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袒护
青鸾宫花厅,春迟给瀛烟添了盏茶,笑道,“郡主先坐一会儿,娘娘换个衣裳便来。”
瀛烟听了,连连应声,“不急,等贵妃娘娘收拾妥当。”她轻轻挥手,命侍女们把红木托盘呈上来,“本郡主这些年常受到娘娘照拂,这算是一些小小的心意。”
春迟是穆贵妃的贴身侍女,慧眼识珠算不上,可见多识广还是能担得起的。
打眼一扫。
嘿,全是稀罕货!
再抬眼时,看着瀛烟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照拂?
宫里几位娘娘谁不知晓这位郡主的腌臜心思,各个都没给过她好脸色,又何谈照拂?
也就是庆华宫那位老太后,可怜这位孤苦的孙女儿,日日把这位当成了明珠珍宝。
反倒是几宫的公主,每次去请安了,都怪太后娘娘太过偏心。
这一来二去,也就不愿再跟庆华宫的老太后活络。
看来娘娘说的不错,这位郡主今儿能来她们青鸾宫,准没好事儿。
春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下了那些东西,又朝瀛烟福了福身子才退下。
青鸾宫,算是这皇宫里风景最为秀丽的一座宫宇。奇花异草随处可见。
看来昭帝心头最宠爱的人,还是这位穆贵妃。
瀛烟眯眼想着,只觉得这九皇子夺嫡的希望是最大的。穆贵妃进宫这么些年,还能颇受圣人恩宠,何况母族又如此富奢。
她若能在九皇兄登基之前就嫁给他为正妃,那往后便可执掌凤印,统率六宫。
正细细斟酌着,且听一道慵懒的女声从屏风后传了过来,“呦,今儿刮得是东西南北哪一阵儿风,竟能把郡主给吹来了?”
女子笑声连连,话音里还掺杂着让人无可察觉的讥讽。
瀛烟心思诡,自然能有所警觉。
她赶紧起身候着,规规矩矩朝着不远处的穆贵妃深施一礼,“烟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穆贵妃直径坐在了主坐上,轻呷了一口茶才免了她的规矩,“甭客气了,省得过会儿徐嬷嬷跑过来说本宫刁难郡主。”
瀛烟讪讪一笑,“怎..怎会。”
怎不会呢?谁不知这位郡主身后还有老太后坐镇,这宫里谁敢她规矩受,隔天就得被请到太后宫里头喝茶。
穆贵妃不动声色冷笑了一声,口气轻悠悠着问道,“郡主今儿怎得了空跑到青鸾宫来了?”
瀛烟到底是手段浅,藏不住心事儿。
她绞着帕子漫道,“昨日,烟儿在诗宴上碰见九皇兄了...”
话音一落,穆贵妃的凤眸不着痕迹眯了一瞬。
她佯装出饶有兴致的一副面孔,忙问,“见到九哥儿了?然后呢?”
“皇兄他...他好像和陆国公府的那位娘子颇有亲密...”瀛烟难为着半吞半吐。
亲密?那何尝是亲密,都抱着回皇子府了!
恐怕离自己抱孙子的日子,差不了多远...
穆贵妃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位郡主怕是今儿来给自己煽风点火的吧?
“亲密?有多亲密?”
“都用着一个茶盏喝水了,还搂搂抱抱的一同写诗呢...”
“当...当真如此?”
“烟儿绝不敢欺瞒贵妃娘娘。这些事儿,许多贵女、公子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穆贵妃闻言,搁下茶盏倏然站了起来,她步步朝着瀛烟走过来,凤眸里尽是不可置信,“老九他...他当真如此行事?众目睽睽之下,就敢与那陆家娘子搂搂抱抱?”
瀛烟见着穆贵妃如此激动,赶紧站起来忙不迭的颔首,“是呐,娘娘都不知晓,那位陆家娘子...”
话没说完,就被穆贵妃断了去。
“哎呦,这可是一桩好事儿呐。大喜,大喜。”穆贵妃执起瀛烟的手,望向她那错楞的杏眸,“感情郡主今儿是给本宫送喜来了?”
瀛烟面容有些惊骇,痴痴地望着欣喜若狂的穆贵妃。
“春杏,赶紧给前几日搁下的杨梅蜜饯端出来。”
春迟在一旁笑吟吟道,“娘娘不怕发胖了?”
穆贵妃嗔了她一眼,笑骂,“不怕不怕。今儿高兴,多贪两口馋也是要得的。”
高兴?瀛烟傻了...
她话还没说完呐,怎么这位贵妃娘娘反倒跟抱了孙子似的?
“娘娘,烟儿不知喜从何来?”瀛烟讪笑着问。
“你九皇兄肯跟女儿家接触了,这不就是喜么?”
“不是,这位陆家娘子她风评...”
穆贵妃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从袖里掏出一本簿子,神态尽是赞赏,“这陆家娘子本宫早就有所耳闻,听说是个貌美的姑娘。”她将那簿子递给瀛烟,笑着又道,“本宫以为貌美也好,到底是与你九哥相配的,可谁知今儿早上宫外流传了一本诗集,本宫闲来无事就拿人一本瞧瞧,哪里知晓这诗集还是陆家娘子所作。”
瀛烟翻看着那本《仙诗集》,只想把它给撕碎了。
穆贵妃娇笑着朝着一众侍女们道,“看完后那,本宫都觉得九哥有些配不上那陆家娘子呐!”
瀛烟颤了颤唇梢,欲想博得一线生机,“娘娘,您是不是对陆家娘子有什么误解?”
穆贵妃脸一板,有些愠怒,“有什么误解?就算她是个妖精本宫也认了,只要为你九哥开枝散叶!”
要是没这陆家娘子,她家那棵破铁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花呢,更别说结果子了...
这么些年别以为她不知道,送过去的那么些姬妾都是守活寡般讨日子过。
还有那姚侧妃,她专门让嬷嬷去瞧过。那胯骨内收,膝盖朝里,分明就是还未圆房的模样!
照这么下去,估计到自己西去时都见不着孙子一面...
她高兴还来不及,这郡主反倒见不得她好似的,急急忙忙就来给人添堵?
穆贵妃本是笑颜和善,再看瀛烟却冷了三分,“本宫不管如何,敢让本宫听见这宫里传了什么不该传的,呵!”
瀛烟脊梁骨一颤,忙朝着穆贵妃颤声道,“是...这姻缘算是好...”
她有些看不懂这位贵妃娘娘了,有不要脸面的女子招惹自家儿子,不怒也就罢了,还喜上眉梢?
“若无别事儿,烟儿就先回宫了。”瀛烟拉着脸,勾了个难堪的笑意。
穆贵妃笑着允诺,临瀛烟出门时,又忙唤住她。
莲步翩翩走上前,指了指瀛烟手中死死捏着的簿子,“这《仙诗集》就送给郡主了,回去也可好耐心品读一番。”
瀛烟瞧了瞧自己手心里的簿子,强忍住想撕了它的怒意。
“是,烟儿记下了。”
穆贵妃倚着门,冷眼瞧着那白衣渐行渐远,朱唇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百八十二章:荔枝
黄昏之时,陆国公府后门停了一驾马车。
车夫连同那陆家后院守门的小厮皆不知所踪。
夏风沉香。
“唔...爷,人家还要...再给人家嘛...”女子娇软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不给了,改日再说...”
“别嘛,四娘还没享受够味儿。”
“你这小嘴儿都不停歇的吃了许多了。”
帷裳被吹起,透着一小条细缝,隐隐能看见马车中的一男一女正僵持着。
陆子虞满脸期许盯着跟前的男人,想把他给吃了。
准确说来,是想把他手里的白糖罂给吃了。
白糖罂,五月盛产的荔枝品种。
肉厚而脆,味甜微酸,虽不及妃子笑,可也是难求的稀罕水果。
如今,只有宫中的几位贵人之处才有得享用。
陆子虞最是喜爱荔枝,她本以为自己吃上得等六月初了,谁知自家爷竟然本事通天,给她整了这么一大筐白糖罂。
“再吃一颗,吃完四娘就走了。”陆子虞赖在他怀里撒娇,被荔枝汁水浸润着的红唇,悄悄凑在男人面前。
瀛夙盯着那艳唇晃眼,手心倏然一空,紧握着的那颗白糖罂被跟前小女人给用美人计顺走了...
是他疏忽大意了!
陆子虞用指甲将那荔枝皮给剥开,两指一挤,白溜溜的果肉就被那小嘴儿给吸了进去。
瀛夙浑身一阵酥麻,鼻息声沉了许多。
他幽幽盯着那水润的唇梢,不知想些什么...
陆子虞吃罢了那荔枝,再看自家爷时,不由被他那神情给吓住了...
“爷....啊...”话还未问出去,身子已经被人抵在车壁上。
瀛夙欺身压下来,清冷的气息将怀里的美娇娘死死锢着。
他面容冷硬,沉声吩咐,“以后,不许在别的男人面前吃荔枝。”
陆子虞轻飘飘委屈道,“可是,四娘今儿就当着爷的面吃了...”她勾上男人的脖颈,媚眼荡荡,“还是说,爷不是男人,所以无碍?”
她就是要气他。
报了昨天夜里那不欺之仇...
果然,瀛夙对“男人”二字还是颇有计较。
他强势又孟浪的堵上怀中娇唇。
陆子虞攀附着他的肩头,有些赌气似的跟他纠缠。
半晌唇分,瀛夙险胜。
陆子虞娇娇喘着气瘫在男人怀里,“欺负人,您比人家气长...”
瀛夙哭笑不得,俯头在美人耳畔道,“爷是不是男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人家现在就想知道...”
“你不想!”
陆子虞一听没戏,幽幽叹了口气从自家爷怀里坐了起来,“得了,四娘不闹了还不行...”
看来,这唐僧肉没那么容易吃进嘴里。
“这些日有些忙,就先不常来看你了。”瀛夙摩挲着那明艳的小脸,轻哄着又道,“等着端午了,带你去游湖。差不多那时候,妃子笑也是到了...”
听着“游湖”,陆子虞美眸轻轻有些错楞,“京城端午也有游湖?”
她还以为,只有江南水乡到了端午节时才有游湖这一说。
瀛夙有些嫌弃瞥了她一眼,“何止是游湖,还有赛龙舟。”
“这可是一桩有趣的事儿...”陆子虞笑着咧开了嘴,又佯装愠怒威胁道,“爷这么些日子不来,若是四娘想爷了该怎么办?”
瀛夙把自己手腕上常年佩戴的檀木珠串儿给取了下来,朝前一递,“若真想了就戴着吧...”
陆子虞努嘴,有些不情愿地接过来,“真会糊弄人。”
马车约莫停了有半个时辰才缓缓驶去。
陆子虞刚拉开后门门闸,就瞧着自家三哥从门里跌了出来...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呢?”陆子虞笑眯眯地睨着地上四仰八叉的男人。
“我说路...路过,你信么?”陆之辰嘿嘿傻笑,妄想遮掩住自己眸底的心虚。
陆子虞懒得同他计较,抬步便往里头走去。
“好妹妹,神仙妹妹。”陆之辰利落起身,顾不得去掸自己身上的灰土,狗腿子似的跟在自家小妹的身后。
他搓着手,兴冲冲着问,“你跟九皇子...嘿嘿...”
话还没问完,脚背上被人用力踩了一脚。
陆之辰龇牙咧嘴抱着一只脚蹦跶,“我不问还不成,就是有个东西给你。”
他单脚跳着从后头追上陆子虞,又从怀里赶紧掏出一本簿子,“呶,这可是你出名的东西。”
陆子虞狐疑盯了他一眼,“出名?出什么名?”接过那簿子翻看了两眼,“这不是我昨日作的那些诗么?”
“真是你作的?”陆之辰忘了疼,瞪着眼睛忙问。
“不是四娘我,难不成是三哥你?”
“嗐,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子虞翻看了两眼,微微有些蹙眉。
这诗集里面好些个字都不对,弄得这些诗,有些词不达意。
美眸一勾,带了几许狡意,“三哥,你想不想赚银子?”
一听“银子”,陆之辰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啜着声道,“还是我家妹妹好,有什么赚银子的地处儿都想着我...”
他这一顿捧,倒是让人舒服得很。
“这本诗集市集上卖多少钱?”
“二两银子。”
“还挺贵。”陆子虞沉吟了一声,揉了揉手腕上的檀木珠,忽而笑道,“我这几日把这诗集重新给规整番,到时候放在暮沧斋,一本按着五百两银子卖。”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陆之辰吊高了嗓门。
“世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五百两买一座黄金屋,你说贵么?”
“可是,谁会花这么大一笔银子买本破诗集...”
陆子虞瞪了自家三哥一眼,顺带将自己手里的粗糙诗集扔给他,“这本里头好多都是错的,若咱们自己另出一本,并附带注释,你说着价格是不是该涨?”
