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调戏
雁栖湖,湖中凉亭。
气氛稍显有些古怪,连着湖中的水鸭、鸳鸯都不跟着见叫唤了。
陆子虞怀疑是自己听岔了,可瞧着石凳上男人无波无澜的俊脸,心知这是存心调戏她。
还是明晃晃的!
她今儿裙腰束在胸上,哪里能显出腰身来,这男人摆明了是一语双关呐!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陆子虞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行啊,这位爷有些道行。
“坐过来吧!”瀛夙轻淡淡开口。
坐?
坐哪儿?
这凉亭里,除了一桌一凳,再无有让人能坐下来的物件。
得,她知晓了。
陆子虞乖觉,直溜溜坐在了瀛夙腿上,赖在他怀里,承着笑,“今日四娘可乖?”
他揽着她细腰,轻轻应了声道:“乖,跟个猫儿似的。”
“......”
江南女子,身子骨盈弱娇小,瀛夙动作轻,生怕弄疼了怀里的美人。
许久,无话。
就这么揽着,让人觉得他睡着了。
陆子虞气闷,她到底是来踏青的,还是来投怀送抱呢?
扭了扭有些僵直的身子,还没调整好姿势,头顶上便传来男人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别动!”
有些暗哑,却磨的人有些心慌。
左耳垂一凉,被人挂上了个东西。
她摸了摸,是那副荷香戏鲤样式的冰玉耳坠,与右耳上的那只是一对。
顿时,眉开眼笑环住男人的脖颈,软糯出声嗔道:“爷怎么跟哄小孩儿似得!”
“你不喜欢?”瀛夙掀起眼皮,声音紧了紧。
她怎能不喜欢?这位爷这般纵容自己,不正是自己此生所求。
陆子虞没急着答,抬起香颚,只将艳俏俏的朱唇送上,去与他纠缠。
轻勾慢挑,活色生香。
幔帐翩翩,遮住二人交颈的缠绵。
瀛夙不是个贪欲的人,他后院娶进门三年的姚侧妃,现在还是个完璧之身。
可自从碰见了怀里的娇娘,他这心神就没定过。
就如西子湖上,总会时不时掀起阵儿小雨,搅乱了一池子安宁。
唇分,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陆子虞纵着二人关系亲昵,清了清嗓子笑道:“过几日家府上做宴,还请爷赏个脸!”
臣府设宴,一般请的也都是为官之家,若是能有贵人到访,自能体现主家光禄无上。
其实不用她开口,瀛夙也是打算备下厚礼去的,一来是敬重陆国公府在苏州体恤百姓,二来也是为他自己...
若是有朝一日去陆国公府求媒,还想能行个方便。
瀛夙正欲答,且听亭外有人“噔噔”纵步而来。
茯筠身着短衣,裤腿轻挽,背后挎着个竹篮,里头填满了些沾着土的草药,一手攥着半娃娃高的一株人参,一手拎着割草药用的镰刀,像是个满载而归的樵夫。
笑容满面,欢腾着跑进亭中,嘴里还笑着念念有词:“爷,快瞧瞧我挖了个什么好东西!”
待看清亭中两人身影暧昧依偎在一处,知晓自己摊上事儿了。
话音越来越小,本是翘起的嘴角也慢慢垂到了下头。
石凳上的两人转首,一个衔着娇笑,一个抿紧了唇。
茯筠不得不扪心自问,他是不是在作死?
急中生智,将手里那半娃娃高的人参用力摔在地上,卯足了劲儿抬脚一踹,“奶奶个熊,这人参成精了,还会自己张脚跑了?”
话落,他撒开脚丫子就跑,像是落荒而逃。
亭中地上,剩着一只孤零零的布履。
“噗嗤”
美人被逗得眉目含笑,声如银铃清脆,一下下的拍打在瀛夙心尖儿。
“爷有事儿忙,我就先去寻婉婉了!”
陆子虞从瀛夙怀里站起身,福了福身子,欲与他告别。
她怕李琼等的急,故而来寻,让人给撞见她与九皇子在此...
“暗度陈仓”
“好”瀛夙感觉怀里空荡荡的,有些不是滋味,启手给自己填了杯茶。
茶味香浓泛苦,是乌龙。
倒出来的茶汤呈金黄泛红,了然是武夷肉桂。
她悉心几下,笑着退去。
出了凉亭,刚走两步就顿住。
眯眼回想,那石桌上摆着的茶盏有些眼熟,盏身描写三两朵黑色牡丹,那是她托百里尧烧制的——冠世墨玉。
难怪那日苏州整家时,她怎么找都找不着这一只茶碗,原来是让自家爹爹先行一步拿去献媚了。
倒也好,它配得上他。
陆子虞前脚刚走,茯筠就从亭柱后头闪出身来,咕哝着嘴,朝身边墨涯抱怨:“你刚也不拦着我点?知道我差些被爷给生吞了么?”
抬起一只光溜溜的脚,哭丧着脸,“瞧瞧,鞋都让我给跑丢了。”
墨涯挑眉,痞气一笑,“你也没问呐?”
撸了撸袖子,正打算跟墨涯争辩,亭中传出一道凉意透骨之声:“滚进来!”
茯筠冷汗下来了,他无声问墨涯,“能不去不?”
墨涯没说话,他用动作告诉了他。
像是拎小鸡般,提溜住茯筠的衣襟,朝亭里头一扔。
**
半山腰上,李琼丢了支发钗,便和苏婉婉分头去寻。
折路返至一隅桃林。
李琼弯着身子,在每一桩桃树下都瞧过了,还是没有。
那发钗是春日宴上,陆子虞赠予她的,她喜爱极了,一连几日都戴在发中,若是丢了去...
李琼有些责怪自己,咬着唇湿了湿眸子。
“姑娘可是找这个?”身后响起一道温和有礼的男子之声。
如清风徐徐,舒坦极了。
李琼惊诧转身,与他撞了面。
那男子瞧她眉间愁云点点,秋眸带着焦急神色,忙将手臂往前一递。
好巧不巧,竟是李琼丢的那一支发钗。
“这...这这,可是公子捡到的?”李琼羞着脸,不敢看他。
她是名门贵女,哪有过与陌生男子这般亲近,此时说话都有些紧张。
男人轻轻颔首,颇为有礼,“在此渡步自乐,没曾想拾到了姑娘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吧。”
李琼垂眸,伸手去他掌心拿。
凉指轻挨上他的手,若有摩挲,如滚滚火星将她烧着。
下意识抬首去打量。
面前这位公子芝兰玉树,气质如玉无斯,不知是哪家的人,能有这般好气度。
“多谢公子。”李琼接过发钗轻轻施礼。
“姑娘不必客气,随手之劳罢了。”男人还礼,轻笑应之。
他话落完,便转身离开了桃林,只留李琼一人。
回过神儿,李琼又羞又恼,她刚怎么就忘了问那位公子姓甚?
瞧了瞧已是行远的身影。
李琼盯着他发髻里的钗若有所思。
他发髻中所插的那支钗,除了与自己掌中这支样式不同,材质和雕工都有些相近呐...
第七十七章:秘信
清水巷,陆国公府。
傍晚,从侧门出来了位身穿灰色斗篷的女子。
只见她小步急促,从篷下拿了一张京城详图,不知从上头找寻什么。
身后有位推着恭桶车的坡脚男子,离她远些,却也能瞧清楚她的踪迹。
跟着许久,眼瞧着那位身着灰色斗篷的女子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魏潇湘刚练完剑,胸口轻伏。
说是练剑,倒不如说成泄愤。
木桩子上到处都是深深的剑痕,毫无章法可言。
“小姐,有位姑娘来寻!”红梢递过去了个帕子,站在一旁禀报。
魏潇湘就着擦了擦手,朝红梢身后探去。
来人灰篷裹身,看不清样貌。
灰袍女子进前一步,盈盈施礼:“奴婢乃是陆国公府上,四娘子的贴身侍女,涟漪!”
魏潇湘瞠目,怔了怔神,笑哂着道:“有趣有趣,我与你家小姐结了梁子,你这丫鬟来寻我是什么意思?”
红梢也是惊住,没曾想这女子竟然是陆家的人。
“自然是来与魏娘子共谋大计的。”涟漪扯下斗篷,杏眼里是藏不住的是一股子阴狠劲儿。
**
将军府戒备森严,秦桥进不去,只能返回清水巷将此事说与惊蛰听。
“可是真看清人是从国公府里出去的?”惊蛰又轻声问了一遍。
刚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怕秦桥多心,忙又添了句,“秦桥哥你别多想,这事儿兹事体大,我得问清楚了好跟小姐交差。”
秦桥憨笑着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无妨无妨,可那女子确实是从府上侧门出来的。”
他歪着头想了想那女子的身形打扮,给惊蛰照着描述了番。
“身子娇瘦,穿了双湖绿色的云丝绣鞋?”惊蛰摩挲着下巴,自顾自地说。
她凌厉些的眉眼轻阖,心里已然是知晓出府那人是谁了。
“惊蛰妹子,你可能让我见番小姐,我...我...”秦桥摸了摸袖口里藏着的东西,面上有些难于启齿。
惊蛰想他定是有什么要事不方便与说与自己听,得亲自见了小姐才肯交代,没多过问,笑了笑答,“小姐也甚想见你,就是这会儿与苏家娘子出去踏青了,想来归府得天黑了。”
她说完话见秦桥神色黯然,有些不忍心,便一把拉住他袖口,“不如,你先进来等吧。”
秦桥有些嫌弃打量着自己,讪讪推辞,“还是算了,我就在门外等着就行。”
说罢,拍拍布衣上的土就要往石阶上坐去。
惊蛰眼眶子发红,跟个兔子似的。
“秦桥哥你不必这般作践自己,若不是当初为了我们韩家,如今想你早已...”
秦桥断了她的话,怕她心里自责,“我是等粗人,又不会逢人说些谄媚的话,若不是韩统领赏识,说不定我还在山上砍柴呢。”他乐呵一笑,坦荡着又道:“好好好,我随你进去等着。”
惊蛰笑着颔首,便把他往里面去领。
天色将要暗去,清水巷里才隐隐从远处传来些车驾声。
是陆家四娘子的车驾,后头跟着是穆家的。
阿禄赶紧搬着木阶迎了上去,等着自家四小姐稳稳落了地,面色有些疑惑朝后头又瞅了瞅。
“瞧什么呢?”落宁朝他头上轻拍了个巴掌。
阿禄带着有些羡慕的口吻,嘟着嘴,“今儿早上,大公子带着桐允也去了雁栖湖踏青。”挠了挠头有些犯迷糊道:“我还想着你们会顺道一起回来呢。”
落宁愕然,皱着眉想了会儿轻道:“一路上也没瞧见呐?”
陆子虞送走了苏婉婉的车驾,转身进府,见落宁和阿禄凑在一起嘀咕,笑吟吟着道:“你俩凑在一块儿又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呢?”
还没等他们二人答,惊蛰便是急噔噔迈着步子赶了过来,侧头在自家小姐耳边轻道。
惊蛰心有八成,今日出府去将军府的就是涟漪。
“她倒是好大的胆子!”陆子虞勾起樱唇,眼风也跟着冷冽。
她虽知涟漪心思深,可也多次给过她改正的机会,没曾想她还是做出了卖主求荣的事儿。
“给我仔细盯紧了,一分一毫都不许有纰漏...”
落宁心里自知,小姐怕是动了杀心。
当年的阿晚之事竟然没让涟漪涨了教训,糊涂呐...
陆子虞抬步迈过门槛儿,身上气势如芒,压迫着一众人。
这次...
她绝不轻饶!
晚膳用过,惊蛰推门进来,有些小心翼翼着道:“小姐,我父亲昔日旧部,想斗胆见小姐一面。”
陆子虞沉吟片刻问,“就是给咱们暗送消息,姓秦的那位公子?”
惊蛰笑着颔首,有些意外小姐竟然还记得。
“快请进来!”陆子虞也早已想见见他,那位秦公子这些日子可是帮了她大忙。
秦桥在惊蛰领下进了揽月阁。
他无左顾右盼,浑身正义凌然跟在惊蛰后头,就如同进了军中大帐正要向将军禀报军情。
可唯有收拢在袖下的大掌,一下下在布袍上轻拭。
袖口里有一封暗黄色的密信,他如同对待什么宝贝一般,紧紧守着。
二人见面,还没说甚。
只见秦桥单膝跪地,双手拢成拳,行了个大礼,“小的秦桥愿今后为小姐效力!”
陆子虞赶紧起身,虚扶了他一把,“秦公子不必这般,倒是小女子应该先行感谢秦公子暗中帮衬。”
秦桥没想到眼前这位小姐如此体恤下人,分毫与他曾经见过的那些贵人行径不同,心下更是打定主意要将手中之物托付她。
“惊蛰姑娘请先回避,我与小姐商讨些事情。”
惊蛰就算心里百般好奇可也守得规矩。
跨步而出,将折子门给紧紧阖上,去了远一些的廊下侯着。
秦桥见她出去,才慢吞吞将袖口的东西慢慢拿了出来,心里还是有些打着鼓。
陆子虞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打量。
这是...
金岐平阳王私印的密信。
与她梦中那一封,一模一样!!
