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不识
似如花娇般的美人被一众人团团围住,莺声燕语顾在耳边叨叨不停。
暮苍斋这些年在闺阁中积下的声望,终是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处。
陆子虞见着她们心急的模样,心里自是高兴得很,可面上略有娇憨道:“娘子们甭心急,这暮苍斋与我家三哥交好,此次是一同进京的。”言语一顿,似有疑惑又问:“听说暮苍斋这几日要在南街开间铺子,娘子们莫不是还不知?”
各家娘子们面面相觑,竟是无一人知晓这事儿,继而又紧盯着陆子虞不放,等她下文。
陆子虞佯装为难,伸着指尖缠上了发梢,砸吧了两下嘴,突然用力拍了一下席面,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口吻道:“我陆家与暮苍斋有些交情,今日宴后便去让我家兄长向百里掌柜给夫人、贵女们请一纸帖子可好?”
“好妹妹,真是多谢你嘞!”李琼执起酒杯,颇有英豪之气一饮而尽。
李琼并非是贪美,只是曾有幸见过一次暮苍斋的“双翠点珠雀屏钗”,只这一见便对暮苍斋的百里掌柜敬佩万分,望着有朝一日能与此人同席诉畅。
李琼在京中闺阁里享誉盛名,不少大户都是把她当成了结姻亲的良媒。
且不说父亲为朝中一品大员,兄长则是年纪轻轻便当了鸿胪寺少卿,往后更是官运亨通。
这薄面谁敢不给?
举杯共邀,饮酒泯恩仇。
不得不说陆子虞这一仗如同乾坤,不过三言两语便把这局势扭转过来。
眼下只有白可卿寥寥几人仍是抹不开面,气的要将手中的帕子揉碎了去。
“呵呵,陆家娘子怕别是欺负我等京中人不识货,你可有何凭证说自己与暮苍斋交好?”白可卿急切逼问,想再抓住一丝破绽。
这话问出口,她便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若是陆子虞这话是真,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往后京中贵女她的名讳怕要往后排一排,可如若是假,岂不就是驳了李家娘子的面子。
李琼重重搁下酒杯,瞥了眼白可卿神色不悦道:“白家娘子不愧是京兆尹之女,凡事还真是锱铢必较呢!”
这话听起来甚是刺耳。
白可卿自知理亏,一时也无可反驳,委屈气红了眼,别过身去像闹了脾气。
陆子虞有些好笑瞧着她,这位白氏娘子不去当戏子倒有些可惜。
掸了掸裙摆无话,娉婷而起。
陆子虞侧了侧身,抬头朝廊厅一处能见阳的空地上头瞧去。
莲步轻迈,行于空地上。
春光正是潋滟,照得美人肌肤透白,滑嫩如酥,
一干人摸不清她要做甚,就这么呆愣在原地。
“快,快看!”
有人指着陆子虞身后惊呼出声。
只见厅廊中空地上的女子身姿袅娜,亭亭而立于众目之下。
松花色的衣裙被笼上了一层光晕淡淡散开,双色海棠的丝线流光溢彩,衬托着胸前翘挺更是诱人。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竟然是美人身后不知为何有一道霓虹霞光,让人见及恍若广寒妃子。
她们都听说过,暮苍斋最为出名的便是“琉璃”一物,佩在身上无论日出日落都可有霓虹初上之景。
旁日里只听说过,能有个三分信就不得了,可今日见之,此话不假。
这暮苍斋里出的东西,还真是妙趣横生,不似普通俗物。
陆子虞抬了下颚,笑吟吟地朝白可卿俯身施礼。
不曾言语反驳,只往这儿一站,胜负已分!
相信从今儿起,她白氏娘子的闺名怕要臭到恭桶街上去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洪沧苑正门前,响起一道阴柔低哑之声。
陆子虞不经意转首,回眸带笑看向出声之人。
双目相对,皆是惊艳之色。
男子身修如竹,金缎华袍松垮罩在身上,腰间束蛇纹玉带,发中斜插着一支檀木钗,这通身散出的并非儿郎家的阳刚之气,反倒是阴柔秀气之美。
翩翩多情的桃花眼里阴晴不定,叫人猜不出心事儿。
在瞧见面前女子回眸一刹,似是明白了诗句里头的百媚生。
男子被眼前艳色惊的一愣,又恢复如风流公子的模样。
京城之中,能如此不成规矩言辞带露骨之意的,除了四殿下瀛栖,别无他人!
陆子虞还未进京时便已将皇室之人的底细给查了个便,可只有她勾搭的那位主子,还有眼前之人的消息甚少。
可不管如何,直觉告诉她,眼前这男子绝非善类,还是避而远之为好。
“见过四殿下!”
众人施礼,场面有些高涨。
未出阁的娘子们羞答答的朝瀛栖暗送秋波,都希望能得到皇家垂怜。
“陆四娘子远到京城,如今可住的习惯?”瀛栖面带笑意,对着跟前美人嘘寒问暖,殊不知在旁人眼中有多唐突。
陆子虞恐又惹众怒,连退两步与他拉开些距离,微然施礼收敛笑意道:“回殿下,甚好!”
若是平常家的姑娘,此时定会想尽法子与瀛栖搭上话。
“如此本殿就替父皇放心了!”瀛栖意味深长,挑眉望着眼前乖巧的女人,自顾自又道:“陆四娘子可认得九皇子?听闻二位在苏州还有过几面之缘?”
若不是碍着身份,陆子虞真是想将这俊脸上拓几个自己的绣鞋印子。
有这么给她找事儿的么?还嫌自己今日这麻烦不够多?
心里虽膈应瀛栖此人,可面上功夫还要做足了才能不被看出破绽。
忽抬起头来,陆子虞装作疑惑,将胸前的发丝理去耳后,慢条斯理地道:“不识!”
完了,完了,她后悔了!
陆子虞瞧着洪沧苑门后隐有墨底玄青色的衣袍缓步而来,便跟着心一凉。
门后衣袍显于众人前,着袍之人面如冠玉,眉目深邃如寒冬秋水,薄唇略抿似有不悦。
正值春日可不知为何他一进来,这苑子里还冷了三分。
这人可不就是她使劲手段正服侍的那位爷。
前几日还浓情惬意的,眼下被听见说不识?
想都不必想,瀛夙这心里气的恨不能将这小女人抗到肩上狠狠在那翘臀上打几巴掌,以解心头之恨。
陆子虞发觉这事儿不对,抬头对上眼前的桃花眼。
眼中略带戏侃,分明是刚才有意算计她,想来他已是知道自己与九皇子确有私情,故意引这时候问她来。
好心机,她还是头一遭被人给算计。
这仇必报!
眼下顾不得旁,陆子虞娇怯瞅着门口的男人,试图用眼神儿让他听自己解释,可这男人竟丝毫未看她一眼?
面容波澜无丝,与她拭肩而过!
第六十二章:别扭
自春日宴有了两位皇子的参与,陆子虞这椿事儿也渐渐被抛诸脑后,可暮苍斋的名声却已然在京中雀立起来。
穆青云并未想到今年的春日宴竟能引两位皇子前来,心里称怪,面上一派祥和笑着去迎:“穆府自有贵人驾到,真是蓬荜生辉啊!”
步紧轻挪,穆青云来至二人身前,伸手便朝上座去引。
瀛栖乐呵一笑,抻开折扇潇洒扬言:“本皇子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别聒噪了诸位的兴致!”
“这是哪里的话”穆青云忙打圆场,吩咐一旁的侍女为瀛栖引路。
自从四皇子瀛栖出生时,他生母身份一直成谜,这皇城里到处都是阴暗下作的手段,一个襁褓的孩童没有母族的援助依旧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墙内混的风生水起,若不是手段凌厉,就是把圣人当成了傻子戏耍。
瀛栖势力暗杂,算得争储中的砥柱。
侍女规矩见礼,迎着他入席,斟酒满杯!
“好香!”瀛栖持起酒杯,放入鼻息轻嗅,饱含情脉的桃花眼略有些意味深长瞧着跟前的侍女道。
不知指酒香,还是其何?
侍女被他调戏的羞红了脸,垂下头不语。
京城贵女们碍于面子不好主动上前搭话,可瞧着皇子与旁的女人你侬我侬时,仍旧恨的牙痒。
瀛栖似是一边饮酒一边挑逗侍女,可眸中并无半分欲,不动声色瞥着那明艳生姿的美人。
“见过姨母!”瀛夙拱手作揖,声音低沉。
穆青云侧身避开他的见礼,嗔声笑道:“九皇子使不得,你我关系亲密往后还是省了这些俗气吧!”
瀛夙点首,可面上并不像妥协模样。
他性子自小执拗,认定的事儿打死都不回头,穆青云不再多言,亲自引他入席。
他的席位在穆青云左侧,刚好对面后顺四五席,就是陆家四娘子的的位置。
不知这安排是有意为之,还是顺其自然?
陆子虞小心落座,面上并无刚与白可卿争辩时得意之姿,只剩下惶恐和弱怯。
这样子倒是像受惊的兔子,等着人怜爱。
李琼察觉了她的恙处,有些关心询问:“虞妹妹可是酒吃多了难受?”
还未等着旁侧的美人答,素手执起空杯,斟了热茶递过来。
心中一暖,陆子虞接过感激道:“多谢李家姐姐!”
“还李家姐姐呢,多生疏呀,唤琼姐姐吧。”
“好~恭敬不如从命了琼姐姐!”
陆子虞瞧着她气质如兰,惠心坚毅,自是心中愿与之相交。
这般妙人,不知配上自家那学渊性寡的大哥会是如何?
这如意算盘打的好!
宴席已开,众人吃酒玩闹,也不在有人去找陆家的茬。
不少贵家小姐,欲想和瀛夙搭上话,可是瞧着那冷若冰霜的俊脸,胆子也被吓坏了,只言片语都说不清。
瀛夙沉眉静气,一盏茶接着又一盏灌入喉,了无品茗之意,通身散出的寒气让人颤栗。
“爷,咱要不吃点菜?”茯筠直勾勾瞧案上摆着的一道香露全鸡,吞咽了口水小声劝道。
这菜样看着新鲜,跟皇子府里平日供奉的不一样,他光是瞧都食指大动,可自家主子爷怎么就跟修仙似的,这菜上了又撤,一丝未动。
陆子虞拾筷,夹了一片肉酿玉藕放入口中咀嚼,轻点了头,似对这道菜赞赏有佳。
似察觉有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转,抬眸去寻。
可面首的男人并未看自己一眼,似是真的与她不识一般。
不由心中闷闷尽是委屈,有些赌气的将身子转向旁处。
美人失神,稍显落寞。
瀛夙见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虽有不忍,可想到自己视为珍宝的小女人今日那勾人的姿态被这一众儿郎看见,心中也是气愤难平。
自顾自的饮茶,满脸阴沉。
宴席散去,相熟的都结伴而归。
李琼本想邀陆子虞与自己一道,刚好两家住的也近相互可照应。
言语询问,见陆子虞神色不定,想着她另有安排,不便再过多叨扰,欣然交换了帕子而散。
一场春日宴,有的是撒泼打滚,有的是气急败坏,也有的是醋意大发。
瀛夙向穆青云拜别,抬步如星朝府门外行去,似不愿给某人机会。
眼瞧着他落了单,陆子虞也盈盈施礼告退,紧跟在瀛夙身后。
她端守闺阁之礼,步子虽迈的急,可不见慌乱之色,就不知为何身前男人似乎就是故意刁难她,越行快之!
临近府门,九皇子府的马车已备好,小厮正在马侧恭候。
“爷,爷~”眼见男人正欲乘车离去,陆子虞心急如焚,追在后头小声娇喊道。
瀛夙似若未闻,背如寒霜,疾步蹬梯上车,还未坐好,便朝车夫冷冽开口吩咐道:“快走!”
像是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避而不急。
那一声“爷”他是听得见,不仅听的清,还听的他骨子都酥了,若是在让那小女人跟自己厮磨一会儿,估计他又得被哄的没脾气。
可这事儿不行,他今儿最气的便是那一句“不识”,这教训她得买回去品才行。
品竹色的帏裳被春风不时挑开,显出车厢中男子冷俊的眉眼,如月寒凉,可唇角带了丝缕笑意。
能见她一面,也是极好!
陆子虞追赶至穆府门外,见车轿已去,气的噘着嘴道:“我这造的什么孽?”
若不是为了陆家今后打算,她恨不得张口在那矫情男人的脸上狠狠咬一口。
“呦,陆四小姐不是与九弟不识,怎么追的如此紧?”瀛栖风度翩翩跨过门槛儿朝她走来。
衣领微开,露着白玉般的胸膛,颇为风流。
陆家小姐看似娇艳生香,可若发了脾气谁的账她也不买,就是个泼货。
“四皇子,您是属孔雀的么?”美人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只留下瀛栖一人哭笑不得。
孔雀?这用词还真是典雅!
明摆着冷嘲热讽他,搁在旁人家贵女中,谁敢?