她卖的不是诗集,是自己的名气。
陆之辰憨笑着掰手指,算了算自己一共能赚上多少银子。
“三哥,你也别掰扯了。咱们二八分账就行...”
“咦!亲兄妹明算账,三哥怎么能让你费了气力才拿两成呢?”陆之辰豪气摆摆手,一脸的深明大义,“还是三七吧,三哥多让给你一成。”
陆子虞阴恻恻盯着跟前这人精,冷声笑道,“四娘刚才说的二八,是你二,我八!”
陆之辰哭了,他心都碎了!
白花花的银子从裤兜里头流走,这不是要了亲命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忙活
月上枝头,倾泻了揽月阁满地皆是银辉。
陆子虞熬烛坐在书案前,手执一笔,正埋头在那宣纸之上著写着什么。
昨夜她听得自家爷说瀛栖花了三万两银子屯兵藏甲,其中隐晦不必解释她也是懂的。
夺嫡之争近在咫尺。
惟有银子、军甲,才可换得一方安宁。
她手中的暮沧斋,这几年赚的银子多如流水,若往后真是打起仗来,军甲虽没有,可是银子却多的是。
只要自家爷用得到的,她必当倾尽全力!
如此想着,再望桌案之上的一沓子宣纸,美眸更是坚定了许多。
若说从前赚银子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那眼下,她更是为了自己心爱之人...
已至三更,团子早已经撅着肚子呼呼大睡,可揽月阁书案前的烛火饶是亮着通明。
兵部尚书府,暖玉楼。
虚河夜起,瞅见自家公子的书房仍是燃着香烛,心头好奇着便过去敲了门,“公子,这么晚了您还不歇息?”
他话音含糊,显然还没睡醒。
“嗯,你去睡吧。”从里传出了一道男声。
虚河自顾自颔首,捂嘴打了个哈欠道,“您穿厚点儿,别着凉嘞。”
已至夏夜,别家小厮都怕自个儿主子半夜里热醒了,虚河倒是反着来的。
他家公子身子骨弱,这是打娘胎就落下的毛病。
不是今儿有个头疼脑热了,就是明儿咳嗽出了血。
找了许多名医,都说这病得慢慢调养,可这都调养了十几年了,一点儿效果都没瞧见。
言家就这么一根儿独苗,只好日日悉心伺候着。
“好。”男人沉沉应了。
虚河摇了摇头,也不再劝了,晃着身子回了自己的被窝。
书房中,言怀瑾披着锦袍坐在椅子上,白皙消瘦的手掌捧着一本簿子。
这簿子,正是今日市井上流传的《仙诗集》。
那日桃花宴,他痴痴望着陆家四娘子吟诵百诗。可当他拿到这本诗集,再去细细品读时,仍会有那种骸骨酥麻之意。
是敬重,更是爱慕。
他知晓她心悦的是九皇子,他也不愿去抢,只是埋怨自己遇见她时太晚了。
更是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根本不给他留有余地去同九皇子争。
看着她被人揽在怀里,情意绵绵一同执手作诗,看她如脱了根的花骨朵儿般,娇柔躺在别人怀里,他虽嫉妒却也不愿去争夺。
只要她好,就够了。
自己还敢再奢求什么呢?
言怀瑾轻嘲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诗集,他从桌案下取出一个彩漆翠鸟描花的匣子。
轻轻打开,里面呈着一递帖子,一块儿芙蓉酥...
日子兜兜转转,离着端午也不过几日了。
陆子虞这些天可没白忙活,过了端午,也就是万众所期的乞巧宴。
她难得空闲这么些日子,不得赶紧把那乞巧宴上的舞衣给制出来。
揽月阁庭院里,陆子虞同百里尧并肩立在四仙桌旁。
“瞧瞧,怎么样?”画卷铺开,里头是陆子虞熬了好些天才画完的舞衣图纸。
青翠彩羽,缥缈如仙。
百里尧略有英气的面颊透着一丝赞赏,“极好,只是雀羽有些难寻。”
“我并未打算着去用真的雀羽,想着能不能找了绣娘做成内绣?”
内绣,是绣在衣服里头的一种技活。寻常绣娘定是做不出来的,若是这京城里有苏州绣娘会双面绣的,倒是可以一试。
可若是做成了内绣,外人便就瞧不出来。
一般只有富家公子的外袍才用得到这内绣技艺,舞衣之上还从未有人敢这般去胡乱折腾。
百里尧有些纳闷地问道,“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陆子虞故意吊着她胃口,“到了那一天,你不就知道了么?”
“乞巧宴我也去?”
“对呐!怎么,二哥哥没同你说?”陆子虞有些吃惊瞥了百里尧一眼,见其脸色发青,就知她同自家二哥又是生了嫌隙。
“他?他整日忙着操练手底下那群金吾卫,哪里有那空挡子来寻我呀?”百里尧语气酸酸,慢慢将那画纸给悉心收好。
“尧姐姐,你也别恼。我家那位爷,不是这一段儿也忙着顾不得来瞧我么。”陆子虞抖了抖自己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儿,不咸不淡地回道。
“哼,这群糟心的玩意儿,以为他们不理咱们,咱还就巴巴找上门去?”百里尧冷笑着啐了一口,“我呸,看谁能耗过谁!”
陆子虞颇是认同,“对,就是这个理!”
那位爷自从上次把她给送回来,就再也没来瞧过她。
期间倒是送了两筐子白糖罂,可还是差遣了下人送来的。
二人同仇敌忾,将儿郎们的不是都给数落了一遍。
在门外爬墙跟的陆二哥,越听越是心惊胆战。
他一个三品将军,生死都看的云淡风轻,怎么听两句女儿家的闲言碎语就被吓破了胆...
理了理衣袍发鬓,双手负在身后进了揽月阁,“咳咳,今儿这天气不错。”
两个女儿家朝他看了一眼,继续絮絮叨叨凑在一块儿说闹。
陆之沐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什么意思?
是看见他了,还是装看不见他?
“阿尧,我...”陆之沐凑在百里尧跟前,俊朗神武的面上略有为难。
“怎么,假没请来?”百里尧笑着讽问。
陆子虞晕头转向,一时不知二人说的什么,“什么假?”
百里尧怒气腾腾瞥了眼陆之沐,“陆二郎,你好得很!”
话落,急急迈步就出了院子。
眼见如此,陆之沐腿都差些软了。
这位姑奶奶,又是生气了...
“二哥,怎么回事儿?”
“嗐,都是让这端午游龙舟给闹腾的。”陆之沐气愤挠了挠头,又有些无奈继续道,“今年这龙舟赛改了规矩,须得一男一女才能参加。阿尧缠着我,非得让我陪她一起,这大过节的,告假不是有些不好意思么...”
陆子虞了然挑了下眉,又语重心长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头,“二哥,您也瞧见了尧姐姐刚才出去那阵仗。”娇唇一撇,轻轻又道,“反正大哥婚事定在了乞巧之后,您可别年前还丢了媳妇儿...”
陆之沐个头大,脑袋却灵活。
其中利弊被自家小妹这么一分析,他便赶紧撩袍追着百里尧去,“阿尧,你听我说...”
丢了媳妇儿?那他还活不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夜未
夜深,揽月阁的丫鬟们正伺候着陆四娘洗香浴。
轻纱层叠,荡漾窈窕。
落宁踩着木凳,伸手探入浴桶里试了试水温,“小姐可还要再添些水?”
陆子虞微阖着眼,轻轻摇了摇头,“扶我起来吧。这天气本来就热,再泡一会儿反倒叫人心慌!”
临近端午,这气候又闷又燥。三两折腾几下,便让人渐生细汗。
待美人出浴,落宁赶紧拿着棉布去擦拭那娇躯上的水珠。
细腰,翘臀。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段日子里,自家小姐这身子有了些变化,似是长得更开了些,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小姐这身子,真是愈发能勾人魂儿了。”落宁由心发出一声喟叹。
陆子虞嗔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谁都勾得了,唯独九皇子不上套。”
她穿上了织锦花的肚兜、小裤,眉眼朝着房梁上一扫,吊高了嗓门儿有些愤愤道,“也不知那位爷被什么妖精给迷了,这都半个多月了,也不知来瞧瞧人家!”
陆子虞这几日确实过的有些憋屈,她原以为自家爷说的一段日子,不过是三五天罢了。
谁曾想,这都过了快半个月了,她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过。
这些日子,揽月阁的烛火都是过了人定才熄。
她为了夜里会情郎,还专门让百里尧做了几身轻薄的小衣。
轻纱透骨,美艳不可方物。
本想着夜里能穿给他瞧瞧,可这人都不来,她还想勾搭谁呢?
越想越气,冷哼一声又道,“这人要是再不来,本娘子就去春风楼一掷千金。听说,那头牌男伶江沅也是姿容俊美的。”
话音一落,房梁上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响声。
落宁听不见,可陆子虞心头早已有所猜忌。
若她想的不岔,这揽月阁应该是被自家爷的暗卫给保护了起来。
前些日,她在院儿里摘石榴花,本是稳稳当当站在小凳上的,忽然腿一抖,差点从凳上摔下来。
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条素带帮她稳好身子,如若不然,恐怕还真是得摔得不轻。
打从那天起,陆子虞就觉得揽月阁有些不对劲儿。
衣裳穿好,扭腰款款出了浴房。
刚坐在妆奁前梳发,惊蛰便端着一盏白玉瓷碗从屋外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冰镇梅子米酒,喝两口解解暑吧。”惊蛰笑着将手中的瓷碗递了过去。
陆子虞饮了半盏,笑着夸赞道,“不错,这东西酸甜口的甚是清心。”
她搁下瓷碗,朝着惊蛰使了个眼色。
惊蛰会意,一边跟自家小姐说说笑笑,一边用手沾了瓷碗里的米酒水在木案上写下几个字:女子,武功在我之上。
陆子虞蹙眉看了半晌,心一横,便把屋中所有的侍女都给轰了出去。
她猜,那暗中盯梢的人十有八九是自家爷安排来的。
心头虽是这般想着,可那戒心仍未打消。
手心攥着梨花针钗,抬首朝着房梁上道,“既然盯上了本娘子,为何不来相见?”
房中寂静无声。
陆子虞冷笑一声威胁道,“若是再不下来,明日我就去九皇子府上亲自问问理!”
声落,两道身影倏然从窗边儿跃了进来。
“惊羽。”
“流戈。”
“见过四娘子!”二女拱手施礼,齐声道。
见着来人真是女子,又对自己如此敬重有礼,陆子虞那紧张兮兮的一颗心算是平复了些。
她挑眉问道,“你们是?”
身影稍高一些的女子走了出来,气度稳重,“奴婢惊羽,是九皇子府上的暗卫。”
身后那个略矮一些的女子,活蹦乱跳也凑上前,“奴婢是流戈,也属九皇子府上的。”
陆子虞心头渐渐发酸,她略有不善地盯着眼前两个女子,“这么说,你们都是九皇子的人?”
她那句“九皇子的人”说的极重,敌意浓浓。
流戈兴冲冲正要回话,惊羽却赶紧插话过来,“我二人是九皇子府的暗卫,专由殿下派来保护四娘子您的。”
这话倒是让陆子虞听得暖洋洋,可心头这醋劲儿仍是消不掉。
自家爷的暗卫还有女子?
谁知道其中有没有辛密!
“什么时候来的?”陆子虞淡淡问道。
“上次您同殿下一道回国公府时。”流戈笑眯眯着说道。
惊羽见她放肆无礼,赶紧将人给拽在身后。
陆子虞撑着脑袋,有些戏侃打量着二人,“本娘子又不是母夜叉,难不成还怕我吃了你们?”
流戈吐了吐舌头,凑出头了对着陆子虞悄声说道,,“颜如玉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说您本事通天呐!”
惊羽勾回头瞪了她一眼,“四娘子面前不得放肆!”
“无碍,本娘子好说话得很...”只要不跟她抢人。
“你们日夜都守在这儿?”陆子虞把玩着手里篦子。
“是。”惊羽恭敬着答道。
日夜都守着她?那自己解慰时这二人也都...
篦子用力拍在桌上,娇艳的玉面上透着几分酡红,“那...你们夜里可有听见什么?”
惊羽、流戈都有些羞赧,她们听过一次,往后就再也不敢夜里竖着耳朵了!
“四娘子,我等夜里也是要休息的!”惊羽微咳一声,讪讪说道。
就算听见了,她们也得说没听见...