只是上面的字变了样。
这是给大将军,魏晟钰的密信。
上面还谈着帮魏晟钰篡位的条件。
大将军是要谋反?
“咣当”
陆子虞握着那封信,跌坐在身后的红漆方凳上。
脊背发凉,身子阴颤颤的。
“这是哪来的?”她不敢想,若这封信是五年前就有的,那岂不是魏晟钰早就勾结了敌国。
秦桥满目沧桑,已是声泪俱下,“这便是当年祸害了韩家的东西。”他抹了把泪,继而又到:“这是五年前我与韩统领从一人身上搜下来的,韩统领知晓我二人在劫难逃于是让我带着这封信连夜出城,谁知...谁知当夜韩府闯入了魏军,以谋反之罪将府中上下诛尽。”
果然是...
她本想有意去打压魏府,也可顺便摸清韩家灭门之事,没曾想竟会牵连出此等大事。
陆子虞眯了眯眼,她绝不容许这封信对陆国公府再构成一丝威胁。
眼下兜兜转转,这信竟然来到了她手上,那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
毕竟,敌人在明,她在暗...
第七十八章:归府
谷雨后,待又过了三两日,熬完了阴雨绵绵,终是等到春头响晴。
陆国公府门前,锣鼓喧天,雌雄双狮的脖颈上也缠着红绸迎彩,来往宾客芸芸,皆是随礼到喝。
陆瑾延携了长子一同在府门前迎客。
瞧着登门拜访的人是越来越多,陆瑾延担心着席位不够,侧身道:“之庭,你赶紧去后院知会一声,让厨房把膳品都仔细备全喽。”
陆之庭颔首,先差桐允先去请三公子过来迎客,又朝身旁小厮嘱咐了一番,才赶紧掀起松丝白的直裾衫跨门而入。
不久,左相李家的车驾便是到了。
二人一前一后,错过了面。
“家父朝事繁忙,今日不得空来赴宴,等寻着闲再来府上叨扰。”李琼笑着解释,将帖子递过去,又让随从把贺礼献上。
陆瑾延也是知晓如今党派之争繁杂,若是左相来此赴宴恐叫人误会,“左相为国操劳,定是要以朝政为重。”
不再多语,让侍女引着她去海棠苑的客席。
海棠苑,虽说是苑,倒不如说是沿着内湖而修葺成的一处折子廊。
内湖呈两岸,男女分席。
不得不说这陆国公府上设的宴颇为有趣。
“真是破落户的人家,住的府邸再好也是无用,连个摆宴的规矩都不晓得,也不知先上些瓜果茶点,等着开宴我胃都吐酸水儿了。”何明月站在凉亭里,有些圆润的手叉着腰,一双吊梢眼尽是嫉妒。
王若茀跟着笑了笑,眸子里让人瞧不出喜怒,“小地处来的,能指望着有什么出息?”
她瞧了瞧身旁的略有些低矮的红木长桌,神色有些怪异。
桌心被掏空了去,里头嵌着像是假山假石的东西修着一条略有些宽的渠道,这样子的东西她也是前所未闻。
白可卿扬手指了指那桌子,有些嫌弃着张口,“瞧瞧这位置挤得,待会这菜肴子不知得放哪儿呢。”
“放不放得下,是白家娘子的气度,能不能放得下,是我四娘的本事。”
陆子虞挽着李琼一同进了海棠苑,月白、湘妃凑在一块儿,显得二人如玉娇香。
白可卿瞧着正主来了,身上气势弱了弱,往王若茀的身后缩去。
“四娘子可别打肿脸充胖子,拿这破烂流丢的玩意儿当桌子使唤,简直让人笑掉了牙。”
何明月自从那日被她羞辱,心里是一直怀恨在心,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逞口舌,她怎愿错过。
谁知那位陆家娘子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心里更是憋屈。
“听说今日宴上能瞧见暮苍斋的物件儿,这事儿可是真的?”
一位身穿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的贵女盈盈走过来轻问。
“这是紫金光禄大夫之女,冯氏嫣然。”李琼出声引荐。
冯嫣然又施一礼,颇有教养。
“冯家姐姐妆安。”
不少人听着冯嫣然问话,不由自主都围了过来。
陆子虞也朝她们轻福身子,瞧着折子廊下的流觞桌一笑,跟海棠苑里的一众娘子解释道:“今日这宴上,但凡是诸位娘子所见着的死物,皆是出自暮苍斋百里掌柜之手。”
“这桌子是?”有人问声。
她颔首应之。
“椅子也是?”
“不会就连这廊子都是?”
“...”
陆子虞不厌其烦,皆笑着答应了。
“小心些,咱可别碰坏了这桌子。”
“哎呦!谁踩住我的裙子了,当心些我把这软榻给弄脏了。”
“这折子廊修的跟架在天上的云桥一般...”
不就是个暮苍斋,至于这般捧么?
可不少贵女此番愿来陆府赴宴,说到底还是给暮苍斋的面子。
眼下瞧着暮苍斋跟这陆府关系甚好,往日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反倒都上杆子来巴结着陆子虞。
王若茀这旁三人被冷落在一边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将军府,魏氏娘子到。”侍女一声通传,让海棠苑里的嘈杂之声顿时渺无踪迹。
京中贵女圈子,谁还能不知魏潇湘春日宴上被陆家四娘羞辱之事?
呵,不知今儿刮了哪一阵妖风,给她刮出来了。
魏潇湘见着一众人朝她指指点点,心虽有气,可也全攒着劲儿,等着今日一股脑的全还给陆家那个小贱人。
“魏娘子到了?快快入席吧。”
陆子虞勾弄了唇,轻拨开众人,笑吟吟地望着魏潇湘。
“今日贵府盛况,我怎能不来凑这个热闹?”魏潇湘皮笑肉不笑,跟她搭上话。
二人皆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若茀见着魏潇湘来了,自是心中暗喜,“好妹妹你可来了,我都等了你许久。”
她上前一步刚准备去招呼,谁知魏潇湘甩了脸子就走。
魏潇湘虽是心气高,可也是个有脑子的。
春日宴上那一椿事儿,她过后仔细回想,显然明白自己是被人给挑唆了。
女人家多的地方,就是容易生是非。
相比她们这儿,湖对岸男客那儿可是气氛融洽着呢。
陆之辰在自家铺子里滚打摸爬多年,什么妖魔鬼怪糊弄人的话都敢往外撂。
可偏偏他编个什么事儿跟真的一样,哄得一群纨绔子弟频频称奇,都对这位陆家三少印象极好。
桐允过来,正瞅见自家三少爷坐在桌上高谈论阔,底下围着的那群少爷们也是一个个听得两眼发直,都不带眨一下的。
“三少,别贫了,老爷让您去一趟府门口。”桐允挤开人群,低头轻道。
陆之辰拍拍他肩算是应了,又从桌上跳下来,朗声道:“各位公子先玩着,小弟我去去就来。”
桐允摇摇头,无奈苦笑一番。
真是自家人了解自家人,往日三少拦住他们这些小厮讲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人人都是四下逃窜,谁要是敢围着听,三少可是能讲一宿还不带困的。
三少那张嘴,比茶楼里说书先生的嘴都要金贵。
府门口,陆瑾延见也没什么客了,就先回后院招待诸位大人,只留着阿禄一人守在门外。
阿禄有些尿急,瞧了瞧已是空荡荡的清水巷,捂着小腹快步朝茅房走去。
从远处走来了一位身着亮甲银盔的英朗男子,只见他身影壮阔,气势如虹,盔上还沾着些许泥泞,似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
刚要跨门进去,便听着身后有人出声笑呻,“呦,这不是昭武将军么?”
银盔男子转身,面容略有粗狂,下颚生着的髯须,神色冷冽望着出声之人,“魏将军有何贵干?”
来人大将军之子魏峒,他领了父命,今日是特意向陆国公府示好的,谁知竟然碰见了他的心头恨正也要往陆府里头窜,还是衬着无人值守的时候。
光天化日之下,他可绝不容许有将士行这等苟且之事。
“你可知这是何处?”魏峒狞笑看着他。
银盔男子不语,等他继续往下说。
“看清楚了,这可是陆国公府,当朝新贵。你一个小小的昭武将军也想赶着去巴结?小心被人轰出来丢了武官的脸。”
魏峒领着小厮晃悠悠走到了他跟前,顺势将路堵上。
银盔男子眯了眯眼,走上前拍了拍魏峒的肩头,又指了指头顶上的匾额,“麻烦魏将军腾个地儿,别挡住我回家的路!”
说罢,便扶着腰间的佩剑离去,只留下府门口神色有些凌乱的魏家人。
大将军是让他们今日来陆府干什么来着...
第七十九章:冲突
陆三公子正欲出府迎客,快走到了门前,便是瞧着一位身穿着盔甲的军爷直冲冲朝他走来。
缓了缓神儿,觉得这男子样貌有些眼熟,不由多瞧了几眼。
谁知那男子也不动了,杵在原地任由他打量。
陆之辰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唐突,刚想笑着上前招呼,却被跟前的这位军爷断了话。
“瞅个屁...”男子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噪。
陆之辰怔住,谁给他的胆子这么...
可不对啊,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老三!”
又是不耐烦的一声吆喝。
他缓过神儿,试探着张了张嘴,“二哥?”
男子将头盔摘下,冲着陆三公子的有些消瘦的胸膛给了一拳,爽朗大笑,“你小子还是这么弱...”
这位军爷正是一年前离家从军的陆二哥,陆之沐。
陆三公子无力扶额望天,心道:这莽夫归家怎么先拿他开涮了...
可到底是兄弟情深,两人也是嘘寒问暖了好一阵。
“二哥,你这一走这么长时间,二嫂...百里掌柜也是一番好等,你也不必去后院凑热闹了,赶紧去望月楼瞧瞧人家吧!”陆三公子揉着有些发疼的胸口,颤巍巍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回廊。
陆之沐难得归家也想图个清净,“好,我去瞧瞧她,父亲那儿你先替我打个招呼。”
百里尧同他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可也是都彼此惦记着。
陆三少出了府门,见着外头有一行人,正傻不愣登瞧着他家牌匾看。
“敢问到访的是哪家贵客?”
魏峒似听见有人跟他说话,垂下头,神色有些焉焉:“魏家...”
不等他说完,陆三少便把脸给沉了下来,身子轻侧,“前头一直走,顶到头往右边拐,要是看见个小厮就问他海棠苑怎么走,要是没看见...您就打道回府吧!”
话落,抻手吊儿郎当掏了掏耳朵,还对着他们一吹。
您瞧瞧,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
魏峒心里头虽然恼火,可是想着刚进去那位的陆家人对他已是没什么好脾气,若是在得罪一个...
忍下怒意,硬扯着嘴咧开一条缝,还是带着小厮进了府门。
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陆三少撇嘴,要不是自家小妹早有嘱咐,让今日对魏家人得客客气气的,他刚才袖子一撸,就准备泼夫骂街了。
他想的出神,没听见有人喊他。
“哎,你去给这两匹马放到马厩去!”
苏婉婉骑着一头雄姿勃勃的棕髯骏马停在陆国公府门前,手中还牵着两条栓马的绳子。
她本该来早些,可这三匹汗血宝马实在难驯服,便就多耽搁了些时辰。
门口男子没理,她又如河东狮般吆喝了一声,“嘿,跟你说话呢!”
陆之辰被她吓的一机灵,语气有些气冲冲,“小屁孩儿,我们这儿不买马,你去别家问去!”
他瞧着苏婉婉身骑一匹马,手里还牵着两匹,误把她当成了马贩子。
“小屁孩?”
苏婉婉眯了眯眼,舔舔嘴唇,手情不自攥成拳。
是跟前这位男人太飘,还是她苏婉婉提不动刀?
阿禄解手回来,碰巧听见两人对话,赶紧上前拽过自家少爷嘀咕,“三少您是疯了么?这位是苏姑娘!”
陆之辰犯迷糊,“哪个苏?”
他不认识京中有“苏”姓的人家。
阿禄瞧见马鞍上,一袭黑色劲装的女子脸色阴沉,他有种想撞晕在这红漆门上的冲动。
咬紧了牙关,用着只能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把话给硬生生挤出来,“小姐闺阁之友...小疯子苏婉婉...”
这威名赫赫的人物,谁能不知?
陆之辰呼吸一窒,拍了拍衣袍,显得玉树临风走上前,“苏姑娘风姿绰约,能驾临我...”
这脸变得,怎一个“快”字形容!
苏婉婉利落得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阿禄,又指了指身旁一直啰嗦着拍她马屁的人,“能不能给这泼皮猴也关到马厩去?”
阿禄脸上一阵抽搐:他想,可没胆子。
二人一前一后迈过了门槛儿。
“苏姑娘,您还不知道路怎么走呢吧?”
“我有嘴,会问!”
“听说,您跟我小妹关系甚好?”
“唉...苏姑娘...”
“啪!”清脆的鞭声一响,阿禄耳根子瞬间清净了。
海棠苑,众宾皆是入席。
陆子虞虚搀扶着沈岚在一众官眷里面应酬。
沈岚出身书香门第,算不得高门大户,可这气质拿捏的甚好,与些贵眷搭话不卑不亢,倒是让人意外。
“陆夫人这皮肤是做何保养的?赶明我也让人去捣腾试试...”
