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试初启 纷纷展露神威(上)
云隐小武试分为前试和后试。前试考的是个人实力,后试评的是团队配合。后试出赛人数定为六人,规则是凡六人中任一人败下阵来就算败北。
要想赢下比赛,不仅需自身实力过关,更重要的还是成员间配合默契以及相互策应。
谁都能想到,这种赛制下,队伍里实力最不济的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拿下他就相当于拿下了整场比赛。是以大家组队时,定不会主动邀请实力差劲的队员,若事出例外则皆有原因。
如方晴、离霄之流,纯属心气孤高,兼自身实力过硬,有恃无恐。如崔小猿、卢子俊之流则是早做打算培养势力,不过一个靠权势,一个靠情谊。此外则都是希望能取长补短,攻防兼备。
但不管怎么说,就这十二支队伍而言,卢、崔两人一层起源的修为无疑是队中一块最大的软肋,有幸对上他们无异于一只脚迈进了十方界。
四名会一众千琢磨万琢磨,最好的结果还是对上他的死对头崔小猿,方有可观的胜机。为此卢子俊一晚上拜天拜地拜菩萨,一颗心从没这么虔诚过,觉都不曾睡安稳,就盼望明儿揭幕时看到的是崔小猿,不是其他任何人。
今日一早他忐忑不安地去看揭幕,见到的非但不是崔小猿,反是那天梯榜上拿了五十一场连胜,未曾一败的神童方晴,一颗心简直直落深渊,险些晕去。
卢子俊不知,险些晕厥的不知有他,还有崔小猿。他同卢子俊一样,也深知遇上对方赢面才大。同样虔心求了一晚,今早来看榜时,对上的不是卢子俊而是那凶名赫赫,下手从不留情面的离霄。且场次就排在第二场,顿感脑中眩晕、身心俱疲,被他七绝帮的手下扶着回去。
说回卢子俊一众,除了他险些晕厥,连寒凌江、袁能,周祺,包括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午家兄弟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实力最差的偏偏遇上了最强的,简直是雨打黄梅头,倒霉到家。
所幸他们被排在第三场,还有些时间准备。
几人很快镇定下来,安慰卢子俊一切都还不是定数。与此同时,大擂台上鸣了三钟,第一场后试即将开始,弟子依次进入观武区。
卢子俊哪还有什么心思,也不说话,只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其余人想着让他们的大当家自个儿安静安静,不便去搅,遂也都入区观武了。
演武场一百零九座擂台只有中央的大擂台有观席,足够容纳一千多人,就是为今日这种大赛事准备的。此时观赛区内一千人坐满,尚有不少人站在通道或最后排观看,人声嘈杂而鼎沸,蔚为大观。
观席里位置最佳的地方设置有长老席,坐着掌武长老慧净,执事长老慧能,还有一个许多人不太熟悉的身影,眼尖的人认出那竟然是常年不下西峰的慧痴长老。
慧净长老因负责后试大小事宜,每场必不能缺席。慧能长老来此则是因为比试中有两位是他徒孙,一叫明光,天梯榜上排名第六,一叫明尘,排名十四。二人天赋悟性都属上佳,十分得他喜欢。
至于慧痴长老专程下峰的缘由是什么,众人各有猜测,且不去说,此时擂台上空又鸣了三钟,双方队伍开始登场准备比赛。
今日是六场比试的第一场,双方中的一方由明光、明尘师兄弟和另外四名别系弟子组成。一方则是天梯榜排名第三的虚真和另外三个咒言堂弟子:虚法、虚相、虚空,以及另外两位弟子组成。
两弟子中有一位被观席中的午家兄弟认了出来,兄弟俩顿时红了眼,摆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众人问他俩是怎么了,午家兄弟言道擂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断了他俩十七连胜记录的石复荣。众人笑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记在心上。
午家兄弟却恨说石复荣那小人玩阴的过了前试,后试又去抱人大腿。若是让他在十方界逮着了,绝不会给好果子吃。
说话间,钟鸣再起三声,四方判决法师于擂台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同时施法,掌心浮起一块赤红色菱形方锥,两角分别射出光弧串联在一起。随后便是一道赤红色光幕从光弧上冲天而起,直达半空,将整个大擂台都围在其中。
这是为预防擂中比武施法危及观席区设置的一道防护性法阵,名叫四方赤灵阵。其由四位真经修为达到七层的法师联手施展,防御能力惊人,任由那十二位修为尚在五层之下的弟子施法都不会危及观众。
法阵布置好后四方判决各退回判决席,赤红色光幕逐渐变得透明,钟声三鸣,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伊始,明光一方六人齐齐施展各自身法,以最快的速度朝另一方攻了过去。其中一马当先的就是明光,明尘次之。
他们曾在赛前短暂地讨论过,对面六人中有四人是咒言堂弟子,为首的还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咒言堂首席大弟子的虚真,说什么也不能给足他们准备的时间。
相比于其他术法,咒言不仅威力巨大,形式还千奇百怪,难以捕捉。一旦施展出来,于他们这方定然是大为不利。要想站住局面,他们就必须得抓住咒言的缺点,即耗时吟颂和消耗灵气巨大。然后打一个措手不及。
明光一上来就将身法速度提升到极致,与虚真五十丈的距离,身形如低空掠燕,不足十息就能赶到。十息的时间对于咒术吟颂不算充裕,但他仍有丝丝担忧,毕竟虚真实力还在自己之上,排在天梯榜第四的高位。
他正思索间,忽见虚真并非留在原地施法,而是对着自己疾速而来,顿时诧异不解。
若如此,两人不足五息便会交上锋。明光虽不理解对方目的,但战机一瞬即逝,耽误不得。他当机立断,在虚真与他不足十丈时立即使出了四象神拳中的青龙势:捉影。
这招寒凌江在与虎涛的比试时见识过,其能力是用一张无形龙爪出其不意地扣住敌人然后拉向别处。当时虎涛使用这招时还是立于原地,双手发功的。而明光却是在疾驰中,单手化爪,两人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明光使出青龙势,虚真确是身形一滞,但却只有一瞬间,一瞬间后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驰向明光。明光知道青龙势对虚真作用不大,但没想到一瞬间就给破了。
更不解破的那一瞬间,他既没看见虚真掐诀施法,又没有时间施咒,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光没能注意到,但有人注意到了,在那一瞬间虚真的嘴唇微张微翕,咬的是一字诀:破!
