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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九公子     贵妃请自重txt下载     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九章:打扮

    京郊九皇子府,冷凝轩。

    王若茀正对着妆镜朝自己发髻间插支碧玉簪,她将发钗固好,对着镜子左右又瞧了瞧,觉得还是不甚满意,“阿若,去取我妆奁里的那支红梅攒珠金步摇。”

    阿若一愣,“可是皇子妃及笄时那位送的?”

    王若茀拔下发髻中的碧玉钗,伸手端起一盒胭脂朝面上轻施,“对,正是那支。”

    她胭脂不过只涂了半面,却不知为何双颊都娇粉羞羞,跟滚了火似。

    “这恐怕不妥吧,若是让府邸的人查了出来...”

    “让你去你便去,何须磨磨蹭蹭!”王若茀扭身不悦瞧着阿若。

    阿若无可奈何,绷了绷唇只好翻箱倒柜找出妆奁里的那支红梅步摇。

    王若茀趁着她拾掇东西的空子又为自己描了黛眉,涂了口脂,从头到脚都悉心装点了一个遍儿。

    瞧这架势,是准备出府逛逛,又或是专门为了谁而打扮的。

    自从王若茀入了九皇子府,这梳妆打扮也都懈怠了,平日能让人瞧得过去就行,万般不会盛装争艳。

    说句不好听的话,姚侧妃收拾的都比王若茀瞧着像正妃娘娘...

    女为悦己者容。

    一个娇娘子,只会为了自己心爱的郎君而刮面梳妆,精致打扮。

    阿若找到了红梅步摇,赶紧攥着走至王若茀身旁,“奴婢找到了。”

    “快...快给我簪上。”

    阿若看了一眼手中的步摇钗。

    她虽算不上慧眼出众,可也好歹见多识广,瞧过不少女儿家的精巧首饰。

    手中的这一支红梅步摇,做工粗糙不说,就连梅花上头攒的小珠也是最劣质的那种珠子。更别说金钗样式,一点儿都不新奇,款式显老的不行。

    这样一件儿东西,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戴,可自家皇子妃却是拿来当宝贝般。自从收下这份及笄礼时,便舍不得让人摸,更别说往发髻中去簪了...

    今日能将这东西拿出来,显然是对自己的打扮上了心。

    阿若仔细替王若茀将发钗簪好,她清秀的眉眼泛着心疼。

    那粗糙的物件儿一看便是从大街上随意买来的,何曾值得让人视如珍宝。

    王若茀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发钗,扭头笑意盈盈问着阿若,“可是好看?他瞧见了,能明白我的心意么?”

    阿若苦笑着哄声,“该明白的,自然能明白...”

    可明白又能如何,那位殿下不过是在利用自家皇子妃罢了,何谈痴痴真心。

    王若茀满意起身,又兴冲冲走至屏风后换了一件悄艳衣裳。

    待一切拾掇毕了,日头已经从山底下爬了出来。

    王若茀让阿若去后院找了驾马车来,说是好久没出过府门,想去京中逛逛铺子,顺带挑些新鲜玩意儿买回来玩。

    她虽然在府邸处处受人限制,这儿不能去,哪儿不能瞧,可总归没被人软禁起来,该出府时也能顺顺当当就出去了。

    人走了不久,墨崖轻敲了书房门。

    “进来。”瀛夙搁下手中的奏折,端起桌旁的黑色勾花茶盏饮了口热茶。

    墨崖迈步进了房中,将门阖上才冷声道,“冷凝轩昨夜收到了咱们的假消息,今早上急不可耐替咱们前去将瀛栖的老巢探一探。”

    瀛夙把玩儿着腰间挂的坠子,“金岐的细作据点咱们查了多年都没查出来,如今不过动用了些笔墨便能轻而易举的知晓,也不知瀛栖将人硬塞进咱们府中,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若是查出来了据点,可要将人抓获?”

    “不必!他既然敢把据点设在城中,自然是有所防备的,我们若贸然出手,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瀛夙修长的玉指轻叩桌面,眉目深深如池,难以让人琢磨透彻。

    自从秋闱而归,瀛夙便是知晓唐丰的身份已然在瀛栖那儿暴露了。

    那日唐丰夜里送来的秘条,正是瀛栖本打算给王若茀的。

    秘条上,瀛栖写下了自己打算在秋闱之夜时掳走虞娇娇,让王若茀切勿从中插手,坏他好事。

    只可惜,这秘条没让王若茀先瞧见,反倒落入了瀛夙手中。

    瀛栖这一计未成,又反被人给算计了,还险些在昭帝哪儿失了荣宠。他回府后,自然是先复盘将事情枝叶末节给细想清楚,到底是其中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让自己计策扑空!

    思来想去,便是觉得那最为普通的贩菜小厮最是可疑。

    这秘条只经过他的手,而王若茀一般瞧过了自己秘条绝对会顷刻焚烧殆尽。

    那贩菜小厮模样太过似普通人,浑身无半分暗卫的气息,就像是真的平平无奇下三阶的商贩。

    可正是这般普通,才让瀛栖最后怀疑上了。

    瀛栖虽然洞悉了唐丰身份,可王若茀还是被蒙在鼓中...

    昨夜,瀛夙模仿了瀛栖字迹给王若茀写下一封秘条。

    秘条中写的是今日邀人在老地方一叙!

    其实瀛夙也在赌。

    王若茀对瀛栖忠心耿耿,为了他愿意背弃整个王氏,更愿意嫁给了不爱之人,只为探取他九皇子府中的消息。

    既能做到如此,想来应该在瀛栖那儿有些分量,说不定她知晓瀛栖最常在宫外卧据的地方。

    而那卧据之处,十有八九是瀛栖用来联络金岐细作的据点!

    既然唐丰已经暴露,眼下便是只能赌王若茀知晓那隐藏在京中多年的金岐细作据点。

    早上听府中耳目来细说王氏细致拾掇自己的做派,瀛夙便明白他赌对了!

    如今京中暗潮汹涌,各方势力都隐隐不安,相互试探对方的底牌。

    王渝州野心勃勃,私下与不少权贵交好,暗中还养了一批精锐。

    瀛栖和魏晟煜勾结,二人一个有金岐大族扶持,一个掌管东瀛十万军队,合在一起也是让人头疼。

    瀛夙扫了一眼墨崖,“待这据点被咱们给抄了,瀛栖那儿定会怒不可遏,着急想赶紧出手对付我。趁他心乱如麻时,你大可安心去跟那骨家人袒露个底儿。”

    墨崖双目微缩,眸底凝着一股子摄人的厉气。

    他等这一日太久了,可总算是等到了...

第三百章:痴情

    秋末冬初这时节,京中已不如春夏繁华,街上虽来往行人不少,可各个步子匆匆,都是买了什么紧要的东西赶着回家去。

    北边儿的冷,那是从牙关到骨子里都打着颤,普通百姓穿不起大氅御寒,走在路上都是把手给攒在袖子里头暖着。

    “就停在这儿吧,本皇子妃自己下马车逛逛。”王若茀手捧暖炉,出声吩咐马车停下。

    驾车的小厮也没说什么,依照贵人的吩咐将马车停在了一处点心铺子旁。

    阿若扶着王若茀下了马车,又同小厮定下了来接人的时候。

    眼瞧着马车消失在街道上,王若茀才一头扎进不远处的一座茶楼。

    她打扮悄艳明媚,刚一出现在茶楼中,便惹得茶博士多瞧了两眼。

    “娘子可是要用茶?”一位身穿蓝衣布袍的茶博士眉开眼笑迎了上来,他抻手领着王若茀朝二楼雅间走去,待两人相离的近些,赶紧压低了声音询问道,“是一个人来品品,还是应邀前来?”

    王若茀谨慎悄声,“故人来邀!”

    茶博士微微颔首,把人领进了一处雅间内。

    这雅间布置的怪异,除了墙上有几幅挂画之外,竟然连个喝茶的桌椅都没有。

    王若茀轻车熟路从四幅挂画中选了一副取下来。倏然,刚才挂着画的那面墙竟隐隐动了,紧随而之一个窄小的门洞涌现了出来。

    王若茀把手中的挂画交给身后的茶博士,自己则转身兴冲冲朝着门洞内走了进去。

    阿若也想跟上去,却被一只手臂拦住去路,“只能她一个人进去!”

    那茶博士神色不悦望向阿若。

    “还是东瀛的地方,轮不到你们金岐人来撒野。”阿若怒目瞪着眼前神色倨傲的茶博士。

    “呵!用不了多久,这便会是我们金岐的地方。”茶博士将手中的画重新挂在墙上,转而不耐烦把阿若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雅室。

    王若茀穿过茶楼的门洞,这会儿便是出现在一家破旧的伞铺里。

    伞铺的门窗紧紧阖着,二楼隐能寻些谈话声。

    王若茀提着裙摆噔噔上楼,还未走几步,便听见耳畔传出拔剑的嗡鸣之声。

    “谁!”一道嘶哑的冷呵声堵上王若茀的路。

    “是我!”王若茀面色发僵,眼睛惊惧盯着那仅仅离自己鼻尖儿只剩三寸的剑锋。

    瀛栖从房中出来,俯眼朝楼下一瞧。待瞧见来人是王若茀时,他俊眉微微一蹙,“你今日来这儿做何?”

    王若茀半咬着嫣唇,仰头朝心爱之人脉脉递去眼波,“不是四哥哥茀娘来的么?”

    这话一出,瀛栖俊脸蓦地笑意森森。

    他桃花眼柔情似水望向王若茀,可嘴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咬牙切齿,“我何时让你来的?”

    王若茀觉得嘴唇干涩,想用舌尖去润时,却发现自己被瀛栖吓得连一个动作都做不出。

    “骨仆,去查可有人跟在她身后。其余人赶紧从这儿离开,从今往后不可再入这间伞铺一步!”

    “殿下,这...这可是咱们多年来通信的据点...”

    “是啊!这地方若是没了,那往后咱们碰见恐怕又是诸多不便。”

    “请殿下三思...”

    瀛栖环顾了一圈儿人,最终将目光死死扎在王若茀身上,“撤!若是被老九给追查到这儿了,咱们一个都别想跑!”

    话音落下,一道道黑衣身影叹息离去,再经过王若茀时,那骇人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给抽筋扒皮,大卸八块儿。

    不过几息,伞铺中便空无一人。

    “我...我...”王若茀这会儿已经知晓她怕是被人给算计了,可纵使自己有千百张嘴,也将这事儿给说不清了。

    瀛栖冷眼瞧着她磕磕绊绊地解释,“不必说了。”

    王若茀眼窝一红,赶紧来至瀛栖身旁,“四哥哥,茀娘真不是故意的。是昨夜那送菜小厮将秘条送入我手中,秘条上的笔迹,也确实是...”

    不等王若茀把话说完,瀛栖便冷笑阴戾,“你可知晓那送菜小厮本就是老九的身边人?如若不然,为何本殿秋闱时竟会反遭人暗算,失去先机?”

    王若茀绞眉细想,愈想愈是心惊。

    难不成,她在九皇子府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掌控在手中?

    瀛栖欺身紧紧盯着王若茀,声音略带蛊惑,“你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难不成进了九皇子府,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九皇子妃?”

    王若茀痴迷望着眼前的俊面,双唇情不自禁地呢喃道,“茀娘自然是无心的。从头到尾,也绝无背叛四哥哥之意!”

    瀛栖眸中暗金潋滟,那妖冶面庞上的魅色险些将人的魂魄给吸了进去。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瀛栖满意勾唇。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阿茀说自己不曾背叛了四哥哥,那就证明给四哥哥看看。”

    王若茀接过瓷瓶,“这是...”

    “碧螺散。”

    碧螺散,金岐最是阴狠的一种烈性毒药。

    听闻服下碧螺散之人,七日内浑身痛痒难忍,若是熬不住痒劲儿伸手去抓,那只会越抓越痒,到最后身躯溃烂而亡。若能熬得过七日,碧螺散中的毒虫便会在血肉之躯中繁衍产卵,到最后,万虫啃食心肝脾脏,煎熬如渡狱...

    “他不会信我,更不会吃我送去的东西。”王若茀攥着瓷瓶有些为难。

    瀛栖挑眉笑道,“所以,这还要看阿茀的本事。”他伸手抬起王若茀的下颚,声声柔情蜜意,“只有他死了,四哥哥才能娶了你,疼爱你一辈子...”

    王若茀失魂呢喃,“一辈子...”

