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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请自重全文阅读

作者:路九公子     贵妃请自重txt下载     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心思

    一连两次,瀛夙去陆国公府上拜访,都巧遇了陆家四娘子。

    可这娇娘子只要一瞧见来人是九皇子,顾不得容仪转身就跑了没影。

    这让瀛夙有些恼怒,袍袖里的大掌将手腕上檀木串子捏的“啪啪”作响。

    这女人撩拨了自己,还想逃不成?

    转念一想,毕竟她现在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跑到了天边也能把她给逮回来。

    想沾了他便宜就走的人,怕是都躺在北邙乱葬岗了。

    陆子虞这几日最是怕见着那男人,可偏偏逛院子时都能碰着面,真让她心里道“晦气”。

    整日在这府中逗鱼遛鸟的,这头一回进京,都不曾出去逛一逛。

    陆子虞也是心知自己矫情,不想凑合着抛头露面,她向来注重排场,可要再不出去透透风,她自己都觉得要憋出个好歹来。

    刚是晨起,小丫鬟白露推开揽月阁折子门,端着茉莉泡好的净面水走了进来。

    穿过八扇青花瓷板插屏,进了内室,落宁正聚神给小姐梳齐了青丝,见白露端着铜柄鱼洗盆进来轻笑道:“你便是伺候小姐梳洗的白露丫头吧?”

    被叫白露的小丫头年龄不过十一有二,握着铜耳的手有些颤,神色略带紧张道:“是...奴婢是叫白露。”

    落宁放下桃木梳子,朝着她招招手道:“不必紧张,咱们小姐又不会吃人。”

    小丫鬟白露忙端着鱼洗快步上前,躬身施礼,怯怯地道:“请小姐洗漱。”

    陆子虞坐在妆奁前,携了惺忪倦意瞧了眼那鱼洗中盛着的水,懒懒问道:“为何是茉莉?”

    这话问的不疼不痒,可还是把白露吓的一惊,跪在地上忙道:“是因为...,这几日奴婢瞧小姐夜里挑灯描花,晨起后容易犯困,便掺和了茉莉,心想能有提神静气的功效。”

    落宁眼里带着赞赏,将鱼洗接过来,安抚她道:“你也是有心了。”

    正给陆四娘熏香的涟漪瞧了地上跪着的小丫鬟一眼,撇撇嘴,神色不悦。

    陆子虞扬了扬丹凤眼,带着兴趣轻淡淡地问道:“听你这口音,可是京中人?”

    “奴婢是凌安人,只不过祖上三代入京做活,倒也可算半个京中人了。”白露弯了弯眼,笑着回了话。

    撩了几捧水洗净了面,接过落宁递来的帕子擦拭手,陆子虞随意又问道:“你可知,这京中有什么人少又好玩些的地处?”

    白露皱着眉,食指抵在下颚想的出神,突然两手一拍忙道:“西边城郊翠微山上,有一处法海寺,人是颇少,可景色算得上秀丽。”

    法海寺地处偏僻,鲜为人知,据说这寺庙里求佛拜神不灵,可庙中壁画栩栩如生尤其是水月观音,文殊、普贤菩萨身披青纱,花纹精细,一点也是不逊色四大石窟陈列的惊世之作。

    落宁最是明白她家小姐心思,这会儿定是心里纠结,今儿要不要出去放放风。

    若是不去这整日憋着也不是事儿,要是出去了又怕是抹了面子,被人说她这刚进京的贵女没闺阁礼仪,没见过世面乱晃悠。

    落宁也是心疼小姐这几日总是睡得晚,不曾松活,眼下打定注意,上前柔声道:“小姐,这两日夫人总说想去个寺庙替大公子烧烧香,讨个春闱好彩头,这夫人忙着打点院子,不妨咱们先去瞧瞧?”

    这话算是说道了陆子虞心坎里,她也是正想寻个借口。

    只见陆四娘娇哼一声,捏起了螺子黛轻描着眉道:“你个鬼精,我瞧还是你想去!”

    涟漪将袖炉用力放在案上,语气带讽:“我瞧也是你们这两个丫头片子想忽悠小姐出去呢!”

    小丫鬟白露毕竟年龄小,没个心眼什么的,被人一说忙臊红了脸,低下头去。

    落宁听了她这口气身子一顿,忙又恢复如常,面上堆着笑道:“就当是我要去吧。”

    这硬钉子碰在棉花上,整的有心之人心里愤愤不快。

    涟漪朝自家小姐施了一礼,匆匆忙忙道:“奴婢身体不适,先退下休息去。”

    说完也不等主子应声,小跑着推门出去。

    “小姐可瞧见她这几日到了京中的规矩?”落宁气呼呼地从木施上选了件澹青色的窄腰攒珠薄绫裙,又挑选了双百合娟鞋来配。

    陆子虞面带深意望了眼涟漪那小跑而去的背影,轻笑一声道:“随着她去罢。”

    没规矩是她缺乏管教,可若是心里掺了不该肖想的念头,那她决不轻饶。

    涟漪走了,落宁只好是差使白露帮她一起为小姐妆点芳容。

    幸好白露这小丫头描妆手艺极巧,不过一会儿,便是给那芙蓉玉面又添了几分好颜色。

    陆子虞对着妆奁前的镜子瞧了瞧,似是极为满意,朱唇一扬,媚入七分。

    从案上摆着的一众香扇里挑了个长柄流苏绣花团扇,轻摇着道:“走吧,咱们今日出府去逛逛。”

    墨涯冷着一张脸,双手环长剑,飞身掠过陆国公府的宅院,无人察觉。

    “主子,您今日都糟蹋了十几张白鹿纸了。”茯筠端着茶碗进了书房,便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倒不为何事,就是见了一屋子揉碎了的纸团,觉得可惜。

    从前也没见过主子爷这急躁样子,自从去了陆国公府哪儿几次,这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就差打个结了。

    今日一早,说是要描画,可他分明瞧了,那白鹿纸上一丝墨点未落,便被人给揉成团丢在地上去。

    这都造的什么孽?

    墨涯抖了抖黑袍,推开书房进去,拱手施礼:“主子爷,陆四姑娘马车朝着法海寺去了。”

    瀛夙撂下毛笔,从书案前绕出来,冷声吩咐:“备马!”

    话闭,先是走了出去。

    “唉~主子爷,您这茶不喝了?”茯筠朝着门外一喊声,见着没人理自己,腹诽又道:“这可是人家亲手冲泡的。”

    墨涯冷眼望着他道:“主子让你去备马。”

    这话一听,茯筠像是急了眼的兔子,鼓着嘴回到:“明明是让你去。”

    懒的再争辩,抖落了黑袍,也是直径迈门而出。

    茯筠气的牙痒,冲着黑影又是一吆喝:“我说你这整日都不换衣服,定是没洗过澡!”

    谁知这黑影一闪到了他面前,贴近了他阴恻恻笑着道:“你这是邀我共浴?”

    本是想逞能,谁知吃了鳖,被自己口水呛的喘咳半天,才缓过劲儿,大骂墨涯这厮是个混账东西。

第四十七章:送铺

    法海寺前种着合抱粗的菩提树,光斑隐动,带了些虔诚味。

    沿着青莲石板路向上行去,隐是能听见有小沙弥念着令人舒展心神的禅经。

    陆子虞和落宁走了好一阵,总算瞧见了那铺着琉璃瓦的庙顶,两人心头一悦,也是加快了步子走去。

    旁边有挑水的和尚路过,见着她们也是双手合十行礼。

    陆子虞逗弄心起,冲着那小和尚也是明艳艳地一笑,直让小和尚羞的把身旁盛满水的木桶给打翻了去。

    “小师傅没事吧?”好心上前两步,想是伸手去帮他把木桶给扶起来。

    小和尚哪里见过这等媚色的娘子,结结巴巴说不出半个字,最后干脆拎起木桶,落荒而走。

    方丈可交代过,凡容貌艳丽,姿骨风流的女人,都是妖。

    “小师傅,您这扁担...”

    葱郁的林子里哪里还能见着和尚一点儿影子?

    落宁砸吧砸吧嘴,拿着帕子扇了风,也是可怜那小和尚,打个水也能被自家小姐逗趣一番。

    进了佛寺内,陆子虞找了一处香火缭绕的观音像,便跪坐在蒲团上,恭敬叩首上了柱香。

    她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心里想起在苏州城,昏厥之时梦到的情景。

    那封通敌叛国的书信究竟是谁放的,放在哪儿?

    她没头绪,恐是担忧上辈子灭门的遭祸又重演一番。

    好在如今身处京中,离那扑朔迷离的梦魇,也进了些。

    三拜之后,拾了团扇起身。

    落宁迎上来,见小姐面色苍白,心中担忧:“小姐可是爬山累了?”

    陆子虞还不愿把这消息道出去,倒不是她信不过谁,只怕引了来人心恐慌。

    “无事,就是脚磨的痛。”宽解一笑,不在多说什么。

    落宁见小姐拜佛后心里揣着事,下山路上也是少语了些。

    挪至车驾前,落宁见车夫神色躲闪,但也未曾多想,撩开帘子请小姐先进去。

    陆子虞拱身进了车舆内,便急急出声惊叫。

    落宁赶忙掀开帘子去瞧,只瞧见自家小姐娇弱弱跌坐在软毯上,青葱白指对着一袭黑紫蟒袍,貌似秋夜凉寒的男人。

    这人可是九皇子?

    等不及她多打量,那寒意又是对着她扫过来。

    落宁缩缩脖子,朝小姐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忙是退出去,又将帘子给理好,叫着车夫一同下了车,避过车舆中的两位主子。

    “过来!”瀛夙先是出了声破了这寂静。

    陆子虞吸着鼻子,抻手揉了揉自己臀瓣,她刚被这男人吓的脚软,摔疼了,心里也是生气,一动不动仍是杵在地上。

    见她这受气包可怜样,眸子里的凉意也是褪去,大掌覆上袅娜腰肢,往怀中一带。

    娇躯轻颤,抬头脉脉看着上方的男人。

    瀛夙拥着她,底头对上那含着春雾的媚眼,沉了声又问:“为何躲着我?”

    陆子虞压着心里的窃喜,可面上还是那娇滴滴的委屈样,轻咬着胭唇,小声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人家...”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冷冽的俊脸上薄唇微抿带着不悦。

    伸出手轻扯了扯男人的袖口,桃颊羞红,小声嘀咕道:“人家最近丰硕了些,不好意思与君相见。”

    瀛夙怔了怔,面色凝重起来,抬手敲了敲怀中女人的小脑袋瓜,自顾自地道:“不是西瓜啊?”

    好啊,这是变了花样侃戏自己呢?

    陆子虞一阵恼怒,指尖儿轻挑,便是将自己衣领往下褪些,露出里面湖禄色的小衣,指着一处被缎子绳被勒红的肌肤,气鼓鼓地道:“你瞧瞧,人家这儿都被勒出印子了。”

    真是大胆,敢这样明晃晃的勾引着他。

    瀛夙匆匆抬手就把那衣服给拉拢上,遮住春光。

    这车舆里的雪松香和檀木香融在一起,渐渐生了旖旎之姿。

    “别动。”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喝,吓的她忙又缩回男人怀里。

    似觉得没面子,龇牙咬了一下男人的前襟,糯怯怯地开口责问道:“你凶我!”

    “我没有。”

    “明明就有!”

    “...”

    瀛夙扫了眼自己袍衣上那水渍,又看着怀里的小女人的赖皮样,扶额叹气道:“看来今日只能破财消灾了!”

    这话让她来了兴趣,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笑得妩媚生艳:“什么财啊?”

    这调情样子,活脱脱一副宠妃做派。

    瀛夙对她这讨好自己的动作,也是受用,挑起怀中美人的下颚轻笑问道:“城内三间铺子可好?”

    真是手段了得,捏住了她的软肋。

    京城里的铺子可不好寻,多是一些世族私产,他们陆家初来乍到,虽说是圣人新晋宠臣,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道理还是懂些的。

    铺子她要,可三间还不够。

    环着男人脖颈的小手轻柔柔顺着耳侧滑至颈前,缓缓厮磨。

    “七间可好?”

    瀛夙瞧着她朱唇轻启,与自己讲着条件,不知怎么丢了魂,应了一声:“十间呢?”

    若是能在多些,不是更好?

    她一向是贪心。

    陆子虞笑着坐起身,明眸里似携了万种风情,楚楚望着身前男人,一双手也没老实,不知什么时候又移到了男人胸口,画着小圈。

    “十五间?”

    她提了这要求,着实过了些,十五间铺子折算成银子也是几万两。

    这人家刚送了宅子,又张口要铺子,要是让外人知道,还指不定背后骂他们陆国公府有多不要脸面呢。

    瀛夙用力握住那在自己胸前作乱的小手,不露喜怒,沙哑着声应道:“好。”

    这出美人计,他享受至极。

    见着男人答应,陆子虞也是怔了怔神,又朝着他嫣然一笑。

    瞧见怀里女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瀛夙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刚才失态:“可高兴了?”

    未应话,笑着将娇唇轻碰了他的下颚,似给了答复。

    瀛夙也未料到她如此大胆,莫不还真就把他当正人君子不成?刚要开口训斥一顿,便听见小女人肚子里“咕咕”叫着。

    陆子虞这会儿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又在这男人面前失了脸面。

    这几日为了减两寸肉,晨起也就喝了一碗米粥,谁曾想今日爬了山,这肚子是饿的快了些。

    可偏偏这么不合时宜。

    瀛夙一本正经,盯着她肚子问道:“饿了?”