没想到这娇柔的美人,似是张牙舞爪的小猫,越来越有意思了。
瀛栖勾唇浅笑并不恼怒,就连桃花眼中带了自己都不知晓的占有欲。
穆府门前,一身骑装的苏婉婉将几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看向陆子虞离去的身影似有赞赏。
这京城,倒是该热闹了!
第六十三章:往昔
日暮迟迟,藕荷丝缎的小轿返至陆国公府。
阿禄笑脸相迎,乐呵呵的正要去给自家小姐请安,却被惊蛰一个眼神儿给止住。
主子们的事儿他们不可多嚼舌根。
陆子虞自从穆府出来,这脸色就不大好看,愁眉不展似乎藏有心事。
下了轿子更是一言不发,直直朝着揽月阁去。
阿禄小心打探:“四小姐这是怎么了?”顿了顿有些着急,挥挥拳头又道:“莫不是叫人欺负了?”
“得了,就你那三两骨头二两肉的。”白露笑着打趣,朝他摆摆手示意无事,且让他放宽心。
摸了摸鼻子,阿禄有些灰溜溜放下手。
白露与惊蛰二人不肯多言,向他告别,匆匆去追自家小姐的身影。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今日我倒是瞧了这男人的心,连头发丝儿都不如!”二人赶来,还未进门便听到女子的娇声埋怨。
“小姐,慎言慎行呐!”
惊蛰与白露其实差不多也能猜定小姐恼怒为何,只是涉及贵人,她们不敢枉自非议。
落宁端着一碗驱寒姜茶,见屋内气氛沉沉,轻咳一声道:“天色将晚,你们赶紧去烧水,待会儿伺候小姐梳洗!”
打发了屋内众人,将茶碗交与自家小姐手中,暗声细语:“小姐让我所查之事...”
秉烛相谈,时辰也过了许久,陆子虞似乎也把心中不快之事给忘却了。
“小姐,热水来了!”惊蛰轻叩木门,恭敬朝屋内回禀。
陆子虞莞尔一笑,不动声色道:“进来吧。”
侍女们手拎浴桶鱼贯而进。
惊蛰调试好水温,正欲退下,却听耳边女人吩咐:“你留下。”
是木桶边上,正宽衣解带的美人所出之声。
落宁眸中有些担忧,但还是阖上了门,屏退众人离去。
“嘭!”
雕花折子门关上。
水流声清晰可闻,似拍打在人的心尖儿。
惊蛰拧眉,心中略有忐忑,指尖忍不住轻颤两下才恢复如常,撩开素纱幔帐朝浴房走去。
襦裙已褪,娇躯没入水中,青墨长丝荡漾水面上,透露着凌乱妖冶之色。
陆子虞眯着双眼,慵懒沉醉其中似是享受。
惊蛰尽心伺候,不停歇的舀了热水加进浴桶中。
“我这肩膀酸疼,你替我揉捏几下。”美人不曾睁眼,婉声轻道。
睫毛微颤,惊蛰有些犹豫般伸出手,搭在了那白皙的脖颈上。
五指收拢慢捻,指腹微微用力,让浴桶中的女人舒服的娇吟出声。
这力道,可不是普通女儿家该有的。
“惊蛰,你这掌心略有薄茧可是会些功夫!”这话不是询问,似带走肯定的口吻。
噗通跪地,正欲解释:“小姐...奴婢...”
陆子虞双手环住浴桶边,不经意笑着又道:“不知,前禁卫军统领韩靖忠,你可相识?”
京城韩家虽不算名门,可也称得上等士族,可竟不知为何,五年前因谋反之罪株连全族,唯有一女侥幸逃脱,至今未获。
她院子里的用人,身份底细都是清楚的,只有惊蛰背景略有复杂,若不是今日与魏潇湘争斗她反而还察觉不了什么。
见地上之人还心有所顾虑,不愿信与她,继而喃喃自语又道:“听说当时是魏家先斩后奏,发现了韩家有勾结逆党的书信便调换弓箭手射杀了韩家一百三十口。”湿漉漉的手理了理发梢,蛊惑轻道:“听说就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放过。”
惊蛰呆愣跪在原地,透过烛火似又能看清那一夜的杀戮。
五年前,繁夏,京中闷热。
子夜之时,伴着蝉鸣有人破门而入,粗鲁蛮横将她们从床榻上拖出来,不闻不问举刀就落。
她们家所犯了何事?不从得知!
父母的叫喊,兄嫂的痛苦,还有她那刚出生的侄子,没来得及哭啼几日便离世而去。
她那一夜就躲在院子中的一处井口,亲眼目睹的魏家人的残暴。
血,像是雨水般溅落在韩府每一寸土地。
带着阴谋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她恨,恨自己那一日没勇气挡在家人前面,恨自己怎么没瞎了眼让她将往昔沉痛清楚记在心里,更恨魏家满门!
如今她苟且偷生,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把韩家之人所受的苦,竭尽全力还给魏府。
化掌为拳,隐忍不发。
陆子虞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曾经也背负灭门惨案的陆府,看到了自己背负痛苦的影子。
“想你无心瞒我,可也信不过我,是否?”美人出浴,裹上衣袍立与她身侧。
见惊蛰垂头不言,陆子虞轻声叹气道:“魏家势力雄厚,耳目众多,若是莽撞行事恐怕得不偿失,只能未雨绸缪等待时机!”
“小姐这是?愿出手帮我?”惊蛰泪目抬首,一双眼里尽是倔强和不屈,透着三分疑惑。
陆子虞没直接回她,弯腰先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小心,别凉着。”
看着惊蛰神色急迫,陆子虞心中也有所不忍,似是决定了如何,神色凝重道:“我不全然帮你,陆家刚到京中也总需先扫除些障碍。”
“现如今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则是暗地里找了杀手血洗魏家,二则就是找出真相,还了韩家清白,送魏家入狱,永受骂名千古唾弃。”陆子虞轻拢衣袍,身上带着让人甘愿信服的气势。
“若能替我韩家沉冤得雪,奴婢的命今后就是小姐的!”惊蛰泣不成声,袖口上湿漉漉一片。
“这话是你今日第二次说了,你这命我不要,你只需好好活着,看尽人间善恶便好。”话落,掀开幔帐离去。
佳人背影如月,可姿态凌厉的让人不可侵犯。
“咚!”
惊蛰未再多言,额头用力叩在地上,以表忠心。
京郊,九皇子府。
书房灯盏未熄,窗上只有残影徘徊不停。
茯筠推门而入,见自家殿下脸上一筹莫展,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知自己今夜恐怕又要不好过了。
“陆家可有消息?”瀛夙冷声开口,瞧见茯筠犯傻的样子就明白一切。
冷哼一声坐入书案旁的圈椅中,眼里深邃无光不知想些什么。
“可知暮苍斋何时开张?”手指在椅侧敲叩,若有所思。
“应该就这几日!”
既然她不来,那就逼她来!
不择手段,本就是这皇城里的规矩,不是么?
“南巷这几日闹贼,调遣城防营先封了吧!”这话说的漫不经心,殊不知是个多阴损的法子。
茯筠寻思半天,也没想起这几日城中有哪桩事儿是说南巷闹贼的啊。
后知后觉,一拍大腿暗道:“陆四小姐的暮苍斋,不就是开在城中南巷么?”
第六十四章:相见
次日清晨,揽月阁里的美人还睡的迷糊,却被急促的敲门声给闹腾醒了。
她一向嗜睡,若不是门外有人吵,恐怕得日上三竿才能起身梳妆。
落宁守夜睡得浅,听见有人叫门怕吵着小姐,忙从榻上起身合拢了衣领,乱踩着两只绣鞋前去放开木栓。
“这么早,出什么事儿?”开门见来人是涟漪,落宁疾言厉气甩着脸色。
“你别管那么多快起开,我有要事禀报”说罢,挤开落宁的身子朝屋里走。
你瞧瞧,这就是从旧府带来的规矩?
落宁不悦,觉的她最近有些放肆过头了。
下颚一抬,伸开手臂挡住去路,轻嗤笑道:“有什么也得侯着小姐起了再说!”
口吻强硬,容不得拒绝。
涟漪气的没法子,指着身前趾高气扬的女人道:“你...”
想发脾气,可二人身份相同,也说不出谁排场大,只好咬紧了后牙槽干瞪眼。
“大清早,你们这是斗鸡呢?”女子清冷不悦之声,打断了二人的僵峙。
窗户被推开,涌进丝丝凉爽之意,美人打了个颤,还是忍不住的闭眼吐息。
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中,不知这般快活惬意的日子还有多久!
“何事?”松垮的丝缎裙摆随着陆子虞的步伐如浪翩翩。
她是娇气,可还有分明事态缓急的能力。
涟漪跟她许久,不是不知自己的习惯,能让她这般冒险唤自己,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似是得了势,涟漪挺直了腰身先是怒瞪了一眼落宁,神色一变略有委屈道:“小姐不知,刚才南巷的暮苍斋小厮来报”抬头瞧了眼自家小姐面色凝重,掩饰了唇边笑意垂头又道:“不知为何今早天色未亮,就有大批侍卫将整条南巷都给查封了,什么时候撤走还没个准信!”
落宁看不惯她这狗仗人势的模样,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眼睛瞅着房梁顶。
可这话越听,怎么感觉不对味?
若是整条南巷被封,岂不是...
暮苍斋好不容易刚在京中有了声望,若是这时候不能抓住风头,就不知以后能不能在京中闺阁里站稳脚跟了!
落宁忙去看自家小姐的脸,似有寒霜轻敷,喜怒难测。
“封查街巷乃城防营之责,京中城防营归谁管?”陆子虞盘算着如何补救,不管事出何因,她都需这几日让暮苍斋的铺子开张。
落宁刚欲出声,话音被身旁的女人拦下:“城防营如今归九皇子管!”
话头刚落,就见陆子虞赤足乱逛,如晕头转向的蜂,着急更衣出门。
暮苍斋是她毕生心血,不能就这样完了。
“你还不出去!”落宁朝涟漪冷叱一声,眼中防备意味明显。
涟漪施礼告退,出了房门轻耸双肩,眉心微挑涌现得逞之色。
都见不得她好过,那她自然也不会让所有人好过!
走着瞧。
“小姐,小姐!”落宁眸中担忧,边喊边朝屋里走。
陆子虞定坐在妆台前,看着琉璃镜中慌乱无措的自己,她许久不曾这般了。
她曾以为只要能跟九皇子搭上关系这京中的路就能好走些,如今想想倒是她错了,千谋万算却把正主给忘了。
无权无势,任由别人捏扁搓圆的滋味她尝着不好受。
可又能如何?这层关系眼下还断不得,除非春闱时兄长有机遇高中榜首,得了圣人青睐。
她陆子虞可不甘愿受人摆布,既然伺候的那位爷有意拿捏她,理所应当要再使些手段栓住他的心。
谁胜谁败,还说不定呢!
镜中美人笑的勾魂夺魄,拾来嫣红的口脂抿唇上妆,艳冠群芳。
落宁透过镜子瞧见的这幅面容,身子从上到下一激灵,觉得屋子里阴森极了。
“放出消息,就说暮苍斋制了件独一无二的女子骑装,若有兴趣鉴赏明日可前往斋中一叙!”樱唇轻启,淡吐芬芳。
“骑装?”落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从未听说百里掌柜制过骑装的啊?
再说,京中穿骑装的女儿家少之甚少,她不明白小姐做这番事儿的意思。
“有人会来的!”陆子虞笑的如天书奇谭里描写的狐美人,狡诈富有贪欲。
第二日,她三更就起,在城防营官兵还未值守时偷溜进了暮苍斋。
“驾...驾...”
南巷街,有马蹄疾奔声隐隐传入耳!
枣红色的大宛马俊硕健壮,高昂的头颅仍存有一丝野性。
马背之上的女子墨发挽起束成发髻,一身华蓝色的对襟窄腰骑装,领口绣着云纹更显贵气,手中持轻短皮鞭,眉目张扬如烈火。
来人不是苏婉婉还能有谁?
“苏小姐,此巷已被查封,未得九皇子手谕我等不敢放行!”官兵将马连同带人拦下,面上和气劝道。
苏家娘子乃是他们主子爷的表妹,这礼数他们得做足才行,万一招待不周被闲言碎语说了出去,日后官途也就走的难了。
“让开!”苏婉婉不吃这一套,似要硬闯。
官兵们面面相觑,有些为难,可攥着锋利长矛挡路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苏婉婉见状,甩出鞭子朝几人身上抽去,不留空余策马踏风越过众人离去。
往前奔赴了几十米,停在一处灰墙绿瓦约有三层小楼高的铺子前。
栓马,推门!