    她面若桃花,眼底不似平日充斥着阴晦算计,此时干净剔透极了,纯粹如翡玉。

    瀛栖闪身到王若茀身后,俯头在她耳畔低语,“对!只要杀了他。”

    王若茀心神似被人操纵着,她僵硬抬步走进来时那门洞中,口中还念念有词,“杀了他...杀了他...”

    身后的男子眼中尽是薄凉讥讽,可王若茀却从未看到过。

    瀛栖是个手段毒辣的,只要身旁人但凡还有一丁点儿利用之处,他便不会轻易弃子。

    谁知晓那一颗棋子,来日可否还能替自己翻盘取胜...

第三百零四章:喂鱼

    三日后,京中白虎大街。

    一顶戴兰色轿子从不远处驶来。

    四个轿夫个头高大,且腰间还都悬挂着一柄长剑。

    “抓贼,抓贼啊——”一道急匆匆的女声乍然响起,那声音说着蹩脚的京中官话,听着像是个外乡人。

    这大街上有外乡人不稀罕,可有个模样悄艳的外乡娘子被贼人给抢包袱就有看头了...

    抢了姑娘家包袱的小贼一头朝着戴兰色的轿子奔去,那诚惶诚恐的模样,恨不得想让自己再多生出两条腿来。

    “帮忙啊,快帮我抓着他!”

    小贼身后的女子紧追不舍的跟着,像是那包袱里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

    有热心肠的百姓帮着来捉贼,可都被人给狡猾溜走了。

    王渝州不耐烦的声音从轿中传出,“什么事儿,怎么这么吵闹?”

    随行的小厮出声解释,“回大人,街上有个毛贼抢了外地来的小娘子包袱。”

    “不必管,赶紧往钱庄去。”

    “是!”

    王渝州阖眼坐在轿中,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在腿上轻轻敲打。

    真是人老不中用了,昔日在朝堂上站几个时辰一点事儿都没,如今半个时辰撑下来他便是一身毛病。

    又是脑袋发昏,又是腿发胀的...

    街上,那毛贼将抢来的包袱紧紧护在胸前,脑袋不停歇朝着身后转去,也没顾得上瞧眼前的轿子。

    “你这小贼快将包袱还我。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莫不成还没了王法?”身后女子已然气喘吁吁,香汗直流。

    坐在轿中的王渝州微微蹙眉,他冷身朝着身旁小厮吩咐道,“将那毛贼给拦下,好好同他分说分说这京中的规矩!”

    小厮领命,看准了时机,一掌将正朝轿子这儿跑来的毛贼给打翻在地。

    毛贼疼的在地上打滚儿,手中的包袱也顺势松开了。

    不过一会儿,追贼的小娘子便也是赶了过来。

    她操着一口地道的苏南话,声软细绵,“你这贼骨头真是门槛儿精得很哩,知晓我这包袱里都是重要的东西!”

    小娘子拎起包袱轻掸了掸灰,抚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才朝着轿子内谢道,“小女子多谢大人出乎相助。”

    半晌,轿中传来一道冷笑声,“这‘英雄救美’的计策本该能成的,可偏巧你最后一句漏了馅儿。”

    模样悄嫩的小娘子一脸讶然困惑,“什么露馅儿?”

    大掌撩开帷裳,一道身躯凛凛的人影从轿中而出。

    王渝州阴冷望着那小娘子,双目寒光熠熠,似是能把人心给瞧透彻了,“怎么,你背后的主子没教过你如何用美人计?”

    他不给眼前妙龄女子张口反驳的机会,冷声又是逼问道,“这轿子上,也没写着我是做官的,可你道谢时竟称呼我为大人,若不是早就知晓我的身份,怎会无意中将‘大人’二字脱口而出?”

    妙龄女子半睁着杏眼,眼中尽是迷茫朦胧之色,“家里人交代过,说来京中瞧见大街上坐轿的都得称大人...”

    王渝州能信了才有鬼。

    他眯眼笑哂,“你这手段日日都有人用。不管是受人之托,还是想入权贵名府,站在本相跟前儿,还是趁早把这那花花肠子给收起来!”

    妙龄女子微微蹙眉,可并未多说些什么。

    她伸手在包袱里摸索东西,王渝州误以为她的刺客,正打算拿出凶器朝自己袭来。

    “来人,将她给本相拿下!”

    话音刚一掷地,妙龄女子便是从自己包袱中掏出来一块儿火烧般大小的茶饼,“大人帮小女子追回了包袱,虽对我带有几分偏见,可一番好意牡丹还是心领了。”

    她将茶饼递给一旁的小厮,“这是我家乡的龙井茶。牡丹这次来京也就只拿了一块儿,既然大人待我有恩,这小小茶饼就算是牡丹一点儿心意吧。”

    小厮打量着眼前这位名为牡丹的娘子,一袭素衣罗裙,佩着简单样式儿的金钗,衣容得体规矩,瞧着像是个普通人家的闺秀。

    “相爷,这...”小厮为难看了眼递在自己眼前的茶饼,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不过是拦个小贼罢了,还需要牵扯上心意?再说一会儿,怕是这位姑娘要发现银子跑丢了,今日没个地方去住,想跟着本相回府吧?”

    王渝州冷冷嗤了一声,“这计策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些花样?”

    牡丹轻咬着朱唇,面上多少有些委屈之色,“银子我贴身藏着呐,倒是不必让大人操心。”眼瞧着小厮不打算接自己手中的东西,只好又把茶饼给揣入了包袱中,“你们京中人真是难对付,猜来算去有什么意思?”

    说罢,便是头也不回就转身离去。

    这下子,倒是让王渝州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那小姑娘是情真意切想要同自己道谢,并非是藏着什么龌龊事儿来的?

    王渝州沉眼望着那愈行愈远的窈窕身影,头一遭觉得自己有些算错了人心...

    牡丹抱着自己手中的包袱走进不远处的一家客栈。

    刚进了房门,便是有一道稚嫩的女声传来,“牡丹姐姐,栀子有一事不明白!”

    牡丹阖上房门,自径走到桌旁给自己斟了盏茶,“你是想问我为何不趁热打铁,反倒突然就收手了?”

    栀子点头如捣蒜。

    “师傅说过,这男人都是征服欲极强的,你若处处被他牵着鼻子走,过不了些时日便觉得你无趣。要想引得一人心肝儿时时挂念着你,就得不能让他看透了你的路数。”

    牡丹坐在凳子上,惬意掐着茶盏冷笑又道,“这就好比喂鱼,头一天让鱼尝尝鲜,过几日就将它们给饿着,等它们彻底撑不住时,再趁机撒了一把鱼食把它们给喂饱...”

    栀子催促急声道,“然后呐?”

    “然后这鱼就贪婪了,日日夜夜都得守在岸边儿等我去喂!”

    “这倒也是稀奇有趣了。”

    “不过本娘子可不是来喂鱼的,而是来杀鱼的...”

    牡丹说这句话时,那明艳如皎珠的眸子荡漾着刮骨难言的恨意。

    繁华盛京,她又回来了!

    那些该报的仇,该算的账,总要清一清...

第三百零五章:故意

    日子往后顺顺,转眼便到了小年。

    大清早,阿禄手里捧着个竹筐子守在陆国公府门外,进进出出的人都被他给拦了下来。

    “来来来,小年吃块儿芝麻糖,黏住灶王嘴巴长——”

    竹筐子里,摆着好些细长的芝麻酥糖,咬着一口,又酥又甜的劲儿让人心里舒坦极了。

    “阿禄小哥。”一个穆府的小厮下马走上前。

    这人阿禄认识,忙嬉皮笑脸递过去一块儿芝麻糖问道,“三板子你来了?先吃块儿芝麻糖来。”

    小厮将马给拴好,哭笑不得接过了芝麻糖,“阿禄哥,我叫板子,不是三板子。你总这么唤我,总感觉跟二傻子一样不是啥好词儿...”

    阿禄拍了拍他肩膀,宽慰说道,“你放心吧,二傻子在我们府里呐,怎么招都牵扯不到你身上去!”

    板子啃着芝麻糖,兴冲冲张嘴含糊着问,“二傻子在你们府?是谁啊,快说出来让我逗逗乐。”

    阿禄为了给自家三少留些面子,笑呵呵岔开话,“家丑不可外扬,你小子少打听。怎么小年不待在府中吃饺子,啃火烧,到处瞎晃悠个啥劲儿啊。”

    板子吃完了手里芝麻糖,嗦着手指头嘻嘻哈哈,“阿禄哥这官话说的可是越来越好了,连火烧都知晓了?”

    “去去去,吃了芝麻糖都粘不住你的嘴,我瞧着你比那灶王爷还能说!”

    “别生气,别生气。小弟是来替我家苏娘子传话的。”

    “什么话?”

    “今儿不是小年么,城里头也不让热闹。我家苏娘子这些日憋坏了,一大早就出门去打野味儿,说晚上请四娘子去京郊的四合庄吃烤兔子。”

    阿禄颔首,把这消息给搁到心里去了,“行,等我忙完了就去跟我家四娘子说一声。”

    板子拱手作揖,“多谢阿禄哥。”他扫了眼阿禄手中的芝麻糖,轻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吞吐道,“还有一事想请哥哥...”

    阿禄看出他垂涎自己竹筐子里的东西,大大方方将筐子塞入他怀中,“给你给你,都给你。你小子还怪会挑,这筐子里的可是我们府中第一笼出来的芝麻糖。”

    板子也不客气,眉开眼笑接过芝麻糖,“多谢阿禄哥,那我就先告辞了。”他拎着竹筐子上马,“可别忘了跟四娘子说四合庄的事儿啊...”

    “知道了,你小心骑马看路!”

    人送走了,清水巷又是空荡荡的冷。

    巷子里南北通,最容易灌风。阿禄在大门口站了会儿便觉得手脚冻僵了些。

    他跺了跺脚,又把手搁在嘴边儿吹气搓着,“这北方的冬天,真是难熬的紧...”

    “阿禄。”

    阿禄听着有人叫自己,忙抬眼去寻。

    不远处的震门狮后,陆之辰披着蓝鹤大氅缓缓走出,他俊容堂堂,可总透着一股子憨傻之气。

    阿禄脊背一凉,心怕不会刚才他说二傻子的时候被自家三少给听见了吧?这会儿瞧着外人走了,便想撸起袖子,好好教训自己一番?

    “三...三少,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陆之辰走到他身边儿,绞眉思忖了会儿,“好像是在你说府里有二傻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时候...”

    阿禄踉跄着腿软。

    完了...

    “三少您听我解释,我真不是有意——”

    “刚才那穆家小厮说什么?晚上他们家小疯子要邀四娘去京郊四合庄?”陆之辰断了阿禄的话,仔仔细细打听这四合庄的事儿。

    阿禄有些无语。

    他们家三少这会儿不该是教训自己一顿,怎么还打听起了女儿家琐事?

    “是!苏娘子晚上邀小姐去京郊四合庄吃烤兔子。”

    “兔子那么可爱!麻辣兔头才最香,吃什么烤兔子?”陆之辰越说越觉得嘴里后水横飞,他吧唧了两下嘴,“行了,这事儿我去同小妹说便好。”

    话落,步子急急迈过府门朝里头走。

    阿禄伸手拍着自己胸脯喘气儿,“吓死我了,幸好没死揪着不——”

    “你刚才说府里有二傻子,那二傻子到底是谁啊?说出来让本少乐呵乐呵!”

    陆之辰不知何时又拐了回来,他声音落在阿禄耳畔,险些把阿禄给吓死过去...

    阿禄扭头瞧着自家三少一副八卦兮兮的模样,抽了抽嘴,干脆心一横,指着自己的鼻尖儿,“我,那二傻子就是我!”

    陆子辰撇嘴,双手环在胸前,从上到下将阿禄打量了一个遍儿,“你?你可算不上二傻子。”

    阿禄以为自家三少良心发现,正准备感激涕零着道谢,且听到一阵爽朗大笑。

    “你得是大傻子才行哈哈哈哈——”

    陆之辰憨笑着离去,任由他身后的阿禄在寒风中可怜吧唧的瘪嘴抽鼻。

    “三少,你这可就是茅坑里跳高——过粪了啊!”

    陆国公府前厅。

    沈岚同李琼、百里尧在盘算着过年得筹备些什么年货。

    陆子虞不管家好久也插不上话,她悠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给大家斟茶,时不时说出几样自己想吃的东西。

    “八宝饭得多备下几份,还有稻花街的点心,前门的烤鸭,怀柔糖炒栗子...”