    胭脂遮不住脸上的红霞,抚了抚瘪着的肚子,娇滴滴“嗯”了声,又是羞了起来将头埋入男人怀里。

第四十八章:钦慕

    美人在怀,他也舍不得松开手,可已是正午也到了饭时。

    拖着柳腰的大手轻抬,便是把美人放在车舆中的蒲团子上。

    陆子虞用袖子轻掩着脸,羞怯怯地不敢看他。

    瀛夙理了理袍衣,看着那像是只受惊了兔子般的娇娘子,面带笑意,肩头轻耸着道:“想你也是挑剔,城中有家吃食做的不错的地方今日带你去尝尝。”

    这是不打算放人回府了?架子摆的还真霸道些。

    素手执着绣花团扇摇了摇,挡住了欲说还羞的俏脸,只轻点了几下头,算是应了。

    她是对吃食极为讲究,揽月阁里的厨娘可是花了大价钱从苏州第一楼里请来的,不仅得会做一手好菜,就连煲汤、茶点也要显出几分精致才行。

    还有那盛盘也是有所考究,什么时节用什么花样,正如这春季,就只能用芍药、海棠、杏花和紫荆,颜色也只许挑了粉白、馨黄和姚紫用才行。

    陆四娘子娇贵的很,衣食住行这规矩定的颇高。

    瀛夙撩了帘子欲要出去,似又想着了什么,转身道:“舆中可备了帏帽?”

    他心念着娇娘,但总归碍着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让人见了叨扰闲话。

    陆子虞也明白他心中所想,坐起了身子,脸上带着正色道:“自是有的。”

    她今日穿这薄绫裙领口开的稍敞些,娇躯一动便能让人看清了贴身小衣的款式和花样。

    瀛夙蹙眉,面上带着凝重,厉声道:“还没入夏,不可多贪凉。”

    掀了眼皮儿,懒再去理。

    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还真是难伺候。

    瀛夙不在多说,挑了帘子下马招呼了不远处落宁和车夫过来,又指着旁边阴凉处停歇着的一架马车道:“一会跟着便可。”

    落宁忙是欠身施礼,急急应声道:“全凭贵人吩咐。”

    眼角瞧着那青俊的背影远去,才敢轻吐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思回到马车里。

    这刚是一掀开车帘一角,便听见自家小姐开口抱怨道:“你这溜的快,留下主子我一人被占尽了便宜。”

    落宁眼里带着嬉笑将自己手伸了过去,赔着不是:“您别生气了小姐,那可是九皇子奴婢哪里惹得起?您要是生了气,朝这儿打两下。”

    说完话,又是捂着脸转过了头去,手臂一扬往着自家小姐跟前送了送。

    陆子虞抬起团扇照着上面一拍,又怒又笑道:“去,你家主子可是菩萨心肠!”

    落宁哑然一愣,赶忙附和:“是是是,就跟咱们刚在那庙里拜的一样。”

    这可不止是拍马屁了,分明就是霞霓屁。

    陆子虞被她糊弄的又是忍不住掩唇失笑。

    马车轱辘动了起来,朝着城内驶去。

    从这法海寺到京城内也没多远的距离,几炷香的时间便是到了食肆门口。

    迎客的小厮见着前面停下的马车乃是九皇子府的,忙是恭敬高声喊道:“不知贵人到访,小的伺候晚了。”

    请过了安,又是挥手招来两个粗使伙计,放了木梯过来。

    茯筠先是从马车上蹦跶着跳了下来,对着迎客小厮笑着摆摆手,吩咐道:“我家主子在外不喜规矩,你只管先叫伙计把雅间收拾好。”

    迎客小厮忙点头哈腰,奉承道:“大人放心,贵人用过的雅间咱一直都留着呢。”

    两人正是说着话,身穿黑紫蟒袍,年龄约有双十,眉目修长却如寒潭冷俊的男子下了地,直径又朝着后面一辆颜色素浅的马车走过去。

    “到了。”瀛夙轻淡淡地道。

    迎客小厮带着好奇目光瞧过去,却是被一身黑袍给挡住了,向上看去,只看见了一对凶煞阴冷的眸子,吓的他心肝乱颤,不敢再去窥视。

    陆子虞戴着帷帽从马车上走下来,抬眼扫了下这食肆的招牌——涣阳楼。

    名字倒是不俗。

    若是做的合她心意,便也叫揽月阁里小厨房的秦嬷嬷来学个京味儿菜。

    眼下先想那么多作甚,得填饱肚子再盘算。

    顾不得规矩,陆子虞抬脚先迈进了涣阳楼,又招呼门外众人跟着进来,像是这地儿她多熟悉似得?

    迎客小厮低着头,只瞧见了女人裙摆上攒着的珠子。

    这是奇了怪,整个京城的人怕是都知道九皇子为人严肃冷冽,从不近女色,他刚要是眼睛没花,过去的分明是个娇娘子。

    也不知今日这刮得是东南西北,哪路妖风。

    转念一想,能让九皇子平和相待的姑娘也只有宫里那位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瀛宛,穆贵妃之女,瀛夙胞妹。

    定是这小公主偷溜出来,缠着九皇子带其来游街。

    他是没想过这九皇子虽同十三公主乃是兄妹,可依照九皇子那寡淡的性子,连同他母妃都不见得有多亲近,何况是妹妹?

    落宁和茯筠、墨涯三人,进了涣阳楼不约而同坐在了一楼散厅,给主子们腾了空闲地方。

    瀛夙和陆子虞两人移步至二楼雅房。

    推门进去,轻启朱唇带着惊愕。

    这雅房被布置的颇有意境。

    进了门先是瞧见一张花梨木案,上头摆着汝窑花囊,里面只单插一枝杨柳。绕过珐琅十二扇插花屏,是半人高的老榆木,雕刻成了荷花样式的小鱼池子,几只金兜倒是扑腾的欢快。

    最里侧是紫木雕花床,上面铺着藕白缎子毯,供人小憩。

    用膳的屋子要从这间寝房的暗门走过去。

    涣阳楼能在二楼雅间服侍的伙计都是被调教过的,也明白这儿是京中第一楼,上这儿用膳的人不是权势滔天也非富即贵,这心思要剔除干净才能服侍贵人。

    不该打听的事万不可自作聪明,省的祸从口出。

    “贵人,菜布好了。”暗门敲了两下,店伙计委声来报。

    “嗯,退下吧。”瀛夙沉声一应,转首望着身旁已是饿的直不起腰的小女人,挑了眉笑着道:“走吧,可别说本殿虐待了娇娘。”

    陆子虞有些迫不及待,急着从暗门出去,可这门半天也鼓弄不开,咬着贝齿有些恼怒。

    瀛夙执起她的手,放入鱼池里,握住一条木头雕刻而成的金兜向上一提,便是见这鱼池里的水和鱼都没了踪影,暗门却开了。

    “嘿!这机关真是妙,也不知是何人所设的。”明如萤惑的丹凤眼里带着称赞和惊奇。

    听见无人应声,陆子虞朝着瀛夙脸上看去,便见其一副淡定自若地模样,可那寒眸中自得的神色怎么也遮不住。

    “莫不是殿下所做?”要如此她可真是佩服急了。

    瞧见小女人真切的钦慕之姿,再是冷冽之人也抵不过这丝丝入扣的绕指柔。

    无奈展眉,颔首应之。

第四十九章:娇气

    过了暗门,是一间够容下十人有余的宽敞雅房。

    八仙桌上已是摆好了菜肴,香气四溢,惹的人食欲大开。

    陆子虞先入为主也不跟他客气,抚过裙摆,自顾自的坐在了一处木凳上,手撑着桌边,闭着眼沉醉似的嗅了嗅味儿。

    这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分明就像几日没用饭的小叫花子。

    一旁的男人对她这头一遭率真模样也是看着诧异。

    陆四娘子曾说人有三急,用膳、解手和勾搭男人。

    眼下她连肚子都填不饱,还端着那一副矫情样子做何?折腾自己不成?

    见着门口男人迟迟不落坐,她有些急了,快步走至他跟前儿,牵住那略是粗糙的大掌,一同入了席位。

    瀛夙怔怔瞧着那染着红色丹蔻的好看指甲盖儿,跟这女人一样颜色娇艳。

    真是配这主人的喜好。

    还没哪个姑娘家如此大胆,敢去拉扯他的手,就连母妃也是知晓他这清寡性子,同自己说话做事也是点到为止。

    京城里不少闺秀就算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招惹自己,怎么这小女人就不知怕?不知怯?

    可那如玉的柔夷,朝着他手心递着的暖和劲儿真让人遂心满意。

    见他愣神,陆子虞倒是媚眼轻笑,软声问道:“殿下奈何深情款款?莫不想着虞娘?”

    瞧瞧,哪家闺秀能有这撩男人手段。

    可她陆子虞就是天生媚骨,这辈子生来就要做瀛夙心尖儿上的朱砂痣。

    男人轻喝一声,可眼里却不见半分怒意:“规矩用膳!”

    得,见好就收。

    她也知晓这调教男人不在一朝一夕,咱们来日方长。

    薄菱红唇一抿,轻幽幽敛去艳光。

    陆子虞执起银筷子,先是去夹了桌中的那色泽油亮,香味扑鼻的果木烤鸭。

    烤鸭被厨子片成了一百单八块儿,大小同样,厚薄一般,有头有尾皆可食,可见刀功了得。

    刚摊好的荷叶饼还冒着丝丝热气儿了,只好先放置盘中,抹上些特制面酱再把烤制好的鸭肉给放进去卷好。

    陆子虞讨厌那带着气味儿的东西,没放葱丝,只添些黄瓜丝裹成段儿,满满地塞了一口,细细咀嚼。

    这味道甚是妙。

    香、脆、酥、嫩。

    勾着人的味蕾。

    真不愧有着“天下第一味”的美称。

    她吃的享受,甭管是唇边还是眼角都荡漾着满足。

    瀛夙瞧着她那大快朵颐的模样,跟着也是裹了片烤鸭放入口中。这东西他是常吃,早是腻歪,可今日再品,却带了些往日不同的味道,芳香满溢。

    陆子虞暗定打算,这果木烤鸭无论如何也得让秦嬷嬷学会了,好以后贪个嘴。

    波光流转,又是瞧见了近处笼屉上热腾腾的灌汤包,这可是她的心头好。

    银筷夹住面褶,向上一提,略是沉甸的灌汤包落入青瓷碗中。

    粉嫩的唇瓣凑近。

    瀛夙瞧着,正欲出声去止,便是听见娇娘子吃痛惊呼。

    “嘶~”

    陆子虞一心念着吃,却忘了食这灌汤包要是先咬开个小口,吸吮里面的煨汤,她今日是心急了些,刚才口子咬大了,可把她给烫的不轻。

    本是惬意明媚的小脸,这会儿却是皱的让人心疼,好看的眸子雾蒙蒙携着水色,唇瓣被烫的泛红,微微嘟起不停发出“嘶嘶”声,小手也没闲,扇着凉风。

    娇弱弱地转头,正对上瀛夙那一对含笑的眸子。

    这男人竟然还笑话自己?

    正是嗔怒,却瞧见修长地身子朝她这凑过过来。

    檀木香味儿,也裹着她身。

    惊华冠玉之容,慢慢呈予她眼前。

    心乱,不知为何。

    男人薄唇轻启在她面前吹着凉气,嘴角扬了三分。

    这般动作别说陆子虞,连他自己恐怕这辈子也不曾想过。

    棱角分明的下颚顿了顿,可见着小女人眼里仍是痛意,轻叹一声,又对着粉白的唇瓣不停吹气。

    过了片刻,娇唇上红印子已是淡了些。

    瀛夙停下,正要直腰,前襟却被一双小手攥着不让他离开。

    “还痛。”陆四娘子娇娇嗲嗲,软着声道。

    怎还是痛?这印子都消了!

    瀛夙狐疑抬眼,见她眼里笑盈盈,明如皓月。

    好呀!差点又是上了这小女人的当。

    面上渐怒,阴如骤雨。

    软若无骨身子突然撞入他怀里,手环着他的腰。

    红艳的小嘴,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轻抿的薄唇上落下。

    怒意全无。

    这作死的妖精,真是有折磨自己的本事。

    尾骨酥麻,他像是失了魂。

    大手欲扣住女人的脑袋,加深这吻。

    陆子虞哪里会一下子让他好处占尽,忙是折了回来。

    女人勾搭男人,无非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道理她懂得。

    瀛夙被她勾的上火,可偏偏碍着两人身份,也不在做逾越的事儿。

    喘了几下粗气,压下身子里欲望,怒瞪了一眼正笑的开怀的女人,语气里带着冷彻道:“可别得意,本皇子向来‘知恩图报’。”

    这话不掺假,多年后的龙榻上,就只能听见这娇娘子哭声嗲嗲喊着“不要”,只把守门的太监和丫鬟羞的没处藏。

    事后陆子虞也是窝在男人怀里,问他为何床笫间对自己百般揉搓,谁知他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是“替天行道”。

    眼下陆子虞也没仔细去琢磨他那“知恩图报”究竟是何意思。

    “叩叩”暗门被敲响。

    门外有一道女声急言语切:“小姐不好了,二公子在楼下被人欺负了。”

    陆子虞侧耳听之,分辨了这声儿是落宁的。

    可她竟说,二哥被人欺负?

    何人这么不要命?敢去触她的逆鳞?

