真微微一笑道:“贫道看足下你,亦是我辈同道中人,这绳子就留给你了,我们师徒这便去也,有缘再见。”说罢,两个道士便从枝条上一跃而下,往墙外而去了。

    “同道中人?”谁和你是同道中人,一起偷看女子泡温泉的同道中人?不!我不是!我是来查探的,查探是否有贼人闯入的,才和你这个花道人不一样!

    如此想着,帖木真身形敏捷,借助树干上捆着的绳索,亦是三五下爬上了大树,险险的自院内逃了出去。

    在从枝条上跳下院墙,翻出院落后,帖木真左右观望,却发现那一壮一小两个道士已然跑的无影无踪了,此时,他赶紧整了整衣袍,亦是赶紧飞快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在他离开那院落后不久,几次拐弯后,便遇到了一名园林内的女仆役,在向她说明了迷路的情况后,在其带领下,帖木真总算是找回了自己所在的院落了。

    而在他一路回到使团沐浴的院落后,很快,这处温泉园林内的弓手全都开始巡查了起来,挨个查询各院落,由于帖木真等人的外番使者身份得到了耶律阿海的证实,所以,弓手们即便有所怀疑,但终究没有证据,因此,帖木真算是有惊无险的,没有在众人面前当众“社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幽燕雄都

    在小汤山官属温泉美美的泡了一次后,翌日,帖木真等人自昌平县而出,越温榆河继续南下,中都,这座金朝繁荣盛大的京城,已然近在咫尺了。

    说到中都,可谓历史悠久,其所处之地向来被称为幽燕之地,若论幽燕名称的由来,则可追溯到上古时期,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中都地区就获得了最早的名称——幽陵和幽都,殷商之时,这里已有蓟和燕两个诸侯国,它们都是商的属国。周武王伐纣后,立刻封黄帝后裔(亦有说帝尧之后)于蓟,封召公奭于燕,因而蓟和燕就都成为了西周分封的诸侯国,得封后的燕国国势逐渐强于蓟国,至春秋时,列国征伐不断,通过反复较量,燕国最终在春秋末期灭了蓟国,灭蓟后,燕国遂迁都于蓟,到战国时,燕国跻身“七雄”之列,为当世强国之一,因而战国以后,世人逐渐遗忘了蓟国,而以上古时的古幽州地名和燕国国号,合称中都地区为——幽燕之地。

    若论中都地区之地理形势,可称龙盘虎踞、形势雄伟,自古兵家用武之地也,豪杰得之,可居高临下,席卷河北,俯瞰河南,威压天下,使海内震颤。其地背倚群山,面向平原,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它的北与东北面为燕山山脉,西部则专称军都山,为中都北部屏障。西面则是属于太行山余脉的西山山地,南滨拒马河,整个西山山坡陡峭,沟谷狭窄,为中都西部屏障。

    燕山山脉、西山山地,两山山势高峻,隘口众多,尤以居庸关、古北口、松亭关、榆关为要,这些关隘既是中原王朝在北方的国之安全屏障,若得诸关,则燕山之地可得,又是塞外游牧、渔猎诸部族入主中原的前沿阵地和战略基地,自中都而出,向北出居庸关可通漠南漠北之辽阔草原,北经古北口或东出榆关可达辽东大地,向南则为广阔的河北大平原,可沿太行山东麓大道通往中原各地,正所谓天造地设以分番汉之限,一夫守之,可以当百。中都地区东南面则为面朝渤海的广阔平原,中都地区河流密布,较重要者有卢沟河、温榆河、潞河、拒马河、泃河、高粱河等,此外还有人工开凿的漕河,其中,卢沟河、潞河、高粱河都曾为中都漕河的水源或水道。

    中都地区不仅地势险要,而且还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自古就成为北方中原王朝和塞外诸部族的供养之地,战国时,苏秦为合纵之事,曾游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嘑沱、易水,地方两千里,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乘,骑六千匹,粟可支十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粟之利,民虽不由田作,枣粟之实,足食于民矣,此所谓天府者也。”。又有太史公《史记•货殖列传》载曰:“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南通齐、赵,上谷至辽东地踔远,有鱼、盐、枣、粟之饶,北邻乌桓、夫馀,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而又有宋人赞叹曰:“燕京之地,锦绣组绮,精绝天下,膏腴蔬蓏、果实稻粱之类,靡不毕出,而桑、柘、麻、麦、羊、猪、雉、兔,不问可知,水甘土厚。北、西诸山,有金、银、铜、铁,采之则大利于军国器用也。”这些评论,无不是从经济地形上,凸显出中都地区的重要战略地位。

    而再者,由于中都地区自古就处在中原汉家农业经济与塞外游牧、渔猎经济文化的过渡带上,千百年来,这里的汉家百姓与诸塞外部族,进行着一次次激烈的对抗、冲突与融合,这样的对抗、冲突与融合,使得中都之地的广大民众,深受北方诸塞外民族的风习熏染,也使得这里的民间,逐渐形成了一种尚武、敢战的社会风习,一声令下,可出精兵,进而形成一股重要的军事力量。史载:“幽州在渤、碣之间,并州北有代、朔,营州东暨辽海,其地负山带海,其民执干戈,奋武卫,风气刚劲,人马精悍,自古用武之地。”

    地理位置的战略意义,彪悍尚武的社会风习,丰富的物产资源,这些突出的优势,使得中都地区自古便是诸方势力争夺的焦点。秦汉大一统,在幽燕之地推行郡国并行之制,使得这一地区成为大一统王朝下的北方军事重镇,向为抵御匈奴、乌桓、鲜卑等游牧、渔猎部族之前沿,至隋唐时,幽州始终为北方军事重地,有精兵屯驻,为压制突厥、契丹、奚等诸塞外部族贡献良多。

    而至五代乱世,后晋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予契丹,造成南北军事形势大为变化,从此以后,契丹精骑自河北奔涌而下,旦夕间可饮马黄河,给中原王朝以极大的军事威胁,后来北宋建立,为收复幽云,先有宋太祖想以金钱财货赎买而不可得,后有宋太宗先后两次北伐,却终因战略失策、战术失措、将帅指挥多受束缚,而有高粱河惨败、雍熙北伐大败。这两次失败,使宋彻底丧失了战争进攻的主动权,陷入了消极防御、被动的局面,而攻守易势之下,契丹则大举南下攻伐中原,以求用战争打服大宋君臣,使之彻底断了收复幽云十六州之念。

    后至宋真宗时,萧太后与辽圣宗亲率大军南下深入宋境,宋真宗因宰相寇准力劝,至澶州督战,双方大军在澶州城下僵持不下,遂皆有议和之念,于是经过一番谈判,达成了著名的澶渊之盟,澶渊之盟后,宋辽之间大致保持了一百年之和平,中原王朝却也从此只能北望幽云,而终不可得了。

    到北宋末,燕人马植,出身燕京大族,他眼看辽朝日益腐败,天祚帝昏庸无道,遂萌生出回归大宋之念。彼时,恰逢宋徽宗宠臣童贯出使辽国,返宋途径燕京,马植便设法密见童贯,献平燕之策,首先得到了童贯的认可,童贯遂将他改名为李良嗣,带回了北宋都城汴梁。在童贯的暗助下,李良嗣得以面见徽宗,向徽宗献联合女真,夹击辽朝的平燕之策,宋徽宗大为意动,遂特赐李良嗣姓赵,再改其名为赵良嗣。

    赵良嗣归宋及其平燕之策,可谓是再一次点燃了北宋君王收复幽云故土的希望与热情,使宋、辽澶渊之盟后的百年和平出现了一丝裂痕,也揭开了北宋实施联金复燕策略的序幕。

    其后,北宋为进一步了解北方局势,多次派使者与金联络,传递结好之意。先有马政出使金国,正式与金相约夹攻辽朝,迈出了宋、金实质性接触的关键一步,然此次出使还未签订盟约。在马政之后,宋金双方又经过反复的互相考量,最终,在宋宣和二年春,赵良嗣再度出使金国,这一次,双方终于签定了一份正式的书面盟约,盟约规定,宋、金双方应合力灭辽,不得单方面与契丹讲和,灭辽后,幽云十六州归宋所有,而宋则将原来于澶渊之盟后,给予辽的岁币转输给金,这就是著名的宋、金海上之盟。

    海上之盟达成后,金、宋双方分别从北线和南线,对辽作战,宣和四年,宋以童贯为帅臣,统领大军北上袭击燕京,先破燕京而入,入城后军士大肆劫掠,毫无防备,最终在北辽兵马的殊死反击下,宋军不敌,只得弃城而逃,终不能占领燕京,童贯在慌忙之下遣使入金,乞援于金太祖。

    北宋此次收复燕京的失败,让金太祖及其麾下重臣看到了宋的无力与腐败,觉得宋作为盟军靠不住,还不如自己前往灭辽,在宋宣和四年末,金太祖亲率大军抵达居庸关,对燕京发动攻势,并一股而下燕京。

    其后,金与北宋交割燕京,却只交割了辽南京所属的蓟、景、檀、顺、涿、易六州与宋,并向宋索要巨额岁币,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宋最终也只从金国手中得到了一座燕京空城,而燕之金帛、子女、职官、民户则被金人席卷而东了。

    宋在得到燕京后,改其地为燕山府,置官统辖,后在宋宣和五年,平州张觉以治下平州纳土归宋,张觉本为辽将,后又降金,此次他以平州归宋,致使宋、金之间纷争再起,金朝派兵攻打张觉,趁其不备,将之击溃,张觉遂连夜逃至宋燕山府避难,他易名“赵秀才”,躲入了燕山府实力派大将、常胜军首领郭药师的军营中。

    于是,金人追至燕京,指责宋朝违背盟约,藏匿叛贼张觉,令宋朝时任庆远军节度使、河北山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知燕山府事的王安中交出张觉,王安中因为忌惮常胜军郭药师的缘故,便找来了一个相貌类似张觉的人,替代交给金人发落,没想到金人中有见过张觉的人,遂一眼就被识破了,金人更加恼火,扬言要攻打燕山府,于是最终,宋朝不得不令王安中缢杀张觉,将其头颅交与金人,这再一次暴露了宋朝的软弱与无能。

    而通过宋廷将张觉杀死并交予金人这件事,也使常胜军首领郭药师彻底看清了一点,那就是,宋对那些投诚者并不具有庇护的强大实力,至若其余降宋的亡辽旧将,亦是为此寒心落泪,郭药师就曾发问:“若来索药师,当奈何?”

    再至宋宣和七年,金已生擒天祚帝,辽亡,金国君臣野心膨胀,遂在当年十月,金太宗下诏,全线出击,大举伐宋,当年十二月,金兵已南下攻破檀、蓟,逼近燕山府,常胜军首领郭药师出战金军,不胜,遂起投降之念,他与宋朝知燕山府蔡靖商议投降,蔡靖不愿,于是,郭药师扣押了蔡靖及转运使吕颐浩等,向金军统帅完颜宗望投降,簇拥金兵进入了燕京,至此,燕京再度易手,彻底被金朝掌握在了手中。

    金人得燕京后再过二十余年,金太祖之孙,宗室亲王完颜亮弑杀金熙宗,在金上京登基为帝,是为海陵王。

    完颜亮上台后,一面大杀完颜氏宗亲贵胄,以稳固统治,一面励精图治,大有统一天下之志,而金朝虽威服高丽、西夏、南宋等国,所辖地域广袤,但首都上京会宁府却偏于东北一隅,物资运输与公文传递多有违误,使节往来艰于行旅,致使政令无法及时畅达内外。

    与此同时,上京远在东北不仅在治理国家上问题多多,也会造成金朝的政治形象一直保持为外来的塞北胡族征服者,而非完颜亮所一直追求提倡的中华正统王朝,因此中原汉人和汉化契丹人的民心很难归心于完颜氏,并随着时间的流逝,以此带来的问题会对国家的稳定有着越来越大的负面影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则是,上京会宁府的宫殿楼阁、佛寺道观、市井街巷,无不留有金熙宗主政时期的痕迹,金上京皇族的怀旧和睹物思人,极容易形成一呼百应的政治气候,这便有极大可能,会给完颜亮这个杀兄夺位的帝王带来灭顶之灾。

    因此,完颜亮一方面担心上京的宗室、贵族威胁他的统治,另一方面考虑到上京僻处一隅,不利于对全国的统治及与中原地区的经济交流,而燕京则四通八达,物产丰富,于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迁都。他于天德三年(1151年)四月颁布诏书,决定自上京迁都燕京,随即派大臣张浩、苏保衡等营建都城。新的都城在辽南京城(即燕京)的基础上向东、西、南三面扩展,并参照了北宋都城汴京的规划、建筑,动用了一百二十万人,历经三年,至天德五年(1153年)初才告完工。

    金海陵王天德五年三月(1153年),完颜亮正式下诏迁都燕京,改年号为贞元,改燕京为中都,定名为——中都大兴府。至于上京的宫殿、贵族府第,则一律毁弃,以示他迁都之决心。

    中都城有外郭城、皇城、宫城三重城,外城共计十三门,南城墙居中为丰宜门,其右为景风门,左为端礼门。东墙居中为宣耀门,宣耀门之北为施仁门,之南为阳春门。西墙居中为灏华门,灏华门之北为彰义门,之南为丽泽门。北墙濒金口河,从西至东,有会城、通玄、崇智、光泰四门。

    中都城平面呈长方形,周长三十六里,宫阙壮丽,楼阁和园池名胜无数,所谓工巧无遗力,所谓穷奢极侈者。其后历经海陵王完颜亮,大定天子完颜雍,得三十年迅猛发展,人口多蕃息,至帖木真他们到来时的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整个中都地区大兴府一府十县一镇之地,约有二十二万余户,人口达到一百一十余万,而只在中都城内,则有约四十万人,按当时之标准,中都,陈可谓是北国第一雄城了。

    而自离开昌平的一日之后,傍晚时分,帖木真和他所率的蒙古使团,第一次打马行至中都城南郊的燕宾馆,而当他就要进入燕宾馆的大门时,他微微驻马北望,夕阳下,在他的视线尽头,中都城那高大雄伟的城墙,似乎已遥遥可见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进城

    至中都城南郊第一大驿燕宾馆住宿后的第二日,上午时分,有十数个身着官袍的人来到了耶律阿海、帖木真等人的面前,这些人中,为首的两人,一人身着紫袍,衣料为小杂花罗,另一人则着绯袍,衣料为芝麻罗。

    按照金朝制度,公服,四品、五品服紫,小杂花罗,六品、七品服绯,芝麻罗,那么这为首的二人,至少是一个五品官,一个六品官了。

    果然,在一番相互入见后,这为首两个男子的身份揭晓了,他们一个乃是从五品少府少监、宗室完颜塞补,另一个则是正六品尚书左司员外郎斡古出,他们是金廷派来的馆伴使和副使,是来接替耶律阿海和他的一个接伴副使,进而继续负责帖木真他们这支漠南、漠北联合使团在中都的接待事宜的。