第十八章 小试初启 纷纷展露神威(中)
破掉青龙势后,两人相距只有五丈。虚真嘴唇再度微张,便有六道灵炁凝成的无色弹丸突然从他身前弹出。
这六道弹丸来的快而猛,明光在行进间翻身躲过,却没想到身后众人。那些人没看见虚真施法,注意力更在对面另外几人身上,等到弹丸射来方才有所察觉,都只在仓促间草草躲过,阻碍了前行。
明光向身后望去,幸而都无人受伤。此时他与虚真相距不远,自不能任由虚真阻碍队友,当下使出看家本领,一套七十二小技中的明王金刚掌招呼过去。
明王金刚掌有七十二路变化,招式大开大阖,气度非凡。其力道沉稳凝实,大有开山裂石之威。只听场中掌声霍霍,明光招式用老,十个回合不到竟似已将虚真逼入下风。
随后他一招路数出奇,铁斧般的大掌马上就要劈在虚真身上。而就在此时,虚真嘴唇微启,咬的是二字诀:御灵。突然之间他身形较上一瞬灵活了一倍有余,铁掌落下前竟以一种巧妙的姿态躲了去,并欺身明光,嘴唇又微微张启。
却说明光这边扑了个空,身形不稳,虚真又欺身而来,更不好躲避。一咬牙,加持七十二技中的明王不动身以作防御,然后一沉心,一闭眼,识海中的灵识疯狂涌出,紧紧盯锁住虚真嘴唇,不肯放过一个细节。
那一瞬间,时间在他灵识中变慢,他清楚看见虚真在扑来时咬道二字诀:如锋。笑道:“原来还是用了咒术,只是你这咒术竟比别人的快了许多,看去像是能瞬间发出来似的。”
睁开眼,虚真已落在明光身后,半块衣袖从其右臂落下,露出了一条鲜红的血线,渗着汩汩血水。开场不足半炷香便负了伤,对于明光还是头一遭。
虚真微一欠身,合十道:“被师兄看出来了,小僧的咒术较其他师兄弟的略有不同。今日面对师兄这样的高手,不得以全力以赴,不敢藏拙。拳脚无眼,还望海涵。”
明光道:“都是修行之人,原该如此,原该如此。”他边说边瞟了眼其余三位咒言堂的弟子,都是在试图与他们这方保持距离,并不似会虚真那等特殊的咒术,心下略一宽松。
想到双方实力除虚真一人难以应付,其余几人无论是修为进度还是天梯榜排行皆没有自己这边强大。凭着后试规则,他们只需缠住虚真搞定对面一人即可。当下传音与明尘,令其带着余下四人尽快找准时机,伺机出手。
长老席中慧能长老见自家徒孙受了伤,心里颇有些不悦,对一旁笑眯着眼的胖和尚没好气道:“我还以为师弟一直隐居西峰,不问俗世。不知何时收了一位高徒,倒要恭喜,连十字连咒这种独门秘法都倾囊传授了。”
慧痴叹道:“见他一个好苗子,不忍辜负佛缘罢了。你看,学的还不赖,慧痴和尚倒还没看走眼,哈哈哈哈。”
慧能白了他一眼,问道:“传到几字了?”