    “腾”陆子虞站起身子。

    面上已全无了刚才那娇媚之姿,只有凛冽刺骨的寒凉。

    谁敢动她家人一根汗毛,她拼了命也会让其粉身碎骨。

    一言未发,戴上了帏貌推开暗门。

    落宁本是跟茯筠和墨涯同桌一处同膳,她心惧墨涯,一顿饭下来心思都用在别处。

    正是乱瞅着,似看见自家二少爷独自坐在一旁小桌。

    落宁想着,若是二少爷和小姐能在此一聚不是美哉,刚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却是瞧见一个身穿盔甲威风堂堂的男人走到二少爷桌前,身后还跟着不少将校,都一脸找茬样子。

    她心怕自家二少爷吃亏,忙是上来去请小姐。

    说是请陆子虞,其实还是想让九皇子出面帮衬解决此事。

    瀛夙这时候心里别提多窝火,他今日好不容易能逮着小女人与她独处,竟还叫人搅和了?他也想瞧瞧哪个没皮没肉的,敢在他宠着的女人这儿放肆。

第五十章:记仇

    涣阳楼散厅里,涌进了不身穿亮甲银盔的将校,个个面色不善。

    为首男子年龄约莫二十有七,身穿紫色朝服,腰间挂着金鱼坠子,身姿魁梧,剑眉星目生的倒是颇为俊朗,可就是神色阴戾气太重。

    此人正是骠骑大将军魏峒,性格跋扈,刚愎自用。

    自从北塞一战,陆之沐有胆有谋,俘获了不少没有家世背景的散兵相随,反倒是魏峒这骠骑将军被人戳着脊梁骨恶狠狠骂的狗血淋头。

    这口气他忍不下。

    今日出街邀了众弟兄们喝酒,没曾想竟然是遇见了自己的眼中钉,那便今日把这钉子拔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陆之沐也是觉得巧了,他新官上任,难得空闲便是想出来尝一尝这京城特色,可这菜肴没入到嘴里,反倒被人打扰了兴致。

    放下酒盏,不悦抬了眼皮子,瞧着桌前面带不善的紫袍男人,缓缓起身道:“下官见过魏将军。”

    魏峒嗤笑一声,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望了眼桌上摆着的三四道羹肴,懒散着扭了扭脖子道:“呦~我当是哪个混账,没想到是陆军爷啊?这几盘子烂菜怕是花了一个月的俸禄吧?”

    说完话,又是端起了一盘地三鲜扣在桌案上,扬了扬眉瞧了眼比他官低多级的陆之沐。

    “将军若是喜欢吃这一桌子烂菜叶,那下官便请了。”陆之沐不卑不亢,身躯如松,眸子里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大胆,不过五品将尉敢如此与将军说话?”从一旁走上前个年龄稍小的将士,怒声呵斥。

    陆之沐并未看其一眼,端起了一盘烧桂鱼也是扣在桌上,冷笑道:“若是诸位喜欢尝个鲜,这鱼下官也请了。”

    “你...”年轻将士被他这挑衅动作激怒,指着那狂妄的男人正要开口怒骂,却被魏峒扬了扬手挡下。

    “想你怕是不知道这京城里官场的规矩吧?”魏峒笑着弯腰,从桌上描花精致的小瓷瓶里拿了根柳木签儿,叼入嘴中剔着牙。

    陆之沐硬冷开口道:“愿闻赐教。”

    正与陆子虞站在楼梯口一同向下观望着的瀛夙面带兴趣,他也是想见识这魏晟煜除了教儿子兵法,莫不成还教了权术?

    只见魏峒对着桌上轻啐了声,收了脚下来,双拳捏的“噼啪”作响。

    “规矩就是,强者为尊!”话一出,身后所有将校皆是拔刀对着陆之沐。

    陆子虞带着帷帽,可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她刚收到了二哥给的信号,示意她自己能应付,不要妄自出手。

    倒不是因为落宁,陆之沐才发现的自家小妹行踪,只是瞧见了小妹衣裙上挂着的樱瑙双鲤佩,这是她十岁生辰自己送的物件。

    他已是知道陆家搬入回京,可军务缠身一直脱不了空能归家瞧一瞧。

    涣阳楼中的食客们瞧了这剑拔弩张的气势,那还有功夫吃饭凑热闹,皆是鼠窜而逃。

    陆之沐慢条斯理,将自己袖子往上挽了绾,径自点了点头道:“下官也是认同将军这话。”

    魏峒狰狞咧嘴,抬手一挥。

    十几个将校便是拔刀而上,尽显杀招。

    看你还怎么逞能。

    瀛夙瞧着身边的小女人这沉沉稳稳的气质到与往日不同,见自家兄长遇险也不向自己开口求助,可他还是有些担心,正想命墨崖上前搭手,却被拦住。

    是身旁小女人阻止的。

    她轻笑着低语道:“我陆家儿郎,威武不屈。”

    她相信兄长,会用双手将祖父曾经的戎马战功,重新夺回来。

    陆之沐无心害人,只用了一双竹筷与十几个将校周旋过招,不落下风。

    忽然一道剑光从暗处袭来,直逼他要害之处,只见其轻轻一跃,躲过剑光,手腕又是一转,一支竹筷用力向持剑人的手腕刺去。

    “当啷”刀剑坠地。

    紧接着是一道撕心裂肺惨叫声:“啊~”

    正是魏峒的。

    此时他狼狈至极,捂着手腕跌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刚进涣阳楼时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正与陆之沐纠缠的将校见将军受了伤,急忙停手,围在魏峒身边。

    魏峒颤着身子,如一条毒蛇阴狠瞧着把自己打伤的男人道:“你怕还不知我魏家在京城是何身份?今日这账老子定要你血债血偿。”

    这该死的混账东西,竟然断了自己手骨,要是不赶紧治怕是会留下病根。

    剑入鞘,魏峒推开扶着自己的两个将校,撑着身子迈过门槛扬长而去。

    陆之沐坐回凳子上,从容不迫给自己酒盏斟满,望着那萧寂的背影皱了皱眉,抬手饮下佳酿。

    见将军离去,他们十几人还留在此作甚?

    将校们纷纷夺门而出,到街上寻自家将军人影。

    陆子虞在楼梯口看的真切,刚才紫袍男人是对兄长下了杀招,若是兄长不能应付怕是会伤了性命。

    不论那人是谁,这仇她陆家四娘也是记下了。

    “殿下可否告知虞娘,那紫色朝服人是哪家少爷,竟是如此凶恶之人?”陆子虞莞尔笑着,拉扯住身边男人的大掌,在他手心一下又一下轻划着。

    瀛夙用力反握住那作乱的小手,在她耳边沉声道:“就知道你这小女人报复心强,那是大将军魏晟煜之子,你要是觉得麻烦大可丢给本殿处理。”

    他宠着的人,想闹他也愿意陪着一起。

    陆子虞心里笑的像是刚饫甘餍肥过的小狐狸,果然是抱着大腿的感觉好,可她还是愿意给自己找点乐子。

    “多谢殿下,可虞娘还是想自己动手。”

    “好,依你。”

    正在将军府里就医的魏峒,怕是还不知自己惹住了什么人。

    陆子虞并未在涣阳楼与自家兄长再碰面,只差了落宁去带个话,让兄长得空归家一趟。

    她也知道,二哥与父亲之前因去北塞从军一事闹了嫌隙,二哥也是有心想避着父亲的意思,可总归是一家人,有什么话的见了面一说这心结不就解开了么。

    日落时,瀛夙护送着陆子虞归府,瞧见了马车进了正门,他才离去。

    回京郊宅院的路上,瀛夙侧躺在软毯子上揉搓着珠串,漫不经心地问:“如何?”

    墨崖跪坐施礼,手握紧了腰间佩戴的龙纹长剑,眼里带了少许钦佩,正色道:“不比我之下。”

    其实早已知晓了答案,可听此墨崖口气,瀛夙轻怔了神儿。

    眨眼间又是恢复如常,从马车小案上端起的茶碗,放入鼻尖轻嗅道:“这魏家倒是霸着兵权许久了!”

    茶碗上描着墨色牡丹,随风开的极艳。

第五十一章:邀宴

    自从陆子虞打九皇子哪儿要来十几间铺子,这几日便忙着赶紧把暮苍斋给张罗起来。

    京中不少贵妇、闺秀也不知从哪儿寻的路子,打听说暮苍斋要开在京城里,可这幕后掌柜也不清楚是何人。

    若是能得了这暮苍斋掌柜的青睐,以后什么衣物首饰,可就能占得头一份儿。

    陆子虞这几日忙着赶制春装图样,她思来想去挑了好几个花样,可都是觉得不满。

    瞧着桌案宣纸上描写的十种裙装样式,最后那娇媚敛艳的丹凤眼看着纸上尽显风韵的齐胸襦裙笑着勾了红唇。

    东瀛民风虽说开放,可这齐胸襦裙未曾有人敢穿于身上。

    女为悦己者容。

    这美貌是供自己赏悦的,更是侍奉男人的利器。

    天底下谁敢说有哪个郎君喜欢无颜女的?倘若是有,也是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男儿本“色”,这可不就是至理名言。

    陆子虞笑着伸手,抚了抚她那画作中身穿对襟齐胸襦裙的美人,只见美人酥胸半露,香腮含春,这等突显了极致风流的衣裙想必可以让她在这京城中赚个盆满钵盈。

    可她得先找个合适的契机能把这裙子给推出去才行。

    这日,陆四娘子正是刚用过早膳,娇懒懒地窝在自己阁子里吃酸梅。

    沈岚身旁侍奉的贴身侍女丹芝,面上喜色连连进了揽月阁的大门。

    刚瞧见那海棠树下,正捏着一把玉米豆子喂养着孔雀的四小姐,丹芝这表情就跟抹了蜜似得,笑如簇菊。

    “四小姐,好事儿唉!”丹芝小跑着钻进了海棠树底下,手里帕子一甩一甩的。

    陆子虞眼里带了疑色,将那玉米豆子一把洒了出去,拍拍手上的碎渣,挑了眉问道:“丹芝姑姑,何喜之有?”

    地上那高抬着脖颈的孔雀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尾羽噼里啪啦一阵抖落,没让人留神儿就突然绽开尾巴如一把锦绣艳丽的宫扇轻轻摆动着,再顺着光斑一照,更显雍容华贵,姿色夺目。

    嗬,这倒是奇了怪?

    这孔雀买回来近有快半月,竟是头一次开屏?

    不仅是一院子的侍女们都停了手里活,呆呆愣愣地看着,就连丹芝和陆子虞也是有些傻眼。

    毕竟丹芝跟在主子旁的老人了,这说话的本事也是厉害,眼珠子转了几个弯,笑着忙道:“哎呦!这可真是好事临门,连同这脾性高傲的仙物都跟着高兴。”

    落宁拿出一条净手的帕子,递给自家小姐,又将装着酸梅的银盅子放在圆石桌案上,一把拉住丹芝的手臂,一边晃着一边打趣道:“好姐姐,可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好事儿速速招来。”

    丹芝可搁不住她这磨人的功夫,扑哧笑了声才道:“上午阿禄那儿拿来一封折子给夫人,你们猜怎么着?”

    落宁瞪大了眼,忙问:“怎么着?”

    女人家都是喜欢些八卦趣闻,一听丹芝说了一半,陆子虞也是凑近了些身子,等着她道下文。

    只见丹芝幽幽卖着关子,压低了声道:“那折子竟是四族中的穆家送来的,说是后日穆家大娘子在府上设了春日宴,邀请京中名门家的大娘子和贵女前去赏玩。”

    陆子虞听完,眸中带着几许玩味儿。

    这穆府邀她们陆家女子参宴,倒时定会有人来滋事。

    而她自然会给那些不知深浅的贵女们,好好上一课!让她们知道,陆国公府可不是想象中的软柿子,那么好捏。

    不过这穆府想来是看在九皇子的面上才会递帖子来,是善是恶也要交过手才能定夺。

    消息送到,丹芝又是啰嗦着交代了后日何时启程前去穆府,给这穆家大娘子见什么礼,一番苦口婆心劝说后才肯离去。

    瞧了眼丹芝出了院子,落宁才神色犹豫着道:“小姐,后日这裙子怕是还赶制不出来啊。”

    陆子虞倒是不以为然,勾着那红艳艳的朱唇轻笑着道:“你去咱们屋里头把那铁寒秋水剑拿去给尧姐姐,她定会想法子。”

    这剑可是铸铁奇匠隆林子之作,削铁如泥,寒凉如秋。

    这把剑自家二哥明目张胆问她要过不止一次。

    这一回倒是换了主人。

    也算是给百里尧个借花献佛的机会。

    落宁拿着自家小姐绘制的襦裙图纸,大着胆子去了百里尧的别院。

    图纸往前一递百里尧未看一眼,只定睛瞅着落宁另外一只手里捧着的长匣子。

    落宁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怕这百里掌柜看见刀剑之物不喜,让自己吃了闭门羹,这回去可没办法给自家小姐交差了。

    颤着抬手打开了那长匣子,百里尧见后青俊秀丽的脸上露出喜色,忙是接过了匣子,又从落宁手里抽出了图纸。

    落宁见状,只觉这心里包袱卸了一半,可仍面色犹豫开口道:“百里掌柜,这襦裙小姐说后日便要。”

    说完话,只听房门“嘭”的一声阖上了。

    房间里头一连串儿的碰撞声,过了许久才传出一道女声:“叫你家小姐放宽心,这剑我是先收下了,替我谢过!”

    这事儿就成了?

    两日就能给这裙子制出来?

    是该说百里掌柜手艺厉害,还是该说自家小姐手段高明呢?