“既然是来护我的,往后大可不必房梁上呆着。”陆子虞媚眼轻勾,手指轻轻挽着发梢,“打明起,吃住就都在院子里吧。”
盘问了二人半晌又有些困意,陆子虞便打发她们先退下了。
光溜溜的身子钻进薄丝被里,只觉得一股子冷幽檀香朝自己袭来。
侧目一看,是枕边儿的珠串儿。
陆子虞搁在鼻前轻嗅,自家爷身上的气息撩的她浑身酥软。
这几日夜里,她总能梦见花萼楼里的那张软榻,咯吱咯吱轻轻晃荡。
这般细细想着,一时竟有些恼了。
她这般思着那位爷,可人家倒好,一连走了这么些天,连瞧都没来瞧过一眼。
檀木串儿被陆子虞攥在手心里,她美眸瞧了瞧那一颗颗圆润的珠子。
半晌,若有所思展露了一丝媚笑。
烛香掐灭,玉指执着珠串儿入了被帐。
蜜雨渐渐香如澜,娇蕊堪堪怜自惜。
第一百八十六章:游湖
端午这日,风光大好。
揽月阁院子里栽种的石榴树,铃铛般的花骨朵已经成簇绽开。
团子懒洋洋趴在石榴树下打盹,也没个小丫鬟过来跟它逗趣。
猫眼朝着室内眯了眯,隐能瞧见里头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快快,搭把手!”落宁摸了把额上汗,使唤着惊蛰过来帮忙。
惊蛰赶紧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伸手接过落宁递来的束腰绳。
她瞅了眼自家小姐那憋闷的脸,忍不住安抚道,“小姐,您要是觉得有些紧了可得说呐!”
陆子虞扶着桌边儿喘了口气,咬着银牙挤出声道,“无碍,你们使劲儿勒。”
这几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这衣裳都跟小了似,一件也穿不上。
本想着今儿就能瞅见自家爷,她难得起了个大早梳洗,可捯饬来折腾去,连个衣裳还没穿戴好。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屋子的小丫鬟都在跟那束腰较劲儿。
“我瞧着小姐也没丰腴呐,怎么衣裳都穿不上了?”白露有些纳闷,可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干瞪眼着急。
“是呐,小厨房日日也都是清淡做的。”立秋嘟囔着嘴,心头也是不解。
“别挤在屋里头,该干嘛干嘛去!”陆子虞睨了屋中的丫鬟们一眼,摆手让她们都出去。
玉臂刚伸了一半,就忍不住嘶嘶抽气。
她也是奇了怪了,这好端端的衣裳怎么都穿着有些小了?
“呦,一大早这是上什么刑罚呢?”百里尧笑着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刚一进屋子,不仅是丫鬟们,捎带着陆子虞也是愣住了。
平日喜好男装打扮的百里掌柜,今儿竟然破天荒穿上了女装!
一席素白绫丝裙,衬的身形高挑,发髻高挽,露出了秀美的容貌。
“你...你你,你今儿怎么穿了裙装?”
“你二哥进宫告假了,说是今日陪我游湖呐!”百里尧娇羞笑着,靥颊晕着红霞。
霎时,一屋子丫鬟们打趣笑了笑,说了两句调侃的话赶紧撩裙就跑。
百里尧臊着脸坐在桌边儿,怒瞪着门口笑骂,“瞧瞧,这群小疯丫头们都给你惯成什么模样了。”
“你先别急着骂街,快来瞧瞧我这衣裳。”陆子虞苦声连连,话音里多少带了三分委屈。
百里尧斜了她身后的落宁和惊蛰一眼,见着二人气喘吁吁,不由觉得有趣,“就这般死磕,明早也穿不好这衣裳。”
她起身,绕着陆子虞走了一圈,“腰身倒是没长。”摩挲着下颚,飘飘盯着美人胸前,“这儿倒是丰盈了不少,比上月长了半寸。也难怪这衣裳穿不上...”
落宁一听,连连颔首认同,“还真是,这几日我给小姐沐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
惊蛰红着脸,小声笑道,“九皇子还真是有福气...”
陆子虞娇嗔看了她们一眼,“一天到晚,竟是胡说八道!”她挑眉看向百里尧,美眸了似有些无奈,“你也别跟着乐呵,赶紧想想法子。”
百里尧气定神闲摆了摆手,悠哉悠哉着漫道,“你那些夏装早就裁好了,料子轻薄一些,应该刚好合穿。”
她朝着惊蛰扬了扬下巴,“去我屋里,拿那一件儿亳州轻纱的。”
惊蛰眉梢见喜,应了一声便赶紧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美人换好了衣裳才屏风后走了出来。
内着金丝白纹昙花云水裙,外披垂叠若雾的亳州轻纱。
轻纱叠有五层,仍是透气清爽。
“这料子还真是有些轻薄...”落宁双目湛湛看着自家小姐,抬手指了指那雪背,“隔着衣裳,我都能瞧见小姐背上的一颗痣。”
百里尧手撑着下巴,面上尽是赞赏,“还真是宝衣需得人来配。”
陆子虞执了柄雀桥仙的团扇遮住唇,只露一双含情的媚眼在外,“什么宝衣不宝衣的,只要能勾搭了情郎,都是好衣裳。”
“别说一个九皇子了,就是来十个,今儿也能被我家四娘给勾丢了魂儿...”百里尧乐呵呵打趣着不远处的衣香美人。
“走走走,别耽误了本娘子瞧龙舟赛!”
“听说老三跟苏家娘子搭伙玩去了。”
“三哥怕不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吧?”
“...”
二人一前一后搭着话,风姿袅袅出了揽月阁...
京郊雁栖湖,人烟熙攘,车马骈阗。
湖面上已经落有十几条小舟,都是打算一会儿去参这龙舟赛的。
“陆三,你别往右边儿划!”苏婉婉气哼哼地说道。
她都教了这泼皮猴一上午,怎么就是学不会?
说了半天,身后的人也不吱声。
苏婉婉沉着脸扭头,见着陆之辰正直勾勾盯着岸上的香裙娘子们。
那眼睛瞪的,都快掉出来了!
“陆三!”她大声呵斥。
陆之辰仍是那一副鬼迷心窍的死模样。
苏婉婉有些气急败坏,她怒冲冲用桨朝着那呆傻痴楞的俊面上泼了一层水。
“噗!你干什么啊?”陆之辰狼狈着将口中的湖水吐了出来,神情有些不悦。
“干什么?让你醒醒脑子,别整的一副下流模样!”
“谁...谁下流?”
“呵,想看滚回岸上看去。”苏婉婉不咸不淡地说道,抬手挥了挥桨,“本娘子可以大发慈悲把你打到湖里,能不能活着游回去,还得看你的造化!”
陆之辰心虚低下脑袋,悄悄嘀咕,“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真是那日脑袋抽筋了才答应苏婉婉来做这档子事儿,放着大把的美娇娘不去舔,反而捧个母夜叉的臭脚!
若是早知道今儿这么多娘子来游湖,他才不稀罕那一千两银子呢!
他陆三少,能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赶紧练,待会儿咱们赢了后,银子都是你的!”
银子?
陆之辰眼里放光,不由紧紧握了握手心里的船桨,“你说银子都是我的?”
苏婉婉轻哼了一声,有些鄙夷开口道,“对,都是你的。本娘子一个铜板都不要!”
他哪里知道,这龙舟赛根本就没有银子给,不过是自己骗他罢了。
陆之辰一向对钱执拗,他这会儿又掉了钱眼儿里...
美人诚可贵,姻缘价更高,若为银子故,二者皆可抛...
他陆三,还真就是个肤浅的俗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恶霸
自桃花诗宴起,陆家四娘的名声便是在这京城里出尽了风头。
有羡慕佩服的,自也有嫉妒愤恨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
这不,陆国公府的马车刚一停下来,便惹得众人悄悄围观。
百里尧先下了马车,她虽袭了身素雅的白装,可毕竟有着西域血统,容貌身影皆带了几分异域美惑。
她一下了马车,雁栖湖畔的瞧热闹的娘子们都愣住了。
这...这是哪家的闺秀?
不等众人惊诧,陆子虞素手一撩帘子,紧随其后也下了马车。
嚯!这衣裳做的真是独出心裁。
那亳州轻纱披在身上,跟携了云雾般轻飘飘的。
半遮半掩的风流媚骨,更是令一众女儿家艳羡。
明明年龄都差不了多少,为何这陆家娘子身段就能如此般妖娆?
到底是生的好,还是这衣裳衬的?
“四娘子,您这衣裳裁的可真是好极了。”有贵女轻轻拥了上来。
“是呐,这可是暮苍斋的新样式儿?”
“我前几日刚去逛过,怎么也没瞧见?”
陆子虞摇着团扇,媚眼羞赧半阖。
她打眼睨了百里尧,见其面上正偷偷乐着,“这衣裳确实是暮苍斋的新样式。我这身,也是百里掌柜好心送的。”
身旁的百里尧一听这奉承话,心里跟吃了蜜似。
原来她做的衣裳,竟能引得京中闺秀们争风吃醋。
贵女们自知陆国公府与那暮苍斋颇有渊源。
瞧着陆子虞每每出宴打扮都是新奇娇艳,她们心里自然百般羡慕。
瞅瞅岸边那些郎君们的眼神儿,都快黏在人家陆娘子的身上嘞。
陆子虞瞧着跟前贵女们有些吃味儿,赶紧笑着哄道,“过几日这衣裳应该就有的卖了。到时候姐妹们去了暮苍斋买,我让小厮们多送你们一盒珍珠膏如何?”
贵女们一听,连忙心喜答应。
那珍珠膏也不便宜,既然买了衣裳能送,也算承了她陆家娘子的情。
陆子虞打眼一扫,有些意味深长地漫道,“这么好的天儿,怎不见郡主?”
一位贵女眉眼略有轻蔑,“郡主哪儿还敢再出来逛呐,估计正忙活乞巧节呢!”
桃花宴上,陆子虞同瀛烟郡主皆是出了名。
前者是美名,后者是骂名。
闺阁女子的手段不过就是嫉妒来羡慕去,平日里酸几句也就罢了。
若是有心栽赃污蔑,着实让人觉得无耻。
更何况,还是位金尊玉贵的郡主呢!
这般下流腌臜手段,让不少贵女们背地里都骂了几句。
陆子虞瞧着瀛烟不在倒也没多欢喜。
能吃了亏还存得住气的,也算有点花花心思。估计眼下正憋着什么坏主意呢,就等着乞巧宴上一跃翻身,再狠狠给自己个巴掌吃。
“这位是?”有贵女把眼神儿落在了百里尧的身上。
百里尧愣了愣,赶紧看向陆子虞。
“这位是我母家的远房表姐,趁着过节便来家中玩耍几日。”陆子虞气定神闲解释道。
一听是远方的表亲,贵女们有些兴致讪讪,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就离去了。
她们这种圈子,结交认识的皆是权贵,说不定这关系哪日就还动用上了。
可若是乡下来的外戚,倒也没必要白费心思去结交。
“瞧瞧,这就是京中闺秀的做派。”陆子虞凑在百里尧耳边笑道,“对你有用的就上杆子巴结,没有的呢就置之不理...”
百里尧挑眉,有些好奇着问道,“若她们知晓,我就是暮苍斋的百里掌柜呢?”
陆子虞噘嘴,娇哼了一声答道,“那恐怕,被晾在一边儿的就是四娘了。”
百里尧一听这话,笑得心满意足。
二人正打算迈步闲逛,一驾墨底兰的马车停了下来。
帘子撩开,露出一张温雅秀美的鹅蛋小脸。
面色微微泛白,虽涂了胭脂,可仍瞧着有三分病气。
“四娘!”李琼笑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陆子虞欣喜瞧着,赶紧扶着李琼的手,“好姐姐,你怎么跑出来了?”眉一蹙,又有些担心道,“身子骨可是好了,别草率着就出来了!”
李琼被她一连好几问,弄的都有些发懵了,“无碍了,刚好这几日出来能透透气。”
秀眉一挑,含笑看着百里尧,“这位是?”
陆子虞凑上头,在李琼耳边悄声言语一番...
李琼目瞪口呆,楞楞望着百里尧。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女子,“李家娘子,见过百里掌柜。”
百里尧眨巴了两下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四娘这是什么意思?刚才面对着一众贵女不提她的身份,怎么面着这位李家娘子,倒是把自己给卖了?
陆子虞微咳了一声,嬉笑朝着百里尧引荐,“这位是左相府李家姐姐,也是大哥未过门儿的娘子,咱们的嫂嫂!”
李琼羞红了脸,病态被遮掩的干净。
果然是心情好些了,这人的精气神儿也跟着舒坦。
“还没过门呢,可别这般叫我,叫了也没银子给。”李琼掩唇笑了笑,抬眼望着百里尧,有些感慨道,“我也没想到,百里掌柜竟然是个女儿身。”
想当初,她还一门心思想见见这位百里掌柜。
本以为其是个郎君,芳心还暗许过,谁知百里掌柜竟然是女儿家,往后跟自己还是妯娌呢。
百里尧讪讪咬了下唇,羞着脸朝李琼道了声“嫂嫂”。
霎时,三个貌美娇娥竟都痴痴笑成一团儿。
这氛围正是喜悦,却被一道粗重的男声给打破了。
“呦,这不是李家娘子么?还是小爷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呢!”男声不仅放荡无礼,反而还欠揍的狠。
三人转过身子,有些恼怒瞪着出声之人。
只见其肥头大耳,腰身粗壮,一双色眯眯的小眼挂在那扁平的脸上。说话间,那满口黄牙上还夹着点绿菜叶。
瞧上去,真是奇丑无比,行径粗鄙,不得为人。
“孙荣贤,你休得放肆!”李琼怒声呵斥,赶紧把陆子虞同百里尧二人挡在了身后。
可奈何四娘太过美艳,一下子便入了孙荣贤那双色眯眯的法眼。
他肥硕的身子只觉得酥软无力,留着口水便要往四娘的身上扑过去...