慧痴道:“前阵子刚授了五字中的一诀,使的勉勉强强。今儿不知有长进没有,所以慧痴和尚来验验功课。”
听慧痴说到五字,慧能心下发惊,面上却仍保持着风轻云淡,说道:“我那明光徒儿也不差,八部明王功掌握了四部,正好去验验师弟的高徒。”
二人说话间,忽听观席发出一阵惊呼。
话说原本明光打算凭自己牵制住虚真,让明尘带领其余四人伺机拿下一个咒言堂的弟子。明尘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虽不及自己,但八部明王功也修了三部,而那些咒言堂的弟子都排在四五十之间,决计不会是明尘或其余队友的对手。如此想来,自己这边胜算不小。
但世事难料,场外那一阵惊呼,是因擂台上空乌云翻滚,水汽升腾,竟化成了一只灵体铸成的妖兽:海蛟龙。那海蛟龙将巨大的身躯隐藏在乌云中,只露出颗长着长颚大口和凶芒邪眼的蛟首。而站在那蛟首上的正是临海一石的石复容。
再说场外那些弟子,见识短浅的早已被那海蛟龙的凶威震住,两腿直打哆嗦。有眼力见的知道其应该是石复容的家传秘法,并非真实妖兽,但不免也震惊于浩大场面。就连一向瞧不起石复容的午家兄弟此时也不禁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旁边的袁能问道:“你俩上次就是败给这妖兽的?”午家兄弟无奈道:“上次他还没使这招。我们就输了。”
说回擂台上,原先尚占优势的明尘一伙,在石复容不知用了什么法召出这么一条凶兽后立即发生反转。那妖兽高踞上空,对明尘他们只用水击,威力虽不太强,但无疑搅乱了进攻。偏又明尘修的是近战术法,攻击不到高空。倒有能放灵矢之人,威力却又不足,威胁不到石复容。
他们这边一时手足无措,慌乱起来。另三位咒术堂的弟子早已准备充足,各种攻击的,防御的,加持的咒术纷纷施展,打得明尘这边如一群没了头的苍蝇四处逃窜,阵脚全乱了。
明光自然知道场上发生了什么,他想脱身去助明尘五人,可现在已不是他牵制虚真,而是虚真牵制他。眼见这边大势渐去,他手脚一慌乱,被虚真抓了个破绽,形势更加不讨好。
慧能长老叹道:“那是谁的弟子?小小年纪就有了秘魂兽,还是蛟龙一类的异兽,隐藏得够深啊。这场比试明光明尘怕是要败在他手上了。”
慧净道:“记得没错,好像是积印那小子从海石州一个宗族那淘过来的。那条秘魂兽应该来自宗族传承。否则别说他,就是积印也炼化不了一头海蛟龙。”
慧能道:“师兄看得出那蛟龙生前的修为吗?”
慧净摇摇头:“这种宗族传承的秘魂兽历时太久,且他年纪尚幼也掌握不了秘魂兽的全部力量,不好估计。不过想来应在五千年之上,不然也不会被宗族选来传承。”
慧能点点头,笑叹道此届弟子人才济济,实乃云隐之福。也不再多看比试,起身离去,想来心里早已有了胜负。就在他走后没多久,明尘那边一人受伤倒下,昏迷不醒。后试第一场便以虚真一众胜利而落幕。究其憾事,无论是虚真的十字连诀还是明光的八部明王功都没有完全施展出来。而一直默默无闻的石复容,名声却不胫而走,吸引了无数人注目,不亚于前十的那些天才。
第十八章 小试初启 纷纷展露神威(下)
此战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石复容的刺激,午家兄弟两张油嘴突然哑了火,当天一直闷闷不乐。本计划在剩下的时间里商议如何作战,磨合团队间配合,第二日兄弟俩直接消失不见,说修炼独门绝技去了。
后试每隔三天举行一次,第二场是离霄一方与崔小猿一方。比试前崔小猿试过买通离霄,或是买通判决,更甚者想去买通长老,其结果从其鼻青眼肿的下场模样可知,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场比赛独卢子俊和廉宇去看了,卢子俊可谓看得真真切切,一刻也没走神。他见崔小猿挨那几记重拳的时候,自个儿也跟着心惊肉跳,痛不堪言,好像打在他自己身上似的。
看着崔小猿鼻青眼肿,一颤一颤下台,想到三天后的比试,那鼻青眼肿、披头散发的好像不是崔小猿,而正是自己。再回想山寺的清贫和圣城的安乐,顿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连带着自己有的没的,心里如倒了五味瓶,双眼则开了蓄泪闸,俯在廉宇肩上痛哭不止,回到水月轩时已成了个泪人,而水月轩中能安慰他的也只有雪儿。
至于寒凌江、袁能、周祺三人,则为几日后的决战,一早下山去了。
……
大荒山东南西北四座主山围成一处盆谷,其间灵炁充裕,树茂草深,多有妖兽潜伏,颇为危险。而眼下寒凌江、袁能、周祺三人正自山谷外围向深处走去。临近小武试决赛,几人不勤加修炼,赴险来此,原是受周祺所托,助其完成一门术法。
小武试决赛是团队竟比,一人败北则全队皆树,周祺自觉实力不济,怕拖了大家后腿,最近一直在修炼一门本家秘法,名为繁花印。
此门功法原理是将体内花属性灵炁炼成两道法印,分别为花印与兽印。花印种在敌人身上,兽印种在蜂、蝶一类妖兽身上,这样施术者就能操控后者攻击前者。
他们来此险处即是为寻找蜂、蝶一类的妖兽,种上花印,好为最后的决赛增添几分胜算。
