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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九公子     贵妃请自重txt下载     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羞辱

    瀛烟同王若茀二人从楼上正下来,偏巧瞧见了苏婉婉正同陆家三少说话。

    虽说他俩不曾做了什么亲密的事儿,可瀛烟就是心里头憋屈想过个嘴瘾。

    她归京不过短短几日,先是在陆家那个贱人哪儿吃了瘪,今儿又白白花了几万两的冤枉银子...

    气憋在胸口,终归是说话带刺儿的。

    陆家那位少爷跟这暮沧斋有几分交情,往后说不准需个什么衣裳首饰的还得有求于他。

    可苏婉婉不一样。

    她不过是穆家的外戚,虽说是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可在这京城闺秀的地位要比自己差上一截。

    瀛烟怒意难消,只好对着苏婉婉逞逞口舌。

    她慢悠悠从楼上下来,架子端的清高无比。

    苏婉婉侧过脑袋瞧她,目露深意,“郡主哪一只眼不好?”她冷笑着哼了一声,又道,“出门右拐朝着北大街去,有一家医馆眼疾瞧得是出神入化,您不妨顺道去看看?”

    王若茀吃惊,这小疯子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溜了?

    她不是只会甩鞭子么?

    比之她的吃惊,瀛烟似觉得眼前的苏婉婉像是换了个人般。

    平日里刺她两句都能暴跳如雷,怎么如今还会反声呛自己了?

    到底是跟陆家四娘呆的久了,怎么着也能学会一招两式。

    瀛烟压下心头的惊色不再搭理她,反倒是冲着一旁的陆之辰轻柔开口,“烟儿想跟陆家哥哥说句话,不知...”她吊起眉梢瞥了眼苏婉婉,又轻轻笑道,“不知方便与否?”

    陆之辰将手背在身后,面上正儿八经道,“郡主但说无妨。”

    苏婉婉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如同看个呆子般。

    男人都是一个样...见了漂亮的娘子性子都变了。

    她心里不是滋味,可也气哼哼地不愿走。

    瀛烟咬了咬唇,有些为难,“这位苏娘子,在京城风评可不怎么好。”她嫣然朝着陆之辰一笑,“不是烟儿说话难听,苏娘子一有个什么心头不快,就喊打喊杀,怕死个人儿。”

    话落,还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又用眸子偷偷瞄着身旁俊秀男子的神色。

    陆之辰听她说着,并未有多大反应,反倒还配合着颔首,“不错,确实如此。”

    苏婉婉听瀛烟说几句刺挠人的话无甚在意,可听到陆之辰还附和她,着实有些恼火了,“你说什么?”

    她冷森森笑着,腰间的鞭子已经攥在手中。

    这泼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是真不分清谁是敌是友?还是被色迷心窍了?

    眼前这“白毛鸡”就那么好看?

    瀛烟故作害怕,赶紧将身子朝着陆之辰那儿躲过去,话音更是柔弱无比,“陆家哥哥可是瞧见了?这那里是闺阁里的娘子,分明就是个索命的夜叉。”

    她惯会用娇柔的姿态收拢男人的心,陆家那个小贱人不是勾搭她皇兄?

    那她也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到此处,瀛烟那素白的小脸笑地更是娇美万分。

    王若茀站在一旁瞧热闹,心里头也是欢喜。

    既然能借刀杀人,她又何必多费功夫。

    苏婉婉怒气腾腾,长鞭一甩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你再说一遍。”

    她已不用了尊称,显然是被瀛烟一席话给戳住了心窝。

    夜叉?这泼皮猴也曾喊过自己夜叉。

    难不成,她真就如此骇人?

    陆之辰挡在瀛烟身前,面色沉沉,似也是动了怒意,“你去一边儿呆着去。”

    这话是朝着苏婉婉说的。

    瀛烟伸着脖子,神色嘲讽瞥了眼跟前那气急败坏的女子。

    苏婉婉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她紧紧盯了陆之辰半晌,鞭子朝着一处的空桌甩过去。

    “啪。”檀木的桌子成了两半。

    暮沧斋里的人见状,赶紧四下纷纷逃窜。

    几息之内,一楼花厅除了他们四人再无旁的。

    苏婉婉咬紧了唇,收起鞭子坐在一旁。

    脑袋瓜耷拉着,眼眶微微泛红,可她就是忍住不让那泪珠往下坠。

    陆之辰暗暗瞧了她一眼,转首对着瀛烟嬉皮笑脸,“郡主,要是没什么事儿咱可以把那五万两银子先给结了。”

    瀛烟笑意僵住,“陆家哥哥,还有烟儿还有一事相商...”

    “郡主请说。”

    “那...那扇屏风能不能退了?我瞧言家公子也是喜欢的,不如让给他?”

    她来找这位陆家公子,本想要做的事儿就是把那屏风给退了。

    五万两银子,她当时不过是心血来潮挣个面子罢了。

    真让她一下子掏这么多钱来,无疑对她挖骨抽筋...

    陆之辰和煦轻笑,“退了?”

    瀛烟忙不迭颔首,“是呐。”

    事到如今,陆三少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位郡主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呐。

    他虽平日里疯疯癫癫,可毕竟不是真傻。

    俊脸一沉,鼻孔朝天,“不行。”

    瀛烟怔住,不是刚才还被自己迷的神魂颠倒,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陆...陆家哥哥?”

    “郡主,本少就一个妹妹。您要是想占便宜那咱得先改个姓。”陆之辰粗鄙扣了扣鼻孔,用手往她哪儿一弹,“还有,您是个皇亲国戚。这一口一个夜叉叫的我都替那少傅大人感到惭愧呐。”

    瀛烟被羞的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呆愣愣瞧着跟前这位侃侃而谈的男人。

    可他嘴里,半句好话都没有...

    还全是羞辱自己的。

    陆之辰手环胸,绕着瀛烟又走了一圈,嗤笑讥讽道,“听闻您是个才女?”他摸了摸下颚有些吃惊,“没搞错吧?真不是从花楼里窜出来的?”

    瀛烟气的胸口被堵住,“你...你个大胆狂徒。”

    “刚才还哥哥叫着呢,这会儿就换了?您这喜新厌旧,跟上茅房提裤子似的那么快?”

    苏婉婉坐在一旁,咧开嘴让泪珠子掉了出来。

    太解气了...

    王若茀瞪大了眼,直溜溜瞧着那口无遮拦的陆三少。

    他怕是活腻了吧?

    瀛烟气的胸脯一起一伏,清秀的小脸跟开了染坊似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就这么变着。

    不知道还以为她唱变脸戏呢。

    “您知道自个儿跟苏娘子的区别么?”陆之辰痞气笑着,指了指苏婉婉道,“她,本少怎么瞧都觉得喜庆。您,我多看您一眼都觉得晦气...”

    瀛烟嘴唇打颤,他...他说瞧自己晦气?

    这该死的王八羔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蠢猪,粗鄙不堪的兔崽子,狗娘养的腌臜泼才!

    他是疯了敢跟自己叫板?!

第一百四十章:惹恼

    “佑安王同王妃都仙逝这么久了,您还守丧呢?”陆之辰砸吧了两下嘴,“瞅瞅这衣裳,白花花的,敢夜里碰见您,我真是得尿裤子...”

    瀛烟指甲紧紧攥在手里,“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么?”

    她不仅是气,甚至都有些想杀了跟前这狗男人。

    “这是打算去告状了?”陆之辰嗤笑。

    “这些话,敢让太后听见定会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瀛烟咬着牙,显然是打算在太后那儿告他一状。

    到时候等他被关进了大理寺,看还能这般巧舌如簧不。

    陆之辰委屈巴巴,“本少说什么了?您可得拿出证据来,万不能仗势欺人呐。”

    瀛烟冷笑,证据?

    这暮沧斋所有贵女、公子都听到了,这不就是证据?

    她抬眸环顾了四周,好像除了他们四人再无多余的了。

    人呢?

    早在苏婉婉挥鞭子时,人都被她吓跑了。

    京中流传了一句至理名言:宁拆一座庙,不惹苏婉婉。

    刚才苏婉婉鞭子都拎起来,谁知道那鞭子会不会没长眼朝着他们打过来...

    “小疯子”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瀛烟正干着急,王若茀却出了声,“本娘子听到陆家公子对郡主放肆无礼,出言不逊。”她冷笑着威胁,“这应该算是人证吧?”

    陆之辰嘿嘿一笑,“算,当然算。”他下颚朝着苏婉婉一扬,“本少不也有人证么。”

    真闹到太后那儿,也是这位郡主恶语伤人在先。

    大不了就碰一碰,他可不惯着这“白毛鸡”的臭毛病。

    瀛烟蹙眉,思前想后了一番...

    如今刚归京,若她惹得一摊子烂事儿在身又去宫里闹腾,难免会让太后对自己有何看法。

    她还指望着那老婆子能在自己的婚事上使使力气。

    宫中那些娘娘们,哪个不是防着她?

    自己本就在宫里如履薄冰,经不起这般折腾...

    权衡许久,瀛烟阴测测瞧了眼陆之辰同苏婉婉,甩袖愤恨离去。

    这仇,她一定报。

    前脚刚出门,后脚陆之辰就朝她嚷嚷,“郡主,别忘了五万两银子还没给呢。我让小厮给你送到宫里去了,记得在多给五百两的劳苦费。”

    瀛烟没回头同他再纠缠,只是觉得身子被气的哆嗦,眼前也朦胧发黑。

    暮沧斋里头,王若茀深深瞧了眼陆之辰,冷声嗤笑道,“陆家,真是人才辈出。”

    有一个擅长攻心陆四娘也就罢了,又来一个嘴皮子溜得很的陆三少?

    她还真是小觑了。

    陆之辰懒洋洋睨了她一眼,“不送。”

    王若茀缓缓出了暮沧斋,心里头一阵絮乱。

    陆家此次归京来势汹汹,又得了九皇子同穆家的照拂。

    看来,她得找父亲好好盘算一番了。

    待那两个找麻烦的女人都走了出去,陆子辰晃悠悠走到苏婉婉跟前,“人都走了,想笑就笑。”

    话茬刚落下,就听见坐在凳子上的苏婉婉发出一阵杠铃般的大笑。

    太他娘的解气了,比她吃了巴豆上茅房都爽...

    这泼猴的嘴,跟放炮仗似的,竟能骂的瀛烟哑口无言。

    她抬起脑袋,刚想夸陆之辰两句,一块儿粉色绣花的帕子落在她跟前。

    “擦擦吧,鼻涕出来了。”陆之辰喃喃开口。

    苏婉婉话到嘴边...又咽下。

    到底是该夸他,还是该揍他?

    “呦,这是哪家花楼的娘子送给你的?还绣着花?”苏婉婉语气不咸不淡。

    “啊?”陆三少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

    他好心给她递帕子,哪儿来那么多嫌弃的话,不用就不用呗。

    粉色的帕子正欲往回缩,却被苏婉婉给抢了过去。

    擦眼泪擤鼻涕一通乱抹,然后又团成一坨往桌上一扔。

    让他给自己别的女人东西用?

    苏婉婉冷笑起身,攥着鞭子也气冲冲地离去。

    陆之辰凌乱了,他就这么没有女人缘么?

    连同夜叉也嫌弃他...

    等陆四娘同自家爷在楼上腻歪够了,收拾好衣裳走下楼时,她发现自家三哥正呆愣愣坐在桌边儿,那桌子上还有一块儿自己曾经给他绣的帕子...

    “这...这是怎么了?”陆子虞走过去,一脸莫名其妙。

    她拎起帕子瞧了瞧,上头湿漉漉的...

    陆之辰哧溜着鼻子抬首,满面委屈,“四娘,你说兄长我是不是不够俊俏?不够玉树临风?怎么我就那么不招小娘子待见?”

    他自认风流倜傥,可方才那“小疯子”竟然这般对自己?

    要是连她都迷不住,那以后他还怎么京中花丛流浪?

    陆四娘不知她兄长又犯什么毛病,撇撇嘴懒得理,扭着腰肢去送自家爷上了马车...

    瀛烟从暮沧斋一出来,脚底下跟抹了油似,步子迈的极快。

    她脸色阴沉着,秀长的黛眉紧紧绞在一起。

    越想心头越是恨,自己何曾受过这般屈辱?今日不仅损了五万两银子,还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王若茀喘着气儿从后头追上来,“郡主且慢。”

    瀛烟怒气冲冲转身瞪着她,“王家娘子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带我前来这暮沧斋就是想瞧这么一出好戏?”

    这王若茀还敢来寻自己?

    若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会踏足这暮沧斋?又岂能被人辱骂成这样?

    想到此,瀛烟更是心头不快,怎肯给她好脸子看。

    王若茀知晓她心头窝着气,忙赔不是,“郡主这么说可就冤枉茀娘。”她眉梢一挑,眼珠溜溜一转,气声痛斥,“这陆家人也是破落户般刚进京,竟然有眼无珠冲撞了郡主,真是混账。”

    瀛烟冷哼一声,抬起眸子讥讽瞧她,“你现在这般说辞又有何用?”

    真当她白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

    这位王家娘子打的什么腌臜注意,她心里明白的很。

    借刀杀人?想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让她惹得一身骚?

    王若茀没曾想这位郡主这么快就绕了出来,她笑意讪讪,“茀娘不过也是好心,昨夜人家听闻了九皇子今日会到此,不也赶紧给您送了信过去?”