无理,无矩。
落宁早在门口相迎,她未见过此人,可却被这女儿家身上散发的豪迈之气所折服。
“姑娘妆安,我家主子恭候多时了!”落宁施礼,朝楼梯处做了指引,示意苏婉婉上楼寻人。
“故弄玄虚!”苏婉婉嗤之以鼻,对这小把戏不为在意,可对暮苍斋的主人她心中多少也是好奇的。
之前她打听过,听说暮苍斋的掌柜复姓百里,是个不显山水的悄儿郎,可她自幼鼻子灵敏,从进门起就隐约能闻见荼芜香的味道,这可是给西域皇族女子所用秘制的香料。
这暮苍斋的主子不论是男是女,亦或者今日引她来是有意无意,她都要一探究竟。
收拢手心的鞭子,抬足蹬阶。
这暮苍斋比她想象中还是有趣。
这楼梯两侧皆放置了二人高的柜架,里面摆放了许多女人家春季用的物件。
屏风、首饰、衣物、寝食,还有闺房情趣用得到的玉势。
每一样都无重的,做工透着精致卓绝,可也有些惊世震俗!
苏婉婉有些佩服这将这些东西设计出来的人。
步行三楼,是一处娇香四溢的外廊。
能看清整条南巷!
廊中坐有一女,捧着一杯热茶仔细品酌。
听见有步子走来,抬眸朝前来之人相视一笑。
苏婉婉瞧清了她的样貌,有些吃惊错愣道:“果然是你?”
第六十五章:商量
茶香缭绕,袅袅送入心里。
陆子虞并未与她客套,仍是坐在席前,伸手看坐。
她对苏婉婉这样真性情的女子是有些欣赏的,想来对方也不喜欢哪些虚礼,故而随意了些。
短靴迈开,盘腿而坐,苏婉婉执起茶盏一饮而尽,像是饮酒般豪爽如风。
“我认出你,你倒也不好奇?”苏婉婉手支着地,身子朝后仰去,舒服拱了拱腰。
她有些觉得,这是对面小娘子故意安排好的。
美人未答,伸出莹白如玉的手去拎起壶柄,又将苏婉婉的空盏斟满。
清甜的茶香倾漏而出,似乎与京中的那些茶品有些不同。
茶盏里汤色碧绿,叶子瓣上略带浮毛,热水腾腾浇下,如大雪纷飞景色出奇。
苏婉婉抬眉惊诧道:“这是苏州特有的碧螺春?你早给我提示?”
这话不是询问,透着坚定。
“聪明!”没想到她绕的还挺快,陆子虞轻笑夸赞。
这不温不火的态度倒让苏婉婉有些恼了,谁见着她不都奉承讨好,可偏偏眼前这女人,让她有些猜不透意图。
“你故意引我前来做何?”神色凌厉如锋,挑衅质问。
“你怎么知,我是故意引你?”陆子虞对她这张牙舞爪的样子也不惧,谈笑自如反问她。
苏婉婉撇嘴不屑一顾道:“这南巷被封了,敢闯的怕是只有我一人吧?”
再说,这京城里也似乎只有她喜好骑装。
“你是第四波闯进来的,早有兵部尚书、御史台中枢令和魏大将军府里的娘子们来求过了,可这门我没开!”陆子虞早就想过今日会得罪一些人,可她还愿去冒这个险。
“为何?”苏婉婉不解。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这么草率拒回去,就不怕往后这暮苍斋生意难做?
“值得我来相见之人,只有你!”这话不假,她虽有求,可也是付诸真心。
“只有你?”苏婉婉心中暗道一遍,有些暖意涌上来,她可还在谁心中这般重要?
宝蓝色的衣领,衬托着那张有些薄粉的明媚脸颊。
轻咳一声掩饰去女儿家的羞涩,恢复如刚才那般张扬的性子,冷笑着问:“你有何目的?”
聪明人谈话就是干脆利落。
“带我去九皇子府!”
这话一出,就见苏婉婉神色冷到极点,将手中的皮鞭用力拍在案上,震的茶盏一颤。
她最是痛恨那些贵女,利用她的身份去勾搭自家表哥。
这种把戏,也是让她最为不耻的!
“没想到你与她们一样,都是攀附权势的破烂货!”她不留一丝情面,咒声痛骂。
陆子虞知晓她这快人快语的直性子并未生气,挑眉自侃道:“我可不是想攀附权贵,陆家此次进京本就是圣眷正浓,何必去结交皇子惹圣人不快。”见苏婉婉神色缓和了一些,故意将身子前倾幽幽卖着关子又道:“我是去哄男人!”
呃?这下子沦到苏婉婉有些愣了。她面前这女人,怕不是有病吧?
哄男人?
九皇子么?
那是京中出了名的禁欲之花,贵女们的梦中人,可偏偏九皇子性子寡淡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到让人发指。
哄她那冷面阎王的表哥,这女人是疯了不成?不要命了!
估计刚进王府半步,就要被轰出来了。
她可是记得,九皇子府里有一名噬血如魔的暗卫常护左右,那些硬闯九皇子府的闺秀们,都是被他给不留余面的扔了出来。
苏婉婉有股子冲动,想敲开对面女人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浆糊,这样的胡话也敢说?
九皇子府,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跟大理寺一样的存在。
“这忙,我帮不上!”苏婉婉缩了缩脖子晃晃脑袋,一脸后怕。
其实她也挺欣赏这诡计多端的女人,虽然相貌生的妖里妖气,心肠有些歹毒,性子娇滴滴的,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可是不知为何,她还是愿亲近。
兴许是她孤寂太久了,想有个人能与之为伴!
若是寻常的事儿她能应付也就帮了。可九皇子府,她是能避而远之,绝不登门送死。
陆子虞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也未曾惊讶,从木案下拿出一个雕花的檀木盒子,呈予桌上。
努嘴示意她打开!
“什么东西,还神秘兮兮!”苏婉婉不为所动,意志颇坚,眼睛有意无意瞥着木盒。
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孩童一样的秉性。
陆子虞抬手摆摆,唤她靠近些。
素指挑开锁头,捏着柄,慢慢掀开。
苏婉婉扬起脖子,便朝里面看。
见着里头放置的物件后,眼里像是融了火,亮如明炙,身子不由自主坐直了些。
“九...九节琅琊鞭?”她颤着声,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垂涎!
苏婉婉这辈子没有这么想得到一件东西。
她有些虔诚伸出手,想去触碰。
“啪!”
盒子盖上,挡住她的视线。
苏婉婉做梦都想着这鞭子,她最是擅长用鞭,东瀛武器榜中,软兵器类就属九节琅琊鞭为首。
武者,若是能得到一件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兵器,功夫造诣定能破镜登封。
称心应手的兵器可遇不可求,眼下她好不容易碰到,怎能轻易错过。
“想要?”陆子虞笑眯眯勾着唇问她,神色无害极了。
苏婉婉抿紧唇,可怜巴巴的瞅着那檀木盒,用力点首。
“想不想持着它威风凛凛的舞几下?”她继续引着话。
“想!”不假思索,苏婉婉脱口而出。
“那带我去九皇子府,可好?”陆子虞抬起茶盏轻嗅,小酌饮下。
苏婉婉骤然拉回思绪,试探着问道:“我带你去了,这九节琅琊鞭就归我?”
她指了指桌上的精致木盒,又指了指自己鼻尖,仍有些不确定。
“对!”反正这东西在她这儿也无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得到了答案,苏婉婉更是如看傻子般看着对面的女人,神色古怪道:“你这生意经谁教的?这暮苍斋在你手里没赔个底朝天还真是妙哉!”
陆子虞无奈摊手,对她的打趣也不甚在意,只将木盒往前推了推。
“咳...咳咳”
苏婉婉装模作样轻咳一声,两袖清风般的淡然道:“我这可不算拿人手短,就是觉得九皇子府里的花开的漂亮,你我二人不去赏一赏有些可惜了。”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苏婉婉是学了个十成十。
面上一派正气凌然,可这手已经鬼使神差搭在了木盒上,
陆子虞被她的模样逗得掩唇失笑。
“嘿!我说你别笑了,反正这已经是我的了。”苏婉婉噘着嘴,将木盒赶紧揽进自己怀中,生怕陆子虞会反悔。
“那就明日吧,你我同去九皇子府赏花~”陆子虞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执起茶盏碰了一下苏婉婉的身前茶汤满溢的瓷骨盏,似乎达成了何约定。
“咱们可先说好,若是到时候你被扔出来名声坏了,可不准赖上我啊!”苏婉婉急着强调。
“好~”陆子虞应了,娇颚冲她的茶盏扬了扬。
抬袖,一饮而尽。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苏婉婉,落宁来至自家小姐身旁,添了件外衫,有些不解问道:“小姐怎么知苏家娘子喜好这鞭子?”
“苏婉婉与魏潇湘相看两厌的原因就是三年前二人同求此鞭,那日宴上我瞧出了她们之间的端倪,找了李家姐姐打听过。”陆子虞不急不慢向落宁解释。
落宁似是有些懂了,挠挠头又一问:“小姐难道自己去九皇子府不成?非要搭进去一件好兵器才行?”
美人起身,轻叩落宁的额头,娇哼一声回道:“那日赴宴,不少贵女们巴不得吃了我,若是贸然从事指不定怎么编排这事,要是落入宫中贵人耳里恐惹不妙,若是有了苏婉婉引荐,就算那些贵女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念在穆家的身份,口舌之中也会注意分寸。”
何况,她也确实赏识苏婉婉这爱憎分明性子。
落宁头冒金星,她有些晕,可是对自家小姐的崇拜之情更甚至多。
第六十六章:到访
春夜绵绵,风携了细雨打在穆府庭院的芭蕉上,地上湿润如盘,照出了当空明月。
已是人定之时,守夜的丫鬟将府中各院处灯笼掐灭,只有苏婉婉的朝辉阁明灯至鸡鸣。
灯下,苏婉婉支开侍女独身坐着,披了件墨色的长袍,若有所思看着面前的檀木盒。
她性子冲烈,要搁在平常有人胆敢算计她,估计这时候尸体都凉透了,可今晨她明知道陆家娘子对自己有所图谋,可还是应了她的要求,其实与这九节琅琊鞭并没多大关系,只是顺从本心罢了。
略有粗糙的手忍不住抚上木盒一下下的擦拭,珍待如宝。
第一次有人知晓她的喜好,也愿考虑她的悲喜感受。
苏婉婉将木案上的盒子捧着放在自己枕旁,掐灭了灯,拥被而眠。
她睡颜带着浅笑,不知梦见了什么,安稳极了。
第二日一早,苏婉婉用过早膳便乘马车赶去清水巷。
为掩人耳目,陆子虞并未让惊蛰去后院备轿,反而直接上了穆府车驾,与苏婉婉同乘一处。
陆子虞上来之时,苏婉婉正用帕子拖着一块儿桂花酥大快朵颐的享用,待看清了她穿的衣裳,被吓的把一整块糕点直直吞咽了下去,噎的小脸红扑扑。
这是去赏花还是去...献身?
陆子虞顺手递给她一盏茶,抬袖之时都能隐隐瞥见娇艳艳的肚兜。
既是去哄男人开心,自然是得准备牺牲些,故而陆子虞今日的打扮更是比往日美艳放浪。
褚云软纱的对襟襦裙,领口开到胸间,若是个子稍高些,垂头便可看清美人圆润莹洁的翘立仙桃。
“你...你这幅打扮,真不怕被人瞧见骂你不良!”苏婉婉喝了水下去,气是顺畅了。
这模样别说男人了,她瞧着都觉得面红耳赤。
陆子虞娇羞一笑,抬起樱唇问道:“苏姑娘莫不是害羞了?来让奴家仔细瞧瞧~”
说罢,就要顺势扑到苏婉婉怀里去。
这哪里是清流人家的姑娘?分明是烟花埋柳之地的花娘。
苏婉婉抖了抖身子,一脸嫌弃避开她。
这风情万种的美人,要是她那表哥还不铁树开花,就肯定是和尚转世了。
九皇子府远在京郊,车驾还得驶好一阵。
二人路上嬉笑打闹,竟越聊越投机。
驾马的穆府车夫也有些意外,自家小姐这刁蛮脾气似乎今日收敛许多,反而还透着一股子欢快。
差不多半个时辰,总归是到了地方。
九皇子府,书房外。
“啪!”
前朝古董,双龙瓷珠赤金梅瓶就这样无缘无故碎了。
茯筠坐在书房外的一处石凳上,双手托腮百无聊赖。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他见怪不怪。
懒洋洋挥手,唤来小厮拿着扫帚清扫干净。
自从那日赴宴回来,他家主子就莫名其妙的每天摔几样东西。
估计再过几日,这九皇子府就得拆了重建了。
书房门开了,一身褐色玄衣的男人冷俊站在门口,硬声问道:“南巷封了几日?”
茯筠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忙答:“回禀主子爷。”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看着门口男人阴晴不定的神色,试探着才道:“三日了!”
“嘭!”折子门又用力阖上。
瀛夙坐在圈椅中,双手交合而握,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已经三日了,她还不愿来求他么?
书房外,有小厮从府门方向而来,犹豫看了眼那紧闭着的房门,还是退回在茯筠面前行礼道:“茯大人,穆府那位表小姐携闺中好友说是来府上赏花!”