三人一路小心翼翼,附上寒凌江各类符文加持,敛气屏息,渐渐到了深谷深处。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相比外围这里无疑更加凶险,但能捕获的妖兽也更加厉害,一切皆是为了最终的胜利。
到密林深处,三人找出一亩空旷地,周祺双手结印,按在地面,顷刻间长出一片花荫,姹紫嫣红,香气袭人。风一吹,气味弥散出去。
这一招名为醉花荫,也是青木花家的独门绝技。花香有迷魂催眠的效果,普通野兽走近嗅上一嗅便会昏昏然睡去。其间花蜜对蜂蝶吸引力极强,催眠效果更盛,一旦飞进去汲取花蜜,就会失去意识,周祺便能趁机下手,种上兽印。
不过多久,四周传来振翅声,纷纷有一两百年修为的蜂蝶妖兽飞进花荫汲取花蜜,而后一一昏睡倒下,周祺立即去种上兽印。
寒凌江与袁能守在一旁,时刻注意林子里动静,却不见身后齐腰灌木下隐隐草动,一条暗金鳞甲巨蟒突然立起,嗞啦一声,向寒、袁二人猛然袭去。
电光火石间,两人同时察觉身后震动,瞬刻一左一右闪避开去。只见中间一条水桶粗,五丈长,周身暗金色鳞甲,长着茂密金毛的巨蟒飞速掠过。接着回身一摆,粗壮的蛇尾布上锋利的密甲,横扫三丈方圆,灌木尽碎,老树腰折。
那边周祺察觉到动静,急呼:“小心,我来助你们。”
袁能道:“这里交给我和寒当家,你赶紧种印。”说罢腾身躲过蛇鞭,身影一分为四,齐齐攻上。
那暗金巨蟒大口狂吼,吐出一片浓郁黑雾,寒凌江掩鼻急道:“袁当家回来,黑雾有毒!”随后手中现出五张狂焰火符,红光骤亮,磅礴的火龙卷喷涌而出,黑雾燃烧殆尽,发出阵阵恶臭。
黑色蛇影嘶吼着冲出火海,暗金鳞甲被烧得通红,恶狠狠朝寒凌江撞去。寒凌江双手结印,借此地磅礴灵炁,施展落木繁林,只见密林里树分枝杈,土生尖刺,无数腕壮藤条顺身缠上,层层锋棘洞身刺出。蛇首直冲到寒凌江身前一丈,再动弹不得。
这时袁能从天而降,身旋如风,一把利剑削金断铁,从蛇尾连斩至蛇头,落在寒凌江身旁的下一刻,血作雨幕,五丈长巨蟒瞬间断成七节。
“看着吓人,实力也就一般嘛。”袁能甩去剑上血珠。
再看向周祺那边,茂密花荫里已倒下百来只蜂蝶,高声道:“我这边妥当了,可以准备回去了。”话音刚落,远方传来一阵颤彻山林的振翅声,三人互望一眼,立即屏气凝神,掩身花丛。
振翅声慢慢接近,带起地上土石、树上枝叶齐齐震动。
庞大的轮廓若隐若现,两对丈长蜂翅,薄如纱纯如玉,三对锋利细足,尖如枪勾如戟。尾部九圈黑纹,露出一角尖刺。周祺识得,其乃一只九百年修为的黑玉蜂王!
他悄悄结印,花荫里开出一朵硕大的七瓣彩花,黑玉蜂王飞之而去,吸食花蜜。再过小会,只见它收翅立在花瓣上,周祺以为成了,不料刚一有动作,黑玉蜂王立即振翅飞起,四处禁戒。
察觉四周无碍,才又静静吸食起花蜜。过得好久,花蜜吸食殆尽,它仍立在瓣上。周祺朝寒凌江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接近,扔出五张缚身符。
这时黑玉蜂王已有察觉,本能地反击寒凌江,可它的身体在醉花荫和缚身符的双重作用下已变得迟钝。寒凌江生出藤蔓缠上它六足,周祺立即前来种上繁花印。
种上繁花印记后,躁动的蜂翅终于安稳下来,寒凌江退去藤曼,好歹有惊无险。周祺拍了拍它足肢,笑道:“没想能捕捉到一只九百年的黑玉蜂王,有它帮助,我们的胜算又能增上了几分。”
寒凌江瞧得这偌大个妖兽此刻竟匍匐在周祺身边,不禁赞道:“如此轻松就收服了一只九百年的蜂王,你这功法可真厉害。”
周祺叹道:“也只对这类妖兽有用罢了,也幸好遇到的是一只九百年修为的,若它再修炼一百年渡劫成蜂皇,可就对它没效了。”
袁能道:“事都妥当,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太过危险不宜久留。”
话音刚落,忽听一声虎啸响彻山谷,众人面色煞白。
第十九章 五行归源 无意徒惹风波(上)
山谷里一声虎啸响彻,震耳欲聋。寒凌江三人顿觉不妙,当即飞速离去。却见前方跳出一只斑斓巨虎,拦住去路,粗壮的长尾拍打地面,击起无数碎石尘屑。一双铜铃大的虎眼,瞪得三人心里发怵。
这巨虎除了身形硕大,与一般山林野虎无甚差别,但不知怎地就是让三人心惊胆跳,不敢大声喘气。压迫感较那九百年的黑玉蜂王还盛,甚至连冲上去的气力都没有。
巨虎对着三人又是一声大吼,三人喉结下滚,暗叫不好,谁料它撇下三人跳到死去的暗金巨蟒旁。尖锐的虎爪猛的刺进巨蟒尸身,刨起一块人头大小的泛金蛇胆。
正待仰头吞下,一道魁梧人影从天而降,双腿架在巨虎脖子上,铁桶般的拳头一拳打上虎头,另一只手接住蛇胆,喝道:“死畜生,还想吃独食!”
斑斓虎晃了晃脑袋,巨吼啸谷,好似不满抗议。遂之一阵乱撞,想将背上之人甩下身去,无奈断了好几根大树,仍遭后者紧紧锁住脑袋。
寒凌江三人看得目瞪口呆,那制住妖虎的汉子赤裸上身,肌肉隆起如铜汁浇筑,络腮胡下挂着九十九颗念珠,雕的却是头骨骷髅,如此这般,头上还锃亮无比,留有六道戒疤。
汉子又一拳打上虎头,声音雄浑:“蠢物,逞什么凶!大不了,和尚分你一半!”那巨虎好似通灵,听到这话霎时安静了。
汉子提着蛇胆跳下虎背,来到寒凌江三人面前,喝道:“你们是何人,竟敢闯到这深处来,嫌小命不够长吗!”