    因为按照金朝制度,外使入中都,则遣馆伴使、副相陪,也就是说,在至燕宾馆之后,作为接伴使的耶律阿海和他副使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这支使团在中都城中的一切事务,都将由这两名新来的馆伴使、副使完颜塞补、斡古出来负责了,至于耶律阿海和他的副使,则可以先行返回尚书省复命了。

    燕宾馆正堂内,耶律阿海与完颜塞补、斡古出进行了一番交接后,随即,他转过身来,看着帖木真、桑昆、拜不花、阿剌兀思等数人,拱手笑道:“某与诸位草原豪杰相识,并在柔远城中并肩作战杀灭贼寇,何其有幸哉,本欲今晚与诸位再大醉一场,然朝廷制度不可违,某还当速回城中,往尚书省礼部复命去也,待再过几日,若逢休沐,某再往城中驿馆寻诸位喝酒!走喽。”

    “阿海使者,你是个真正的巴特尔,我们蒙古人愿意与你做朋友,我帖木真,期待和你的再次见面。”帖木真以手抚胸,向耶律阿海微微致意道。耶律阿海,一介文官,当柔远危急,纥石烈鹘眼放弃指挥守御内城之时,他能够临危不乱,迅速掌握内城指挥之权,率领军士誓死抵抗贼寇攻城,并最终坚守五日,等来了援兵,就凭这一点,他也足够令帖木真钦佩了,何况从净州至中都,一路之上,耶律阿海对他们这些漠北草原人的态度,可谓是谦和有礼,他没有丝毫的轻视他们这些所谓的“外番蛮夷”之人,而是事事周道,表现的既不傲慢、也不懦弱,这个契丹人,在他那看似懒散的外表下,有着一颗认真负责的心,所以在帖木真看来,耶律阿海,绝对是一个可交之人。

    “阿海使臣,大金国有您这样的官员在,又怎能不兴盛呢,我们克烈人在黑林,永远欢迎您的到来。”桑昆的伤还未好全,他裹着伤口,侧坐在一旁的交椅上,咧嘴笑道。

    “若再有出使的机会,阿海使者大可以到我们乃蛮地面一观喲,我在阿勒坛山下的大帐里,可有不少珍品葡萄酒,等着与您共饮呢。”拜不花温和的一笑,微微向耶律阿海点头示意道。

    “若有暇再到净州,阿海大哥一定记得来找我呐,我们汪古人的奶酒,也一定管够的。”阿剌兀思爽朗的一笑道。

    “好!诸位盛情,阿海记下了,若再有为朝廷效力,出使塞外的机会,一定去拜访诸位。”耶律阿海最后向着众人大笑着一揖,之后,便大步转身,朝着驿馆外而去了。

    阿海走后的当晚,按照金廷制度,赐宴于燕宾馆内,帖木真、桑昆、拜不花、阿剌兀思等人全都参加了,完颜塞补、斡古出二人作为馆伴使主持了夜宴,一场下来,整体气氛还算和谐,只是帖木真感觉,这新来的两位馆伴使、副吧,身上还是带着一股优越感,看似对帖木真他们笑着,实则对他们有着疏离,也不愿与他们多做交谈,也就远不如耶律阿海平易近人了。

    翌日上午,在完颜塞补、斡古出二人的引导下,帖木真他们使团一行,自燕宾馆而出,再从中都城外城雄伟的正南门丰宜门而入,往北行过一段人流如织、店铺林立、繁华热闹的宽阔南北主干道,从城内金水河上所架的龙津桥而过,再往北行一阵后,即来到了金国的核心所在,皇城(即是内城)正南门宣阳门外。

    宣阳门有三个门洞,中间一门绘有龙纹,门上有金钉钉之,闭合不开,据完颜塞补说,此门唯有皇帝车驾出入才会开启。中门两边,则各有一个偏门,这两个偏门之上皆绘有凤凰图案,亦用金钉钉之,这两个门此时只有一个靠东的偏门是开着的,另一个偏门则还是关着,对此,斡古出解释说,两个偏门分为单、双日开一门,由于今日是十月初五,是个单日,按制,所开的乃是东偏门。

    所以,帖木真他们便从宣阳门之东偏门而入,进入宣阳门后,在大道两边,又出现了两座相对而设的精美阁楼,塞补见帖木真他们都为这两个阁楼的气势、精美所震撼,抬头观望着,遂颇为自豪的向帖木真他们介绍说,此二楼,在东曰文楼,在西曰武楼,其建造所用木料、砖石皆为上品,廊柱、斗拱、门窗的雕花纹路,也皆是出自当世名匠之手等等,帖木真听着介绍,亦是感叹于金人之富有,之汉化之深,若非富有、汉化极深,又怎会建造出如此带有汉家风格的豪奢建筑呢?

    在绕过了其中的文楼后,再向东行片刻,即至一处占地颇广的屋宇群落,完颜塞补告诉帖木真他们说,这里,就是他们在中都将要居住的驿馆——来宁馆了,而这来宁馆,同时也是接待高丽、夏两国使节的地方。至于宋使前来,则会被单独安置到武楼以西的会同馆中居住。

    在进入来宁馆后,帖木真知道,他们不久后就会去朝见那位当世至尊、北方第一大国的君王——金朝的大定天子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城中诸事

    在进入来宁馆,稍作安顿后不久,便有宫城内的金帝所遣天使,前来馆内抚问了,在来宁馆大堂内,这位出身近侍局的天使高站于上首,而帖木真等使团之人并及作为馆伴使的完颜塞补、斡古出二人则尽皆跪于堂下,天使宣读了金主的敕旨,大致意思是,肯定了漠南、漠北使团之人,相助朝廷血战不退,守住柔远内城有功,对这份功劳理当重赏,赏赐的财物则分为四份,萌骨(蒙古)、北阻卜(克烈)、粘拔恩(乃蛮)、汪古尽皆有赏,至于具体的财物,则每份都有御制金、银器皿各五件、大北珠三颗、红锦绫罗透背三十五段、折绢八十五匹、杂色里绢二百三十段、金带三条、金镀银束带三条、金涂银闹装鞍辔三个、银三百三十两、镶金短直刀三把,如此赏赐之下,金主对帖木真他们,可谓是着实优待厚赏了。

    在宣读完赏赐的部分后,金主对于帖木真他们的朝见等问题也做出了安排,敕旨上的意思是,十月十五日,乃有大朝会,在大朝会当天,他们才能入宫朝见金帝,何况现在,宋、高丽、夏三国使节还都在路上,未至中都,所以,帖木真他们还需在中都等上十日,待大朝会时,再行朝见。

    至于帖木真他们接下来在等待朝见期间在中都的安排,则由馆伴使、副完颜塞补、斡古出全程负责,可带领帖木真他们游览中都繁华之地,以向外方之人展示大金盛世的繁华,当然,在等待期间,也会有当朝贵臣,前来赐宴于馆内等等,总之,帖木真他们不会在中都被冷落就是了。

    在天使宣读完敕旨后,帖木真等人尽皆拜谢领旨,而后帖木真他们起身,由于使团所带的诸多草原土物都在柔远守城战中被贼寇毁弃了,所以也就无法赠给这位天使草原特产了,好在,这位天使明事理,没有难为帖木真他们。最终,在一番汤、酒、殽、茶的礼仪式流程结束后,天使起身,由完颜塞补、斡古出两人将之相送出来宁馆后,其便返回宫中去了。

    接下来,按照金帝敕旨的要求,当日下午,完颜塞补、斡古出二人带着帖木真、桑昆、拜不花、阿剌兀思及其一众随行人从,一起逛了逛中都城的南北主干道,这确实是极其繁华的所在,人多、马车多、各类大客栈、酒楼多在宽阔的大道两边,帖木真看的津津有味,他还好点儿,好歹算是见过“前世”都市的繁华,只是全当游览古风街道了,别有一番风味,而其他人,如豁儿赤、博儿术、忽必来、桑昆、拜不花等人,则全都连连赞叹不已了起来,他们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毕竟,如此繁华的一座京城,是他们此前在草原上从未见过的。

    在完颜塞补、斡古出二人带着众人在主干道逛了一圈儿后,帖木真他们又去了城北的三处大市场,这些市场早在前辽朝时就已经很繁荣了,那时称为燕京三市,素来就是财货汇聚之地,而到了金时,由于海陵迁都燕京并将之扩建为中都的缘故,人口增多,使得城北的三个市场更加繁荣,商旅不断,在这三个市场内,南面宋国输入进来的茶叶、象牙、犀角、乳香、檀香、生姜、陈皮、丝织品、瓷器、木棉,金国本国输送来的北珠、貂革、人参、松子、甘草、北绫、北绢、番罗,夏国输入的马匹,西域来的金银器、珠宝、玛瑙、首饰、香料,还有一些大宗商品如粮食、柴炭、药材、服装、鞋帽、车具、帘席、蜡烛、各类器皿、各类铁器工具应有尽有,属实让人惊叹于中都商贸的繁荣兴盛,而据完颜塞补介绍说,在城东南,还有很多所谓的专业市场,如马市、蒸饼市以及穷人出卖劳动力的穷汉市等等。而为了管理这些市场,朝廷还设立了诸如调节物价、察看度量衡、为百货估值的中都市令司,主管征收商税的中都都商税务司,主管酿造酒水及征酒税的中都都曲使司,负责官方典当业务的中都流泉务,以及掌管整个中都商业事务的最高衙门——中都路都转运司。

    帖木真心中感叹,金廷设立的这些管理衙门,却是充分显示出了金廷对于商业的重视呐,金人不抑商,而是在不断鼓励商业的发展呐,征收商税以佐国用,是极其正确的政策了。而在游览这城北三市中,帖木真没有急着去买什么,他打算在离开中都时,再来购买,也好给乞牙惕部的亲人们带回去些汉地的好东西。

    到傍晚将至时,帖木真一行人回到了来宁馆中,当晚,果然如那名天使所言,有当朝贵臣前来赐宴了,这次来的是一名正四品殿前左卫将军、宗室,名为完颜禅赤。

    须知道,这个官职隶属于金朝的殿前都点检司,乃天子亲军,而殿前左卫将军则有掌宫禁及行从宿卫警严之责,实可谓是天子身边之近臣了,而金帝以殿前左卫将军至来宁馆,进行首日的赐宴,也足可以看出这位大定天子对帖木真他们这支漠南、漠北部族联合使团的重视了,不过帖木真想,这多半恐怕还是因为他们在柔远县相助守城的功劳,所以才会受到如此的优待了。

    当晚的夜宴很快就结束了,毕竟人家完颜禅赤作为天子亲军将领,还有值守皇宫的责任在身呢,不能久离宫中嘛。而在夜宴结束后,完颜塞补、斡古出召集众人说,明日他们计划要带使团众人去城中知名的佛寺、道观之类的地方游览一番,说是有些佛寺、道观还是很灵验的。

    但帖木真对那些寺庙、道观不甚感兴趣,他本欲以身体不适而推辞不去,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前日里在小汤山温泉中,他貌似就看到了两个偷看女人泡温泉的道士呢,他们是什么派来着?对了,是全甄道!

    这就有意思了,试问,谁还不知道一点儿射雕和神雕的剧情啊,哪怕是他这个囫囵吞枣看了大半的人,也记得一些刺激的剧情呐。话说,在这两部经典中,全甄道可是大大的有名呢,尤其是神雕里的那位“智平兄”,想及此,帖木真倒是真的对全甄道起了一丝探究之心了,到底他所听闻的全甄道,是否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全甄道呢?又是否还能遇到那两个道士以确认他们的身份呢?他倒是来了兴趣了,于是,他便在众人散去后,单独问了完颜塞补说,在中都城中,是否有全甄道的道观呢?

    而完颜塞补皱眉想了片刻后,告诉他说,中都城内只有属于大道教和太一教的天宝宫、玉虚宫、福元观等道观,以及最重要的皇家道观十方大天长观,至于全甄道的道观,由于这个道门派别尚属新进出现的道派,它在中都的发展有限,信徒好似也远不如大道、太一两个道派多。所以全甄道的道观,自然在中都城内连一个都没有了,而据他所知,全甄道的道观都在中都城外,在大兴府下的一些属县中,大体才有那么三四个分布着。

    帖木真听后,便又问,哪一个全甄道观是离中都城最近的?完颜塞补想了想后,回答说,在中都城西南面,良乡县与涿州交界处的玄真观。离中都城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处全甄道观,而后塞补反问帖木真说,为什么问起了全甄道观?

    帖木真一本正经的撒谎说,他是在来中都的一路之上,听耶律阿海向他极力推荐的,耶律阿海说全甄道观祈福、祈雨、祈求多生儿子都很灵验,因此他来中都后,实在是好奇,便想去看看了。

    完颜塞补一时了然,嘴里还嘀咕了一句,没想到啊,耶律阿海一个契丹人,竟也改信道门了?

    而后帖木真对塞补说,明日自己能否带四个人去那玄真观游览一番,好拜一拜中原的神仙,塞补颇为为难,因为他和斡古出明日还要分别带着使团众人去游览城内的佛寺和道观呢,抽不开身陪着帖木真出城呐,何况帖木真只是少数,使团其他人才是多数,而看出了塞补为难的帖木真,就笑着说,不如少监大人你派些认识路的小吏给我,让他们护着我去就好,放心,明日傍晚城门关闭前我一定回来,毕竟,我得到的大金阿勒坛汗厚赏的财货,还在来宁馆中堆着呢,我还想带着财货回草原享受呢,绝不会乱来的。

    完颜塞补喊来了斡古出,他们二人低声商议了一番后,最终还是答应了帖木真的要求。塞补说,明日一早,他将派遣十个牵拢官(金朝一种接待陪同外国使者的低级军吏),跟随帖木真一起前往玄真观,而他自己和斡古出,则还是陪同使团的大队伍,继续游览城内的道观和佛寺。

    帖木真欣然接受了塞补的安排,不就是派十个人跟着监视他嘛,没什么可怕的,他现在又不是要造金人的反,也没想着打探什么军事情报,单单就是对全甄道感到好奇罢了,所以才想着出城一探,这些都是光明正大的,没什么见不得人。

    于是在第二日清晨,城门方开,帖木真便带着豁儿赤、木华黎、博儿术、忽必来四人,换上金人的便服,与那十名同样便服的牵拢官一起,打马出城,往中都城西南的良乡县,疾驰而去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遇(上)

    在出中都城后,迎着朝阳,一路沿着去往良乡方向的西南官道快马驱驰了一阵儿后,快到中午时分,帖木真一行人距离良乡县城已然不远了。

    帖木真放慢了马速,反正中午将至,他准备带着众人,先入良乡县城找个馆子,美美的吃上一顿,而后,再往西南赶路。

    但就在他刚刚慢了下来时,前方百步外,官道的一侧,大片已然被收割完的农田的边缘,却有一群人聚集着,这一群人姿态各异,其中,有四人骑于马上,但却被另外二十七八个未骑马的人给围于中央了,双方像是在对峙,未骑马的一拨人个个都挎着刀,其中有的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隔着数十步,还能隐约听到争执声。

    而在这两拨人之外,又有十一二个穿着布衣或赤裸上身的汉子,他们的状貌狼狈不堪,尽皆倒在田埂边哀嚎不已,而在这些倒地的汉子身侧,则混乱的散落着许多铁叉、耙子之类的农具,显然,这些倒地的汉子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械斗,被人暴揍了一顿,所以才倒地起不来了。

    “马兄弟,前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帖木真微微驻马,皱眉看着前面田边三伙儿人的乱局,问一旁跟着他的一个为首的来宁馆牵拢官道。

    名叫马庆的牵拢官瞄了一眼前方的乱况,叹息一声,苦笑的回道:“外使不知,这当是大兴府又在强括汉民田地呢,那些田埂边哀嚎的百姓,应是举械抵抗大兴府强行拘括自家的好田,因而被那群官差给打得起不来身了。”说到这儿,马庆,这位出身幽燕之地的汉人,此时却是颇有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他再度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低沉着声音说道:“唉.....这朝廷括地,初时还不过是括些前辽时留下的无主荒地,后来又括百姓冒占的官田,这也就罢了,到底是有合理章法可循,但是近些年来,对我等汉民,却是愈发横暴了,一旦那些迁来的女真猛安谋克屯田户们的田地不够分了,朝廷便来括取俺们汉人的田地,州府官吏竟是往往不认汉民之田契,直接便强征了汉民田土,以分给那些女真猛安谋克户们。好教外使知道,这田地就是俺们汉民的命根子呐,土里刨食的人,没了地,可咋活哟?说不得,俺家在大兴县的那十几亩地,啥时候就会也像这些倒地的汉子们一般,哪一天就被官差给强括了去呢......”