这般美人,比他房里那些小妾娇媚多了。
心头想着,手也是伸了出去,“小美人儿,来,让小爷好好疼疼你!”
眼瞧着孙荣贤撒开了腿就要扑过来,李琼仍是死死挡在陆子虞同百里尧身前。
这孙荣贤就是个无赖,若被他沾上了,这名声贞洁也就毁之一旦了...
“咔啪。”手骨错位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一道硬朗男声,“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我嫂子开玩笑!”
第一百八十四章:瞎啊
端午前几日,沈岚和丹芝领着府上的一众侍女在海棠苑包粽子。
苏南口味的粽子偏鲜咸,里头喜好裹着鲜肉,猪油夹沙。京北这边儿的粽子都多偏甜软,以花生、红豆馅料多为主。
今年陆国公府搬入了京城,苏南带来的下人也有,京北刚买的下人也在,这粽子倒是得分成了两种口味儿。
陆子虞随着百里尧去了市井找绣娘,二人这些天也是一阵忙活。
眼瞅端午过后便是乞巧,可这舞衣也就制了个雏形,最难的还是那内绣雀鸟。
二人不在府上,也帮不了沈岚什么忙。
“夫人您歇歇,瞅瞅这脸上都发汗了。”丹芝将手腕上悬挂的扇子给解了下来,赶紧朝着沈岚扇风。
沈岚忙前忙后,一点都不觉得累。
自从那日她跟老爷去了左相府定下了大郎的亲事,这日日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无碍的。”沈岚掏出帕子轻擦了擦额上汗,笑吟吟着道,“大郎这婚期定了下来,二郎就不用说了,等着前年也得抓紧时间办事儿。”
小丫鬟们听着,各个也都是眉开眼笑。
府上办喜事儿,她们可是都有喜银的。何况跟了陆国公府渡了这么些风雨,早把这儿也当成了自己家。
“就是...”沈岚突然娥眉轻蹙,话音有些郁愁。
“可是为了咱三哥儿?”丹芝自知她家夫人的心思。
陆三少打娘胎里时就顽皮,夜里总是蹬腿折腾沈岚。这落了地,更是不得了,活脱脱就是个混世魔王。
若不是陆子虞能震一震他,这陆国公府的屋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被掀翻了...
“那泼皮猴最是让我头疼,也不知哪家的女儿日后能瞧上他。”沈岚幽幽叹了口气,补道,“可别最后剩到家里了。过几日瞧瞧有没有门当户对,邀来家里玩玩。”
丹芝给身旁的小丫鬟递了把粽叶,笑着应了。
被嫌弃的陆三少大大咧咧正坐在府里前厅,他埋着脑袋,不知对着什么东西来了劲儿。
苏婉婉走进来时,正瞧着陆之辰背对着她,双袖轻挽,展露出一截子白皙的手臂。
她鼻子灵,轻轻嗅了几下便知道那泼皮猴正吃着什么东西。
手上红油油的,不知是什么,反正瞧那动作倒是如风卷残云般,怕有人跟他抢似。
“陆三,你吃什么呢?”苏婉婉好奇,大声吆喝着问道。
谁知陆之辰头也不回,脱口而出就道,“瞎啊!”
领着苏婉婉进来的阿禄一瞧这情况不妙,两腿一蹬,转眼就窜没了人影...
我累个亲娘嘞,他瞧着那位苏娘子已经把鞭子给攥在手里了,此时不跑,等待何时?
他就是个守门的小厮,不是打手!
庭院里的苏婉婉脸黑如炭,抬手就把鞭子朝着陆之辰身旁抽过去。
“啊!”惨绝人寰的一声惊叫。
陆之辰跳起来,扭头看着身后的苏婉婉。
他被吓得一肚子火,正准备发泄,看着庭院里持鞭而立的少女,顿时熄火了...
他打不过她!
苏婉婉阴冷冷瞪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慢道,“我问你,你吃什么呢?”
别以为他长得俊俏,她就不敢动手了!
瞎?再说一遍,她还真能...
苏婉婉愤恨想着。
陆之辰在那一双怒火遍布的眸子里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有些无辜眨了眨眼睛,悄悄嘀咕道,“我刚才都说了,虾啊,小龙虾。”吞咽了口水,有些不情愿对着苏婉婉又问,“油焖的,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苏婉婉迎风尴尬...
握着鞭子的手颤了颤,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去看陆之辰。
“对不住,手滑了!”鞭子被收了回去。
陆之辰如释重负,正准备坐下来继续享用自己的美肴,却瞧见庭院的劲装女子迈步朝他走来。
“舒舒舒...娘子,揽月阁在哪边儿。”陆之辰哆嗦着嘴,悄咪咪指了指右边儿的青石板路。
苏婉婉冷冽扫了他一眼,“谁说我找四娘?”鞭子拍在桌上,定定看向跟前的怂包,“我,找你!”
“啪嗒。”陆之辰手里的小龙虾掉了。
他蠕动几下嘴皮子,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找...找我?”
苏婉婉坐了下来,用手叩了叩自己旁边的椅子。
“嗐,我坐这儿挺好,宽敞!”陆之辰皮笑肉不笑坐到了苏婉婉对首。
他不要命了?敢离这母夜叉这么近?
大掌一拍桌子,陆之辰垂头认命,乖乖挪着屁股坐在苏婉婉旁边。
心头欲哭无泪,只期盼着赶紧能有人来救他于水火!
苏婉婉瞅了眼被陆之辰紧紧护在怀里的一盆虾,暗戳戳有些垂涎,轻咳一声问道,“有十三香的么?”
陆之辰俊眸一闪,似乎找到了同道中人似的喜悦。
他忙不迭颔首,“有有有。”仰头朝着门外喊,“阿禄,让厨房再做一盆子十三香。”
半个时辰后。
前厅坐着一男一女,二人并肩埋头。
掐头,去尾,唆汁。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舒姑娘,你今天来找我作何?”陆之辰剥开虾壳。
苏婉婉瞥了他一眼,瞧着那被辣肿的唇,也不愿计较他说错自己名字这事儿。
“过几日端午,雁栖湖有划龙舟比赛。”苏婉婉将手里的虾肉扔进嘴里,“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参加!”
陆之辰皱了皱眉,“还是别了,听说得男女同舟呐...”他讪讪笑了一声,又道,“况且,你不怕声誉有损,我还担心...咳。”
眼瞧着身旁女子的面容越来越黑,陆之辰及时住嘴。
自己若是跟了这母夜叉同舟,那他风流的名声还能保得住么?那些娇容玉面的小娘子,还敢跟自己眉来眼去么...
苏婉婉难得这一次没动武,她心思一转,佯装为难道,“那这可怎么办?听说得了名次还能获一千两银子呢!”
起身擦了擦手,无精打采着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那我就只好...”
“等等!”陆之辰沉脸站了起来,威风凛凛挺起了胸脯,“谁说我不愿?这一千两...呸,这龙舟赛,小爷我还赢定了!”
苏婉婉心头轻笑。
果然,蛇捏七寸。
“既然你同意了,过几天端午咱们雁栖湖碰面。”
“好,小爷我定要将他们男女双双,杀个片甲不留!”
苏婉婉见他这活宝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今儿就谢谢三少请本娘子吃虾了,不过剥虾壳这活儿,我还真不喜欢。”
陆之辰想也未想,脱口而出就道,“嗐,下次我给你剥不就完了!”
此话一处,气氛诡谲。
苏婉婉嗔看了他一眼,迈步就走。
心里悄悄嘀咕,“谁要你剥,自作多情!”
她自己都不知,那羞赧的面颊此时有多娇俏...
第一百八十八章:邀人
风景秀丽的雁栖湖畔,一道杀猪般的叫声格外刺耳。
孙荣贤面色痛苦,本就丑陋的五官此时紧紧皱巴在一起。
他父亲乃是当朝三品大员,又是六皇子府中的幕僚,平日谁碰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唤他一声“孙少爷”。
这孙荣贤仗着父亲官阶大,在京中一向是作威作福惯了,别说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连强抢民女这般的恶事,他也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那日听父亲说,六皇子有意将左相府的娘子许配给自己,他早就垂涎李琼貌美,自是一接到这消息便欣喜若狂。可谁知转天又跟他说不嫁了,被那新贵陆国公府的大公子给截了胡!
他孙荣贤何曾受过这等憋屈,当下就去了左相府理论。
李阙念其父亲与自己同为六皇子的幕僚,有些难听话也不便当着面儿说,哪知这孙荣贤蹬鼻子上脸,将左相府给按了个“背信弃义”的骂名。
李阙一生将名誉看的极为重,被孙荣贤这般无赖给泼了一身脏水,他哪能受得了?气急败坏就把人给打了出去...
孙家与李家的仇怨,因为一桩亲事儿便结了下来。
李家气的是,根本就没打算把女儿许配给孙家,不过是六皇子说了几句玩笑话,何必不依不饶的当真?
孙家自然也是恼李家说话不算话,本以为攀上了高枝,谁知人家根本瞧不起自己!
今日孙荣贤出街游湖,瞧见李琼在此,便想着上前羞辱两句坏了她的闺名。却不料碰见了更为美艳的陆四娘,这一腔怒火,见了绝代佳人后,反倒是色迷心窍了。
两腿撒开,肥硕硕的身子就想着朝三人扑过来。
李琼挡在前,瘦弱的双臂将陆子虞同百里尧二人拦在身后。
幸亏陆二哥来得巧,若不然,三个娇瘦的小娘子,还真能被孙荣贤这一坨野蛮的东西给撞到湖里去...
“呦呦呦,快...快给小爷撒开!”孙荣贤疼的嘶嘶抽气,只觉得手腕要被人给捏碎了。
“你是哪家的泼皮?竟敢打我嫂嫂的主意?”陆之沐不但没松手,反而更是用力拧着孙荣贤的胳膊。
“娘的,爷爷是太仆寺孙家,你可知我父亲...”孙荣贤面色惨白,龇牙咧嘴又准备逞他父亲的官威。
他正准备破口大骂,却瞧见捏着自己手腕的那人,腰间竟然悬着三品大员的环佩。
跟他爹一样的官阶?
孙荣贤勾回脑袋打量陆之沐,只见其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眉宇之间藏着一丝血气。
瞧模样,便知是武将出身,再瞧那三品环佩,吓得他差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三品大将军...
面色倏然有变,从刚才那副尖酸的嘴脸,转成了讨好殷勤,“将军,有话好好说...”
陆子虞走上前,只想狠狠赏他几个巴掌,这蠢猪的模样,刚才险些毁了自己清誉。
若真被他给占了便宜,那自家爷不得被人笑话死?
“你这孙家郎好生歹毒,为何口口声声说李家娘子是你未过门的媳妇?”美人冷声斥问。
孙荣贤色眯眯盯着眼前美人,“不不不,小娘子你才是未过门的啊...啊...爷的手!”
“这是我们陆国公府的娘子,也是本将军的幺妹!”陆之沐冷声开口,面色更是难堪。
百里尧羞红着脸,暗戳戳瞧着自家郎君惩治恶人。
“是是是,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孙荣贤哆嗦着身子赶紧答话,那门缝的小眼露出一道精光。
陆之沐收回手,冷冽瞥了他一眼,“滚,别让本将军再看见你!”
孙荣贤点头哈腰,悄悄看了眼离自己不远处的李琼。
臃肿的身子朝后退了两步,猛然朝着李琼扑了过去,肥硕的手似是要去扯开她那衣裙。
若是让这李家娘子大庭广众之下走了春光,看她还能有何颜面嫁人。
陆家若是娶了她,那也在所难免会被人耻笑,若是不娶了...
那就只能便宜了自己,抱得美人归。
还有刚才同自己说话的那位美娇娘,光是瞧着都觉得销魂,若能尝尝她的滋味儿...
孙荣贤心头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色令智昏,可不就是句至理名言!
李琼痴楞瞅着孙荣贤朝着自己扑过来,身子还未反应过来去躲,便觉得娇躯被人给带入了怀里,紧紧拥着。
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发梳成冠,本该是清雅俊逸的面容,眼下满是震怒。
“陆郎。”李琼怯怯唤了声跟前男子。
她从未见他如此动过怒。
孙荣贤瞧着李琼如此亲昵唤着来人,便知晓他就是那夺了自己未过门妻子的陆家大郎!
陆之庭担忧看了眼李琼,轻轻问道,“可有事儿?”