寒凌江道:“我们是云隐弟子,你又是谁?”
汉子道:“巧了,我也是云隐弟子。”又伸出蛇胆道:“这是那暗金莽的蛇胆,修为可有五百年了吧,吃了大补。蛇是你们杀的,和尚不贪你们便宜。”
身后巨虎好似看出汉子要将蛇胆拱手送人,一声暗吼。汉子回身,瞪起一双不比它小的巨眼,后者只得低下头,愤愤不平。
寒凌江三人瞧着那血淋淋的肉球,只觉恶心反胃,推道:“大师还是自己留着吧。”
汉子一笑,洒脱道:“哈哈,那和尚就不客气了。”遂一口咬了个大半,另一半抛给巨虎。众人看着他咀嚼血肉,嘴角蛇血四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汉子喝道:“看着和尚作甚?难道只见过吃斋的和尚,没见过啖血的罗汉!”他哼声乘上巨虎,回头道:“晚上林子里危险,快些回去吧!”
“记住,切莫与他人提起见过和尚!”言罢,消失丛林。
三人面面相觑,想的无不都是这奇怪的和尚究竟是谁?
……
话说临近决赛,卢子俊恹恹无气,既不见人,也不来商议计划,浑浑噩噩过了两天,直到比试前一天晚上突然挨个拜访,让他们一定要打起精神,不畏艰险迎难而上,怎么能输给一个半大点的黄口小儿。
还嘱咐大家伙要全心全力,孤注一掷,不能藏着捏着,有什么厉害的独门绝技都使出来。要午家兄弟把方晴当作石复容看,让寒凌江把他当成崔小袁,拿出那夜营救雪儿的魄力。
然后大手一挥,就当晚召集众人,作了最后的安排与指示。热血煽情的话说了一大堆,总而言之就是许胜不许败,不成功则成仁!
然而次日初晨,钟鸣三声,卢子俊临阵脱逃,终是被袁能和寒凌江架上了擂台……
这场对决是后试的第三场,因为有那位天才神童方晴出战,氛围异常火爆,六大长老中除了一向隐逸的慧痴长老,都亲来现场。
如此备受关注,没有人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比试尚在准备阶段,场外就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大抵是在吹捧方晴多么多么厉害,几回合内就能取胜,至于谈到剩下十一人的则少之又少。
长老们也都在闲谈。慧能长老问向慧净长老:“晴儿入无我已有些时日,不知凝成法相了没有?”
慧净微笑道:“天人五相。”
几位长老都点了点头,慧明说道:“该是如此,晴儿五灵全俱,修成天人五相无疑是最佳的结果。”
慧恩问道:“那五灵五法呢?”
慧净道:“已经传了生法,掌握的还不稳靠。正法与离法等他上了转识再授,乱法需破了心念才能学,死法则要悟了白骨。”
慧真疑虑道:“这会不会早了些?就算五灵生法较为温和,那也是九神通里的招数。而且,五灵正法倒还好,五灵离法怕只有七层的真经修为承受不住。”
慧明摇头道:“方晴他天赋不浅,潜力远不止我们所见,越是加压越是能将全部潜力发挥出来。就像一只雏鹰,要好好打熬,翅膀才能长得坚硬。不过退一步,若是转识层真承受不住五灵离法,就等他破了佛王心法的观照境再修也不迟。”
慧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道:“佛王心经尚在师父那里,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几时才会回来。”
慧恩叹道:“五行全属的资质实为罕见,数百年难出其一,说到底我们也不知道如何修炼方为上策,摸着石头过河还是谨慎些好。”
慧恩一声慨叹实属无心,倒让慧净突然忆起一件事,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那是一月多天前的晚上,他照例去看望方晴修行进展。
后者与他说日间修行时,有几息时间体内灵炁有些躁乱,似是不听使唤想要逃出。但情况也不是太严重,运功调息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修行中灵炁紊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慧净长老还是郑重其事地检查了方晴的灵炁、经脉、真经功法,发现俱无异常。其后几天再问方晴,也没有再出现过彼番现象。
那时他正传授方晴五灵生法,心想可能是因为修习高阶功法,一时承受不了导致的,适应后也就无事。果然此后方晴也确实再没有过异常,他就把这件事渐渐淡忘了。
慧真见慧净微微发神,问道:“师兄有心事?”
慧净摇摇头,嘴上回道没事,心底却不自禁升起一缕忧思。
回到擂台上。午家兄弟见袁能和寒凌江终于把卢子俊寻了来,走过去一人一胳膊搭在他肩上,笑道:“怎么回事啊大当家。昨晚话说的那么好听,今儿个就先当逃兵了。幸好袁当家和寒当家把你找着了。要不然咱们可就不战而败了!”
说罢在卢子俊肩上狠狠捏了一下。卢子俊叫疼不跌,忙说是自己起晚了,绝不是怯逃。
袁能叹道:“唉,这也不怪大当家,毕竟对面有方晴嘛。”
午家兄弟将目光移到远处一闭眼垂立的孩童身上,不屑道:“不就是破了无我层,有金身法相,五灵属性都有嘛。分明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还一脸傲气。哼,不挨几下咱金雷斧午家的板子就不明白规矩。你说是不是寒二当家?”