“也没怎么仔细,就是去了暮苍斋拿了几罐珍珠膏,日夜涂抹就成。”
“瞧着细皮嫩肉的,陆国公怎能不怜爱,我也得拿些回去试试...”
陆子虞笑吟吟接过话茬,“夫人们也不必等空日子了,前些日我早让丫鬟多拿了些珍珠膏,就想着今日孝敬给诸位,等会儿宴席散去就让人给呈上来。”
官眷们听之皆是欣喜,对这陆家也是多了些认可。
而暮苍斋这名声已是不知不觉散得更深了些。
“几”字湖对岸,男客宴席。
一些官僚大臣不敢想,小小的一处府宴,竟然能请得动九皇子。
难怪这陆国公府到了京城顺风顺水,原来是有贵人庇护。
其实陆瑾延心里也是打鼓,没料想到九皇子能来赏光,毕竟他连请帖都没递...
“诸位大人不必拘束!”瀛夙笑抬起茶盏,饮下。
都是官场上久经风霜的,早已是能看出九皇子有意无意来给陆国公府撑腰,为人臣子,这面子怎能不给。
小厮们添茶,众人也是含笑作陪,对陆国公府更是客气三分。
瀛夙蹙了蹙眉,唤着茯筠又添了一盏茶。
茶汤金澄澄的,泛着浓香。
席案上,他留心诸人茶盏里的汤色皆赤红透褐,唯有他不同。
自己茶盏里的,是他喜欢品的武夷肉桂...
这茶平日里用着都是泛苦,可今日却例外了。
她竟然...记得他的喜好...
瀛夙的唇间,不着痕迹轻勾起了一丝笑意,挥袖,将茶盏里的汤水饮尽...甘之如饴...
陆国公府的红漆木门轻阖,海棠苑里的戏也是要开始唱了。
第八十章:流觞(一更)
正阳,吉时。
落宁端着素手站在廊前,气度从容不迫,“开宴!”
宾客们尽是落座,眼睛却直勾勾瞧着跟前的长桌。
桌面上,哪有一碟子菜?
众人皆不知这是什么阵势,也不敢胡言乱语。
“这宴都开了,菜还没上来,陆国公府是摆明了让我等喝西北风呢?”何明月扶了扶发髻中的蝴蝶钗,言外之意尽是揶揄。
她这么一开口,倒是让有些官眷面色难堪。
苏婉婉笑哂,“何家娘子一向是喜欢吃热豆腐?”
这话像是打太极一般,又被撂回去了。
陆子虞暗暗挑眉,这丫头会动脑子了?
她殊不知,苏婉婉是被自家三哥给气得灵光了些。
没等着何明月继续发难,落宁又轻拍两掌。
呈“几”字湖的两岸皆有侍女,小厮们如流水般从众人身后涌了出来。
手中个个端着木盆,从里头拿着葫芦瓢舀了些碎冰子填在流觞桌内。
这一下子,更是让人看不懂门道。
王若茀面不改色,冷哼,“故弄玄虚!”
湖对岸,平日里都是见多识广的达官显贵,今日反倒都噤若寒蝉。
心里称奇,可面上不露破绽,生怕被人知晓了自己才疏学浅。
自欺欺人般的摆谱,被上首的贵人尽收眼底。
“陆国公,这是什么宴?”瀛夙清冷冷开口,眉目间透着疑惑。
他这么一问,倒是让不少人侧耳细听。
陆瑾延搓了搓额头,似有些思索,“这是家女筹备下的...”拧着眉想了一阵儿才道:“说是什么曲水流觞宴!”
三言两语,便是把功劳都归在了陆子虞身上。
这倒是让瀛夙有些没想到,那般艳生生的美娇娘还会些巧匠功夫。
丫鬟,小厮们将碎冰子铺整好,便福身退去。
落宁眼瞧着一切都就绪了,才命人将流觞桌头的水闸放开。
倾刻,温水荡荡,填满了桌间用假山、假石修成的一条沟渠。
雾腾腾的一丝青烟从流觞桌内的沟渠里冒出来,似如仙境,直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仅是府中的宾客,就连陆家人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什么名堂。
心里头如小鹿乱撞,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见怪不怪。
这最难受的就是陆父跟陆之庭,二人平日里老实惯了,这会儿连二连三被人用审视的目光轮番盯着瞧,父子俩也是如坐针毡。
“嘿!我说陆三公子,你们家这宴席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用得了的,光是瞧着这阵仗,我都以为自己成仙得道了呢!”
坐在陆之辰身旁的一位贵胄,既是羡慕也是恭维。
陆之辰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平日里,独自小酌几杯也是这般!”
贵胄暗挑拇指,眼中更是佩服。
“瞧见了吧,陆家不是请咱们来喝西北风的,是请咱们来尝...”青烟
何明月瞧着跟前的景色,半张着嘴,再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了。
烟雾散去,入人眼帘的是一碟碟精致的菜肴。
江南糯米鸡,芙蓉翠仙鸭,八宝瑶花藕,龙井虾仁,四喜大三元...
青莲色的荷盘上面托着六个“叶”形的小碟,碟中放有各样菜品,皆是色香味俱全。
若是想食某一样,可差得身旁伺候的侍女用着竹夹拿起。
这吃法新奇,众人却有些不敢动箸。
苏婉婉折腾一上午,早就是饿得发慌,哪里还管得上什么规矩,点了几个菜忙吩咐身旁侍女夹过来。
见她开了先例,大家才纷纷仿效。
冯嫣然尝着跟前的一道龙井虾仁,“这茶叶配上虾仁,我还是头一遭尝呢,味道清甜幽香,陆四娘子委实有心了。”
她一开口,不少贵女也是纷纷附和。
“这样一桩曲水流觞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亏得有人刚才还冷嘲热讽,不知是自己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何明月被气的羞红了脸,她曾几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怎么京城来了一户陆国公,这风水就转了向呢...
魏潇湘专心尝着跟前的菜肴,似是对她们的争吵置若罔闻。
若不是自己跟陆那位小贱人有梁子,还真是有些佩服她,能把着宴席给办得灵动仙逸。
可现在春风得意,等会就等着乐极生悲吧。
魏潇湘朝不远处的涟漪使了个眼色。
涟漪心领神会,端着手中的酒盉朝隐处退去。
王若茀泰然自若,将二人眉来眼去的动作给瞧了去。
她瞅了一眼魏潇湘身后的红梢,不由暗笑。
今日就让她来当这黄雀,这两位贵女,谁也别想跑。
“光是喝茶,倒也是无趣,不如酣畅饮些佳酿,想必陆国公府上也是有藏着好酒呢!”王若茀笑着打趣,引得一众闺女叫好。
与她们错了几桌的贵眷夫人瞧着也有些眼热,“到底是芳华绝代,忽是想着咱们未出嫁时的洒脱了。”
沈岚劝声安慰,“谁说不是呢,生儿育女,这一辈子就这么快过完了。”
落宁笑着拎了两坛子桃花酿过来,“夫人们也都别伤怀,我家小姐特意嘱咐让拿两坛佳酿,给夫人们解解馋。”
“陆四小姐真是个知冷知热的棉袄...”
“这香味扑鼻,真是好酒...”
沈岚笑着和气,对她们恭维的话听分毫不往心里去。
官场上,你得势了人家来捧,可也想着能分一杯羹。你败落了,便就六亲不认,只想赶紧分划界限。
这道理...她懂!
可觥筹交际,亦是人情世故。
落宁一边倒酒,一边留心着涟漪去处。
没过一会儿,便瞧着涟漪端着酒盉回来了。
红光满面,神韵得意,不知遇上了什么喜事儿。
落宁出声唤住,“涟漪,你去伺候小姐吧,她那儿缺个服侍的人。”
涟漪巴不得,将碎发往耳朵后捋了捋,笑吟吟着道:“好,我知晓了。”
落宁现在帮衬着陆四娘子管家,说到底涟漪该尊称一声“姐姐”,可她并未,反倒是转身娉婷就走。
眼瞧着她远去,落宁眸子暗了暗:劝你还是迷途知返呐...
趁着酒意正浓,李琼倒是想了个有趣主意,“今日我虞妹妹这桩曲水流觞宴做的巧妙,不如姐妹们趁着这流觞桌,来一次曲水藏花令如何?”
冯嫣然来了兴趣,“李家娘子可有什么妙法子?”
“咱们写下迷诗,让这诗乘着曲水走,看转回来的时候,上头有无人能答出来,可好?”
众人欣喜,皆是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若是能传到了自己情郎那儿...
隐晦又婉转的暗诉情意,让人心痒。
“可这藏花令都是用纸写的,怎能放入水中?”白可卿觉得她们是痴人说梦。
“怎会没有东西盛?”陆子虞轻笑。
白露和惊蛰二人手捧着托盘,上头摆着样式、颜色尽不重样的茶盏。
海棠、茉莉、玉兰、墨梅、湘妃竹...
挑出任何一个来,都是釉色饱满,花纹不一,拿在手中直叫人爱不释手。
“这便宜我可不占,本小姐五十两买一个玩...”
苏婉婉放下筷箸,扬了扬下颚,一脸的桀骜清高。
都是贵女,谁还能差钱不成?
不过一会儿,惊蛰和白露手里的托盘便是空荡荡。
陆子虞纳了闷,今儿苏婉婉到底是碰见谁了?
这脑袋瓜跟开过光一样...
第八十一章:栽赃(二更)
五十两的一个茶盏,放到寻常人家去,这样挥霍指定得被骂上一声“造孽”。
可偏偏这些贵女们平日里素来争斗惯了,见着人家掏银子,自己怎好意思无动于衷。
不过一小会儿,几十个茶盏便被一扫而光。
陆子虞轻笑着掐掐手指头,差不多是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冯嫣然伏在桌上,先写下了一首藏花令:佛祖坐下一慧根,青衣红袄胜如春。
她刚落笔,便有不少人凑上来围着要瞧。
“都瞧我的作甚,你们自己捣鼓去。”她佯装发怒,双颊滚着红晕。
众人笑着打趣散去,也是借了支笔开始想着藏花令。
冯嫣然将手中的花令折好,轻放入描着桃花春燕图的茶盏里,双手捧着,将茶盏送到了桌间徐徐的曲水中。
茶盏顺着水流袅袅而下,不知会停在哪一位公子的跟前。
诸女效仿,纷纷写下了自己喜爱的藏花令,等着有缘人来解答。
王若茀面上虽不情愿,可心里还是觉得有趣,瞄了瞄四下无人看她,终提起笔扭捏写下:万紫千红贺朝岁,醉是雌雄须难分。
一首首的藏花令,乘着精致的茶盏而去。
“几”字湖对岸。
桌上,男人们飞觥献斝,相谈甚欢。
不知是谁先瞅见了曲水中纷纷涌至的茶盏,哄闹着一杆子人起身围看。
小厮将茶盏捞上来,年轻俊貌的公子哥们才发现里头竟然还有文章。
“这是藏花令!”陆之庭笑着出声,从一个茶盏拿出了一张折好的纸。
大掌抻开,果然是瞧见纸上写有一首短诗:仗剑不为东风舞,洁蕊自胜一品红。
他心头一悸,似对这诗令似曾相识。
提笔写下:君子兰
藏花令,本就是用来让男女暗诉情愫的。
今日用这曲水两岸传令,倒是有些隔纱望月的朦胧风骨。
众人跃跃欲试,哄闹成一团,皆是挑选了些自己瞧着模样喜欢茶盏埋头去解诗。
瀛夙瞧着一个月白芍药的茶盏眼熟,竟鬼使神差般伸了手去拿,打开:水中揽月三更眠,却把话梢圆五分。
凑近了轻嗅,是自己娇娘身上的香味儿...
这是明里暗里,是跟他打哑谜呢?
“主子爷,您这上头写的是什么花?”茯筠凑上来,歪着头问。
瀛夙将手心里的纸条收好,眼风淡淡撇了他一眼,“你想知道?”
茯筠晃荡着脑袋,赶紧往后缩了缩脖子。
他想,但是他不敢说呐...
陆三公子搓了搓手,嬉皮笑脸也是打开了一张纸条:花中巨无霸...刀剑斧头叉
手一抖,他差点就给跪地上了。
凭着这首花令的气势,他便能感受到作诗美人有着如水桶一般圆润的腰身,擂鼓一样的嗓音,走起路来,估计连地都是颤的...
这是什么狗屁缘分?
一恼火,将手里的花令撕了个稀巴烂...
还不解气,硬生生又添上两脚这事儿才算完。
曲水环衔,不过多时,这茶盏又是回到贵女们的席位。
大家争相奔走去寻自己的茶盏。
陆子虞瞅见自己茶盏里头空荡荡的,便是知晓自家爷已经是收到了她的小信。
无若不然,依照那位爷强势的秉性,怎么也都不会放任她的花令冒着风险遭人染指。
诸女拿过花令,面色各有不同。
李琼瞧着花令下颇显出俊逸的字痴楞楞地笑出了声,脸上红霞朵朵,不知是被酒给熏红的,还是羞红的。
“我先出去透口气,这酒有些把我给吃醉咯...”李琼扯过身侧的陆子虞含笑轻道。
“可用让人搀着你?”