    瀛烟不说话,笑哂着盯着她。

    “这不也是有心想撮合您跟九皇子嘛,谁知竟被那陆家娘子给捷足先登了...”王若茀绞了绞帕子,为难着轻道,“也不知这两人怎么纠缠在一块儿的...”

    京中贵女圈里,最自诩高雅清流的便是这位瀛烟郡主。

    看似对任何郎君都不熟络,可偏偏谁也不得罪,逢谁都是有礼相待。

    可王若茀瞧得出来,瀛烟郡主最是爱慕的还数九皇子。

    那身份品貌,谁不芳心暗许?

    自己与那陆家娘子本就积怨之深,若是能拉拢了这位郡主一起对付她,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那位陆家娘子到底什么路数?把你知晓的通通说与本郡主听...”

第一百四十一章:珠联

    王若茀同瀛烟进了一家茶楼,二人选了楼上最隐秘的一处雅间。

    茶博士端上来些煮茶用的器皿,便急急退下。

    他瞧这两位娘子身貌皆是不凡,定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千金。

    闺阁些许秘密,又岂是他们这些下等人能去窥探的?

    待听得楼梯上脚步渐渐没声儿了,王若茀才笑着给瀛烟郡主添了盏茶,“郡主先消消气,且容茀娘慢慢道来...”

    瀛烟冷着脸瞥了那茶汤一眼,“这种粗鄙之茶怎能入口?”

    她常住太后宫中,吃穿用度皆是一等一的好。

    再加之昭帝孝顺,往年朝中进贡些什么东西也都是先送去了太后宫中。

    她平时所用的茶都是上好的云雾、碎银子。

    这街头市井小茶楼的茶汤,她怎能瞧得入眼...

    王若茀对她讥讽之声置若罔闻,面上仍是挂着和善的笑,“这里的茶自然是比不得宫中,太后将郡主仔细教养着,规矩仪度皆比那位陆家娘子出挑甚倍。”

    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

    她这般谀媚,瀛烟尽管面上不为所动,可心里头倒是跟喝了蜜似。

    王若茀眼见这马屁拍的差不多了,捏起桌上的茶盏小呷了一口,“要说这位陆国公是前不久归京的。初入京城本该是个破落户的模样,殊不知人家早就巴结上了九皇子。”

    她将茶盏搁置在桌上,唇一撇,嗤笑着又道,“怎么巴结上的茀娘不知晓,可郡主今日也瞧见了九皇子对待陆家四娘那个亲昵的样?”

    不提还好。

    一提,瀛烟就想起了在九皇子府的那一椿事儿。

    她眸色深沉,手指轻叩在桌上。

    倒不是她非九皇子不嫁,只是瞧他手握实权,品貌又着实俊美,算得上是自己良配。

    在宫中讨生活这么些年,她早已经看尽了世间冷暖。

    什么情爱绵绵都是虚的,唯有将权势攥在手里方可自保。

    那陆家贱人夺走了九皇子...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情仇了,这是要将自己的下半辈子往绝路上逼。

    她本就是孤女,如今仗着太后的宠爱方可挑一门好亲事,若是将来那老婆子不在了?

    瀛烟气得将桌上的茶盏用力摔在地上,“陆家小贱人,该死。”

    王若茀不动声色勾了唇角,“郡主不必恼怒,茀娘确有一计。”

    她挑眉,含着胸有成竹的笑意朝瀛烟看过去。

    “你?”

    “若是没法子,又怎敢叨扰郡主?”

    瀛烟惊诧瞥了眼对首的女子。

    她二人关系算不得亲近,怎么会冷不丁对自己示好?

    “你想要什么?”

    “茀娘只要一样。”王若茀手指捏紧了茶盏,轻笑,“我要陆家娘子,身败名裂。”

    她这话是笑着说出来的,可却了无笑意。

    反之,还有些偏执的恨。

    瀛烟怔了怔,嘴唇一颤,“你...你有什么法子?”

    她觉得这位王家娘子,远没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乞巧宴。”王若茀莞尔。

    乞巧宴?

    乞巧宴跟那陆家娘子能有什么关系?

    瀛烟凝眉,不解。

    “今年乞巧宴又逢太后古稀高寿,得了魁的娘子是可向圣人许大愿的。”王若茀淡淡一笑,“郡主大可利用好这次机会...”

    瀛烟杏眸一阵紧缩,连同喘息声都浑浊了些,“你的意思是?让本郡主直接求圣人赐婚?”

    去年乞巧宴上,她得了双魁。

    碍于面子,并未敢直接向圣人许这般大胆的心愿。

    可今时不同往日,陆家那贱人的出现让她心有危机。

    “不错。”王若茀身子朝前倾过去,讽笑,“郡主您才华横溢,陆家那位...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这是何意?”

    “前几日我派人去了苏州,专门打听了番陆家那位娘子打小可学了什么技艺。”王若茀手指摩挲着茶盏,“您猜怎么着?”

    她悠悠卖着关子,掩唇失笑。

    瀛烟连忙追问,“怎么着?”

    “那位陆家娘子竟什么都没学过,乞巧宴上也就一张脸能瞧得过去。”

    王若茀这话不曾掺假,她确实找人去苏州打听过了。

    琴棋书画,歌舞茶技,陆家那位娘子一样未沾。

    也不知是性子懒还是怎?

    瀛烟听王若茀这么一说,心里如同阴雨放晴,对她言语间不由多了几分亲近,“真要如此,本郡主便可趁乞巧宴上夺魁之后让圣人赐婚。”

    京中四位皇子。

    她能瞧得上眼的,也只有九皇子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头悄然定下了计策。

    入夜,右相府。

    绮萝苑里散着一股子药味儿,让人闻着作呕。

    侍女阿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了内室,“小姐,趁热喝吧。”

    她垂着头,将那冒着热气儿的汤药给放在桌上。

    王若茀苦笑从榻上坐起,披了件衣裳下了地。

    “您当心着凉喽...”阿若见自家小姐赤着脚,赶紧过来替她穿好绣鞋。

    “呵,我眼下没病不是整日也得吃这么些药么?”王若茀坐在桌旁,瞧着那碗汤药不知想些什么。

    “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

    阿若舔了下嘴,面上有些惴惴不安,“奴婢不明,小姐为何要去拉拢瀛烟郡主...”

    依她家小姐的手段,对付那位陆家娘子应该绰绰有余呐。

    王若茀冷笑,白净手指敲打在那药碗的边缘,“陆家那位,可没这么好对付。”

    今日暮苍斋,她有心欲拍下那一对牡丹钗的心思不就被人看破了。

    那陆家娘子不过就是言语挑拨了几句,生生让她多掏了几千两银子。

    这几回合的算计,自己处处受她牵制。

    若想让这棋局铺的再大些,只能找个好利用的挡箭牌。

    那瀛烟郡主心有偏执,对付陆家四娘虽不能致胜,但也可先纠缠住她。

    乞巧宴上,等瀛烟郡主得了魁请圣人赐婚,看那位陆家娘子还能否沉得住气。

    只要慌乱心急,定能有所疏漏。倒时她便可以找准时机,一招致胜。

    不仅是那位陆家娘子,捎带整个陆国公府她都要将其覆灭。

    只要是挡住他路的,她都竭尽全力要连根除掉。

    王若茀捏起药碗,挥袖饮尽。

    嘴中的苦涩,比不得心头之苦。

    可这条路,她走的心甘情愿...

第一百二十五章:撞破

    陆子虞面上不可置信,似乎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替自己挑染指甲?

    这等粗鄙的活,让清雅尔卓的九皇子来做,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死...

    她瑟瑟望着他。

    “做什么事儿得专心。”瀛夙挑起她的娇颚,身子欺压更甚,几乎是让美人半躺在榻上了。

    说罢,继而又覆上那艳生生的唇。

    陆子虞先是怔了神,莞尔轻笑着用四肢勾住他的脖颈和腰,如那芍药花枝攀附在牡丹的花根上。

    她弓起玲珑有致的身子去迎。

    放纵,贪恋。

    团子早就觉得两人模样晃眼,屁股一撅,迈开小腿儿去河边捞鱼。

    还不如不它来,尽当着它面儿撒猫粮...

    美人有些喘不上气儿,伸出小手推搡他,“爷...别...”

    跟前的男人看似身影不魁梧,可手上的力道却大的出奇,双臂跟个藤蔓一般,将她牢牢禁锢在臂弯中。

    瀛夙放开她的身子,凉丝丝的玉指将她那扎在胸上玉带朝上提了提,“衣裳乱了。”

    那股子凉意倏然窜入她心底,声音软腻腻道,“四娘自己来就好。”

    她今日穿的这一身齐胸襦裙颜色太过美艳。

    桃色的薄纱衬着那白如酥的肌肤更是娇嫩,又经刚才男人那么一疼爱,整个人这会儿跟个春泥般软和。

    “拿些染蔻丹用的东西。”男人清朗如玉的声音响在耳畔。

    陆子虞慌了,这话是对谁说的?莫不然这院子除了她二人还有旁的?

    瀛夙似笑非笑,“这时候知道羞了,刚才可还那般放的开...”

    美人听得他这一席话自然粉腮如桃,羞答答抬起脑袋佯装嗔怒,“爷当时在苏州时可不是这般没个正行。”

    “还不是被你这磨人精折腾的,你得负责。”

    “...”

    瀛夙将她身子放好,执起莹润小巧的玉足仔细打量。

    “爷要是不会,就放四娘回去吧?”陆子虞觉得脚心发痒,贝齿微微咬住下唇。

    “谁说爷不会?”

    她用力睁着眼,想从男人脸上寻得一丝破绽,哪怕是露怯,可终归是失望了。

    跟前这男人胸有成竹,像是对染蔻丹这活当成了用膳睡觉般的简单。

    墨涯身影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搬来了一张木案。

    案上放了些许凤仙花和明矾碎石,还有专门用来捣花汁的药杵、包指甲的绢布,可谓是一应俱全。

    除了有染蔻丹的东西外,木案上还放着一封信。

    待一切东西拾掇好了,黑影一闪又是没了人。

    陆子虞羡慕至极,她也想会了武功窜上翻下,可习武太累,不适合自己这懒散的性子。

    瀛夙见她目光留恋瞧着远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轻轻咳了一声,正襟危坐,“爷也是会功夫的。”

    她心不在焉嗯了声,甚是敷衍。

    瀛夙不同她计较,漂亮修长的手将案上的那一封书信拿起来,“你肚子疼么?”

    陆子虞回过神,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摇了摇脑袋,“不疼呐。”她古怪扫了两眼男人手里的书信,“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他是瞧了那书信才来问自己的,莫不是上头写了什么?

    瀛夙扬了扬手里的纸,笑的一脸高深莫测,“你院儿里来的信,说是你这几日癸水将至,怕肚子疼了来回折腾,今日便先把你托付给爷了。”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欣赏着美人面上复杂的神色又补了句,“换洗衣裳同你用的那些脂粉,也一并托人捎带来了。”

    陆子虞半信半疑,翻身坐起来把他手里的信给抢走去看。

    还真是她院子里来的信...这狗爬的字只有落宁写的出来...

    这“顺水人情”做的好呐,她前脚刚出来,后脚一众丫鬟就将她给卖了?

    她不知,其实落宁也是被逼的...

    瀛夙慢条斯理挽起袖子,将那凤仙花放到药杵里捣碎,

    待捣地花汁殷红鲜嫩,便朝着木榻上独自生闷气的美人清淡淡着开口道,“来,爷给娇娘的指甲染的再艳些。”

    他神色清然无比,可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有趣极了。

    陆子虞憋住笑轻踹了他一脚,语气故作诧异,“您这正人君子的姿态装不下去了?”

    她本有心刺他,谁知这男人捧着她的小脚义正言辞着道,“君子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

    她被咽的语塞,只好俯下眼瞧他,修长的指尖替自己圆润脚趾上敷着捣烂的花泥。

    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此生有君如此娇纵疼爱,足矣。

    瀛烟自从晌午归京没见到想见的人时,她这心里头就不舒坦极了,像是踹了个兔子不停乱撞。

    她长年宿在太后的庆华宫里,侍女们待她也如同对公主般伺候。

    洗罢了香浴,她特意命侍女找了件素色的衣裙,又拔下木钗换上竹钗,不施粉黛,不涂口脂,清淡素雅出了皇宫。

    听闻侍女说,他今日未曾迎驾是因为着了风寒在府邸休息。

    这等温情送暖的时机她可得抓住喽。

    那人喜好清雅高洁之物,她便打扮成如此去讨他的欢心。

    过了些时辰,九皇子府门外停了一驾宫内来的马车。

    茯筠跑出来迎,待看见来人的那张白净的面颊时他差点舌头都咬下来了。

    这位难缠的姑奶奶怎么来了...

    扯了扯嘴,上前招呼,“见过瀛烟郡主。”

    瀛烟和气笑着,如水中淤泥不染的白莲,“茯大人不必多礼。”她拎着了些名贵的药材递过去,“听说夙皇兄病了?”

    茯筠不知怎么应她,只好装傻充愣,“啊?是...是病了!”

    “那我进去探望一番。”瀛烟温柔浅笑,拎起白如雪的裙子就要往里迈。

    “您,您今日进不得...”茯筠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儿陆家那位娇娘可是在里头呢,这位再一进去...好大一出戏。

    态度反常必有妖。

    瀛烟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样的动作神态她一瞧就知道是不是有鬼。

    茯筠这些举动令她生疑,可也只好佯装离去。待茯筠疏忽之时,提了裙边往府中跑了进去。

    她心思缜密,专门挑下人少的地方行去。

    茯筠跟着拦,可偏偏这位是郡主,身份尊贵。

    “郡主,那边什么都没有。”他拦在一处小道前,死死不让瀛烟过去。

    瀛烟温柔笑着,可那杏眼里已经慢慢涌上了森然怒意,“还请茯大人让开。”

    茯筠一动不动,笑话,让她过去了自己不也玩完?