    嗯?听这马庆所说,意思是要强行占取汉人的田地,以所强占来的田地,再去分配给女真人?这竟还是一种官府推行的土地政策?这大金国竟是这般苛待汉民么?如此作为,统治岂能长久?须知道,汉民数量庞大,乃天下根基,他们即便一时反抗失败,但积怨累积、矛盾加深,设若有一天,金朝再无英明之主时,这大金的天下恐怕就要揭竿而起,大乱分崩了呢.......

    帖木真心中暗暗想到,他可是深深的知道,前世那个伟大组织的胜利,已然证明了千万万布衣百姓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而摧枯拉朽,统治者的一切压迫过甚,都会在最终被百姓凝聚成的铁拳给砸得粉碎,而金人不知警醒,也就必会给这所谓的大定盛世埋下深深的隐患了呢。

    而帖木真所不知道的是,金朝有计口授田之制,它是一种在女真猛安谋克户中推行的关于土地占有的基本制度。女真猛安谋克户依据占有奴隶和牲畜的多少,占有不同数量的耕地。该制度规定,凡占有耕牛一具(三头),民口二十五,即授田四顷零四亩,所谓民口,包括奴隶和女真部落、氏族的平民,即猛安谋克户占有的奴隶和牲畜越多,就越可合法的多占土地,而被授予的土地则被称为牛头地。金太宗时,继续实行这种授田制度,并进而确立了赋税制。金天会三年十月,金太宗下诏,命令每牛一具,纳粟一石,每个谋克部置一仓库贮存。天会五年九月,又下诏规定:“内地诸路,每耕牛一具,纳粟五斗。”金朝的授田制既然是依据牛具的多少,那么,其赋税的征收也不是依据田亩或人口,而是以牛具为单位,所以又叫牛头税。

    金朝建立起的这种女真奴隶主土地国有制度存在着重大的缺陷,即朝廷必须掌握大量可供支配的官地,以满足对女真猛安谋克授田的需要。

    在金朝初年,这种授田之制的推行还算顺畅,授田的来源也很充足,因为金朝在灭辽侵宋的战争中接连取胜,那么就可以通过战争掠夺,将原辽宋官地和因战乱产生的无主荒地授配给女真猛安谋克户们,但随着熙宗朝和宋签订绍兴和议,以及大定初年与宋再订隆兴和议,宋、金南北对峙的局面逐渐形成,大规模的战争越来越少,也就意味着金人能通过战争侵占的土地也变得越来越少,而金朝的女真猛安谋克户人口,却随着战争的减少而不断的增加着,这就使得,基于计口授田制下的女真猛安谋克户们,对于田地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而金廷控制下的官田却越来越无法满足牛头地的分配,女真人口与牛头地之间的供需矛盾日渐突出。

    另外,随着女真人不断迁入中原,与汉民杂处,其封建化不断加速,女真猛安谋克户们对田地的欲望更加强烈,他们往往违反所分牛头地不得出卖和出租的禁令,而对汉人出租或出卖他们所分得的牛头地,而他们自己则收着地租,或拿着卖了牛头地所得到的钱财,飞鹰走狗、吃喝嫖赌、腐化堕落,因此,他们很快就又变得贫穷了,在变得贫穷之后,这些女真猛安谋克户们,就更加叫嚷着要求金廷给他们重新分配牛头地了,而金廷没有盛唐那样的天下一家的开阔胸怀和政策,相反,历代金主向来视女真猛安谋克户为兵源和统治的根本,所以,为了不断满足女真猛安谋克的土地要求,维护猛安谋克的特殊利益,金廷只好以国家权力,长期而顽固的执行以括官田为名,实则是强行占取汉人民田的括地政策了。

    “前面那伙儿人要拔刀了!以多欺少,强占民田,我平生最恨这样不劳而获,盗取他人东西的作为,我们走,去帮那四个被围的骑马之人一把,记住,到了跟前,我们什么都不说,就只是和那四个被围的人是一伙儿的。”帖木真一眯眼,沉声对着博儿术等人吩咐道,快速说罢后,他便打马朝着前方聚拢的人群驰去。

    在帖木真之后,博儿术、忽必来、木华黎、豁儿赤四人应了一声,继而紧随其后,朝着前方人群驰去。

    “这——,外使等等!此乃朝廷括地,外使还是莫问为好呐。”马庆一脸惊慌,他没想到,自己都说了乃是朝廷括地,这些草原蛮子竟还敢去管那闲事?不得已,他也只能无奈的打马,带着手下的九名牵拢官,跟在帖木真他们之后,朝着前方驰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路遇(中)

    完颜雍端坐马上,皱眉看着围着自己一行四人的大兴府官差,他虽被二十七八个持刀之人围着,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慌之色,他气度沉稳,目光冰冷的凝视着那名为首的身着绯色芝麻罗官袍的大兴府官员,对方此刻的表情嚣张,已然冷笑着挥手,准备让手下的一众人对自己这四人动手了。

    要说他堂堂大金之主,如何会被一众官差围于此地?那还要从昨夜说起了,说来,完颜雍因为昨日夜里再度梦到了亡妻乌林答氏,梦里乌林答氏就在她当初自缢而死的良乡驿馆内,他在梦境中突然就置身于良乡驿馆内了,他就眼看着自己的爱妻乌林答氏坐在那间驿馆的厢房内,她自缢的白绫就在房内悬挂着,她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复杂,她轻轻的开口说思念他,又在担心他的身体和孩儿的身体。

    而后,她又突然流着眼泪埋怨他,埋怨他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到她当年身死的地方看上一眼,这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即便他在梦中向爱妻拼命解释,自己已追封她为昭德皇后,已把她从当年的土鲁原荒坟迁到了大房山上那风景秀丽的坤厚陵,也已先后两次亲自到灵寝致奠,他没有一刻是忘了她的啊。

    但他的妻子,一向对他温顺舒婉、识大体的妻子,突然就开始变得冷笑了起来,她嘲笑他是个懦夫,这么多年来都不敢踏进她死去的那座驿馆,都不来看看她是否还有一缕亡魂寄居于那间驿馆厢房之内,他完颜雍就是怕了,就是不敢直面她当年为他而死的残酷事实,残忍淫荡的海陵王当年召她前往中都,他完颜雍作为她的丈夫,都不敢有一丝的反抗,还不是乖乖的让她这个弱女子去往中都了吗,如若不是她自缢而保住名节,那他完颜雍,不就会被天下人耻笑为以妻子的身子换取后半生的富贵了吗?

    他完颜雍,就是不敢直面她的死,哪怕是他为她后来追封了皇后的至高尊号,哪怕他为她打造了规模空前的坤厚陵,但他仍旧有愧于她,深深的,深深的有愧于她,她的死令他痛苦万分,又有一丝的轻松,毕竟,她终究没有被海陵王所玷污啊。

    所以,乌林答氏就在那间自缢而死的房间内一步步逼近着完颜雍,流着泪埋怨他,埋怨他从不曾来这座她自缢而死的驿馆来看她,她伸着苍白的脖颈,让完颜雍看她那被白绫紧紧勒住时留下的深深淤青,她哭着说她好疼啊,从来都没有这么疼,窒息的感觉,死亡的临近.......

    面对爱妻的一步步逼近,完颜雍一步步后退,再后退,他摇着头拼命的解释,拼命的呼喊,而后在猛然间,他一骨碌从龙塌上坐了起来,他大汗淋漓,大口的喘息着,他呆呆的看着大殿内的蟠龙木柱,噩梦,真实的噩梦,他的爱妻,他长久思念着的那个舒婉女子,还在怨着他么?是啊,多少年了?三十年了呢,他都不敢去她当年自杀的那间驿馆厢房内看上一眼,现在,既然爱妻托梦于他,是时候对自己和妻子的那段悲惨的往事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一夜再未能入睡,完颜雍唤来值守于殿外的殿前司右副点检乌延查剌,吩咐他,天一亮,自己就要快马去往良乡驿驿馆,以悼念故人。

    因为他一向崇尚节俭,不喜铺张浮华,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思而兴师动众,所以,他就只带了乌延查剌和两个精锐护卫,一起悄悄的微服出宫,往良乡县而来了,出门时,他还是按照以往微服出巡以访查民情的惯例,带了一块儿御史台侍御史的银牌,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当他行至良乡县城外不远时,他却在路边看到了械斗的一幕,却是一名身穿绯色芝麻罗官袍的官员,在指挥着七八个穿着皂袍的衙役和十八九个身着皮甲的军士,一看便是官府之人,他们围着另外十一二个或赤裸上身、或粗布麻衣的庄稼汉子正在群追猛打,那十余个庄稼汉子虽然有着燕地男儿的血性,拿着铁叉、木棍之类的简陋武器拼命抵抗着,但他们终究是人数不如官府人多,所拿的武器也远不如官府的刀矛、骨朵,所以,他们很快就被打得倒地不起了。这一幕,令完颜雍大为皱眉,在他大定天子的仁政盛世下,怎会还有如此欺压百姓的官差?

    所以他带着人驱马上前,询问那些官差为何殴打百姓,而谁曾料到,那名为首的身穿绯色芝麻罗官袍的官员见他敢于阻拦,便极其嚣张的骂他说:滚开,大兴府奉旨括地,你一白身之人,安敢插手?

    而这时,看到有人为自己这方出头,一名粗布麻衣,颇为壮硕的庄稼汉子抹着脸上的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手里举着已被撕成一半儿的薄纸,指着纸上的官印,声音粗豪而愤怒,大声吼叫着说:官府括地就能不讲道理?俺们老韩家的这五十亩好田,都是有官府当初发的田契凭验的,白纸黑字,又不是冒占了官田或没人要的荒地,这好田都是俺们几代人传下来的,也都在按时给官府交纳田税,不曾拖欠,这括地,咋就能括到俺们头上来了,还有没有天理!俺们不服!

    而听到这汉子的怒吼,那名绯袍官员却是毫不在意,他继续冷笑着说:甚么你们韩家的地?好叫你这贼厮知道,你们这片地方怎么不叫韩家庄?却是叫太子庄的,太子庄、太子庄,单听名字就是皇室官田,定是当年你辈祖宗趁我大金初入河北、田制混乱之时冒占的官田!你等刁民竟还敢伪造田契、抵抗官家括地,实是罪加一等!今日,就把你等贼厮全都收押了。

    完颜雍听着争执,遂定睛一看,果见那粗布短打的汉子手中所持的乃是半片田契,或许是由于刚才的械斗,致使田契被撕破了,但即便如此,此时还是能看到那半张田契上的官印和部分文字的,那官印他还识得,绝非作假。

    这令完颜雍心中大为震惊,他万万没想到,竟有此等荒唐之事!?须知道,他下令括地的本意,是想仔细清查,从而将多年来被豪族、大户所冒占的官田给收归国有,而后再将所括之田分配给猛安谋克贫民,以希望继续维持对无田少田的猛安谋克户实施计口授田旧制的,但他却绝非是想要毫无章法的、强行拘括有田契的汉民百姓的田地的啊,怎么他的一番善政,到了地方州府的执行上,却变成了另外的一番模样?

    难道地方州府的官吏们,就是这样为了政绩,为了多括田地,而强行占有布衣百姓的田地的吗?这,这绝非他的本意呐,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完颜雍亮出了他的侍御史银牌,自称名为“完颜兴国”,乃是宗室、新任侍御史身份,并喝令那名嚣张的绯袍官员退下,并警告他,自己乃是朝廷所派微服巡视地方治政的银牌天使,大兴府括地如此作为,他必会向御史台奏报,以弹劾大兴府府尹。

    谁知,那名绯袍官员见他身边仅带着三人,便大笑着嘲讽他说:贼厮以为本官眼瞎么?侍御史乃从五品,即便微服巡视,身边至少也要有本破(金制,一种官员侍从)七人相随,你们区区四人,也敢冒充御史,来伪作银牌天使?今日你有胆插手官家括地,竟还冒充御史逞能,定是和这些庄稼汉有宗族亲缘关系,那么本官就连你也一起擒下了!

    那绯袍官员却是并不相信完颜雍的身份,并且开始不耐的挥手,准备让身侧的衙役、军士一起上,将完颜雍也围住了擒下。

    而在完颜雍身侧的乌延查剌就要抽出两把数十斤重的铁锏,大喝一声,准备护驾之时,突然,众人身后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

    紧接着,便是风中箭矢划破空气的“嗖”“嗖”之声,数只箭矢,朝着一众围着完颜雍他们的官差、军士射了过来,这些箭矢准头极好,专向官差、军士们的小腿、胳膊上射来,都非致命位置,显然,射箭之人并不想伤及人命。

    “哎哟!”“呃啊!”由于这些箭矢来的突然,短距离速度奇快,又狠又准,瞬间便有数个官差和军士的小腿或臂膀中了箭,他们有的踉跄跪地,有的则痛呼了起来。

    “何人放肆!”突遇来自背后的箭矢袭击,惊得那为首的绯袍官员后退着大喊了一声。

    而后,完颜雍亦是扭头往侧后而望,他便看到,有十数骑快马奔了过来,这些人驱马疾驰而来,而后便围绕着这些官差打马转起了圈儿,这些人的手上,其中有四个人左手持弓,其他人则腰间佩刀,显然,方才的箭矢,就是这四人射出的。

    是的,方才引弓而射的,就是帖木真、木华黎、博儿术、忽必来四人,帖木真他们并不想伤及官差的性命,所以才没有射向对方的脖颈、头颅、胸口等要害之处,此时,帖木真正打马围绕着这些官差绕着圈儿,观察着情况,遵从他的吩咐,木华黎等人也都并未说话。

第一百九十章 路遇(下)

    此时,跟在帖木真侧后的牵拢官马庆,亦是看到了完颜雍的那面银牌,他由于曾在御史台当过本破,所以是识得那是御史的银牌的,所以他心中一动,计上心来,遂操着大兴府官话,指着手持银牌的完颜雍大声回道:“俺们是来追俺家御史大人的!”