李琼摇了摇头,赶紧攥住男人紧绷的手臂,“别冲动,他父亲与我父亲同为六皇子幕僚。”
若不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李琼还真想打死他算了。
省得这登徒子以后再去祸害别家女儿。
陆之庭深深看了一眼孙荣贤,冷声讥讽,“男儿家,本该行事作风光明磊落。可你孙家郎倒好,处处粗鄙阴险,滥用小人诡计!如此行径,还不如挥刀自宫算了!”
不远处,一些围观瞧热闹的贵女、公子们听了这位新科状元郎说的一席话,不由笑哂看着孙荣贤。
京中谁不知,太仆寺孙家的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猪...
他还未娶亲,后院便小妾成群。想娶人家李家娘子?他咋不想上天呢!
孙荣贤一向是在京中混得开,暗中的一些江湖小派也与他有些瓜葛。
平日瞧了谁不顺眼,他便使唤银子让那些江湖地痞好好教训人一番。
今日连连在陆家人手中吃了亏,出了糗,这心头怨恨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得开的。
他阴冷冷环顾了一眼众人,最后把那门缝眼定在陆子虞身上,“好,你们陆家给爷等着!”
话落,甩袖怒冲冲离去。
陆子虞面色凝重,瞧着孙荣贤那离去的身影略有深意。
若她猜的不错,这孙家郎应该是对自己动了歪心思。
不过,她也没什么怕的。惊羽,流戈二人此时应该正在暗处护着自己。
既然是九皇子府上的暗卫,没三两下子哪儿行呐!
正当她琢磨着这事儿,一道急匆匆地男声掠了过来,“四娘子,我可找着您嘞。”
茯筠气喘吁吁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他站定在陆子虞身前,插着腰喘了几口气,笑道,“我家殿下有请,邀您登船一叙!”
话音一落,陆子虞美眸流转,心头悄悄涌上一计。
既然这孙荣贤李家动不了,陆家又不好拿捏。那不如,直接丢给自己爷出手收拾他得了。
陆子虞朝着一行人致歉笑了笑,“你们这都成双成对了,四娘就不呆着碍眼了。”
她羞赧瞧了茯筠一眼,挥了挥手中的团扇,“走着,带本娘子过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酸了
雁栖湖畔,一艘三层高的画舫花船枕水而卧。
岸上,围了许多妾室生的庶女。一个个含羞带臊的瞧着那画舫,只想让里头的贵人邀得自己登船共游。
她们都知,那里头的贵人可是当今的九皇子。
姿容清贵,才情无双。
实属是京中闺秀们,心里头最想嫁的人。
桃花宴,能进得去的都是名门大户的嫡贵女,自然也是知晓这九皇子同陆家娘子的关系有些微妙。
嫡女们性子通透,既然知晓了自己没得机会去争这九皇子妃的位置,倒不如把心思放在别家郎君的身上。
可围在画舫旁的小门庶女并不这般想,她们在家里处处受大娘子的牵制,生怕自己嫁得好,遮了嫡女的风头。
如今能游湖碰到九皇子,岂会不动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
“彩儿,你说九皇子的画舫停在这儿可是为何?”国子监祭酒——黄家庶女悄声问道。
“长缨,你说还能为何?定是要邀本小姐上去陪游呗!”林彩儿掩唇轻笑,丝毫不自谦。
她抬目睨了一圈儿湖畔边的那群庶女,哪个姿容能盖过自己?
前些日,她专门差人来跟守湖官打听过,问了问今年端午可有几位皇子会来游湖。
没曾想,竟然把九皇子给打听出来了。
林彩儿生母秦氏,曾是花楼里的头牌娘子,身段婀娜,面容妩媚,尤其是一双狐媚狭眸,更是勾了不少男人的魂。
礼部侍郎林攸之被其迷惑,整日与妻子吵闹,说要让秦氏脱了贱籍抬入府中为贵妾。
林大娘子偷偷见了秦氏一面,见其姿容后,便更不肯让她入府。
后来,这秦氏还是被林攸之给娶回家了,如今生有一女,便是林彩儿。
林攸之宠妾灭妻,对自己这位庶女反倒比嫡女更为上心,什么吃穿用度皆给了最好使唤。
就是这般荒诞无度的宠爱,倒有些让林彩儿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这九皇子的画舫停在自己跟前儿,就是来邀她登船的。
黄长缨侧目看了看林彩儿,有些羡慕地说道,“不会是真的吧?那你可能带上我一起去瞧瞧?”
能与九皇子亲近,这可是多难得的机会!
林彩儿撇唇,冷哼一声嫌弃道,“你?就你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别再把九皇子给吓坏了!”
她说话分毫不给黄长缨留情面,尖酸刻薄至极。
黄长缨瞅了眼自己胖乎乎的手臂,再看林彩儿有了些怒意。
正当她想还嘴,却见不远处,一袭云雾袅袅娜娜朝着这儿涌了过来。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团“云雾”竟然是位美艳的娘子,她衣纱缥缈,沉起沉浮。
走起路来,当真如踏在云端之巅,临风腾兮。
“彩儿,你快看!”黄长缨拍了拍林彩儿的手臂,指着不远处的美人惊呼道。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妖娆风情的女子,柳腰不盈一握,随风款摆荡漾生香。
再看其容貌,眉目如画,朱唇施丹。姿态娇媚羞羞,一颦一笑都牵引着众人心魂。
不少庶女从未见过陆四娘,只是在闺阁中听过其的名雅事迹。
桃花宴,一舞风华流传百诗,真乃是让人羡慕钦佩。
林彩儿见着来人,不由心里头咯噔一跳,暗想,“她怎么来了?”
黄长缨还在她耳边絮叨,打听着来人是谁。
“陆家娘子!”林彩儿挥开她那粗壮的手臂,语气有些不耐烦。
“陆...陆家娘子?”黄长缨愣了愣神,一时有些迷不过劲儿来。
她前不久刚在闺中拜读过陆家娘子所著的诗集。本以为其会是温婉才淑的性情中人,哪知晓今日见了面,会如此风艳绝伦。
陆子虞抬起美眸,含笑打量着一圈儿精心装扮过的娘子们,那庸俗的颜色搭配,一瞧便知晓这群都是小门庶女。
恐怕都想挤破头皮,登上了她家爷的画舫花船吧?
一群人中,唯有林彩儿甚是扎眼。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自己最贵的衣裳。那是上个月暮苍斋出的掐腰广袖绫罗裙,价格可是不菲呐!
虽然款式不新,可毕竟是暮苍斋的手艺,还是能将林彩儿在乌泱泱的一群庶女中,衬托的与众不同。
茯筠走在前,替陆子虞引着路,见画舫旁围了这么些娘子们,也是见怪不怪。
“四娘子,这边儿请!”他伸手做个了“请”的动作。
陆子虞提起裙摆正要登船,林彩儿便从人堆里一脸怒气杀了出来,“陆家娘子,便是如此不守闺阁清誉的?”
黄长缨有些诧异看着林彩儿,刚才她说九皇子是请她登船时,那模样摆谱的跟宫中娘娘似,怎到了陆家娘子这儿,就成了不守清誉?
林彩儿站在陆子虞跟前,就如山鸡在同凤凰叫嚣一般。
她愤恨瞪着眼前的“波涛汹涌”,刻意把自己平板如豆芽的胸脯也给挺了挺。
吓唬谁呢?别以为大就了不起!
“本娘子怎就不守清誉了?”
“你...你与九皇子孤男寡女共处一船,还说自己守了清誉?”
茯筠听着林彩儿这般一说,他有些不乐意了!
什么叫“孤男寡女”,那自己是何?不男不女的东西?
小脸一板,气冲冲瞪了林彩儿一眼,“谁说孤男寡女?小爷不算人么?”他鄙夷看了眼林彩儿,眼中尽是讥讽,“我们九皇子来邀四娘子赋诗,怎么到了你这女人口中如此粗鄙?”
他说的话不假,主子爷就是差自己去请陆家娘子登船赋诗的!
至于登船以后的事,那就轮不到他再多操心了...
陆子虞挑眉幽幽看了一眼身后的画舫。
赋诗?谁信!
她懒得同林彩儿多费口舌,扭身登了船去。
林彩儿心头自是愤怒,可奈何她身份低贱。
正想跺脚再酸几句,不知从哪儿弹过来一记石子儿,刚巧打在她小腿弯儿。
步子没站稳,晃荡着身子一头栽进了湖里头。
“救...救命,我不会游泳,救我啊...唔,长缨...”林彩儿在水里扑腾着身子,可那岸边儿的湖水才堪堪埋到了她的腰身。
不必想,陆子虞也能猜到这是流戈那个小丫头的手笔。
她莲步翩翩登了画舫花船,悠哉倚在栏上朝水中看去,“你说巧不巧,本娘子也不会水呐。”
戏侃一番,扭着腰肢挥着扇,便朝船舱内走去。
她可不愿让自家爷等久了。
岸边庶女们面颊带笑,没瞧见九皇子,倒是瞧见那飞扬跋扈的林家庶女跟个落汤鸡似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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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她林彩儿,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船舱内,一位男子手执一盏香茶,另一只手负在身后,背影如竹如松,冷漠矜贵。
若不是面上带了两分笑意,倒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冰雕的人儿...
第一百九十章:吃法
临走到船舱的雕花门前,茯筠羞着脸悄悄退去。
陆子虞轻推开门,只见自家爷正悠闲站在窗边儿品茶。
那背影清修,真是让人想贴上去给他暖暖。
莲步轻挪,缓缓朝着窗边人走了过去。
陆子虞用手指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腰身。霎时,媚眼雾蒙蒙似腾了一层春露。
“爷...”玉臂从后缠上了男人的腰身,娇声委屈。
瀛夙冷眉一挑,倒也没急着转身将人给抱在怀里。
他站在窗边儿瞧的清楚,这磨人精刚才还同林家庶女耍嘴皮,这会儿见了自己,反倒成了小哭包?
轻轻抬手饮了口茶,不急不缓“嗯”了一声。
他存了心思逗她,也不急着哄。
“爷,四娘委屈死了。”陆子虞钻入瀛夙怀里,半仰着小脸朝他哭诉。
娇啼连连,哭得让人脸红心跳。
明知她的装的,瀛夙非但不恼,反而还调侃笑道,“爷许久未见娇娇,怎么刚一碰面,这上头就湿哒哒的?”
陆子虞半咬朱唇,悄悄在男人胸前嘀咕,“下头也是...”
瀛夙沉目,紧紧盯着怀中又作妖的小女人。
不过三言两句,就能把他给撩的心绪不宁。
长臂一伸,将人给压在窗边儿。
呷了一口茶,弯腰堵上她的唇。
猛烈,痴缠。
陆子虞勾着男人的脖颈,哼咛着回应。
许久,似有些喘不上气来,小手便开始推搡着跟前人。
二人这么些日子未曾相见,今儿碰在一处,犹如干柴烈火。
瀛夙怎可轻易放过她,当下便将人拦腰抱起,抬步朝着室内走去。
船舱软榻上,衣纱袍裾纠缠在一处,钗鬓香乱。
虽说二人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可久别重逢的缠绵亲昵倒是避不了的。
天热,陆子虞将纱衣褪去,只着了内裙躺在瀛夙的怀里,“四娘今日委屈!”
她娇唇轻轻撅着,面上有些恼怒。
“怎么就委屈了?”瀛夙俯头笑着问她,大掌顺带将她凌乱的发丝顺在耳后。
“还不是太仆寺的那个孙家郎,刚才差些将人家扑在地上!”陆子虞俏鼻一抽,可怜兮兮跟着瀛夙诉苦。
她指尖儿一下下的在男人后背上摩挲,时而从上到下,时而打着圈儿。
总归就是不老实...
“太仆寺?”瀛夙蹙眉想了想,倏然眉宇一厉,语气冒了些寒意,“孙荣贤?”
太仆寺孙家郎,那个不学无术的蠢猪他是早有耳闻。
此人最是贪图美色,若他瞧见了自家娇娘,那岂不是...
陆子虞眼瞧着自家爷动了杀意,赶紧去抚他的胸口,“也没碰着,幸好我二哥哥来得及时,就是觉得他对四娘心思不纯。那色眯眯的一双眼睛,盯的人家身子骨不舒服。”
她虽有心让自家爷出手惩治一番孙荣贤那个恶徒,可并未想真的要其性命。
话虽如此说,可瀛夙心头的杀意仍未落下去。
一想到孙荣贤那个蠢猪竟敢打他娇娘的主意,这祸根自是留不得。
“你也不必怕,惊羽同流戈...”话未说完,陆子虞便怒腾腾起身,自顾自坐在了不远处的桌旁。
“这椿事儿人家还没问呐,您府上的暗卫怎还有女儿家的?”她口气酸溜溜,跟喝了醋似。
瀛夙懒懒撑着头,含笑打趣道,“娇娇吃醋了?”