    沈岚听陆子虞叨叨这么多,连忙摆手让人赶紧停下来,“老话说,每逢佳节胖三斤。你说的这么些东西敢让娘亲吃完,何止是胖三斤,三十斤都怕是有的。”

    “这些东西还不够我塞牙缝儿呐。”陆之辰揣着手从府门口的方向走过来。

    “瞧瞧,咱府里的二傻子还是个吃货嘞。”陆子虞捂着唇小声在桌上说道。

    话一出,沈岚几人纷纷都被她给逗乐了,显然是觉得二傻子这称呼怪适合陆之辰的。

    “说什么呢?”陆之辰落座,有小丫鬟上前递上驱寒的手炉。

    李琼瞧身旁几人都乐得说不出话,她只好出面解释,“说三弟你风流倜傥,模样英俊,走到外头定是要迷死一堆儿姑娘家。”

    陆之辰从果碟里捏了一把瓜子儿搁在手中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还是大嫂有眼光。”他嗑了几个,神色淡然朝着自家小妹说道,“四娘,刚才穆家有小厮在门口传来消息。说是苏婉婉邀你晚上去涣阳楼吃麻辣兔头,你可别忘了啊!”

    他撂下话,捧着瓜子儿朝自己小院儿急忙走去

    沈岚出声唤他,“你又窜哪儿去?”

    陆之辰憋下心头的喜劲儿,头也不回便说道,“晚上我也有事儿,赶紧回去先把衣裳给熏熏香。”

    陆子虞听见噗嗤就乐了,“瞎讲究什么,可别又是去喝花酒了。”

    人早就走远了,也听不见这寒碜话。

    “既然晚上同婉婉有约,四娘便也先回去收拾了...”

第三百零六章:拦腰

    入夜,陆国公府门口点着八喜迎福灯笼。

    借着朦胧淡晕,隐能瞧见府门前站着一位体态风流,姿容美艳的娇娘子。

    她身穿镂金丝扭牡丹花纹云缎裙,外披软毛织锦披风,发髻梳堕马,髻间钗了一支胭瑰海棠步摇。

    那娘子身上的颜色并未有多少晃眼,可奈何一张玉面,生的太过芳菲妩媚,懒懒站着不笑不嗔,便能让人看呆了眼。

    落宁捧着手炉递到自家小姐掌心,“马车阿禄已经去唤了,小姐先暖会儿手。”

    陆子虞拢了拢肩头的披风,小嘴嘶嘶抽气哆嗦,“往常只以为‘喝西北风’是个寒碜人的话,自从来了京城里过冬,没曾想过这‘喝西北风’还成真的了。”她接过落宁手里的手炉子,忍不住撅着小嘴儿抱怨,“早知晓外头这般冷,我真该多穿几件衣裳,反正是去跟婉婉打哄,又不是会情郎...”

    落宁掩唇笑道,“您也别发牢骚了。就算外头下了场鹅毛雪,您也不会将自己裹成粽子的。”

    陆子虞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转眼马车便是到了。

    落宁扶着自家小姐登上马车,刚坐稳了,便朝着车夫吩咐,“去涣阳楼。”

    马鞭一扬,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

    阿禄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四娘子去那涣阳楼作何?

    马车走了不大一会儿,陆之辰牵着马鬼鬼祟祟从后门绕了过来。

    他瞧见阿禄,佯装出一副急不可耐的神色,赶紧凑到人跟前捶足顿胸道,“坏了坏了,这可是完了!”

    阿禄迷糊,“什么完了?”他抻脖子看见了陆之辰身后的高头大马,“三少,您急着出去啊?”

    陆之辰面容愁苦,轻轻甩了番袖子,“早上我去跟小妹传消息,本该说的是让她去四合庄跟苏家娘子碰面,也不知当时我这脑袋怎么回事儿,一张嘴却说成了涣阳楼。”他眼骨碌一转,沉沉叹了口气,“你赶紧去京郊找九皇子寻人,可别让四娘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儿。”

    阿禄只觉得自从三少站在自己跟前便有些香味儿,那香不同四娘子身上的女儿香清新怡人,反倒处处透着一股子刺鼻,似乎是熏了太多...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之辰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自己的衣裳脏了似。

    “三少。四娘子刚走不久,我派人骑马赶紧去追就没事儿了,你也甭担心,该去花楼便去吧啊。”

    阿禄撂下话,正欲抬脚去唤人把四娘子追回来,刚走了两步,手臂便被陆之辰给攥住。

    “喝花酒?本少打扮的像是去喝花酒的样子么?”

    阿禄勾回头,从头到脚把人给打量了一番,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难道不是?”

    陆之辰气得磨了磨牙,他翻身坐上马鞍,英姿翩翩撩了下头发,“自然不是。本少打算骑马去京郊四合庄赶紧跟苏家娘子知会一声这事儿,你快找人去寻九皇子去!”

    阿禄摸了摸下巴,后知后觉品过味儿来。

    他深沉望着自家三少,有些感慨道,“大了,大了...”

    陆之辰一头雾水,“什么大了?”

    该不会是衣裳大了?

    不能啊...

    他今儿啥也没干,光顾着挑衣裳,梳头发了,这打扮绝对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您格局大了!都知道把心思花在追娘子这事儿上了。就连四娘子您都敢算计,啧啧啧...”

    陆之辰不自在扭了扭身子。

    灯笼下的朦光,刚巧能照见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子。

    他打死不承认,马鞭一甩急急就走,“我先走一步,你小子赶紧给我去找九皇子!”

    阿禄乐得合不拢嘴,他挥手笑着吆喝,“三少,回来记得给我带烤兔子,要玩的开心呦——”

    陆之辰险些从马鞍上掉下去,他回来非得把兔子屁股塞进阿禄嘴里不成...

    涣阳楼门口。

    陆子虞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有暮沧斋的伙计捧脸相迎,“娘子可要吃些什么?”

    “苏家娘子可是到了?”

    伙计一懵,“哪个苏家娘子?”

    陆子虞笑了笑,薄唇轻启,“小疯子。”

    伙计听闻,那笑面渐渐僵了,就连脸上刚才那股子红润喜色也不见踪影,“苏娘子啊?她...她还是别来了吧...”

    别人来都是财神爷,那位一来简直就是阎王爷!

    陆子虞媚眼一挑,笑眯眯调侃着道,“我且问你人来了没,你只需答我便好,怎么倒是还赶客了?”

    伙计一脸羞愧,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

    他赔着笑施礼,“苏娘子还没来,也没听人说定下了雅间。”

    陆子虞想了想,还是觉得在外头等人为好。

    她捧着手炉站在涣阳楼门口,刚巧一架月白素纹的马车停在她跟前。

    陆子虞勾唇浅笑,以为是苏婉婉来了,正欲出声唤人。

    马车帷裳被几根骨节分明的指尖挑开。

    白衣款款纵月明,色若春晓,清雅出尘。

    当真是应了那句,公子人如玉,陌上世无双!

    言怀瑾撩开马车帏裳一愣,似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了陆子虞。

    他俊目深藏着一抹喜色,恐怕除了他自己,绝无二人能再瞧出了他的心意...

    刚打算叫人,便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陆子虞也没想过能在这儿碰见了熟人,还是同自家兄长交情甚好的一位熟人。

    她上前走了几步,瞧着言怀瑾咳嗽不止,神色多了分担忧,“言公子?”

    言怀瑾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隔了一会儿,咳嗽声才渐渐止住。

    言怀瑾将刚才捂在唇梢的帕子塞进袖口,他清了清嗓子,眼风温柔澄澈朝着陆子虞望了过来。

    “虞妹妹怎么在小年的时候跑来涣阳楼?”他拢了拢肩头的柿蒂纹大氅,有些打趣着又笑问道,“莫不成是对家中吃食不满意,偷偷出来打牙祭了?”

    “是婉婉邀我来一叙。”陆子虞踮起脚,朝着空荡荡的街上瞅了两眼,“这人想来是快到了...”

    言怀瑾听出了陆子虞的言下之意。

    她是在暗处挑明,自己还有人要等着要一道,不便跟他站在门口过多拉扯。

    言怀瑾虽也可惜自己好不容易见着心悦之人一面,却不能多说上几句话。

    可他终归是个正人君子,做不来厚着脸皮,非要死缠烂打跟在人家姑娘家身后打哄的事儿。

    他勾唇施礼,“既是如此,我便先进去了。家母今日归府,非得闹着吃涣阳楼的醉仙酱鸭。”

    陆子虞薄唇轻启,捧着手炉盈盈颔首,“言公子有事先去忙好了,四娘便也不好过多打扰——啊救命!”

    她正同言怀瑾搭着话,软腰倏然被人横拦,轻轻用臂膀一抄,便把她身子给拎小鸡似捞到了马背上。

    马儿驰骋在西风中,蹄花渐开,往法海寺方向奔腾而去了...

第三百零七章:佛像

    落宁站在马车旁,见小姐被掳走,她吓得心肝肺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撩裙撒开腿想去追,身后的言怀瑾却把人唤住,“不是什么强抢民女的悍匪,你家小姐无事的。”

    落宁不悦扭过头望向言怀瑾。

    刚那马儿追风逐电一闪匆匆,她连马背上的人影都没瞧见是谁。

    这位言公子素日同她们家大公子相交甚好,今日小姐横遭飞祸,他不帮忙倒也罢了,怎么还说风凉话呐?

    落宁有些冷嘲热讽,“到底抢的不是您言家的东西,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言怀瑾对这放肆并未搁在心里,可他身后的虚怀有些忍不住上前呛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我家公子好歹也京中上三阶的名门——”

    “虚怀,不得无礼!”言怀瑾淡声止了虚怀的絮絮叨叨。

    “公子...”虚怀愤愤不平,还打算出声再对着落宁抱怨几句。

    言怀瑾冷目淡扫过去,虽是温润,却掺杂了一丝恼意。

    虚怀瞧见自家公子真是生了气,对着落宁悄悄扮了个鬼脸,咕哝了两下嘴撇过头去。

    落宁不甘被挑衅,双手抱臂环胸,下颚一扬冷哼道,“若是九皇子在这,定这会儿就去帮忙追人了,怎还会同你们主仆二人冷眼旁观?”

    言怀瑾勾唇笑了笑,恰如春晖暖人三分。

    那笑意温如玉,只是还掩盖了一丝落寞,未曾被任何人察觉而出。

    他启唇朝着落宁轻声解释,“刚才那将你家小姐拦腰掳走的人便是九皇子,我若执意出手抢人,这不是拆散了一对儿神仙妙人?”

    落宁张着大嘴讶然,“啊?那...那是九皇子?”她怕自己声音太大引得旁人注意,赶紧用手捂住一半嘴,“可是真的?言公子没欺奴婢吧?”

    言怀瑾轻笑着颔首,“我从不欺人!”

    此话一出,落宁刚才那股子不安的心绪算是静了下来。

    既然是九皇子将自家小姐给抢走了,那抢了便抢了吧,反正之前抢人这事儿又不是只做过一两次...

    落宁一扫刚才对言怀瑾主仆二人的恼怒之意,她讪讪笑了笑,“既然小姐无事,奴婢便在这儿等会儿苏娘子,别人来了也不知我家小姐去哪儿了。”

    言怀瑾神色透彻,“苏娘子今日应该并不在这儿,你还是回府等着你家小姐安然而归的好。”

    不等落宁再说些什么,言怀瑾扭身朝着涣阳楼里头走去。

    虚怀也没弄明白自家公子为何说苏娘子今夜不在这儿,他凑上前小声问,“公子啊,你怎么知道苏娘子不在涣阳楼的?”

    言怀瑾想起了刚才从他身旁掠过的那匹马。

    马蹄泥泞斑斑,不似踩着京中的石板路而来,倒像是从京郊风尘仆仆赶来的。

    那九皇子能准确找到了虞妹妹的所在之处,这不是巧遇,而是已然知晓。

    什么涣阳楼一叙,应该是被人传错了讯。

    “别学着瞎打听,赶紧去买醉鸭。”言怀瑾敛目吩咐。

    “是...”虚怀瘪瘪嘴,从袖口里摸出荷包找堂倌去了...

    马蹄奔驰,颠的人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陆子虞惊魂未定,死死拽着身后男子的衣裳。

    自从她刚坐上马背便知晓身后人是谁,那檀木沉香,她闻了不下百遍。

    纵使已然心知肚明,这该作妖的时候也不能心慈手软。

    她娇娇出声吓唬着身后人,“你这贼子快将我放下来,若是敢让我夙哥哥知晓了,定饶不过你!”