    总之小姐交待的差事是办好了,她得赶紧复命去。

    落宁折返回揽月阁的路上,瞧着抄手廊一侧立着个身穿青色襦裙的侍女,像是涟漪。

    试探叫了声,果然那青色身影转首朝她这边望过来,可不是涟漪那厮。

    自从涟漪上次在揽月阁里闹了脾气,便时常见不到人影,今日怎么会在这抄手廊里站着?

    涟漪扭头见是落宁喊她,忙吓的提起裙子跑远了。

    这一下落宁倒是傻了眼,摸了摸自己脸蛋,心想:自己应该生的不似如此怖人吧?

    又轻抚上自己唇间。

    对了!刚才涟漪那俏丽的小脸上嘴唇极为颜色好,像是涂了口脂娇嫩欲滴。

    可她打扮了妆容,站在这抄廊上作甚?

    落宁留了心眼,抬头望着涟漪刚站着那抄廊的地处儿。

    往东探去,竟是公子们的住所,若是大公子和三公子要出府办事定要路过这处抄手廊。

    涟漪莫不是...

    其心可诛!

    落宁但愿这都是自己的猜测,毕竟她与涟漪共处也有个不少时日,多了感情。若是这事儿如自己猜想般,敢让小姐知道,定不会有她什么好果子吃。

第五十二章:美人

    日头春响晴,又和着清风徐徐,舒爽劲儿送了人心窝子里。

    落宁在揽月阁门口急得团团转,袖子口被她紧紧绞着,额上多了些薄汗。

    不为别的,就是百里掌柜给小姐做的齐胸襦裙的春装还没送来。

    眼看再过几个时辰就要上轿子,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莫不是百里掌柜给忘了去?

    还是自己再去小院里催一催吧。

    落宁踮着脚,瞧了眼小姐闺房折子门还没开,忙唤过一旁端着净面水去正要去叫小姐起床的白露道:“好妹妹先别去。”

    白露见落宁神色匆匆唤自己,忙欠了身子恭敬问道:“姐姐可有别的吩咐?”

    落宁摆摆手将她拉在一边,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雕花折子门,轻着声道:“百里掌柜那儿的春装还没送来,先别急着唤小姐起。”

    白露会意,忙轻点了脑袋,又朝着落宁俏皮眨巴了眼。

    这可爱的机灵劲儿,也是讨人欢喜。

    落宁莞尔一笑,叫她先离去,自己反倒又拧巴着柳眉在院子门口踌躇不决。

    打定注意正要去百里尧的小院里,就瞧见一个穿藕粉对襟襦裙的小侍女,急匆匆朝这边儿走来,手里捧着红木托盘,步子迈的轻快但却多了三分稳重。

    瞧着那身影越走越近,落宁眼里也投去几分赞赏,心里不由自叹:“这丫头,好生规矩!”

    不过几息,小丫鬟就恭敬现在落宁跟前儿,躬身行礼道:“见过落宁姐姐。”

    素手一抬,又将红木托盘朝前一递。

    落宁接过,面上透着一股和气,嗪着笑问道:“你可是新来的,我怎不曾见过你?”

    小丫鬟倒是微皱了眉,又赶紧恢复如常答话:“奴...奴婢是新召进府的,名为韩...惊蛰。”

    二十四节气,春分之前便是惊蛰。

    “哦,是惊蛰妹妹!瞧我这记性,小姐想必已是醒了,你同我一道进去吧!”说罢,执起惊蛰的手,进了内室。

    陆四娘子有规矩,除了贴身服侍的一等丫鬟,其余二等丫鬟只可在院内做活,能进了内室的都是可在小姐前说上话的。

    惊蛰愣了神儿,一时还不明白落宁此番用意。

    其实不过是落宁瞧她规矩仔细,人也出落大方,想往小姐跟前捧一捧罢了。

    推开暖阁厢门,一股子清透心脾的荼芜香便从里面溢了出来,如绵绵细雨缠住了人心。

    这是三公子从西域所得,听闻指甲盖的一块便千金不换。

    自打陆四娘子第一次焚它起,便是感觉这丝丝惑惑的雪松之气与自己甚配,几乎日夜都点着熏,虽说荼芜香名贵,可这好东西不就是需要美人相配才堪有价值。

    “可拿来了?”白色帷幔后传出女人慵懒轻问声。

    落宁没答话,用胳膊肘顶了顶身侧发呆的惊蛰,见她朦胧望着自己,又把下巴朝里一扬,使了个眼色。

    惊蛰这才明白,原来是落宁想抬举自己,感激的朝她点了点头,捏紧裙摆喘了口气道:“回小姐,百里掌柜日夜不休终是赶制好了,还请小姐更衣。”

    “哦?二等丫鬟为何不在屋外伺候?”女人不过轻描淡写的问话,便把屋里侍奉的几个丫鬟惊出了一身冷汗。

    落宁正要答话,便又听室内女人轻笑出声道:“既是如此,你进来吧!”

    见小姐并未怪罪,落宁朝惊蛰吐了吐舌,将手中托盘塞到她手里,又拍了拍她肩头,报之宽慰一笑。

    惊蛰抿紧了唇,鼓起勇气掀开帷幔,朝着里侧雕花床上,穿翠荷嬉鲤肚兜女人的身上望去。

    肤如凝脂,颜如幽兰。

    一双媚眼初醒含着朦胧春水,正带着三分笑意盈盈看着她。

    女人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挽着胸前青丝,绣着富贵花的锦被仅遮住了女人浑圆翘臀,纤腰漏在外面勾着婀娜的体态。

    惊蛰一进来便是瞧见这香艳之景,不由小脸一红,急急低垂下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匆匆打开红案上放置的盒子,从里头拿出一件松花色齐胸襦裙。

    床上女人秀眉一挑,心下赞叹百里尧这颜色选的极为巧妙,今日宴会本就是争奇斗艳。

    正值春季,女儿家多会选用俏丽颜色制衣,这松花色放置在那些嫣然杂色中可谓是清爽如风,到让人赏心悦目,再说这松花色极为挑人,须要皮肤白净细腻之人才可衬托出这松色的典雅。

    “恩,不错!百里掌柜眼光甚好。”床上美人掀开锦被,赤足下榻,朝着桌案前走过来。

    惊蛰赶忙小心翼翼,把衣裳抖落开,让自家小姐瞧得更仔细。

    除了抹胸上用瑰紫和琼黄两色绣了几朵初开的海棠花作为点缀,并再无其他繁琐花纹,就连束腰也是素色缎子。

    “还真是独具一格的设计。”陆子虞眯着眼轻笑出声,心里不知对百里尧又是敬佩几分。

    这好嫂嫂是别想跑了。

    “百里掌柜巧手生花,这衣服真真裁的极好。”惊蛰望着那桌上摆放的精秀的衣裙首饰,眼里带了丝哀忧,又赶紧敛去。

    “奴婢替小姐更衣吧,若是轿子晚到了穆府怕是那些贵家夫人们又要碎语叨叨,坏小姐名声!”惊蛰恭敬垂头,微施一礼,轻声细语说着京中夫人们玩的小把戏。

    陆家刚到京中不久,今天定是其他望族试探针对的对象,这一丝一毫的礼节都不能有差错。

    若是今日陆子虞晚到,她们定会抓住这短处不放,造谣编句说陆家小姐不懂规矩,实属乡野丫头。

    陆子虞知晓这京中夫人们的腌臜手段不稀奇,可这其中诡道竟然有身边丫鬟能看破倒是要让她费费心了。

    “那就洗漱吧!”陆子虞伸出染着丹蔻的葱指抚上抹胸处的海棠花,眼里带了趣味瞧着身旁垂头的惊蛰吩咐道。

    惊蛰施礼退步到外厅后朝落宁颔首,示意小姐已起身。

    落宁神会,推开折子门轻拍掌心,便从回廊远处走来一行侍奉丫鬟。

    若是平时,三两人伺候小姐更衣便也够使唤,今时不同往日,这可是陆府归京后,小姐替陆府打的第一仗,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当下人的心里都门儿清。

    丫鬟们也知晓今日小姐外出有要事,侍奉的也比往常要细致三分。

    先是焚香沐浴净身,又穿了素服坐在镜前绞面,涂脂抹粉,更衣挽发,这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小姐今日出嫁呢。

    待一番梳妆打扮停当后,也堪堪错过了用早膳的时辰。

    白露正欲要拿起桌上的最后一支金丝海棠钗,插入高挽的发髻中,却被一只素手拦住。

    “插这支吧!”陆子虞抚上丹唇打了个哈欠,将一只碧水琉璃流苏钗递给一旁的惊蛰。

    白露自认自己这妆扮手艺不错,去看了惊蛰手里的那一支发钗才知道自家小姐不愧是娇养出身的,金丝海棠钗虽与抹胸上的样式同类,却没了点缀突出不了初开海棠之美,可若换成了琉璃钗不仅让抹胸上瑰紫、琼黄两色娇艳多姿,还增添了几分灵动。

    惊蛰接过发钗插入髻中,果真让镜中美人似柳生艳,轻弱盈盈。

    镜中美人似是对这妆容满意至极,丹唇轻勾,眉眼藏笑。

    可这笑里藏的是娇还是刀,便让人分不清了。

第五十三章:迷局

    折子雕花门被推开,小巧精致的瓒珠绣鞋迈过闺房门槛儿,莲步翩翩朝着府门外方向行去。

    揽月阁门口,一团嫣然粉色娉婷立在暖东风中。

    陆子虞刚走两步便又停下,朝身后惊蛰和白露吩咐道:“你二人先行去备轿!”

    寻常人家,若是主子外出时只有贴身丫鬟能跟随伺候,可偏偏今日陆子虞参加宴会挑选了两名二等丫鬟,放在其他丫鬟眼中也是小姐赏赐的极大体面。

    落宁一向心大,处处以小姐为重,只要小姐高兴,旁若其他也无心顾及。

    可涟漪不同,她向来恃宠而骄,仗着自己颜色清秀又得小姐厚爱,平时没少苛待这些小丫鬟,今日自己不能在小姐跟前侍奉,定会被她平常欺负的那些贱蹄子,背地里笑话。

    一想到这儿,姗姗来迟的涟漪便觉得脸上刚涂的脂粉像是被巴掌拍红的一般,刺痛戳骨。

    涟漪昨日听闻穆府递了名帖来邀自家小姐今日赴宴,她一晚上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平日舍不得穿的衣裳,今日早晨又耐着性子特意给自己打扮一番,想着小姐定会带她去穆府。

    谁曾知,她喜悦冲冲赶来,听闻的倒成了噩耗。

    头上的金蝶钗压的她抬不起头,修剪圆滑的指甲紧紧攥在手心里。

    惊蛰和白露听到小姐吩咐,二人对视一眼,委身应下,提了裙摆快步先朝后院轿棚行去。

    陆子虞凤眼半眯,看向惊蛰的背影似有深意,抬手唤落宁附耳过来,低语喃喃交代一番。

    落宁听过自家小姐话后,脸上略带凝重,秀眉一拧,颔首轻点了几下,急匆匆离开揽月阁。

    待事情都安妥毕了,陆子虞才撇眼去看站在阁楼门口,从头到脚都精细妆点过的涟漪。

    涟漪站立难安,一时揣测不清小姐的意图,抬了头去探。

    台阶上的女人,穿着她从未见及的裙装,松花色衬着阶上之人肌如白雪,束胸扎低,一只碧水流苏钗横钗发间,更显的顾盼生姿,明艳如月。

    涟漪痴醉瞧着,前一秒还觉得伤风害俗、有辱斯文,可越看越是喜爱,若是这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大公子和三公子也能成为她裙下之臣?

    双目相对,一个痴痴怨怨,一个似笑非笑。

    “噗通”一声,涟漪忙是跪下,俯首在地。

    她看的清楚,那一双凤眼如寒光秋夜的寂井,映出了她的贪、她的恶。

    那是妖魔看着无助之人的眼神,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就那么无波无澜远远瞧着她,却让她心里发寒,像被扒光扔在雪地里一般。

    陆子虞敛目,柳腰轻摆,从跪在揽月阁门口的涟漪身边走了出去。

    一言未发,更叫人头皮发麻。

    瞧了那抹松花色离自己越来越远,涟漪才微微抬头朝陆子虞行去的方向诡秘一笑,刚才怯懦的模样涣散不见,取而代之是疯妒和怨恨。

    京中穆府门外,这会儿已是门庭若市,不少达官显贵的马车、轿厢都已经陆续而至。

    穆府不愧有着京都“第一府”之美誉。

    门前伫立两座汉白玉石狮,一雌一雄威严形怒,红漆木门顶处挂着鎏金大匾,上有四字“精忠报国”,倒是好生气派。

    陆子虞安坐在轿中,透着纱帘又朝穆府深宅大院的上方瞧去。

    阁楼高耸,松枝峥嵘。

    垂目深思,再睁眼时晴明了许多。

    她好像有些懂了,为何这穆府要如此挥金如土,骄奢淫逸。

    乱世之中,处静观势才会受帝王猜忌,将自己推入火坑!想破局,便要露出短处让帝王瞧的仔细。

    有财者罪不至死,可若是贪权,便是犯了圣人大忌。

    毕竟有权的人,还会担心钱财去处么?权能让人富可敌国,也可让人千金散尽。

    眼瞧着穆氏一族是不知收敛,其实不过顺势而为,实乃大智。

    也不知穆府如今做派,可是九皇子所安排?