啥?小疯子苏婉婉来了?
茯筠听后有些目瞪口呆,且不说苏婉婉与自家主子爷虽是表兄妹可关系并不亲近,怎么突然来府上赏花?就单独说她苏婉婉有闺中好友这一件事,不比听夜话怪谈可怕的多。
“府上哪里来的花?咱们殿下这几日心情不爽利,找个话头打发了去!”茯筠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让他自己去应付。
小厮面容有些为难道:“奴才跟她们说过了府上没花可赏,可另一位陆家娘子非说有花,说是咱们小肚鸡肠怀玉不让见。”
这话一听,茯筠不乐意了,双手环胸有些恼怒道:“陆家娘子?她倒是觉得自己那脸赛盆大,有几分颜色这是打算开...”染坊?
最后两个字没说完,他微微一愣神问道:“陆家?清水巷的陆家?”
小厮被他问的发懵,挠挠头恍惚道:“应该...是吧?”
“小兔崽子,你怎么不问清楚?”茯筠着急怒骂一声,顾不得跟他在这儿碎嘴子,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府门外急急跑去。
若真是那位陆家娘子而来,他们九皇子府就不用担心被拆了。
“茯大人,咱们府上确实无花可赏啊?”小厮摸不清他什么意思,好心吆喝提醒。
茯筠已经跑出老远,边跑边高声答道:“现在是没有,等铁树开花就有了!”
啊?小厮神色疑惑,不明白其中道理,站在原地绞尽脑汁想着原由。
府门口,苏婉婉和陆子虞二人被侍卫拦下。
“看吧,我都说了这九皇子府可是谁的账都不买,你偏不信非要来!”苏婉婉有些抱怨,她受了一路颠簸到了门口还不让进。
看着门口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不讲一丝人情,她都说了她是穆府的,还敢拦着不放!
苏婉婉朝其中一位侍卫挥挥拳头冷哼一声,拽起陆子虞的手腕转身就要离开。
只听地上似有急快的步子赶来,发出“噔噔”声。
远处有个人影遁来,看不清是谁,却听清了他口中的话。
“姑奶奶,您可来了!”茯筠看清门口正是陆国公府的那位娇娘子,差点没忍住跪下来磕头,口吻带着哭腔,有种让她替自己做主的意思。
在他眼里,这时候陆家娘子跟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能救人水火。
看着侍卫还将人拦在府门外,茯筠气的怒骂:“你们这些没眼力见儿的,赶紧请人进来,若是伤了陆家娘子一根头发丝儿,自己去找墨统领赐罪!”
听到墨涯的名讳,侍卫们慌张将兵器放在地下,连连后退十几步,生怕自己身上的体味太重,伤到了传说中的陆家娘子。
茯筠笑的谄媚,将二人迎进府里,不由分说让陆子虞赶紧跟着自己走。
那着急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生娃娃呢!
茯筠把陆子虞领走,只留下苏婉婉一人在原地错愣。
她是不是被人给忘了?
空中楼阁飞跃下一人,黑袍裹身看不清样貌,双手背在身后,淡然而立。
苏婉婉看见此人,有些心潮澎湃,双手发痒。
强,很强!
比她曾见过的习武高人,都要强出数倍。
兴许,这就是那位的暗卫!
见他慢慢朝自己走来,苏婉婉心中忐忑,颤着声有些艰难道:“你...别过来,我可是穆府的人,不准扔我出去,我会自己走!”
虽是害怕,可她心性极高,不会轻易低头。
苏婉婉挺直了腰杆,手摸上腰间的九节琅琊鞭,蓄势待发。
墨涯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凳,放在地面上,声嘶如哑道:“苏小姐坐一坐吧,恐怕还要多等着时间!”
人影一闪,再无踪迹。
“嘁!什么妖魔鬼怪,玩呢这是?”苏婉婉被他吓的不悦,噘着嘴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
“若是饿了可再唤,我一直都在!”声音从背后想起,听得她汗毛炸起。
扭头去看,没寻到人。
衣服角都没看见!
可她身后是分明多了一张雕花鸡翅木案,案上还有茶壶和杯盏。
这九皇子府,她发誓再也不想来了!
第六十七章:风月
早莺相鸣,在几处合抱而粗的榕树枝头上下翩飞。
从府门口行至书房的路上,只见有三两小厮规矩打扫庭院。
虽说是皇家贵胄的府邸,可毫无金玉奢华之色,反倒显露出几分清幽寡淡,就连庭院里种植的翠竹、松柏也都是君子喜好之物。
茯筠急急在前头领路,这会儿他直想让自己再生出两条腿来使唤。
两人一前一后,约摸一会儿的功夫可算是到了书房门外。
茯筠踌躇不定,终归还是不敢去贸然敲门,只好对着陆子虞讪讪一笑道:“陆姑娘,这门还得是您去敲,要是我去了估计您下次来都瞧不见我了!”
话毕,还颇为可怜的吸溜几下鼻子。
“好!我知晓了。”陆子虞噙笑颔首,安抚他道。
茯筠听此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入书房门外的一座假山后,一溜烟的人影都藏不见了。
真是个活宝般的人物!
轻迈莲步,走至书房门口,伸出挑染过凤仙花的丹蔻葱指叩了叩门。
“不是说了,未有要事不可来扰!”门后传出一道男声,冷冽如风似有不悦。
想来还是生着闷气没好呢!
陆子虞吐了口浊气,理了理自己耳畔的长发,娇笑盈盈道:“爷,是我~”
话落良久,未有人应声。
似是里头从未有人般的静!
心一横,美人千娇百媚笑着推门而入。
刚把门阖上转身,就觉着娇躯撞入坚硬的怀里,淡淡的檀香束缚着她。
男人撑手把她环抵在门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淡漠疏离,漆墨如深潭的眸子似乎想要把怀中女人的心思看穿。
“你来作甚?”男子欣长的身影压下来,在她嫩白如玉的脖颈侧轻问。
这不是明知故问?
本就被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势压迫说不上话,耳根子又被这样一撩搅,陆子虞觉得浑身发软,颤栗不止。
讨好卖乖揽上男人的坚实的腰身,将头埋入他清冷的怀里,扬起娇怯的小脸婉转轻道:“想爷了,来看看!”
瀛夙冷眼看着她装傻充愣,仍是不为所动,抬手拂开自己腰侧的柔夷,冷哼一声行至书案旁的圈椅坐下。
这做派甚是决断,倒是有些让陆子虞对他另眼相待。
可她还偏偏不信了,这男人当真是春色不侵?
陆子虞抬步,走至瀛夙身侧,待看到了他桌案上有摊开的奏章,知晓他对自己仍是有些情意,否则不会把如此重要的朝政明晃晃的让她瞧见。
那奏折子上,参的人可是右相。
“爷,您别生气了~”檀口徐徐在男人耳边轻道,如莺恰啼。
瀛夙心里的疙瘩差不多解开大半,可面上却未松动半分。
她这软磨硬泡了半天竟然没成效?
美人长腿轻迈,跨坐瀛夙身上,媚眼半眯慵懒如猫般,幽幽瞧着男人半晌。
瀛夙也没料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搭在椅侧的双手缩紧,似是竭力忍耐着什么。
轻摆柳腰若有若无的磨蹭。
瀛夙本是清冷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昏暗。
美人主动无果,打算抽身离开。
这温香软玉的,瀛夙怎能舍得,他不是圣人君子,起码在眼前小娘子这儿算不得是。
大掌覆上女人细腰,凌空抬起让她坐入书案之上。
瀛夙压着心头的火气,声音低沉暗骂一声“该死”,再也忍不住。
大掌紧扣怀中女人的后脑,低头含住她的粉瓣,微冷的舌滑入蜜津檀口中。
陆子虞笑的媚气,她就知如此。
修长的玉腿搭在男人腰侧,手臂也攀附在他的胸前,抬起小脸有些讨好的曲意迎合着他。
既然他享受这感觉,那她不介意再添一把火,让他再尝些甜头。
素指抚上衣侧的玉罗结一挑。
陆娘子今日穿的衣裳不仅是轻薄,更是容易褪去。
衣领微开,粉缎的小衣罩着丰盈。
瀛夙呼吸有些急促,粗糙的大掌未停,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细腻香软。
“爷~”美人娇滴滴的喊道。
幽冷的书房中,两人酌情生香,要是让让人看见定是要羞红了脸。
良久,二人分开。
银丝断去,让他找回了些理智。
瀛夙飞快将怀中女人的衣袍带子给系好,声音有些不知贪足恼怒道:“以后再收拾你!”
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女儿家,他多少也要讲究分寸。
“爷不气了?”陆子虞鼓起小脸问。
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去,衬托着她有些宝气。
瀛夙神色深邃难辨,揽着她幽幽开口问:“你做错了何事我要生气?”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她那日在穆家摆的春日宴上说自己与他不识,推脱了两人的关系!
她如实照说一番,未曾想跟前的男人这脸又是沉了下来。
这怪脾气,她真是想甩手不伺候了,
撅着小嘴,怯怯问道:“难道不是?”
瀛夙气的将她从桌案上拎起来,轻抬手掌在娇臀上一拍。
这一下倒好,美人直接湿润了眼眶,豆子大的泪珠滚落至脸颊侧。
她委屈极了,自己都让他占尽了便宜,如今反倒还被打了个巴掌?这买卖做的亏死了!
啜泣不止,让人有些心疼。
瀛夙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赶紧去帮她揉。
眉心一皱,有些自责道:“我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呐!”
陆子虞侧过身子不理他,小手抹着眼泪,模样可怜巴巴的。
“咳!丫头,你看看这是什么?”瀛夙从桌旁拿过一张纸来,上有四个大字。
陆子虞被他这称呼叫的一愣,抬眼去看他手中的东西。
“物华天宝”,还盖着贵妃娘娘的小印。
“这是?”她眶里还嗪着泪,神色有些诧异问着。
瀛夙见她情绪缓和了些,轻声哄着道:“我去替你求的字,可以裱起来挂在暮苍斋里!”
语气温柔如斯,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陆子虞有些赌气追问他:“那你为何封我铺子?”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我虽气你那日与我撇清关系,可更是气你不信我能护你周全,护陆国公府周全!丫头,这京城鱼池混杂,你要做何事都可找我助你。”
不知为何,陆子虞听他这话觉得心口发热,眼窝子太浅,酸的厉害。
“嗯,虞儿知晓了!”她重新将身子投入他怀里,觉得身上的包袱少了许多。
第六十八章:温存
书房中,二人又缠绵了半晌,情浓意切好不快活。
若不是碍于陆娘子还未及笄不能聘娶,否则瀛夙今日恐怕就要破功了。
春色在前,撩人心弦!
微风拂过美人香肩,衬着桃红色的缎子绳在白皙的脖颈上越发出挑,糜艳!
“爷!冷~”被风吹的打了个冷颤,陆子虞忙缩入男子怀中,娇声软气着道。
瀛夙漠然无话,只是一手去揽着她腰肢,一手将那褪了一半的软纱裙慢条斯理给她穿上。
这幅样子若是被谁给撞见,估计要被吓的痴傻了去,九皇子瀛夙都是以清冷待人,哪里有过这温柔细心模样?
陆子虞乖巧依偎在他怀里,看看自己这衣衫不整的可怜见儿,在瞅瞅跟前这男人的袍子,除了有些褶皱竟还是整齐如一,她有些愤愤自己不争气!
倘若是寻常的男人,估计刚才早就被收在自己石榴裙下,可偏偏这九皇子是个极为理智的人,这般光景还未色令智昏。
可终归是有了些许亲密,往后陆家想必在这京城里也可顺心些。
瀛夙将陆子虞从书案上抱下,盯着她有些泛红的朱唇就知自己刚才乱了方寸。
瀛夙见她一脸疑惑盯着自己,想讨个答案,突然失笑。
捏捏美人圆鼓鼓的小脸,瀛夙笑着调侃道:“再放纵着你如此下去,恐怕一会儿爷都要拟个单子去国公府下聘了!”
陆子虞听见此话,也是小脸一红,没想到心高气傲的九皇子也会跟她调笑了。
右耳垂一凉,像是什么东西戴在上面。
她今日起的晚,出门也急,连耳饰都忘了佩。
登了苏婉婉的轿子,瞧她又是一副巾帼须眉的装扮,也懒得张嘴问她车上可有备用的首饰盒。
往常是她自己的车驾,都会多安置几套衣裳,佩几套首饰,专门收拾在一个木匣子里,就是怕出去遇见了什么糟心事儿弄脏了裙子也还有干净的换,不至于丢府邸脸面。
可偏偏就是今日出府耳坠子没戴,让她路上心堵了好久。
轻抬皓碗去抚右耳,冰凉凉的似乎是玉坠子,可怎么就一只?
陆子虞不满开口道:“哪有赏赐人家东西,还不给全乎的?”
头顶上的男人忍俊不禁,伸手挑起她的下颚道:“你也是个知好知坏的!”