    边说,还边去扯身后人的大氅将自己裹上,“冷死个人了,真是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她这娇声细语,活像是对着情郎撒娇,哪有半分被人掳走的害怕之姿。

    马蹄踏风的速度渐渐放缓了些。

    陆子虞用身后人的狐裘大氅将自己牢牢裹严实,就露出一个小脑袋瓜伸在外头东张西望。过了半晌,她觉得身子是暖和些,可就是小脸儿被风刮的生疼...

    身子不老实朝后头的怀里紧紧缩过去,顺势也把小脸儿埋入那暖怀之中。

    这一番小动作刚做完,右边儿耳朵倏然被人轻轻咬着。

    那湿润的暖意让陆子虞娇躯一颤,忍不住就哼咛出来。

    薄唇轻轻含着小巧的耳垂摩挲,顺带把珠玉耳坠也衔在嘴里。

    陆子虞瘫在身后怀里娇娇喘气,小手也忍不住攥紧身后人的前襟。

    缠绵了半晌,湿漉漉的耳朵被人松开了,一股子钻心的凉意让陆子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蓦地,她身子腾在空中转了个圈儿。

    再落入马背上时,小脸儿跟前便是那宽厚挺实的怀。

    陆子虞仰头去看头顶上的俊容。

    狭眸沉沉,鼻挺唇薄。看似清冷,不近人情的面相,却不过都是伪装罢了。

    他霸道的厉害,十足十的醋坛子。

    刚才她不过就是同言家公子说了两句话,他便一路不搭理自己,还对着她耳朵有惩有罚...

    “夙哥哥,你是打算带着人家去哪儿啊?”陆子虞四肢缠在瀛夙身上,像是个软趴趴的树熊。

    她脑袋一下下蹭着瀛夙的俊颚,撒娇卖乖顺手拈来。

    “老实些。要不然便把你扔到马下去,摔个嘴歪眼斜,左手六右手七,左肩高右肩底,左脚画圈儿,右脚踢!”瀛夙沉声吓唬。

    陆子虞将自家爷描绘的一番动作搁在脑袋里细细想了想,忽然噗嗤一乐,小脸儿死死埋在那胸口笑地花枝乱颤。

    马儿一颠,二人厮磨情动。

    一路无话...

    马蹄急急朝着法海寺驰去。

    瀛夙带陆子虞走的是一条小道,没那些台阶磕绊,反倒是一路平坦往上,绕了不知多少圈儿,终登了山顶。

    瀛夙将马勒下,翻身落地后,又将陆子虞抱下了马。

    “怎么大半夜来了这儿?”陆子虞抬目打量着四周,隐能瞧见不远处的凉亭后有座山石雕刻的什么东西。

    瀛夙将马拴好,攥过那娇软的小掌朝着耸入夜巅的“山石”走去。

    待陆子虞走近了,才看清那高耸的东西不是山石,而是一尊高有五丈的佛像。

    圣华皎皎,佛像睿智静谧,似有包揽天地万物的容广之气。

    “这...这是?”陆子虞仰着脖颈惊叹,她从未见过如此浩瀚雕刻而成的佛像。

    瀛夙勾唇将人揽入怀里,“这是卢舍那佛像,亦代表了事事真理,真诚不欺。”

    他俯身,清冽淡淡的声音落在陆子虞耳畔,悦耳如珠玉,“娇娇不是想听爷说讨喜话么,那就今夜当着卢舍那大佛像来说罢...”

第三百零八章:欢喜

    京郊四合庄,苏婉婉把新鲜的兔子肉给串好架在火上炙烤。

    她拎着个小刷,时不时往肉上抹几层油,撒些盐粉。

    那喷香扑鼻的烤肉味儿,隔着老远都能让人闻见了胃口大开,口水横流。

    一阵儿马蹄声传来,苏婉婉顾不得两手油腥,兴冲冲赶到外头迎人,“四娘,四——”

    她刚喊了一声,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么冷的天,四娘若来京郊四合庄怎么说也应该是坐着马车前来,怎么她倒是瞧见了一匹高头大马,正威风凛凛朝着她这儿踏蹄而来?

    莫不成四娘来不了,这是派人来给自己知会一声?

    苏婉婉两只手腾在空中,油光发亮不大雅观。她也没羞着避讳,全然把来人当成个不相干的。

    马蹄渐渐近了,马背上的俊逸人影也能模糊看个大概。

    苏婉婉待瞧清了来人究竟是谁,一张刚才被煤炭给熏黑的小脸蓦地就红了。

    她手足无措着进进退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马儿勒下,陆之辰风姿绰约撩了一下头发丝儿。

    那骚包的模样若是苏婉婉没动心之前定想一脚踢过去,可偏偏这时候苏婉婉已经对他暗生情愫,这撩人的姿态一做出来,正是让人面红耳赤,心窝揣兔。

    “疯丫头,你干嘛呢?”陆之辰利落翻身下马。

    衣袍翩翩,俊雅不凡。

    他这下马的动作,来时路上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不下千百遍...

    衣裳该如何撩,袖袍要如何甩,还有身上熏的香,怎么才能让小疯子给闻见了,这可都是处处有讲究的!

    苏婉婉滑稽伸着双手,“怎...怎么是你?”

    她舌头打着结,不知道是站在外头冻得,还是因为何...

    陆之辰装模作样抻了抻脖子,沉声叹了一口气,“我家那守门的小厮是个二傻子,竟然把四合庄听成了涣阳楼。告诉四娘这事儿的时候,说是你在涣阳楼请人一叙,我正打算出门时,又跑过来跟我说他传错了消息。”

    苏婉婉惊诧叫了一声,“那四娘该不会还在涣阳楼苦等我吧?”

    说罢,便是想赶紧寻了马去涣阳楼找人。

    陆之辰一把拉住她油乎乎的小手,心里半分未嫌弃。

    “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九皇子找四娘,定是会安然无恙的。就是怕你在这儿等着急了,便赶过来说一声...”

    苏婉婉了然颔首,忽而惊觉自己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被陆之辰给攥住了。

    她急急咳着,赶紧把手给用力抽了出来。

    陆之辰也后知后觉知晓自己做了不合规矩的事儿,他窘迫咧嘴傻笑,又用刚才摸过苏婉婉的那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头。

    “油...油...”苏婉婉用手指了指陆之辰的头发。

    黑黝黝发丝,此时在月下更显得油光发亮。

    二人眼波交织在一处,如火如荼...

    半晌,陆之辰找了话茬先开口,“这什么味儿这么香?”

    苏婉婉羞赧着小脸,“烤兔子,你要不要随我进去尝尝?”

    “我这人最喜欢吃烤兔子了。什么麻辣兔头的,都不如这烤兔子肥美香酥!”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把这儿似当成了自己家一般,大步流星就牵着马朝着四合庄里头走进去。

    苏婉婉跟在他身后,心里憋着笑意,嘴上却咕哝打趣道,“你也是个知好知坏的,瞧着好吃的便走不动道了...”

    法海寺,青山翠顶。

    陆子虞脑袋嗡嗡乱想,耳根处还是刚才自家爷说的哪些话。

    他真要在卢舍那大佛寺下,对自己说那些话不成?

    陆子虞伸手指了指眼前的佛像,声音有些发颤,“在...在这儿说?”

    那日在青鸾宫,她因为自己说了许多羞人的话被他撞见才故意闹人,说东瀛的郎君都会对喜欢的姑娘家也说些讨喜的话。

    她以为,凭这位爷的心性八成不会把这事儿搁进心里,谁知晓他竟然今日当街把自己掳来了法海寺,还说要在佛像下将那羞脸的话给说出来?

    陆子虞心里化开了一坛蜜。

    她像只猫儿缩在瀛夙怀里,声娇气软,“人家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瀛夙闷闷的声音落在陆子虞的脑袋瓜上,“嗯,我当真了!”

    这一句话,显然是讨好了美人欢心。

    陆子虞玉臂勾上瀛夙的脖颈,缓缓将人朝下带了带。

    艳唇如胭,红娇藏笑。

    她丝毫不吝啬送上自己的娇唇去与他痴缠,那赴汤蹈火的爱意,将山顶寒风悉数挥洒。

    佛的慈悲似乎将二人笼罩,任由他们在圣地也做出了男女情事。

    半晌,唇分。

    陆子虞软身在瀛夙怀里气喘吁吁,静静将耳朵搁置在他心口。

    “喜欢初见她时酒香艳艳,色满眼帘;喜欢再见她时舞吞惊鸿,袖开山河;喜欢她撒娇成性,媚气撩人;喜欢她折枝饮酒,匪气成诗;喜欢她临危不乱,护我在前;喜欢她纵马洒脱,踏尘肆意;喜欢她心思柔软,明辨是非...”

    瀛夙轻轻揽着陆子虞,“喜欢曾经有她,今日有她,余生有她。喜欢她,愿意山河为聘,天地为礼,不死不休,共赴此生!”

    陆子虞贴在瀛夙胸口,待听得“不死不休,共赴此生”一句话时,她香泪滚滚而下,尽是酣畅。

    “虞娇娇,你可信我?”瀛夙沉声问道,俊眸微不可查掠过一丝痛意。

    “我信!”陆子虞噙着泪用力颔首。

    “待得春时百艳,你可愿凤冠霞帔在身,等我来迎?”

    “愿。”

    情意正浓,陆子虞没细细去品味瀛夙说的这席话。

    山顶西风幽幽吹着。

    佛前月下,正适合说盟说誓,说情说意...

    瀛夙隔着厚厚的衣裳去捏陆子虞的细腰,“可真愿嫁我?”

    陆子虞将泪涕都擦在他身上,明艳的小脸儿上挂着泪痕,无比惹人怜惜。

    朱唇勾挑,吐气如兰,“四娘不仅要嫁,还要驾...”

    瀛夙挑眉一笑,挠着她的小脸哄道,“好,既嫁也驾!”

    他是山河,她便倾覆山河。

    他是众生,她便颠倒众生。

    他是人间,她便拨弄人间。

    他是情,是爱,是无边春色的山花烂漫,是月海升平的一枕清风。

    可不管他最后是何,她眉目滚烫,万物沉浮,也只对一人满心欢喜...

第三百零九章:牡丹

    瀛夙驰马带着陆子虞下山之时已至深夜。

    “夙哥哥怎么知晓人家刚在涣阳楼?”陆子虞仰着小脑袋问道。

    她也是觉得奇了怪,自己去涣阳楼赴婉婉之约应该是只有三哥知晓才对,这位爷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瀛夙牵着缰绳,缓缓策马朝清水巷驶去,“别瞎想,是你们府中小厮去了我府上传的消息。”

    “这都闹什么幺蛾子?”陆子虞蹙眉。

    她不过是出府跟婉婉一叙,怎么...

    对啊,婉婉该不会还在涣阳楼等着她吧?

    想到此,陆子虞赶紧催促着身后人道,“快快快!回涣阳楼去,婉婉八成在那儿等我着急了...”

    瀛夙锢着身前的软腰,忍不住轻笑打趣,“这时候知晓急了?刚才在山顶也不见你想着这码事儿。”

    陆子虞睨了他一眼,小嘴儿不悦嘟囔起来,“您在山顶上说的那些话太过撩人,四娘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您,不夸夸人家也就算了,怎么这时候还说起了风凉话?”

    瀛夙失笑解释,“来传讯的小厮说了,是你三哥同你说错了地方。苏婉婉邀你去的是四合庄,不是涣阳楼!”

    陆子虞愕然,心下只觉得自家三哥的脑袋里怕装的都是浆糊...

    四合庄能说成涣阳楼?

    “那婉婉这时候该不会还在四合庄等我吧?”

    “听说你三哥去了四合庄。”瀛夙俊眸沉沉,俯身又在陆子虞耳畔轻道,“可别觉得你三哥傻不愣登。这情窦初开的儿郎,心里的花花肠子多了去呐。”

    被自家爷这么一点拨,陆子虞才算是反应过来。

    她不假思索张口便说道,“我三哥是故意把四合庄说成涣阳楼的,为的就是能替我去赴婉婉的约?他为了将我拖住,还把你给搬了出来?”

    瀛夙淡淡嗯了一声,“聪明。”

    陆子虞佯装恼怒轻嗤了一声,“行啊,这歪主意都打到自家妹妹身上了?下个月暮沧斋的分红,他是别想了!”

    本以为家里那是个泼皮猴,谁料想有朝一日,这猴子还能成精了?

    陆子虞心里一点儿也不气,反倒还巴不得如此呐。

    她三哥那个性子,就趁婉婉拎着鞭子站在他身后震慑一番。

    “说到底,还是你们男人了解男人。”陆子虞冷幽幽吐出这么一句话,直让身后的瀛夙脊背一僵。

    他轻轻咳了几声,不解问道,“娇娇此话从何说起?”