    她现在倒是觉得京中越发有趣,这秘密多的像雾,让人看不清,可又勾弄着人想抓住真相。

    樱唇轻勾,略带嘲讽。

    穆府中,已是艳芳相聚,谈笑调侃之声不绝于耳。

    今日是春日宴,说的好听些不过是闲暇的夫人们带着自家哥儿,姐儿一处玩闹罢了,要是说的不好听就是打着幌子互相交流官场的情报。

    权谋便是这样,一人之力岌岌可危,若是有了党派,这仕途才可走的顺。

    穆府设宴之处在洪沧苑,也是府内最大的一处院子,依山傍水、花开四时,既有靶场可驰骋步射,也有鞠城可驱马挥杆。

    男女可同席,毅然可相伴游玩。

    不少善男信女,最是爱这不拘一格的“春日宴”,若是能跟四族的公子小姐搭上关系,说不准也可举家荣焉。

    洪沧苑一处八角垂铃亭,一位梳着高椎髻,头戴八宝翡翠簇菊钗,身着乌金织缎烟萝裙的妇人正坐在中央。

    这妇人年龄约四十左右,可双目巧盼,明亮如镜,容貌竟与宫中那位穆贵妃出奇的相似,可不同的便是亭中妇人和气友善,不比穆贵妃传闻中那凌厉明艳之姿。

    此人便是今日摆宴的庄家,穆贵妃胞妹——穆青云!

    穆老太爷共有三子,皆为正妻所出,长子穆阳明如今已是当朝吏部尚书权倾朝野,长女穆青歌惊才绝艳,已成宫中贵人。

    唯有次女穆青云,虽出嫁可仍住府中,统管府中大小事宜,就连长嫂也无二话,将管家之权倾付于自己的夫妹。

    可见这穆青云还是颇有手段,要不怎能按捺住这么一大宅院的人。

    此时穆青云乘凉于亭中,身旁不少官吏夫人谗言献媚,有的夸穿着打扮,有的夸妆容出众,还有的夸头发丝儿茂密,就差来个夸她放屁都是香的人了。

    一众夫人聒噪不止,可这穆青云从头到尾竟无一丝不耐烦,反而还受用至极,面容乐呵的如菩萨。

    “呦~怀青,我找你半天谁曾想你躲这儿清闲呢?”笑语先至,未见其人。

    怀青是穆青云闺名,何人如此嚣张竟然敢直呼穆贵妃胞妹的小名?

    素手轻掀开幔帐,一位身着翠湖双燕窜丝装的貌美贵妇进了来,身后还跟着名不过二八年华姿容秀丽的女子。

    这女子穿了琵琶浅色绫罗裙,衬的温婉高雅,可眼中藏了狠厉与她今日这装扮倒是不搭。

    “见过王大娘子。”

    众夫人盈盈拜礼,面上更露讨好之色。

    来人不是旁的,正是当朝丞相之妻,王李氏。

    身后跟着的是嫡出二女,王若茀,如今正待嫁闺中。

    穆青云未起身,抿笑朝身边侍女道:“快给王夫人看坐。”

    她用的词是“王夫人”并不是“丞相夫人”,身旁的夫人们都是骨子里融了算计的,这时候谁要还没个眼力见儿看不出二人不和,那就是傻子,活该丈夫高升不得。

第五十四章:议论

    凉亭里似有些烟火之气,各家官僚夫人们也摸不清局势,只能低眉顺眼攥紧手帕站在旁侧。

    一个个精明的眸子提溜转,恐说错了什么话引火上身。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烦,虽不如战场上真刀真枪拼的惨重,可悄无声息仅凭一张巧嘴也能挑拨出硝烟。

    “怀青,我瞧你今日这宴席摆的甚是高雅。”王夫人抬袖掩唇轻笑又不冷不热道:“可怎听闻,你还去那刚从乡野之地返京的陆府上递了名帖?这不是羞辱我等京中大族么?”

    此话一出,不少亲近右相的幕僚内室也纷纷附和。

    “是呀,这陆国公曾犯下大错,如今圣人体恤让其返京,可这身上还是背负着重罪!”

    “可不就是,让我等与陆国公府上家眷同宴一处,真是打脸。”

    “听说今日来的是陆府四小姐,一个从偏僻之地生的臭丫头怎配与我等结交!”

    穆青云听着她们愤愤之词,仍是温柔有度,抬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道:“姐妹们若是议论这事儿,还是出了穆府的门到大街上去谈吧,如今人人皆知,陆国公对边塞一战立了大功,得了圣人的恩宠,还劝咱自个儿不要逞口舌之争,当心祸从口出呢。”

    这是明面上的提醒,也是警告。这人是她穆青云邀来的,若是不满还是出了穆府的门楣再吆喝。

    穆青云虽柔声细语,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剑刃出鞘,句句透着寒光。

    王夫人柳眉高挑,保养甚好的芳容上带着三分不屑,冷哼一声道:“听闻那陆氏女到了京中十余日还不曾出门见人,想必是仪容德行粗鄙不堪,还望不要辱没了今日这‘春日宴’的美名。”

    话毕,便领着次女王若茀起身离去。

    待她身影愈远,穆青云清亮的眸子里暗流涌动,藏着玄机。

    洪沧苑一处花圃,四五位俏丽佳人结伴而行,为首的女人青丝束起,一身瑰紫色的骑装,配着勾花鹿皮小靴,英姿飒爽与其他女儿家的娇羞之姿不尽相同。

    “怎还不开宴?难得今日能骑着马儿在那蹴鞠城上折腾一会。”骑装女人柳眉倒竖,杏眼里带了三分不耐。

    后侧,走上前一位穿粉藕交领绣绫裙的妙龄女子温婉出声道:“好妹妹你有所不知,听闻今日这宴会与往年大不相同呢!”

    骑装女子神色高傲,下巴抬高冷声问她:“有何不同?”

    “我听家母说,今日陆国公府那位刚入京的小姐也会到此。”粉衣女子讨好的一边说,一边斜过头嘲弄的望着身后其余四位女子。

    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直让身后身后几人气的咬碎银牙。

    “嚯哟?不亏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这消息真是灵通!”骑装女子眼皮子一翻,冷嘲热讽开口又道:“你当本小姐是傻子?这点消息京中有谁不知?”

    粉衣女子名林彩儿,礼部侍郎家的庶女。

    春日宴一般都是官眷夫人们携嫡子嫡女前来,林彩儿倒是特殊,庶女也可混入这上流圈子。

    礼部侍郎林攸之,宠妾灭妻之事在京中谁人不知?但凡有这等好事都让正妻必须带着庶女林彩儿一同前往,若不是看在脸面,这正妻夫人定是要将林彩儿和她那小妾生母活生生给撕碎了。

    眼前见这林彩儿碰壁,众人倒是欣喜,她们这群嫡女虽身份不如四族中的小姐们贵重,可最看不起的便是这小妾所出的庶女。

    宁做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彩儿这消息莫不是把大家都当成三岁小孩耍了?我这倒是有一个不知你们听说了没?”一位皮肤白净,身姿略微高挑的女子卖着关子小声道:“听闻那日陆国公刚进城,九皇子便携城中不少锦衣卫亲自去迎,那陆家四小姐不顾脸面从车舆上下来,还与九皇子说了话呢!”

    此话一出,这一群女子们顿时面色狰狞,言语大骂。

    “九皇子品行皆为上等,怎会与那村姑搭话?”

    “是啊!我瞧,定是那女子不要脸面,处心积虑想(勾)引九皇子!”

    “真是蛮乡之地来的贱人。”

    骑装女子听她们七嘴八舌嚷嚷没完,一甩手中的长鞭朝着一处柏树抽去。

    “啪!”

    几片叶子纷散轻落。

    争吵声骤然停了下来,那群喋喋不休的女子们被吓的一激灵,吞了几下口水将那未说完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骑装女子好笑着瞧着她们道:“没想到平日里瞧你们几个教养的人模狗样,一遇上我表哥的事儿就开始口吐芬芳了?别以为本小姐傻的,指望着我替你们在表哥前说话,倒不如回家再去请嬷嬷领规矩!”

    这骑装烈性的女子正是穆青云之女——苏婉婉。

    穆青云所嫁之人乃是桃林隐士苏卿,曾是东瀛出名的文学大家,与穆青云结亲以后便归隐山林,偶尔到穆府陪同妻女小住。

    苏婉婉乃穆青云和苏卿的独女,一生下来便是娇宠着,可偏偏此女性子刚直,不喜爱女红文典,对刀枪棍棒倒爱不释手。

    穆青云也是对此头疼,可偏偏自家夫君交代过,让苏婉婉凭自己喜好来,只要一生快乐无忧便好。

    苏婉婉这性子不讨人喜欢,也没交到过什么朋友,不少贵门嫡女见到她都是避如蛇蝎。

    听闻有一次,宫中编撰何大人的嫡女因为和苏婉婉有了口角之分,这苏婉婉也不顾别人身份,二话不说甩了鞭子朝女儿家的脸上挥去,顿时皮开肉绽,直把人给打昏过去。

    等第二天何大人嫡女起床照镜,瞧着自己脸被毁了容,哭着喊着要上吊寻死,最后还是穆贵妃拿出了冰雪玉容膏,将那疤痕彻底消了干净此事才作罢。

    从此苏婉婉便在京中凶名赫赫,无人敢惹。

    今日这几个不开眼的,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然敢与她一道,真以为她苏婉婉有勇无谋不成?

    林彩儿和一众小官吏家的女子被苏婉婉这么一吓唬,哪里还有什么献媚之心,不顾容仪纷纷逃窜。

    苏婉婉朝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轻蔑一笑,可又不知怎么心里头失落落的,这十六年来,她无论做什么事都始终是一人。

    她已经适应了孤独,也愿与孤独为伴。

    穆府门前,陆子虞轿厢已经到了。

    白露从袖口掏出名帖,朝府门外正招待宾客的小厮处走去。

    小厮瞧着白露品行容貌不凡,以为是哪家贵人而至,忙迎着笑问道:“姑娘是哪家的?”

    白露委身又起背挺如松,笑的矜持且大方,朗声道:“清水巷,陆国公府!”

第五十五章:冠艳

    轻卷起珠帘,一股醉人的女儿香便从轿中满溢而出。

    不少贵胄停下步子,带着探究的神色瞧那远处碧莲小轿。

    陆国公一家进京,不知内幕的人总觉得这背后颇有神秘之色,眼下遇到了陆府之人,怎能按耐住心里的好奇!

    青葱素指探出,轻落在惊蛰的手背上,嫣红丹蔻泛着妖冶,像捏住了在场众人的心脉,呼吸紧促。

    女人勾着袅娜的纤腰从轿上走下来,青丝高挽,碧水琉璃钗在光洁的脖颈后轻摆动着荡漾生姿。

    松花色的齐胸襦裙,随着女人弯腰的动作花房隐露,薄纱外衫罩住了双肩,可却怎么也挡不住这风流之骨。

    穆府门前的众人就这样痴楞楞的瞧着那穿着打扮惊世骇俗的女人,可不知为何这般露骨的衣衫穿在她身上竟然会觉得相配万分。

    年轻气盛的儿郎们哪里见过此等艳色,赶紧低下头颅,羞红了脸偷偷去看那妙龄娘子,心里也想着法子怎能跟她搭上话。

    女儿家们气愤的跺脚咬唇,这“春日宴”本就是拼的才艺、容貌,可眼下瞧见陆子虞这等好容颜怎能心里快活?可又无可奈何,咬牙切齿的命身边丫鬟去打探陆子虞身上穿的是京中哪家裁缝铺制的衣裳。

    陆子虞将手中的檀木折扇轻挥,遮住了泛笑的嫣唇。

    显然是对这些人的模样很是受用!

    一双狭长的眸子娇羞的望着众人,收起折扇提着裙摆抬步上阶。

    只见她下颚轻挑,目不斜视,双手轻叠放在肚脐两寸之上,衣决飘飘宛如神仙妃子,步子不紧不慢轻缓迈进,这走路的礼仪规矩周全,比上宫中的贵人们丝毫不差,甚至过犹不及呐!

    那些本就心生妒忌的女儿家们见状,更是不愿相信,这从苏州而来的女子竟会比她们这京中名门闺秀气质还出挑甚倍。

    她们不知,这规矩和气质都是陆子虞打小费了苦功夫练出来的,不论是酷暑还是冬寒,她一日不落的去凤仙楼求学,为了让身子柔软跳舞轻盈,每夜都要弓腰伸腿到浑身酸痛,想学弹琴诗画,便是三更起身练至天明。

    她陆子虞吃的所有苦楚,便是为了今日替陆国公府打好这一仗。

    要想人前显贵,定要背后受罪。

    临进府门时,陆子虞招手唤白露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言语道:“你可速去通知我三哥和百里掌柜,若是有人问暮苍斋之事,万要口径一致,不可出了岔子!”

    白露忙应声,跟惊蛰使了眼色才迈开小步而去。

    虽说暮苍斋是陆子虞私人势力,可毕竟一介女流在京中有这等势力恐会招来祸事,不如对外称暮苍斋管事与他家三哥相交甚好,这样也能让两家攀上关系,暮苍斋也算是在京中有了依傍。

    心中暗暗盘算,可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是一副娇艳模样,抬足跨过穆府门槛儿。

    佳人身影渐远,门外人才回过神来,心中各异自叹:“这京中看来是要祸乱了!”

    “刚那是谁家小姐?”一辆金绸缎子色的车驾停在离穆府远些的位置,

    车厢传出一道阴柔暗哑之声。

    车驾旁的侍从神色呆滞,面上无其余表情,硬声道:“回禀主子爷,那是京中新贵陆国公府上的四小姐。”

    车驾中男子沉默片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陆国公府养了个好女儿,可别这么容易被玩坏了!”