    瀛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用力一推,把茯筠给推坐在地上,她步子急急往里头跑去。

    她笃定,这里头绝对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穿过一片风景翠秀的萌荫,来到一处阁楼前。

    瀛烟定了神儿,缓缓看清了眼前这幅令人惊世震俗的景象。

    顾不得什么礼仪,她放开声惊叫,“你们在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受伤

    人定之时,九皇子府后院有一处孤零零的小苑显得寂寥渗人。

    且抛开那些光秃秃的枯树不论,单想想这小苑的主人...就有够可怖。

    茯筠哆嗦着腿站在荒苑门口,他一手拎着药箱,一手去推那黑漆漆的木门。

    “咯吱。”老旧的木门被他推开。

    那声音,听的直让人毛骨悚然。

    茯筠死死压住想扭头狂奔的冲动,他咽了咽口水,喊道:“墨...墨崖...”

    荒苑空旷无比,他这一嗓子喊出去,还能听见回声。

    没人应,更没人出来。

    茯筠想不通,墨崖这厮为何非要住在这儿,这是人住的地处么...

    怎么说也是府邸管事儿的,非要整的这么寒酸?

    若不是答应了替他看伤,这鬼地方,自己这辈子都不愿来。

    眼睁睁瞧着没人来接应自己,茯筠只好硬着头皮朝里头走去。

    细白的手指死死抓住药箱的挎带。

    从门口行至墨崖寝居的门前不过几十步,可茯筠却如同瓜牛般走得极慢。

    他身子发颤,俊俏的脸上不停滚落着汗珠。

    过了许久,终是到了...

    “叩叩...叩”没敲几下,折子门自己倏然开了。

    一股子血腥气儿从里头涌了出来。

    茯筠忘了害怕,他赶紧走了进去,“墨崖?”待看清床榻上那黑袍男子的模样时,声音不由拔了高度,“你受伤了?”

    床榻上趴着那位男子赤着上身,脊背之处血肉模糊。

    远远瞧着非但不让人觉得心疼,反而还透着一股子粗犷,野性。

    墨崖瞧见茯筠来倒也不意外,“带药了么?”

    他声音嘶哑,让人听了不由心之颤栗。

    茯筠搁下药箱,急噔噔给了倒了杯水递过去,“带...带了,有专门治皮肉伤的。”

    他把杯盏给放在榻边,扭身去药箱里摸索着玉虚膏的药瓶。

    玉虚膏——治疗皮肉伤最为上等的膏药,亦是最难配制的。

    “你怎么不喝呐?”茯筠拿着玉虚膏过来。

    “怎么喝?”

    墨崖趴在榻上,懒懒回道。

    他背上皮开肉绽,动一下就能扯动伤口,还喝水?

    茯筠羞愧,赶紧把药瓶搁在地上,执着杯盏送到墨崖嘴边,“你...你喝吧。”

    墨崖瞥了他一眼,张开嘴...

    茯筠觉得这般有些奇怪,匆匆又把杯盏给挪开。

    “没喝到。”

    “唔...”

    无奈,又把杯盏给递了过去。

    墨崖就着喝了一口,又趴在榻上。

    他脊背之上那些伤口,丝丝又朝着外头冒血。

    “你这是怎么弄得啊?”茯筠轻问。

    “替你挨的。”

    “啊?”

    “你忘了府邸的规矩?不该瞧得秘密若是被人瞧见,那是失守之罪,享鞭刑。”

    茯筠怔住,手里还端着杯盏。

    他今日没能拦住瀛烟郡主,被她给撞破了自家爷的好事儿...这算不算失守?

    可他没被刑房的人给叫去受罚呐。

    “你...你替我受了?”

    “不然呢?”

    墨崖冷笑瞧着他,就那小身板挨,两下估计都要昏过去了。

    茯筠心里过意不去,轻声问他,“多少鞭子?”

    “不多,三十。”

    三十鞭子还不多?要是他自己,三鞭子这条小命都得被交代进去了。

    刑房里的那些暗卫,哪个不是心狠手辣?

    “本是约好今夜替你治脸上的疤,看来得等着改日了。”茯筠拿起地上的玉虚膏,将那塞子拔了出来。

    墨崖这后背伤的太过严重,若不及时上药了,恐会遭及筋骨。

    茯筠坐在榻边,用手指挖了些膏药在墨崖伤处轻轻涂抹,“你要是觉得疼,就吱一声。”

    “吱。”

    屋子里气氛诡谲。

    好半晌茯筠小心才开口,“忍忍吧,毕竟你受的是皮外伤...”

    墨崖懒得理,他轻轻阖上眸子。

    透着皎月,榻上男子的面庞虽有些狰狞骇人,可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仍是俊的惊心动魄。

    背上伤痕累累,涂上了药膏也应该会有钻骨之疼,可他却一言不发,连句闷哼都没有。

    此等坚毅性子,着实让茯筠钦佩。

    不知不觉,茯筠将脑袋凑在榻上男子的脸前。

    他有些好奇,墨崖脸颊这伤痕是怎么来的。

    愈来愈近...

    甚至连睫帘都能瞧清楚。

    墨崖倏然睁眼,“你作何?”

    “我...我...我看看你...”

    茯筠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说话都不利索。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墨崖,最后干脆不说话了。

    玉虚膏的药香慢慢挥发了出来,带着苦味,又掺杂着些月桂的芬芳。

    清雅淡淡,沁人心脾。

    墨崖暗暗盯着狼狈摔在地上的少年,“这三十鞭子,你打算怎么还?”

    他口吻淡淡,可却又不像开玩笑。

    茯筠愣住。

    还?还得还?

    难不成,也让他被打三十鞭子...

    “我...我不是答应给你治脸上的疤了么?”茯筠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臀瓣。

    他皮笑肉不笑看着墨崖,生怕这厮非让他还恩情。

    床榻上的墨崖听他这般说着,不动声色轻挑了俊眉,“一码归一码,我上次不是也给了你护身符?”

    他不说还好,这般一说茯筠就怒了。

    那破护身符,一点屁用都没有,他放在怀里不仍是照做噩梦...

    茯筠正欲出口讨价还价,且听榻上之人又道,“你回去吧,这恩情可以先欠着...”

    谁欠他?

    可望向那凉幽幽的眸子,他嘴边的话怎么也不敢吐露出来。

    茯筠气呼呼的收拾好药箱,又朝着榻上之人冷哼一声宣愤自己的不满,终才磨着牙离去。

    不知为何,离去路上他竟然分毫不再惧怕这处荒苑。

    墨崖看着那瘦弱的身影愈行愈远,内里一震将房门阖上,慢悠悠又从榻上坐起来。

    “颜如玉。”他低声道。

    话音刚落,房梁之上一道红衣俊影悄然落地。

    来人身着大理寺官服,面容略带阴柔之美,“墨统领,您让我们刑房的暗卫抽了您三十鞭子就为了得到一份恩情?”

    颜如玉阴声怪气,撩开衣袍坐在了凳上。

    他虽掌管大理寺,可也监管九皇子府邸的刑房。

    下午自己接到暗卫秘信,说墨崖统领非让人抽他三十鞭子,还是皮开肉绽的那种。

    他一好奇,就趁着晚上过来瞧瞧。

    谁知,瞧见了什么?

    墨崖冷着脸任由他打量,“瞧完了,就滚。”

    颜如玉撇嘴,随手将一封信搁在桌上,“主子爷与美人共度良宵,我不方便把这信给传过去,劳您明儿个代劳喽。”

    红影一闪,踪迹渺无。

    走在路上的茯筠自顾自生着闷气,药箱的挎带都快被他给扯断了。

    自己好心去给某人治伤,竟然还被要挟着欠了个人情?

    墨崖,就是个混球。

    可那脸...治好了疤,应该也是同自家爷一般俊美的。

    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刚才墨崖睁眼之际,他像是瞧见了那瞳孔里隐隐还藏着一抹暗光...

第一百二十八章:心疼

    月下,美人纱衣轻荡漾在半空中。

    繁星羞赧躲在云后。

    陆子虞踉踉跄跄落在水中,她本就没个支撑东西。

    又因为小时候被人给推过水里头,这心里后怕万分,一个劲儿的乱扑腾。

    小手不知摸到了什么的东西便赶紧揪着爬起来,“啊,救命...救命。”

    她攀附着男人的肩娇娇喘气。

    衣裳湿漉漉紧贴在身上。

    陆子虞似没瞧见跟前这位爷看自己的眼神,仍是心神慌乱的朝他身上挤着。

    “还不松手,嗯?”男人声音暗哑拖长,不同于以往的清冽舒爽。

    她回过神儿,也觉得这动作暧昧极了,赶紧松开那只勾在他肩头的手。

    “另一只?”瀛夙饶有兴趣看着她,眼风愈发深沉。

    另一只?

    陆子虞懵了,她顺着他目光朝池里瞧去。

    自己另外一只手没在水里,手中还紧紧握着个什么。

    她浑然不知是何,伸着小手还捏了两下。

    滚烫的温度递在她掌中。

    “唔...”头顶是一阵喟叹的满足。

    她如同对待烫手的山芋般将那物赶紧丢开,身子往后缩了缩。

    “刚才不是它救了你的命?”若不是瞧见娇娘脸上的慌乱无措,瀛夙都以为她是故意来折磨自己的。

    真是个磨人精。

    陆子虞半咬着唇,小手赶紧攥住自己的前襟。

    这番动作殊不知在瀛夙看来多是充满撩拨的。

    男人迈腿,慢慢朝她走来。

    陆子虞不敢乱瞄,也小心朝后退着。

    身后一凉,碰着池壁了。

    瀛夙把她圈在怀里,笑意连连,“你怕什么?”

    美人暗骂:还能怕什么,怕你“吃”了人家呗。

    嘴上一阵语塞,只好怯怯开口说着不挨边儿的话,“爷,四娘...四娘衣裳湿...湿...了。”

    话落,她简直想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

    不等她狡辩,瀛夙劫过话茬,言语尽是打趣,“哦...什么...东西湿了?”

    还能是什么。

    衣裳啊,她衣裳湿了...得赶紧回房换,这瞧不出来么?

    陆子虞直勾勾瞧着眼前宛若白玉般的胸膛,一时忘了答他的话。

    瀛夙含笑坐在水中,将她身子正对着自己搁在腿上,“怎么不睡?”

    您这儿哗啦啦的沐浴,听的人心痒,怎能有心思睡?

    陆子虞自然不敢讲实话,她噘着嘴揉了揉肚子,“疼,吃的太多了。”

    瀛夙又气又笑瞧着她,“晚上那些东西没人逼着你吃吧?”

    是没人逼她呐,可这府邸的吃食也做太好了,她没忍住嘴馋就折腾了这个下场。

    大掌伸过来抚在她的肚子上,一下又一下,带着浅浅的力道替她消食。

    “爷怎么钻到鱼池里洗澡来了?”陆子虞觉得肚子稍微舒服了一些,便继续赖在他怀里不忍离去。

    “这是阴阳池。”

    “唔?”

    怀中这小女人显然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瀛夙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儿石板,“那是处机关。白日开开就能和府中的内湖相接,晚上放水关上,也能当做一处温泉。”

    这设计甚妙,倒是让陆子虞有些大开眼界。

    “那您也不该晚上还来泡池子,若是让人看见怎么办。”

    瀛夙不明白她这话,静静等着下文。

    美人伸出玉臂揽住他的脖颈,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您这美...色,太勾人了。”

    这话说反了吧?

    瀛夙挑眉看着池中那如花开的烂漫娇躯,他亦在她耳边喃喃,“你才是美...色。而爷,贪图美...色。”

    怀中娇躯一阵轻颤,搂着他愈发的紧。

    “四娘。”他喊她。

    “嗯?”美人抬首,迷离瞧着他。

    “等你明年及笄爷就能娶你了。”

    他感受着怀中的娇软,不紧不慢又补了句,“娶了你,就能欺负你。”

    陆子虞伏在他肩头笑得如吃了蜜,撑着男人的肩坐起来一脸的戏侃,“现在也可欺负的...”

    她又故意招他。

    瀛夙淡声,“是么?”

    自然是假的...

    美人肠子都悔青了,正欲站起身来逃跑,却被人死死按在怀里。

    “你这么说,爷就不客气了...”瀛夙伸手去撩她那湿淋淋的衣裳,看样子是打算动真格了。

    陆子虞如惊弓之鸟,吓得赶紧娇声细语着求饶,“四娘错了,四娘错了...爷快饶了人家吧。”

    瀛夙手上动作不停,似乎铁了心。

    “爷,好哥哥,情哥哥...”她紧紧抱住他的腰,面颊贴在胸口,一连串儿的讨好唤他。

    瀛夙停住,手臂懒洋洋搭在池边,“继续说。”

    对于她陆四娘的讨好,他总是抗拒不得。

    陆子虞见这位爷不动自己了,心里头还微微有些失落,可嘴上叫的更甜,“九爷,夙哥哥,瀛哥哥,小郎君,九郎~”

    随着她一声“九郎”掷地,瀛夙尽乎猛烈噙住她的嘴。

    不能躲,不能逃。

    一泼接着一泼。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瀛夙才堪堪放过她。

    陆四娘轻轻抚着唇,笑的娇艳,“爷好生疯癫,装了大半辈子的清心寡欲都快得道成仙了,没曾想被四娘给坏了修行吧?”