    陆子虞挑了眉梢,小手搁在自家爷胸前打着圈儿摩挲,“想想人家刚入了京城那会儿,您不是又送房子,又送铺子么?那时候殷勤极了,日日往我们陆国公府跑腾的不知有多勤快,还在法海寺门口明目张胆入了人家的马车呐...”

    “小没良心的!刚同你说完那么多讨喜的话,这会儿便也好意思打趣你情哥哥...嗯?”瀛夙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腾出空子来去揉捏陆子虞的小脸儿。

    他用的力气不大,与其说是捏,倒更像是调情逗趣儿。

    陆子虞听见他说“情哥哥”一词忍不住也桃腮泛红。

    趁着人心情大好,陆子虞忍不住悄声嘀咕道,“好哥哥,情哥哥...那本被你收走的杂妖录,什么时候可还给人家?”

    瀛夙似未听见,不应一声。

    “那可是言家公子帮我借的书,还得还回去呐...”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瀛夙的俊面倏然就阴沉了下来。

    他忘不了,那日言怀瑾带着自家娇娘进了一处书坊,二人在里头磨磨蹭蹭,他在外头险些想把那书坊给掀了!

    “杂妖录下次我同你再一道探究几回,还有你那本画册,往后也是能切磋一二。”

    画册?

    切磋一二?

    陆子虞想到画册上那些羞人的姿势便忍不住小脸儿涨红,她忙将脑袋埋入瀛夙怀里,一路上再也不敢多话...

    大年二十八,散朝休罢,从二十九,休到正月初七。

    刚一下朝,百官都围在外头说是要去松松筋骨,歇个好年。

    “听说红袖坊新来了一位歌姬,唱的可都是苏州软调,不如今夜我做庄,咱们去瞧一瞧?”

    “张大人一向对这快活事儿讲究得很,啥地方有了新人,都是赶紧想捧一捧!”

    “苏调若是能唱得好,保准将你们这把老骨头都给磨酥了...”

    几个身穿青衣红袍的官僚大臣凑成了小堆儿相互调侃,他们脸上挂着色眯眯的邪笑,似是已经商量好晚上要去那红袖坊好好快活一番。

    王渝州途径几人身旁,刚巧被其中一位大臣给讨好唤住了。

    “右相,右相...”那位姓张的大人兴冲冲把王渝州拦下。

    他乃是王府幕僚,官拜宗正寺少卿。

    此人色胆包天,家中妻妾成群不说,还喜欢到处在外拈花惹草。京中哪处花楼里出了什么新曲儿,推了什么花娘,别人听都没听过,他张大人却已然尝过鲜了。

    王渝州对此人算不上有多少好感,可毕竟眼前人在宗正寺为官,手中握有皇室宗牒,查些皇家秘闻也是方便。

    “何事急匆匆?”王渝州不悦瞥了一眼身前的挡道人。

    姓张的大人搓着手讨好谄媚,“今夜属下在红袖坊设宴,还请右相给属下赏个光。毕竟一年到头来,能顺顺当当的为官做臣,还是靠着咱们右相府的门面不是?”

    他压低了声,咧嘴笑道,“听闻红袖坊来了一位苏州歌姬,叫...叫什么牡丹的小娘子,那嗓音软的能掐出水儿。右相今日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同我等闹哄一番?”

    王渝州对那劳什子歌姬不敢兴趣,他听见了个耳熟的名字,蹙着眉呢喃,“牡丹?怎么似在哪儿听过...”

    张大人来了兴致,他把自己的山羊胡一捋,乐呵笑道,“该不会是同右相有缘吧?”

    王渝州冷冷瞪着他,“瞎说什么乱七八糟?晚上你们耍闹也就罢了,不必牵扯上本相。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办事儿可得知晓些分寸!”

    张大人赶紧颔首称是,也不再多劝右相同他们打哄。

    王渝州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便想起来那日街上操着一口蹩脚官话追贼的小姑娘。

    她似乎是从苏州来的,也是名唤牡丹...

第三百一十章:有诡

    临近年关,大街上虽然出没的人少些,可花楼酒馆里的哄笑声却不绝于耳。

    隔着一条宽敞的大街,烟花柳巷之地的抢客唱词更愈发大胆了起来。

    太后丧年,朝中明明有令禁止不可打闹凑堆,嬉笑结伴,可偏偏无人把这当一回事儿,甚还有不少官老爷们知法犯法。

    如今昭帝重病,有些事儿也顾不得去严抓规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算了...

    红袖坊,是京中听曲儿最为舒畅的地儿。

    听说里头的花娘子各个身怀绝技,虽是卖艺不卖身的主,可也有不少得了高门大户的垂爱,后被抬进了官宅做姨娘。

    一处偌大的雅间,十几张矮桌围出了一块儿圆。

    圆中摆置一椅,似乎是留给待会儿唱曲儿的歌姬坐的。

    雅间内,觥筹交错。

    “张大人,听说你今日可是找来了一位妙音小娘子要与我等洗耳呐?”

    “是啊!这大年二十八,家里的备下的烙饼我都还没尝过一口,就等着来听张大人引荐的苏曲小调。”

    “京中里的唱词都烂了去了,也就外乡的软曲能把咱几个老东西凑成了堆儿...”

    “...”

    一屋子大腹便便的官臣相互调侃。

    坐在角落里的张延神色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停朝着门口张望,似乎还在等着谁来。

    过了一会儿,强笑着起身对着屋中在座的大臣们拱手赔礼道,“下官酒水喝多了,先去解个手,各位大人请自便。”

    说罢,他推门走了出去。

    一路撩袍急急,直奔楼上的一处厢房。

    大掌用力将折子门推开,见着屋中不慌不忙正梳妆打扮的小娘子时,他不由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今日散朝,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同右相打了照面。可若是右相不来,我中的云雨散你也要替我解了才行!”

    坐在妆奁前正往发髻里簪花的娇娘子闻声一笑,“你也配与我讲条件了?”

    话音掷地,门边儿站着的男人面上皱纹狠狠一绷。

    若是早知晓此女心肠毒辣,他那日就不该在街上对其见色起意!

    半月前,他在街上路遇了这位美娘子。瞧人貌美艳丽,便让小厮把她给打昏了带去一处客栈中。

    像他们这权权相护的朝臣大官,在街上瞅见姿容秀美的姑娘抢了做妾那是常有的事儿。

    本以为是段风流情史,哪知晓是中了一桩毒计。

    张延趁着人昏迷欲行苟且之事时,竟发现自己成了不举之身。

    正当他惊恐万分,床榻上昏睡的小娘子却懒懒坐了起来,还同自己说他中了云雨散。

    云雨散,那是些苗疆恶毒妇专门报复负心汉的一种歹毒秘药!

    云雨散不好解,只有些游山闲散的老药师才有偏方捣鼓出解药来。

    张延贪色自傲,怎能容忍自己成为了一介废人。

    榻上的小娘子说可以给他解药,提了个要求便是要让他将右相邀来红袖坊。

    右相性子多疑,又不贪女色,张延哪里有把握能将人给邀来这儿。

    好不容易趁着今日散朝同右相搭上了茬,也把那恶毒娘子的话原封不动同右相说了一遭。眼瞅着夜幕沉沉,可是连右相的影子都还没瞧见,张延心里多少有些急了。

    若右相今夜不来,那自己中的云雨散又该如何去解?

    莫不成,他要告知天下自己得了不举之症?

    好歹也是一寺少卿,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他绝不能给朝廷蒙羞,更不可自揭遮羞布,让天下百姓都耻笑自己!

    “你...你这小贱人!别以为本官真没法子根治了这云雨散。”张延气愤难忍,双手捏得骨节劈啪作响,“你还是老老实实将解药给我,若是本官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贱命!”

    听得张延威胁,正给自己描眉打扮的美娘子扑哧一声可就乐了。

    她捏着手中的螺子黛,挑眉幽幽朝着张延看了过来,“本不想把你逼上绝路,可奈何是你不依不饶,还妄想着取我性命?”

    张延心慌。

    难不成,这心思歹毒的女子还留了后招?

    “张大人,二十年前金岐使臣来我东瀛求和之时,听说送了位姿色倾城的舞姬入宫?”

    张延愣住,一时还没迷瞪过来这女人究竟再说些什么!

    “那位舞姬,似乎便是当今四皇子殿下的生母。”描妆女子气定神闲又淡淡笑道,“只是那舞姬还有一个身份,不知张大人可是知晓一二?”

    张延大惊失色,眉穴狂跳不止。

    他想起来了...

    “二十年前,金岐三公主慕云裳假扮为舞姬入宫伴圣。当年你任鸿胪寺司仪,一路护送他们入京。慕云裳假扮舞姬这事情无意中被你撞破,你以此要挟金岐赠你黄金万两,珍宝无数才愿隐瞒下此事,不知是有,还是无?”

    张延心如擂鼓怦怦,双腿软软无力。若不是靠着门站,他几乎要栽倒到地上去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他恍惚喃喃,嘴唇发着青紫之色,哆嗦得厉害。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过去了几十年,他都要烂在肚子里去了。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皮肉下的隐晦竟会被人给挖了出来!

    “是不是一派胡言,只要去查查这些年从你府中流出的金岐珍玩物件,还有你私下托钱庄洗过的金岐银子数目便能知晓!”

    美娘子笑盈盈瞧着张延。

    她唇梢嗪着十分笃定,“张大人,这事情一旦被揭露,您可就是叛国求荣之罪?到时候别说官位能不能保得住,就连您的命,怕是都要被圣人给收走了...”

    张延后脊梁紧紧贴着门边儿,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坐在凳子上悠然惬意的美娇娘。

    “你到底是谁?”

    美娘子勾唇一笑,“你只需记得,我乃苏州人,名唤牡丹...”

    张延纵横官场多年,他明白此事没那么简单。

    可如今他命脉被人捏在手中,若是想保命,便只能听从眼前这女人的吩咐行事...

    “你究竟要我做何才能放过我?”张延气短无力,瞧模样似乎也认了命。

    牡丹对着镜子将明玉耳坠戴好,“我要你同我演上一出戏!”

    她低声细语,将自己心里的盘算说与张延去听...

    “右相今夜若不会来此呐?”

    “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同他说了,这人便一定会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出手

    门外,栀子轻声来传,“右相的马车已经到了楼下...”

    张延骇然望向牡丹,眼中震惊之色不加遮掩。

    他怎么样都想不到,跟前这妙龄女子竟是个拿捏人心的老辣子。

    右相何许人也,自视清高自傲,从不与他们这些幕僚下臣来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可今日散朝,他不过是按照那女子的吩咐同右相说了几句闲话,这人竟然还真的被引来了?

    牡丹漫不经心将桌案上摆置的最后一支发钗没入髻中,她笑意嫣然,似乎早就料到王渝州今夜会来。

    “张大人,您这官位和性命能不能保住,便是要看看待会儿您这戏演得如何!”

    事到如今,张延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当年他任小小的鸿胪寺司仪一职,被寺卿派去西关护送金岐使臣入京,本以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谁料想这是个天大的机缘,竟能让他一夜间暴富生财。

    往后仕途,更是全靠这些财物一路打点而上,直至今日,终坐上了那宗正寺少卿之位。

    当年护送金岐使臣入京,张延察觉到金岐使臣对一位舞姬处处珍护,小心伺候。

    他心思活,当下便在暗处留了个心眼。

    一夜,张延在馆驿偷听到了那舞姬同金岐使臣的对话,他知晓了舞姬的身份便是金岐三公主慕云裳,遮掩了真身来东瀛,不过是想入后宫充为金岐耳目罢了。

    张延撞破了一桩秘闻却没揭发昭示,反倒以此要挟金岐满足自己的财物私欲。

    混迹官场多年,物欲横流早就让张延失了忠君爱国之心。

    他好色贪财,偏偏只是个鸿胪寺的小官司仪,若能有一笔横财帮他打通仕途官位,往后便是可青云直上,重权在握!

    归京后,金岐使臣将大批金玉财物暗中送到了张延府上。

    张延心知肚明这是叛国之罪,得了钱财后便对此事只字不提,就连他结发十多年的妻子也不知道自己睡得床榻下暗藏了金玉无数...

    这本是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而且这事情只有张延一人知晓,时隔这么久,他都快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可今日听得一位不相干的小姑娘将这几十年的隐晦全然道出,他怎可无动于衷,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通敌叛国的大罪,若让圣人知晓,十个脑袋他都不够掉!