“无妨,我去去就来。”
待她出去没多大时候,涟漪缓步款款,正欲给自家小姐填上一杯酒。
随着她的动作,魏潇湘与王若茀皆暗中瞧着这边儿。
涟漪刚拎起酒盉,却被陆子虞给按下了。
“小姐...您杯中无酒了。”涟漪抬首,对上面前女子如娇如媚的凤眸,慌了心神儿。
陆子虞拂开她的手,玉指搭在酒盉上,有些半痴半醉,“你可想好了?”
涟漪轻愣,有些不明白自家小姐所出何意,只好又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小姐,您杯中无酒了...”
狭长的眸子透了凉意,欲有肃杀之气。
陆子虞拎起酒盉,给自己杯中盈盈斟满。
袖起,饮尽。
“这酒盉里空了,你再去打些干净的酒,给那位娘子也斟一杯...”
陆子虞虚晃了晃指。
涟漪不明,可瞧着跟前女子杯盏见底,心头雀跃难掩,便是听话照做。
重新打了酒来,按照吩咐去给刚才自家小姐指着的那一位娘子也斟满了一杯酒。
李琼从海棠苑出来,透过了风,心头已是不闷了,可她有些晕了方向...
“小姐,那边儿是后院了...”略有温和的男声响起,让她心跟着一惊。
转过身子相望,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欣喜。
“是你?”
“是你?”
话出相同,默契的让人有些面红耳赤。
一个欲语还休,一个捏紧衣袍。
“那日多谢公子还钗...”李琼福了福身子,将大家闺秀的姿态体现的淋漓尽致。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错开身避过她的礼数,“小姐无需多礼了。”
二人无话,可也都不迈步。
李琼想,今日宴上,所受之邀皆是达官显贵,想必跟前这位公子门楣与她也是相配。
“想是小姐迷路了,不如我送您回去吧?”男子舒展笑意,如明月清辉,散出乌云般的皎洁。
李琼颔首,与他并肩而行。
她瞧着自己身着莹月白的缎子,他是松丝白的缎子,站在一处想来是极为般配的。
半晌,终于忍不住的出声问,“不知公子是哪家...”
不等她说完,桐允便是急冲冲的赶过来,“大公子不好了,海棠苑出事儿了...”
海棠苑内,已经乱作一团。
一众人围成了个圈,个个面色苍白凝重。
她们无一例外,都是紧盯着地上发狂打滚之人。
魏潇湘骨骸冰凉,忍不住丝丝冒着冷汗,手指泛白,连蜷一下都有些困难。
王若茀也是心口提悬,整个人有些六神无主,望着地上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八十二章:脱壳
海棠苑,像是一潭死水。
众人都如被困的囚兽,被一张浓密错乱的大网紧紧收拢着。
地上,有一位身袭华服的女子。
只见她将身躯紧紧蜷缩在一起,略有丰盈的手掌紧紧攥着衣领,似是强忍着什么,可嘴里还是溢出些情动时的哼咛。
鬓钗凌乱不堪,露在外面的肌肤泛一层淡粉,身上不少地处已经是被她自己掐出了一道道的淤痕。
像是得了癔症,又或者是被人给下了药...
“落锁,苑里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去。”陆子虞气定神闲拨开人群,轻瞥了眼地上已是失去心智的女人。
有的官眷心慌,上前找她理论,“都这时候了,得赶紧放我们出去,谁知道她一会儿,会不会疯癫伤人?”
“疯癫?这摆明了就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给下了药,若是不查出来是谁背后作祟,我怎能跟何编撰交代?怎能让我陆国公府白受残害贵女之罪?”
陆子虞扬了扬娇颚,挥手便让小厮、侍女们将苑内各个出口给严防死守。
这般慢条斯理的态度,怎么看都像是早已经把事情给安排妥了。
平日筹谋多计的王若茀此时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感觉让她颇有些不好受。
可她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何躺在地上之人会是...何明月...
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难道是红梢叛了?
王若茀不由自主的去探向魏潇湘的身侧,红梢已是不见踪影,只就有竹青伺候在旁。
她怕红梢是个嘴皮子薄的,被人吓唬一两句就藏不住话将自己给卖了,早早就吩咐过她今日宴上找着空子赶紧溜出陆国公府,万不可被人捏住把柄。
眼下瞧见红梢没了影,王若茀这悬着的心,才跟着放了下来。
正欲收回目光,却迎面被人撞了个正着,似是偷窥了她心中藏着的隐晦。
王若茀脊背一凉,赶紧错开眼。
陆子虞掀起眼皮儿,对着王若茀轻勾了唇,笑的娇娆。
“得赶紧去请个郎中来,要不然明月会硬生生掐死自己的。”白可卿紧攥着帕子,面上有些惊惶。
人是她带出来的,若是敢有个差错...
陆子虞冷眼瞧着她言语尽是担忧,可这步子连往何明月身旁凑一凑都不敢。
“白家娘子这么急?不如把何编撰也给请过来?”
这话一出,白可卿面如死灰,就连着最后的一分血色也消失殆尽。
她是私自带何明月出来的,若是敢让何大人知晓这事儿,就算她父亲是京兆尹也保不住她...
两眼一抹黑,险些昏倒在地。
苏婉婉瞧着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心头不知有多解气。
她虽然不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可何明月这等喜欢滥用心计的腌臜货,就衬这样下场。
偷偷瞄了眼身旁的软娇娘,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觉得这事儿有股子阴谋的味儿。
大夫早早就被秦桥给请到了府里,眼下正在后院里喝茶。
陆子虞朝着落宁递了眼色,让她去唤大夫过来。
玉生露,听这名字多瑰艳,可这使唤在女人身上,分明就是被当成了畜生对待。
不得不说,王家娘子心思还真是歹毒,想这么来个一箭双雕?
既能毁了陆家四娘的名声,又能让魏潇湘入了大理寺,让整个将军府也失去圣心。
谋害贵女之罪,是要被流放的...况且将军府这些年来声威盖主,这事一闹,圣人定会削权论处。
王若茀心里早就打着算盘,想着事后怎样能让父亲往兵部里安插些王家亲信,可眼下这椿事儿,跟她心里想的简直是天差地别。
大夫迟迟未来,何明月就这么躺在地上厮磨,双目混沌,扯着自己的衣衫。
“惊蛰!”陆四娘子轻呵出声。
惊蛰心明,将手中的长袍盖在何明月身上。
等会说不定谁会来,可别妄想用什么女儿家的名声这一码子事去祸害别人。
果然,海棠苑的幔帐被人给掀了起来。
陆之庭随着李琼走了进来,二人瞧了清楚眼前的仗势,皆是面色不大好看。
“怎么回事?”身后又有人走了进来。
闻声去看,竟然是九皇子。
官眷们有些不敢置信,这九皇子怎么也被惊动了?
白可卿瞧见不远处身姿修长,眉目如星的男人,心下好一阵轻颤,待理好了妆容正欲开口解释,却听得一阵梨花带雨的啜泣...
“见过九皇子”陆四娘子盈盈上跪在地上,玉指捏着手帕在眼角比划,“刚才我等行花令正是热闹,却不知何家娘子怎么了,吃了一杯酒就变得有些...”
她未说完,又是捏着帕子软声嘤嘤。
贵女们神色略带异样,想着陆四娘子怕是还未领教过九皇子的清冷。
这般惺惺作态去讨好,九皇子定会一掌...
“地上凉。”瀛夙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又朝身后呵斥一声,“等什么,赶紧去瞧瞧。”
茯筠皱着鼻子,一脸委屈巴巴的小媳妇儿样从后头走过来。
贵女们有些傻眼...
不知刚才温柔如斯将陆家娘子扶起来的那位真是九皇子?
苏婉婉瞅着她们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谁让比这还刺激的,她都见过了。
茯筠刚走近了何明月身旁,便瞧着她如狼扑食般将自己抱在怀里。
他打了个冷颤,可想了想医德还是强忍住心中欲要骂街的冲动...
身上滚烫炙热,面颊带红,一瞧就知晓是被人给下了烈性春药。
袖口挥出三枚银针,齐齐扎入何明月三阴、太衡,气海三处要穴。
待银针落穴,何明月才止住动作,可面上似乎痛苦难忍。
搭脉去探,茯筠眼里略有一丝惊颤,不知是谁能下这般狠手。
半晌,他收了手朝自家主子爷轻声回禀。
众人皆是好奇,可也不敢贸然询问。
“吩咐车驾,将她速速送回何府。”瀛夙双眉紧锁指了指地上的何明月,继而又道:“且告诉何编撰这事儿不准声张,本王定会给他个公道。”
说罢,他还冷环顾了一众人,颇有要为陆国公府撑腰的样子。
魏潇湘冷寒胆颤,她万分没想到事情会到这种地步,没让陆家小贱人中招,还牵扯上了九皇子...
她想去扶红梢的手,可身边除了竹青,哪里有红梢的人影。
就连陆国公府里,那个来找她拿“醉生娇”的小丫鬟也是寻不着人了。
身后似乎是黑隆隆的洞,正慢慢要把她给吞噬。
“小姐,下毒之人抓到了...”
秦桥将手中五花大绑的女人带了进来。
第八十三章:动怒(一更)
“小姐,这是属下在她身上搜到的药瓶。”秦桥将人推入到陆子虞的跟前,将手中的褐色瓷瓶一并奉上。
被绑着的女子,一身褚锈红色的交领襦裙,发髻轻挽,中间插着一支素银钗,圆溜溜的眸子惊恐万分瞧着一众人。
本该是把心放到肚子里的王若茀,待瞧清了地上被绑着的人后,有些喘不过气,她赶紧从袖口掏出了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
像是救命稻草般,用力的捏在手里。
“你可是谁派来毒害何家娘子的?”陆子虞笑着走上前轻问。
被绑着的女子仍是不说话,耷拉着脑袋像是睡着了的鹌鹑。
李琼从陆之庭身后绕出来,虽身姿单薄了些,可声如剑刃,“你可知晓,贱籍谋害贵女是要被凌迟而死的。”
见她嘴唇略有松动,神色恍惚,又是添了一把火,“你要是存了心隐瞒,明年清明你身上可就多了一捧土,而你那位主子,可能还在世上安然无事,享尽荣华!”
她身为左相之女,对东瀛律法熟记于心。
陆之庭站在李琼身后瞧着,似觉得眼前女子的身姿明媚极了,不由自主朝她靠过去。
“噗通!”人群里的魏潇湘终于是支撑不住了,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略显狼狈。
见她如此这般,众人心里也是猜到了七八分。
“小姐,奴婢只能对不起您了。”
“红梢,你敢!”
被抓之人正是红梢,她将“玉生露”交给了涟漪之后想从侧门逃走,却不知陆国公府中早已经被设了天罗地网,只能进得去,不能出的来。
刚走出了侧门没几步,就被秦桥给抓了个人赃俱获。
红梢似乎是认准了九皇子才是这事儿做主的人,便朝他急急跪了过去,哽咽着开口妄想能得到一丝垂怜,“奴婢红梢见过九皇子,奴婢是将军府上的人,我家小姐与陆四娘子曾结了梁子,今日这药本该是给...”
她不敢在往下说去,只因跟前男人的脸上似是起了一层寒霜,让人看着发怵。
瀛夙不敢想,这药若是被使在了他娇娘的身上,自己会不会血洗了将军府。
抿紧了唇,眼风冷彻如寒夜,“谁给你的胆子?”
魏潇湘不敢抬头,但她知晓,九皇子这话是跟她说的。
“我不知这丫鬟胡言乱语什么...”慌乱喃喃,似是自己说与自己听的。
那是她心悦已久的男人,往后不知会如何看她...
心灰意冷,干脆阖上了眼。
“魏娘子不知?那咱且验验从你丫鬟身上搜来的这药,是不是与何家娘子范的症状所出一同!”
陆子虞将手中褐色瓷瓶递给瀛夙,不知是有意无意,玉指轻划过他的掌心。
瀛夙蹙眉,似是对刚才娇娘的小动作有些不满足。
他用掌将瓷瓶里外蹭了干净,才抛给茯筠。
“你闻闻。”
“...”
茯筠拔开木塞,将褐色瓷瓶凑至鼻前轻嗅。
一股子撩人的香味儿朝他袭来,分明是跟何家娘子身上散泌的味道一样。
“确实都是玉生露。”
哪怕茯筠平日里脾气再好,这一会儿瞧着魏潇湘也是心生厌恶。
瀛夙听见话,本是抿紧的薄菱唇又沉了三分,凉眸中染上了怒意。
“玉生露?”
有的官眷惊呼出声,想来是了解这药的。
众人四下悄传,不过一会儿人人皆知魏家娘子“好”心思。
苏婉婉怒意冲顶,将腰间的九节琅琊鞭解下,不由分说朝着魏潇湘的面首抽去,“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试,你能下此毒手?”
鞭子稳稳落在魏潇湘身前,在往前半寸就能让她面目全非。
“魏家娘子将门虎女,只因为春日宴上的琐事便就有心要加害与我?”陆子虞轻飘飘将话抛出来,想引着魏潇湘去想其中隐晦。
奈何魏潇湘听不进半个字,喃喃自语:不是玉生露,不是玉生露...