    瀛夙唏嘘着啧啧两声,面上又恢复如那清修如玉的模样,“以后,咱还能双~修不是么?”

    陆子虞这劲儿跟打在棉花上似的,心里头不舒坦就照着他的手臂拧过去。

    皎月昏暗,她虽看不清,可自然能感觉到他那手臂上似乎有一道崎岖的印痕。

    她没了功夫继续跟他耍嘴皮,眼睛直愣愣看过去。

    男人结实的小臂上拓印了一圈令人心惊肉跳疤痕。

    那么大块儿,那么狰狞。

    虽然已经成了暗粉色,可仍能感觉到这里曾经发生了多么血淋淋的事儿。

    “这...这是怎么弄的?”陆子虞抿着唇,指腹轻轻在那伤疤之上打着圈儿,像是要替他消去那里的疼痛。

    “有一年秋围狩猎时弄的,已经过去了好久,不碍事儿。”瀛夙抚了抚她的脑袋,算是安慰。

    不碍事儿,这怎么会不碍事儿?

    她平时里磕着碰着个什么都能疼的死去活来,可况他手上这么大一块儿伤,怎么能说不疼呢?

    那样子,像是被什么野兽给咬的。

    不知怎么,眼眶子就涌上来一股子酸意,她跟自己伤了似得呜呜咽咽啜泣。

    也不说话,就是娇娇哭着,伤心极了。

    瀛夙心暖,笑着哄她,“疼的又不是你,你还哭上了?”

    陆子虞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紧紧抱着他,“还好,不是右手。”

    “是右手你就不嫁了?”

    “不是,不是。”

    男人突然严肃起来倒让她忘了哭,赶紧急言争辩,“我嫁,谁说不嫁了。”

    她只是心疼罢了,若是右手留下了病根,他那般才华横溢的人定会徒生挫败。

    瀛夙抱着她起身,替她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

    直至他站起来,陆子虞才发现他自始至终都穿了亵裤的...

    瀛夙将美人打横抱起朝着花萼楼二层上去。

    将人放在榻上,锦被盖好。

    临出门时又叮嘱了一遍不让她半夜踢被子。

    陆子虞满面桃羞躲在被窝里,他怎么知道自己睡相差的...

    门轻阖上。

    月梢高高照纱台,春夜绵绵无归期。

    一晚香梦...

第一百四十二章:前昔

    翌日,朝阳殿。

    “明日,便是殿试了。”昭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面颊的褶皱舒展而开,眉宇间带着期许,“明日,朕欲邀众位爱卿共审殿试。”

    百官惊愕,齐齐抬头朝着玉阶之上望去。

    共审殿试?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历来殿试之日,只有主审官同圣人才可入这大殿。

    学子试卷从不示众,可若是百官共审...

    殿上,大臣们窃窃私语,不知这事儿是好是坏。

    王渝州转身朝自己党派的一众人暗暗递了个眼色,让他们静观其变。

    昭帝突然改了这殿试的规矩,楞是让自己也没了头绪。

    他指尖在手中的笏板上轻叩,不知心头琢磨着什么。

    站在左列官员之首的李厥,更是思绪混乱。

    这圣人,到底是要作何文章?

    昭帝和煦一笑,摆了摆手,“爱卿们不必纷嚷。邀你们共审殿试,不过求个公平罢了。”

    依照律例,每年殿试主审官都该由右相担任。

    这么些年来,但凡中了殿试之榜的状元,最后都无一例外投入了右相门下。

    其中隐晦,不言而喻。

    若是往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可今年不同,听说陆家大郎也入选了殿试。

    自己若不插手,说不定这人便会被右相借机除掉,永不能入仕。

    既然打定主意要重用陆家,那陆家的势力自然也该提拔些。

    昭帝笑吟吟抬眸朝着王渝州看去,“右相可有觉得不妥?”

    百官噤声,各个瞅着自己手中的笏板。

    看来这事儿,是明晃晃冲着王家去的。

    王渝州眉心一跳,正欲出口辩解,且听大殿之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臣附议。”

    挑眉去瞧,竟然是左相李阙。

    李阙早就不满每年殿试都由王渝州为主审官之事。

    徇私舞弊,只手遮天。

    殿试过后,有才华的没瞧见一个。附庸他们王氏的,却是一抓一大把。

    这规矩,早就该改了。

    王渝州怒瞪了一眼李阙,冷嘲热讽道,“看来,左相是不满本官为这殿试上的主审官?”

    李阙冷哼,唇边挂着讥讽。

    二人针锋相对,着实让朝堂之上的一众官员抹了把冷汗。

    “左相满意与否,朕不知。”昭帝本是笑容可掬的脸倏然沉了下来,枯瘦的手用力捏了龙胆拍在案上,“可是朕,着实不满。”

    龙威怒荡,百官慌乱跪地,“陛下息怒。”

    昭帝牵动了怒气,用帕子捂上嘴用力咳着。

    良久,他才沉声开口,“这么些年来,朝中风气败乱。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还有滥用官权私收田地的,你们一个个真当朕不知?”

    龙胆一拍,震的百官头皮发麻。

    “高湛同白落松,皆是你右相替朕选的好人才呐。”昭帝看向王渝州的眼风愈发凌厉。

    王渝州压下心头的震惊,浓黑的眉毛绞的更紧。

    圣人,该不会是知晓了什么?

    若是如此,只好以退为进。

    “这事确是臣疏忽。明日殿试应当邀诸位大人共审试卷,替我东瀛选举人才。”王渝州深深叩首,言辞恳切。

    “如此,甚好。”昭帝疲惫瞧了眼地上乌泱泱一大群人,如枯树皮般手搁在龙案之下,手心里还紧紧攥着刚才咳嗽时用的帕子。

    只是那帕子上,留有一抹红。

    早朝散去,朝阳殿门外的百官却是凑成了堆儿,一个个都在商量明日殿试如何是好。

    “右相,圣人改了这殿试规矩,那明日我等...”一位身穿文官四品朝服的中年男子对着王渝州小声说道。

    他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在外,小心说话。”

    王渝州阴冷冷瞥了眼那四品文官。

    打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太监,低眉浅笑,“右相,这是给您的。”

    小太监顺手递过去了一封信,看见王渝州接过了之后便赶紧躬身退去。

    “行了,明日静观其变就好。”王渝州长叹一口气,神色冷了冷又道,“不管如何,都不能让陆家大郎登了一甲。”

    若是登了一甲,便可入了翰林院为官。

    十年前,他费尽心机将陆家从四族之巅拽下来。十年后,万不能再让其爬上去。

    就算圣人袒护陆家又有何妨,他多的是法子将其重新按在地上摩擦揉捏。

    右相府的马车本该出了宫门朝着桂花巷驶去,可不知怎么...竟然绕到了宫门后的一处偏僻小道上。

    浅底梅纹的马车停了不久,就瞧见不远处又驶来一驾金丝凤纹的马车。

    两驾马车并着身,紧紧停在一排。

    小道上各个路口都有太监和宫女把守。

    严防紧密,生怕有人闯进来。

    车夫同侍从都从马车上下去,只剩了两驾马车的主子静坐其中。

    “兄长,好久不见。”凤纹底的马车中传出一道悦耳的女声。

    “娘娘怎么突然召臣?”王渝州声音低沉,透着几分不耐。

    “听说,兄长的殿试主审官一职被撤了?”女人笑意吟吟,语气里杂糅了些调侃。

    “娘娘消息倒是灵通,看来朝阳殿被您安插了不少眼线。”

    “本宫唤兄长前来,不过是想问一声,那陆家到底该如何打算?”

    王渝州冷笑置之,双手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漫不经心地道,“这不是娘娘该顾虑的事,有这等闲工夫,还是管好你那不争气的儿子。”

    车中女人一时语塞,金色的护甲紧紧攥在手心,顿了许久才苦笑一声道,“是,兄长说的对。可那陆家若是归于九皇子麾下,钊儿的路便更是难走。”

    王渝州阖眼,似不愿再听她聒噪,“本相知晓了,娘娘早些回去休息吧。”

    话落,他挥手唤过车夫。

    梅纹的马车扬长而去,丝毫未曾顾及上下尊卑。

    一位身穿大宫女衣裳的丫鬟进了凤纹马车里,“娘娘,您...”

    她撩开帏裳上了马车,车中景象让人惊惧失色。

    身穿金丝凤袍的女人将护甲紧紧攥在手里,掌心的血丝顺着掌纹滴落在裙上...

    一朵朵的血花,开的瑰丽。

    “海棠,回...回宫。”女人声音冷颤了三分,眸色虚晃不定。

    被叫海棠侍女赶紧唤过太监驱车,又将自己的手帕将那血痕累累的手给包裹住,“娘娘,您...您得自个儿疼自个儿呐。”

    海棠泪眼婆娑,紧紧按着女子手上的帕子,眼见那帕子被血水染红,她忍不住催促,“快,快回凤霞宫。”

    坐在车中的女子怔怔,脑海中只盘旋着一句话,“管好你那不争气的儿子...”

    他怎能嫌弃钊儿,怎能...

第一百四十三章:夜谈

    闷热热的夏夜,惹得人心烦意乱。

    京城西街的六皇子府上,歌舞升平,糜音袅袅。

    恢弘大气的宅院,处处可见金玉之物的点缀,饶是那烛台,都从里到外透着几分豪奢。

    六皇子瀛涟,袭了身靛蓝滚金边儿的窄袖织纹衣坐在上首,他双眉高挑朗声笑道,“今日右相被父皇削了权,真是大快人心。”

    瀛涟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添满了酒,“来来来,本殿敬左相一杯。”他执起酒盏先干为敬,朝着下首的李阙笑眯眯又道,“左相直言进谏,实乃让本殿佩服...”

    相比他这般痛快饮酒,李阙倒是显得沉静,“就算圣人削了右相的权,可殿下您也不该如此把酒言欢呐。”他顿了顿,摇了摇头又道,“为今之计,应该赶紧商量好明日殿试的对策才是。”

    瀛涟蹙眉,撂下酒盏,“本殿相邀左相前来,不过是庆祝一番,怎到成了把酒言欢?”

    他心头不悦,挥手命那弹唱的歌姬、琴师都退去。

    这位左相如今算是自己麾下最为得力的臣子,手中既有实权,还甚是衷心。

    唯有一点不妥,太过刻板严谨。

    逢什么瞧不顺眼的事儿,都要直声劝诫,分毫不给自己面子。

    李阙见瀛涟冷下了脸,心头更是苦闷,执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殿下,如今正是夺嫡最为紧要的关头,望您多费些心思在朝政上。”

    瀛涟心中不满,可面上多少还得迁着。

    讪讪一笑应之,“这是自然,左相请放心。”

    如今朝堂之上还都要依仗这老匹夫,等自己登上了皇位,定要第一个先处置了他。

    处处指手画脚,着实让人瞧着厌烦。

    “殿下,太后生辰宴上的贺礼您准备的如何?”听见耳边靡靡之音都散去,李阙眉梢略有舒展。

    太后生辰之宴,各位皇子都要献出一礼。

    这可是得取龙恩最好的机会。

    瀛涟听他这般问着,面上展露了一抹高深笑意,“这件事无须左相担心,本殿已有打算。”

    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直把李阙看惊住。

    论谋略,六皇子算不得最为出众的,可若是论出风头...

    “殿下,您...您可不能行事莽撞呐。”李阙好心出声提醒。

    又来了。

    瀛涟捏这酒盏的手指不由用力,骨节微微泛白,“左相信不得本殿?”

    “不...不是。”李阙见他面色阴沉,赶紧出了席案躬身行礼,“微臣定是信得过殿下的。”

    眼瞧着上首的男子没半分帝王之才,可他仍愿尽心辅佐。

    谁让自己,欠了他一条命...

    这条路坎坷曲折,若是这位殿下肯听自己劝告还有三分机会去争,若是一意孤行...

    哎。

    李阙心头长叹一口浊气,嘴皮几番蠕动才岔开话题,“小女如今待嫁闺中,不知六皇子门下可有能婚配的好儿郎?”

    瀛涟一听这事儿,本是昏昏沉沉的眸子一亮,身子也不由打起精神坐直了些。

    他摩挲着下颚,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那李家娘子的模样。

    单凭那姿色来说甚是出众,可性子...太过执拗。

    若是娶进府里,只怕也是个不解风情的主。

    想到这儿,瀛涟刚才打起来的精气神儿又泄了下去。

    他随口说道,“太仆寺卿孙氏尚有一子,如今也是在婚配年龄。”

    他兴致淡淡,执起酒盏应付。

    李阙站在下方垂眸恭听,待听之那太仆寺卿孙氏的名讳之时,心头一颤,深深朝着瀛涟看过去。

    昏暗的眸底,有些不可置信。

    且不说那孙氏与他李家门不当、户不对。就说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如今连个秀才都不是...

    甚至没娶妻过门,小妾就已经数不过来了。

    琼儿嫁过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李阙误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沉声又问了遍,“殿下刚说的是哪家儿郎?”