    随着马庆的一声大喊,完颜雍的双眸中精光一闪,以他的聪明,几乎瞬间就判断出帖木真他们这伙儿突然出现的人,既然敢以箭射官差,又有人以官话喊出他“御史”的身份,那么自然就不是敌人,虽然他还不知道突然出现的这些家伙是什么人,但对方既不是敌人,还在帮他坐实“御史”的身份,那也就可以当做是暂时的朋友了,此时自己先要避免冲突,镇住那些官差,使其不敢动手,刚好就用得上帖木真他们这些突然出现的“朋友”。

    所以,完颜雍的心中瞬间划过这数道闪念,在马庆大喊过后,便看向那名为首的绯袍官员,沉声道:“如何?这回本官的本破可是来全了,原本某奉命巡视大兴府各县,不欲带上太多侍从,然本官的这些侍从们太过忠心,还是悄悄的跟在某的后头了,此时,你这官差,还敢怀疑本官的身份不成?”

    那名绯袍官员一时犹疑了起来,此时,他的身侧,一名皂袍小吏默默的上前,对他低声道:“大人,方才大喊一声的那名男子名为马庆,小人曾往御史台传送公文,与此人有那么一二回公务来往,他不记得小人,小人却记得他,此人确为御史台本破身份,此人出现于此,俺恐怕这亮出银牌之人真就是御史了呐,而且,大人请看,这些持弓围着俺们打转的骑士,骑**湛,样貌亦是有异于河北汉民,瞧着倒有几分塞外部族蛮子的模样,府尹前几日不是说,陛下近月以来,不是在大兴府所属侍卫亲军以及塞外女真、契丹、奚诸部族中拣选了一批骑射武艺不凡之人,以充实宫内的殿前司侍卫亲军了吗?我看这持弓的几人就很像,而能劳烦侍卫亲军护卫的,恐怕除了陛下,就只有皇室宗亲了啊,这完颜兴国,恐怕真就是陛下信任的宗室,以之作为新任侍御史了呢,只是我等还不知道罢了......”而后他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继续小声劝道:“大人,今日形势不妙,依小人看,俺们还是先撤吧。”

    绯袍官员名为高镇民,乃大兴府推官,他是辽阳渤海人,高氏出身,高氏乃渤海大族,加之他背后又有同为渤海人的大兴府尹张九思作为靠山,所以在大兴府地面上,他向来嚣张跋扈惯了,近日里,有大兴府负责执行括地的胥吏向他禀告,叫苦说,良乡县有一伙儿韩姓的汉民,极为桀骜不驯,竟敢武力反抗官差括地,并数次殴打派去的胥吏,所以,他这回便亲自点了大兴府所属节镇兵马司下的二十名精锐射粮军皮甲军士,外加八名衙役,亲自持刀到这良乡县来瞧上一瞧,看谁还敢在他面前放肆,阻挡他括地以获取政绩!

    所以,就有了他派手下衙役、军士殴打十余个庄稼汉的事了。

    此时,见身旁的心腹小吏提醒,他再看骑在马上持弓围绕兜转的帖木真等人,还真就是一副塞外蛮子的模样,说不得,就真是那群宫中不识字的新选的侍卫亲军了!

    还有完颜兴国,此时冷静下来仔细瞧瞧,此人端坐马上,腰背挺直,手举银牌,当真还是有那么几分御史气度的,何况这些蛮子和马庆他们这一赶来,对面又多了十数人,真打起来,自己这边就不是稳赢的局面了.....

    也罢,今日就先放过了这群姓韩的刁民,如此想定,高镇民看着完颜雍,放狠话道:“侍御史无端干涉我大兴府括地,你要弹劾我们,某回去也会告知府尹大人此间的情况,待我家府尹大人在陛下面前,再与你御史台分说,哼!我们走!”

    说着,就带人想往外走,而看到他们想走,帖木真也不阻拦,他们的马绕圈儿停了下来,留出了一道口子,放高镇民和一众衙役、军士离开了。

    而高镇民所不知道的是,他面前的“完颜兴国”就是当今的陛下呐,只不过,他作为一个从六品的大兴府推官,品级不高,在大朝会时向来都是跪得远远的,甚至都跪出了大殿外,所以,他却是没有资格面见天颜的了,所以,他自然也就无法认出完颜雍的真实身份了。否则的话,他怕是在今日完颜雍一出现时,就会吓得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了吧。

    在高镇民带着一伙儿人愤愤离去后,完颜雍扫视了帖木真等人一眼,他却没有立刻上前与他们说话,而是先行下马,大步上前扶起了那名刚才拿着田契叫嚷的韩姓汉子,温声对他开口道:“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韩三砲,谢完颜兴国大人方才为俺们做主!”那汉子感激完颜雍仗义出手,又见他果然是为民说话的御史,遂双膝跪地,感激的下拜道。

    “平——,咳,起来,起来,韩家小哥儿,你要把这田契收好,明日,自会有御史台之人与大兴府之人一道前来寻你核查情况,不要怕,你要如实说,放心,本官向你保证,定不会再有人来强括你家的田地了。”完颜雍原本习惯的想说“平身”,旋即醒悟,遂抬手扶起那名叫韩三砲的汉子,并温声安抚道。

    “谢大人,您一看就一身正气,俺三砲信您,时近中午,俺们村子里简陋,但一顿好肉还是请得起的,请您到俺家好好的吃喝上一顿吧,以报您对俺们的恩情!”韩三砲感激的开口道。

    在他之后,一些在田地里挣扎着起身的汉子,虽是咧着嘴忍着疼,但也全都一脸质朴的热情相邀完颜雍去韩家做客。

    “小哥儿,本官还有要务需急往良乡县城,你等盛情,本官心领了,快快扶着族人回村包裹伤口,歇息去吧。”完颜雍笑着摇了摇头,指着那些仍旧倒在地上被官差打过的汉子,对韩三砲道。

    “既是这般,那俺们就不扰了大人的正事了。”说罢,韩三砲再度郑重的对完颜雍跪拜道谢,而后,便搀扶起族人们,踉踉跄跄的朝着官道以东而去了。

    此时,完颜雍这才转过身来打量帖木真等人,乌延查剌等三个护卫则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完颜雍的目光沉凝而有力,仿佛能看穿一切一般,此时,他尤其在帖木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为首这青年,身材高大匀称,虽头戴皂罗巾、着盘领衣、腰束铁銙吐鹘带、穿乌皮靴,一副女真人打扮,但他的模样却不似我女真,尤其是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倒像是塞外突厥之遗脉,还有他所持的大弓以及那佩刀的十字刀镡,也绝非我朝之人所用.......

    帖木真也在看着完颜雍,一见之下,就觉得这老者气度不凡,看着五十余岁的年纪,虽然老者的脸色略微苍白,像是刚刚病了一场,但他身材高大,腰背依旧直挺,颔下灰白胡须休剪的也很是齐整,他的双目亦是目光炯炯,极其有神,不似一般老人那般浑浊呆滞。

    “多谢诸位方才之援手,某还不知,各为义士是什么人?”完颜雍环视帖木真、马庆等人,微微一笑,开口道。

    帖木真带着众人走到了完颜雍面前,笑道:“我等乃是西北路的乣人,我部落的头人与人合伙儿在中都开了马行,这回,听闻良乡县来了山东的大马商,欲买好马,所以头人便派我等先往良乡县城探上一探,看看这笔买卖是否能够做成,对方是否有那实力,来买我部落的好马。”

    “哦?是这样么?”完颜雍面色不变,又看向一侧的马庆笑道:“那这位朋友,又是如何识破并喊出我御史的身份的?”

    “呃,好叫大人知道,俺原本便在御史台当过本破,自然识得大人的御史银牌,而又因家中之事,便在一月前辞了御史台的本破差遣,在马行中做些护卫的活计了。”马庆的反应不算慢,他在帖木真先开口后,便紧接着帮着帖木真圆了慌,顺带着又解释了自己为何识得银牌的原因。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看来我等在此结缘,却是上天所赐喽,敢问诸位朋友姓名,也好让某好生感谢一番。”完颜雍双目中精光一闪,却也不再多问帖木真他们的来历,而是问其姓名道。

    “在下铁利。”帖木真回道。

    “俺叫马亮。”马庆回道。

    完颜雍深深地看了帖木真和马庆一眼,他心中怀疑这二人所说乃是假名,但萍水相逢,他也不想探究过甚,毕竟对方肯在方才那样的关键时刻仗义出手,助自己对抗大兴府官差,想来本性应是不坏了。

    于是,完颜雍再度开口,邀请道:“某乃新任侍御史完颜兴国,与铁利、马亮两位义士结识,很是高兴,时已正午,不如我等同行,待到了良乡县城,就由某做东,在城内寻一处好馆子,请诸位好生吃上一顿,以答谢诸位方才相助之情,如何?”

    帖木真与马庆对视一眼,反正他们原本就计划在良乡县吃中饭的,与这完颜兴国同行倒也不是不行。

    “大人为民出头,公正敢为,与您同行乃我等荣幸。”帖木真、马庆相继点了点头,回道。

    于是,帖木真、马庆带着一众人,便和完颜雍、乌延查剌等人一道,驱马往良乡县城而去了。

    在良乡县城内,众人找了一家占地颇大的酒楼,真就坐了几桌,由完颜雍做东,在热闹的酒楼大堂内,好生吃了一顿。

    饭后,双方在酒楼大门处告别,完颜雍看着帖木真等人,拱手道:“铁利小友,今后我若买马,可就在中都找你们瑞丰马行了,届时还请多给某家优惠呐。”

    “大人尽管来便是,好马紧着您挑,定有最大优惠的。”帖木真抚胸一礼,笑道。什么瑞丰马行?那都是他临时乱编的好吧,他方才在中饭时忽悠完颜雍,说自己所在部落的头人是自己的亲叔叔,他与一名燕地大豪合伙在中都新开的马行,这马行的名字就叫瑞丰马行云云......

    “好,好,小友要去马市,我亦有公务要去县衙,就此别过了,我们,中都再见。”完颜雍看似完全相信帖木真的话,连连点头道。

    “好,中都见。”帖木真亦是点头笑道,随后,帖木真等人便往西面而去了。

    在看到帖木真他们走远后,完颜雍面色一沉,对乌延查剌说道:“大兴府尹张九思,他就是如此领会朕的旨意的吗?朕所要的括地,是如前辽时支拨的土地,建国初元帅府指射的租田,近年来有豪族冒充为自己的田业的,此类的收归国有。而他在做什么?他竟是要将凡是地名迷惑相似的,像太子庄之类的民田,难道都不管百姓田契,一律都括走了吗?须知道,有田契的民田,一旦强行夺走,百姓就会失业,朕意难道是这样?哼!查剌,待回中都后,你就将张九思这急功近利之徒给朕拖入宫来,朕倒要看看,届时他面对着朕,还有何狡辩之言可说?!”

    乌延查剌低头沉声应命。

    说罢此话后,完颜雍一甩袍袖,沉着脸,带着乌延查剌等人,亦是往北而去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玄真观(上)

    暂且不提完颜雍孤坐于城北驿馆厢房内睹物思人、泪流满面的种种对爱妻的愧疚凄然之态,且说帖木真一行往县城西而去,却并未进入城西热闹的马市,而是径直从西城门而出,继续驱马赶往良乡县城以西,与涿州交界处的玄真观了。

    在快马往西赶了一阵路后,帖木真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良乡县的西界龙泉河畔,再往西过了河,就是涿州的地界了,而涿州境内有大房山山脉,山中有金朝历代先帝的陵寝,自然,这玄真观也就不可能在龙泉河以西了。所以,在沿着龙泉河东岸,又往北面的小道行了一阵后,一座掩映在松、柳之间,泰然幽静的道观便出现在了帖木真等人的面前。

    这道观背倚大房山余脉的一片布满树木的小丘,前有溪水泊泊而流,山门之外,一段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侧,有人为栽植的松柏、杨柳和槐树,深秋之际,秋风遍扫,卷起枯黄落叶飘飘洒洒,悠悠而下,此时未见其他香客前来,不显喧哗,倒给人一种萧瑟、孤寂之感。在此地立观,倒也符合道家远离浮华,于静谧孤独中苦修大道的意境。

    帖木真在山门前下了马,此处山门乃是一个四柱三门的古朴牌楼,正中门楣镌刻“玄真观”三个大字,牵马过了山门后,再往北行一阵,便见到了玄真观的一片主体建筑群落。

    在大兴府本地土著马庆的一边介绍下,帖木真和众人拾阶而上,彻底进入了这座道观之内,而后,沿着南北中轴线顺道游览了灵官殿、玉皇殿以及它们左右两侧相配的药王殿、财神殿、救苦殿、三宫殿等几个配殿所供奉的神仙塑像之后,帖木真左看右看,倒是看到了几个在殿内打坐的青衣小道士,但却始终未能看到自己在小汤山温泉偶遇的那一大一小两个“同道中人”,他打算再往里游览瞧瞧,如果还是不能遇到那两个家伙的话,他就准备带着人回中都去了,毕竟,虽然这玄真观幽静秀雅、风景不错,但他又不是真的信了道家神仙,却是对于礼拜诸多仙人之类的,不怎么感兴趣。

    帖木真带着众人,继续在马庆的引导下,又往北进入了重阳殿,嗯,这座殿的名字有点熟悉呐,貌似在射雕中,全甄的创派祖师好像就叫做“中神通”王重阳?

    于是,看着殿中那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巨像,帖木真就问马庆:重阳殿中供奉的是什么神仙?

    这位牵拢官挠着头想了想,接着一拍巴掌,告诉帖木真说,他想起来了,据说这殿中供奉的乃是这全甄道创派仙长——重阳真人是也。

    这一下子,帖木真算是确认了,这殿中巨像所塑,就是在武侠世界中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高手——全甄道创派祖师、中神通王重阳!

    于是,在这座殿中,帖木真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还颇为严肃的向王重阳塑像抚胸行了一礼,以此表达了一下对这位传说中“武功高手”的敬仰之情。帖木真的这番姿态,倒是让博儿术、木华黎、豁儿赤、忽必来等人感到颇为奇怪,他们看着帖木真向王重阳塑像行礼,心中估计还在奇怪呢,大哥、首领呐,咱蒙古人不是信仰长生天的吗?你咋现在对着汉人的神仙抚胸行礼起来了呢?所以,博儿术忍不住问了一句说:大哥,你认识这汉人的神仙?