    黑袍侍从漠然抬首,面如死色毫无生灵之气,轻声喃喃道:“九皇子曾在苏州与她相识。”

    “老九?他怕是享用不了这般美色了。”车驾帘子未曾掀起,可那帘子后的一双桃花眼半眯起来,像是藏在暗处的野兽盯上了猎物一般,幽幽望着那抹松花色的倩影。

    良久撤回目光懒散躺在车厢中,朝里侧正瑟瑟发抖跪在软榻上的女人轻笑道:“还不动手?等着我帮你么?”

    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倒如纨绔子弟。

    听见他的吩咐,女人颤着手抚上自己的束腰哆嗦着解开绳结,薄唇紧抿着,一双眼里充满了委屈和痛苦。

    阴柔男子见她万般不愿,慵懒靠在车厢一侧,不怒反笑道:“你父亲敢将爷私收田地的簿子报给朝廷,怎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女人闻及,小心啜泣着答:“家父受人蒙蔽,实非心中所愿啊!”

    话音刚落,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便用力擒固着女人的下颚,将她拽进了自己身前,俯身在女人耳边蛊惑轻轻地道:“那你告诉我,是受何人所蒙蔽?”

    女人白嫩的肌肤露在车厢中,眼中带着迷离恍惚之色:“是...是...”

    瞧见女人红唇半张,轻喘着气,男人又是添了把火。

    大掌从小衣领口探入,继续撩拨着。

    “是谁?告诉我!”

    女子本就情窦初开,身体甚是敏感,眼下只能软着身子,反抗不得。

    “是...是六皇子!”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男子便恢复如常,从怀中拿出素白帕子仔细擦着自己的双手。

    反倒是女人不知为何,像是入了魔,将媚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倒是把你给忘了。”男子擦净了手,低眉浅笑着瞧身下扭着身体的女人,脸色骤然一变阴冷无情。

    抬袖,理发。

    一息之后,女人便一动不动,只不过脖颈之上多了条红色的血线。

    男子将素帕随手一丢,落在榻上已是无气息的女人面颊上,轻幽叹声道:“你们女子就是心口不一,非要使些手段才能老实?”

    一眼未瞧,仿佛地上躺着的不过是堆破烂衣裳。

    过了好半晌,男子又是恢复如阴柔之色,大掌托着下颚,舌尖轻舔唇角喃喃自语:“不知那陆四小姐滋味如何?真是想赶紧尝尝。”

    车驾外的侍从似是对男子办的事习以为常,冷声夸赞道:“主子的魅术又有精进了。”

    “呵!别说没用的了,这尸体赶紧抬走,省的把本皇子的马车给染上了晦气!”

    黑袍轻动晃身,再看车厢内,哪里还有那衣着不堪的女人身影?

第五十六章:麻烦

    穆府小丫鬟领着陆子虞和惊蛰朝洪沧苑行去,一路上暗暗打量着陆国公府四小姐的规行仪德。

    从府门步行至此,已过半柱香的时间,可这陆家四娘子仍是一副笑颜,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若是搁在其他贵女身上,这会儿都怕是盛气凌人的在她们下人身上发火埋怨。

    小丫鬟还从未见过如此好脾性的贵女,不过她也猜测,这陆国公府是前些日子才归京,府上的小姐怕是没见过此等世面,恐出岔子被人笑话,故才小心翼翼装着名门闺秀的架子。

    可心想又不对,若是摆架子怎么着眼神儿这东西会露怯,可她瞧了啊,那一双媚眼里除了三分娇,其余便再也看不清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便是到了洪沧苑的正门前。

    苑中欢声笑语,群芳嬉闹打成一片,也能隐隐听见男子高谈阔论之声,白马嘶鸣之声,拍手叫好之声,杯盏交筹之声。

    这苑子中的盛世旷景怕是不亚于苏州城的上元佳节。

    小丫鬟停步门前,躬身施礼道:“姑娘,到了!”

    惊蛰快步上前,从袖子口掏出来个贡缎底子的刺绣荷包,拿了四五粒金瓜子,悄塞入小丫鬟的手心里。

    “多谢姐姐引路。”惊蛰放好荷包,整理妥袖口,便朝小丫鬟还了一礼,敬声谢语。

    第一次瞧见这做派,小丫鬟也是愣神,但总归是聪明之人,忙将金瓜子藏好,推门而立,高声通传:“陆府四小姐,到!”

    宴会上常有丫鬟通传门外何人到访,苑里头玩闹兴起的人们本不该在意,可偏偏这小丫鬟的一声卖力吆喝,反倒让门内寂然无声。

    丫鬟通传代表着对到访之人的敬重,可刚刚那声音如此响亮分明是拿了好处,还以恩情。

    这几天她在宅子里也听了不少关于陆家娘子的糟心流言,今日见之倒觉的如此曼妙的美娇娘实属不该承受那般造谣,想让蜚语而止,便要让人们亲眼见之。

    八角垂铃亭中,穿着交领落梅裙的清秀侍女轻在穆青云耳边轻声言语。

    穆青云听后,拍了拍手上沾落的瓜子皮儿碎屑起身,轻蔑看了一眼身边的夫人们,眉梢轻挑笑着道:“走呗,去瞧瞧苏州来的小娘子!”

    洪沧苑院庭,不少相熟名门闺秀悄声讨论,有的时不时提起心爱的儿郎,面颊泛着红晕羞涩难言,可这提及次数最多的还是那陆四小姐。

    魏潇湘手里捻着一朵迎春,撇着嘴道:“若茀,我刚让丫鬟去府门口探消息,听说这陆四小姐可是生的花容月貌呢!”顿了顿,将那嫩黄色的花骨朵儿揉碎了又厉声道:“也不知是哪个瞎了眼的贱蹄子报来的。”

    魏潇湘自持貌美,又是大将军魏晟煜的幺女,性子娇纵善妒,京中闺秀中无人敢触她霉头,如今听说了陆家娘子容貌甚好,她怎能不幽怨在心。

    坐在案前轻酌桂花酒的王若茀,听她之言神情自若,可眸子中带了阴沉:“听闻今日九皇子会到。”

    果然,魏潇湘面色更是不好看了些。

    “啪!”女人素手用力拍在案上。

    “她若敢招惹九殿下,我便先毁之!”

    听此,王若茀抬杯遮面,一口饮下桂花酿。

    计成。

    洪沧苑正门前被人堵的水泄不通,有名门闺秀,也有贵胄才俊。

    “来了,来了!”

    “嘿,别挤着我!”

    今日这春日宴,倒是跟看大戏似的,平日里那些清高的才子佳人,今日没了分寸,都想瞧一瞧这刚归京的“破落户”。

    正说话,便见小丫鬟领着一人进来。

    一袭月色的百褶长襦裙,头梳双环髻配着一支素玉钗,灵秀雅致的小脸略施薄粉,神色端庄优雅,瞧见众人轻微一愣,随即恢复如常。

    虽说不上难看,可也称不上绝色呐?这模样也算是小家碧玉,众人相互瞧着,眼里的嘲笑不言而喻。

    只因为这女子穿着打扮太过朴素,头上就一支素玉钗,虽说这玉种不错,可比上那大族小姐头上戴的玩意儿终归是差强人意了些。

    “怎么陆四小姐穿戴的如此素气?这可是穆府,如此打扮怕是不妥,要是国公府银财吃紧,也可知会一声,我等在京中与陆国公府募捐一些,也让陆四小姐添置些衣物?”说话之人是朝中五品官员之女,这言辞刁钻刻薄,倒是引起了不少哄笑声。

    咯咯咯...

    伴着众人调笑,似是有环佩相碰的清脆声,隐隐而来。

    “如此,便多谢贵小姐了!”

    莺声笑语,酥软勾人,带着特有的江南婉调,像是唱着小曲儿,盈盈从门外进来。

    女子风姿绰约,挥着檀香木扇而来,松花色的裙摆如踏雪迎春摇曳生香,素色绸带扎在胸前,衬托出双色海棠的娇艳,更显的白如酥的胸脯丰盈挺翘。

    瞧见苑前围了如此多人,蛾眉轻蹙又展,抬目娇声朝女宾席道:“陆家四娘见过各府大娘子,小姐们。”福了福身,又朝男宾席娇羞一笑,双唇轻启:“也见过各位公子。”

    血气方刚的儿郎们,瞧那胸前颤晃着的雪兔,吞咽了口水,面红耳赤。

    倒是不少女宾议论渐起,冷眼打量着陆子虞的衣着,心下只觉得不堪入目,简直是有辱大家风范。

    魏潇湘咬着红唇,眉眼携了狠厉,心中暗道:“这女人留不得!”

    似是听见耳边有人轻声道:“这陆家四娘,确实人比花艳。”

    轻声嗤笑,魏潇湘推开前面的人,站与陆子虞身前,狠声冷嘲:“陆小姐这衣着甚是不妥,如此放浪形骸怎配来今日之宴?”

    陆子虞面上不露山水,可心里确是乐呵的,她还就怕今日没人会来找场子,让她白跑一趟。

    “这是哪家千金?”陆子虞微微侧头朝身后惊蛰问声。

    “大将军,魏晟煜幺女!”惊蛰委身回禀,丝毫不惧,可低下头的眼中深藏恨意。

    陆子虞嫣唇轻勾,心中大呼畅快:“你家哥哥魏峒欺我二哥,今日你又来惹我?那今日这账便要同你好好算算。”

    “魏娘子可觉得这打扮有何不妥?”陆子虞笑眯眯瞧着她发问。

    魏潇湘刚见那婢女对她便无一丝敬重态度,眼下她陆子虞分毫不知廉耻,还反问她来?直叫人觉得像被抽了耳光。

    心中一怒,挺首厉色道:“你这般打扮与那勾栏瓦舍之女有何不同?简直是有辱斯文!”

    此话一出,不少妒忌陆子虞的贵家小姐们纷纷附和。

    “就是!光天化日,竟会如此不要脸面。”

    “你说可不是?果然是乡下来的女子,不知廉耻。”

    与魏家交好之人,出声帮衬,反倒是刚与魏潇湘同坐一处的王若茀静观不动,像是瞧戏。

    不少公子见美人被欺,也是怜香惜玉,刚要出声论证便见美人柔声细语道:“有辱斯文?如何见得?”

    “你衣不蔽体,难道不是有辱斯文?”魏潇湘见有人帮衬她说话,也是心高气傲。

    陆子虞神色发冷,柳眉轻挑,讽声入骨到:“心中有佛,所见皆是佛,心中有屙,所见皆是屙!”

    话毕,再瞧一众人都如吃瘪似得闭口不言。

    魏潇湘更是被气的浑身发颤,手指着陆子虞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七章:比试

    魏潇湘身为将门虎女,何曾受过此等屈辱,此时她杀了陆子虞的心都有,若是在她魏府,今日定要眼前这放肆的女人好看。

    “呵呵呵!你倒是有胆,听闻陆府曾也是武将世家,今日不妨与我魏家切磋一番?”魏潇湘眼中精光闪烁,收回素指,挑衅笑着发问。

    她就不信,今日让陆子虞出不了丑。

    魏潇湘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她精通的兵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想要用此来灭陆子虞的威风倒是意料之中。

    果然,陆子虞听及后柳眉轻颤,瞧了不远处的藤编靶子,目露深思,颇是为难。

    魏潇湘是个聪明人,当下便看出来了破绽,冷哼一声道:“不如就比试步射!”

    宽袖一挥,指向靶场。

    在场之人都知,年轻一辈中男子武艺超群的是魏家长子魏峒,可这女儿翘楚的便是魏潇湘。

    这不是故意欺负人么?

    陆国公府虽说以武将立门,可老国公早已经过身多年,现如今掌家的是曾任户部尚书的陆瑾延,可这也是以文臣自诩呀!

    难哉,难哉!

    这一场戏,怕是这陆府四娘子要难以收场了。

    “你,要同我比试步射?”这话陆子虞说的漫不经心,像是问今日天气如何一般。

    魏潇湘心里有些摸不定注意,她怕着女人耍诈,可眼下容不得她思量了,若是这时候退了,便是打她魏家的脸面。

    强撑着一笑,她料定陆子虞不过是猪鼻子插葱罢了。

    挺直了脊梁骨,嗤笑讽刺道:“怎么!不敢了?”

    面前美人轻展颜笑,抬着莹白素掌理好发丝,婉声道:“你若执意如此,本小姐奉陪。”

    众人让开道,皆是搓手看戏

    靶场之上,已有下人备好良弓藤靶,等着两位官家小姐比试。

    往常春日宴都是男子比试这些粗糙玩意儿,女儿家都是弹琴对诗,可今日却调换了个,让人兴趣大增。

    靶场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甚是私下里开始压庄了,赌着今日哪家小姐能箭术超群。

    “嘿!你们这样玩有何意思?”人群中一身瑰紫色骑装女子,双手环胸幽幽开口。

    陆子虞正拉弓试弦,听闻有人不满,举目去看。

    台下女子英姿飒爽,手持精巧短鞭,青丝佩冠束起,五官灵秀,可这模样倒显出些桀骜不驯。

    有闺秀认出她忙是往人后瑟缩,像极了老鼠见猫。

    躲不过的就只好俯身规矩行礼,可也是谨小慎微。

    也有讨好的姑娘迎上来,细声细语道:“见过苏姑娘!”

    “滚!”