    “孙家呐,太仆寺卿的孙家。”瀛涟被他问的不耐烦,手中的酒盏用力搁在桌案上。

    他倒没想什么门当户对,只想赶紧糊弄过这老匹夫,别拿这档子事儿来烦他。

    李阙髯须一阵颤动,粗气喘了半晌才得以平复,“微臣身体不适,先行回府休息了。”

    说罢,他也不等上首之人的同意,直直迈开双腿朝外走起。

    气息絮乱,心神不宁。

    这个六皇子,是把他女儿往火坑里推?

    推就推了,还不自知。

    那孙家儿子就是个窝囊废,怎能与自家女儿结成连理。

    李阙怒气冲冲出了六皇子府,上了马车,更是把那鸡翅木案上摆置的东西给摔了一遍。

    他心头埋怨自己,怎么当年就被这么个混账东西给救了?

    待李阙扬长而去,瀛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该死的老匹夫,从不把本殿放在眼里。”他双手成拳,用力砸在案上,“乞巧宴上,且让你亲眼目睹一回本殿是如何夺取龙恩。”

    若不是需要李家的势力帮自己夺嫡,怎可能会忍让他这般放肆。

    心正之人,若是被不相干的人所助,心中所想,定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可瀛涟非也,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对于劝谏难听的话语,他半分也是不往心里去。可若是被人拍了马屁,却又是自以为是。

    这般品性,非帝王之才。

    天色刚暗了不久,陆国公府上下就已是悄无声息。

    尤其是陆家大公子院落,更是静的能听见蝉鸣。

    打不远,陆四娘手中拎着个食盒悠悠地走了过来。

    她瞧着自家兄长的屋内还挑着灯,轻笑一声上前敲门,“大哥,我来瞧瞧你。”

    话音一落,门倏然就开了。

    陆之庭眼窝子发青,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小妹,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无力,开了门后就直直坐在书桌旁的圈椅中。

    桌上还摊着一堆书籍。

    书页上,笔墨点点著有批注。

    陆子虞走进屋里,将那食盒搁在桌上,“这时候,就算您把眼珠子给瞪瞎喽,也看不进去一个字。”她将食盒打开,里头摆着几碟子精致的小菜,“来,吃些东西。”

    她笑吟吟将玉箸递过去。

    陆之庭接过,疑惑瞥了她一眼,“你莫不是不知晓为兄明日殿试?”

    “知晓呐。”

    “那你还这般来扰我?”

    陆子虞听着耳边那拔高的调门,不由缩了缩脖子,“就是知晓您看书看不进去半个字,才送点小菜过来。”

    她戏谑盯着桌上的一处砚台,那里头墨都干了。

    陆之庭拿着玉箸,轻轻敲了下自家妹妹的小手,神色不似刚才那般焦虑,眉头舒展笑道,“就你是个人精。”

    “大哥快尝尝。吃饱了,四娘还有要事跟你商量...”

第一百四十四章:再遇

    翌日天明,霞光打在陆国公府的石榴树上,榴花似火。

    怎么瞧,今儿都像是个好日子。

    两驾马车朝着宫门方向缓缓行驶。

    陆之庭端坐在头一辆马车上,他身旁还坐着浑身正发颤的桐允。

    桐允想给自家公子添盏茶递过去,可指尖一碰上那茶壶就哆嗦不停。

    倒出来的茶水,洒了一桌子。

    捎带着衣裳,也被打湿了。

    “公...公子,您要不喝点水?”桐允舌头打着结说道。

    陆之庭含笑瞧了他一眼,忍不住打趣,“又不是你考试,怎弄的这般紧张。”

    他伸手,不慌不忙给自己添了盏茶。

    顺带也给桐允添了一杯。

    桐允一脸崇拜盯着自家公子,“您就不怕呀?我这心,从昨晚上到现在,就没安生过!”他端起茶盏朝嘴里灌了一口,“到现在,还是突突直跳呢。”

    话落,用袖子抹了把嘴,手掌又赶紧覆在自己胸口。好似不压着那心肝,它就会跳出来一样。

    陆之庭垂眸轻笑,“公子我,怕、也不怕。”

    他这话说的含蓄,桐允不大明白其中意思。

    “怕,是因为这殿试对我意义非凡。不怕,是因为心中坦荡,无所畏惧。”

    桐允挠头,仍是不明白。

    他还记得昨夜,自家公子晚膳都没吃就闷在书房里看书,那疲惫烦躁的模样,让人看了担心。

    怎么今日,倒是跟换了个人似得?

    这般平静如水?

    陆之庭神色清然,手中捧着一盏茶。

    茶香袅袅,闻着让人舒心。

    如若不是他昨夜与小妹促膝长谈,恐怕今日,也是像桐允这般手足无措。

    今日殿试送行,只可有一人陪驾。

    陆家人无一例外,都把这机会让给了四娘子。

    自从祠堂一夜,所有人都是瞧出来门道了。

    这陆家,最有才能的,不过是那位年仅十四的娇艳少女。

    清水巷距离宫门不远,不过一会儿,马车便是停下了。

    陆之庭缓步而下,朝着身后那一驾马车行去,“小妹,到了。”

    话头一落,一双素白如玉的小手掀开了帘子,“大哥,四娘都困得睡着了。”

    陆子虞打着哈欠从木阶下来,双眸氲着水儿,看来是真困了。

    昨夜,她同兄长聊谈了许久,等回了院子梳洗收拾完,躺在床榻上差不多都过了人定。

    她一向是休憩时间规矩,这突然一乱,白日没睡醒可不就犯困么。

    陆之庭瞧见她这没心没肺的劲儿,不知为何,心头更是松快了些。

    “行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大哥等等。”

    陆子虞似想起了什么,又扑腾着上了马车。

    一阵捣鼓后,再下来时,手里拎了个食盒。

    兄长贡试之时,她做了这芙蓉酥。不过阴差阳错,白白便宜了别人...

    “这是四娘做的芙蓉酥,大哥尝一个再走也不迟。”食盒打开,从里散出了一股子清香。

    陆之庭不爱食甜,可耐不住自家小妹期许的目光,“那...那就只尝一个。”

    他捏了一块儿芙蓉酥放入嘴中,小心咀嚼。

    眉梢一蹙,感觉那糕点里头似是还夹着什么东西。

    吐出来一看,是张字条。

    “呦,不会是中喜了吧?”娇娘子站在旁边咧嘴笑着。

    陆之庭打开瞧,字条上写有四个字——大魁天下。

    这么大的喜?

    陆之庭觉得手心滚烫,那温度从掌纹散开,一直烙印在他心上。

    “大哥不必想太多,顺从本心就好。”陆子虞收了食盒,将兄长摊开的手给紧紧攥住,“琼姐姐,还等着你呢。”

    是,琼娘还等着他。

    陆之庭抬起头,先是怔了怔,又赶紧将那纸条揣入胸口,喘息沉沉,“是,琼娘还等着我。”

    他转身,朝着那暗红色的宫墙内走去。

    背影如山。

    陆子虞眉眼弯弯,藏住了其中一抹湿润。

    正当她盯着自家兄长背影出神,耳畔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陆四娘子?”

    这声音如环佩碰撞般清爽,让人听了舒坦至极。

    陆子虞扭过身,瞧见跟前站了位身修如竹的白衣公子。

    “言公子?”

    “陆四姑娘还记得我?”

    言怀瑾白皙的面上染了抹红晕,连带耳根子也滚烫得厉害。

    陆子虞对他的这般殷勤有些讪讪,“言公子应该也是来参加殿试的吧?怎么不进去?”

    这位言公子,模样俊俏不说,身上气质也是出挑的,

    可她如今心有所属,总不能吃着锅里,看着盆里吧?

    “言某今晨出来的急,这会儿还未用早膳。”言怀瑾恭谦笑着,指了指陆子虞手中的食盒,“瞧着您这儿有吃食,想过来沾个光。”

    身后的虚河:公子,您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厉害...

    陆子虞上下打量了番跟前这位瘦弱的郎君。

    最后,还是于心不忍。

    食盒打开,小心递给他一块儿,“呶,给你些吧。”

    言怀瑾掏出帕子来,双手摊开去迎。

    这是吃点心,还是进贡呢?

    陆子虞压下心头的诧异,将那芙蓉酥给放在了帕子上头。

    倒不是她小气不多给一些,只是这糕点里头都放了字条呢。

    吃了一个带字的也就算了,若是各个都有...不得让人误会自己谋害他?

    言怀瑾倒不知她心头所想,只是将那一块儿芙蓉糕给小心包了起来,揣在怀里。

    “你...你不吃呐?”

    “这会儿又是饱了。”

    虚河把头埋的更深,脸上布满羞愧。

    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他不是言家的书童...

    陆子虞有些被人戏耍的恼怒。

    正欲开口理论,且听跟前男人又道,“姑娘待怀瑾有赠糕之情,来日定会重谢。”

    说完话,便迈步朝宫墙内行去。

    瞧着他那轻快的背影,就知心头欢喜的不得了。

    虚河朝着陆子虞深行一礼,“娘子莫怪,我家公子近来脑袋不太好使。”

    “嗯,瞧出来了。”

    虚河讪讪,赶紧躲回自家马车里去。

    正当陆子虞打算收了食盒,一道人影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抱起食盒就窜。

    边跑,还边吆喝,“陆四娘子,对不住了。我家爷也要吃...”

    陆子虞怔怔看过去,那是茯筠的身影!

    乖乖滴嘁嘚咙咚呛!

    茯筠抱着那盒芙蓉酥欲哭无泪地跑。

    他家爷偷窥了人家四娘子半天,就为了吃这么一口芙蓉酥?

    您说您馋就馋呗,自己下来要不成?

    非得让他跑过来抢?

    陆子虞心头咯噔一下,她赶紧顺着茯筠跑过去的方向瞧。

    完了...

    自家爷的马车就停在不远的地处儿。

    那岂不是说,刚才她分了糕点给言家公子也被他瞧见了?

    哎呦喂,这醋缸可别洒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殿试

    巳时,艳阳当空,圣人登殿。

    朝阳殿外,百余张矮桌纵横排列好,上有文房四宝皆是备的齐全。

    目视而上,是一条云龙阶石的御路,上头雕刻了九条飞舞盘旋的巨龙。

    绕江河万里,腾缥缈仙宫。

    玉阶高处,摆着一张鎏金九珠龙椅,昭帝端坐在上,不怒自威。

    身旁两侧,百官林立。

    姜贤瞧了眼月台上的日晷,朗声宣道,“吉时已到,贡士进殿。”

    百名学子,着布衣,登金殿。

    “能踏入殿试之子,皆身怀才气。今日,朕赐题为试,望尔等悉心答卷,不负众望。”

    “谨遵圣喻。”

    昭帝笑意连连,挥手唤姜贤附耳过来。

    姜贤听后,愣了愣神,又赶紧站在月台之上朗声通传,“陛下赐题:宝中治国。”

    宝中治国?何为宝?

    此题一出,不仅是百余布衣学子傻了眼,连同百官也是不明白圣人何意。

    日晷算着时辰,待到午时便收了卷子。

    陆之庭跪坐在蒲团之上,他听见题目后并未开始奋笔疾书,反之屏息凝神,静坐思量。

    前纵位的言怀瑾听之此题,轻笑一声提起了笔。

    王渝州站在阶上,暗暗朝自己身后的幕僚之臣出手比划着。

    三纵五列。

    六纵四列。

    七纵二列。

    ...

    这些,都是自己门下之人。

    那些幕僚心领神会,待会儿批改试卷之时,要故意对这几位学子放些水。

    右相府权势滔天,如今这朝中一多半的文臣都是依附于王家的。

    想捏死一个陆家郎,轻而易举。

    昭帝不动声色将他这鬼把戏尽收眼底,凌厉的眉宇间暗埋杀意。

    他饶有兴趣地瞧着殿下布衣学子,只见那群青年儿郎各个伏案冥思,可唯有一人阖目静坐。

    “姜贤,那孩子怎么不动笔?”昭帝大掌一挥,指着殿阶下的陆之庭。

    姜贤正欲应声,却听耳边传来一道戏谑。

    “怕是那孩子不会吧?”王渝州抚须讥讽,惹得身旁不少文臣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阙听之,蹙眉。

    他自是认出来,人群中那位迟迟未动笔的正是陆家大郎。

    看来,当时未把琼儿许配给他是对的。

    登了金殿,竟然被吓得呆呆愣愣,眼瞧着时辰不多了,还未提笔作答。

    瞧他那样子,已经是打算放弃了。

    李阙心头冷笑两声,错开了眼。

    姜贤眯着眼斜了眼王渝州,俯下身在昭帝耳边轻道,“那是陆家的大公子。”

    昭帝摩挲着下颚,深深望了一眼陆之庭。

    陆家郎,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呐。

    “春闱贡榜第一可是何人?”昭帝朝着姜贤问道。

    “今年春闱共有两场。一位是苏州来的古禾,一位是兵部尚书之子——言怀瑾。”姜贤拂尘超前一挥,轻轻点了两处,算是替昭帝介绍了番。

    昭帝瞥了眼殿下的那位翩翩公子,只见他面色如常,下笔从容,像是这题目半分难不住他。

    “你去瞧瞧,他卷上写了何。”

    姜贤笑吟吟应了,拂尘一搭迈步下了金殿。

    再回来时,神采奕奕。

    “不得了,太不得了嘞。”姜贤笑着喘气,手轻轻拍在胸口,“陛下不知,那位言家公子真乃是惊世之才,所写的文章真是把奴才给看愣了。”

    昭帝挑眉,面上有些不可置信。

    他倒是没料到,言荀那个老东西还给自己留了块儿宝贝?