娇躯一震,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撑着地起身,脚心发麻,只能踉跄走至红梢跟前,讥笑轻问:“明明是醉仙娇,怎会是玉生露?”
红梢揣着明白装糊涂,哭哭啼啼磕了个头,“小姐,您就别倔了,还是认了吧!”
魏潇湘终是明白,自己怕是早就掉入了别人的套里。
鼓起勇气抬首,对上了男人的愠怒眸子,嘴唇颤了颤,轻摇着头,“真不是玉生露,真不是,您得信我...”
见着男人无动于衷,魏潇湘有些慌了,她赶紧扯住身旁竹青的手,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好竹青,你跟我这么多年,你是知晓我的性子的,我虽是有心瞧陆娘子出丑,可我没想过害人,我没想过呐...竹青,你说句话...是不是啊?”
心高气傲的魏娘子,见着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怕了,怕极了...
“小姐您别扯谎了,这玉生露不就是您让我同红梢一起去买的么?”竹青噗通跪在地上,面色委屈难言。
听此,魏潇湘心若死灰,又是跪坐在了地上。
钗环散了一地,发髻垂乱,哪里还有昔日四族小姐的半分风光。
红梢有些错愣瞧着一旁的竹青,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若茀敛目,可心如惊涛骇浪,原来是竹青这丫鬟归顺陆家四娘,难怪陆四娘能从局中干净抽身而出。
她如今是棋逢对手了...
“是你,是你设计陷害与我!”魏潇湘仍是不死心,疯疯癫癫抻着手,指向不远处的陆家四娘,“那个叫涟漪的丫鬟呢?就是你派了她来送我入局!”
陆子虞佯装惊慌,躲入瀛夙身后,捏着帕子捂在胸口轻拍,一脸的心有余悸,“魏家娘子痴了不成?您尽可打听,我陆府上下哪里有涟漪这个人?”
有是有,可不知她有没有命能活到明日了...
“红梢姑娘既然是魏家娘子的侍女,可我却想不通,你家小姐刚才都还未认罪,怎是你先卖主求荣?”陆子虞面如桃花,出声娇问。
魏潇湘怔住,她有些明白陆家娘子这话的意思。
红梢叛她,似乎早有预谋。
“我...我...”红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圆溜溜眸子乱瞟。
王若茀攥紧了手中的荷包,故意将那绣着鸳鸯图的一面露在外面。
红梢瞧见,咬紧了下唇,“小姐心思歹毒,奴婢实在瞧不下去,故而...故而才将这事儿向九皇子倾盘相告。”
那枚荷包,是她送与自己情郎的,若是将实情说出来...依照自家小姐那心肠,会将他活活打死的。
别无他法,红梢只得一口咬定,是魏潇湘逼她做的这椿事儿。
“此女心思阴毒,蓄意谋害我家小妹,还望九皇子明察。”陆之庭上前一步,拱手朝瀛夙施礼。
“将人拿下,送去大理寺,本王要亲自审理。”
大理寺...男人进去都得被扒掉一层皮,何况是细皮嫩肉的女儿家。
魏家这一次,还真是踢到铁板了。
京中,往后怕是无人再敢把陆国公府当成个好捏的柿子。
第八十四章:杖毙(二更)
朝辉阁,陆二哥褪去了一身戎装,身袭紫青祥云袍,发须轻散略微有潮,像是刚沐浴更衣过的。
眼下,正襟危坐在女子闺房的妆奁旁,身躯紧绷,额旁隐隐出了些许细汗。
“上战场的时候也不见你怕,怎么被我刮个胡子倒是抖个不停?”
百里尧手里攥着一把小刀,正专心致志替跟前男子净面。
这胡子拉碴的模样,她是一刻也不想瞧见。
“这能一样...”陆二哥出声抱怨。
百里尧转着小刀,将刀锋对上了他脖颈,口吻威胁,“说吧,打算什么时候同我成亲?”
这直言不讳的样子,怎么瞧都像是来逼婚的?
陆二哥滚了滚喉结,将那刀子小心翼翼推远了些,“大哥还未成婚,我怎敢跟父亲提...”
“你是不想了?”百里尧嗤笑,赌气似的将小刀丢在案面上。
“不是,不是...怎么说啊。”他嘴笨,挠了挠头不知该从何论起。
不是不想,就是还没到时候。
“我现在官阶五品,娶你还有些配不上...”陆二哥眸子灰蒙蒙,这话说着有三分颓气。
在他眼中,百里尧是才惊绝艳的女子,若不是有她在,陆国公府怎能富奢至今。
这恩情他承,可也想让自己先体面些再去求娶她。
百里尧抬眸,没曾想他竟是为了这个,心下一暖笑着道:“想来也该快了...”
话里有话,可陆二哥是奈何是个粗人,不明她什么意思。
百里尧将小刀拾起来,继续替他将下颚的胡渣给理干净。
忽从门外进来一个小厮,面色焦急朝着二人把海棠苑里的闹事给说了一遭。
“什么,下毒!”陆二哥腾地一声起身,厉着声问。
他本以为魏峒是个没皮没脸的不愿与他一般见识,不曾想他还有个妹妹也是个祸害...
胸口气的一震,抄起长剑就欲要出去。
“回来!”百里尧轻呵,将他拦下。
见着男人一动不动,只好走上前拎住他的耳朵给拽了回来,撇着嘴道:“得亏四娘是你妹子,要不我还真有些吃味儿。”
陆二哥虽心中气恼,可终归是个听话的,没夯头直撞。
“你啊,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动脑子想想,四娘是个能吃亏的主?谁敢打她的注意,估计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百里尧给他添了一盏茶,让他静心坐着。
陆二哥颔首认同,毕竟他和老三小时候吃了不少自家小妹给苦头。
凝神推敲,两指捏起茶盏润喉,“真要如此,魏家那位娘子估计是要倒霉了。”
“何止呢,估计捎带着将军府这一下子也要元气大伤。”百里尧是个明白人,自然知晓陆家四娘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魏峒本在海棠苑男宾之席,正与四五个相识的纨绔子弟划拳喝酒,待听说自家小妹被大理寺的人给带走了,他撒开腿,想赶紧跑回将军府给父亲报信。
刚要出陆府大门,竟碰巧遇上了九皇子。
魏峒刚想上前解释,说些好听话。
谁知九皇子二话不说,直接扣了个屎盆子给他。
“魏少将军携妹纵毒,谋害何编撰之女,一并管押至大理寺...”
魏峒:...
他是不是撞枪口上了?
皇宫,钦华殿。
昭帝坐于书案旁,怒意难言。
地上跪着的探子已将三刻前陆国公府里的闹剧悉数禀报与昭帝。
“魏家,真是拥兵自傲...咳咳咳...”昭帝似是牵动了身子,未说几句便是咳了起来。
姜贤赶紧上前,替他顺背,“陛下别气坏了龙体,区区魏家不足以让陛下如此呐。”
昭帝轻缓了几下,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魏晟煜这些年背着朕做的事儿还少么?”
“这事儿被九皇子给揽了过去,还不知得怎么着呢。”姜贤也是颇为犯愁的皱了皱眉。
“还能怎么着,人关几天就得被放出来呗,眼下战事吃紧若是来年边塞又...”昭帝无奈晃首。
姜贤把手里的拂尘给换了个方向,有些欲言又止,“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昭帝指尖轻叩桌案,示意他说来听听。
“奴才听说北塞最后那一场胜仗,是陆国公家的二郎打赢的。”
“陆家二郎?这事儿可是真的?”
昭帝坐直了身子,似是来了兴致。
姜贤颔首笑着讨好,“奴才怎敢欺瞒陛下,想来陆家二郎是个有真本事的,听说是他自个儿参军,这次北塞之战后兑了军功,如今可是五品的昭武将军呢。”
昭帝眯了眯眼,轻道,“昭武将军...”
这些年,将军府威名越发声势浩荡,不少武官皆是以魏家马首是瞻,他这当皇帝的虽心有不悦,可也对魏家有所忌惮,因此只能处处忍让。
若是陆家二郎也有将才风范,倒是可以趁机削了魏家兵权。
“姜贤,替朕拟旨...”
半晌,圣旨拟下,欲要明日彻底打乱了京中局势。
明明是春夜,不知为何今日却凉的慌,想来还是闹春寒呢。
陆四娘子在前厅吃罢了自家二哥的团圆饭,又一家人拉扯叙旧了许久才回至自己小院。
回去的路上风有些凉,落宁将怀中的大氅抖落开,披在自家小姐身上。
“去让秦桥把人带来吧!”陆四娘子拢了拢衣服。
揽月阁小院里,静的能听见猫儿叫春,侍女们都回了西厢,只剩下几个贴身侍奉的,
院中,摆着一张太师椅和一张方桌。
椅子上的女子软着身子靠在扶手一侧,玉指翩翩从桌上给自己添了盏茶,放在指尖摩挲。
不大一会儿,秦桥从院侧拎着一个俏生生的丫鬟过来了。
这丫鬟双手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一团棉布,待瞧见了椅子上的女人,嘴里呜咽不止,似是想要张口说话。
陆子虞饮了口手中的热茶,“让她说。”
秦桥将棉布从她口中抽走。
“小姐...小姐,不是奴婢,是魏家娘子陷害与我。”
“涟漪,你我主仆一场,我已是给过了你机会,可你却不知悔改,鬼迷心窍。”陆子虞将手中茶盏搁在桌上,媚眼流转,“你可是好奇,为何我不曾中了玉生露?”
涟漪垂着头,哭啼着不出声。
惊蛰将她晌午奉酒用的酒盉拿上来,递给自家小姐。
“这酒盉中本就是藏着玉生露的,你下的那药不过是包糖粉。”
陆子虞将青铜酒盉丢在涟漪跟前,“这酒盉分上下两层,上层的是净酒,下层才藏着药,你替我斟酒时我将最后的净酒饮尽,按下了机关让上下两层合在一处,而你最后替何家娘子斟的酒才是有玉生露的。”
涟漪抬首,紧紧盯着椅上的女子,“你早就知晓...早就知晓了...”
原来是她黄粱一梦,想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心不甘,不甘呐!
“只有我给你的东西你才拿得稳,若我未给,你还敢觊觎,那...便赏了一丈红吧。”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涟漪心知后悔,可这世上又能从哪儿能买的后悔药呢。
还是喝了孟婆汤,重活一世吧!
“堵上她的嘴,本小姐一个字儿都不想从她口中听见。”
惊蛰照办,又将棉布塞入涟漪口中。
秦桥握紧了手中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用力朝着涟漪腰下打去。
不到三十杖,人已是断了气。
落宁早就知晓自家小姐的手段,瞧着涟漪腰间“红梅盛开”只是轻叹一声。
惊蛰连同秦桥对这场面也是面不改色,可心头对椅子上那位杀伐果断的女子更是钦佩。
唯独是白露,见着地上一摊子血肉模糊,忍不住跑去一边抚胸作呕。
“埋在海棠树下头吧,别让她做个孤魂野鬼...”
陆四娘子起身,瞧着远处的海棠枝头,不知明年这花能不能再开得艳些。
第八十五章:暖脚
已是三更,陆国公府里的石灯幢尽是灭了。
只有揽月阁里,陆四娘子的闺房中青灯微茫。
荼芜香还焚着,里头的人想来是还未入枕呢。
闺房中又是无人守夜...
床榻上的陆四娘穿着锦茜红明花样式儿的肚兜,下着云纹丝缎的灯笼裤,丰肌弱骨懒着身子倚在红松木的矮桌上。
手中执着一本《素女经》,那是她离开苏州时,凤仙娘子专门从她的落灰的匣子里拿出来交予她的,上头记着的尽是些让人面红耳赤的闺中秘术。
这书页虽有些泛黄了,可不曾残坏了分毫,想来是被人珍藏了许久。
陆子虞手里捧着《素女经》,看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觉得乏困。
心想着也快三更了,不知自家那位爷还来不来瞧她了。
晌午宴上,她写下的花令是:水中揽月三更圆,却把话稍圆五分。
字里行间不过是邀九皇子三更时来揽月阁与自己相见。
她知晓今日这椿闹事瞒不住那位本事通天的爷,倒不如她还老实些把这事儿给解释了,撒娇卖乖就能给糊弄过去。
眼瞧着再不来都天明了,陆子虞把手中的《素女经》给放到床头,朝着矮桌轻拍了一巴掌,娇声骂着,“明明收了人家的花令,还不来瞧瞧,这是心里藏着别人呢?”
话音刚落,听见有人推了雕花折子门进来。
“故意晚了会儿,就想瞧瞧是不是有人背地里说本王坏话呢!”瀛夙将门阖上朝里头走,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他平日里冷清自傲惯了,难能为了和她幽会还得自己爬墙子进来的。
本是有些心头不悦,可刚到门口听见小丫头的娇骂声,又忍不住眉梢带笑想逗弄她一番,继而故作愠怒吓唬她,“过来!”
声音凉如薄玉,听的让人心颤。
隔着孔雀双绣翠丝屏,陆子虞瞧着自家爷坐在了内室外的八仙桌前,并未朝自己床榻这儿走来。
心中暗暗腹诽:占了她那么多便宜,这时候倒把自己装成正人君子?