陆子虞下颚高高扬着,媚眼一翻,死不承认道,“谁吃醋了,人家才懒得吃醋呢!”
“哦!既然你不喜她们,那爷便将人搁下自己身边儿算了...”
“你敢!”
美人横眉怒目,有些气急败坏扑在男人身上。
瀛夙宠溺望着在自己身上撒野的美娇娘,“家有悍妇,自是不敢的!”
“谁是悍妇?人家往后可是要做九郎的小娇妻呐!”陆子虞骑在瀛夙身上,美目娇娇嗔看了他一眼。
瀛夙喉咙发紧,只觉得再不岔开这档子话,自己又得忍不住欺负她去,可欺负来,欺负去,这口美肉也吃不进嘴里,最后憋屈受闷的还不是自己?
“妃子笑冰镇在桌子下头,你起来去看看。”瀛夙侧过头微微咳了一声。
本以为自家娇娘一听“妃子笑”高兴得就起来去寻,谁知竟然不上套,仍是继续赖在他身上。
陆子虞舔了舔唇,笑得花枝招展,“这妃子笑哪能有爷好吃?”
瀛夙鼻息渐渐粗重,伸手在那臀瓣上落入一掌,“休得放肆,省得你日后下不来榻!”
陆子虞挨了巴掌有些羞赧,起身寻“妃子笑”去了。
她一边儿翻腾,一边儿小声嘀咕,“谁下不来榻还不一定呐!”
瀛夙走过来一同帮着她寻,薄唇不冷不淡轻吐道,“不必瞎琢磨,定是娇娇无疑!”
冰镇荔枝拿了出来,陆子虞一口气儿吃了十几颗。
妃子笑皮薄核小,果肉又甚是肥美香甜,平常这个月份,若是能享用到,也是南下进贡来的。
挑染过蔻丹的指甲将那荔枝皮掐开一个小口,两指一捏,白馥馥的果肉就滚进了美人檀口中。
狭眸微阖,一副满足惬意的慵懒劲儿。
瀛夙见她这模样,不由笑骂,“瞧瞧这没出息的样子,往后可别说是爷惯出来的。”
他打眼一扫桌案上那些果皮儿,俊眉一蹙,“不许吃了,这东西吃多了上火气。”
陆子虞正吃得欢,岂会就此罢休?
手举在空中,身子软软坐在瀛夙怀里,“人家还没吃够呢!”
瀛夙冷声,“够了!这东西不能拿着当饭吃。”
他若不管管,放任着她随性吃下去,这火气一上来,可是会夜里流鼻血的。
“爷...”陆子虞像个猫儿般在瀛夙脖颈磨蹭撒娇。
她在外人眼里才情无双,可在自家爷面前,活脱脱化成了一池春水。
潋滟。
瀛夙也不搭她的腔,自顾自捏起了一颗妃子笑,在美人灼灼的眼波下将其给剥好。
手一抬,缓缓送去自己口中。
陆子虞恼羞成怒,急急凑过去跟他抢。
一颗荔枝,被含在嘴里推来渡去。
汁水甜腻,不知咽下去的到底是何。
半晌,唇分。
陆子虞将口中的小核吐在桌上,抬眸婆娑瞧着眼前人。
她抬手,又挑了一颗荔枝攥在手心里,娇唇轻轻嘟囔着道,“还要...”
一语双关,真是惹得瀛夙哭笑不得。
他不同意,她就使劲儿磨着他,撒娇打诨什么都敢做。
一盘子的荔枝,一颗也不剩...
第一百九十一章:龙舟
雁栖湖面上,鼓声震天动地。
陆子虞被这突如其来的炸响吓得瑟缩了身子。
瀛夙伸手,赶紧将她的耳朵给紧紧捂上。
鼓声断断续续,持续了有一会儿子的功夫。
“这是什么稀罕事儿?”陆子虞抻着脖子直勾勾朝窗外头瞅,奈何窗上的雕花太繁杂,她也就模模糊糊瞧见了几条龙舟。
“想来是龙舟赛要开了,你可想去看?”瀛夙笑着抬手将她唇边儿的荔枝蜜水给拭去,又揽着她轻轻问道。
“这屋里看的不真切,外头又晒得慌。”陆子虞有些为难,她忧心瞥了眼窗外头,眉目轻蹙。
听说自家三哥跟婉婉也一块儿划龙舟去了,她着实想瞧一瞧,可见着外头骄阳艳日的,又有些进退两难...
瀛夙勾唇一笑,轻轻道了声“娇气”,他指了指舱顶,“上头还有一处凉亭,坐着赏湖观景,准不晒。”
原来这艘画舫花船共有三层,一层是些划船的小厮跟下人使用的地处,二层就是别具一格的内室厢房,还有些摆着字画、乐器的雅物,三层就是一处凉亭了,可坐在上头揽尽雁栖湖的美景。
陆子虞听自家爷这般一说,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赶紧走着,四娘想上去瞅瞅。”
“上去可以,可娇娇总得先从爷怀里下去...”
“...”
湖面上,十几艘龙舟并排而卧。舟上坐着的,皆是一男一女的搭配。
男儿一般都坐在前头,女儿家羞答答的坐在后头。
什么龙舟赛,根本没人放心心上,无非把这椿事儿当成了男女打闹游玩的幌子罢了。
瞧瞧那些龙舟后头坐着的娇娘子,哪个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苏婉婉暗戳戳啐了一口,“就这个软脚虾的样子,来参什么龙舟大赛,一会儿晒画了妆,可别哭着喊着就跑了!”
陆之辰配合着颔首,“就是就是。划个龙舟,至于打扮那么好看么?”
他虽帮衬着苏婉婉说话,可眼睛却一眨不眨瞧着旁边船上的娘子。
你说气人不,他怎么就没点艳福?
别家郎君船上坐着的娘子,各个貌美如花,纱裙款款。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花楼里的姑娘陪伴游湖来了!
再瞅瞅自己,呵...
船上做了位母夜叉,身穿一身黑色的劲装,长发干净利落的束起,腰间挂的不是香囊,而是一根拇指粗的长鞭。
远远瞧着,还以为这艘船上坐了两个大男人呢!
“好看?”苏婉婉反应快,一下子就揪住了重点。
她沉了脸,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陆三,你说本娘子是不是也好看?”
陆之辰被口里的吐沫给呛住了,咳嗽不止。
小疯子苏婉婉刚才问他啥?好看??
他颤着身子,悄悄打量一下眼前那瘦小却笔直的腰杆。
哆嗦着唇,半晌才讪讪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你挺...挺可爱的...”
“真话呢?”
“你挺豪爽的!”
苏婉婉心里骂了一声脏话,她幽幽勾回头,阴冷冷地说道,“感情,没一个跟好看沾边儿?”
陆之辰抽了抽嘴角,紧紧提防着苏婉婉的左手,生怕她一言不合又甩鞭子...
他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小命,就说违心的话吧?
况且,这苏家娘子整日这副男人家的打扮,他哪里知道好看不看?
好看、不好看,反正熄了烛火,不都一个样?!
苏婉婉喘着粗气,死死捏住手里的船桨,她生怕自己忍不住,将身后的泼皮猴给打到湖里去!
“咚!”鼓响,龙舟大赛也是开始了。
陆之辰懒洋洋抓起船桨,在那湖面上轻轻划着...
苏婉婉在前头铆足了劲儿划,可不知为何,船身竟然只轻轻荡悠了几下。
她打眼朝后一瞟,就知道身后的泼皮猴估计又被哪家姑娘给迷住了!
“看来,这一千两的银子算是与你我无缘...”苏婉婉幽幽叹了口气。
话刚说完,船身猛然一动,吓得她没坐稳差些摔湖里去。
“谁说无缘?这一千两必须是小爷的!”陆之辰提起了劲儿,使出了蹲坑的力气用力划着。
一边划,一边还提醒苏婉婉,“赶紧呐,等小爷拿了银子,请你吃串儿糖葫芦!”
一千两银子,就请她吃串糖葫芦?
这铁公鸡还真是大方...
陆子虞同瀛夙此时正坐在画舫三层的凉亭里。
二人跟前的桌上,摆放了许多瓜果、点心。一处盘子里,还搁了几块儿小巧玲珑的粽子。
今儿刚好是端午,甭管吃不吃,总得有这一道子彩头。
陆子虞是喜好吃粽子的,只不过眼下没那个闲工夫。
她一门儿心思都在观赏龙舟赛。确切来说,是瞪直了眼看着自家三哥,跟苏婉婉一块儿“同舟共济”。
“呦,这二人划那么快做何?”陆子虞捏着扇子轻轻晃荡,美眸里尽是诧异的神色。
湖面上一连十几艘龙舟,各个闲散惬意的在那碧波上荡漾,可偏偏她三哥跟苏婉婉的那条船,跟打了鸡血似,一个劲儿地朝前驶去。
虽说是龙舟赛,可毕竟没多少人会认真对待...
“这龙舟赛拔得头筹了,可是会有银子给?”陆子虞轻蹙着眉问自家爷。
“怎么会这般想?”
“没有银子拿,我三哥怎能这般卖力气?”
瀛夙捏起茶盏小呷了一口茶,有些意味深长道,“兴许是为了姑娘?”
“婉婉?”陆子虞拔高了声调,后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三哥的品行自己是知道的,虽喜爱姑娘,可万般到不了这拼命的地步!
可若是论银子...
估计一个铜板,都能让他节操尽失!
苏婉婉的这条小船,如水面上的游龙,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是将身后的十几艘龙舟远远甩在身后。
终点近在咫尺,陆之辰手中的船桨越挥越快。
他弯着身子,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水线。
桨落,船头直直冲过了水线。
岸边守线小厮见此情况,不由赶紧去看身旁的日冕。
半刻钟就到了?
这二人怕不是飞着过来的吧...
陆之辰撂下船桨,吭哧吭哧爬到岸上。
俊俏的脸,被晒得红彤彤的,多了一丝男儿家的硬朗和刚毅。
苏婉婉也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在陆之辰身旁,“怎么样,过瘾不?”
“过...过瘾,就是太累了!”
守线的小厮站在一旁,他瞧二人的眼神像是在瞧傻子。
不就是划个船,至于这么拼命么?
“唉,银子呢?”陆之辰气喘如牛,下颚朝着不远处的小厮扬了扬。
“银子?什么银子?”
“一千两银子!”
小厮嫌弃瞥了他一眼,“银子没有,粽子一堆!”
陆之辰懵懵看向苏婉婉,只见其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张银票。
“给,这是一千两。”苏婉婉羞着脸将那银票塞给陆之辰,后又小声嘀咕道,“谢谢你今日陪我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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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小厮瞧见二人这做派,嗤笑一声负手离去。
那眼中尽是鄙夷...
陆之辰握着苏婉婉递过来的银票有些凌乱。
他怎么觉得,自己这会儿有些像春风楼的男伶?!
第一百九十二章:吟诗
目送着自家三哥同婉婉的小舟愈行愈远,陆子虞将视线辗转落在了桌面的粽子上。
日头高照,已经到了晌午。
抚了抚自己干瘪的肚子,有些垂涎打起了粽子的主意。
“饿了?”瀛夙不冷不淡地问道。
陆子虞忙不迭颔首,看了眼桌上的捆着线绳粽子,犹豫着喃喃,“还是不吃了吧,黏兮兮的。”
她今日穿的衣裳料子偏浅,生怕黏上了什么东西显得扎眼。
瀛夙冷着脸也没说什么,自顾自挑了一块儿粽子去解那线绳。
俊白修长的手指,配上绿油油的粽叶,怎么瞧都是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粽子剥好,瀛夙拖着粽叶伸手递给了自家娇娘,“手捧着粽叶吃,小心别吃到脸上就成!”
陆子虞娇笑着接过粽子,也没先往嘴里去放。
她捧着粽子看了两眼,略有打趣对着瀛夙笑道,“吃它之前,四娘倒是想吟诗一首。”
瀛夙挑眉,有些来了兴致。
他用手撑着脑袋,淡声道,“不妨吟来听听。”
陆子虞媚眼里划过一丝狡黠,随意掂着手里的粽子轻笑着说道,“那四娘可就开始吟了!”
她微微清了清嗓子,面上有些正儿八经,“生在江南地面,流落塞北幽州。”
前两句吟出来,还有些诗情画意的味儿。
瀛夙阖目,静等着自家娇娘继续说来。
“实指望金盏配玉瓯,不料想拿我胡诌。”陆子虞憋住笑意,偷偷打量着自家爷的面容表情,“内有红娘陪伴,外有锦被蒙头。”
瀛夙脸色开始渐渐阴沉,眉宇也拧巴在一起。
这是正经的诗么?
“宽衣解带任君游,好俊一身白肉!”陆子虞吟完诗,捧着粽子咬了一小口,瞧见里头是自己最喜爱的红枣豆沙,不禁喟叹满足。
瀛夙倏然睁开眸子,语气阴晴不定地问道,“你这是诗?”