那可不,她从小见的奇珍异宝多了去的,不管是自家府里的,还是凤仙娘子给她瞧得,可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这玉坠子她一摸便觉得心里清清凉凉,若不是上等的雪玉冰种怎么有此等功效?
可听见男人夸自己,还是忍不住扬了扬颚,脸上有些得意道:“那是当然!”
俊脸朝她压下来,漆暗的眸子里有些蛊惑,轻声开口问:“想要另一只?”
陆子虞仰着小脸微微颔首,讨巧卖乖,娇的不行。
男人脸上略带宠溺之色,揉着她头顶的碎发道:“先带着它,下次若是乖了再给你另一只!”
可这一只怎么戴?
陆子虞有些恼了,她今日让人占尽了便宜就得到了一只耳坠子?这生意做的亏死人呐!
正准备找这男人算账,就听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陆家娘子,你死了没?”来人声音清亮,没有普通女儿家的温婉。
苏婉婉在前厅待着发慌,她生怕陆家娘子被她那性子冷淡的表哥给扔出去,出了性命她也难辞其咎,毕竟人是她领进来的,她也不希望她有事。
况且,跟个鬼魅般的人待在一块儿,她是嫌自己命长么?
门被推开,走出来的是一脸阴霾的瀛夙,正不悦盯着来敲门的苏婉婉。
苏婉婉倒吸一口冷气,她已经能想到,那如花般的美人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表...表...表哥!”她颤着声,从手扶着门,到身子半倚着门。
苏婉婉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她这性子冷如秋寒的表哥,就连跟他说话,就跟冻住了舌头似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瀛夙面无波澜,侧身让开一条道,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人给提溜出来。
“她好的很!”瀛夙撇了眼目瞪口呆的苏婉婉,硬声道。
苏婉婉局促,尴尬的挠挠头,站在一旁嘿嘿傻笑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刚说完话,她恨不得赏自己几个巴掌,这张嘴怎么就不会说话,什么叫“没死就好?”
看着眼前这水灵灵的美人,那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分明是做了什么羞事。
再去看自家表哥的脸,跟灶房里的锅底一样。
苏婉婉吓得差点一屁股坐下来,她还想活到七老八十!
“得!时候不早了,虞儿先不打搅爷批公文了~”陆子虞笑着打圆场,拉起苏婉婉有些发汗的手掌,盈盈施礼告退。
瀛夙应允,转身又进了书房内。
可他还哪里有心思批公文嘞。
苏婉婉被陆子虞拉着朝门外去,脚下步子有些僵硬跟着迈。
面容有些呆愣,看着陆子虞就跟看见妖魔鬼怪般。
她现在是明白了茯筠那一句“姑奶奶”是何意思,能跟自家表哥独处一室待上几个时辰的人能是凡人么?
“你这一根鞭子就糊弄了我可不行!”苏婉婉如今是反应过来了,她那表哥估计早就被这妖女给吃得死死的。
陆子虞笑着拉她上了马车,勾着唇道:“好好好,以后你这骑装骑具,暮苍斋全包了可好?”
苏婉婉心中虽喜,面上还有些勉为其难道:“那...好吧!”顿顿不依不饶又道:“你还得给我讲讲,你跟我表哥是怎么相识的!”
陆子虞笑着不愿,苏婉婉就赖着伸手去挠她痒痒,二人嬉笑打闹,也是好一番折腾。
车夫哼着小调《过山腰》,慢慢驱车返程。
第六十九章:商讨
宽敞的马车内,苏婉婉正捧着一碟棠球子蜜饯缩在软和的蒲垫上,津津有味听着跟前美人讲的事儿。
若是听到了让她觉得惊奇的地处,这小嘴还合不拢似得,张的老大。
陆子虞粗略跟她讲了一回苏州闹事,只把她与瀛夙是如何相见,又讲了些苏州刺史府办的糟心事儿,其余私密之事提之未提!
尽管如此,苏婉婉这清丽的小脸上仍是瞬息万变,跟听了什么茶楼里头新奇的故事般。
话音落下许久,苏婉婉都没搭腔,显然还细细回味呢!
“俏姑娘,您这儿再不说话,我可是要闷死了去!”
陆子虞笑着去推搡她,心知苏婉婉也是性情中人。
不知不觉二人亲密了些许。
苏婉婉晃荡着脑袋,小嘴里振振有词:“啧啧啧,我就知我就知!你呀~可不是普通人!”
从在她家府上一见,苏婉婉就知晓跟前的这位娇美人手段了得,再看着她与魏潇湘等人作妖斗法不落下风,更是觉得妙!
再者,能跟他那位表哥勾搭到一块儿去的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脸色一变,苏婉婉带着些义愤填膺,用力将手中的碟子搁下道:“今后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谁敢欺负你就得吃本姑娘的拳头!”
陆子虞被苏婉婉这英雄豪迈的样给逗笑了,忙俯身按住她要挥拳舞袖的手道:“快有些女儿家的姿态,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我二人在马车里拜把子呢!”
二人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皆笑了出来。
苏婉婉也觉得自己刚才没分寸,像是桃园结义般的行事,一边乐呵的傻笑着,一边挠了挠后脖颈。
她脸上映着飞霞,俏皮娇羞的模样不曾朝显有过。
陆子虞笑的媚气,拉过苏婉婉一直手臂,有些语重心长道:“婉婉,我得拖你帮我个事儿!”
看着应该不是什么好差事,苏婉婉暗暗腹诽。
可一想到自家表哥那张阴郁的脸她就不敢驳了,只得硬着头问道:“...何事?”
陆子虞微咳一声,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托你替我在京城世族中布份帖子!”
“陆国公府要做宴?”苏婉婉狐疑瞧着她。
这倒不是难事儿,可她有些不明其中缘故。
“你也知晓暮苍斋是我的铺子,可毕竟是初来乍到,若是被其他铺子针锋相对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陆子虞这话不假,京中各家首饰铺子暗地里也都是有贵人撑腰的。
她面色略微少了凝重,又道:“若是能将暮苍斋的招财之喜与陆国公府设宴之事绑在一块儿,便能省去些麻烦!”
苏婉婉急急附和道:“何止是省去麻烦,简直是美事一桩!陆国公府本是新贵世族,又有祖上庇荫想来不少人上杆子来巴结呢,若是让暮苍斋与新贵之族绑上关系,估计那些背地里存着歪心思的人也会知难而退!”
这聪明劲儿有些让陆子虞对她刮目相看。
“嘿!这什么眼神儿?好歹本小姐也是从大族里出来的,没两把刷子怎会行?”苏婉婉怒目,撅着小嘴佯装不悦。
陆子虞顺着她话茬,慢声道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索性还得劳驾苏姑娘!”
“好说,好说!”苏婉婉故作矜持,眉梢吊着老高。
“这其他几个府邸看在家父昔日薄面想来都能赴宴,唯独四族中的王、魏二府,与我家并未有交集,还望苏姑娘去这两处地方走一趟!”
苏婉婉被美人刚那几句话给捧的有些飘飘欲仙,也没多思量,顺口就应下:“行,保管给你办的服服帖帖!”
转过弯来,心突突一跳,急急蹦了起来:“哪家?哎呦...”
她忘了这是马车,刚那一下子给额头撞得不轻。
陆子虞赶忙伸手替她揉着,也是焦急。
“魏家和王家我可不去,尤其是王家人,个个蛇蝎为人!”苏婉婉疼的抽气,可提及王家之时仍是咬牙切齿的愤慨。
这倒是让陆子虞有些吃惊,待不经意捉到了苏婉婉神色闪过的委屈,神色复杂低声对她道:“可愿说与我听?”
苏婉婉盯她良久,终红着眶子,咬紧了下唇,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恨意道:“那日我独自去兵坊取订的乌藤鞭,路遇宫中编纂何雍嫡女,她本就爱慕我表哥,那日死活纠缠让我带她进九皇子府,我逃不过失手打了她,可并未毁了她的容,后来...”她颤着声,有些不愿再想。
白净细腻的柔夷搭在苏婉婉紧握的手背上。
“后来便听坊间流传,说我那日出手凶残,毁了女儿家的容貌犯了妇徳大忌,人人唾弃咒骂,就连我自己亲生母亲都不愿信我,可我想问一句:造谣之人当真看见了么?看清了么?看透了么?”
苏婉婉性子要强,这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她不认,可也不愿过多辩解。
百姓们乐道听高门大户里的这档子事儿,说再多不过徒劳无益。
陆子虞手腕上一阵灼痛,她更是用力捏了捏苏婉婉的手道:“我信...”
苏婉婉粗鲁的将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喘着气说道:“那日我前脚刚打了她,后脚王若茀那个贱人就去了何府,过后贵妃娘娘跟着这事儿被圣人冷落了好一阵,就连表哥办的几件差事也都未被封赏,这一连串儿的事不会平白无故发生。”
王府之人天生精于算计,若非如此,王渝州曾经不过一介白衣,怎能走至今日这鸿鹄官运。
“既然如此,更是要邀请她们来尝尝被人当笑话的滋味,不是么?”陆子虞轻眯着眼,藏去眼底的厉色。
苏婉婉一怔,有些犹豫瞧着她问道:“你是要...?”
“自然惩处那些欺人太甚坏人呐!”陆子虞勾着胸前垂落的青丝,软声软气。
这一肚子坏水的样,真是对极了苏婉婉的胃口。
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怎么着也得收点利息。
二人在马车里捣鼓着,不知不觉车轱辘停在了清水巷。
陆国公府,到了!
苏婉婉有些不舍得她走,抓着袖口又让陆子虞应承她几个事儿才作罢。
临走之时,陆子虞将自己发髻中插着的一支翠珠钗赠与她。
苏婉婉面上带着嫌弃,小声嘟囔:“本小姐都不穿裙装,要这些首饰何用?”
尽管如此,她还是将这发钗有些小心翼翼的揣到了自己怀中。
巷尾,路过一顶浅色软轿。
轿中女人放下帏裳,皱眉轻问外面跟随的侍女:“刚可看清了巷子中的马车?”
侍女规矩答:“回小姐,看着像是穆府的!”
软轿中的女人身穿粉藕襦裙,青丝梳成朝天髻还插着三两只精巧的金钗,瞧着像是仔细打扮过的。
姿容端庄优雅,唯独一双眸子浑浊不清,还略有几分病气。
王若茀敛目垂思,半晌吩咐道:“魏家这几日毫无动静,想来魏将军还不知胞妹在穆府出的糗,阿若先去派人给魏府传个话,再去取药!”
软轿外的侍女行礼而去,整个街上热闹极了,谁都不曾注意这边动静。
第七十章:魏府
月梢高挂,半遮半掩躲在灰蒙蒙的云墙后。
夜时,光晕淡了许多。
将军府黑压压的一片,看着让人心惊。
正厅外的廊下一前一后跪着二人,看不出衣着样貌,只能从湿漉漉凌乱的长发中依稀分辨出是女儿身。
“啪...啪”小厮手中执着宽厚的竹简,在两个姑娘家细嫩的手掌上狠狠打去,不留一丝情面。
将军府规矩森严,向来是以德行治家。
廊下挨打二人,正是前些日子去穆府赴宴的魏潇湘和竹青。
此时二人求饶声不断,每受一次板子,手臂便跟着往回缩。
可这板子就跟长了眼睛似得,一下下都打在了之前的印子上。
钻心刺骨般的疼,让魏潇湘有些失去理智憎恨上了陆子虞,她暗发毒誓,定要让那女人身败名裂,万人唾弃,才可解她心头之恨。
竹青所受之苦更甚,她不过是最下等的仆人,主子犯错她虽是遭受牵连,可终归也是要一并罚没。
竹青咬紧了牙槽闷哼忍痛,眼皮低垂,遮住了如困兽囚笼般阴凉凉的杀机。
廊下,褪去戎装的大将军魏晟煜身穿束袖紫袍直裾,威容凌凌正座在虎头太师椅上监罚。
身厚如墙,豹头环眼,年龄寻摸五十有六神采奕奕。可寒光下的气势泛着令人胆颤的震慑。
“打,给我狠狠地打!”
魏大将军声如闷雷,惊的执罚两个小厮更不敢怠慢,卯足了劲儿去下手。
站在魏潇湘身旁的魏峒急得捶足顿胸,可又半点法子都没有。
父亲的性子他是知晓的,一切决定皆是以家族利益为重,若不是小妹犯了父亲的大忌,怎会受此折磨!
“父亲,父亲!看在母亲的份上您就饶了小妹吧!”
魏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叩首在地。
魏夫人春华便逝,早年与夫君也是情比金坚,若不然魏大将军怎会一直不愿续弦。
果然提及魏夫人名讳,倒是让魏晟煜面容有些松动。
可看到教养的儿子因为琐事便丢弃军威让他气的虎髯一抖,大掌用力拍在椅侧,有些恨铁不成钢喊道:“逆子,滚起来!”