陆子虞起身,噘着红艳艳唇给自己披了件纱衣,绣鞋都顾不得穿好便往外头走,待过了孔雀屏瞧着凳上眉目沉沉的男人,声音带了些娇气,“爷~”
瀛夙抬首挑眉,仔细瞧着跟前女人的穿着打扮。
极少,他满意得很。
看似将玉体遮的严严实实,然而这衣裳料子薄的可怜。
听说自家娇娘这起居衣裳都是暮苍斋置办的,他还有些欣赏这暮苍斋了。
瀛夙给自己添了盏茶,瞧着不远处的美娇娘,清清淡淡,“再叫一声!”
不知为何,这声“爷”从她口中说出来就那么媚气撩人,让他身子骨都有些酥麻。
若是茯筠那小子喊的,他倒是想一巴掌拍过去...
蹲在陆国公府门口放风的茯筠打了个喷嚏,将手揣入袖口里,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谁家的姑娘想小爷了?”
小巧的玉足点地,走到了男人身旁空置的凳子坐下,檀口徐徐,“爷,您来的可有些晚了。”
陆子虞支着头,伏在桌上瞧着男人。
“院子里,沾了血?”瀛夙抬袖将茶盏抵在唇边,漫不经心问了句。
陆子虞瞠目,她明明都已经让人整理干净了。
“没闻见,是我猜的。”瀛夙将手中的茶盏搁下,眯着眼又问,“应该是那位叫涟漪的丫鬟?”
“爷还是去山里当神仙吧...”
她就知什么都瞒不过这位。
陆子虞就着他的茶盏也饮了一口茶,觉得有些凉,嗦了口冷气。
瀛夙也不怪罪,凉飕飕开口,“魏家可没那么好扳倒!”
“爷总归会帮着四娘。”
瞧着跟前女子一脸期许,他有些泼皮无赖,“那得看你表现...”
陆子虞愠怒,这男人还真不好勾搭。
快入夏了,房中地龙也不随着烧,可毕竟还有阵阵春寒,这会儿陆子虞稍觉得有些冷,低头一看,才是发现自己忘了踩绣鞋。
委屈巴巴将莹白发红的玉足放在瀛夙膝盖上,“爷替人家暖暖吧,要不然都该冻掉了。”
瞧着腿上圆润秀美的双足,瀛夙眸中暗潮涌动,喉结跟着滚落,“胡说,都快如夏了怎么还会冻掉了去?”
嘴上尽管奚落,可还是将自己的衣领翻开,把那一双嫩生生的玉足给揣进了胸口,分毫不嫌弃。
大掌握上,似乎真是觉得有些发凉,干脆把亵衣也给扯开,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陆子虞有些意外,她本想着自家爷能用手给她捂热就不错了,未曾想还会有这一出?
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不知他对王府里的那群莺燕可也是这般?
“爷这调戏民女的做派,像是做的多了去了!”言语中的酸味儿,怕是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瀛夙听这口气不冷不淡,不禁失笑,朝着怀里的脚丫子轻拍了一掌,“放心吧!能近了爷身子的,也只有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陆四娘子了。”
陆子虞羞着脸嗔了他一眼,“可别惯哄人家开心。”
脚心传来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捂得她心尖儿发烫。
“过几日便是春闱了,想来你家大哥已是准备了许久,定能高中的。”瀛夙把玩着怀中的玉足,觉得有些爱不释手。
“借了爷的吉言,只是四娘还有一事相求,想请爷恩准。”
见着男人心思被牵走了,她才撞着胆子去问。
“何事?”
“魏家娘子这椿事儿,爷准备做何打算?”
瀛夙蹙眉,沉吟许久才道:“若是流放,你觉得可行?”
问她?她又不是主审!
可若是流放,这罪确实是重了些。
“魏家女心思不坏就是太过持才自傲,这桩事儿她是受人教唆昏了头,四娘想去大理寺见她一面把这话跟她说清楚,别叫她心里恨错了人。”
瀛夙撇眼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想,也不是不可以。”摸了摸怀里的玉足已是热乎了些,“你这身子可也冷?要不也给你暖暖?”
这是暖身子?分明就是馋了她身子...
可又能有何法子,毕竟往后陆国公府还是需要这位爷的照拂。
将小脚从他怀里钻出来,起身扶着男人肩头,落入他的怀里。
软玉在怀,喟叹满足...
第八十六章:官运
翌日清晨,天朗空晴。
丫鬟们早早进了揽月阁侍奉陆四娘洗漱更衣。
落宁将盛满了香汤的鱼洗盆放置在桌面上。
瞧见桌上还留有半盏茶,不知是不是小姐夜起时口渴饮下的。
“这几天闷燥,熬些清火的凉茶夜里多备一些。”她转身,瞧着身后的白露叮嘱道。
白露通晓些医理,赶紧将这事儿给放到了心上,心里盘算着该配些什么药材。
落宁先是推开镂窗通风,又把散下来的帷幔用金丝绳给捆好,才转身进了里屋。
床榻上的女子酣睡正熟,樱瓣的唇微微张着,略有娇憨之气。
绣着木槿花的缎子被盖的齐整,就连被角...都被掖好了?
这跟她平时里见的场景不太一样。
她哪次进来,自家小姐这被子不是有一半垂在地上的?怎么今日这睡相,这么规矩...
她殊不知,九皇子因为给她家小姐盖这床被子,简直是气的冒烟。
“小姐,该起身了,听说宫里一会儿要来人。”落宁婉声轻道。
榻上女子,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
落宁重重呼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对着榻上赖床的女人道:“小姐,您脸上冒痘了!”
腾地一声,床上女子坐了起来,赶紧从枕下摸过长柄铜镜朝着自己脸上照去,面容焦急,“在哪儿?”
陆子虞瞅了半天,愣是没瞧见,心中明白又是落宁作祟,“好落宁,咱就不能换个吓唬人的法子?若再这样,你家小姐就该被吓的得心疾了!”
清风从窗边丝丝缕缕涌了进来,陆子虞怕冷,赶紧将被子朝着身上拢了拢。
她坐在榻上,柳腰半截露在外。
“小姐这儿怎么红了?”惊蛰将熏过香的衣裳拿进来,正瞅见自家小姐左右腰间晕着两道红痕。
闻声,屋子里伺候的侍女都停下了手中活,齐齐盯着榻上女人的嫩腰。
“想来是给跳蚤啃的,快到立夏了,这蚊虫就是多些...”陆子虞被盯的发怵,干脆从榻上起来洗漱。
幸好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要不然她这...还真有些说不清。
都怪那位爷,昨夜乐此不疲的揉搓着她的腰,都弄下印子了...
她刚将手放入香汤中,白露又在后头轻语喃喃,“这跳蚤莫不是贪上了小姐的身子,连着脖颈还有几道红痕呢!”
陆子虞笑着拿过手绢擦手,“贪,还好呢,本小姐还就怕他不贪呢!”
白露不明其中深意,怕今夜这“跳蚤”又来啃自家小姐,只好赶紧捧着一床被子拿到外头去晾晒。
陆子虞坐在妆奁前,抚着玉颈处的红痕,不禁也是暗骂那个昨夜折腾她的男人。
虽说不曾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可她娇皮嫩肉的,就不能轻一些...
“惊蛰,把你手中的那衣裳换了吧,寻个衣领稍高一些的来。”
一番梳洗打扮,陆四娘子终是出了娇阁的门槛儿。
姜贤一早就派人来给陆国公府上传过话,叫他们今日早些到门口侯着。陆瑾延虽不清楚其中原因,可毕竟姜贤是昭帝的身边侍奉多年的老人,自己又与他关系甚好,思来想去不敢怠慢。
诸人都起了个大早皆不敢嗜睡,偏巧陆四娘莲步悠然至府门,还气定神闲伸了个懒腰。
“你这样子倒像是胸有成竹?”百里尧凑到她跟前笑着打趣。
“你也来凑个什么热闹?往日里这场合你不是都不喜欢。”
百里尧的身份陆家人也都是知晓,平日里到跟一家人般亲近,有个什么消息都会让人去通传一声。
“事关我未来夫婿,凑个热闹怎么了?”
“呦...还没成亲呢,你可还是我的人。”
二人说笑逗趣,不过一会儿,姜贤便是带着圣旨到了。
陆之辰这些日子顺手打赏惯了,正想上前递个荷包,却被姜贤手中的拂尘给挡了下来。
“陆公子,跟咱家就不必这么多虚礼了。”姜贤冲他和善一笑,把他心底里的事给摸了个透彻。
陆之辰摸了摸鼻尖儿,讪笑着打哈哈。
他以为只有银子才是在这京城里行得通的。
陆子虞上前见礼,笑吟吟问候了一声,“姜叔叔可曾用过早膳了?”
这声音甜的,跟兑了蜜似的,叫的姜贤笑眯了眼,“陆四姑娘竟然还认得咱家?”
她颔首,不仅认得他,还知晓他今日是来做何事的。
陆瑾延笑着走到姜贤跟前,作了个揖,“孩子们行事莽撞了些,还望姜兄勿怪。”
“能跟孩子们热络是个好事儿,要不然整天都觉得自己是个半截入土的人,做何事儿甚是无趣”姜贤瞧着人群中站着一位身躯壮硕、气阔昂胸的男子,不禁挑眉对陆瑾延道:“想来这位便是你家二郎了吧?”
陆之沐恭敬无二,双手成拳赶紧过来见了个礼。
“是个英姿飒爽的将才。”
姜贤这么一夸,倒是让一群人摸不清头绪。
“陆家二郎也别傻站着了,快来领旨吧!”
领旨?陆之沐怔了怔神。
他这些日子没做过什么除暴安良的好事儿呐!
众人迎迎拜跪,等着姜贤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家二郎,英勇天姿,忠义无双,特封三品中领军将军,掌京中三万金吾卫,钦此!”
半晌,陆之沐才缓过神儿,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该先谢礼,还是该去拿圣旨。
姜贤笑着把圣旨递在他面前,“二公子,得先领了圣旨。”
“陆家二郎领旨,微臣定不辱圣人恩御。”陆之沐用力叩了个首,才将那明黄色的圣旨给接在手中。
送走了姜贤,众人皆还是有些发懵。
陆瑾延睨了眼自家儿子,有些郁闷。
不知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官运如此亨通!
陆二哥朝身后的百里尧掂了掂手中的圣旨,一脸的扬眉吐气。
“往后这家里是得依仗二哥了!”陆子虞笑着挥了挥手,命落宁上前来。
她这贺礼早就备下了,就知晓终有这么一天。
落宁手中捧着一个长木匣子,呈了过来。
“这是...”陆二哥将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瞧,只此轻触便爱不释手。
兵器榜上排的上前五的,墨渊剑。
“二哥可喜欢?”
陆之沐颔首,他知晓这东西贵重,而且没有机缘巧合是得不到的,想来自家小妹花了不少心思。
“如今只是三品,二哥未来要走的路还长着呢...”陆子虞轻道。
不知这话是说与他听,还是自己听。
“四妹放心,我定会护好陆家,不让父母兄妹再受一份委屈。”陆之沐心有猛虎,又怎甘畏手畏脚做个小小的三品将军。
可脚下路,终是要一步步地走,才会踏实。
“还有一事...我想跟四妹要个人!”
第八十七章:探牢
一听要人,百里尧赶紧迈着步子凑到陆之沐跟前,双手环胸,嘴角挂着笑,“你是想趁着自己升官了,便问四娘要个丫鬟填房吧?”
陆之沐听她这么一说,脸都吓白了,赶紧摆摆手解释,“姑奶奶您瞎想什么,我就是来要个男人...”
“行啊!陆二郎,你还好这一口?”
百里尧故意打趣他,捂着鼻子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跑开了。
“什么这一口,那一口呢?爷可是纯爷们儿,正儿八经的纯...”陆之沐想去追,可又想着有要事跟自家小妹商量,只好待在原地小声嘀咕。
“二哥是想要我院里的秦桥吧?”陆子虞轻问。
她其实也有意向自家二哥引荐秦桥,毕竟是铮铮男儿,总给她看护院子,倒有一些大材小用了。
“几日前我带兵巡街,常能碰见他推着恭桶车在几条巷子里出现,便多留了个心眼。”他顿了顿,瞥了不远处皮肤黝黑的人一眼,搓了搓手,“没想到竟然会是小妹的人。”
陆子虞蹙眉,略有担心,“可是他装的有破绽?”
被自家二哥发现倒是无所谓,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
“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伪装的太像才会被我盯着,这样的人,天生该是个密探,还望小妹能忍痛割爱。”陆之沐神色略有垂涎。
“能被二哥瞧上眼自是他的福气,可终归人各有命...不知...”
“你且放心,他虽然有腿疾可我也是惜才之人,定会好好待他。”
陆子虞掩唇轻笑,“我是说,不知秦桥可愿归你麾下,并未说他有腿疾!”
“难道...”
“是假的!哪有推恭桶之人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二哥莫不是也眼拙了,未曾发觉?”