寒凌江笑道:“我倒觉得那童子挺可爱的,有些不忍下手。”
卢子俊急道:“哎哟,子俊求求各位爷别说大话了,也不怕闪了舌头。卢某的好日子可都在你们手上了。”
他刚说罢,四方判决设下大阵,钟鸣三声,比试正式开始。
第十九章 五行归源 无意徒惹风波(中)
三声钟鸣响过,一直闭眼垂立的方晴突然睁开眼,背后灵炁喷涌,展成一张五色凤翼,微一扑扇便风尘翕张,人如离弦之箭,向四明会这边射来。
这是修为达到云叶真经五层才能修行的飞行功法,远比一般的御风提速快的多,五十丈的距离三四息间便能飞过。午家兄弟见势迅猛,来不及咽下一轮口水,双双使出平生最大之力气,将手中金斧对准方晴掷了过去。
金斧在空中拉出两声嘶叫,恍若凤鸣,骤然加起的速度竟不慢于方晴。与此同时,袁能和周祺也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对面。
呼吸间两只金斧到了方晴面前,方晴瞧也不瞧,侧身躲过,速度不减地飞之而来。那被躲过的金斧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倒飞回来,依旧对准方晴。
方晴斜瞟一眼,指上掐诀射出两根金锥,铛铛两声响过,金斧落地。也就在这时,袁能与周祺从正面绕过方晴,攻上了另外五个对手。
赛前四明会商议,要想赢得比试还是要从另外五位对手着手。那五人都是方晴随意挑选来的,修为有高有低。袁能的摘星剑法胜在以一敌众,周祺的功法则不适合单打独斗。
二人配合起来去围那五人,兴许会有胜击。而方晴那边则由午家兄弟和寒凌江负责牵制。
快与那五人交锋时,袁能运起摘星剑诀,直接凝出四道化身,同自己拦住对手五人。周祺则在一旁积蓄灵炁准备施展繁花印。
另一边,方晴在施展金系法术后,身后浮起一道金色圆环,额头上也现出一道同色纹痕。午家兄弟因手上暂没了武器,便生出雷系灵炁,在双拳上缠上一层闪电,径直冲上去,对着方晴就是左右猛击。
方晴竟不躲闪,任由那两记铁拳砸在身上。只听碰的一声闷响,午家兄弟一左一右的两拳便如打在了精钢板子上,非但没对方晴造成伤害,拳头倒先要散了架。方晴一声冷笑,两腿连踢,午家兄弟立时口溢鲜血倒飞而去。
踢开午家兄弟,他警觉到身后一丝危险气息,侧身躲过,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燃着烈焰的赤红长剑,正是冥照。
剑锋偏转,恰落在方晴躲闪的方向。他再次躲闪,不料剑锋又正好偏向了那里。他原躲的不慢,只这剑好似能预料先机一般,先行堵住他的去向。
方晴接连躲了四五次皆被冥照截住,心中诧异不已,终于一步略快,立即掐诀,小口一吐便是无边烈焰,阻绝了冥照。寒凌江立即掐诀召出大水,护住他和卢子俊。
慧净瞧见寒凌江攻的那几个回合,对慧真道:“冥照?倒是把好剑,你给他的?”
慧真颔首道:“他就是我跟你说起的大将军送来的那个孩子。资质还不错,入寺一年,真经就修到三层。不到三年,就快突破第五层了。在永明城中,还诛杀了索命无常。”
慧恩道:“他剑术是不错,每每都能抢到晴儿先机,只是修为上差了些,才被甩去。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啊,不知哪位师父授的?”
慧真道:“我让苦竹教他的,习了快两年了吧。”
一旁慧明长老双眼眯道:“哪里是剑术好,分明是身法好。你们看他踏的步子,像算准了方晴会出现在那里似的。一两步都还罢了,有些经验的大抵也能瞧得出来。可他连着四五步都算无遗漏,这就有些奇怪。以他的年纪阅历,能做到如此地步?”
此话一出,连着慧真,五位长老都渐渐觉得有些蹊跷。他们诧异的那身法,正是奇魔典中的不淹。按理,不淹身为它派功法,寒凌江偷练可以,在永明城使用可以,却不该在云隐小武试决赛上,当着几位长老的面使用。
其间利害寒凌江不会不明白,只是他若不用上不淹,在方晴手上可能五回合都走不出。这一年来,卢子俊待他之好实在没得挑剔,他平日不曾言谢,但都记在了心里。
作为卢子俊钦点的四名会二当家,他怎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只希望长老们都别上心吧。
寒凌江又抢攻几个回合,方晴一不小心陷于被动。众长老越看越奇,慧明道:“慧净师兄,寺里可有这类步法?”