魏峒未动,仍是匍匐在地。
“好啊,好啊!一个两个都会忤逆本将了,我看你们兄妹二人,好得很!!”魏大将军气冲冲挥袍而去,步子迈的急快,许是看见他们心烦。
见魁梧的身影离去,魏峒赶紧爬起来,神色有些暴躁朝执罚的小厮道:“赶紧给老子滚!”
小厮们也有些为难,可瞧着自家大少爷有些暴戾恣睢,权衡再三还是退了去。
魏峒忙上前掺扶自家小妹,待看见那白皙的手掌上血迹斑斑,堂堂七尺男儿也是忍不住跟着鼻酸一把。
他怎样都没想到,父亲竟会为了家族声誉,全然不顾及一丝亲情。
魏潇湘已是耐不住疼痛,昏死了过去,可双手却仍是一副摊开僵硬的模样。
“潇湘,潇湘!”魏峒低声轻喊数遍,未得回应。
母亲早逝,父亲又对他二人不闻不问,只是一心逐权。冷清孤寒的魏府,也只剩下他兄妹相依为命。
相比魏府里的喧闹,陆家这厢倒显的几分闲情逸致。
揽月阁,铜雀兽炉燃着清艳艳的荼芜香。
陆子虞刚是沐浴过,只穿了轻薄的纱衣坐在妆台前。
落宁执着翠蓝篦子,先在铜炉上染过了香,才替自家小姐梳整青丝。
掩唇打了哈欠,陆子虞也是带了少许困意,可今日不知为何身子骨里总是透着一股子酥痒。
想起晌午在九皇子府里孟浪,似是觉得脖颈之处,那男人身上的檀香幽幽不散,磨的她心痒。
“叩...叩叩”闺房门被敲响。
“进来...”陆子虞自顾自地往自己身上擦拭着桃花油,轻轻说道。
门推开了,进来的是风尘仆仆的惊蛰。
惊蛰先是推门而入,又转身眯眼朝小院里仔细审量过一遍,见无人窥探,才将折子门轻阖上。
走至内室,见着自家小姐纱衣下的娇躯若隐若现,小脸有些泛红着道:“小姐料事如神,王家果然有人对魏府使了计策!”
“哦?且说来听听!”陆子虞略带情韵的凤眼微挑,带着些许好奇。
惊蛰口吻略有钦佩,吟吟出声。
自从那日去穆府赴宴之后,陆子虞便让惊蛰守在魏府门外,盯紧着魏府里的一举一动。
几日过去了,魏府里仍是相安无事,太平极了。
可今日落时,魏府门前突然来了些成堆的百姓,把前些天魏潇湘在春日宴上做的混账事当成了街头巷议,说的绘声绘色,让刚练兵归府的魏大将军给撞见个正着。
魏大将军打听过后,面色难堪,听说气的差些昏倒。当夜,便对魏潇湘使了家法惩戒。
惊蛰跟着那群闲碎的百姓,一路跟着到了一条鼠巷里,看见右相王家姑娘身旁伺候的侍女正给一众百姓发银瓜子。
她怕被发现,便跑回来急急跟自家小姐回话。
陆子虞听后,沉吟了一会儿便眉开眼笑道:“这王家娘子还真替我是顺水推舟。”
惊蛰和落宁面面相觑,不明其中含义,也不揣测。
“你们说,这档子功夫魏家娘子会不会恨惨了我?”
美人将手心里剩的桃花油涂抹在颈前,漫不经心的问她二人。
落宁有些担忧,皱着眉道:“何止是恨呢,估计正想着法子怎么对付小姐呢!”
陆子虞挑眉颔首,甚是认同。
“越是急了,才越是容易漏出破绽!”陆子虞抚了抚发,似笑非笑看着惊蛰道:“竹青手里捏着的东西,等着苏姑娘上了魏府布帖之后就可以让她交予她家小姐了,想来能让魏潇湘好好筹划一番。”
惊蛰颔首,先福了身子退出去。
陆子虞玉面染着几分桃红,心窝子里的躁动越是难忍,起身拢了衣带,朝落宁低声道:“你且今日不必守夜了,回西厢睡吧!”
西厢是贴身侍女们住的地方,落宁平时因要守夜,不曾经常回去住。
今日小姐提及,她虽疑惑却未多想,躬身行礼应下。
掐灭了红烛,阖门而去。
陆子虞躺在锦被之下,只觉得身软如泥,难以入眠。
忽癔症觉得腰间被一双粗糙的手掌禁锢着。
有些不由自主从枕侧拿过一串铜钱,放入锦被下。
半晌,似是春潮带雨晚来急!
第七十一章:结仇
次日天明,成簇海棠花蹭着鱼肚白矜贵开着,红白的瓣上还有些雨潮,湿漉漉的瞧着艳。
陆国公府上,甭管是主子仆的,今日都得勤个早去前厅用膳。
只因过不了些日子,陆家长子便要闹春闱。
万事都讲究个吉,沈岚特意挑了几个好日子,让一家人都团坐齐了用早膳。
说是求顺求和。
勋爵妇人家最是信这东西,比乡下粗野婆子更甚!
陆瑾延耳根子软,拗不过自家夫人只得听着差遣。
纵是可怜了陆之辰和陆子虞兄妹俩,平日嗜睡,闹腾起个早让反倒让两人有些昏沉沉。
八仙桌上,摆着十二碟子精致的糕点,八碟子爽口小菜,又有三盅粥,两咸一淡,可谓丰盛。
无人谈声交耳,唯能隐隐听见玉箸轻碰瓷皿所发的铛铛之声。
陆子虞有些萎靡夹起跟前摆着的一道金丝蜜枣糕,刚入碗,忍不住掩唇打了哈欠。
这一番动作惹得众人频顾。
“怎?是我脸上有何东西?”她放下玉箸,抚上自己小脸问道。
沈岚端起小碗,盛了些甜羹放在陆瑾延身前,又有些担忧瞧着女儿道:“是不是忙着过些日子府上宴席之事没睡好?”
这一问,倒是让陆子虞怔住。
美人蛾眉蹙了蹙,想着昨夜入眠前做的荒唐事儿,面如芙蓉含春露,羞上三分。
低头夹着碗里的糕轻咬小口,待咽下后,又喝了茶润喉才平静慢道:“是有些累着了,倒想先回去休息。”
枕侧的铜串子还没收拾妥,她真是又羞又怕,想赶紧寻了借口脱身去理好。
陆瑾延对幺女自然是宠爱万分,当下便命人侍奉着陆四小姐回房安置。
轻舒一口气,陆子虞正欲起身离开,便听着有人从抄手小廊急急而来,似乎还正喊着她。
“四姑娘,四姑娘,等会儿着唉!”阿禄朝她们这儿一边跑,一边摆着手,累得呼呼直喘气。
好不容易定住步,咽了几口吐沫才作揖恭敬禀道:“门外...门外有四姑娘的圣旨!”
陆之辰正捏着块儿玲珑剔透的水晶虾饺往嘴里塞,听见阿禄传的话,竟一股脑吞了去,烫的够呛。
“圣...圣旨?”众人称怪,可也不敢怠慢,理好衣衫去了府门外迎旨。
到了,见门外侯着是位粉面细肉脸生的年轻公公,陆之辰轻车熟路先上前拱手施礼,客套一番打点了厚礼后才开始领旨。
当差的公公,掂着手里荷包觉得甚是肥美,连笑意也都带着和善。
这世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没钱,就得磨推人喽!
“陆四姑娘接旨”当差公公声如细锥,调门比戏子还高半截:“陆家有女,性才德淑,礼教皆宜,适为贵女典范,赏!”
这高帽戴上,恐怕今后这京城贵女之位要容下陆家三分。
圣人这做法似是捧杀,又似提拔,总归让人没得头绪。
“哪位是陆四姑娘?起来接旨吧!”年轻公公言语带喜,朝着地上乌泱泱一杆子人问道。
“陆家四娘叩谢天恩!”陆子虞起身谢礼,规矩无失。
未施粉黛的脸上如玉无暇,眼角下的红痣藏娇藏媚。
“呦呵,还真是艳生生的美人胚子!”
年轻公公见这绝色,心头也是突突只跳,暗地里盘算着往后得多朝陆家走动些,说不定哪朝面前这娇娘子就当了贵人。
差事毕了,又朝着陆子虞好一番奉承夸赞才笑吟吟离去。
红漆木门阖上,陆之辰阴沉着脸,啐了一口:“阴奉阳违的狗东西!”
陆瑾延冷眼横过去,醒他小着声些。
宫里的人,不就是靠着这套苟且偷生么。
就如宫墙下的白蚁,虽有金玉遮蔽再上,但仍只能腐朽肮脏活着。
圣旨刚进陆国公府,城中各家世族已然知晓了陆四娘姿色冠京的消息。
有儿郎的世家大族,想着法子去结这门姻缘。
毕竟是圣人御赐的贵女表率,迎娶进府是多大的荣焉。
红墙内,青鸾宫!
“皇后的礼,想必差不多已经是到了陆国公府了!”贵妃榻上,半倚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
身形修长纤细,一袭窄腰广袖华裙衬着身段婀娜,青丝盘成最为难梳的花髻,上有八枚对称的琥珀翠金钗,容贵得体。
这女子容貌风艳,虽瞧着有些年龄,却不见面上有一丝褶皱,定是极为会保养的。
坐下有两位俏丽侍女,伏跪在地,在女人腿间轻摆细拳。
身后有位拱手的嬷嬷答她话:“回贵妃娘娘,皇后那份礼在圣人御赐的东西刚进陆府门后,不过一小会儿就也跟着进去了!”
这嬷嬷的腰,如长得高了些的芦苇,轻躬着。
穆贵妃从榻上坐起来,努着红艳艳的嘴冷嘲出声:“皇后娘娘也真是急着替二皇子着想,这网撒的到处都是!”
身后嬷嬷朝捏腿的两个丫鬟摆摆手,命她们先下去,替自家娘娘斟了杯清茶后才小声道:“二皇子才能平庸,也只有靠着自个儿娘家关系才能走至今日。”
“桂嬷嬷,你替本宫也去库房里寻件东西送予陆国公府去,警醒点,可别越过了咱皇后娘娘!”穆贵妃轻笑着接过茶碗,朝她吩咐,话头让人捉摸不透。
桂嬷嬷沉沉应下,她是穆贵妃的奶娘,最能知晓主子心意。
右相府,绮萝苑。
王若茀坐在妆台前,手里紧攥着一支琥珀红珠合欢钗,脸色阴沉如霜。
“姑娘,小心伤了手!”阿若瞧着那手掌有些红痕,故而有意提醒。
话音刚落,便吃了个巴掌。
“你也来教训我?”王若茀眼底带着狠厉,似要吃了人般,阴恻恻盯着阿若的脸。
阿若赶紧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着捂着脸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罚...”
“圣上当真给陆家那个贱人也赐了旨?”她定了定神,笑的森然。
是问谁?
阿若还是她自己呢!
没人敢去应,都怕吃苦头。
王若茀侧目,疯癫瞧着她床榻上放置着的一个镶黄木盒。
那里面也是一道圣旨。
是三年前圣人御赐与她,夸她恭顺闲德,堪称京中闺秀之首。
如今这殊荣倒转了向。
她想,估计明日,自己就得沦落成全京笑柄。
王家女,性子傲然,这等羞辱她受不得,也受不了。
所受之屈,她要千百倍奉上。
“陆家四娘,好一个陆家四娘,我到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捏着发钗的手腕一转,用力朝着妆台木案刺去。
入木三分,狠意难言!
第七十二章:反间
三日后,魏将军府。
魏潇湘瞧着手里的那封素色宴帖若有所思,不知心里打什么主意。
帖上,是清秀的小楷字。
底下盖着陆国公府的赤印。
前些日子还给她难堪,如今好意思登门送帖子来?
“谁送来的?”魏潇湘将手中的帖子丢在鸡翅木案上,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让她丝丝抽气。
白嫩手掌上的疤差不多好了七八,本生着粉嫩细肉。
可让她这么一动,又是裂开了一条小缝。
“是穆府上的苏姑娘!”
魏潇湘抬眸见说话之人是侍女竹青,脸色往下沉了沉。
上次与陆家贱人比试步射,若不是她那丫鬟胆小怕事,说不定如今她也不用日日躲在府中,让别人瞧笑话。
“苏婉婉送来的?她什么时候跟陆家这么熟了?”魏潇湘沉吟些许,觉得有些蹊跷。
竹青不再答,低垂着脸,面有难言之隐。
她依照那姑娘的吩咐行事,不敢有差。
魏潇湘仔细推敲,她想,这或许是穆家的意思呢?
穆家一直都是九皇子在朝中的势力,若能拉扯上新贵陆国公,这夺嫡之势更甚。
大将军府站的是无权无势四皇子的边,可她不晓得父亲会无缘无故选个闲散王附拥。
朝中局势紧张,右相为二皇子娘家外戚,左相拥戴六皇子,穆府自然是以九皇子为重,可四皇子...