    于是,帖木真又把锅甩给了曾经一路陪着他们到中都来的耶律阿海,他一本正经的回答博儿术说:阿海使者曾在来中都的路上告诉过我说,这位全甄道祖师王重阳,遇仙人而得奇术,他生前游历四方、武艺不凡,喜帮扶弱小,救济穷困之民,所以他是个品德高尚又勇力不凡的男人,按照咱们蒙古人的说法,这王重阳既是个薛禅(蒙古语,贤者),又是个巴特尔(勇士),所以,这样一位汉人中的英雄,值得我向他行上一礼。

    原来是这样,博儿术恍然的点了点头,其余如忽必来、木华黎、豁儿赤几人听了,也全都认可的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几人也全都学着帖木真的样子,郑重的对着王重阳的塑像,抚胸行了一礼。

    在瞻仰完王重阳的塑像仙颜后,帖木真他们出了重阳殿,继续往北绕过一座巨大铜鼎,想要最后再往马庆口中的三清四御殿一观,如果在那里,帖木真还没有看到那俩“同道中人”的话,他就准备带人回中都了。

    而就在他们刚刚绕过铜鼎之时,大鼎的侧前方,东面的客堂内,有三人恰好踱步走了出来。

    帖木真定睛一看,这三人,其中两人看着年长,都是约莫三十余岁年纪,另一稍稍跟在二人身后的,则较为年轻,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而且三人,都是一身青衣大褂的道人打扮。

    哦豁?运气不错,还真就被自己碰到了,帖木真看着三人中的一大一小两个,嘴角微扬的想到。

    却是这三人中,恰好便有前日里,他在小汤山温泉中偶遇的两个家伙,一个是“智平”,另一个,则是“智平”口中的师父。

    而恰好,这两位也看到了帖木真,于是,此时一身青衣大褂,头戴纯阳巾,看起来颇为一本正经道家真人模样的“师父”,亦是认出了帖木真,他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面上丝毫不显尴尬,而是对帖木真朗声道:“何其有缘也,天下之大,贫道今日竟在此处,又遇到了您这位同道中人?”

    而在他开口后,他身后跟着的“智平”看到帖木真,则一脸尴尬,脸颊微红,好像一下子又想起了他自己和师父在小汤山温泉“历练道心”的情景。这个名为“智平”的少年唇红齿白,模样俊俏,身材纤瘦,头裹逍遥巾,巾下两条白色剑头飘带随风轻扬,更衬得少年有一种玉树临风之态。

    帖木真亦是停下了脚步,看着已然走下客堂石阶的三人,对着那名“智平”口中的师父笑道:“我从塞外贩马而来中都,听闻这全甄道观祈福灵验,所以今日便特邀友人一起,来这玄真观拜一拜神仙了,不料在此地,又得遇道长。”

    对于帖木真的回答,陪在他身侧的马庆等牵拢官也没有插嘴,马庆甚至还在心中暗暗点头,毕竟外邦使者来此游览,暂时隐藏身份还是必要的。

    而此时,在这智平的师父另一侧站着的,年纪与智平的师父差不多,但更为英俊的一名道人,亦是开口笑问道:“施主您,竟与我师叔是旧识?”

    “我们在昌平见过一面,这位道长实是令我印象深刻。”帖木真先是看了一眼“智平”的师父,继而笑着回复那名英俊的中年道人说。

    听得帖木真如此回复,虽然他身后的博儿术、木华黎、忽必来、豁儿赤几人心中都感到疑惑,他们怎么就不记得在昌平碰到过这身着青衣的汉人呢?但此时,他们作为部将,既然帖木真说了这话,还刻意说自己是塞外贩马而来的中都,其中就必有深意,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相信帖木真,也自然就不会为此当场提出质疑了,所以,几人虽然疑惑,但却都没有出声,去打断帖木真与对面两个道人的交流。

    “嗯哼,元符师侄呐,我与这位施主在昌平相遇,还共同帮助过一位女施主,令她免于被歹人所伤,所以,这位施主古道热肠,能奉行助人为乐之道义,行事作风颇与我全甄大道相合,以此之故,我才称他为同道中人呐。”“智平”的师父咳嗽了一声,先向帖木真微微拱手致意,而后才一脸真诚的对着他那英俊的师侄,抢先回道。

    哼哼,还是急了吧?怕我让你当场社死?啥叫一同帮助过一位女施主免遭歹人袭击?我看,你这家伙在小汤山温泉,你自己就是那所谓的歹人吧?偷看女人洗澡就偷看,还找这种理由......不过嘛,拆除这家伙对我也没好处,博儿术、木华黎、豁儿赤、忽必来他们都还在呢,若此时跟这道士撕破了脸,对方也把那日温泉中的情况给当场讲出来,虽然自己当初纯粹是无意的,但恐怕博儿术、忽必来、木华黎、豁儿赤等人都不会相信了吧?尤其是自身就是色痞的豁儿赤......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自己岂不是也要当着一众部将的面社死一回了?不行!还是得配合这“智平”的师父,一起把慌给圆过去。

    如此念头电闪般划过脑中,帖木真遂点了点头,肯定的开口道:“路遇歹人欺压弱女子,我辈男儿,虽是塞外乣民,但也有豪勇热血之气,怎能不帮道长一把呢?说来,道长体魄强健、身手敏捷,在共同对敌时,很是令我钦佩呢。不过事后道长助人而不留名,只是匆匆而去了,所以,我还不知道长姓名呢?”

    乣民?塞外来中都贩马的乣人,也有资格入小汤山官属温泉汤沐?此人身份恐怕是假,另有大来头呢,不过这与我何干?如此想着,“智平”的师父也不拆穿帖木真,而是谦虚地摆了摆手,开口道:“施主武艺亦是不差,至于我,全甄邱楚机,道号长春子就是贫道了。”

    邱楚机?!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果然就是那射雕中的邱楚机了?!竟真被自己给遇到了?还是在那样一个尴尬的温泉池边,偷看——嗯哼!不对,不是偷看,我没有,是他看了!我那日真的是为了查看是否有贼寇闯入的啊........

    不过,貌似在射雕中,“自己”这副身体好像真的和这邱楚机见过一面?呃,剧中是在啥时候见的?又是在哪儿见的来着?帖木真如此想着,一时怔住了。

    唉,想不起来了,剧看完太久了,当初除了看郭靖黄蓉恋爱、降龙十八掌以外,其他啥的都没有仔细看呐,就记得全甄教有名,有个七子啥的,至于更多的,就不记得了......

    不管了!反正在自己这一世,自己和这邱楚机就是如此尴尬的相遇了嘛,这才是事实!

    帖木真这样想定时,却突又听到邱楚机笑着开了口:“施主?那日萍水相逢,一别匆忙,贫道也还不知施主姓名呢。”

    “我?我叫铁利,漠南西北路乣民,为贩马而来中都。”帖木真仍旧坚持自己的身份,哪怕对方不信。毕竟他漠北蒙古部朝贡使者的身份,是属于金国户籍人口之外的外邦草原人,这个身份,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铁施主,你与我师叔既然先后两次相遇,既是与我全甄道有缘,不如随我往客堂一叙,吃一盏茶如何?”此时,邱楚机身侧的那名英俊中年道人,他看着帖木真与邱楚机还站在殿外叙谈,遂微笑的温声建议道。

    “哦?也好,我对中原神仙之道颇为好奇,恰好也想请教邱道长,那日匆忙,未来得及叫住道长,道长仙踪即已远走,今日有缘在此相遇,正要请教道长一番。”帖木真立时心中一动,遂点头答应了下来。其实,他是对邱楚机那日在温泉被发现逃跑时,三两下上了大树的轻盈身手感兴趣,不知是否真有所谓的轻功?他很好奇,所以今天既然来了,就正好想再向这位射雕中的高手请教上一番。

    继而,帖木真又看着那名英俊道人问道:“还不知,道长的姓名、道号是?”

    “贫道萧元符,道号云华,吾师乃丹阳真人,与长春真人乃是同门师兄弟,故而,长春真人就是贫道的师叔了。此间玄真观,也是贫道在主持了。”名为萧元符的英俊道人回道。

    原来如此,看不出来嘛,这邱楚机看着三十多岁年纪,辈分倒还挺高,竟是这同样看着三十多岁的萧元符的长辈了,帖木真一时了然,而后看了一眼邱楚机,心中想到。

    接下来,帖木真又问邱楚机,他身后的少年是何人?邱楚机答说乃是他的弟子甄智平,这一回答再一次坐实了帖木真的猜想,当真就是神雕中那大名鼎鼎的“智平”兄了?果然,什么事都是有师承的.....从偷看女子汤沐到对小龙女.......嗯,这位小兄弟儿的作为,倒是有些回归神雕中主线剧情的趋势了嘛......

    而后,当帖木真就要抬步,跟着邱楚机、萧元符、甄智平一同转身,再入一侧客堂厢房时,豁儿赤却是开了口,他笑嘻嘻的对帖木真说,首领你和这道长叙旧吧,我们几人就不跟进去打扰了,能否就让我们几人,在这道观内再游览一番?

    豁儿赤此时说这话,一方面是他真的在为帖木真着想,另一方面嘛,也是他坐不住,还想在这道观内转转,嗯,他刚才可是看到了几个样貌清秀的小道士,就是不知道,能否再偶遇几个来祈福的汉家俊俏小妇人呢?能看一眼也好嘛,所以,他才有如此之言。

    帖木真想了想,这样也好,自己找邱楚机叙谈,这几个家伙都跟进来显得太过吵闹了,尤其是豁儿赤和博儿术,恐怕这俩家伙不怎么能坐得住,所以,他便点头答应了。而萧元符见此,遂唤来一个名叫赵智林的弟子,命他带着豁儿赤、木华黎、博儿术、忽必来四人,往观内其他几处殿宇游览。

    其实,忽必来、木华黎二人本是想留下来贴身护持帖木真的,但也被帖木真给挥手打发走了,开玩笑,这么一个道观之内,有邱楚机这个旧识在,自己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所以最后,帖木真在邱楚机、萧元符的相请下,抬步进了客堂,而赵智林则带着豁儿赤、木华黎、博儿术、忽必来四人,往观内其余地方游览去了,至于马庆等十个牵拢官,则有五人跟着木华黎他们,剩下的五人,则在客堂外的一棵巨大银杏树下,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帖木真出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玄真观(下)

    帖木真随三个全甄道人进了客堂坐定,片刻之后,尹智平端来了一壶好茶,为邱楚机、萧元符、帖木真三人倒上,萧元符先是举手,微笑着示意帖木真尝上一口,而后他和邱楚机二人也相继微微品了一下,继而,看着帖木真放下了茶杯,萧元符保持着笑容,向邱楚机问道:师叔今日方至,师侄还不知,您从陇州龙门山闭关修行而出,是走哪条路而来此中都之地的?这位铁施主是从塞外而来,您又是如何与他相遇的?莫非师叔您未走陕西京兆,过潼关,经开封府北上渡河而入河北再至中都,而是从京兆东入河东,过太原,北上西京大同府,而后再东行,过居庸关而南下中都的?

    却原来是,数月前,全甄道掌教马丹阳自山东遣弟子至陇州龙门山中,寻访正在此处苦修的邱楚机,派遣的弟子历经数日入山打探,终于找到了邱楚机,那名弟子带来了马丹阳的教旨,却是命邱楚机即刻出山,赶往中都,因当今的大定天子将在十月中为其已故皇后乌林答氏举行大型的祭奠活动,需斋蘸科仪,因此有诏命,遍请天下有名望之僧道入中都,以举行蘸事,诵经祈福悼念亡妻,而全甄道作为新兴的道派之一,也在受邀之列,又因包括马丹阳在内的其余全甄六子都在山东、河南之地忙于传教,无暇抽身赶往中都参与祭奠,而在中都主持道务的萧元符又辈份不够,尚不是有名望的名道高真,所以,也就只能由作为创派祖师王重阳的亲传弟子、全甄七子之一,而又恰好独自苦修的邱楚机出面,到中都参与这场盛大的祭奠之事了。

    而马丹阳在教旨中特别指出,邱楚机要趁着这次大型蘸事的机会,好生表现,要多向中都的宗亲权贵宣扬全甄道义,若能由此引起大定天子的关注,那么,对于以后全甄道在整个中都地区乃至河北之地的建观、收徒和传教,都有着重大的意义,说不得,全甄道,就能有赶超另外两大宗门大道教、太一教的机会了,所以邱楚机的中都之行,可谓是意义重大。

    邱楚机在接到信后,遂决定欣然前往中都。由于他此前先是在磻溪(今陕西宝鸡境内)潜修了七年,又入更加人迹罕至的陇州龙门山(金陕西宝鸡陇县龙门山)苦修三载,这十年苦修,使他日渐感觉到自己这独自修行悟道之法已进入了一个瓶颈期,因为太过闭塞幽深的环境,虽能使人心静,但却少了人间烟火之气带来的浮沉与历练,所以他本已有暂且出山,入世游历,感悟世情、民情,以在入世中体悟大道的打算,只是还未动身,恰好,师兄马丹阳就遣弟子前来,命他入中都参与大祭了。

    于是,邱楚机整理行装,随那弟子出山,先往东至终南山全甄祖庭,而后再从祖庭带上在那里修行的自家弟子尹智平,师徒二人一路从京兆而过,先行渡黄河往东,入河东之地,北上游历太原,过五台山,拜访了寿宁寺、延庆寺、凌云寺等诸多佛教名寺,并与这些大寺中的高僧大德坐而论道,进行了一番佛道之辨,而后又北入西京大同府,在西京拜访了太一、大道二教的诸多道观,与高功名道坐而谈论道义之争,收获良多,之后,他携弟子尹智平东沿桑干河至宣德,再由宣德、怀来一路游历,南入居庸关,在昌平与帖木真相遇。

    只不过,邱楚机并非向他说的那样是和帖木真一起联手对付歹人,而是在昌平县内,有中都第一名伎花想容跟随权贵前来小汤山温泉汤沐,大队车马浩荡而过时,有百姓小声议论之,他在一旁偶然听到,遂心中一动,想要见识一番名伎的风采,若在名伎面前,他的道心都能坚定不移,不淫不邪,那么,他的道心无疑是凝聚初成了,他便离得成大道又近了一步,所以,他便仗着身形轻盈敏捷,拉着弟子尹智平,一路尾随花想容所在车队潜入了小汤山官属温泉,也就有了后来他和帖木真在温泉池边的尴尬相遇了。

    只不过关于与帖木真相遇的实情,当然就不必对师侄萧元符如实说出了,但关于他从陕西一路经河东、西京路而东入居庸关,南下中都的其他事,他则如上所述的,笑抚颔下短须,全都一一解释给了萧元符知道了。

    萧元符由是恍然的点了点头,他猜得果然没错,师叔就是先行入河东,而后再东入居庸,以至中都的。

    帖木真听了邱楚机的话后,并未拆穿他和自己的相遇过程,而是颇为好奇的问邱楚机说:道长您方才说,因为闭关修行十年,已入瓶颈而暂且出山入世修行,我是个西北路的乣民,也是个俗人,此前却是从未遇到过如您这样的高道,今日得见道长,便想好奇的问一问,这人世间,当真有修道成仙,不老不死,飞升仙界之人么?