    张延心里也奇怪,自己藏了多年的事儿,怎么就会让个小姑娘给看穿了?

    莫不成这是个妖精,还会掐指捏算?

    眼下顾不得他多想,他得先把小命给保住了!

    王渝州来至二楼处的拐角,莺歌绕梁中隐隐似能听见一道争吵声。

    “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这不识好歹的贱人,若是今日乖乖从了本官,便可把你抬进府中为妾。到时候荣华富贵,且有你享的份儿!”

    “张大人,小女子卖艺不卖身,求求您放过我...”

    王渝州觉得这一男一女的声音甚是耳熟,他蹙了蹙眉,搓着扳指闻声寻了过去。

    房门内,女子哭喊声,男子谩骂声,还有那瓷器当啷坠地的清脆声交织成一团,乱糟糟跟打仗似。

    “我可认识京中一位大官,若是你敢乱来,我定要去那官大人跟前好好告你一状!”门中女声娇婉悦耳,说着蹩脚的京城官话。

    王渝州听出来了,这声音确实是那日在玄武大街上追贼的小姑娘。

    可他有些疑惑,那日瞧见的小姑娘打扮如普通闺秀无二,怎会如今沦落到花街柳巷之地?

    “等你把本官给伺候舒服了,再去那位大臣跟前告状也不迟!”门中传来男子阵阵讥笑之声,“可就怕你认识的那位大人,连给本官提鞋都不配!”

    轰的一声响,房门被人给倏然推开。

    “张延,你放肆!”王渝州沉脸站在门外,双目寒光湛湛望向榻上那交缠在一起的裙袍。

    他虽然早就知晓张延此人色胆包天,可未料想到他竟然还能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张延佯装不知闯进来的人是谁,他不悦怒声朝门口骂道,“该死的,哪个混账胆敢坏了本官的好事儿?”

    待看清了来人威严凌厉的面庞,张延吓得赶紧从床榻上坐起来。

    他整理好衣裳,红着一张脸来至王渝州身旁拱手施礼,“右...右相,您怎么来了?”

    王渝州冷声嗤道,“本相若不来,怕是往后给你张大人提鞋都不配了!”

    张延惊恐,“右相这是说哪里的话,下官可是一心归顺——”

    话未说完,王渝州便不耐烦摆了摆手,“一天到晚,这话你们没说够,本相也是要听烦了。”

    他淡淡扫了眼床榻上那吓得惊魂不定的小姑娘,“这姑娘本相认得,你且放了她便是。你府上不是刚得了几位扬州瘦马,犯得着再欺负个歌姬不成?”

    张延忙不迭颔首,“右相说甚便是甚。下官刚才不过是多喝了几杯酒,也是无意中犯了糊涂,这会儿神智已醒,便是速速离去!”

    王渝州绞着眉懒得搭理他。

    待房门阖上后,他才迈步朝着床榻旁走了过去。

    榻上,牡丹紧紧捂着胸前的被子,双肩颤着绽露在外,好似雪凝脂玉。

    她面上泪痕斑斑,小嘴儿里也是哽咽不止,瞧着跟受了天大委屈似。

    王渝州略有审视打量着眼前美娘子,“你为何会在此?”

    牡丹埋怨瞪向王渝州,一双美目尽是气恼。

    她一言不发,就是坐在榻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王渝州摸不着头脑,自己明明算是救了她,不说些感恩得体的话也就罢了,怎么反倒还跟寻仇是瞪着自己?

    难不成,这女人刚才是欲擒故纵?嘴上虽拒绝着张延,可心头还是情愿跟了他为妾?

    这般一想,王渝州面上更是冷彻三分,“你瞪着本相作何?”

    牡丹死死咬着唇,双手蓦地拎起榻上的枕头朝着王渝州用力砸了过去。

    “还不都是因为你才让我丢了银子无家可归。眼瞅着便要到了元旦,我却只能在这儿卖唱陪笑,连口热乎的年夜饭都吃不上...”

    王渝州哪里见过如此蛮横无理的小姑娘,眼瞧着她哭得痛心,心里的疑云尽管还未消散,可面上的冷意不知不觉已淡淡褪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良机

    “你怎会沦落到红袖坊?”王渝州虽绷着脸,可语气倒是比刚才软了三分。

    牡丹一抹鼻子,气呼呼瞪着王渝州就道,“还不是因为你上次在街上抓了那小贼后并未把人给送去官府,他八成是被你给教训了一顿心里愤恨难平,夜里又偷摸溜进了我住的那家客栈厢房,将我值钱的东西通通都给偷走了,一个子儿都不剩!”

    王渝州思忖起那日的事儿。

    他确实让小厮把那偷盗小贼给教训了一顿,因为自己急着去钱庄办事儿,便也顾不上把小贼给送去官府惩治,说了几句话吓唬吓唬,后就把人给放了。

    王渝州听着榻上小姑娘指责着自己头头是道,他不由老脸一红,讪讪咳了几声,“既然银子丢了,你也该找个正经活去赚银子,怎能就到了这地方来?”

    牡丹撇着小嘴娇哼一声,“您说得轻巧。从京中走水路回苏州,一路上不吃不喝都得用好几两银子,什么正经的活能让我在年前赚够回家的盘缠?”

    王渝州语塞。

    他身居高位,早就不识人间疾苦,更别说能算清什么活赚多少银子。

    “瞧你是个清白姑娘家,饶是求财归家心切,也不该投身烟花之地。”

    “我来这儿时,管事分明说是卖艺不卖身,只要能赚够了五百两银子便放我走。可唱一支曲儿才一两银子,这分明就是打算将我困在这儿一辈子,写了信想往家里寄也不成,被发现了还要挨打挨饿!”牡丹将自己的一条玉臂从被子下抻出来,细皮嫩肉上红痕遍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出了印子。

    王渝州微微蹙眉,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着了。

    “你这姑娘也是,好端端不待在家里过个安稳年,怎么从苏州跑到京城来了?”

    “我家是开药材铺的。这几年在苏州的生意处处被一户姓金的商贾给挤兑。”牡丹惆怅叹了口气,“那金家人说了,只有我答应嫁给了他们家傻儿子,才能保我家生意无忧。若不同意,定是要砸了我们家百年的招牌字号,从苏州收拾东西滚蛋。”

    她一边说着,一边香泪簌簌而下,“爹娘怕我委屈,连夜替我收拾了东西送我上船来京中暂避风头,哪里知晓入京第一天便被贼人惦记,后又踏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竟让王渝州查寻不出半分破绽。

    他心里就算还未全信,可也差不多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

    “你同张延又是怎么回事?”

    “张延?”

    “就是刚才强迫你的那人!”王渝州一把年纪,当着小姑娘说这话,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提还好,一提起刚才那椿事儿,牡丹娇俏的小脸上恨意难平。

    她恶狠狠磨了磨牙,“那该死的登徒子,仗着官威便敢为非作歹,还想让我给他为妾?我呸!”

    这一番真性情倒是让王渝州另眼相看。

    “他可是朝廷大员,你若给他为妾,那苏州为难你们家的金氏往后倒也不必放入眼里。”

    “我魏牡丹可不是趋名逐利之人,就算那好色之徒权倾朝野,我也恶心瞧他一眼!”

    王渝州搓着扳指笑了笑,“你这丫头还真敢说,也不怕遭人记恨。”

    他平生还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姑娘,张牙舞爪跟个厉害的猫儿般。

    府上的那些女人,虽也姿容秀美,可处处对他讨好奉承,久而久之也是觉得没趣极了。可眼前这姑娘风风火火跟个炮仗似,脾气虽大,但是非分明,让人相处可谓是畅快洒脱。

    “光脚不怕穿鞋的。若真把本娘子给惹急了,非要让他尝尝苦头不行!”牡丹咬牙切齿。

    “那张延可是我府上幕僚下臣,你这般在我跟前对他袒露恨意,倒是不怕我护短?”王渝州面上带有几分兴趣。

    “护短?”牡丹挑眼睨过王渝州,神色坦然无畏,“那我就将你们两个一起收拾了!”

    王渝州一愣,后忍不住负手大笑。

    他身为右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旁人都处心积虑想着该如何讨好他,跟前这毛丫头竟然盘算着怎么跟自己作对?

    “你笑什么?”

    “本相笑你不知天高地厚,妄想螳臂当车!”王渝州笑意不减,眼中的兴趣更是愈发浓烈。

    牡丹抱臂冷哼,显然不把王渝州威胁的话往心里去,“你不过是笑我自不量力罢了。可我父亲说过,当归便是当归,黄芪便是黄芪,二者虽同为补血益气的药材,可也各有功效,不能混淆一谈!”

    她板着小脸,嘴里规规矩矩又道,“做人就该如药材一样,是什么便就是什么,恩怨分明!别跟个泥巴似,让人捏扁搓圆还不敢吭一声。”

    “你这也算是话糙理不糙!”王渝州淡淡颔首认可,“行了,收拾收拾东西随我走吧。”

    此话一处,牡丹满目讥讽瞧着他,“我就知晓你们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刚把我给救了,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本娘子正打算出言感激,没料想转头也是个好色之徒?”

    王渝州老脸一羞,“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我是瞧着你可怜,想先将你带出这花柳之地,等过些日子派人把你给送回苏州去。说起来你沦落至此,也与本相脱不了干系。”

    “可是真的?”牡丹狐疑瞥了王渝州两眼,“不是要将我掳进府中做妾?”

    “给本相做妾莫不成委屈你了?”王渝州冷哼一声,心头有些不悦。

    牡丹嘟囔着嘴,小声嘀咕道,“你这一把年纪,都能当我父亲了...”

    王渝州听得不大仔细,可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

    “你这不知好歹的野丫头也当不了妾,只能去我们府上端茶送水做个苦差!”王渝州没好气着道。

    牡丹眼睛一亮,“行!您这大门户的府邸,一个月给多少月银?”

    王渝州气得面上铁青。

    他活了这么久,真是头一遭被个女子嫌弃。

    “够你回家的盘缠便是,难不成端茶送水还想要个千八百两?”王渝州胡子一吹,眼一瞪,“我们王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要去就赶紧收拾东西,若不想去,还是留在这儿唱曲儿也成!”

    牡丹听着他这么一吓唬,赶紧撩开被子呼呼啦啦去拾掇包袱。

    王渝州见她衣衫不整,背身先走到了门外,“快些,若是晚了可就错失良机了!”

    正翻箱倒柜的牡丹听见此话心头泛着冷意。

    良机?

    她定会牢牢抓着这良机...

第三百一十三章:战起

    除夕入夜,家家户户灯笼高挂,满桌珍食。

    清水巷,陆国公府前厅。

    李琼随着下人们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这是朝岁鱼,年夜饭上可少不了!”

    淋了花椒油的鱼肉泛着扑鼻浓香,刚端上桌,便已是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陆之辰咽下嘴里一汪汪的口水,没出息搓着手笑道,“大嫂赶紧坐,我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桌人被他这滑稽样给逗笑了。

    “老三,寻媳妇儿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着急,怎么端上来条鱼倒是把你逼成了猴脾气?”陆之庭笑着打趣。

    “他若是能寻来了媳妇儿,娘亲我夜里就能睡个踏实觉咯。”沈岚瞧了眼自家三儿子,忍不住惆怅叹了口气。

    陆子虞端着茶小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挤兑道,“谁家姑娘不开眼,能找着我三哥搭伙过日子?若是来年他能娶了媳妇儿,那暮沧斋的分红我便再让给他一成!”

    陆之辰一拍大腿,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别不信,我来年定是能找着媳妇儿!”

    这话刚说出来,桌上蓦地静悄悄。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后又不禁仰头大笑。

    那笑声,显然是不信陆之辰刚说的话是真的。

    陆子虞也是掩唇笑着,一双媚眼精光暗藏。

    她知晓自家三哥看着没规矩,实则脸皮薄得很,就算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婉婉也碍着面子不敢说。

    刚才她言语一激,也是想让三哥认清本心,早些同婉婉把话给说开了。

    陆瑾延瞅了眼小儿子,撇了撇嘴嫌弃道,“插科打诨的话还是少说,真有本事,领回来个给我们瞧瞧!”

    “领就领,但是得先让我把饭给吃饱了再说...”陆之辰垂涎盯着桌上那一道道喷香的菜肴。

    “二哥还没回来,不如咱们再等等?”陆子虞朝着门口张望了几眼。

    陆二郎掌着昭帝身旁的金吾卫,不同其余百官大臣有休假的时候。纵使除夕之夜,也得安排好人手,仔细护着昭帝安危,切不可有半分马虎。

    平日这时候,陆之沐也该卸甲归府了,可今日眼瞅着要开年夜饭,竟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陆子虞心头有些担忧。

    她这几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安,似乎是京中太过风平浪静...