    只这一字,便让那讨好之人吓得魂飞魄散,忙捂着羞耻的脸躲到一边去。

    陆子虞暗暗盘算,思前想后也找不出这京中有姓苏的高官。

    惊蛰见状,上前耳语:“这是穆贵妃的侄女,穆家次女穆青云的独女。”

    此女陆子虞听说过,传闻说她性子毒辣,又甚是飞扬跋扈,今日见之倒是不假。

    “姑娘有何高见?”陆子虞专心调试着弓箭。

    没带敬称,苏婉婉倒也不恼,抬手点了点下巴,似是想出了好主意,微睁着杏眼瞎想道:“不如你二人互射?这般才有意思。”

    说完了话,又佯装无辜侧着头环顾众人,眨巴着眼睛问:“难道不是么?”

    这时候何人敢搭理这小魔女。

    “不可!”

    魏潇湘固然性子高傲,可绝不愿堵上自己性命去拼这脸面,听见苏婉婉想出这阴损主意,二话不说便直接勃了回去。

    “既然不敢我也不强求,那便用你们的侍女当靶子吧,头上顶苹果三局两胜便可。”苏婉婉眉头一扬,嬉笑看着魏潇湘,显然嘲她不敢。

    没等两人说话,继而又道:“不过是个奴才,左右死了便厚葬得了。”

    魏潇湘捏紧拳头,冷眼瞧着自己丫鬟竹青,显然是打算赌这一把。

    竹青吓得小脸煞白,哆嗦着身子,一个劲儿的摇头。

    可她们天生命贱,死活在主子的眼里都是一样。

    陆子虞皱眉,并不愿以婢女的身家性命做戏。

    月白色的衣袍轻动,转眼便登了靶台之上。

    是陆子虞的婢女惊蛰。

    只见惊蛰面容淡然自若,似是待会儿要的不是她的命。

    清风自来,吹着她微落颊边的青丝。

    叫好声一片,可只有陆子虞面如幽霜,凝眉瞧着惊蛰道:“你可信我?”

    “信!”惊蛰淡笑着重点了首,从一旁侍女的托盘里举起红艳圆润的苹果,顶在自己头上,似是安慰又道:“惊蛰的命本就在小姐手中。”

    陆子虞双瞳轻缩,一言未发,拿起弓箭踱步上台,立于五十丈外。

    这杀伐决断让人暗竖拇指,可众人仍是不信,这陆家四娘子会有本事胜过大将军之女。

    相比惊蛰的爽快,魏潇湘的婢女竹青倒是满脸恐惧,始终不肯登台。

    “快滚上去,你这是打我的脸?”魏潇湘见这不争气的玩意儿磨蹭半天终是不敢上去,气的跺脚,最后只好阴恻恻的威胁道:“若是我赢了便抬你做大哥的侍妾,若是我输了你便等着让你那苦命的妹妹下半生在窑子里过吧。”

    竹青最舍不得便是她家小妹,魏潇湘如此行事便是捏住了她的七寸,不由她反抗。

    仇恨的种子已是埋在心里,离开花结果的时日还会远么?

    眼下容不得竹青多想,她只想保全妹妹。

    她颤着身子,扶台阶而上,与惊蛰并排而立。

    一个稳如泰山,一个身抖如糠。

    竹青吸溜着鼻子从托盘那起苹果顶在头上,可奈何身子发颤,这苹果掉落了好几回。

    “魏姐姐这丫鬟看来是不想比试?”苏婉婉撅着小嘴不不情愿地说着话,可这眼神分明邪恶的狠。

    “啪!”

    清脆的巴掌落与竹青的白净细腻小脸上。

    似乎是被划破了脸,红丝可见。

    魏潇湘的指甲尖利,刚那一巴掌显然是攒足了劲儿。

    “我若是今日败了,你那妹妹便等死吧!”魏潇湘气声愤恨,也不顾和竹青的主仆之情,转首便取弓搭箭。

    轻拉弓弦,眯眼瞄准了片刻,才匆匆出手。

    “蹭!”

    箭羽撕破了空气,快速朝竹青所处的方向而去。

第五十八章:破竹

    靶台之下,众人屏息凝神,皆是睁大了眼仔细瞧着那一支飞射而去的箭羽。

    陆子虞倒并未在意这一箭是否能中,仍是摆弄着身前的弓弦,不知是对这比试丝毫不在意,还是已知胜负!

    “咻!”箭矢疾如风。

    竹青瞳孔紧缩,见那亮银之色正朝自己面堂袭来。

    想躲,想逃。

    可一想到自己妹妹的命,她这脚像锁上了千金坠,哪怕是挪一步都动不得。

    正在她思量中,忽觉得头顶掠过一阵凉风,刺的她头皮发颤,酥麻的寒意顺着脊梁骨透入四肢。

    中了。

    魏潇湘第一支箭中了!

    满场喧哗,比那敲锣打鼓还热闹三分。

    叫好声、拍掌声,充斥着洪沧苑。

    “魏娘子不愧是大将军之女,这箭术甚是了得。”纳兰微有些激动,牵起身边妹妹的小手轻笑出声夸赞,可眉间却见不得喜。

    纳兰微父亲乃是武骑常侍统领,本就属魏家的同僚之臣,言语帮衬在所难免。

    她也是从小习武,对箭术谈不得精通,可刚才那一箭她瞧的清楚,是射偏了的,再差了两毫便会擦着果子而出。眼下这般说辞,不过是安慰众人。

    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全当是热闹。

    这不听见有人叫好,一个个都是随声附和。

    陆子虞挑起秀眉,弯腰拾箭,看着远处那纹丝不动的素白身影,淡然一笑。

    惊蛰瞧着地上那被射穿的果子,白肉外翻,汁水洒了溅在她衣裙上。

    她并未畏惧丝毫,仍是傲然挺身,可手心渐渐生了津汗。

    身旁竹青像是痴傻了,面色灰惨,额头的碎汗顺着下颚往衣领里流,一双呆滞的眼就直愣愣的瞧着她家小姐。

    台下,众人皆喜上眉梢。

    倒不是替她魏潇湘高兴,只是她们愿意看到外族之人被京中世家欺辱的模样。

    魏潇湘敛目,她已知晓自己刚那一箭似是射偏,能将果子打掉实属幸事,若重来一次她不知还能否射的准。

    正是愁眉想事,且听耳边响起女人轻笑声:“你刚问我比什么,我犹豫瞧了眼草靶,你便料定我步射不精,其实魏娘子猜错了,本小姐反倒是除了步射其余才是一窍不通。”

    陆子虞美目盼兮,把玩着手中的箭羽,笑吟吟望着身侧的魏家娘子。

    只见魏潇湘身躯一震,似是恍然明了,双目愤恨如炬,瞧着眼前那明艳娇俏的小脸,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算计我的!”

    陆子虞并未应她话,挑眉讥讽。

    拉弓,搭箭。

    素手勾着箭羽,凤眼轻眯。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白如玉葱的两指松开,箭矢化影而去。

    快!

    比刚才魏潇湘那一支箭的速度快的多。

    势如破竹,箭无虚发。

    “蹭!”

    果子被射的朝后一震,钉入靶场的木桩之上。

    竟也中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耳边一声闷响,抬眼去看。

    陆家四小姐婢女头顶的果子被箭矢直射入身后木桩,别说果肉完好,就是连那汁水都一滴未漏。

    怎么如此?这陆家小娘子,箭法也是出神入化?

    不少大族贵胄皱着眉头,瞧着陆子虞的神色有些不善。

    苏婉婉杏眼轻睁,俨然对刚才那一箭似是感兴趣。

    她都没万全把握,能让这果子钉与木桩上,若不是从小练箭之人,断不会有如此功力。

    “哼!不过是侥幸罢了。”林彩儿噘着嘴小声嘟囔,显然对陆子虞这风头出的并不买账。

    “那换你去顶着果子,瞧一瞧是不是侥幸?”苏婉婉回头,阴恻恻的瞧着林采儿,眼眸中的厌恶显露易见。

    林采儿身边的大娘子狠狠剜了她一眼,将她一把拽到身后,怒斥道:“这是什么场合,有你这贱货什么事?”

    被苏婉婉杀了个回马枪,又被自家大娘子训骂,林采儿这脑袋羞的是再也抬不起来。

    靶台之上,魏潇湘见身侧女子轻易便能射中靶心,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弯腰拾起一支箭,可总感觉自己这臂膀怎么也使不上力。

    她魏家可是东瀛的武官之首,若是今日输给了刚入京的外族,不知日后如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她不能输,她要赢。

    搭箭,正欲要拉弦,又听耳边女子轻笑道:“想赢?可你能赢么?”

    魏潇湘拉开弓的手僵住,似被蛊惑,陷入沉思。

    “能赢么?”

    “她能赢么?”

    一遍遍的问,可始终得不到答案,若是以前她信自己,可今日遇上这女子,她怕,怕自己多年来的自信被击破,就如她年少曾打碎的青骨瓷瓶。

    搭在弓上的手,轻颤。

    弓箭离弦,像是断了线的纸鸢。

    竹青仍旧是那一副呆滞模样,眼神涣散瞧着她家小姐的方向。

    就连头上的新果子都是刚才侍女帮她放的。

    她盯着那抹灿银银的箭矢半晌,不知想些什么。

    厉风越来越近了,朝她袭来。

    竹青一激灵,那银色在她瞳孔中越发的清晰,似是要射穿她的脑袋。

    “啊!不要!”

    靶台上传出女人惊惧的喊叫,是魏潇湘的侍女竹青。

    只瞧竹青软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拼命的摇头,似是被囚困的幼兽。

    魏潇湘没想到竟然最后是因自己的侍女而败的,这一仗她怎能服气?

    不!她还没输,身侧的女人还未射箭。

    “不必动心思了,我赢了!”

    随着女人娇声一扬,魏潇湘耳边一声嗡响。

    抬眼寻声,只瞧见了苍白箭羽。

    “蹭”的一声,惊蛰头顶的苹果被箭射中,滚落到竹青裙边。

    胜负已分,魏家...败了。

    整个洪沧苑阒寂无声,似不愿相信眼前这事儿是真的。

    魏潇湘怨气横生,指着身旁女子道:“你们陆家已非武将世族,让子女学习武艺定是图谋不轨。”

    就等你如此!

    陆子虞听她逼问,非但不着急辩解,反而凌然冷声道:“我祖父曾乃东瀛常胜将军,提起威名可让敌军闻风丧胆,如今家父虽不曾走祖父戎马之路,可也是一心为国尽忠,自小便让我与兄长们一同习武,家父说:只要陆府尚且有一人在,便不可辱没了先祖荣光,不可辜负圣人恩德。”顿了顿又义愤填膺说道:“若有战来袭,我陆家定身先士卒,鞠躬尽瘁!”

    今日这话一句不落的传入圣人耳里,圣人不仅夸赞陆府教养了好儿女,更是说陆家四娘子巾帼不让须眉,顺带还赏赐了一堆东西进了陆国公府。

    这般恩宠,京中大族无人能媲美。

    不过这暂且也都是后话了。

第五十九章:人心

    清风深知杨柳意,何况这一院子的人个个都精明的主,要是还听不出陆家四娘子这一档子话摆明了羞辱魏家,她们也甭在京中混了。

    可偏偏陆家这位小娘子言语锋利,就连个话柄都让人拿不住。

    要是有人这时候敢出口反驳,被圣人听此不悦,往后这天恩便是薄了。

    这人心都藏着掖着,可总归是自私的。

    魏潇湘气急羞愤,素白的小脸硬生生被憋的通红,嫣薄的菱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话。

    她是气恼自己丢了魏家的脸面,可这台子底下有不少整日往她家窜着献媚的,往日瞧见她都恨不得一张嘴能生出个花来夸,可今日怎么都缄舌闭口,就连个屁都没有?

    竹青知晓自家小姐这脾气定是饶不了自己,可仍是希望小姐能顾念主仆一场。

    只见她泪目满面,跪地爬至魏潇湘的裙边,用力叩首道:“小姐要打要罚您都冲我来,请饶过我家小妹。”

    “咚...咚...!”

    竹青不休不止的磕头求饶,狼狈模样看的人揪心。

    不过一会儿功夫,额头上便血肉模糊,可见这竹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魏潇湘冷眼瞧着地上的丫鬟,无一丝怜惜之情,左右不过是她魏家养的奴才,是死是活与她和干。

    可转念一想,刚才若不是因为这贱奴贪生怕死,她指不定会输呢。

    兴许是给自己找个梯子下,魏潇湘举起手中的弓弩用力抽在竹青身上,怒声道:“都怪你这个贱奴,我魏家忠勇满门怎出了你这等狗奴才,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弓弩打在竹青身上,发出了一声声闷响。

    魏潇湘不愧是从小练家子的,这几下恐怕打的竹青都要皮开肉绽了。

    惊蛰听见竹青痛不欲生的惨叫声,心肝凉到了池底,她略显隐晦的侧目瞧了眼自家小姐。

    “够了!给我住手。”

    一道沉稳的女声从人群里传出。

    这时候,谁敢去触魏家小姐的霉头。

    众人分散让开道,瞧见了出声之人,俯身行礼参见。

    能受如此尊敬的,除了穆青云还能有谁?