    邱楚机叹息一声,回复帖木真说:古有老君(老子)紫气东来,西出函谷,从此不知所踪,世人从此皆言其得到成仙也,吾亦信之,后有东华帝君(王玄甫)、正阳子(钟离权)、吕祖(吕洞宾)、海蟾祖师(刘海蟾)先后得证大道而登仙,不过区区数人而已,此皆大贤。但自海蟾祖师至于当世,又过两百年,而贫道未闻再有得道成仙者也。或许我等后辈修行尚且不够,加之自五代起,天下征战,辽、宋、夏、高丽诸国割裂,后又有金、宋对峙,纷争不断,致使天地之间杀伐血腥之气充盈,而和谐灵动之气稀薄,以此二者之故,我辈至今尚未再有得道成仙之人了。

    帖木真听后一时了然,却又笑问道:这观内所供奉的重阳真人,难道也未能得道成仙么?

    邱楚机再度摇头回道:吾师中年弃家远游,在甘河镇遇异人,得修炼真诀,后于终南山活死人墓中参悟大道两载,略有所成,后出墓而东行,收弟子七人,创立全甄,传播道义,功莫大焉,后携我等师兄弟四人西归终南山,途经开封府时坐而羽化,在羽化之前,吾师召集我们四人,叹息曰:大道只成其半,而终未彻底参透之,毕生所悟,不过半步神仙罢了,其后即闭目,再未有言,我师兄弟四人遂安葬师父遗蜕于终南山旧居,并在此建全甄祖庭。由此看来,吾师自称半步神仙,却终究未能入长生不死之登仙境界了。

    帖木真听后,点头赞赏道:道长谦逊而又不以大言虚话诱导于我,而是据实以告,仅以此来看,就不愧是全甄名道的身份了,道长今后,必能成就仙人之境,而令全甄道大传于天下!

    邱楚机笑着以茶相敬说:贫道在此,就多承铁施主之吉言了。

    而后,帖木真又问:听道长多次提到参悟大道,不知可否相告于我,何为道?

    邱楚机沉思片刻,而后缓缓开口说:老君有言,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道”是天地万物、宇宙八荒的始基,它是最初的存在,是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说、不可思议的一种至高实在,它生于天地万物之间,而又无所不包、无所不在,换言之,道乃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是为世间万物产生与发展之总根源也,道之演化,又蕴含于一切事物之中,恰如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等等,凡此种种,或谓之曰天地自然之理、之本源、之法则,而吾谓之曰——先天之道。

    道之所在,又达于人世民情之中,世人只知水能灭火,而不知水为何能灭火,只知水能载舟,而不知水因何而能载舟,只知自高处坠崖而下必死,而不知为何必死,只知日照足而五谷兴,而不知日照何以能使五谷成长兴旺,又有人之活于世间,经商有生财之道,健康有卫生之道,生活有养生之道,做人有处世之道,治国有治国之道,强军有练兵之道,此皆为道也,只不过人在道中,而不知其之存在,恰如鱼在水中,而不知水之存在一样。

    由此可见,世人生活之中,到处都有“道”之存在,只不过是百姓日用而不知罢了,这种道,或言人世之方法、之规律,而吾谓之曰——后天之道。

    先天之道生阴阳二气,阴阳二气充斥于天地之间,又生后天之道,生生不息,演化不断,而终有今日之天下也。

    帖木真皱眉思索片刻,他从邱楚机的话中,听出了以下几点含义:一是,“道”乃宇宙本源,是一个超脱万物的至高存在,二是,道可演化,归于世间则为一切的规律、法则、方法、途径,至于阴阳二气,以他的理解,或许就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分子和原子了吧.......

    邱楚机此言,虽仍难免有把“道”作为至高神的唯心主义宗教色彩,但他所说的道的演化,在帖木真看来,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

    于是,帖木真便继续笑问说:道长既已将“道”的含义解说的这般详细,您自己,竟还未能得道吗?

    邱楚机听后却是摇头不已,对帖木真严肃道:吾于尘世之间游走,于天地万物运行之理、日月星辰斗转之迹,道之潜藏演化于万物中的诸般道体,所知仍旧有限,精深道义尚不能融会贯通,阅历眼界仍未超脱凡俗,心中私欲、嫉妒、好名、胆怯等诸般杂念仍未彻底摒弃,以此之故,贫道离参悟诸般大道,还所差甚远呢。

    帖木真心中一动,遂续问道:道长如此说,那又该如何才能得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发现

    邱楚机一时怅然,感叹的回道:“以我师重阳真人所传全甄修炼之法,认为自心真性本来无欠无余,只因被妄念遮蔽迷乱而不能自觉。若要制服妄念,则可直接从炼心方面入手,炼尽妄念,仅存正念,久而久之正念亦除,达到于一念不生处体证真性,直到超出生死。此种修行得道之法,乃是把成仙证道之根据,建立在人心所具有的“真性”上,超出生死或长生成仙之道,唯在自心中体认真性。

    按此修炼,则我辈只要在道心上下功夫,于一念不生处体证真性,便可于一念间顿悟,乃至超出生死,得道成仙,此是为唯重修心见性,以期超脱生死,得证大道之法也。

    然,我于陇州独自苦修十年,逐渐感到仅仅单纯地以心制念,难度甚大,内修心性尚且不足以得证大道,却是还需外修功行,即应在尘世中锤炼,在锤炼中积累功行,要为民做事,要寻访名士虚心请教,要融汇儒释道三家经典于一身,要看透世间诸般现象,直到功行圆满,如此之下,内修心性、外修功行,存无为而行有为,两者并重,方能在有朝一日法天象地,得证无上之大道也。”

    内修心性,外修功行?就是出世与入世的结合么?或许是吧,倒是有一定的道理,帖木真心中了然一笑,继而郑重起身,向邱楚机抚胸行了一礼,真诚道:“道长所言玄妙,我虽一时间无法尽数参透,但听您今日论道,还是令我受益匪浅,铁利在此谢过道长了。”

    “姑且言之,姑且听之,铁施主自塞外而来,却有耐心提出诸般道家之问,又能安坐于此,不烦不燥,听完贫道的一番妄言,足见施主您是一个勤于思索之人。所谓大道至简,又安知多年以后,施主不会先于贫道而得证自己的道呢?”

    帖木真听后哈哈一笑,举茶相敬道:“那我就多谢道长吉言,但愿多年以后,你我各自都能得证自己的道吧!”

    “师叔与铁施主今日论道,亦是令我受益颇多呐,谢过师叔,谢过铁施主。”在全程听完二人论道之后,一旁的萧元符赞叹了一声,继而举茶以对,相谢道。

    接下来,邱楚机又向帖木真问了许多塞外的风土人情,帖木真又向邱楚机请教了诸多健康之道等等,就不一一细说了。

    .......

    而就在帖木真与邱楚机二人论道的同时,豁儿赤、博儿术、木华黎、忽必来四人,并及五个跟着他们的牵拢官一起,由青年道士赵智林带着,正在玄真观中继续游览呢。在众人向东游览时,豁儿赤走在最前面,他正缠着赵智林问东问西,一旁的牵拢官费劲的把他的话翻译给赵智林知道,而其余的人,忽必来、博儿术只是饶有兴趣的四处观瞧,并未有太多的言语,而那剩下的几个牵拢官,则对道观内的景色毫无兴趣,他们只是在操着粗话,笑骂着互相聊天而已。

    至于木华黎,则沉默的跟在了最后,他习惯性的目光扫视着左右,但在沿着道路行走时,突然间,在他脚边不远堆积的一小堆枯黄的银杏叶,吸引了他的目光,以他敏锐犀利的双眼,一眼便看到了,在那堆可能是还未来得及清扫的枯黄树叶里,夹杂着一抹小小的黑色残片,它被黄叶覆盖着,若不是仔细注意脚下去看,绝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但木华黎的双目何其明亮,对于这一抹黑色的残片,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这黑色残片突兀的出现在了一座道观之中,令他的心中猛地一紧,随即,他见众人各自在前没有注意到他,他便假装随意的矮身,趁拍打皮靴上的土尘之机,不动声色的将那夹杂在黄叶中的黑色残片给抽了出来,并悄无声息的将残片握于手中,最终藏在了衣袖里。

    而后,等木华黎再度起身,准备继续跟着前方的大队伍时,却发现众人在向东走了十数步后,都停了下来,豁儿赤嚷嚷着问赵智林,为何不能到那有围墙的院落内游览一番?赵智林则无奈的告诉他说,此处院落乃是本观的藏经阁重地,其内藏有《道德经》、《清静经》、《孝经》、《心经》、《全甄立教十五论》等等道藏经典,非本观修道之士,是无法入内游览的。

    听赵智林如此一解释,豁儿赤瞬间就没啥兴趣了,他还以为这有围墙的院落里藏了啥金银宝贝呢,想要去看看,但没想到,里面竟是汉人的书籍?他一草原人,又不识汉文,也不爱读书,进那藏经阁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豁儿赤就赶紧拉着赵智林,想让他带着自己再往其他的几处殿宇、园子观赏一番,看看自己能否偶遇到几个来祈福的娇俏小妇人。

    藏经阁重地?附近怎会有如此残片?又不让外人窥探其内,当中必有蹊跷,如此想着,木华黎未避免怀疑,就先陪着豁儿赤、赵智林等人离开了藏经阁之外,转头向西又游览了一处殿宇,而后当众人从那处殿宇中出来时,木华黎看着天色,突然间便开口道:“时已下午,乌云汇集,天色有变,我们今日还要赶回中都城呢,是时候该叫首领回中都了。”

    博儿术、忽必来二人看着天色,果然风渐起,云渐聚,阳光不如来时的明媚,何况他们也游览够了,遂纷纷点头同意道:“木华黎说得对,我们是时候该去找首领了!”

    “唉.....好吧,好吧,我们去找首领。”豁儿赤心中还是有点遗憾,但他知道,他一个人再想在道观中偶遇祈福的小娘子是没用的了,此时他要敢说不,那么,等待他的必将是博儿术的拳头,没看到那小子正拿目光逼视自己呢吗?

    于是,在赵智林的带领下,木华黎、博儿术、忽必来、豁儿赤一行,和五名牵拢官一起,往帖木真所在的客堂而去了。

    赶至客堂,木华黎等几人见帖木真与邱楚机、萧元符二人相谈甚欢,没有异常,遂由木华黎出言,提醒帖木真说,天色不早,风渐起而云渐聚,此时若再不返程,恐怕今日就要在大雨中耽误了时间,傍晚时都进不了中都城的城门了。

    帖木真一听之后,点了点头,木华黎的提醒是对的,反正此时自己已与邱楚机谈的尽了性,也该是时候回去了,毕竟,自己曾答应过完颜塞补,今日中都城门关闭之前,就要赶回城中去的。于是,他笑着起身,最后向着邱楚机抚胸一礼,而后认真道:“今日与道长相谈甚欢,我在中都城还有些买卖要处理,需得今日就赶回城去,所以道长,你我就此别过了,今后几日,我若有闲暇,再来寻道长畅谈!”

    邱楚机亦是起身,拱手微笑道:“甚好,铁施主明心见性、善于思考,贫道与施主今日详谈,亦是收获良多,既然施主今日急着回中都,那我们就有缘再见。”

    帖木真又向那颇为英俊的道人萧元符告辞,并连称他所上的当真是好茶,待得今后自己有闲,再来寻萧元符饮上一盏。

    相互告别后,帖木真便带着一众人,出了玄真观,牵上马,由那赵智林代为送下了山门,待那赵智林向帖木真作揖一礼,转身返回山门内,并走远了之后,帖木真便翻身上马,招呼众人一声,一行人遂快马疾驰,沿着官道,往中都城而去了。

    至于木华黎手中的黑色残片,因为此物出现在一个道观之中实在太过蹊跷,且此时人多眼杂,他打算今日回到中都城驿馆之后,在夜晚到来时,再单独向帖木真禀告情况.......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雨落杨公祠(上)

    帖木真一行驱马沿官道,往东北方向疾驰,在路上,天色日渐阴沉,乌云滚滚汇聚,阳光不在,大风渐起,终于,在距中都城还有二十余里时,大雨瓢泼而至,冷风扑面而来,席卷着官道两侧的落叶,令一众赶路之人,尽显狼狈之态。

    大雨落幽燕!

    “不行呐,我们现在是逆风赶路,这风雨太大了,马匹亦跑不快,需得先找个地方,躲躲这大风雨,待风势雨势小些了,再行赶路!”帖木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甩了甩头,大声道。此时,他的全身都已湿了大半,唉,后悔自己太过自信,以为能在大雨落下前,快马赶回中都城呢,所以,也就没在玄真观向邱楚机要上些蓑衣、斗笠啥的,否则,现在岂会如此狼狈不堪呢?

    继而,帖木真又微微勒马,朝着一侧同样湿淋淋伏在马背上的马庆喊道:“马兄弟!这附近可有避雨的地方?”

    “外使,可看到前面不远,官道以西的小路了么,沿此小路而西,行不远,俺记得有一破落祠堂,当能供俺们暂且避雨!”马庆指着官道的一侧回道。

    “好!我们走,就去那什么祠堂避雨!马兄弟,你在前引路!”帖木真当即决断道。

    随即,一众人在大风雨中,纵马下了官道,在泥泞小路上艰难驱驰将近一里之后,一座破败的祠堂就出现在了帖木真等人的面前。

    众人在祠堂门前下马,那祠堂大门的门板都已被人拆掉了,外面的两尊石狮已然头耳缺损,神气威严不在,只有大门上方,正脊中央的一块砖雕竖匾,虽历经风雨,字迹却仍旧依稀可见,却正是上书——杨业神祠四个大字!

    而在门框两侧,亦有两块歪斜挂着的木板竖联,其上字迹虽有缺损,但上下文对比之下,还是能够令帖木真认出大意,却是左侧竖联上书——无敌飞将忠魂在,右侧竖联则为——千古之下有遗风。

    看到这些,帖木真不禁肃然起敬,杨家将的大名,即便如他这般的历史学渣,亦有听闻过其鼎鼎大名的,而这祠堂中所供奉的,却正是那宋之名将,杨业,杨老令公呐......

    见这生祠门口如此凄凉模样,帖木真一时摇头叹息,百年已过,辽朝已亡,宋也已偏安江南一隅之地,而曾经为宋誓死抵抗契丹的名将,在这幽燕之地上的生祠,尽落得这般无人祭奠的凄惨境地了么?