慧净摇了摇头。慧真道:“这孩子天赋出众,苦竹亦擅长步法,也许在这方面他得天独厚吧。”
慧净道:“他步法观之平平无奇,无甚花样可言,只是能料敌于先,造诣不小。”
说回场上,方晴因施展了火系术法,身后又浮起一道烈焰火环,额头上也多了一道赤色纹痕。午家兄弟召回金雷斧,立即近身攻去,然靠不近半丈,那火环便会喷出两股高温烈焰射向午家兄弟。
午家兄弟攻之不能,反被烧去几缕发丝。试了好几次,皆是逃不出火焰追击,只好打算用雷系的术法远攻。寒凌江这边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靠不近方晴,他的步法再怎么神奇都无济于事。
再看场上另一侧,袁能以一己之力与对方五人抗衡,虽然处于劣势但足已让观众倾佩不已。那五人中有两人修为在数息层,三人在不净层。
而袁能是前不久才突破第四层,差距实在太大,两边斗了十余回合他终有些捉襟见肘,顾不全面。每每被突破一两个人,他便再凝出一道分身补上。至二十个回合,灵炁消耗巨大快要坚持不住。
豆大的汗珠直往下冒,他叫了几声周祺,终于听后者回道:“好了!”袁能立即退出战圈,拼尽全部灵炁再凝出两道分身补上。此时场上已有七道分身,刚好组成一套摘星剑阵。
摘星剑阵攻守一体,暂且能抵住一会儿,但灵炁消耗也随之剧增,时间对于袁能分秒必争。
周祺冲到袁能背后,掌心浮起一道花印,立即种在他背上。这便是周祺目前掌握的最厉害的花系招数,繁花印。
前几日他与寒凌江、袁能下山去种了兽印,眼下这花印本该一一种在那五名对手身后。可巧,在与袁能一起训练时他偶然发现,倘若将繁花印种在袁能本体上,其分身也会自动种上。
花印受施术者操纵,只要周祺抓住袁能分身和敌人交击的瞬息,就能将其转印到别人身上。
此刻,周祺将花印种在袁能背上,立即将自身灵炁探入袁能体内,然后连接其余分身,抓准时机一一将花印移到别人身上。待花印全部转移,手上迅速掐诀。而后为缓解袁能消耗,加入战局。
不过多时,渐闻四周翁鸣声起,成群蜂怪从山谷飞来,黑压压一片,好不壮观。
那些蜂怪里大有丈长,小仅毫厘,有的在远处射出尾针,有的俯冲锥去,目标都是种有花印的人。而袁能终于能先缓一口气,散了四个分身,凭三个分身与群蜂配合抵抗。
周祺在他身后助其恢复灵炁,他自己引一道剑诀,是乃摘星总诀第一式:星陨。
第十九章 五行归源 无意徒惹风波(下)
战场另一边。
方晴的天人五相仅生了两相,午家兄弟与寒凌江就已有些束手无策。午家兄弟近不了他的身,便换个心思用上他俩近日修炼的一门怪招,名叫雷丝缚。
这招是让两柄金斧间形成一道雷电,兄弟俩各拿着一端寻机跑动,作势是想把方晴给缚起来。可惜方晴童子却十分不给面子,每每快要被兄弟俩圈住时便飞脱出去。
兄弟俩原以为离成功只差一线,几次将成而不成后方知那童子是在戏弄他二人。气不打一出来,提斧冲去,又焦了几缕发丝。
寒凌江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遂借着午家兄弟胡闹,出其不意地用出落木繁林。果然那火环判别得了人体,判别不了术法,方晴一个不慎,双脚被荆棘绞上,拉下地面。
他正欲施展火诀,寒凌江先功法运转,荆棘旁刺出无数丈高的黑铁荆棘。火诀喷出,烧之不毁,换用金法,八把大刀从金环盘旋飞出,将铁荆棘尽数斩断。
对于落木繁林,寒凌江使的个半吊子,长老们也只当普通木类术法。只是方晴不甚被寒凌江捉住时,叹道临敌经验还远远不足。
午家兄弟自没闲着,瞧出方晴一大破绽,立即用那雷丝缚缠了上去。方晴早有防范,用了金法的同时又掐了一道木诀,生出两株树人将他一左一右护住,断了雷丝。
寒凌江再掐土诀,十二道巨石对方晴砸去,方晴掐水诀,十二道水柱冲散了巨石。
至此十余息过去,四人斗了数个回合,各系术法使了个遍均没伤着方晴一缕发丝。现在他身后已有金环、火环、木环与水环,天人五相开了四相,眸子里四色流动,面庞上冷若冰霜。
斗到这等阶段,比试对于他来说已实在没有趣味,不如早些结束。凤翅一展,正待解决寒凌江三人,心间兀然感到一丝威压,抬头上望,竟是颗火流星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砸向场地的另一方。
在此之前,场上另一边那五人瞧袁能乏力,周祺修为不济,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着山谷飞来蜂群,加入了战局。不过这些妖蜂数量虽多,却都是些百十年修为的小怪,尚不在他们眼里。放火的放火,生水的生水,依旧处于优势,直到一只九百年修为的黑玉蜂王出现,局势顷刻扭转。
黑玉蜂王水火不侵,刀枪难入,不过须臾,六根如矛利足就刺伤两人。他们不敢再托大,纷纷使出看家本领与之相斗,忽略了袁能手上正悄然结成的一记杀招……
回到当下,火流星带着滚滚热浪下砸而来。方晴冷哼一声,呼出的气体都是四色灵炁。而后小手微抬,一方土屏拔地而起,若遮天之荷盖,接上火流星。
此一刻,场里场外无不屏息凝气,目不转睛,就连几位长老都有些动容。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场里场外地动山摇,卢子俊一个不稳跌在地。土屏与陨石两相撞击双双化为碎石尘土,一时昏天黑地,白日无光。
比赛伊始时,无数人都以为胜利的天平会只会朝方晴这边压倒性的倾斜,未曾料到另一边也有许多厉害人物。这一颗火流星下来,原本明朗的局势,谁胜谁负倒真有些说不清了。
烟尘消散,众人极目寻去,双方十二人均无大碍,只释放火流星的袁能有些面色发白,被周祺搀扶着。而浮在擂台中央的方晴,在施展土系术法后金木水火土五灵齐聚,天人五相初露端容。
只见其肋展凤翼,身后五环闪耀,五色纹痕印于天堂,五色流光溢于双眸,冷若冰霜,傲如天神。
瞧此凌然众生之神态,就连慧真长老都有些震惊:“这就是天人五相么,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慧恩道:“你们感受晴儿的灵炁,似与大荒山浑然一体,闭上眼甚至感觉不到本体的存在,只有一团无比浓粹的灵炁。”
慧明道:“不仅如此,大荒山的灵炁都在逐渐向晴儿聚拢,好似就连它们也误以为晴儿是一团灵炁。”
这时慧能突然道:“等等,有些不对劲,你们看晴儿!”