这诗里头乱七八糟讲的什么东西?一会儿红娘,一会儿锦被的,还...还任君游?
“对啊,四娘刚才都说了,人家要吟诗一首!”
“你这还真是吟诗!”瀛夙有些咬牙切齿。
陆子虞死死压下心头的笑意,目光澄澈干净望着自家爷,“您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瀛夙何止是生气,他想把这磨人精的教书先生给找来,好好问问他教的这都是什么糟心东西!
“这都从哪儿学来的?”
“看见这粽子有感而发!”陆子虞抬了抬自己的手腕,面上佯装无辜不知,“刚才四娘吟的是一首粽子诗,爷没猜出来?”
瀛夙一腔怒气憋在了心口,他直愣愣瞅着美人手心的粽子,“红娘是何?”
陆子虞抬起自己的粽子给他看了一眼,喃喃道,“红枣呗。”
“锦被?”
“粽子叶!”
“任君游?”
“它捆着绳,得解开呀!”
“一身白肉?”
“煮熟了不就是白馥馥的么!”
瀛夙俊面铁青,隐隐能看见上头晕着一抹红。
如此想来,倒是自己错怪她了?
单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一下,“解释的挺好,其实爷早猜出来了。”
陆子虞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眼里调侃打趣的意味明显。
瀛夙当下便知道自己被人给戏耍了。
他眯了眯冷俊的眸子,语气里尽是威胁,“等你吃饱了再算账!”
陆子虞缩了缩脖子,轻轻朝着男人乖巧眨巴着眼。
二人正“眉来眼去”的腻歪,且听见湖面上隐隐传来一阵妙音琴乐。
歌声宛转悠扬,清脆悦耳。
唱的虽是陈词滥调,可胜在唱曲儿人的技艺甚好。
一曲《落花赋》,词句凄凉哀愁,可偏偏唱曲之人将它调子改的缠绵悱恻。
陆子虞美眸里略有欣赏,一边儿啃着自己的小粽子,一边儿手指惬意轻叩在桌案上。
可越听,越不对。
这歌声怎么离自己愈来愈近了?而且,似乎还不止是一道歌声...
瀛夙自然也听见了湖面上的歌声,他眸子一冷,攥住自家娇娘纤细的手腕就下到了二层内舱里。
如若他想的不岔,这声音应该是...
“老九,既然出来游湖,怎么你这船上如此冷清?”一道厚重高亢的男声传了进来。
陆子虞一愣,略有好奇盯着自家爷。
“吃你的,别出来。”瀛夙吩咐了一声,迈步又上了三层凉亭。
“二皇兄难得出来,不自己游湖观景,反倒凑在本殿船边儿做何?”瀛夙负手,冷冷看向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位华袍男子。
只见其身姿略有臃肿,面颊两旁带了些斑斑点点,眼窝子发青,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模样。一身靛青色的对襟长袍,袍上绣了许多金丝雀鸟,远远瞧着便觉得贵气不凡。
此人正是王皇后之子,二皇子瀛钊!
瀛钊难得今日没被王皇后叫进宫里训话,便赶紧从花楼里请了两位歌姬前来陪他游湖。
正玩的欢畅,且听小厮来报,说是九皇子今日也来了游湖。
他与老九一向不合,自己从生下来便不得父皇喜爱,可老九一生下来,读书识字都是父皇手把手教的。
二人同为皇子,却在昭帝面前有着云泥之别。
他一听说瀛夙也在游湖,便赶紧使唤人将船与其停靠在一起,登船揽着歌姬想讥讽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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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皇兄瞧你船上孤零零的,不如送个歌姬给你如何?”瀛钊笑得猥琐,语气里也捎带了戏侃。
四位皇子中,也就这九皇子不近女色。
到底是身子不行,还是另有隐情,这可是一桩辛密。
陆子虞待在二楼内室,听着舱外瀛钊的言辞,不由媚眼一厉。
这二皇子真是好心肠,尽然当着自己的面儿,给她家爷塞人来?
真当她陆四娘是吃素的?
船舱外,瀛夙正打算回绝瀛钊的“美意”,又听得一道男声插了进来。
“二皇兄,老九可不会要你的歌姬。恐怕,是想要你院子里的男伶呐!”瀛涟的船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
“老九若真想要,改天去我府上领走就行。”瀛钊放声大笑。
瀛夙面色渐渐有些寒霜,他冷冷盯着瀛钊。
瀛钊见其面色有异,略有些骇人,赶紧讪讪认怂摆手道,“不过是玩笑话,九弟何须当真?”
若是往常,瀛夙自然不会将此诋毁放在心上,全当是两只狗吠罢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家娇娘还待在船上,瀛钊同瀛涟就肆无忌惮的口出污言秽语!
真是脏了她的耳朵!
瀛钊见好就收,赶紧揽着歌姬匆匆回了内室。
瀛涟瞧着瀛钊也都退避了,自己又不好多说什么,轻哼一声,也退至船舱二层。
等到乞巧宴时,看自己怎么让这威风堂堂的九皇子也出丑难堪一回。
雁栖湖面,一阵珠玉般的琵琶调音声隐隐从瀛夙的船舱内传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日子
陆子虞听着船舱外,有两道男声竟污蔑自家爷是龙阳?
你们往这船上塞人也就罢了,可哪有这种往人身上泼脏水的勾当?
吭哧吭哧咬完了粽子,洗净了手,抱了把琵琶在怀中。
他们船上,可是一点儿都不冷清...
左手扶着琵琶,右手轻挑素弦,几个音色轻轻奏出,已然让岸边不少人都驻足观望。
琵琶音色清脆如珠,缓如溪水潺潺,急如雨打芭蕉。
瀛夙听着船舱内的奏曲声,不由折了步子下二层去寻自家娇娘!
一处雅室,陆子虞懒懒翘着二郎腿,琵琶入腿间。
音弦调好,娇声如莺语,“白鹭轻轻伴水依,鸳鸯绵绵日为昔,黄楼听闻孤风雨,恐惊高人随云去。画眉桥,钗头酥了愁自浇,金陵春池十三景,敢问女儿可娇。”
这唱的是什么,怎么有些听不懂?
歌调软糯痴缠,如一阵烟雨蒙蒙,将众人锁在这雁栖湖畔。
李琼同陆之庭走在岸边,听闻此歌调二人皆是愣了神。
“这...这可是四娘的声音?”李琼仰着小脸朝湖面上探过去,又有些困顿,蹙眉轻道,“可这唱的什么词,琼娘怎么一句也未听明白?”
陆之庭侧目笑了笑,有些得意着答道,“你自然是不明白,这是我们苏州方言。”
“那琼娘想让庭哥给解释一番?”李琼面上挂着一丝温笑。
陆之庭听此,俊白清雅的面上有些红晕,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这...这是女儿家诉情郎的词。”
李琼捏着帕子,笑吟吟瞅着他。一副你不说,我就赖着不走的模样。
陆之庭轻咳了一声,无奈扶额道,“好好好,我说还不成!”
李琼咧嘴一笑,凑近他的肩头。
琵琶声停,众人如梦初醒。
那酥人的苏州小调,着实让人听着销魂迷醉。
坐在船舱内的瀛钊面色痴傻呆愣,他急急拽过一旁小厮的手臂,忙问,“九皇子船上有女子?”
这怎么可能呢?老九的性子他知晓。
自己往九皇子府上送去了那么多的美姬,不是被逼着从良了,就是因为犯了一丁点小错被打出府去。
总而言之,老九就是个柳下惠般的人,视美色如粪土!
可今日是怎么回事?是他耳朵不好使,还是老九转了性子?
“听歌声,应该是有女儿家的吧?”小厮有些模棱两可的回道。
话刚落下,就吃了瀛钊一脚,“本殿不知道那是女人声音么?我问的是那船上女人是谁?”
小厮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着说道,“这...这奴才也不知啊。”
“啪!”又是一脚。
“不知?不知还不赶紧去打听,愣着干嘛?”瀛钊气的肚子一起一伏。
小厮磕了个头,赶紧起身出去。
“那歌声你可熟悉?”瀛钊轻轻抚摸着身旁歌姬的小手。
“殿下,这是苏州小调,人家哪里知晓是谁?”歌姬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来,眼里划过一起厌恶。
她们是歌姬,卖技不卖身,可这位二皇子,总是仗着身份占她们便宜。
若是长相能跟九皇子一般俊美,那她们也忍了!
可瀛钊这模样,真是让人忍不得...
同一时,瀛涟也是待在船舱里大发雷霆。
桌上的美酒、瓜果,皆是被摔在了地上,船舱内一片狼藉。
“该死的,老九船内何时有女子了?”瀛涟如个晕头转向的苍蝇,乱哄哄在舱内撞来撞去。
小厮们不敢进前,屏息垂首站在一旁。
“啪!”瓷盘摔在地上。
“赶紧去查清楚,那女子到底是哪一方的人!”瀛涟急躁抓了抓头发,有些恨铁不成钢瞪着一群小厮。
小厮们一哄而散,赶紧跑去船舱外头。
可这时候怎么去查?难不成让他们跳入水里,游到九皇子的船上去?
九皇子手段了得,估计他们还没到了船跟前,小命就呜呼没了...
陆子虞轻轻放下琵琶,正想扭过身子松活一下筋骨,只见自家爷懒懒靠在房门上,寒眸如潭,渊沉沉地望着自己。
“娇,娇的很。”瀛夙薄唇轻启,算是给刚才曲子答了话。
这磨人精,总能时不时让自己惊诧欣喜。
“过来。”他淡声说道。
陆子虞走在他跟前,正欲想讨个奖赏,身子倏然一空,被人抵在了木门上。
瀛夙俯身,将头埋在她耳畔,声音沉闷闷的,撩人心弦,“以后,只能唱给爷一个人听。”
陆子虞只觉得脖颈酥麻,身子发软,“人家只是不想让二皇子和六皇子满口胡诌。四娘知道爷正常得很!”
“你试过么就知道?”瀛夙挑眉问她。
“可以一试?”
“来日...方长...”
陆子虞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叹了口气,“若是乞巧宴上,四娘夺了魁首,可否让圣人直接为我二人赐婚呐?”
瀛夙眉目含笑,宠溺望着怀里的娇娘,“兴许是可以。”他挠了挠那明艳的小脸,“乞巧宴夺魁可不容易,你选了几个技艺?”
陆子虞娇唇一撇,有些卖着关子漫道,“四娘才不说,到时候爷瞧见了不就知晓了?”
“乞巧宴前,贵女们所展示的技艺可都是要在朱雀门前挂牌的,就算你不说,到时候爷也能知晓!”
傍晚,九皇子府的马车停在陆国公府的后门。
“还疼么?”男人忧声问道。
陆子虞眉目紧蹙,双手紧紧捂着小腹,“疼,估计那冰镇荔枝吃多了。”
不仅仅是荔枝吃多了,更可能是自己来了癸水...
这可真是羞死个人!
瀛夙见她模样颇有痛苦,一时有些自责,“爷给你揉揉,运了些内功应该会舒缓一些。”
陆子虞挣扎身子坐了起来,小手死死捂着小腹,就是不让他揉。
揉了还得了?若是活血了,估计这裙上都该染血渍了...
她可不想如此丢人!
“不必揉了,四娘回去喝一盏姜水就好些。”
瀛夙见她如此坚持,也未往深处细想。
临下马车时,陆子虞羞赧从自己手腕上抹下了檀木珠串。
那是他之前给她的。
瀛夙见着珠串油亮发光,不禁疑惑道,“你还会盘它?”
凑入鼻息一闻,只觉得一股子幽香旖旎。
“你这是用了什么盘的?”
陆子虞捂着小腹,悄悄凑在男人耳边,“蜜水。”
话落,掀开帘子笑着下了马车。
瀛夙坐在马车里,表情一时难以形容。
他只觉得手中的珠串犹如烫手的山芋。不仅灼红了他的面颊,他的手掌,更是将他的心,烧得滚烫...