    贵妃娘娘的胞妹,谁见着不都得礼让三分。

    穆青云容貌威仪,又携了通身贵气,往这儿一站便让人又敬又畏。

    陆子虞瞧这贵妇眉眼似是眼熟,似与她勾搭的那位主子爷有个三分像。

    理清了头绪,将手中的弓弩放与侍女呈着的托盘之上也躬身微微行礼。

    “呵!穆家倒是管的宽,我惩戒自己的奴才还要听你指挥?”魏潇湘早已被气昏了头,什么闺阁礼教她是顾不得了。

    穆青云挑眉瞧着,目中波澜不惊,轻勾的嘴角略垂了些。

    “魏家女吃醉酒了,送回府吧!”金丝袖口之下的手轻抬,便有七八名粗壮的女史从一旁而来。

    魏潇湘哆嗦着手,指着台下一杆子人怒骂道:“平日里一个个都像是长了四条腿跑我魏家来串门子,今日我受此大辱,你们因为这陆家小贱人的三言两语便不敢出声了,真是帮两面三刀的破烂货。”

    此话一出,便已经是把大半个京中望族给得罪了遍,甚至不少才俊也是将魏家女儿给打进了恶名之中,以后婚嫁定要离她远远的。

    “这醉酒之言倒是越发离谱,快扶魏家女出院子。”

    女史听见自家主子吩咐,麻利翻身上台,拖拽起魏潇湘往门口而去。

    魏潇湘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气的撒泼大哭,脸上像是办红白喜事精彩极了,发钗也掉了头发也散了,哪里还有贵女的样子!

    办完了这等糟心事儿,穆青云反倒平静如常,容颜有所缓道:“各位都起身去前厅吧,宴席也要开了。”

    大家伙巴不得赶紧散去,这等丑事若是被主人家记挂了上找她们不痛快,又该如何是好。

    众人盈盈拜别,脚底下都跟抹了油似的匆匆离去。

    穆青云见人散的差不多了,迈开小步走至陆子虞身前,仔细打量起来。

    陆子虞嗪着笑,立在原地不动声色,任凭对着那审视的目光连眉尖儿都未皱丝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她也知,眼前这位贵妇对她并没敌意,否则也不会先把众人支开再来寻自己。

    穆青云瞧着跟前儿的小姑娘,不惶恐也不逞媚,气定神闲的那副模样倒是让她另眼相看。

    “陆国公家娘子生养的倒是不错,往后可常来与我这孤零零的老婆子说说话。”话毕,也不给人搭茬的功夫,转身便离去。

    这话不过是客套一番,陆子虞也心知肚明,笑着朝人离去的身影道:“夫人恩情,四娘承了。”

    穆青云并未再理,朝身旁一位打扮颇有门道的嬷嬷轻使了眼色,言语客气道:“慧心灵芳,娇容冠京!”

    嬷嬷听此敛眉,似是有些不满:“规矩心思都好,就是这皮骨略有风骚。”

    “嬷嬷如实按照我的话回禀就好,怎么做是贵人的事儿!”穆青云不咸不淡的驳了她。

    老脸一变,有些苍白着轻道:“是,老奴知晓了!”

    未有人察觉,洪沧苑侧门轻开,一位老妪欠身而离,疾步朝宫门方向而去。

    陆子虞走至惊蛰身前,从袖口掏出娟帕递给她:“擦擦吧,额头好歹也生了汗。”

    “这...怎可以?”惊蛰有些惶恐道“奴婢怎能使得小姐物件!”

    见她推搡,陆子虞有些好笑:“你刚连生死都不怕,现在倒怕用个帕子?”

    惊蛰抿唇不语。

    “你瞧!”

    挑染了丹蔻的玉手,指着靶台之上抱膝正痛苦哀嚎的女子。

    是竹青!

    惊蛰不明自家小姐的意思,只瞧了一眼便垂目哑口。

    “下等人也是人,只要是人便就有命,可这命怎么选?怎么走?都是攥在自己手心里的,想高枕无忧的活着就得把所有挡路的人都给扫除干净,若什么都不挣、不抢,倒与那案上鱼肉有何别之有?”这话问的惊蛰心底发憷。

    陆子虞轻挑起惊蛰的下颚,看向她的眸子朱唇又轻启:“从魏家娘子出手打她丫鬟耳光那一刻,她便输了这一局。”

    “为何?难道不是小姐胜在箭术?”惊蛰有些迷惑道。

    陆子虞轻嘲:“我可没能耐去跟将门小姐比划功夫,你家小姐赢的只不过是人心!”

    赢的不是魏潇湘的,而是她的侍女竹青。

    她从始至终都在赌,赌那丫鬟是否能受得住生死考量。

    显然,她赌对了。

    惊蛰有些崇敬的瞧着自家小姐,一时难以言喻。

    “不必这样瞧我,不过是左右人心的权术罢了!”陆子虞扶了扶头上的发钗,似是无辜。

    “奴婢多谢小姐指点。”惊蛰感恩拜地,想起魏家今日的惨状心头涌上一丝痛快。

    陆子虞扶她起来,将帕子硬塞入她手心安慰道:“从你进了我的院子起便不是仆人,而是患难战友,注定要与这京城战的不死不休!”

    惊蛰眼眶有些泛红,鼻子尖儿发酸,她不知多久没被人这般善待过了。

    “小姐...”哽咽轻道,情难自控。

    “你若是想让魏家不得翻身,赶快擦一擦脸,把它交与所需之人!”陆子虞拍了拍她肩头,在耳边言语片刻,才娇笑着先离去入席。

第六十章:捧月

    已至正午,日头烹烈。

    洪沧苑厅堂前,宴席已开。

    侍女们规矩有序,捧着羹肴呈至宾客们坐落的木几前。

    白露已传信而归,正服侍在自家小姐左右。

    陆国公府毕竟曾是先帝旁的重臣,如今也是当朝新贵,既有殊荣在身安排的席位自然需靠前一些。

    自从刚与魏潇湘交锋过,众人也知晓这陆家四娘子也是颇有手段,不可轻而滋事。

    “瞧那风骚媚骨的样子,指不定想勾搭着谁呢。”王大娘子与女儿同席,对坐在陆子虞席前。

    王若茀柳眉微蹙,似有不悦道:“母亲,慎言!”

    王大娘子也知晓自己口无遮拦,但被女儿呵斥似有不快。

    用力将手里的茶盏放与案前,有些赌气道:“你已到婚嫁年龄,可偏偏对这事儿不上心,反倒整日里跑去你父亲书房一通捣鼓,今日宫里贵人也到,待会儿你给我放精明点!”

    王若茀似是未闻,掀开眼皮,阴测瞧了眼对桌笑的花俏的女人。

    对桌美人将她这一番动作尽收眼底,玲珑心也跟着转了起来。

    陆子虞知晓那魏家女虽是怀才自傲,可却不是没心肝的蠢货,若无人挑拨离间她断然不会与自己闹的这般难看。

    刚才显然是被有心之人给当刀使了。

    不愧是王家姑娘,这心思算的也是高明。

    轻抬起桌上酒杯,笑之饮下,看来今日斗法还没完呢!

    正桌前,穆青云举杯笑道:“春日宴便是诸位哥儿、姐儿难能松活的日子,一个个都不必拘束,有看对眼的尽管来找我!”

    被她这一顿调笑,女儿家们都羞红了脸,似是淡粉芙蕖颜色娇嫩。

    东瀛民风本就开放,大家伙倒也见怪不怪。

    陆子虞曾在苏州未见过如此宴席,今日听得穆青云此般说辞也是心骇一惊,不巧被口中的辛辣给呛住了喉。

    美人抚胸轻咳,头上的发钗跟着乱颤。

    “呦!我才瞧见,这陆四小姐头上的发钗竟如此素气,跟我头上这支钗一比像是地摊上买来戴的。”案几靠后的一位娘子,出声笑着略带讽意道。

    听她这般一点,大家都带着好奇的神色打量起二人头上的发钗。

    刚出声的小娘子见自己引得众人的注意,含羞频频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珠钗。

    这女子乃是京兆尹白氏之女白可卿,虽不算高门大户,可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都要给三分薄面,见她出声自是有人捧。

    “哎呦~好姐姐,你这头上的莫不是宝翠斋的新样式?”

    宝翠斋是专门给京中大户内宅做首饰衣衫的铺子,旁日里哪家先能得到这铺子的孝敬,自会说明哪家在京中正得势。

    白可卿笑而不语,只将细腰挺了挺,显然是得意做派。

    这满屋子的贵女已然是将陆子虞当成了眼中钉,见着有人肯灭她风头自然会帮衬些。

    “白姐姐这桃珠碧霞钗甚是精巧,瞧着那花蕊里的玛瑙珠,想必价格不菲吧?”

    “听说白兆尹最近深得圣眷,这宝翠斋也是个耳根子灵的。”

    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去去不过是寒酸她陆国公家如今小门小户,比不得昔日了。

    王若茀轻咳一声,朝着对桌美人温尔一笑道:“陆家娘子可别介意,想来你还不知宝翠斋的那门子事儿吧?”

    这话一出口,更是让满座娘子掩唇失笑,别说脸上带着瞧不起,就连那耳朵根子和眉梢都透着该死的揶揄。

    穆青云面色如常端着杯子吃酒,看不出喜怒,只是定睛看着左下侧席位的娇娘子。

    苏婉婉听着她们挖苦声,皱了下俊眉,暗把白氏女给记在心了。

    满屋子的人哄笑声渐落,再去瞧那陆家小娘子,面上无一丝讪色,仍是那副娇滴滴的模样,身若无骨撑着脑袋,慵懒依坐在席案前。

    似是被人耻笑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们这群哄闹之人?

    白可卿面上有些挂不住,抬着帕子沾了沾唇间。

    陆子虞侧目瞧了瞧白可卿的发钗,点首道:“白家娘子这发钗,是不错!”

    这就完了?

    那可是宝翠斋的物件!

    白露面上有些急了,她以为自家小姐还不知宝翠斋在京中地位才会如此说辞。

    “小姐,宝翠斋可是有着京城第一斋的字号,咱们要是得罪了以后这...”白露躬身在自家小姐耳边急急言语,未曾说完便被小姐拍了拍手背,给她个安心的眼色。

    她陆子虞今日赴宴的目的是何?其一,不过是让各家知晓她陆国公府不是快好捏的柿子,其二,就是让暮苍斋在京中名声大噪。

    能比首饰比到她头上?那就等着被辱吧!

    陆子虞神色娇怯瞧着那些夫人贵女们,撅着红唇道:“宝翠斋似没听说过,平日我这衣物首饰都是我家三哥找的手艺师傅帮忙给制的!”

    “哪家铺子手艺如此精绝?我看比这宝翠斋胜出甚倍!”

    何人竟还给陆国公府台阶下?

    女儿家们神色不悦,纷纷看向出口之人。

    只见席案前的女子,吊儿郎当盘着腿,坐姿尤为不雅。

    除了苏婉婉这厮不注重规矩的,旁人还敢有哪家姑娘如此?

    陆子虞见着苏婉婉替自己说话,眉目微愣,叹了口气才道:“是苏州的暮苍斋,百里掌柜给裁制的!”

    “暮苍斋?可是传闻中那暮苍斋?”一位面容温婉的女子有些吃惊道。

    白露知晓小姐不识京中闺秀,忙上前规矩朝那女子施礼,又转首向自家小姐引荐:“这位是左相家李氏嫡女,琼娘子!”

    “见过琼娘子!”陆子虞见她模样端庄优雅,眼中不似旁人对她冷眼相待,心头有些好感。

    李琼盈盈回礼,有些急不可耐凑近了身又问:“可真是那苏州暮苍斋?”

    “这招牌想来如今只有一家吧?”陆子虞深思想了想才答。

    这下子,倒是轮到刚那些有心数落陆家娘子之人的面上不大好看。

    尤其是白可卿,再听及“暮苍斋”三字之后,更是面如死灰。

    如今东瀛哪家闺秀能不知“暮苍斋”大名,这时兴的穿衣打扮不都是从暮苍斋流传出来的。

    难怪今日陆家娘子赴宴穿着的衣裳惊世骇俗,从未见及,想必正是暮苍斋的新样式裙装。

    内眷们震惊不语,瞧着陆家小姐身上穿着的齐胸襦裙,越瞧越是喜爱万分。

    正宫娘娘都不一定能有如此待遇,让暮苍斋掌柜亲自裁衣。

    可眼前这陆家娘子却有如此神通,怎能让人不羡慕!

    这时候都不管什么京中割据了,谁能傍上眼前这“香饽饽”往后暮苍斋新物件是不是也能得头一份儿?

    “陆家娘子可有多的暮苍斋物件,我这儿有三百两银子可先将你头上这钗子卖与我!”

    “我这多一些,有五百两呢,还是卖与我吧。”

    “陆家娘子这裙装可还有其余么?”

    “陆家娘子...”

    本是被众人争锋相对的,如今却成了众星捧月!

    白露从未见过这般画面,可暮苍斋的大名她是知晓的,若是小姐刚那番话语不假,她头上的莫不是?

    摸了摸发间的钗环,白露看着满屋子如狼似虎的贵妇和闺秀们感觉心口有些发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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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爽,甜宠,虐渣】
陆子虞:今生的国公府千金,早知晓家族命途坎坷。这一世看她如何翻云覆雨,让家族重回巅峰。
众人称:听说京城九皇子是个清冷禁欲的人!
某妖孽:是么?他要是不对我动手动脚,我还真看不出来。
众人称:听说陆家四娘子是个乡下来的草包!!
某妖孽:不好意思,本小姐除了掏粪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众人称:听说暮沧斋里的东西贵着呢,想必陆家四娘一个子儿都买不起!!!
某妖孽:让诸位见笑了,暮沧斋是我的私有财产。
众人称:...大佬您厉害
这是一个女人,处心积虑勾搭一个男人的故事,亦是一个男人,娇宠疼爱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贵妃请自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妃请自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