    “博儿术,忽必来,你们二人去将门框左右的这两幅竖联扶正吧,这祠堂中所供奉的人,武艺卓绝、忠义护民,是个英雄!”帖木真在大雨中,没有急着拾阶而入祠堂院落的正门,而是对着大门先行抚胸致意,缓缓开口道。

    博儿术、忽必来二人对视一眼,虽不知帖木真为何如此,但既然帖木真发了话,那么他们作为部将,执行便是了,于是,博儿术、忽必来二人大步上前,将那两幅木板竖联给扶正,而后又用忽必来的铁骨朵,将其上的铁钉重新钉好,彻底固定了这两幅竖联。

    “呃,外使知道这祠堂中所供之人?”马庆见帖木真如此,遂问道。

    “我等虽远在漠北,但随着辽朝当年对我先祖的统治,杨无敌的大名亦是由契丹传入了我们蒙古的游牧地了。据说此人乃宋之名将,武艺非凡,忠烈无双,屡胜契丹,着实令人钦佩!”帖木真立于雨中,仰头凝视着那砖雕竖匾,赞叹的回道。

    “唉....俺爷爷曾说,这祠堂乃是建于太宗(金太宗)年间,彼时大金初入河北,为笼络河北汉人民心,所以,就选了当初也曾抗辽的宋之名将杨老令公,为他大建生祠,以视女真与汉儿都是抗辽之族,是一家人,更当同心协力,攻灭辽国余孽才行。”马庆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只不过,这数十年来,天下承平日久,大金与宋人南北对峙,没有大的战事发生,朝廷统治愈发稳固,动荡厮杀不在,也就没有人再来祭祀杨老令公了。所以,这祠堂也就无人再来,更无人打扫了,已至有今日这般破败不堪的模样......”

    天下乱,则思护国保民之大将,天下安,则宝刀入鞘良弓尽藏,这或许就是现实吧,世人总是健忘的......

    如此沉默片刻后,帖木真摇了摇头,吩咐众人道:“走吧,我们进去。”随即便拾阶而上,跨过门槛,进入了这只有一进的破败院落之内。

    在进了院内后,只见正前方有一灰墙灰瓦的一层建筑,那便是祠堂正堂了,而在正堂之外,左右两侧,则各排布有两尊灰黑色的战马石像,风雨之下,四座战马石像两两相对,沉默驻立,至今也给人一种征战肃杀之感,仿佛一下子令人置身于战场之中,而沿着四座战马石像中间的石板路往前,二十余步后,便将进入祠堂正堂内了。

    而就在这时,帖木真看到,那祠堂正堂内,由于破烂的两扇木门大开着,所以其内情况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却是已有四人坐于祠堂内了,这四人中,有一人独坐于一堆篝火旁,而另外三人则尽皆站立护卫着,而在他们身后,就是杨业那持枪而立的塑像了。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祠堂里面的四人都朝外望了过来,甚至站着的那三人,都纷纷将手按在了各自的刀柄和铁锏之上,摆出了一副戒备的姿态来。

    而当帖木真他们再走近些,在雨幕中,帖木真看清了坐于篝火旁的那人望过来的正脸,而对方,也看清了帖木真等人的身影。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铁利小友,在良乡的买卖谈完了?看来你我一样,都是被这大风雨给拦住了去路呢。快带着你的人,进来烤烤火吧。”坐于篝火旁的人正是完颜雍,他此时,举手示意道。话说,他今日在良乡驿馆中悼念亡妻结束后,便带着人往回赶了,不料半路大雨瓢泼,根据一名护卫的建议,他便暂且到这祠堂中避雨来了,想等雨势小些后,再行赶路回中都。

    而在帖木真眼中,此时与他说话的,这位今早才半路认识的完颜兴国御史,就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了,貌似精神颇为不振呐,所以他听到所问,便一面带着人抬步进入了祠堂,一面回道:“原来是大人您呐,我与大人还真是有缘,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至于在良乡的买卖,那山东马商在价格上不肯让步,我无法做主,只能回到中都的马行后,禀告头人,交易与否,由他来做最后的决断了。”

    “原来如此,你等商贾奔波,买卖不易,但却还需遵我大金之法度才好,如那上等好马,绝不可使其自山东流入宋人之地,否则被我查之,届时可不会对小友留情的哟。”完颜雍笑着敲打了帖木真一句,意思是,他们贩马可以,但却还需甄别好那山东马商的身份,若那山东马商是宋人所遣,目的是购入上等好马以作宋朝军国之用,那帖木真他们,就是重罪了。

    “不敢,大金强盛,朝廷规矩我等还是懂的。”帖木真一边向完颜雍抚胸致意,一边笑道。

    “那就好,坐。”完颜雍深深地看了帖木真一眼,继而向帖木真抬手示意,让帖木真坐到他对面的篝火旁烤火。

    “好。”帖木真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便在完颜雍对面坐了下来。

    而木华黎、豁儿赤、博儿术、忽必来等人,则尽皆在帖木真身后站定,马庆等牵拢官,则在向完颜雍这位“御史”行礼后,也在篝火后围绕着站着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雨落杨公祠(下)

    “查剌,把我的酒给铁利小友和他身后的壮士,让他们暖暖身子。”完颜雍吩咐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身形魁梧雄壮,几与忽必来不相上下的黑脸大汉道。

    乌延查剌低头应命,随即,将腰间悬挂的大皮囊酒袋解下,朝着帖木真扔了过去。

    “谢大人!”帖木真笑着一把接住了抛过来的皮囊,而后抚胸对着完颜雍相谢道。

    “铁利小友,别看这酒袋如此普通,其内所乘之酒却是上品,燕山名酒,曰金澜,可曾听过?”完颜雍指着酒袋,淡然一笑道。

    “哦?我等塞外乣民,常时多饮马奶为酒,这次是跟随头人,初入燕地,这关内名酒却是从未饮过呢。”帖木真笑着一边拔开酒塞,一边道。

    “金澜酒初入口则味淳厚,入腹则烈如火,正该此时拿来暖身,小友当心,此酒后劲极大,多饮恐会一天之内都倒地不起,无法醒来哟。”完颜雍提醒道。他今日在良乡驿馆悼念亡妻,在那间乌林答氏自缢的房间内,这个房间在他登基后,就命人将之封存了起来,屋内不准再住他人,今日他来此,带了三大酒囊的金澜酒,乌林答氏生前最喜爱的便是此酒了,所以他带了三大囊来。

    他独自一人坐于爱妻曾经自缢的房间内,他把一囊酒用来撒向房内地面,以祭亡妻,另外两囊酒则准备自饮,他先拿起了一大囊酒,独自仰头痛饮,边饮边流泪,由于灌得太急,他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跪在地上,却是将大半的酒都给吐了出来,声响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乌延查剌,这位忠诚的禁军大将冲了进来,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让他喝了,所以,也就有了这剩下的一囊未喝的酒,被他此时赠给帖木真了。

    帖木真将酒袋往鼻尖一凑,闻了闻,而后赞道:“酒香四溢,当是好酒!”而后,他却并未仰头去喝,而是从篝火旁起身,面向祠堂中杨业那虽然有了灰尘、掉了漆却依然持枪伫立的塑像,郑重地将金澜酒,撒了一部分在那塑像之前。

    在撒酒以致敬杨业之后,帖木真才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口金澜酒,而后他将酒囊向后一甩,木华黎随之接住,和身后的博儿术、忽必来等众人,一人一口的相传着喝了起来。

    此时,完颜雍见帖木真如此作为,遂微微挑眉,问道:“怎么?铁利小友自塞外而来,竟也识得这堂中所供之人?”

    “杨业杨无敌,我虽在西北路之塞外草原,然与契丹杂居之下,由契丹人口口相传,我等诸乣部落百姓,也是闻听过此人大名的,知道此人乃是宋人抗辽名将,忠勇无双,骑射俱佳,使契丹畏惧,我们草原人敬佩勇士,所以今日进他祠堂,便忍不住借大人的好酒,祭奠他一番了。”帖木真重新坐了下来,朝着篝火对面的完颜雍回道。

    “呵,也是,杨业宋之名将,我朝初入河北时,也曾为他大建生祠,须知道,我们女真人亦是抗辽起家的呐,只不过,杨业未逢明主,终其一生,抗辽而不能灭辽,壮烈而死,徒留妻儿独自伤悲,可惜可叹呼。。。。。”完颜雍瞥了一眼杨业那掉漆而爬满灰网的塑像,摇头叹息道。

    “哦?听闻杨业当年极受宋主器重,世人皆称其麾下部伍将士为杨家将,而宋主始终不曾怀疑他,如此这般信任,授予兵权,还不算遇到明主么?”帖木真好奇的问道。他可是听过杨家将的大名的,知道在评书、演义里,宋朝皇帝貌似还是很信任和重用杨业的啊,怎么面前这位老者,还评论杨业未遇明主呢?

    “小友当知,杨业效命之主,乃宋之太宗,此人笼络人心,压服其国内大将,权谋手腕可谓一时无人能及,然此人有小信而无大略,身逢宋、辽争雄之世,却不知兵,非契丹敌手,先有灭北汉之役,其后不顾士卒疲敝,人心思归,而强行挥师东入河北,伐取幽州,又攻城月余不下,麾下大军终为辽将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两翼包围、分进合击,宋军因之被杀得流血漂杵、溃不成军,而他自己亦是弃龙袍、丢玉玺,以一驴车仓皇南逃,甚至还被契丹轻骑射中了两箭,几乎丧命,此是为高梁河大败矣。”

    “其后此人多有不甘,蓄积七年,再度携宋之禁军精锐,兵分三路,大举北伐契丹,妄图收复幽云,却又因方略失误、诸将指挥不协而至大败,也就在这一次,杨业被大将潘美、监军王侁、副将刘文裕所逼,出雁门而战死沙场,同袍不和,此所谓宋太宗选将之无能也。而我又听闻,宋太宗惯行“将从中御”,每行师则授将领阵图,将领遵从阵图行军作战,则虽败不杀,不依从阵图则虽胜亦是抗旨重罪,须知战场瞬息万变,岂能事事遵从陈规?如此僵化用兵,束缚将领手脚,为防备武人而无所不用其极,焉有不败之理?以此故,宋人徒有精甲利器,却终不能克胜契丹,收复幽云,其后更是在与我朝作战中,屡屡败绩,终至败退江南半壁而已了。宋之武力孱弱,光义难辞其咎,这样的人,怎么能称之为明主呢?”完颜雍轻蔑一笑,缓缓开口道。

    帖木真听后,一时恍然,还别说,听这“完颜兴国”一番解读之下,杨业当年所效忠的皇帝,还真不是啥明主呢,不过,这完颜兴国很厉害嘛,熟读经史,在女真人中怎么也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了吧?

    呃,我好像记得,曾在当年学习教员诗词时,有一句是叫唐宗宋祖稍逊风骚,这宋祖好像就是“完颜兴国”口中宋太宗的哥哥?倒要问问他,宋祖怎样?看看这位大人又有何等评价?

    想及此,帖木真问道:“大人学识渊博,非我能及,我曾听闻,宋太宗之上,还有宋太祖?不知此人如何?”

    “宋太祖,太宗之兄也,我还不知,铁利小友竟也知道此人么?”完颜雍略显诧异。

    “与我家头人合作马行的对象,乃燕地大豪,我曾听他提起过几个中土帝王,其中便有这宋太祖了。”帖木真一本正经的扯谎道。

    “呵,原来如此,看来这位燕地豪民,亦是颇知经史了。”完颜雍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道:“以我观之,自今世而前,宋之诸帝,唯宋太祖是真英雄也,须知,在宋祖登位之前,有唐之得天下一百三十年,明皇恃其承平,荒于酒色,娇宠杨妃,任用奸佞,养其疽囊,以为子孙不治之疾,于是渔阳窃发,安史大乱,而四海横流矣。肃宗、代宗以降,藩镇跋扈,号令不从,朝贡不至,名为君臣,实为绚敌。唐之朝纲衰微至于五代,三纲颓绝,五常殄灭,为天子者,兵强马壮者得之,以下克上,朝成夕败,有如逆旅;祸乱相寻,战争不息,血流成川泽,聚骸成邱陵,万千生灵几近灭绝矣。于是有宋太祖受命于天,起于兵戎行伍之间,躬披甲胄,栉风沐雨,鼎革后周,践九五之位,一朝发号施令,名藩大将,俯首听命,北御契丹,西捍河东,以其神威,开荆楚,包湖湘,卷五岭,吞巴蜀,扫江南,服吴越,四方列国,次第削平矣,当是之时,宋太祖食不暇饱,寝不遑安,以为子孙建太平之基。”

    “建隆以来,宋太祖杯酒释藩镇兵权,绳赃吏重法,以塞浊乱之源。州郡司牧,下至令录、幕职,躬自引对,务农兴学,慎罚薄敛,与世休息,迄于太平,治定功成,制礼作乐,在位十七载,而开宋之两百余年根基,宋人上至君王,下至黎庶,至今得享宋太祖之遗泽,此诚可谓真英雄也。惜哉,宋太祖亦有削弱相权、罢黜支郡、强干弱支、内外相维、三年一易、设置通判、差遣之制,重集权而消弭天下割据之祸,却亦使宋后世之君有冗官、冗兵之患,而终致宋国军事不振矣。”

    帖木真一听,果然嘛,在这位完颜大人眼中,宋太祖的名声可是比宋太宗好了太多了,不过听这老者话中的意思,竟是以为宋太祖虽为英雄,但尚有不足之处么?嗯,无妨,反正现在大雨无法赶路,自己倒要听听,在这位博通经史的完颜大人眼中,究竟还有谁是英雄?

    于是,帖木真笑问道:“大人真是通晓汉家史籍,点评精悍,我虽不能全然理解您话中的意思,但只是听一遍,就为宋太祖的英雄气概所折服呐,不过,听大人刚才所说,宋太祖功业尤有缺憾,那在您眼中,何人还可称为英雄呢?”

    完颜雍听到所问后,严肃以对道:“唯我大金太祖,气量恢宏,英名睿略,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人乐为之用。太祖初起抗辽,兵不过两千余,却能转瞬即克辽之宁江州,而后摧枯拉朽,统劲兵席卷,继有出河店、黄龙府、护步达岗之胜,大败辽军数十万,我太祖用兵如神,战胜功取,无敌当世,曾未十年遂定大业,而又除却辽之苛法,减省租税,用本国猛安谋克简朴制度。当是时也,辽帝逃奔,宋纳岁币,太祖数年之间算无遗策,兵无留行,底定大业,传之子孙,可谓一世之雄也。”说到此,完颜雍顿了片刻,他微微转头,瞥了一眼杨业的塑像,继续道:“如这杨业,若当年能在我太祖麾下为将,他又岂能如此悲壮的战死乎?须知,我太祖麾下部将,女真、渤海、契丹、汉儿、奚诸族皆有,而太祖能以恩威服之,给其兵权,信其谋略,驱使诸族大将,为我大金效命沙场,所以,杨业生不逢时,终不能跟随明主征战天下也。”

    豁!不愧是金人的宗室,果然还是会吹捧、炫耀自家祖宗的嘛,帖木真心中一笑,不过这金太祖既能开创大金,又能以后起之国,接连压服辽、宋两大帝国,也算是个英雄了。

    嗯,记得教员诗词中,尚有秦皇汉武,及唐宗呢,不知这老者,对这三位君王又有何评价?他们三人,当不当得起英雄二字?