    “再等会儿这饭菜都要凉了,咱们不如边吃边等的好...”陆之辰瘪嘴嘀咕。

    “公爷,大公子——”阿禄神色匆匆跑了进来,气还没喘匀便急促忙道,“宫里的马车在门外候着,说是要接公爷和大公子入宫去!”

    陆瑾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瞪着眼问阿禄,“这时候入宫?”

    阿禄点头如捣蒜,“是啊,百官府邸都有马车去接人,听说是圣人急召!”

    陆子虞心头紧绷,双手渐渐生了些碎汗,“可是问出了宫中有什么事儿?”

    阿禄茫然摇了摇头。

    “除夕夜的,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儿吧?”沈岚担忧呢喃。

    陆瑾延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什么事儿的,自然也要入宫瞧过了才知。”

    这大半夜,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陛下定不会折腾百官这时候入宫。

    既然是陛下急召,陆氏父子二人不敢过多耽搁,急匆匆换上朝服坐上马车入了宫中。

    二人一走,这年夜饭也是让人提不起兴致去享用。

    一来是揣测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二来是时时刻刻挂念着自家人的安危。

    谁也想不到,这除夕夜会是这般提心吊胆着过的...

    揽月阁,陆子虞和衣躺在床榻上。

    她思前想后,始终是摸不清这宫里究竟出了什么岔子,竟能让昭帝在除夕之夜下了急召命百官入宫。

    咯吱一声,房门被人给推开了。

    “父亲同兄长可是回来了?”

    陆子虞这会儿心急如焚,她迫不及待想赶紧知晓昭帝宣百官夜里入宫所为何事。

    来人是落宁,她瞧着小姐屋中的火烛还没熄灭便想进来看看。

    “公爷和大公子还没回府呐。”落宁绕过画屏走至陆子虞榻边,“小姐也别熬了,这般苦等也是难为自己。等明早天光大亮,这人定是会回来了。”

    话虽如此说,可陆子虞心里的石头不落地,她怎能安心入眠酣睡?

    今夜这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好似所有事情被一双大手给牵引着往黑里走。

    “你先去睡吧,我再等等...”陆之虞披了件衣裳下地。

    揽月阁火盆摆了不少,本该是暖意万分,可陆子虞却觉得丝丝凉意将她缠绕,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落宁也明白小姐是个倔脾气,她不再劝说些什么,将灯芯给挑高了些,阖上门便出去了。

    除夕深深,整个京中静得诡秘骇人。

    陆子虞坐在桌案旁,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宫中马车刚停到了陆国公府门口,陆子虞同沈岚几人便赶紧从门里迎了出来。

    大年初一,本该是个作揖拜年的喜庆日子,偏偏众人面上都是深深凝重。

    这哪像是过年,分明是过清明!

    陆瑾延同陆之庭神色疲惫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二人眼窝深深,眸中血丝浸染。

    “父亲,大哥?”陆子虞蹙眉望向二人,美眸携了几分紧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陆之庭望向自家小妹,叹了口气才艰难道,“金岐不知怎么知晓了圣人龙体欠安,竟然在这时候大军压境,将西关之地给占了过去。”

    “这...这是要打仗了?”陆子虞吸了口凉气,没想到陛下急召竟是因为战事又起。

    陆瑾延神色复杂看了眼幺女,“魏晟煜年迈带不了兵,我东瀛如今也是武将缺乏。九皇子身先士卒领了军令,?后日便同你二哥出征金岐!”

    燃文

    陆子虞恍惚愣神,一时没听清父亲说了什么。

    “四娘也不必太过担心,九皇子英勇无双,定会安然无恙凯旋而归的。”陆之庭轻声哄慰。

    陆子虞身子发僵,耳畔除了嗡嗡风声,其余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东西。

    她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家爷要出征打仗...

    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的咯吱声缓缓传入清水巷中,一驾马车从不远处驶来。

    不过一会儿,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陆子虞跟前。

    一双大掌撩开帏裳,清修如竹的俊拔身影从马车上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送君

    瀛夙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神色淡然如水,俊眸抬起之时,藏尽一刹玄机。

    衣袍款款随风荡漾,玉带上吊着的相思坠伴着那沉稳的步伐左右轻摆。

    尽管一言不发,可通身冷冽的气魄还是让人看呆了眼,瞧慌了心...

    这哪里像是要后日就去带兵打仗的人,分明气定神闲如赴宴作诗般洒脱。

    “陆国公。”瀛夙走到陆瑾延身前轻施一礼,“本殿想同四娘子说几句话,不知可否应允?”

    这气度不卑不亢,让人相处着十分舒服。

    陆瑾延上下打量了番瀛夙,又担忧瞧了眼自家幺女。

    这时候,怕也只有九皇子能安慰四娘一番。

    “殿下既有话同四娘说,臣等便先不打扰了。”陆瑾延朝着瀛夙拱手还礼,又抬眼给自家夫人使了个眼色。

    沈岚心领神会,赶紧出声招呼众人先进府里头,把门外的说话地儿给腾出来。

    “走走走,今儿大年初一,进府里领压岁钱去!”

    高门大户里的丫鬟、小厮,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

    话声掷地,众人纷纷朝着府门里窜了进去,将这一亩三分说话的地方留给瀛夙同陆子虞。

    铆钉漆门阖上,瀛夙走到自家娇娘跟前,“大年初一,苦着一张脸作甚?”

    燃文

    陆子虞红着眼睛,气呼呼撇开头不想去看他。

    她知晓战事无常,身为皇子应当以家国大义为重,可纵使道理摆在眼前,她还是挂念他,担忧他。

    刀枪棍棒无眼,若真是战场上出了个好歹,他让她该如何自处?

    这般想着,陆子虞眼窝更是酸红,雾蒙蒙氤氲了一片湿润。

    “哭个什么劲儿?”瀛夙笑着哄声,伸出一手揽过细软花腰将人带入自己怀里。

    陆子虞把脑袋埋入他怀里,抽着鼻子嘴硬道,“谁哭了,哪只眼睛就瞧见人家哭了?”

    瀛夙忍笑,“嗯,没哭。”他将怀里的娇娇人打横抱了起来,抬步朝着自己马车走去,“是外头风大,吹得人眼睛流泪。”

    陆子虞缩在他怀里也不拒绝,自从法海寺夜诉情话之后,她愈发贪恋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了。

    马车上,暖炉熏香。

    阵阵缭绕的檀木香闻着让人静心凝神。

    陆子虞坐在瀛夙怀里,玉臂紧紧缠着那坚实峻腰,似怕人丢了般。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衣袍,玲珑摩挲。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闹了战事?”陆子虞声音闷闷道。

    她闹不明白,这战事为何就突然大起,如同风雨般,毫无征兆说来就来?

    圣人这些日子,身子骨确实不比以往。可这消息连她们京中大户都不确定,那他国异乡的金岐又从何得知圣人龙体欠安?又为何偏偏选在这时候出兵征战?

    难不成,是宫中有金岐的细作?

    瀛夙轻揉了揉陆子虞的脑袋瓜,“别多想,安心等我回来。”

    陆子虞娇嗔着瞪他一眼,“这怎么能不多想?”她抚着自己胸口,沉沉叹道,“自从昨夜父亲同兄长被带进了宫中,人家彻夜未眠,心肝隆隆打鼓不踏实极了。”

    “娇娇这是想让爷帮你揉揉?”瀛夙大掌锢着那纤腰缓缓往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能说得出打趣人的话?”

    陆子虞虽嘴上抱怨,可心里的不安渐渐被瀛夙抚平了些。

    这位爷能在这时候还不忘同自己调笑,显然对金岐战事是有几分把握的。

    “等过两日您出京迎战去,四娘可是日日都要提心吊胆着睡不着了。那忧虑深深,定会把我压得喘不过来气儿。”陆子虞美眸幽幽望向上首的男子。

    瀛夙俯眼,抬手轻描摩挲着怀里美人的娇唇粉瓣。

    “等爷回来,压得娇娇喘不过气儿的便不会再是那忧虑深深...”

    陆子虞一刹便明白过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桃腮羞红,愤愤朝着自己唇上的指尖儿咬了过去...

    半晌,陆子虞衣衫略有些凌乱被人放开。

    她勾唇打趣,“您这样,跟十几天没尝过荤腥似的叫花子差不多!”

    瀛夙慢慢挑起陆子虞的下巴,“好娇娇,这时候可别招爷。等爷回来时,差不多也快到你及笄了,这什么荤腥不荤腥的,得等爷尝过才能知晓味道。”

    陆子虞娇躯一颤,果然不敢再说那些撩他的话。

    瀛夙从衣袍里摸出了几样东西交给她,“我不在京中这些日子,你切要护好自己,处处小心谨慎才行。”

    他指了指一根炮仗大小的东西,“这是络子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点了便行。还有这檀木珠串也留给你‘安眠’用。”

    陆子虞攥着掌心的檀木珠,脑袋耷拉如鸵鸟。

    瀛夙俊眸沉沉,敛去一丝心疼之意。

    “娇娇可是信我?”这话,他上次在法海寺已经问过了陆子虞一遍。

    陆子虞以为他问的不过是自己信不信他能胜仗而归,并未往深处去想。

    “自然是信的。”

    “你定要信我呐...”瀛夙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低声呢喃。

    出征这日,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玄武大街,昭帝率百官朝臣夹道相送军队南下。

    瀛夙束发金冠,身穿狻猊黑甲,腰间佩玄翎长剑,威风凛凛驰马在三军前。

    远处法海寺山巅,隐能瞧见巍峨矗立的卢舍那佛像下,有一抹红衣在风中曼妙荡漾,活色生香。

    红的娇艳,明媚如朝霞熏天。

    瀛夙牵着缰绳,抬目紧紧盯着那山巅之处。

    虞娇娇,你可一定要信我呐...

    缰绳一扬,蹄花急开。

    法海寺山顶,陆子虞盛装打扮,身穿窄腰牡丹花锦长袍,美艳不可方物。

    她站在佛像下,双手合十,虔诚搁在胸口。

    京中人说,卢舍那慈悲怀爱,若是有善男信女能从山脚下走到他身旁来,无论许何心愿皆可满足。

    天还未亮,陆子虞便是在寒风猎猎中踏过九千阶,一路步至山巅。

    九千阶,旁人走了一半路程便放弃不前,她却忍下那彻骨寒意,步步虔诚许了愿。

    山风呜呜吹打在她身上,裙裾飞扬如锦绣画屏。

    依依南望,待等春时盼君归...

第三百一十五章:动作

    玄武门街口,昭帝颤颤巍巍望着大军南下征战。

    他身子日渐消瘦,宽大的龙袍松松垮垮袭在身上略显滑稽。

    沧桑老态的面上珠目黯淡无光,面颊两侧颧骨高耸,更显得整个人精神颓靡不振。

    姜贤搀扶着昭帝,“陛下,外头风大,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昭帝虚浮颔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他不过只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双腿却无力发软,连往前走两步登上马车的力气都没有。

    身子一个踉跄,昭帝直直摔倒在地。

    “陛下,陛下——”众人惊恐围上前来,生怕昭帝龙体有恙。

    “父皇昏了过去,快回宫找太医。”瀛栖面露紧张之色,小心扶起昭帝将人给背上了马车。

    他这一番举动,有人赞赏有加,有人不过是觉得逢场作戏。

    王渝州冷眼瞧着瀛栖那忙前忙后的身影,心头嗤笑讥讽。

    旁日也没见这位皇子对圣人如此殷勤,如今九皇子刚刚离京,这便忍不住开始做戏给天下人看了。

    若能得了一个孝子之名,怕是夺位会更容易些。

    万圣之尊,可不是只有那些皇子们心之所向。

    瀛夙率兵离京,对京中几股势力可谓是给了天大的争权机会。

    龙椅替主,不过多时。

    可谁又能察觉而出,这一池子的鱼,早就不知不觉钻进了鱼罟之中...

    宫墙深深,朝晖阁。

    昭帝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嶙峋瘦面浸染了九分病气。

    他前些日因为太后仙逝一事本就劳神伤怀,痛心不已。如今大军压境,战事紧迫,这桩桩事情算是将人给彻底逼垮了,一病不起。

    王皇后站在榻旁,她俯眼看向正替昭帝把脉的太医,“陛下龙体可是安好?”