    “没想到姜总管身处深宫,也是博学多识呐。”王渝州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不咸不淡说道。

    姜贤赶紧赔笑,“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右相可真是抬举老奴了,这都是跟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的。”

    打狗还需看主人,更何况他姜贤还是龙身边儿的一条狗。

    那可是比虎咬人,还要厉害三分。

    王渝州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嗤笑一声转过了身。

    眼瞧着收卷的时辰快要到了,陆之庭仍是正襟危坐,迟迟不肯动过笔。

    昭帝有些恼怒,这陆家郎到底是要作何?

    莫不成,自己这一通题把他给难住了?

    那也不该就这般放弃了!

    不仅是昭帝心急,连同李阙也时不时朝着陆之庭那儿看过去。

    “那是哪家公子?尽然还不落笔?”有的文臣似也发现了那静坐如钟的俊俏儿郎。

    玉阶之上,群臣议论纷纷。

    这上了金殿,竟还有一字不写之人?

    一时间,陆之庭便是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奇、揣摩、戏讽。

    唯有九皇子瀛夙,神色淡然,自始至终都把玩着手腕上的檀木珠串。

    “回禀右相,那是陆家大郎。”礼部侍郎林悠之笑着近前答惑。

    他这般一说,百官众臣纷纷开始议论。

    似如炸开了锅。

    “陆家?可是那位陆国公府?”王渝州吃惊,后又冷嘲热讽补了句,“看来这陆家后辈,还是平平无奇呦。”

    这话刚说出口,昭帝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大掌用力拍在龙椅扶手之处,“都给朕闭嘴。”

    大臣们讪讪缄默不语,王渝州却心生冷笑。

    这般无用的陆家郎,也配让自己出手打压?

    看来,是他对陆国公府的期许太高了些。

    龙椅之后,诸位皇子也是暗中争斗。

    瀛栖含笑站在瀛夙身侧打趣,“九弟,看来这陆家还真是不堪大用呐。”

    瀛夙挑眉睨了他一眼,“这戏还未唱完,四皇子就急着定论了?”

    他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陆家大郎,似乎在抉择这什么...

    距离收卷,还有一刻钟。

    陆之庭动了。

    他不慌不忙地磨墨,似是要开始写了。

    可还剩这么点儿时间,那够用啊。

    身旁,有不少布衣学子发出嗤笑声。

    都这时候了,装模作样还有个屁用。

    一刻钟的时间,他连这纸张的半页都写不完。

    言怀瑾落下了笔。

    洋洋洒洒三千字,皆是心血治国策。

    他抬眸朝着陆之庭那儿瞧过去,神情淡然如水,无分毫戏讽之意。

    陆之庭磨好了墨,提笔沾汁。

    “写了,写了。”姜贤紧紧攥着手,朝着昭帝欢喜说道。

    昭帝自然也是看见了,眉尖刚要舒展,可又觉得不对...

    陆家大郎那挥笔的动作潇洒豪放,不像是写字,倒像是...是在作画?

第一百四十六章:作画

    陆之庭确实是在作画,并且画的还不是一幅,而是四幅...

    他镇定自若捏着手中毛笔,笔疾如奔雷。

    宣纸上,黑墨交织缠绕。

    不过一会儿,四幅栩栩如生的画作便拓印在那纸张之上。

    九珠龙椅上的昭帝有些恼怒,一把拽过了姜贤的袖子,“他...他竟敢把这金殿当画舫?”

    “陛下息怒。”姜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也是不明白这陆家郎究竟要做何。

    圣人本有心抬举陆家,可如今...

    一手好牌,被打的稀烂。

    昭帝被气的脸色铁青,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他撇过脸,似不愿再瞧那陆家大郎一眼。

    王渝州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相入仕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事。”

    竟然敢在殿试上作画?

    是该说那陆家郎独出心裁,还是故弄玄虚呢?

    他冷笑着瞧了眼月台之上的日晷,“姜总管,该收卷了。”

    姜贤捏着拂尘的手一顿,笑吟吟抬起了头朝王渝州道,“右相,您逾越了。”

    什么时候该收卷子那是圣人的事,轮得到他王渝州来操心么?

    王渝州被这么一呛声,眼中寒光四射。

    昭帝似没瞧见二人口舌纷争,挥手示意姜贤前去月台传令。

    “午时,烈阳当头,诸学子停笔。”

    随着姜贤的一声令下,陆之庭也是算好了时间,堪堪搁下了笔。

    他静静打量着自己所作的画,上面一字未有。

    可所画之物,便是他心头的“宝”,亦是治国之宝。

    陆之庭唇边绽开了一抹笑意,那是如此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收卷的小太监拎起陆之庭矮桌上的试卷,眉眼如同瞧怪物般悄悄又瞥了他一眼。

    陆之庭分毫不乱,反而温谦对着那小太监颔首道谢。

    众人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愈是见他如此淡然,便更想瞧瞧那试卷上到底画了什么。

    卷子被一众小太监们给归置好,等着诸位大臣们前来审看。

    殿试,试卷可被分为三等。

    丙等最末,乙等居中,只有甲等才可呈至圣人面前。

    “卿等一同去审卷吧。”昭帝挥手,命百官下殿批卷。

    王渝州走在百官之前,威风凛凛率先下了玉阶。

    他倒是要瞧瞧,那位陆家郎到底画了什么东西。

    不少官员跟着他一道先去瞧了陆之庭的卷子。

    卷上共有四幅图。

    第一幅,画了桂月星河。

    第二幅,画了稻谷禾穗。

    第三幅,画了百官觐见。

    第四幅,画了小儿侍老。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百官围着一幅画指指点点。

    可谁也瞧不出门道来...

    “这是试卷么?是画么?分明就是胡闹。”王渝州怒斥道。

    身旁不少大臣纷纷附和,“右相说的对,这陆家郎真是太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了。”

    “是呐。百年来,从未有人敢在殿试上这般放肆。”

    王渝州大笔一挥,在陆之庭的试卷上写了个“丁”。

    连丙都未入。

    可见他,从未把陆国公府放在眼里。

    王氏幕僚纷纷效仿,也不管这画自己是否能看懂。

    待一众人散去,李阙缓缓迈步进前来瞧。

    他凝神静气地死死盯着那四幅画。

    许久,波澜不起的眸子里竟然涌现了一丝震惊。

    他站在那画卷前,倒吸了一口凉气。

    颤着手提笔,写下了“甲”。

    一众试卷中,言怀瑾那份试卷是得“甲”字最多的,其次是几位右相府的几位门生,再往后还有零星点点几个州县的才子。

    得“丙”同“丁”最多的,就数陆之庭了。

    可陆之庭半分紧张都无,他自顾自端坐着,唇边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王渝州凌厉的眸子扫过他面庞,对那做派嗤之以鼻,“无知小儿故作镇定。”

    约摸过了三刻钟,百官撂下了笔回至玉阶之上。

    姜贤指挥着一众小太监,让他们赶紧把这甲级试卷给理出来。

    小太监们忙而不乱的规整,底下坐着的百位学子却有些惴惴不安。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似打算瞧那甲级试卷中可有自己的名字。

    一沓子试卷被呈了上去,供昭帝审看。

    昭帝翻阅着那些试卷,凝眉深思。

    这么些试卷中,唯有言家小儿这一份卷子答的最为精妙。

    其余的,虽有想法,可尽是表现功夫,虚有其华。

    他抬眸,锐利的目光落在陆之庭那挺拔的脊背上,“去,把他的卷子给朕拿上来。”

    真是好奇心作祟,饶是圣人,都想看看这陆家郎到底在那卷子上画了何。

    姜贤一怔,赶紧下玉阶找卷子去。

    “陛下,那陆家郎的画并未有何出众。”王渝州笑着躬身,目露讥讽之色。

    “有没有,那也得等陛下看完再决断。”李阙挺身站了出来。

    他虽不喜陆家人,可这位陆家大郎身上的才气倒是令人欣赏。

    若那画之意与自己猜想的一致,倒真是个襟怀坦荡的好儿郎。

    想到这儿,李阙不由自主又望了一眼那陆家大郎。

    昭帝饶有兴趣瞧着自己左右两位权臣针锋相对。

    “来了,来了。陆家大郎的卷子。”姜贤急匆匆跑了过来,顺手将陆之庭的卷子铺在龙案上。

    昭帝俯身去看,手指在龙案上轻轻叩着。

    第一眼,甚是平庸,工笔拙劣。

    再看...

    “嘶。”他眯了眯眼,沉吟了一声。

    站在昭帝身后的瀛夙也暗中打量着那一幅画。

    眉梢一挑,似也瞧出了门道。

    “宣陆家大郎进前回话。”昭帝冷声吩咐。

    这么一折腾,百官有些懵了,都在揣摩这圣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陆家郎在金殿上作画这一事惹恼了圣人?

    还是另有隐情?

    “宣,陆国公府长子——陆之庭,进前回话!”

    陆之庭缓缓起身,理好了衣袍头冠,迈步上前。

    他似早已经料想到会如此,姿态不慌不忙,步子不急不缓。

    看来小妹说的不错,若想在殿试上一展风华,就必须要置死地而后生...

    王渝州眼瞧着那位少年郎朝他走来,不知为何,气息吞吐渐渐有些急促。

    他长眉紧蹙,鼻息也开始浑浊,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张大网,被人一直在牵着走。

    到底是想岔了什么...

    “学子陆之庭,叩见陛下。”

    他这自称倒是谦虚。

    昭帝脸色阴雾笼罩,似是气上心头,“好一个陆家大郎!朕出的题目,你半个字也不写,反而画了四幅图来糊弄朕。”大掌一拍龙胆,气吞山河,“你可知罪?”

    一众皇子同百官惶恐而跪,垂眸噤声。

    玉阶下,百位布衣学子瞧见龙威震怒,更是害怕地将头埋下。

    李阙面有担忧,可又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自己领悟到的画意禀报圣人。

    陆家是九皇子党派,而自己又是六皇子的人。

    他悄悄抬了眸子,端详着龙椅旁的九皇子。

    只见九皇子稳稳当当跪在地上,面容无波无澜,平静至极。

    又扫了眼一旁的六皇子,眸色尽是瞧好戏的意味。

    李阙心头,颇有惆怅。

    “陛下,陆家郎坏了我朝百年来殿试的规矩,理应当诛...”

第一百四十七章:状元

    王渝州冷声怒斥,对陆家大郎殿试上作画这事甚是不满。

    昭帝对他一席话置若罔闻,仍是目色沉沉地盯着陆之庭,“你在这殿试之上为何作画?”

    陆之庭跪在地上缓缓叩拜,面上如沐春风,坦然笑道,“回陛下,若是单用笔墨抒写此题,不足以表述我心。”

    这话说的狂妄至极。

    好似他陆家大郎,对这题目揣摩了透彻。

    圣人出的题,就算明白,也得稍微夹着尾巴。

    昭帝摩挲着手中的龙胆,凌厉的眉眼半眯起来,“你的心?那你好好跟朕说清楚,你这卷子上画的是什么东西,心中所想又是什么东西!”

    他拎起龙案上的卷子,用力朝着陆之庭那儿甩了过去。

    王渝州两手往官服袖口里一揣,面上尽是瞧好戏。

    看圣人那怒不可遏的样子,今天够他陆家郎喝一壶的。

    陆之庭心如打鼓,可面上不敢露怯半分。

    昨夜小妹说过,这出戏能不能唱的漂亮,全看自己能不能演的下去。

    演什么?

    演的就是安之若素,不动如山。

    他弓腰捡起地上自己的卷子,又抬首环顾了殿上一众人,最后将眸子定定看向昭帝,“圣人赐题:宝中治国,之庭的答案便是这四幅画。”

    昭帝笑哂,“别跟朕打哑谜。”他顿了顿声,眼风轻轻扫过左右百官,“朕且问你,金玉东珠可算宝?”

    “算。”

    “佳人美酒可算宝?”

    “算。”

    “马匹兵器可算宝?”

    “算。”

    昭帝倏然放声大笑,下颚的胡髯轻轻抽动。

    左右百官不明昭帝为何至此,只好干瞪着眼,面面相觑。

    “你这小子满口宝贝,可无一样与你这画作能扯上关系的。”

    陆之庭轻抬眸子,眼中清然澄澈一片,半分不见畏惧,“这些是宝不假,可并非我心头之宝。”

    昭帝笑意渐收,看向陆之庭的眼神愈发冷冽,“这些东西对世人来说都是宝,对你陆家大郎来说,就不是了?”

    “正是。”

    又是一声龙胆怒响,“放肆。”

    陆之庭心一颤,捏着卷子的手心逐渐生了细汗。

    王渝州勾唇讥讽这陆家郎不自量力,竟敢当众反驳圣人。

    殿上百官瞧戏,殿下的言怀瑾却是旁观者清。

    他似笑非笑,盯着殿上二人唱双簧。

    这陆家大郎,着实不简单。

    陆之庭面对着上位者那威压有些撑不住,可脊背却不弯半分。

    昭帝似在审视,又似在考量。

    “陛下就算再恼怒,也要先听听,这位陆家郎如何解释他这四幅画呐。”李阙走上前来,挡住了昭帝那如同刀剑锋利的眼风。

    陆之庭瞧着眼前那道身影,不由觉得诧异。

    可他容不得多想,赶紧借此机会先喘了口气。

    “左相?”昭帝不明白,他是来凑哪门子热闹。

    “陛下息怒,臣瞧着陆家郎这画甚是大有文章,想听他能否解释一二。”

    他这般一说,六皇子瀛涟面色可不大好看。

    这李阙可是他的人,这会儿怎么帮衬陆家说话?