    帖木真心中一动,遂点头郑重道:“大金太祖皇帝的威名,至今还在草原上流传着,我等乣民亦是万分敬仰。”而后他假装思索片刻,续言道:“那燕人大豪还曾提过几个中土帝王,我想想,对了,是甚么秦皇、汉武、唐宗之类,不知这三人,可为英雄否?”

    完颜雍一时抚须,感叹道:“始皇帝继六世之余烈,秉承法家制度,耕战不息,以秦之锐士,东出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废分封而置郡县,集权天下,为后世历代之法,始皇帝之功可谓大矣。”

    “然,待其吞灭六国,而法制不改,商君之法,战时之法也,天下已定,百姓常思休养,而秦法苛暴未尝减轻半分也,致使人心怨愤,暗藏祸根,而始皇又大发兵役徭役,击匈奴、修长城、建阿房、攻百越,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饟,女子纺织不足于帷幕,百姓疲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路死者相望,泣血嚎哭,苦秦之怒火于胸中熊熊而起也,始皇帝一人一世,就想做完几代人才能完成的功业,是为操之过急也。若其能以三代人,数十载为限,以儒法两家相杂,取其精华以施政,则完成以上诸种大事,必能使秦之国祚绵长也,惜哉,始皇帝可为英雄,但却终不能为后世子孙保全基业矣。”

    帖木真暗自吃惊,可以啊,这老头有点儿东西,这就从正反两面点评了秦始皇的功与过了。

    于是,他再度发问道:“那汉武、唐宗又如何?”

    “汉武雄才大略,建正朔,定制度,招选俊杰,奋扬威怒,武义四加,伐匈奴,镇氐、羌,平西南夷,灭朝鲜,凿西域,所征者皆服,兴起六艺,广进儒术,自开辟以来,乃汉家之极盛也,故号为世宗,可谓卓尔绝世之主矣。然汉武仍多过差,既欲斥境广土,又乃贪利争物之无益者。闻西域大宛国有名马,即大发军兵,攻取历年,士众多死,但得数十匹而已。又歌伎卫子夫因幸爱重,乃阴求陈皇后过恶而废退之。乃立子夫之子为太子,后又听邪臣之谗言,卫后以忧死,太子出走灭亡,不知其处,信方士,求长生,致有巫蛊之祸。所用骄奢,大起宫室,内竭府库,外罢天下,致使百姓流亡,盗贼蜂起,汉之国祚几绝矣,汉武尚算英雄,却离亡国之君只有半步之遥了。”完颜雍缓缓开口道。

    “至若唐太宗,实乃后世君王之楷模也,隋末逐鹿,太宗英武非凡,提三尺剑,助高祖于数年之间,削平群雄,克定大业,四海归一,诸族宾服。太宗有教无类,使四方诸国钦羡中国礼乐矣,纳谏崇贤,知人善任,贞观治世之美,比迹汤、武,庶几成、康,开启其后一百三十载盛唐天下,为后世帝王治政所效法,如唐太宗者,文治武功可谓极盛也,当为大英雄、大圣人矣。”说起唐太宗时,完颜雍一脸赞叹,在他心中所谓的太平盛世,就是要向贞观之治那般才好,他尊崇唐太宗,也一直以唐太宗为榜样,来开展他的大定仁政。

    帖木真听后微微点头,看来在这位“完颜兴国”大人的眼中,唯有唐太宗和他的祖宗金太祖,算得上真正的大英雄了。想到此,帖木真突然记起了教员诗词的最后一句,便脱口而出道:“这些人都已成为过去了,要数英雄人物,还要看当下呐。”

    完颜雍听后,丝毫不以为意,而是拍着腿哈哈大笑,揶揄帖木真道:“怎么?铁利小友莫非也有前面几人的英雄志向吗?”

    帖木真听后一惊,开玩笑,忘了在当世,这自信的大话可不能乱说的,尤其是在这位金国宗室面前,但他思维敏捷,很快就想到了解释的说辞,他向着完颜雍抚胸致意,微笑着开口道:“我等小民,终日为饱腹而奔波,哪里能有什么英雄志向呢?我所赞叹的,乃是当今最尊贵的大金国皇帝呐,当今陛下才是当世真正的风流人物、英雄人物,陛下的仁政使大金强盛、百姓富庶,宋人、夏人、高丽人尽皆对大金称臣,如大定天子这样的圣人,可谓当世第一的大英雄了,您说是吧,完颜兴国大人?”

    “哈哈哈,你呀,铁利小友你真是个妙人呐。”完颜雍听到帖木真的话后,愈发大笑不止,他手指着帖木真,连连称赞。

    于是,这场大雨中的英雄之论,就以帖木真急智下的恭维,和完颜雍的大笑而落下了帷幕。

    其后不久,风雨之势渐小,帖木真一行,与完颜雍共同上路,双方快马在傍晚城门关闭前赶回了中都城,在入城后,完颜雍带着乌延查剌等人往内城北去,而帖木真则谎称马行食宿的驿舍在城东的开阳东坊,所以,他们二人在入城后不久即互相告别,一个向北,一个则先行向东,而后再折返,回往内城中的来宁馆。在告别时,完颜雍深深地看了帖木真一眼,笑着说,铁利小友,中都说大不大,你我有缘再见。

    帖木真对此回以抚胸之礼,这个名为“完颜兴国”的老者,气度不凡,博通经史,今日他在雨中所论,还是令帖木真受益匪浅的,所以向他行礼,帖木真很是真诚。

    夜幕将至,当完颜塞补因帖木真他们迟迟不归,而焦急的在来宁馆中来回踱步,就想要通报给尚书省知晓时,帖木真他们终于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残片

    当晚,在回到来宁馆,换了衣服,用了晚饭后,因一天来回赶路的疲乏,当帖木真就要回房休息,也准备吩咐麾下众人各自回去休息时,木华黎却突然提出要和阿儿孩合撒儿交换值夜的时间,因为今晚本该是阿儿孩合撒儿负责在帖木真房外挎刀值守的,但木华黎却忽然提出交换,对此,帖木真看了一眼木华黎,发现这个少年在用眼神向自己示意,且微微向自己点头,于是,他知道,此时木华黎提出交换值夜的时间,必是有事要独自在今晚对自己说了,所以,帖木真便吩咐阿儿孩合撒儿与木华黎交换,今晚就由木华黎在门外为他值夜了。

    对此,阿儿孩合撒儿虽然疑惑,但他只当是木华黎这个新进被首领买过来的奴隶,虽然当了近卫,但毕竟资历太浅,少年人是想着在帖木真面前积极表现呢,可以理解,何况帖木真都发了话,他作为部将,自无不可,所以他便点了点头,与木华黎交换了。

    果然,当晚夜深人静之时,在门外值夜的木华黎,扣响了帖木真厢房的门,帖木真因猜测木华黎有事要找自己,所以也并未入睡,此时,听见果然有人在敲门,帖木真便合衣而起,他打开了房门,看了一眼门外持槊而立的少年,淡淡道:“进来吧。”

    木华黎则微微扫视房门外左右,确定无人后,便沉默地跟进了厢房内。

    一盏烛火昏黄,帖木真坐于厢房内的雕花木桌旁,看着木华黎轻声道:“夜深无人,现在说吧,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

    “首领,请看此物。”木华黎从衣袖中摸出了一枚黑色残片,低头向帖木真递了过去。

    帖木真看着木华黎递向自己的那枚黑色残片,他的双目中精光一闪,他快速伸手接了过来,看着手中的残片,疑惑道:“这是,雕羽?看样子还是——皂雕之羽?”

    虽然只剩残片,但帖木真依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手中的黑色薄片并非他物,而正是皂雕的羽毛,对此物,他可是太熟悉了,因为在漠北的草原上,这种皂雕之羽,通常是作为上等箭翎的材料的。须知道,箭翎之对于箭矢,就像飞机的两翼一般,乃是为保持箭矢在气流中高速运动的平衡之用,继而直接影响到箭矢的飞行速度和射击的精准度。好的箭翎,遇风则斜窜少,可以辅助箭矢极大的提高射中敌人或猎物的概率,而在诸种作为箭翎的材料中,唯有皂雕之羽质地坚挺、抗风吹、不变形、平衡性好,乃是制作箭翎的上上之选。

    而皂雕又是大型猛禽,其翱翔于九天之上,俯仰冲杀,凶悍异常,捕杀极为不易,所以,能够以皂雕之羽作为箭翎的箭矢,所配必是身份贵重之人或军中精锐军士了。对于草原人来说,就必然乃是诸部落首领及其麾下之精锐骑兵、护卫勇士才配拥有这样箭翎的箭矢。

    至于一般的牧民,则大多数是用野雉的羽毛为箭翎,最多再用用角鹰羽、鸱枭羽或是雁鹅羽,但这三种箭翎,牧民所配亦是不多,通常十支箭矢中不过一两支而已,而剩下的八九支箭矢,则仍旧是以野雉的羽毛为箭翎罢了。

    而此时,木华黎递给自己的竟是半片皂雕之羽,这个在军中作为杀人利器的材料,他怎么会突然将它呈给自己?

    于是,帖木真微微聚目,看着木华黎沉声道:“这皂雕之羽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麾下的护卫中,有谁的箭矢箭翎脱落了吗?”

    “不,这是今日下午,我在游览玄真观时,在靠近道观内藏经阁附近的落叶堆里发现的。那时,首领您还在客堂内,与那三名道人叙谈呢。”木华黎摇了摇头回道。

    玄真观?是在玄真观中发现的?这可就太奇怪了,一座道观,崇尚淡雅、长生、和谐之气的所在,怎么会有皂雕之羽,这种作为军中杀人利器的材料出现呢?

    于是,帖木真心中一动,他要先听听木华黎这个发现者的想法,遂严肃道:“哦?你既然来找我,对此必有想法,说说吧。”

    “首领您也知道,这皂雕乃塞外猛禽,通常乃是在漠南、漠北的草原、森林之间才会出没,而玄真观则在居庸关内的幽燕平原上,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皂雕的羽毛掉落呢?”木华黎同样严肃以回道。

    此时,帖木真微微皱眉,插言道:“玄真观以西不远,便是金国的大房山山脉,亦有森林,或许山中就会有皂雕出没呢?皂雕偶尔落于玄真观中,羽毛脱落几片,也不无可能?”

    “即便如此也不对,首领请看,您手中的皂雕之羽虽只有残片,但仍能够看出,它是微弯的,是被修裁过的,而被如此修裁的更为流畅形状的雕羽,除了它已被制作成为了箭翎,再没有其他可能了!因此,这雕羽残片,绝不是皂雕自然脱落的羽毛,而必然是已作为箭矢的箭翎了!”木华黎一脸认真的回道,继而,这少年微微一顿,思索片刻,再度肯定的开口道:“首领,我义父还在时,曾对我说过,这皂雕箭翎的箭矢,亦是金军精锐骑兵才有资格配备的,实乃军中物资,民间绝少会有,而它却偏偏出现在了玄真观中,而发现此雕羽时,藏经阁离我不远,而又偏偏有围墙环绕,不准外人入内?我想,必是有人在往玄真观的藏经阁中运送成捆的上等军中箭矢时,不知碰撞了什么硬物,致使箭翎脱落了。亦或是制箭工匠百密一疏,制箭过程中在箭矢尾端黏附翎羽时,所用的胶不足或技艺不够,所以才导致这片箭翎在运送的颠簸中脱落了。这运送箭矢之人或许是太急,也就没能及时发现这一细微的疏漏,而玄真观中落叶纷纷,不认识皂雕之羽的道士们,只是把它当做了一般野雀的羽毛,因而毫不在乎的将它与落叶扫在了一起,而恰好,我们今日游览玄真观,所以它才会被我发现了。”

    金人军中的精锐所配,军中制箭的上等材料,突然有残存出现在了玄真观,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道观之中,怎么看,都是一件怪事,其中必有蹊跷!

    等等,等等!自己似乎曾听完颜塞补说过,这一次大朝会后,紧接着,金人皇帝就要为自己已故的皇后举行大祭奠,而祭奠的道场,好像就设在玄真观以西,过了龙泉河后,往西数十里的大房山坤厚陵前!

    那么,当此大祭就要来临之际,又是谁在往玄真观的藏经阁中,运送皂雕箭翎的箭矢这种军中杀人利器呢?是金廷在防备着有人在大祭时作乱,因而秘密地以玄真观为中转储藏箭矢?还是朝廷之外的什么人?如果是金廷之外的某股势力,那此事就严重了,这股势力能够弄到只有金军精锐才能配备的箭矢,并把它们悄无声息地储藏在一座离大祭道场如此之近的道观之内,怎么看,都是居心叵测呐.....

    今日在观内叙谈,邱楚机是今日才游历而到的玄真观,此事应与他无关,那么,就是那个英俊的道人萧元符,他或许便有问题了,他是玄真观的主持道人,有人运送箭矢入观,他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总觉得,其中的水很深呐,算了,不想了,金人的大祭,就让金人去操心好了,此时自己若拿这片皂雕箭翎去报官,或许就会给蒙古使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了,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自己只是来参与大祭的,至于这水下如何暗流涌动,和自己这边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只需静观其变,在大祭时增强警惕便好......

    如此想定,帖木真握紧了雕羽残片,对木华黎严肃道:“皂雕箭翎的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我们是外邦使团,金人自己内部的事,还轮不到我们插手,雕羽我会收好,木华黎,你出去继续值夜吧。”

    “全听首领的。”木华黎微微低头领命,而后便提槊出了厢房,在门外继续值夜了。对于他来说,他只是将发现的可疑之事及时告于帖木真知晓,而之后,至于帖木真如何决断,他只需听命便是,并无异议。

    在木华黎走后,帖木真又将手掌打开,他凝视着那黑色的雕羽残片,轻声自语道:“大祭之时,究竟会发生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会发生?就看今后这几日,中都城中,是否会再起波澜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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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介绍:
“大汗!”
“大汗!”
“大汗!”
听着下方十数万骑兵高举弯刀,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帖木真四十五度角望天:我真没想当大汗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酒醉醒来,现代青年铁力莫名其妙的魂穿到了十二世纪末的蒙古草原上,起初,他只想苟的更安全些,努力远离各种草原纷争,后来发现做不到,于是想要拥有一些力量来自保,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宿命是逃不掉的,最终,在铁与火的烽烟中,他一步步走向了那至高的王座。

从漠北到中原,从西域到东欧,以血战天下的勇气,演义那段十二世纪末十三世纪初的狂野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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