除了那张有些妖孽的皮囊,身子骨里都藏的是花下风流。
这般不学无术的人,怎配得上将军府的赫赫威名。
她虽是将门虎女,对朝廷之事还是见解浅显。
算了,这东西又乱又杂。
魏潇湘是个直性子人,她心里这几日烦,不愿去纠结这些。
“小姐,那些陆府的宴席咱是去,还是不去?”一个姿容娇俏的小丫鬟,卖着机灵问。
她是如今在魏潇湘跟前正得脸的丫鬟,红梢。
她话刚问过,就听“咣当”一声。
鸡翅木案被踢倒了,上头物件撒了一地。
“去,自然是去!不仅要去还要送份‘大礼’去,让那贱人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魏潇湘心里暗下毒计,她正愁没法子能跟那女人近处。
竹青见状,果然...
她捏着裙角的手缩了缩,似鼓足了勇气,噗通跪在地上:“小姐,奴婢这儿有个东西!”
魏潇湘被她唬了过去。
竹青从怀中掏出一小块儿娟粉手帕,呈予头顶。
缎子摸着轻柔,不像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上头绣着一朵娇艳赤赤的虞美人花,若有若无泛着香。
“哪来的?”魏潇湘接过,拎起来瞧了瞧,待看清帕子下的小字,忍不住惊呼。
绢帕一角绣着个,虞!
这不就是陆家那位的贴身之物?有了这物,别说是名声,贞洁都保不住。
“那日宴上,我跟在陆姑娘后头捡的。”
这话让魏潇湘有些不信,她眯起杏眼又问:“怎之前未听你提及?”
竹青支支吾吾半晌,不敢看魏潇湘:“奴...奴婢怕...”
她啥没说出来,倒是让魏潇湘放下了心来。
竹青服侍她甚久,性子一直都是这般胆怯,若是今日她不怕了,说话底气足些,反倒还会令人生疑。
“那今日怎么突然又给了?”魏潇湘笑着去扶她身。
旁边的红梢微皱了皱眉,撇着嘴不悦,到也没胆子发作。
“那日奴婢坏了小姐的事儿,又怕又愧,过后也没脸子去伺候小姐。”竹青泪眼婆娑,啜泣不止又道:“奴婢跟着小姐久了,只希望能尽绵薄之力。替小姐分忧!”
这话虽找不到破绽,可魏潇湘仍是半信半疑,吩咐竹青去烧壶茶,将她支开。
见人走远了,才唤红梢附耳过来,低语喃喃。
红梢眼里闪过一丝后怕:“小姐,真要如此么?”
魏潇湘冷笑,不如此怎解她心头之恨?
人定之时,天黑的让人看不清路,只能小步摸索着朝前去探。
魏府后门的一颗歪脖子树下,有个娇小的人影,身上裹着黑袍看不清脸。
“陆...小姐猜的不错,魏潇湘如今信不过我!”娇小的女人低声道。
树上也传出一道女声,安抚着她:“你不必多心,且听小姐安排,盯紧那个叫红梢的丫鬟。”
红梢是将军府前些日子刚选进来的丫鬟,模样生的好,又识小字,刚进府便被管家直接送到魏潇湘哪儿伺候。
说来也是怪,这红梢像是对魏潇湘喜好颇有了解,说的话,办事儿也都合主子胃口,这两日正受着宠。
似听见有敲更的小厮朝这儿走,两人再无多话,各自遁首而去。
树下清明一片,不曾有过人气儿般。
翌日,红梢佯装身子不适出了魏府,说去医馆。
竹青将这事儿写成纸条团起来,又用红绳系在个石头上,抛出了后墙。
没过一会儿,有个推恭桶车的年轻男子将这石头捡起来揣好,一瘸一拐的迈去清水巷。
**
“叩叩叩!”
陆国公府后院门开了。
出来的人是惊蛰,见着敲门的人是推恭桶车,也不嫌弃,笑着喊了声“秦桥哥”
二人似乎早已相识。
秦桥黝黑的脸上扯出了个牵强的笑意,小声回道:“韩妹子!”
他曾是年少有为的禁卫军将士,也是前禁卫军统领韩靖忠的旧部。
五年前的韩家命案,他去京兆尹府击鼓鸣冤,就成了如今是这个模样。
但他不悔!
为将者,赤胆忠心。
秦桥为人老实,又重义气,一直愤慨当年韩家命案,前些日子认出了惊蛰,二人好一番熟络,皆替彼此惋惜。
听说惊蛰如今侍奉的小姐心思好,又有替韩家翻案的法子,他便不顾一切,想帮上点忙。
“秦桥哥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消息?”惊蛰瞧他今日推的恭桶都是干净的,想来是特意寻自己的。
秦桥点点头,将脏兮兮的手掌朝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才去怀里掏那一块儿捆着纸团的石头。
拿出来,又有些抹不开脸递给惊蛰,就这样半推半就杵在空中。
惊蛰笑着抢过来,又朝他手心里塞了一个荷包。
“小姐赏的!”又指了指他手里绣着几束迎春的荷包,有些害羞一笑:“那是我绣的!”
说罢,赶紧拿着手里石头进了府,将门阖上跑开。
秦桥没打开那荷包看里头有多少银子,抚着荷包上的丝线傻笑了半晌。
第七十三章:诡计
右相府,绮萝苑。
青烟缭绕,散着让人舒心的药香。
阿若朝房中燃着火的铜盆里虚填了一把艾草,又赶紧端起黑渗渗汤药走至榻前。
王若茀半倚在榻上,瞅着阿若手里的东西皱了皱眉。
这药,她不知还要吃多久。
“消息都送进去了?”气息稳固,不似身体有疾的样。
阿若颤着手把碗递过去,像是里头装着什么怕人的东西。
王若茀苦笑,抬袖饮尽。
完毕,见阿若有些担忧瞧着自己,冷眼横声:“这条路总归是我自己选的,你若敢泄露半个字...”
还未说完,阿若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奴婢怎敢,请小姐放心...”她家小姐的手段,她是知晓的。
顿了顿,阿若从袖口掏出一张素色帖子,一边小心递了上去,一边偷偷打量榻上女人的神色。
王若茀接过,盯着瞧了会儿,挑高了眉冷嘲着道:“陆国公还真是能耐大,圣人刚赐过旨这就等不及做宴了?这借风使劲的本事可不容人小觑。”
她以为设宴得是陆国公,却不曾料到会是陆家四娘排的一出好戏。
门外有小丫鬟进来通传:“小姐,红梢来了。”
听她说完,王若茀就掀被起身,似一瞬来了兴致:“快让她进来。”
红梢迈过门槛儿,有些驾轻就熟地朝里屋走去。
见着王若茀盈盈立在房中,眉眼带笑瞧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才过去请安:“见过小姐。”
“我早同你说过,有什么值当的消息再回来禀报,若是些琐事,呵...”她没了下文,可声如寒钩听得让人心肝发麻。
红梢是王若茀身边一直侍奉的侍女,前些日子私偷了些右相府里的贵重之物想与情郎双宿双飞,被人抓住本要活活打死,却不知王若茀施了什么计把她送去了魏潇湘的身边。
“是大事儿,奴婢有大事儿回禀小姐!”红梢急着解释,眉头紧缩,可瞧了阿若在房内,张了张嘴将口中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但说无妨!”王若茀兴致勃勃等她开口。
红梢不安的搓搓手,小声道:“过几日陆国公府上设宴,魏娘子打算用药让她名声尽失。”
王若茀微哂:“什么药?”
红梢答:“醉仙娇!”
这是青楼里花娘擅用增添闺房情趣的药,听说饮下之人,心神涣散,眼中所见皆为心中所求,如仙缥缈,醉比花娇。
办出什么放荡形骸的事儿,都是常常有的。
“魏家娘子也是下了狠,可还远不及我心呐!”
王若茀也没料到魏潇湘会想这么个法子,可心里这气还是没消,不过倒也提醒了她。
“不必买醉仙娇了,去寻玉生露。”
她是存了心要毁去陆家四娘。
红梢愣住,她不明白小姐说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阿若不同,她是王若茀的贴身侍女,平日见多识广,自然有所耳闻。
听之,阿若身凉透骨。
玉生露,玉径生香露!
名字俗艳,可却最为阴狠。
这是青楼的禁药,专门惩治那些不听话的花娘用的。
服下无药可解,只得与男子行鱼水之欢,三日不歇。
若不如此,会中血毒而亡。
“我这儿有千金,你去花巷胭霞楼,找秋妈妈便能购得此药,你那情郎我可还好生照看着呢!”
王若茀未与红梢多解释,这条命等替她做完了事儿,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得被丢去乱葬岗。
有些事儿,被下人知晓太多,容易钻了空子。
红梢想,这玉生露应与那醉仙娇无差,委声应下。
况且她心爱之人还被小姐捏在手里。
临走前,王若茀命阿若拿了件不显眼的衣裳和帏帽让她穿戴好,免被人发现踪迹。
待人步徒致远,王若茀抻了个懒腰轻靠在门上,眯了眯满是算计的眸子。
她许久未出过府了,也该走走。
陆国公府,等着瞧吧!
红梢从右相府出来,小心绕着弯路前去花巷。
一路频频瞻前顾后,生怕被人瞧见认出了。
可还是没能发现身后悄步跟着的惊蛰。
烟霞楼里的秋妈妈是个重利之人,待瞧见红梢从袖口里掏出锭金灿灿的元宝,早就笑开了花。
她想着,估计又是哪家夫人托丫鬟买药来祸害姨娘的。
没多盘问,将药交予红梢,又笑着谄媚嘱咐药该如何用,拉扯好一会儿才将人给送走。
惊蛰将这事儿系数收进眼底,抽身回了清水巷。
**
陆府,揽月阁。
“去了花楼买药?”陆子虞听及惊蛰回禀,思索蹙了蹙眉,自顾自又轻声重复了番。
“早些年,我把凤仙楼当私塾,如今王家娘子把胭霞楼当成了药铺,真是有趣。”陆子虞手撑着娇颚,身子慵懒倚在贵妃榻上。
惊蛰愕然,不明其中含义。
反倒是落宁,气的一跺脚,脸也是憋的涨红,哭笑不得嗔着道:“小姐可别扯那荒唐事儿。”
勋爵大户家的贵女,跑去花楼里学本事,敢让老爷夫人知晓半个字,她都不晓得自己还有命活不。
陆子虞是被落宁唠叨怕了,赶紧打住不提,笑着去哄:“得得得,我不说还不行。”
惊蛰面有疑云,她也想听听这故事。
“闲了我再与你说。”陆子虞朝她使了个眼色,轻着声。
落宁知晓二人有事商讨,识趣腾了空,到了外头守门。
“小姐,眼下咱们作何打算?”
“你可还记得她穿着去的衣裳?”
惊蛰沉吟片刻,颔了颔首。
藕白色的襦裙,素色的帏帽,市井上常有。
陆子虞从榻上直起身,小手在发丝上打着圈,不过一会儿便想了个法子说与她听。
惊蛰听着睁大了眼,半晌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觉得刚那法子甚妙。
第二日,她打扮成昨个红梢的模样怒冲冲的去了烟霞楼。
见着昨招待红梢的秋妈妈,走过去一把手拽住了她的衣襟,愤声怨气:“好你个糟老婆子,敢给我家夫人假药?”
秋妈妈虽不识红梢这人,可衣服她眼熟,略显精明的眼珠子提溜一转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是昨日来买玉生露的姑娘。
可没曾想,这姑娘力气颇大,似乎是练家子的。
“姑娘,别...别,有话好好说!”秋妈妈讪笑,陪着不是。
做这勾当的,得能屈能伸,若是这小丫鬟身后真是位什么贵人,她惹住了得不偿失。
“好好说?昨日我买的药是假的,误了我家夫人的大事儿,今日就让你给我个说法,要是说不上来,哼!”惊蛰声音冷了冷,将手里的短匕插在秋妈妈跟前的桌上。
秋妈妈上了年纪身宽体胖,她被吓的一哆嗦,脸上垂着的肉跟着发颤。
“怎会是假的呢...我分明给你的就是玉生露啊...”
第七十四章:筹谋
京城花巷,烟霞楼。
惊蛰不依不饶的揪起秋妈妈的袖子朝门外走,说是要送去府衙。
花楼里卖下作药本就是犯法的,若是再被说成卖假药,估计秋妈妈下辈子得在牢里寻日子过了。
东瀛律法森严,容不得鸡鼠之辈挑衅。
秋妈妈被吓得脸色苍白,唇止不住的颤,露着几颗泛黄的牙。
“别别别,求姑娘放过老身,我再替您拿一瓶玉生露可好?”秋妈妈脸簇成菊,讨好着道。
见着袖口的手有些松动,她继而又忙道:“就在柜前,我去取来!”