陆之沐大掌一拍脑门,有些着急,“那你更是要让给我才行。”
他如今是三品的中领军将军,若是要往上走,定要培植些自己的亲随。
双拳难敌四掌,指不定这次武将世族有多少等着给他使绊子呢。
“还是那句话,二哥若是想得才,自然是需要事必躬亲。”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陆之沐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武夫,可听这话有理有据,攥紧了手朝着秦桥迈步过去,神色皆是志在必得。
陆子虞瞧着自家二哥宽厚的脊背,心里不知有多欣慰。
这道理,能明白就好。
刚要迈步离去,又被人给唤住,“四妹,你且等等!”
声音温润,可却有些半吞半吐。
“大哥,也找我要人?”
“不是...又是...”
陆之庭老实惯了,想去打听个姑娘,又不知从何说起。
平日里古板的脸上,这会儿挂上了一层淡淡红霞。
“想来是打听李家姐姐吧?”陆子虞笑了笑,又补上一句,“就是那日同大哥一道进了海棠苑的娘子。”
陆之庭挠了挠头,垂下略有不好意思的眸子,“是,正是那位姑娘。”
那日宴上,李琼出去透风醒酒,按理来说,回来时应该酒醒大半,面色白润透粉。可跟着自家大哥回到海棠苑时,一张小脸红艳的跟朵花儿似,两人瞧着也是颇有暧昧。
她陆四娘可是个人精,一眼就知其中蹊跷。
“那位娘子可是左相李家的嫡长女,若是大哥瞧上了也是咱高攀人家,再说李相是个严苛的人,自不会随便找个人嫁闺女。”她知晓这桩姻亲不好结,得早早给自家大哥提个醒。
眼瞧着自家大哥神色黯然,她还是于心不忍,轻笑安慰,“过几日便就春闱了,大哥若能榜上有名,自是可以一试。”
陆之庭想着那日,她挡在自己跟前,虽是一袭白衣婷婷,却无半分柔弱。
心下一软又问,“四妹可是知晓那位李家娘子心有喜欢之物?”
陆子虞挑眉,自家大哥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
压下了笑意,她有些卖着关子,“若是普通家的姑娘,送些暮苍斋的物件也就罢了,可李家姐姐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儿,哥哥得自己下功夫寻思了。”
话说完,她便迈开小步离去。
府们前,陆之庭独自杵了会,蓦然想起了那首藏花令:仗剑不为东风舞,洁蕊自胜一品红。
君子兰,配她...甚好!
入夜,京城街道上冷涔涔的,巷子尾有三两个乞儿围成一堆取暖。
清水巷,墨色织锦的马车抄了小路行去大理寺。
幽暗暗的牢房里,透着微亮的皎光。
魏潇湘将身子瑟缩在牢房的一处角落,蓬头垢面没了人样。
草席上不少鼠蚁蹿横,有的还会挨着她的裙边过去。
这是大理寺,京中阎王殿一般的地方。
她已是习惯了,不似刚进来的时候哭闹喊叫。
已经是三天了,她既然还没能出去,就证明父亲哪儿也是无计可施,又或是已经放弃她了...
一个身子臃肿的衙役走了过来,朝地上给她扔了两个馒头,“赶紧吃吧,要不然又被老鼠给啃了。”
魏潇湘颤着手,将那发臭的馒头捡起来,忍下胃里的翻涌,正要张开嘴凑过去。
锁链声“哗啦”地轻响,可在这空旷阴暗的地牢中十分刺耳。
牢门开了,从外泛进来一股子与这儿格格不入的清香。
“魏家娘子...”
她恍惚听见有人喊她,抬首去看。
是个打扮娇艳的女人,软毛织锦披风下头露着一小截花细褶面缎子裙,脚底下踩着云烟如意鞋,别提有多气派了。
可瞧瞧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囚服,发髻早已经散乱,现在上头恐怕还沾着三两根枯草。
“你是来瞧我笑话的?”魏潇湘将手中的馒头扔在地上,站起身子朝门口看去。
陆子虞嗪着笑走进牢中,她也不嫌弃,坐在了草席之上,“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她朝外头招了招手,示意落宁把食盒拿过来。
食盒一笼笼的掀开,里头呈着热腾腾的饭菜,还备有一双碗筷。
魏潇湘与她对坐,神色防备。
“你也不必担心我去下毒,你已到这般地步,我又何苦揪着不放?”陆子虞给她递了根银针,朝着食盒努了努嘴。
魏潇湘没去接,急匆匆拿出碗筷夹着一块儿肘花朝自己嘴里塞去,像是许久没沾过荤腥了。
良久,食盒里的饭菜皆是一扫而空。
“你信我没下毒?”魏潇湘瞥了眼那草席上的女子。
“自然是信!”
“那你可知究竟是谁下的毒?”
陆子虞笑哂,“魏娘子大可想想,你我初见时,是谁在你耳边挑唆让寻我的麻烦?”
魏潇湘凝眉沉思,她那日确实是受了王若茀挑唆,可她怎么是这下毒之人?
“这是红梢的卖身契明细,她三年前便就入了右相府!”陆子虞从袖口掏出一张残纸递给她。
魏潇湘接过,仔细审视,上头白字黑字不曾造假。
“为何,她为何要诬陷我?”魏潇湘咬牙切齿,气的浑身发抖。
“魏将军独揽兵权,这时间久了自然就被人惦记了。”
“呵,左右都是权谋,我父亲一辈子揽权,到头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顾不上了。”魏潇湘头靠在墙上,抚这墙面上的凹槽,声轻喃喃。
“我会被判何罪。”
“流放...”
“流放...流放好啊!流放就能离开这个是非地,若是这般出去了,往后在京城里我也只能当个缩头乌龟,终日在别人的冷眼和嘲讽里度过。”
魏潇湘气虚无力,抚着发潮的墙面,不知怎么这泪就滚落而出,再也收不回去了。
她心头,还是恨,还是怨。
她多想让王若茀那个蛇蝎女人,也尝尝沦落为权谋牺牲品的滋味儿。
“流放路上的官兵我已经买通了,这是两千两银子,找个地方也能让你一世无忧了。”陆子虞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土,顺手在草席上放了个荷包。
“那里面还有一枚花牌,你可以拿着去苏州的凤仙楼,若是想报仇的话,再去...”
美人出了牢房,留有魏潇湘一人在牢里坐了一整夜。
第八十八章:嫁女
涣阳楼,不愧是京城第一名楼,里头不仅有厨子烧的一手好菜,更是沿街热闹非凡。
二楼一隅雅间,正温着两壶青梅酒,清香四溢,暖人心脾。
八仙桌上,四个凉菜已是布好了,还剩八个热菜未上桌,似是还等着什么人呢。
雅间内,陆子虞正支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香扇,时不时朝着街上看一眼。
约摸着半盏茶的时间,雅间雕花门终是被人给...踹开了!
“赶紧的,给我端碗冰梅子汤,这天气热死个人。”苏婉婉一脚踹开了雅间的门,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小手不停地往脸上扇着风。
正午,日头大。
她又是骑马而来,折腾出了一身汗。
门口的小厮从来没见过这般没规矩的娘子,不由多瞧了两眼。
“再看?信不信姑奶奶店给你砸了!”
小厮是个有眼力劲儿的。
鞠躬,阖门,撒腿跑!
一连串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说,咱就不能不那么暴躁?好歹你也是个女儿家。”陆子虞笑吟吟给她递了碗冰镇莲子羹,补了句,“只有这个,美容养颜,爱喝不喝!”
苏婉婉接过,大口往嘴里灌,分毫不在意闺中礼节。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牲口渴了呢。
似是解了渴,苏婉婉才抹了一把嘴,“繁文礼节都是束缚人的,我才不稀罕那些。”
“说吧,今天叫我出来做何?”她眯着眼,凑在桌上的叫花鸡前嗅了嗅,甚是陶醉。
“今儿可是个黄道吉日!”
“怎么,黄道吉日适合嫁女儿?”
陆子虞掀起媚眼,唇边泛着娇笑,“你也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街边,便是传来敲锣打鼓之声。
一顶绣着合欢花的花轿朝着这边儿驶来,旁边有四个抬轿的轿夫,相比八抬大轿愣生生少了一半,显然是低嫁了。
别说后头跟着几里的红妆,连一个挂了红绸的箱奁子都没瞧见。
平日里谁家有个喜事儿,百姓们都争相跑着传热闹,今日却不同,人人敬而远之,说三道四。
就跟办的不是喜事,倒是白事儿一般,都避讳着。
有的门前还站着三两个妇人凑成一堆儿,手中捧着一把边果,瞧着那顶花轿有说有笑,口吻神态尽是讥讽。
苏婉婉挪着身子过来,瞧见楼下街道上还真办着喜事儿,“这也太简陋了些,不知是哪家没福气的女儿出嫁!”
“何家!”
“何家...何明月?”
苏婉婉震悚抬首去看对面的女子,她正巧也朝自己看过来,朱唇轻启,问着自己,“你瞧着可欢喜?”
“怎么回事儿?何明月不是一心想着高嫁,她怎会愿意...”
何明月自然是不愿意,可她是被绑着送上轿子的。
毕竟一个残花败柳的身体,又能塞到京中那个贵人家呢?
那日宴上,何明月饮下了“玉生露”,被送到家时催情的药效已经发作,若是不与男子行欢,便会直接毒发身亡。
何编撰急的捶足顿胸,终是从家中小厮里寻了个模样端庄的与自家女儿圆了房。
可这消息不知是谁放出去的,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了何家娘子没成亲便偷汉子。
糟践唾骂之声,终日围着何府转悠。
何编撰最后也是没折子,赶紧挑了个黄道吉日,送这败坏门庭的女子出阁。
陪嫁奴仆什么的,一律未给。
听说何明月醒来时,瞧见自己身子被糟蹋了,这回是真闹着要上吊。
“她曾让你饱受骂名,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陆子虞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的一派悠闲。
苏婉婉打了个寒颤,“这莫不成,是你布下的局?”
“何明月虽不是出身名门,可一心想着高嫁。”陆子虞给面前的两个空杯斟满了青梅酒,执起一只放入唇边,“最是有趣的,便是你明知晓她想要往上头爬,可偏偏还是把她给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此生不可翻身。”
“这般,你可欢喜?”她又是问了一遍。
苏婉婉算是知晓了,原来这是为了自己,那日马车上的絮叨,她竟都放在了心底。
鼻子悄悄发酸,眼窝子也有些红了,“我日思夜想恨不能她这般,就是这事儿太危险了,若是你不小心中了那...”
“没把握的事儿,我可不会寻思去做。”陆子虞给她递了个鸡腿,顺势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儿也给堵上了。
苏婉婉捧着鸡腿,小心翼翼打量着跟前的女子。
陆家四娘,是个狠人呐!
她这一不小心,还傍上了个妖孽。
“过几个月就是太后的生辰了,想来这些日子就该从普陀寺折返归京了。”
苏婉婉双手沾着油光,在衣袖上蹭了蹭,捂着肚子打了个嗝,满足沉吟了一声。
她说到这儿,倒是让陆子虞想起一桩事儿,“听闻今年太后生辰与乞巧宴同办?”
这还是李琼前些日子对她说的。
“是呐,乞巧宴上能得了魁的女儿家便是可向圣人讨要心愿。”苏婉婉捏了个葡萄扔进嘴里,含含糊糊着又道:“不过你也别去凑那热闹,往年得魁的都是瀛烟郡主,估计今年还是她。”
“瀛烟?”陆子虞蹙了下眉,似对这名字不熟悉。
“那是圣人胞弟佑安王夫妇的遗孤,这些年一直都养在了太后跟前,她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苏婉婉将核籽吐出来,撇了撇嘴,“不过我可瞧不惯,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就缠着我表哥,装的跟个白毛鸡似得。”
陆子虞心里笑哂:原来是自家爷的桃花!
“这乞巧节上都比些什么?”
“你还真要去?”
见着跟前美人直溜溜的瞧自己,似是心里已经敲定主意,苏婉婉只好摩挲着下巴,想了会儿才开口,“不过就是些枯燥的技艺,琴、棋、画、舞。”
陆子虞没应声,拎着香扇轻轻晃着。
苏婉婉还以为她是被难住了,赶紧劝声,“瀛烟她往年都是双魁,琴和舞皆是出众,不过咱们可以避开她的长处,选棋和画也是有胜算的!”
美人勾着唇,摇了摇头。
“那要不咱贿赂了考官,到时候给你个一甲?”
又是无声。
“实在不行,到了那天我蒙面把瀛烟给抓走?为了你,姑奶奶也愿意两肋插刀!”
陆子虞抬袖,玉手执起了桌案上的青梅酒,给自己杯斟满。
“这还不行?那我真是没法子了...”
“四样,我都选!”
苏婉婉吓的没坐稳,“咣当”一声,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她混迹京城这么多年,早已经狂妄的不行。
可今日才活明白了。
自己跟凳子上那位女子相比...
简直是不值一提...
第八十九章:找打
左相府,后院铜雀轩。
春光潋滟,李琼把闺中的摆置的花草都给搬去了院子外修剪。
这会儿,正给一盆君子兰精细打理着。
侍女银翘捧着一碗冰镇豆子汤走过来,“小姐快歇歇吧,这东西搁置一会儿整,也是行的!”