落目,隐隐能瞧见自己衣袍之上沾有一滴殷红。
他先是蹙眉,后又仔细想了番。
捏着手算了算,将这日子给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一百九十四章:挂牌
日子往后又顺了两个月,乞巧宴近在咫尺。
刚入了七月,京城四条大街便装上了样式各异的花灯,夜里张灯结彩,欢闹一片。
就连闭市的时辰,也从黄昏改在了人定。
听说乞巧宴那日,日晷过了亥时,宫里头还要放百桶烟花庆贺太后古稀之岁。
一朝热闹事,百姓们自当都上了心。
乞巧宴前,朱雀大街还有“百女挂牌”的仪式,京中闺秀们,可从四样技艺中挑选最擅长的一样作为献技比试。
若是能在乞巧宴上拔得头筹,可向圣人许要一诺。
天子一诺,万金不换。
京中百官闺秀,凡是心中有所求的,都报了这乞巧献艺。
虽说不一定能拔得头筹,可若是在献艺之时入了贵人的法眼,保不齐就能一步登天,嫁入皇室。
京中四位皇子,除却二皇子瀛钊,其余几位,可都还未娶了正妃呐。
这日,正是朱雀大街的挂牌盛事,贵女们纷纷前来挑选自己的擅长的技艺,不少百姓也是挤凑在街上,想瞧个有趣的热闹。
乞巧宴上,可选共有四技,琴、棋、舞、画。
四技中若能得了单项魁首,可称为小魁,小魁赏赐千金。若是选了双技皆夺得魁首,那便是大魁。
大魁者,便被奉为东瀛才女,可向圣人表述心愿。
往年夺得大魁之人,便是瀛烟郡主。
这位瀛烟郡主年年都挑选两样技艺,本以为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可后来人们才知晓,人家是技高胆大。
这大魁才女十年不遇,可瀛烟郡主却能连着好几年得了大魁。听说她的琴技和舞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年年乞巧宴过后,百姓们饭后闲谈的便是瀛烟郡主在乞巧宴上又做了何等惊人事迹。
今日百姓们前来围观,说到底,还是想见着郡主一面。
虽说前不久,陆家四娘凭借一本《仙诗集》声名鹊起,可若是论民心根基,还是瀛烟郡主更胜一筹!
朱雀大街,礼部两位小官守着四处挂牌的木架。
若有贵女挂牌,会先给其发一个木牌,在上头写了名字之后,再将木牌挂在自己所选的才艺架上。
“好姐姐,你选择的是哪个才艺?”
“我去年选了舞,可舞技风头都被郡主占去了,今年只好避其锋芒,退舞从画。”
“郡主年年夺得大魁,也不给咱们留条活路!”
“可不是,听说前一段日子,太后庆华宫里可热闹了,不仅是舞乐舫的教习姑姑去指点郡主练技,就连御画舫的张大师都被请过去了。”
“郡主这是要做何?难不成是想...”
一堆贵女凑在一处叽歪,越聊越是觉得这乞巧宴她们还不如不献技了。
说是献技,最后可别成了献丑...
一驾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本是纷闹的朱雀大街倏然寂静无声。
这是宫中的马车。
能在这个时候来此的,不是瀛烟郡主还能是谁?
瀛烟郡主,来挂牌了!
众人心头一颤,不由直勾勾盯着那马车的动静。
素手撩开帘子,一袭金丝攒花丹霞裙露了出来。
这...这是瀛烟郡主?
好似从未见过她穿如此艳丽的衣裙,可瞧着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不是瀛烟郡主还能是谁?
百姓们绕是觉得这位郡主比以往更甚好看,可贵女们心头起了疑惑,这郡主不是一向喜好素装么,怎么今日转变了性子?
礼部两个小官一瞧见郡主前来,赶紧迎上前谄媚施礼,“下官不知郡主前来,有失远迎!”
瀛烟今日特意描了妆,再配上这一袭华贵的裙装,整个人看上去端庄冷傲。
她打眼轻轻一扫那两个礼部小官,语气淡淡道,“本郡主前来挂牌。”
“郡主这边儿请。”其中一个礼部小官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少贵女见着瀛烟的模样不由被其惊艳,可瞧见那两个小官如此厚此薄彼,一时都有些恼怒。
她们虽说身份比不得郡主,可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刚才过去挂牌,那两个小官姿态不耐烦极了,怎么郡主来了,就成了这狗腿子模样?
瀛烟扬着下颚,神情冷漠从一众贵女身旁穿梭而过。
她这么些日子,将自己关在庆华宫内苦练技艺,为的就是乞巧宴上再拔头筹。
过了乞巧宴,她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九皇子妃。
倒时,再看陆家那个小贱人敢在自己面前如何放肆!
瀛烟冷笑,细长的指甲慢慢摩挲着桌上的木牌。
她缓缓俯身,在那木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百姓们满目好奇,一个个攥着手,眼巴巴等着郡主挂牌。
若不是旁边有着城防营的军爷把守,他们都想扑过去瞧个仔细。
贵女们也是紧紧盯着瀛烟,只有知晓了这位郡主在哪一样技艺上挂了牌,她们才可另辟蹊径,寻得一线生机。
瀛烟攥着手中的牌子,迈步来至“舞架”前,手指勾着红绳,将自己的木牌挂在了上头。
第一选,为舞。
众人早有所知,可还是心头期待今年郡主能带来何舞。
瀛烟腰身轻转,款款又朝着不远处的“琴架”走了过去。
抬手,挂牌!
贵女们苦着脸,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她们今年只能选棋、或者画了...
可女儿家们闺中技艺多以舞为重,琴次之。其他两样也就平时玩玩罢了,算不得精。
正当贵女们打算上前挂牌,瀛烟步子一转,又是动了。
衣裙翩飞,她缓缓来至“画架”前,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下,挂上了最后一个牌子。
瀛烟郡主,今年连选了三技?!
人群里,不约而同传出一阵抽气声。
这...这实在是要吓掉人的下巴。
贵女们紧紧攥着手里的木牌,有些咬牙切齿看着瀛烟。
这分明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心头虽是嫉妒,可面上却要忍气吞声。
瀛烟扭身,眼中讥讽看着一众贵女。
她画技不精,这几个月里便是请了宫中御画舫的张大师来教习,为的就是在今年乞巧宴可选三技,力压陆家那个贱人。
九皇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属。
她瀛烟,一定要登上中宫凤位!
风儿吹拂,轻轻掀开了不远处的一驾素色马车,车上坐有一女郎,娇容羞月,媚骨如水...
第一百九十五章:刀光
朱雀大街,一驾浅色帏裳的马车停了下来。
众人目光被其牵引着,似那马车里坐着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一双纤纤玉手从里探了出来,净秀的指尖上挑染着艳美的蔻丹,娇软生香。
陆子虞撩开帘子,被落宁轻扶着下了马车。
她今日穿了一身绾色璎珞纹的望仙裙,臂上挂着一条滚雪白的披帛,走起路来,飘逸如神仙妃子。
面颊上轻轻施了粉黛,发丝松松垮垮挽成了坠马髻。
瞧模样,这位女郎并未盛装打扮,可身上那妖娆慵懒的风流劲儿,却怎么遮都遮不住。
莲步轻摆,步步朝着瀛烟走了过去。
百姓们痴楞楞望着那模样娇艳的女郎。
这...这是哪家的贵女?
京中何曾有过此等绝貌?怕说她是梦中仙,画中妖也不为过。
百姓们瞧了那素衣女子的容貌,再看一身华贵端庄的瀛烟郡主。
淡了...
瀛烟郡主模样生的秀气,本就压不住这款宫装,那威仪的气势丝毫未显尽出来。
反观那位素衣娘子,衣裙虽雅,可娇容艳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凌厉之肃,压了瀛烟郡主不知几筹。
“陆家四娘,见过郡主。”陆子虞走上前,轻轻颔首见礼。
她看着瀛烟这身打扮不由眯了眯眸子,觉得有些诧异。
这位郡主不是一直都喜好素衣,怎么如今改了性子?
她隐隐觉得瀛烟身上的气质有些不对劲儿,一时让人难以琢磨透。
像是隐忍蛰伏在暗处的野兽,等待时机成熟,便会冲上来撕咬自己。
不愧是宫里生长的人,短短几个月罢了,心性就能有如此变化,着实让人觉得有趣得紧。
瀛烟不动声色攥紧了手,可面容之上淡然无痕。
她勾唇浅笑,语调平静如水,“陆娘子来的真巧,本郡主刚挂完牌子。”
“是么?那接下来就轮着四娘挂吧!”
二女一言一语,虽不曾针锋相对,可那谈笑间剑拔弩张的压迫气势,却让朱雀大街一众人的心紧紧提在嗓子眼儿。
百姓们瞧着不远处的那袭素衣,神色皆涌动着赞赏。
原来,她便是这一段日子在京中名声大噪的陆家娘子!
不仅容貌生得如此之好,就连才情也让人佩服。
可怎么瞧着,这位陆家娘子与郡主有些不对头?
陆子虞迈步绕过瀛烟,娉婷扶风走至桌案边。
她一手执笔,一手轻轻挽着自己的披帛。手腕翻动,在木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瀛烟扭身,紧紧盯着陆子虞的一举一动。她想瞧瞧,若那个贱人发现了自己所选三技,神色该是何等的震惊。
不只是她紧盯着陆子虞,就连街边围观瞧热闹的百姓们,被瀛烟逼着进退两难的贵女们,此时都直勾勾地望着那抹素衣。
陆家娘子,会选几艺?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大声去议论。
陆子虞握着手中的木牌,先是在“舞架”上挂了一枚。
瀛烟那枚木牌挂的极高,像是故意昭示自己的身份高贵。陆子虞的那枚牌子,紧紧挨在瀛烟的牌子旁边,像是挑衅。
瀛烟冷笑一声,略有玩味儿瞧着陆子虞的背影。
这就完了?只选一样夺魁,可是赢不了她的。
来了这乞巧宴,就如同进了她的局。才女之称,可不是那么好得的,没个三两下的能耐,怎能从一众闺秀里拔得头筹。
她瀛烟虽是自小失去双亲,可心性高,对这歌舞技艺皆是豁出了命去练的,能得大魁并非偶然,而凭借的是真才实学!
可这位陆家娘子,听说从小就没请过技艺师傅。这般不学无术之人,怎可能赢得过她?
瀛烟心头讽笑,正想撇开眼刺她几句,熟料想这位陆家娘子竟然辗转了步子走到“琴架”之前。
素手微抬,轻轻挂上一牌。
嘶...这陆家娘子竟然选了双技?
贵女们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瞧着陆子虞。
这么些年,除却瀛烟郡主会在乞巧宴上选择双艺,其余再无一人敢选。
这陆家娘子,莫不成也有些本事?
瀛烟瞧着陆子虞又挂一牌,心头不禁哂笑。想来这小贱人是打听了自己往年宴上都选双艺,这是明目张胆的叫板来了。
可能选双艺又如何?若是比舞和琴,她还从未输过!
素衣浮动,继而朝着“画架”走了过去。
衣决翩翩,美人臂如白藕从袖中伸了出来,指尖儿一动,在“画架”上又挂一牌。
三技?陆家娘子竟然也是选了三技!
同瀛烟郡主所选的技艺如出一辙。
众人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陆家娘子的行径似是在向郡主宣战!
瀛烟蹙眉,她也有些不明白这陆家贱人到底要做何,莫不成只是为了哗众取宠而已?
可这宴上,比的不是谁选的技艺多才赢呐!
打肿脸充胖子的招数,年年也有贵女去做,可后来,不是还是自取其辱。
“陆四娘子,你这挂上牌子的技艺可是都要去比的!”瀛烟冷笑一声,抬手扶了扶自己发髻间的金步摇,漫道,“你可别选好了,到时候临阵脱逃!”
人群间传来几声嬉笑,似也有些认同瀛烟郡主的说法。
“四娘既然选了,自然是敢同郡主一较高下的!”陆子虞背对着众人,她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说出口时都坚定至极。
她自然知道瀛烟打着什么主意,妄想通过乞巧宴夺魁要圣人给她赐婚。
瀛烟心中想嫁之人,不就是自家爷么!
使出这般歹毒的法子跟她抢男人,这一仗,无论如何她都要接招的。
想借乞巧宴让自己名声扫地?
她陆四娘不是好捏的柿子,想打她的脸,还得看看谁的技艺更硬一些!
陆子虞朝着瀛烟回眸一笑,直径迈步走到了第四个挂牌架子旁——“棋架”!
棋,选的人最少,若是敢选,也是技艺精湛了得。
这一项,可是连瀛烟郡主这般的才女都避让了,可陆家娘子竟...竟然挂上了牌子!
如此说来,这位陆家娘子在乞巧宴上一连选了四技?
疯了...
围观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似是呆傻了般,贵女们也是凌乱站在原地,有些手里攥着木牌的,因为太震惊,牌子也都坠在了地上...
面色最为精彩多变的,还是瀛烟郡主。
只见其,秀眉又拢又放,从吃惊转变为奇怪,后有辗转变的愤怒不堪。
在瀛烟看来,她不过以为陆子虞是虚张声势罢了,为了就是今日来打她的脸的!
以为选的技艺多,就能让人觉得她是才女不成?
待到开宴之时,她定让其成为宴上最狼狈的笑话!
瀛烟冷哼一声挥袖离去,只剩了陆子虞一人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
陆家四娘,怕不是疯了吧?竟然只身敢挑四艺?
乞巧宴上,还还从没出过这般令人骇闻的事迹!
若她能赢,往后芳名定能传颂百世。若她输了,怕是只能成为京中的茶余饭谈!
宴未开,可陆家四娘的名声却更响了。
人人讨论起来,皆是戏侃这位陆家娘子胆大包天...
没有人会信,她能四技皆备,更无人愿信,她一介苏州小城来的娘子,岂能赢得过瀛烟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