    帮陆家,不等于帮老九么?

    瀛涟凝眉朝着瀛夙看过去。

    谁知瀛夙直接对上了他的眼,清清淡淡。

    那冷彻透骨的眸子,似把人给看穿了。

    瀛涟打了个冷颤,吞了几下口水,讪讪扭过头去。

    昭帝看了看左相李阙,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陆之庭,“陆家郎,你给朕好好解释一番你这四幅画,到底跟朕出的试题有何关系。”

    陆之庭朝着昭帝一叩首,又跪着朝李阙深施一礼。

    他摊开自己的卷子,在偌大的朝阳殿上悠悠开口,字字珠玑,“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丰登;国有宝,忠良才将,家有宝,孝子贤孙。”

    话音一落,满殿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怔怔看向那陆家郎,面容之上,皆是震惊失色。

    纵使是昭帝,也面露复杂情绪端详着陆之庭。

    王渝州傻了眼,搓着扳指的手掌如同被什么东西给箍住了,就这么僵着不动。

    李阙转过身来,神色有些恍惚瞥了眼那位文采绰约的好儿郎。

    前不久,自己还奚落过他。

    想到此,李阙匆匆又转过身去,老脸赤红,有些羞愧难言。

    陆之庭跪在地上,静静地望着众人,语气不卑不亢又道,“圣人以‘宝’为题。其实,不过是以‘心’为之。”

    昭帝忙道,“继续说。”

    “天有宝,日月星辰。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赐予世间昼夜变化——此为慈心。地有宝,五谷丰登。这乃土壤馈赠,让世人不受饥荒——此为善心。国有宝,忠良才将。贤臣直言进谏,武官赤胆英勇——此为忠心。家有宝,孝子贤孙。生前侍奉榻前,死后不忘家训——此为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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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之庭虽是跪在大殿之上,可他越说越起劲儿,声调一涨再涨,整个朝阳殿,都是他那洋洋洒洒的“四宝论”。

    “何为宝中治国?不过是心中治国!这世间,难能可贵才为宝,守得本心,亦为宝!”

    最后一段结论掷地,朝阳殿上百官傻了。

    可也醒悟了...

    许多心头的困顿,迎刃而解。

    混沌滚滚红尘中,明月昭昭赤子心。

    陆家,又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昭帝坐在九珠龙椅之上,嶙峋的手臂一阵阵的发麻,浑身颤栗不止。

    纵使大殿之上纷闹,可自己仍是能听清那血脉里的汹涌。

    那是...那是他年少登位时,求贤若渴的急迫之心。

    殿上大臣们,神色由最初的戏谑调侃渐渐转化一抹深思。

    殿下百位布衣学子,望着远处跪在地上脊背屹立如松的男子,由心敬佩仰止。

    言怀瑾似也不曾想到,这位陆家大郎会对殿试之题有如此至深的见解。

    他输得,心服口服。

    “好啊,好啊,好啊!”昭帝一连三个叫好,显然是心头高兴至极。

    除却高兴,他还甚是欣慰。

    这陆家,不曾让他失望呐...

    “诸位爱卿,可还有何高见?”昭帝眉开眼笑扫了一圈殿上之人,“若是没有,朕就公布殿试三榜了。”

    谁还敢有高见?

    这陆家郎如此学识渊博,谁还敢凑上前让他打脸?

    殿上噤若寒蝉,饶是王渝州也无力反驳。

    是他轻敌了,掉入了陆家的陷阱。

    这陆家郎初始不动笔墨,不过是给他耍的一招“障眼法”,真正想做的,是得到圣人的关注,让自己轻敌。

    只有此,才可以避开自己的手段,不用害怕他那试卷被放入末等之中。

    直接朝圣答题,这可真是一招险棋。

    “一甲三名,苏州古禾赐探花,京城言怀瑾赐榜眼,京城陆之庭赐状元郎...”姜贤捏着皇榜,满面笑意站在月台之上宣旨。

    昭帝捏着龙胆站起身,面朝大殿朗声道,“陆国公——陆瑾延,教子有方,朕允他官复原职,重担户部尚书一职。”

    王渝州听之,似觉得心头一阵绞痛,急急捂着胸口昏过去了。

    他谋了那么多年才把陆瑾延从高位上扳下来,如今...怎么又回去了?

    “右相...右相...”

    百官围了过去,误以为他是中暑了。

    掐人中,按虎穴。

    昭帝枯瘦的面上展露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挥袖飘飘离开了朝阳殿。

第一百四十八章:迎喜

    陆子虞把自家兄长送到了宫门口,便回了府邸。

    倒不是她不愿等在那儿守消息,只是干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反而自己还等得心里头跟火烧似。

    桐允看出自家小姐心不宁,神不安,便先把她给请了回去,自个儿留在宫门外头探墙根。

    陆国公府前厅。

    除却登殿考试的陆之庭,还有当职护驾的陆之沐,其余陆家四人皆是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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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岚绞着帕子,一个劲儿地往大门方向伸脖子。陆瑾延手里捧着一盏茶,可一口未喝,反倒洒在身上还不自知。

    脑袋不灵光的陆三少就不必说了,什么时候都没个正行。

    陆子虞相比他们还算能沉得住气,可这会儿也是满手是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给大哥出的主意到底管不管用,若是适得其反了可怎么办...

    正当这思绪没个定头儿,桐允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中...中...”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腰,气喘如牛。

    汗珠顺着额鬓滚落入衣领里。

    众人一见他回来,纷纷围了上去。

    陆瑾延更把自己手里的茶盏递给了桐允,双目瞪着忙问,“可...可是一甲有名?”

    桐允喘着粗气摇头。

    “那可是赐了进士?”

    桐允再摇头。

    陆瑾延心里有些失落,他知晓自家儿子的文采是何等斐然,怎可能连进士都取不到。

    “没事,今年不成还能等明年...”

    陆子虞轻轻敛了暗淡的美眸。

    前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这么低沉了去,如同山林间的一处幽谷,静谧且孤冷。

    桐允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一跺脚,大笑着摆手急道,“公爷,大公子中的是状元,状元郎呐!”

    前厅一片寂静,人人看向桐允的目光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是骇异。

    陆瑾延拧着眉,颤声连连,“你...你再说一遍,中了什么?”

    “状元郎,大公子今日在殿上以画代字,破了圣人出的题。”桐允本是高兴地说着,不知怎么眼眶突然就红了,他赶紧用袖子挡住眼,又哭又笑着道,“大公子以‘四宝论’震住了朝阳殿上的所有人,现在整个京城,都传疯了。”

    他边说边拭泪。

    众人听着他说,看着他哭,不知不觉也是泪沾满襟。

    谁也没想到,他们陆家,竟然出了个状元郎...

    陆之辰笑着欢腾,一把将桐允的脖颈给夹在腋下,“好你个臭小子,竟然给我们整这么一出。”他朝着前厅的小厮、丫鬟们挥手,“给本少挠他痒痒,看他还说话大喘气儿不...”

    众人一窝蜂的正欲围上来,桐允赶紧抹了把泪,连忙求饶着道,“还有...还有好事儿呢。”

    陆瑾延下意识抬起略有褶皱的眸子看过去,他眸底浑浊酸楚,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件事儿里反应过来。

    桐允挣脱开陆三少手臂的禁锢,又赶紧挤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在陆瑾延跟前。

    陆之虞侧目过去,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恭喜公爷官复原职。”桐允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朝陆瑾延磕了个响头,“圣人亲自下了口谕,待会儿姜公公就来传圣旨嘞。”

    “你这消息,可是谁说与你听的?”陆子虞缓过神,生怕是有人蓄意传了假消息,急着追问桐允一番。

    “是秦桥兄。他今儿在朝阳殿当差,得了这消息本想托人传回来,不曾想遇见了我,便赶紧把这事儿先说与我听。”桐允跪在地上,勾着头朝着自家小姐咧嘴说道。

    陆子虞朝他颔首,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既是秦桥带回的消息,那定是不会有半分假。

    自从陆家宴之后,她二哥便把秦桥给要走了。

    本想着只会给他个闲散的小兵当,谁知直接进了宫中做了金吾卫,倒是也没负了秦桥一身才华。

    惊蛰听着这消息是自己秦桥哥传出来的,情不自禁羞红了面颊。

    落宁含笑,用胳膊肘轻轻顶着她,眼中尽是打趣。

    沈岚素手覆上陆瑾延那颤抖不止的大掌,轻喊,“老爷。”

    她声音孱弱,可其中蕴着一丝坚毅的情意。

    她在他鼎盛之时嫁与他,在他困苦潦倒时也不曾离去。

    陆瑾延反手攥紧自家夫人的柔夷,“岚儿,咱们去给祖宗上柱香。”

    “好。”

    二人挽手相依,只留给众人那情意绵绵的一对背影。

    陆之辰搓了搓大掌,“桐允这小子,知请不报还吊我们胃口。来,都给本少狠狠地挠他。”

    桐允委屈,他明明是赶回来报喜的,怎么被一堆人这般蹂躏...

    陆子虞懒得同他们搅在一块儿打闹,提起裙摆赶紧朝着揽月阁跑去。

    既然自家大哥中了状元,那这第二件事儿也得“趁热打铁”给一块儿办了。

    陆之庭中了状元后,先在朝阳殿叩谢天恩,褪去了布衣着大罗红袍,头戴一顶展翅乌纱帽,腰间悬挂银丝素带。

    换上新装,又骑上脖颈系了红花的大马,跟着十人的仪仗队从玄武北门而出。

    拜圣庙,过魁门,巡街游行好不热闹。

    前有二人扛着铜锣,十步一响,中有四人手持高中仪牌,沿街朗喝,最后又是四人,手托着御赐的状元之册。

    陆之庭坐在马背上,眉梢含羞瞧着沿街道贺的百姓,此等盛景他从未遇及。

    多年后再想起,仍是觉得恍然如梦。

    他能中状元,一半功劳还是要归在自家小妹身上。

    那夜,陆子虞同兄长燃烛长谈。

    “四娘来找我,不会就为了送几碟子宵夜吧?”陆之庭吃饱喝足,将食盒仔细收整好。

    他这位神仙妹妹有着玲珑心思。

    今夜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嘱咐自己的话。

    陆子虞也不急着走,搬过一张小凳子坐在兄长身旁,“大哥,四娘知道你心绪不定。可我眼下要说的话,关乎家族的未来,你定要仔细听好。”

    陆之庭瞧着小妹那明艳的脸上有些凝重,不由也端坐着抻长了耳朵。

    “如今家中惟二哥有官职,虽是三品,可好歹手中也掌有实权。”陆子虞抿了下唇,抬头对上自家兄长的明眸,“可我朝,毕竟是重文轻武。只有大哥仕途顺达,我陆国公府才可重新屹立山巅。”

    “屹立山巅。”陆之庭讷讷自语。

    “明日殿试会是一场恶战。”陆之虞眯起眸子,冷笑道,“右相幕僚一派,定是要从中阻挠兄长的卷子入了甲等卷册之中。”

    只有入了甲等卷册,才看被呈在龙案之上。

    陆国公府能归京,是受了圣人的庇佑,其中隐晦四大家族怎会不知。

    圣人是打算用陆国公府牵制四族的势力,既然如此,大哥入了殿试定会被圣人给偏袒。

    右相为了防范,当然会从中作梗。

    “小妹已有破局之计?”陆之庭急忙问道。

    “有,只是会有些风险。”

    “但说无妨。”

    陆子虞深吸了一口气,定定望向自家兄长,“四娘的法子便是藏拙。只有让右相觉得兄长没有威胁,殿试这关才能安稳渡过。”

    “风险是何?”

    “圣人的心。”陆子虞轻轻一笑,“让大哥藏拙,一是为了引圣人奇心,二是为了让右相放心。可若是圣人的心不够偏袒我们这边,一旦触及龙怒,那兄长这仕途,往后就走的更加艰辛。”

    陆之庭略有吃惊看了眼自家小妹一眼,“你...你这是在赌圣人的恻隐之心?”

    “不仅如此,还有兄长是否愿扶摇直上的决心。”陆子虞嫣然笑道。

    陆之庭只觉得天灵盖都要炸开了,这...太疯狂了!