惊蛰甩开她的袖子,将桌上的匕首拔起来,坐在凳上一言不发。
旁边瞧热闹的,看见她手中匕首摄着瘆人的光,也都不敢上前造次。
秋妈妈如同躲洪水猛兽般“蹭蹭”迈步至柜前,赶紧从里翻出一个褐色瓷瓶,打开布塞轻嗅几下,颔了首,想来这次是没差错了。
“姑娘勿怪,这瓶定是玉生露,保准不会坏您家夫人的事儿”
秋妈妈笑的花枝招展,翘着粗溜溜的手指,胸有成竹点了点那褐色瓷瓶。
惊蛰冷哼,将玉生露从她手里夺过来,转身就离开。
前脚刚走,秋妈妈就插着自己肥硕的腰,朝着门口骂骂咧咧:“呸,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呢!”
说些什么眼下倒无关紧要,总归这玉生露是拿到手了,也能查清楚那王家娘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生露被陆子虞交由了落宁,让她拿着去找百里尧瞧瞧。
**
陆国公府,春夜伴月明。
陆四娘子潋滟凤目,执着一本略有些轻残的棋谱卧在榻上细细赏看。
铜炉生香,填了几分雅致和缱绻。
虽手里拿着棋谱,可陆子虞心思却不在这儿,一谋一虑都想着几日后的府宴。
“小姐,炖品来了。”白露推开门,端着瓷骨白的小盅。
陆子虞懒散撑着身子坐起来,伸出细白如藕的玉臂接过。
刚舀两勺,便没了胃口。
“小姐早些睡,刚才阿禄哥哥来传话,说是穆府苏姑娘明日来咱府上接您去京郊雁栖湖踏青呢!”
白露喜冲冲说完,拿出干净帕子递给自家小姐沾嘴。
陆子虞迟疑,邀她去踏青怎么不让人早些通传,非得深更半夜来?
揉了揉眉心,看着白露清悄的小脸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吟吟道:“涟漪可有找你问过春日宴上所发之事?”
白露使劲儿点了点头,问了她还不止一次呐。
“你如何答她?”
“我依照落宁姐姐教的,说小姐跟魏家姑娘闹的水火不容。”白露目光如炬,如若乎说什么重要的事儿。
“做的极好”陆子虞莞尔一笑,夸了她。
白露虽想不明白为何落宁让她如此跟涟漪说,可她瞧着涟漪那整日趾高气昂的模样也是心怄。
把活推给她们做,自己穿红戴绿地往少爷们住的岔廊上一站,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来卖笑呢。
“你寻她透露些我有心让魏家娘子在陆府宴上出丑的事儿,看她做何!”陆子虞轻淡淡说着,已是把涟漪给逼进了死局里。
第二日天明,揽月阁迎来了不速之客。
苏婉婉又是一袭劲装,腰侧别着九节琅琊鞭,双手环胸,坦荡荡迈开短靴进了揽月阁。
白露和惊蛰是领教过她的本事,远远的福了身子“见过苏姑娘。”
苏婉婉难得心情好,笑着应了她二人,朝陆子虞闺房行去。
二人面面相觑,活见鬼了吧?
刚那是苏姑娘么?!
落宁性子稳,不动声色替苏婉婉引着路。
“小姐刚起身,难为苏姑娘去里头等吧。”雕花折子门推开,落宁伸手做了个请。
层叠幔帐,皆显风韵。
每处摆设都是费足了心思。
光是看,就能明白这屋子主人是个惯会享受的。
陆子虞穿了素白亵衣,兰指捏着螺子黛对镜画眉,从镜中看着苏婉婉进来,也未转身:“你这也忒急了些。”
苏婉婉手背在身后,悠然自得在屋子闲逛,看见顺手的就直接揣到自己怀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来当土匪的。
“我是没你们那么多事儿,平日里瞧我娘梳个头都要半个时辰,屁股也不挪一下,不怕长疮?”她流里流气从八仙桌上摆着的琉璃盘里挑了个梨,就着手搓了搓放入嘴里。
陆子虞是见识到了苏婉婉身上的匪气,不过觉得这样随性也挺好,纵容任由她去了。
半晌,妆描的差不多,才唤白露进来替她梳头。
“你可得快些动作”苏婉婉等了许久,见她还没收拾妥当,有些急急催着。
“怎?”美人软着声问。
苏婉婉神色飘忽不定,声弱如蚊,“说不定九皇子还等着呢?”
听此,陆子虞眉梢轻斜,红润的嘴角勾起:“感情你是给我卖了?”
“不...不是!”苏婉婉摆摆手,急着推辞。
美人不理她,就用一双氲着水儿的媚眼,直勾勾盯着。
苏婉婉被她看的心慌,傻气笑了笑:“西域进贡了十几匹汗血宝驹,我这不想得了开开眼。”努努嘴,有些不舍着又道:“到时候分你一匹还不行?”
“我要两匹!”
趁火打劫啊这是!
谁是强盗,谁是流氓?
心一横,“成!”
苏婉婉心如滴血,气腾腾将八仙桌上的琉璃盘也揣进了自己怀里。
评书里说的蛇蝎美人,她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陆子虞以为是苏婉婉邀了九皇子,熟不知是九皇子暗地里做庄,将着汗血宝驹提前收整进府,连夜去给穆府传信,以三匹马驹为筹诱苏婉婉邀自己踏青与他幽会。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至于什么宝驹来的,对苏婉婉来说都是捎带物件儿。
陆子虞盈盈起身,轻摆莲步到屏风后头更衣。
待出来时,已是活脱脱身娇体软的美人。
苏婉婉有些愣神,嘴里的紫葡萄忘了吐皮儿,就囫囵含着。
好似每次见她是都不一样的风流样貌。
一袭鹅黄色的织锦牡丹裙,衬着美人气质温婉,如一块绸缎包裹着璞玉,瑰姿艳逸。
白露手巧,给梳了个挽月髻,又佩上一对攒花金丝兰流苏冠,更显风华之姿。
陆子虞行至妆台前,从檀木盒中拿出一只白玉耳坠戴予右耳垂上。
瞧苏婉婉还犯着迷糊,走到她跟前,艳生生的菱唇轻吐,如娇莺恰啼:“走吧...”
第七十五章:踏青
京郊雁栖湖,三面环山,北有军都,西有红螺,东有金灯。
山水连天,形成合抱之势,碧波荡漾,浑然如仙境无二。
春时有雾,湖面上腾着一层白,待日头滚火而出,才渐渐消去。
“怎样,这地处不错吧?”
苏婉婉瞧着身旁女子眸中涌动的一丝异色,得意扬了扬头。
陆子虞未应声,仔细赏着雁栖湖春景。
京城与苏州相比,各有千秋。
她欣赏京城的波澜壮阔,也偏爱苏州的温婉清秀。
不远处,又行至一辆车驾。
缎子上绣着墨底兰,这花纹样式二人都熟悉,是左相李家。
马车停下来,帘子一掀,露出一张温和淑兰的小脸,“虞妹妹~”
陆子虞瞧见来人,也是又惊又喜,“李家姐姐?”
来人正是左相之女,李琼。
李琼扶着丫鬟递过来的手,还没站稳脚,就笑着嗔道:“什么这家哪家的,唤琼姐姐就好。”
陆子虞知晓她性子爽朗,不稀罕这些虚礼,又遵她的意思唤了声“琼姐姐”。
这一来一去,把苏婉婉晾在了一旁,让她有些插不上话,可偏偏李琼这样惠外秀中的人让她厌不起来。
李琼笑着把来意述了一番。
她瞧今日天晴气暖,想邀着陆子虞出来游玩,马车刚到陆府,守门的小厮就称自家小姐和苏家娘子先行一步去了雁栖湖,她不想再折返回府,索性赶来凑个热闹。
“苏妹妹可也别怪,我就是这几日闷得发慌!”李琼心思细腻,怕苏婉婉不悦,连忙福了身子,以表歉心。
“怎...怎会!”苏婉婉见李琼跟她说话,有些不好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人能不嫌弃她已经算是好的了。
三人结伴同行,沿着湖堤徒步。
苏婉婉是个随性子的,一路上说出些什么话,做个什么有趣的事儿,直把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给逗笑不停。
忽似瞧见身前有一行人走近,待看清了脸,李琼脸色变了变。
陆子虞随她看去,为首的是右相王家娘子,后头跟着春日宴上自找苦吃的京兆尹府白氏,旁边随同的那位,她不识。
不过几息,人就到了跟前。
“呦,苏大小姐出来放风还不忘带着兵器呢?这是又准备祸害哪家小姐”王若茀身旁那位娘子先开了口,可声声带刺。
“何明月...”苏婉婉紧盯着出声之人,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
陆子虞听她咬牙切齿道出来人名字,心下已是了然,想来这就是那位宫中编撰何大人之女了。
不动声色压下苏婉婉抚在鞭上的手,启唇:“何家娘子脸上的伤可是好了?”
何明月抬目,见与自己搭话之人身娇容艳,气度不凡。
思索,她可不认识这号人物,侧头疑惑瞧着身旁的王若茀。
“这位是陆国公府上的陆四娘子”王若茀轻哂,朝她使了个眼神。
陆子虞笑吟吟施礼,规矩好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早听说,陆家四娘艳冠盛京”何明月笑着夸赞,皱眉佯装想了想又道:“上一次听说艳冠盛京的可是烟霞楼里的花娘楼轻若呢。”
话里话外,摆明了是羞辱陆子虞跟烟花之地女子无差
苏婉婉气的胸脯一起一伏,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
李琼听着她出言不逊,正欲出口教训,话茬却被接了过去。
“听说何娘子是脸上受了鞭伤,可我竟半点瞧不出疤来,想来是贵妃娘娘赐的药膏极好,能让何娘子花容月貌恢复如初。”陆子虞软声恭维,将身子放低了些。
这番做派倒是让一群人想不明白。
苏婉婉和李琼有些不可置信瞧着身前言语带讨好之人。
“自然是贵妃娘娘厚爱”何明月有些心虚,眸子瞧着旁处。
“我这儿倒是有一桩良媒,甚是配得上何娘子!”
“哦?”
王若茀怔住,她本想借机让何明月来给陆国公府那位难堪的,怎么如今成了说媒了?
“我有一远房表兄,家里万亩良田,金银堆山,虽不是高门大户,但却富奢一方,但...”
陆子虞没往下说了,可偏巧何明月上了心,她父亲官职不高,若是能嫁个富裕人家也是一桩好姻缘。
她催促,“但什么?”
“但是他瞎了一只眼,口中生疮伴有恶臭,但是细细想来这些都还不及何娘子你那恶毒心思,所以便觉得你二人万般相配。”
美人檀口徐徐,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句话就让何明月下不来台。
“你...你...”何明月自认自己舌灿莲花,平日里都是她往话里藏刀子,今日硬生生被呛的说不出话。
一跺脚,捂着泛紫的小脸跑开了。
白可卿与她关系好,只得赶紧去追,只留下王若茀一人。
王若茀到底是名门闺秀,尽管心里震惊,面上不慌不忙:“陆家娘子真是伶牙俐齿。”
李琼反唇相讥:“王家娘子所交闺阁之友如此恨嫁,也倒是令人开眼。”
不再争辩,王若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苏婉婉愣了半天,蹲在地上捧腹大笑。
能让何明月这小贱人吃瘪,这可太解气了。
李琼不是没听过京中流传的疯言疯语,可刚才她瞧那何明月脸上细皮嫩肉的,哪有半分伤的样子?心下也就明白苏婉婉那椿事儿是被人给算计了。
“我有些乏,先去前头亭子里歇会儿!”
陆子虞抚额,暗暗冲苏婉婉眨巴了下眼。
心领神会,这是要她把李家娘子给支走。
不用多想,亭子里准是有人等着呢。
“琼姐姐,那你先陪我一道去转转吧!”苏婉婉挽上李琼的细腕,好不亲密。
李琼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奈何跟前这苏家娘子势如孟浪,她推脱不了只好颔首应了。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我们先行一步,你好些再来寻。”
三人依依分道行去。
陆子虞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轻挪莲步。
凉亭上挂了幔帐,将里头遮的密不透风,想来这漫山遍野,也只有此可与人相会。
走进了,瞧见持剑环胸,神色冷傲的墨涯守在外面,心明如镜。
墨涯并未拦着,反而躬身施礼,替她掀开素白帘子。
陆子虞嘴角衔着媚笑,轻扭柳腰,缓抬玉足,如海棠和着春泥,又娇又软。
亭中男子见她来了,将手里的墨色茶盏轻放下,摩挲着上头花纹,抬眸。
清凉凉的眼风,暗潮汹涌向她扑过来,似是要把人溺毙在其中。
许久不见,他又馋了她的身子。
肌肉玉雪,似是能掐出水。
陆子虞见他目光暗暗,只得娇滴滴先道了声,“爷~”
瀛夙没理,自顾自的盯着她打量,从头到脚。
美人被他瞧的有些发怵,强装镇静笑问:“些许日子不见,爷就没什么想说的?”
盏上,修长的玉指停下轻叩石桌,似乎仔细寻摸些什么。
半晌,男人才低哑着声,有些正儿八经着道:“小腰挺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