    太医神色凝重摇了摇头,“陛下龙体虚亏,不知为何一直用补药养着也无用。就如同是个不见底的窟窿,瞧不出病因到底是在何处”

    王皇后压下心头的窃喜。

    她多年来在昭帝的补药中下了虫蛊,药虽被人喝了,可那药效却是被昭帝体内的虫蛊给吞噬了。

    久而久之,这人的身体便会如那烂透了的窟窿一般,甭管是喝下多少千金补药,保准越喝越虚。

    “你们太医院究竟如何为陛下调养龙体的?从秋闱入冬都过了多久,陛下这身子竟还一日比一日差了?”王皇后凌厉斥责。

    “皇后娘娘息怒。”太医诚惶诚恐俯头在地,“下官也是头一遭遇见陛下这样的病体,一时半会儿还无对策根治...”

    太医话刚说完,脊背便是被瀛钊给狠狠踹了一脚,“你们这群老东西,真是中看不中用。我父皇如今病卧在榻,你们太医院却连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他撅着大肚子怒气冲冲,显然也是对昭帝龙体安危担忧着急。

    瀛钊此人虽是愚笨,可还是忠君重情。

    姜贤挑眉暗暗瞥了他一眼。

    “钊儿,不得无礼!”王皇后轻斥了瀛钊一声,又俯眼看向狼狈摔倒在地的太医,“你退下吧,赶紧回太医院想出法子对策。”

    太医顾不上去揉自己的老腰。他慌张收拾好药箱,朝着屋里一众人施礼过后,急急退了出去。

    他怕自己再不走,便要今日把老命给交代在这儿了...

    “父皇病重,今夜我还是守在这儿吧。”瀛栖朝着王皇后施礼轻道。

    “老四,这时候轮到你来演孝子了?”瀛涟冷嗤一声,看向瀛栖之时面带几分挑衅,“要守也该我守,别妄想独自揽功。”

    瀛涟误以为瀛栖是打算趁机在昭帝跟前扮好个孝子的身份,他也知晓这节骨眼上正是夺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有孝子身份傍身,百姓也是会多认可三分。

    “老六,父皇如今龙体欠安,你不想着帮忙倒也罢了,怎还算计与我勾心斗角?你若真是想替父皇分忧,还是借了一匹马,跟着老九一同南下征战为好!”

    “你...你...”

    “够了!都吵什么?”王皇后怒气沉声,“如今陛下龙体欠安,你们还是老实些,休要惹是生非!”

    她不耐烦摆了摆手,“都出去吧,别呆在这儿碍眼了。”

    待人离去,姜贤捧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来至王皇后身边儿,“到底还是娘娘挂念着陛下安危,这汤药进补一日不落。”

    “陛下还未痊愈,这汤药该吃还是要吃的,平日还望姜总管多多留心费神了。”王皇后挑眉笑了笑,后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东西,朝着姜贤嘱咐道,“陛下这几日为国事操劳,如今病情加重,还是要多多休息,切勿被一捆奏折又伤了身。”

    姜贤忙不迭颔首称是,“娘娘的嘱咐奴才记下了。”他笑眯眯看了眼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这奏折如此之多,陛下病重便也审阅不了,不知娘娘哪儿有何好法子?”

    王皇后勾唇一笑,显然是对姜贤问的这话满意至极。

    “本宫倒也没什么好法子,便就先替陛下审了这奏折吧。”

    后官管理前朝之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怪诞离奇。

    姜贤躬身施礼,“奴才晚些时候便将这些奏折都送去凤霞宫。”

    王皇后淡淡嗯了一声,理了理凤袍朝外走去。

    她路过姜贤时,小声窃语,“那汤药这几日多灌些...”

    入夜,凤霞宫。

    瀛栖手执茶盏惬意坐在凳子上,“老九已被我等用计调离京中,这龙椅大可趁现在夺了为好!”

    王皇后敛目深思,似有些顾虑,“人不死,本宫难以安心。更何况夺嫡迫在眉睫,老九为何会这时候心甘情愿的带兵南下?这事情本宫总觉得有些蹊跷...”

    瀛栖冷笑,“若论兵法,老九可不比魏晟煜逊色半分。这战事汹汹,能趁机展露治国之才的机会,老九岂会放过?待他胜仗而归,父皇定是喜悦,这皇位落入他手里的机会便是更大了些。”

    只是他不知,这战事背后不过是自己暗中操纵着罢了...

    看似威风凛凛的出征南下,实则便如猎物踏进死穴陷阱之中。

    王皇后似笑非笑,“百密总有一疏。他千算万算,想来也不会知晓这战事不过就是一个局,更不会料到,不久之后,那沙尘战场会成为自己的孤坟。”

    王皇后凤目一厉,杀意尽出,“你且找了机会赶紧将他除之后快,千万别留下祸根误了我等大事。”

    瀛栖饮下杯中清茶,桃花眼中野心勃勃。

    他布在棋盘上多年的一颗棋子,如今倒是可以想办法舍弃了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夺权

    大年初七,百官复朝。

    朝阳殿上,文武百官各站两旁,手持象牙笏板,等着圣人临朝处事。

    “皇后娘娘驾到——”姜贤一挥拂尘,朗声通传。

    话声掷地,旁有小太监赶紧将纱幔架起到龙椅之前。

    层层金纱幔帐,将云阶上的龙椅朦胧遮住个七八分。

    王皇后身穿流彩暗花刺凤宫装,头戴鲛珠朝霞冠,面施浓妆,美艳无双。

    她端身迈步,任由身旁的小太监将自己扶坐上龙椅之位。

    这般举动让百官震惊骇然,纷纷在朝堂上议论开来。

    皇后娘娘坐上了龙椅?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这龙椅历来只有天子可坐,哪能轮到一个妇人光明正大坐了上去?

    这不是败坏老祖宗规矩么?

    满殿哗然。

    皇后娘娘可是姓王,如今敢明目张胆坐上了龙椅之位,莫不成是右相授意?

    一道道猜忌揣测的目光落在王渝州身上。

    这几年右相行径放肆无比,越来不把圣人放入眼里,那司马昭之心,满朝文武皆知。

    王皇后今日敢从后宫步入朝堂,难道右相反意已决,想趁九皇子离京,圣人龙体欠安之时颠覆皇权?

    王渝州冷冷盯着坐在龙椅之上的女人,心头恨不得将人绞杀为快。

    他虽想让王家称皇握权,可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那皇位暗处还有不少人觊觎窥探,他本想最后坐收渔利,可今日王皇后在朝阳殿弄这么一遭,倒是先将王家贼心昭然若揭了!

    王渝州双目愤红,眸底尽是恼怒之意。

    这毒妇又坏他好事!

    王皇后坐在龙椅之上,隔着纱幔狞笑朝王渝州所站之处看了过去。

    那凤目爱恨交缠,终化作一股子疯怨。

    二人明明都是姓王,为何恩怨似海深...

    “皇后娘娘,后宫从不可干政!”王渝州手持笏板迈步上前,他冷声咄咄,“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皇后娘娘今日不仅入朝参政,更是坐上了九珠龙椅,难不成是要坏了这规矩?”

    他一番言辞慷慨激昂,着实让满朝大臣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照情理,王皇后今日做派应该是右相授意,可这会儿瞧右相斥责恼怒,明摆着也是对王皇后做法看不入眼。

    难道,右相压根儿不知王皇后会今日入朝登殿?

    百官不明事态,只好垂首噤声。

    “右相不必动怒。”王皇后轻声笑道,“陛下近日龙体欠安,不过是交代本宫暂管朝政。什么坏了规矩不规矩的,只要可替陛下分忧,本宫定当尽心竭力去做。”

    这说辞糊弄的了旁人,可王渝州深知王皇后心思歹毒,绝不会只是想暂管朝堂事务。

    她定还在暗处还打了什么歪心思!

    王渝州面上冷意森森,他鼻息轻嗤讥笑,“陛下若龙体欠安大可罢朝歇息,怎会劳驾皇后娘娘从后宫入了朝堂来?到底是陛下授意,还是皇后娘娘您自作主张,这些臣等可不知啊!”

    话音一落,百官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右相的意思是,王皇后私藏祸心,妄想趁机掌权夺势?

    “放肆!”王皇后用力一拍龙椅扶手之处。

    朝阳殿,气氛剑拔弩张。

    王皇后与王渝州如同针尖对麦芒般僵持不下。

    瀛钊拱手从队列中小心站了出来,“母后息怒。儿臣以为,舅...右相所言甚是,我东瀛自开国以来,确实不曾有后宫干政一说。”

    一语激起千层浪。

    瀛钊所言一出,便是有不少百官纷纷附和。

    “是啊,我朝从未有过后妃干政。”

    “皇后娘娘所作之事太过胆大妄为...”

    “不知陛下真有授意皇后娘娘如此行事?”

    “...”

    “够了!”王皇后阴沉沉的怒声从纱幔后传了出来,她无波无澜望向瀛钊,“钊儿以为母后该往何处?”

    瀛钊傻不愣登以为王皇后真愿听取他的建议,赶紧捧笑朗声道,“儿臣以为,父皇如今病重,母后该当照顾在父皇左右才是。”

    他挺了挺胸脯,一派正色又道,“前朝事务繁多,还是先交由我等几个皇子暂管为好。”

    瀛钊这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不曾掺假作祟。

    他就算也想争夺太子之位,可心思愚笨,使不出阴损手段。

    王皇后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怒瞪瀛钊,恨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当着百官之面挤兑自己?

    若是这傻儿子有其他几个皇子一半的才能,她也不必费尽心机,同一众狡诈的猛兽争食搏斗。

    “二皇子妄想趁陛下病重之时揽权夺嫡。”王皇后震怒,朝门外大声呵道,“来人!将二皇子暂押下去,等陛下龙体顺安之后再做定夺。”

    瀛钊茫然抬首,偏平的大脸上有些不可置信望着王皇后。

    他母后竟然要将自己给关押起来?

    “儿臣从未想过借机揽权,儿臣真的只是想替父皇分忧啊!”

    瀛钊急言辩解,可殿外值守的金吾卫已然将他架起来朝外拖去。

    百官懵懵看着二皇子瀛钊被金吾卫给不留情面拖出朝阳殿。

    这...

    虎毒还不食子呐,王皇后这么一招究竟是要做何?

    王渝州阴冷瞧向龙椅之上坐着的女人。

    他看的太过明白了!

    那毒妇看似是迁怒瀛钊,实则却是把人给护了起来。

    这明枪暗箭,她自然也怕瀛钊落入旁人手中以此来威胁她。倒不如想了个法子,先下手为强,将人套罪收押下自己的羽翼之中。

    她心里早就有所盘算,眼下是准备在京中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这毒妇多年前便与王家面和心不和,她今日所作所为,想必是蓄谋已久为了报复自己,更是为了报复王家...

    若想报仇一解心头之恨,单凭皇后之位可做不到。

    她要的...

    是改朝换代,效尊武帝!

    王渝州虎躯一震,双目精光爆射死死盯着那纱幔后的人影。

    “本宫今日入了前朝,不是来听百官教本宫如何做个皇后的!”

    王皇后声音凌冽如刀锋,虽是女儿身,可那展现的威仪气魄不逊色儿郎半分,“本宫入前朝暂管朝政,这是陛下所嘱。尔等再敢议此事,便视为抗旨不尊,扒了官服登午门问罪!”

    “儿臣遵旨。”瀛栖撩袍跪地,率先表态。

    待他屈膝下跪后,又有不少大臣叩首俯头。

    陛下如今身在后宫,到底可有真交代过王皇后暂管朝堂事务无人知晓,可又有谁敢去后宫之中求证此事?

    就算是王皇后有心揽权,也应该是处处为了二皇子才是。

    可王皇后刚才却亲自下令将二皇子给关押了起来,这事儿又怎么说?

    瞧着陛下身旁的姜总管如今都对王皇后唯命是从,想来这暂管朝堂的消息也应该不会有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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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虞:今生的国公府千金,早知晓家族命途坎坷。这一世看她如何翻云覆雨,让家族重回巅峰。
众人称:听说京城九皇子是个清冷禁欲的人!
某妖孽:是么?他要是不对我动手动脚,我还真看不出来。
众人称:听说陆家四娘子是个乡下来的草包!!
某妖孽:不好意思,本小姐除了掏粪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众人称:听说暮沧斋里的东西贵着呢,想必陆家四娘一个子儿都买不起!!!
某妖孽:让诸位见笑了,暮沧斋是我的私有财产。
众人称:...大佬您厉害
这是一个女人,处心积虑勾搭一个男人的故事,亦是一个男人,娇宠疼爱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贵妃请自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妃请自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