李琼袖子挽起,手上沾着些土,抬眼朝着银翘一笑,“你不知晓,这君子兰最是难养活,我得趁着日头好赶紧拾掇完。”
银翘将汤水搁在石桌上,打趣笑着,“小姐可别诓骗我,若这不是陆家大公子送来的,想必您瞧都不瞧一眼呢!”
陆家大公子,每日都会送来一盆君子兰。
要说拿这东西送人上不得台面吧,可偏偏她家小姐收下后能乐呵一整天。
院子里的那么多奇花异草她皆不管,就对这几盆子君子兰上了心。
除虫,拔草,换土。
脏兮兮的活让她干着,却是一番津津有味儿。
“银翘,把那小铲子递给我!”
银翘赶紧照做,她知晓这君子兰的地位眼下在小姐的心里头,能比自己高一截呢!
李琼接过铲子,有模有样的替那一盆君子兰松土。
她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如今倒像是成了花圃丫头。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银桃迈过门槛儿,急忙忙朝她们这儿跑来。
银翘扶住她的身子,也是有些担忧,忙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李琼停下手中的活,也是不明缘由朝银桃看去。
“是相爷,相爷知晓了陆家大公子给小姐送花,这会儿正在前厅对吉祥动家法呢!”
“啪嗒”
李琼手中的小铲掉在了地上。
顾不得去净手了,她赶紧提起裙边朝着前厅奔赴而去。
吉祥是帮衬自己,若是她这时候一言不发,不是白费了他的苦心。
前厅,李阙面色沉沉,紫金仙鹤朝服还未褪,似刚下了早朝归府。
待李琼进来时,吉祥已经挨了十大板了,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不止。
“父亲,吉祥皆是受女儿指使还望父亲网开一面!”
李阙挥手,让执罚的小厮退下,冷着一张脸开口,“我李家百年清廉门庭,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幸亏他发现的早,若是发现的晚些,不就是落个跟何家一般的名声?
“父亲说女儿不知廉耻?陆家大公子不过是送了...”
“你休要在胡言乱语了,那是陆家,京城里要寻他们麻烦的人多了去了。”李阙赶紧断了女儿的话,出声提醒。
“陆家宴上,九皇子也是到了,说明陆家已归顺为九皇子党派,两党不和不能结姻亲,这点道理还用为父去教你么?”
李琼苦笑,这道理她怎会不明?
父亲支持六皇子,要是为她挑选夫婿,也是从六皇子的幕僚臣下去选。
“父亲推崇六皇子,不过是十年前他救过父亲罢了,可父亲想想,六皇子性子阴狠毒辣,怎会当日愿涉险去救父亲呢?”李琼抹了把脸上泪,仍是不死心的劝诫。
“不必再多说了,往后与那陆家绝不可有来往。”
李阙上前扶着泣不成声的女儿起来,轻叹无奈,“你如今也是待嫁闺中,收收心,中秋佳节前让你母亲为你挑选一任夫婿,过了节便就出府吧!”
身在世家,姻缘全不能凭自己做主。
本是郎情妾意,却被人硬生生给拆分了开。
“父亲,女儿不愿嫁旁人,女儿只心悦陆郎呐...父亲...”李琼捂着心口,活脱脱觉得自己要被这一口气给憋死了。
忽是喘不上气来,两眼一抹黑,软身倒在了地上。
涣阳楼,苏婉婉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脸上仍是那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四样?是你疯了?还是我耳朵不好使了?”
“不过是几样才艺,这有何难?”
这有何难?这是人说的话么...
虽说是个才艺,可要想练的精还是需花些日子的,天赋就算极佳,没有刻苦勤勉相辅相伴也是不成的。
瀛烟那般惊世才女还只能得了双魁,跟前这女人倒好,一开口全给选了?
她殊不知,陆子虞可是在凤仙楼里学过十年本事的,别说是琴棋书画了,就算是再刁钻供人享乐的技艺她也是精通。
闻名东瀛凤仙娘子的关门弟子,能差的了么?
苏婉婉正欲开口打岔,隔壁雅间的门却开了。
“林大人,过几日的春闱可就麻烦您了!”
“高大人客气,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办好右相交代的事儿。”
听着话头,似是二人正要拜别。
春闱?右相交代的事儿?
话弦里似乎有些蛛丝马迹,可草草三言两语却让人没有头绪。
陆子虞凝眉,她对京中官员不甚熟悉,只能看向苏婉婉。
“应该是礼部侍郎林攸之和户部尚书高湛。”苏婉婉身子朝前凑了凑,低着声道。
她也是疑惑,这两人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门外已是没了声音,想必二人已经离去。
“春闱科考不是由礼部操办?怎么这事儿还会牵扯上右相?”苏婉婉一头雾水,朝着对首女子看去。
陆子虞冷笑。
还能是为什么,估计右相已是知晓过几日春闱有陆家人,这不想法设法的来使绊子了。
她倒是想看看,这一群乌合之众又耍什么花招。
二人差不多也是吃罢了午膳,一道儿从楼上下来。
一楼的散厅,人群熙攘,不少纨绔子弟凑成了堆儿正哄闹着。
“你们是不知道,那天本少爷抽着的花令上写着什么。”
陆子辰手中执着酒盏,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正对着酒桌上的几位公子哥夸夸其谈。
那吆五喝六的架子,不知道还以为是江湖门派的大侠。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姑娘家写下的情诗么!”
“陆少这般风流倜傥,莫不是也动了凡心?”
不少公子们附和,神色皆是暧昧调侃。
陆之辰打了个颤,赶紧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给自己壮了壮胆,“别家少爷手气好,抽的花令一瞧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写的,我那个花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夜叉写的呢。”
他喝的有些发懵,双颊略是泛红,打了个酒隔继续道:“我就寻思,那日老子手气怎么就那么撞?打开后差点给我裤裆里那话给吓掉喽。”
围在酒桌上的公子哥们笑的是歪七扭八,赶紧急着追问他,“陆兄,那上头究竟写了什么...”
陆之辰眯着眼想了想,晃荡着脑袋,一身的痞气,“那上头写着:花中巨无霸,刀剑斧头叉。我嘞个亲娘,这不就是夜叉写的么,还是个母夜叉...”
听他这么一说,公子哥们更是觉得有趣极了,笑声似乎都要把这涣阳楼的屋顶给掀翻了去。
“啪!”
一声鞭响。
陆之辰那一张酒桌,从中间裂成两半...
第九十章:训猴
陆子虞本同苏婉婉一道儿下楼,没曾想碰见了自家三哥正口无遮拦在酒桌上胡说一通。
她刚想过去把那丢人现眼的“泼皮猴”给领走,谁知就见着苏婉婉拎起鞭子给抽了过去。
就如与那酒桌有个什么深仇大恨般。
苏婉婉可真是卯足了劲儿。
一鞭,这桌子可就两截了。
桌上,金玉之食落了一地。
围坐在酒桌旁的公子哥们,身上挂着残羹剩饭,丝绸衫衣也被酒水给溅湿了,那模样好不狼狈滑稽。
众人怒目,皆是朝着挥鞭之人看去。
敢在京城里找他们不痛快,倒是要看看何人这么大的胆子。
拍案而起看去,竟是个女儿家?
一袭红黑色的劲装,长发束起用玉冠固住,手持九节琅琊鞭,眉心紧蹙含怒,双唇抿紧,鼻中发着粗气。
姿容不如闺秀们小家碧玉,但却冷艳傲桀无双。
有的人似乎是认出了她,一手捂着嘴,一手哆嗦着指过去,“小..小疯子...苏婉婉...”
这名头响当当,京中之人有何不识?
陆子虞掩唇轻笑,侧头戏侃身旁女子,“你怎么还有个这般称号?”
苏婉婉磨了磨牙,没理她。
一双眸子仍是阴冷冷的瞧着陆之辰他们那一桌。
公子哥们吓的要魂飞魄散,想扯个笑去打个招呼,才发觉脸都僵了。
他们今日这运气才叫撞,喝个酒都能碰见“煞星”,往后出来喝酒是不是得给自己备一副棺材?
一楼有的食客们瞧着阵仗不对,来不及结账,纷纷逃窜。
陆之辰想来是醉透了,指着苏婉婉发出一声惊叹,“咦,你们快瞧...就是那个夜叉...嗝,还是个母夜叉!”
跟他同桌的人,都要吓的钻地缝了。
有人悄声提醒,“陆少,那不是夜叉,是苏姑娘!”
陆之辰挠了挠头,一脸疑惑,“舒姑娘?”顿了顿,笑的颇有些下流猥琐,“舒服的舒么?”
公子哥们赶紧起身,也顾不得他了。
再待下去,估计小命都要交代到这儿了。
“陆少,您...自求多福吧!”
“陆少,您吉人自有天相!”
“陆少,明年清明我们定会去看您的!”
话落,撩袍撒腿就跑。
像是身后被一条疯狗追着般。
“唉,各位仁兄,怎么这就走了?”
陆子辰又咕哝了两句,似乎还没认出来跟前两个女子是谁。
苏婉婉气的眉心突突直跳,攥住手中的长鞭,朝身旁女子道,“四娘,我若不是看在他是你兄长的份儿上...我今日...”
“哦,那他不是了!”
“啊?”
陆子虞笑的妩媚,重述了刚才的话,“他现在不是了,你要打要罚皆凭你心情。”
她迈步朝外头走了几步,顿住转首,瞥了眼苏婉婉手中的长鞭轻声叮嘱,“你全当训猴吧,留口气儿能救活就成!”
这是亲生的兄妹么?
眼下苏婉婉不想顾虑了,她被这泼货给气的快吐血了。
长鞭一挥,直冲冲朝着陆之辰去了。
涣阳楼外,店掌柜、小二皆是在外头避难。
陆子虞笑吟吟从袖口抽出了一张银票,颇为大气的递过去,“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切记别声张。”
掌柜哆嗦着手接过来,“姑娘放心...里头什么情况我等皆是不知!”
这般,甚好。
涣阳楼,二层西侧雅间。
窗边,立着一位白衣青衫的年轻公子,正目送楼下陆府马车离去。
身影修长,略显盈弱。
脸色虽泛着白,可仍是玉面翩翩,气质出尘。
“公子,您别瞧了。”
“虚河,你说那位是哪家姑娘?”窗边之人收回目光,轻咳两声。
被叫虚河的小厮赶紧拿了件厚绒大氅给他披上。
快是要立夏,穿这衣服略有不合时宜。
可若是不穿,便又要着了风寒。
“公子问我?我怎知晓。”虚河将他身子遮挡严实后,又补了句,“我想那位姑娘如此美艳动人,若是站在我家公子身旁也定是般配的。”
白衣男子勾了勾唇,便不再说话了。
楼下“哗啦”之声响个不停,怎么瞧都像是一桩闹剧,可楼上之人似是闻所未闻。
陆府马车朝着清水巷驶去。
陆子虞有些乏困,素手放在鸡翅木的小案上轻支着头。
“小姐,您就一点也不担心三公子?”
惊蛰将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中添了一小块儿香料,歪着头朝里侧的美娇娘轻声问着。
“三公子那个秉性顽劣,只有让他吃些苦头才知道收敛。”
陆子虞阖着眼,执着扇子轻晃。
自家三哥那性子她最是知晓。
你同他好好讲,他这会儿是知晓错了,过两天又是重蹈覆辙,只有受些皮肉苦头才能消停一阵子。
惊蛰还是有些担心,她瞧着苏家娘子那模样,是真动了怒。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叫成“母夜叉”,说到底还是三公子喝酒误事呐。
“你也不必担心了,婉婉是个有分寸的,咱们回去且把厨房里的百年老参给炖上,留着给三哥续命用。”
惊蛰咽了口唾沫,她寻思要不要让秦桥哥去把三少给救回来。
夜深人静,将军府。
魏氏父子二人秉烛夜谈,可气氛略是显得古怪。
“过几日妹妹便要被流放边塞,父亲难道就不想去瞧一眼?”魏峒跪在地上,双目泛红。
“她害得为父兵权被削,哪里还有脸让我再去瞧她?”
大将军魏晟煜将手中的茶盏用力搁在桌面上,声音冷冽透着怒气。
魏峒抬首,眸中是不可置信,“潇湘可是您女儿...”
“三姨娘和四姨娘生的也有女儿!”
魏峒心如凌迟而死,从地上起身,“父亲便是这般贪恋权势?”
“啪!”
他脸上落了个巴掌。
“老夫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魏家,不是为了你么?”
“五年前韩家那桩事...儿子后来也查到了。”魏峒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抬首嘲讽。
魏晟煜紧紧盯着他,眯了眯眼,“你都知晓什么了?”
“当初韩家缴获了父亲与金岐平阳王的密信,便被满门诛杀,是与不是?”
魏晟煜狞笑,“你还知晓了什么?”
魏峒迈步上前,在他耳侧笑语轻喃,“我还知晓,这金岐平阳王便是...”
“好,不愧是本将军的儿子。”魏晟煜拍了拍的他的肩膀,冷声传令,“来人,将少爷带回房中,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他谋划这么久的事儿,决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儿子劝父亲,迷途知返呐...父亲...”
魏峒被拖回房中,他已是心灰意冷。
魏晟煜瞧了瞧自己满是褶皱的手,这上面沾的血太多。
他已是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