    他死死盯着跟前年龄不过才十四岁的少女。

    钦佩,审视,复杂。

    半晌,他咬牙沉声道,“我该怎么做。”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兄长之时,瞬绽风华,青云直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下聘

    “状元郎,陆国公府快到了。”小公公声音颇有尖细,话音里还掺着九分谄媚。

    陆国公府一行人皆是凑在了外头,都在盼着这位金科状元郎归家。

    一瞧见红绸大马入了清水巷,赶紧四下嚷嚷开,“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桐允红了眼,扭过头瞪着他们,“什么大公子,叫状元郎。”

    阿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拍在他的肩头,“你小子急什么眼,甭管叫什么,不都是咱陆府的人。”

    府门外围的人越来越多,有临街瞧热闹的百姓,也有陆家府邸的下人。

    陆瑾延站在最前,他虽面上没些夸张的表情,可手掌总是不自觉的往腰上蹭。

    那暗竹色的腰带上,都渗着汗渍。

    瞧得出来,他是有些刻意掩饰着自己的仓猝不安。

    “来了,来了。”陆之辰勾着脑袋,一瞧见仪仗离家门口越来越近,赶紧挥手笑道,“快...快,把大哥上次贡院中榜时,咱们屯的那些炮仗都给我放了。”

    小厮们听着,闹闹腾腾地把那一堆如水桶粗的炮仗都给搬到了外头,手里捏着仙香一点。

    嗖嗖嗖几声响,托着尾巴的焰火就窜上了天。

    空中一炸,成簇的火花往外喷着金砾。

    白日空中,人们瞧不出颜色,可那金雨倾盆,却是分外璀璨明媚。

    桐允和阿禄手里抻着木棍,棍头还拴着一小节鞭炮。

    炮捻子被人一点燃,噼里啪啦震得人耳朵发麻。

    陆之辰眼疾手快,赶紧捂上自家小妹的耳朵,大笑着道,“不怕不怕,三哥在呢。”

    他倒也不顾自家小妹能不能听见...全然已经玩疯了,高兴坏了。

    陆子虞也不拦着他们,跟着咧嘴笑就成。

    这事儿是该高兴,她们陆家憋屈了这么些年,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

    “放,都给本娘子使劲放...”她朝着小厮们挥了挥帕子,眉梢眼角尽是欢喜。

    清水巷,如同上元佳节般热闹。

    百姓们乐呵呵地朝不远处马背上的红袍男子挥手,“陆状元,陆状元...”

    陆之庭倒也不摆架子,朝着巷内百姓们拱手示谢。

    不过多时,红绸大马就停在了府门前。

    陆之庭勒住马,翻身下来。

    还没等小公公开始宣旨,噗通一声就先跪在了自己父亲身前。

    “孩儿今能折桂登科,全拜父母赐命之恩。”伏地用力叩首,只让人瞧得心窝子发酸...

    沈岚心头百感交集,她这个大儿子,是自己最是严苛对待的。

    寒窗苦读时吃的那些苦,别人不知,她当娘的能不知么?

    她教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他就真如同钻了牛角尖,十几年来约束着自己。

    沈岚捏着帕子,哭的似个泪人儿。

    陆瑾延坚毅的脸上有些动容,他大掌用力拍在自家儿子的手臂上,“要做官,先做人!”

    陆之庭深深颔首。

    他知道,这便是他们陆家的家训。

    小公公吊着嗓门宣完了旨。

    陆之辰凑上前,掏出来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公公忙前忙后辛苦了,这点儿银子拿去喝个茶。”

    小公公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清秀的小脸上忙堆满了笑,“公子太客气了。”

    这么大的荷包,都够自己一年的月钱嘞。

    “跟您打听个事儿。”陆之辰笑呵呵搂住小公公的肩,“听说,我父亲这儿也有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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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公吓得一哆嗦,忙道,“哎呦!咱家不敢欺瞒公子。有是有,可这不归咱宣呐。”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着又道,“公爷那可是贵重些的谕旨,姜公公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陆之辰了然一笑,忙朝他客客气气作揖称谢。

    阿禄不知从哪儿掐来了一块儿红毯子,朝着地上一铺,“大公子,阿禄给你铺个吉祥道。愿您往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话落,他伸手做了个请。

    桐允瞧不惯,插着腰装模作样地酸他,“好啊,你都开始抢我的活了?”

    二人笑着扭打在一起,直把一众人给看乐了

    陆之庭正欲抬脚走进去,却听一道娇柔的女声唤住他。

    “等等。”

    抬眸看去,是陆家那位娇媚明艳的四娘子。

    小公公瞧得眼睛发直,这位娘子真...真是恍若画上仙女。

    “怎么了?”陆之庭茫然问道。

    “大哥,您可忘了一件大事儿。”

    不等着众人反应过来,陆子虞轻拍两掌。

    落宁和惊蛰一人手里抱着一只大雁出来了。

    这是对雁。

    “这...这是作何?”陆瑾延快步上前,指了那一对大雁愣愣望向自家女儿。

    陆子虞没说话,袅袅挪步至那一行十人的仪仗队前,“诸位辛苦,可若是愿意再跟着我走一遭?完事了,每人可发百两银子。”

    这是好差啊,左右不过费些脚力。

    十人皆是忙不迭颔首同意。

    “父亲,三哥。你们在这门口继续迎旨。”陆之虞莞尔一笑,“我跟大哥,去左相府下聘。”

    下聘?

    这话说的,让一众人傻眼。

    陆之庭喉咙紧了紧,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这时候去,不...不太合适吧?”

    “这时候去,才是最合适呢。”

    陆子虞笑着扯过缰绳交给自家大哥。

    “好,咱们去。”陆之庭心一横,攥着缰绳翻身上马。

    他坐在马背上,朝陆瑾延同沈岚报之愧疚一笑,“儿子心悦琼娘,无论如何都想娶回为妻,让父母为难实属儿子不孝,可除却她,儿子再不愿娶旁人。”

    陆瑾延想起那日在左相府门外被人冷嘲热讽,面色一僵有些不悦。

    “你别绷着脸,李家娘子我瞧着喜欢,讨回来做儿媳妇是个好事儿。”沈岚佯装愠怒,用手戳了戳陆瑾延的手臂,转头又朝着自家儿子催促道,“快去,趁着这股子喜庆劲儿。”

    陆之庭笑着应了声,加紧马肚子朝着左相府行去。

    陆之虞抱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弓腰也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哎!大哥今儿是打算走上人生巅峰啊?又是中状元,又是准备去娶媳妇儿。”陆之辰抱着手臂懒懒地靠在墙上,无精打采叹了口气。

    阿禄猫着身子凑过来,“三少,您可得抓着点儿紧喽。”

    “嗯?”

    “老爷如今官复原职,夫人这儿用不了几天就能封了诰命。咱们府里头,也就属您还没得过圣旨呢...”

    陆之辰笑着踹过去,“你皮痒痒?都敢来编排本少了?”

    不过想想也是...

    他如今,算是钱场得意,情场失意。

    琢磨一下,不对味儿啊。

    娘的,他还没有能失意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章:登门

    左相府,前厅。

    李阙身子沉在圈椅中,手里还端着一盏茶,茶水已经凉透。

    自从他浑浑噩噩地打宫里回来,这动作如同定住了似,一连半会儿都不带动弹。

    李阙愣着神,思绪又荡回了朝阳殿上那一出。

    本是不被人看好的布衣儿郎,不知怎么,突然就扭转了乾坤。

    那一出“四宝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自己前两天还刚骂过他...

    李阙绝不是趋炎附势那种人,断不会看着陆家郎中了状元就跟着巴结。

    他只是有些惋惜,只怪自己当时有眼无珠。

    轻叹一声哀息,抬手把那茶盏送入嘴边。

    “相爷,不好了。您快去府前看看吧...”守门的吉祥慌里慌张跑进来禀报。

    李阙蹙眉问,“什么事这么急?都没了规矩!”

    他呷了一口凉透的茶。

    “陆....陆家状元郎,来下聘了!”

    “噗。”李阙口中的茶喷了出来,他赶紧抹了把嘴,急声忙问,“你说什么?”

    吉祥有些惧怕,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陆家大郎,来咱们府上下聘来了。”

    茶盏撂在桌上,李阙起身往外头走。

    吉祥一跺脚赶紧跟上,心里有些埋怨自己嘴快。

    上一次陆国公夫妻俩,还有陆大公子来府上寻问亲事,那是被自家相爷给骂了出去。

    这一次又来...别出手打人喽。

    顺道上,吉祥碰见了李琼身旁伺候的银桃。

    他朝着银桃急急言语了一番,后才连滚带爬地往府门前赶过去。

    李阙还没走到府门前,就能听到门口如同赶集的闹市,嬉笑声不绝于耳。

    他步子走得更快了,全然不似往常那般沉得住气。

    刚一出来,就看见府门前围了不少瞧热闹的百姓。

    再侧过头,看陆家郎手里拎着一对儿大雁,神色有些虔敬朝自己深施一礼,“左相,我又来打扰了...”

    那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估计把他折磨得够呛,几个时辰前刚穿上的大罗红袍,这会儿沾惹的到处是毛。

    李阙见了他这幅滑稽样,面色缓和了不少,“陆大郎,你这是作何?”

    门口瞧热闹的百姓笑道,“左相,状元郎瞧上了您女儿,这不是来下聘了么?”

    人群里散开一阵哄笑。

    刚登科的陆家郎,连自家府邸都没进,反倒是这么老远跑到了左相府提亲,这事儿怎么说都是儿女情长的一段佳话...

    李阙对那些散言碎语置若罔闻,一双皱纹满布的眸子,直定定瞧着陆之庭。

    “左相,我...我...”陆之庭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左相不必恼怒,我家兄长一心愿求琼姐姐为妻,今日前来叨扰,多有冒犯。”陆子虞下了马车,往前走了几步又道,“念在如此痴情的份上,可否允许我等进去谈呢?”

    李阙顺着话音寻去,只觉得眼前这位小姑娘模样生的忒好了,眉梢眼角都透露着一股子伶俐劲儿,再琢磨了一下她的话,定声开口,“你就是陆家四姑娘吧?”

    他言语不带半分怀疑,倒是认准了人。

    “左相知晓我?”

    “琼儿经常跟我念叨你,说你慧外秀中,谋略并非女儿家能及。”李阙看向那位从容自若的少女,眸色略有赞赏。

    能见了自己还如此进退有度的女儿家,从未有过。

    陆子虞羞赧一笑,微微福了身子,“琼姐姐谬赞了,‘慧外秀中’一词用在四娘身上,着实有些夸大。”

    李阙沉吟了许久,似也有些不忍心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给陆家难堪,下巴朝着门里一扬,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道,“有话,进去说吧。”

    抛下话,自顾自先进了门里。

    显然,还是有些不待见二人登门的。

    吉祥先对着门口一众百姓们作了个揖,又赶紧朝着陆家兄妹二人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大门阖上,陆之庭手中的对雁被小厮给接了过去拴在门边儿。

    这亲事还没定下,怎能让人抱着对雁明晃晃进了府?

    对雁,是下聘时必须要备下的。

    除了有个好彩头,更为重要的,不过是因为其中的寓意。

    大雁一生,无论雌雄皆可只有一伴。

    若是其中一伴不幸去世,另一只大雁也不会再求伴侣。

    故此,下聘用对雁,不过是表示男女双方愿以白首到老,患难与共为爱情忠贞的誓言。

    吉祥引着陆家兄妹二人入了前厅。

    “坐吧。”李阙坐在上位,淡淡说道。

    二人坐在左侧下首。

    “今日殿试,多谢左相替我求情。”陆之庭站起身子,朝着李阙深施一礼。

    陆子虞暗挑了眉梢,显然不明其中发生了何事。

    李阙摆手,“老夫不过是惜才罢了。”他呷了口茶,语气有些冷漠生疏,“陆家郎,纵使如今你高中了状元,我也不会将琼儿嫁与你的。”

    “为何?上次我来您说我贡人身份配不上琼娘,我认了。可如今,我有幸折桂,左相难不成还是瞧不起我?”陆之庭急急开口询问。

    他虽言辞急切,可口吻仍是敬重。

    李阙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非也啊!陆郎你才华横溢,纵是老夫当年也不及你半分。可我李家百年钟鸣鼎食之府,断不能因为婚嫁这事儿乱了党派规矩。”

    他对六皇子忠心耿耿,就算是嫁女儿,也得从六皇子党派之中去选。

    想到此,李阙眼中徒添了一丝哀愁。

    那日,他求六皇子替琼儿挑选一门好亲事,可六皇子竟然直接推了孙家出来。

    孙荣贤那小子比之眼前这位陆家郎,真是差的不是零星半点,可他又能有何法子呢...

    若是将女儿许配给了九皇子党派之人,那会让六皇子如何想他?

    正当李阙和陆之庭僵持不下,坐在位置上的陆子虞笑声浅道,“左相,容四娘说句不中听的话。您所效忠之主,并非贤主。”陆子虞缓缓起身,眸子冷了冷,“这般党争,不配让琼姐姐牺牲了终身幸福。”

    李阙沉了脸,大掌攥紧在椅子扶手处,“你这般是何意?”

    “左相您桃李满天下,见过的人比四娘吃过的盐都怕要多。”陆子虞嗤笑,“您怎会分辨不出来,诸位皇子中,谁才有帝王之相?”

    “胡说八道!”李阙大掌拍在案上,已然是震怒模样。

    他恼怒、气愤,无非是因为这么多年来自己自始至终都在自欺欺人。

    他明明知道以六皇子心性断然是坐不上那龙位,可他仍是一门心思扶持着六皇子。

    这是无用之功,可谁让自己欠了他一条命...

    “您如何做是您自个儿的选择。可琼姐姐的命,该让她自己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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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虞:今生的国公府千金,早知晓家族命途坎坷。这一世看她如何翻云覆雨,让家族重回巅峰。
众人称:听说京城九皇子是个清冷禁欲的人!
某妖孽:是么?他要是不对我动手动脚,我还真看不出来。
众人称:听说陆家四娘子是个乡下来的草包!!
某妖孽:不好意思,本小姐除了掏粪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众人称:听说暮沧斋里的东西贵着呢,想必陆家四娘一个子儿都买不起!!!
某妖孽:让诸位见笑了,暮沧斋是我的私有财产。
众人称:...大佬您厉害
这是一个女人,处心积虑勾搭一个男人的故事,亦是一个男人,娇宠疼爱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贵妃请自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妃请自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妃请自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