几位长老一惊,猛然看去,只见方晴眼中五色流光时而散逸,时而暴躁,越来越不受控制,其本人也露出极度难受的表情,捂着脑袋,像是疼痛欲裂。
忽地一下,他双手突然紧压,将四位金木水火土五行灵炁压成一个能量暴躁的灵炁球,猛地掷了出去,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寒凌江!
寒凌江瞳孔骤缩,刹那间走在不淹的上上位躲了过去。那灵炁球飞出场外,轰然爆炸,激出一片赤红的光屏,是比赛开始前设置的防御阵。
见寒凌江躲过攻击,五色流光更是暴躁不堪。凤翅扑卷,闪现到另一个方位,速度较之前快了一倍不止,猛得张口,偌大的灵炁光束从方晴嘴中喷出,瞬间射向寒凌江。
场上没有人能反应的过来,寒凌江也不能,不淹能算出躲避的方位,却做不到快如闪电的躲避。那光束射来,寒凌江只本能地抬起手将体内灵炁尽数使出,以求抵御。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连长老们都反应不及,灵炁光束与寒凌江灵炁撞击的一刹那,没有爆裂的声响,没有夺目的炫光,而竟是被寒凌江灵炁瞬间束缚,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疯狂地涌入后者体内。
若是细查,这时方晴身上的灵炁遇上寒凌江的灵炁就如同臣子拜谒君王,魂魄参见死神,原有的暴躁、不安荡然无存,只剩下顺服。
灵炁光束被吸食殆尽,方晴体内的本元灵炁却仍是疯狂外涌,从四面八方传入寒凌江体内。忽听一声炸响,寒凌江周身五灵翻涌,修为竟是从第四层数息直接突破到五层无我,又在无我层中不断水涨船高,节节攀升。
而方晴那边却从第五层无我降到四层数息,修为灵炁如泄洪之水涛涛流逝。
寒凌江眼见自己就要突破第六层转识,方晴跌落第三层不净,终于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灵炁在疯狂蚕食同化方晴的灵炁,情急之中运起自己的灵炁连同方晴的灵炁一掌挥了回去。
方晴那边由于灵炁疯狂外泄已昏迷不醒,受寒凌江一掌挥来,磅礴的灵炁压回体内,立时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只听场外慧净长老大喊一声晴儿,腾空而起,手上青铜古剑一挥,四方赤灵阵瞬时支离破碎,接住方晴,封锁周身灵炁穴位,狰狞怒目,青芒剑锋直指寒凌江。
那是铺天盖地的剑气剑意、杀气杀意,纵横凛冽,千锋交错,好似一个大大的死字已横在寒凌江面前,动一毫厘就会立刻万剑穿心。
当是时,死亡离寒凌江只剩一线之隔,身后急传来一句高呼:“师兄且住!”一个虎眼和尚阻在他们之间。
第二十章 烈焰成池 难观诸法无我(上)
擂台之上寂寥一片,场外坐席也鸦雀无声,数千名弟子无人敢多说一字,多喘一声。
只见慧净以剑指着慧真怒:“让开,我要杀了他!”
慧真将寒凌江护在身后,忙道:“师兄,这里面有误会,先弄明白再说。”
慧净面如古铜,冷如寒冰:“有什么误会!到现在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护在身后的就是寺中的奸细,快让开,待我铲除了他!”
慧真不解道:“师兄你糊涂了!他不是奸细!是镇远将军的亲人,那日在永明城镇远将军还见过他!”
慧净早已怒不可遏,岂作他想:“我不认识什么镇远将军!我只相信我眼睛看见的,晴儿因他险些丧命!你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慧真急道:“慧净师兄!你冷静一点。寒凌江入寺后一直在我和苦竹手下习武,如若真是奸细我们怎会发现不了。”
古剑青锋犹指着寒凌江:“那你叫苦竹出来,瞧他弟子干的好事,看他能有什么话说!”
慧真苦言相劝:“师兄你莫要胡闹,苦竹因事外出已有数月,你又不是不知情,如何出来。”
慧净道:“出不来,出不来你就让开!让我一剑斩了这魔徒。”
慧真气道:“你总要弄清楚原委,搞明白真相再杀人吧!”
慧净吼道:“好,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告诉我他一个修为只有四层的小儿怎么杀得了索命无常,杀了黑无常后你们为什么找不到尸体,再告诉我他只有三种五行灵根,没有灵丹仙药,如何不到三年就快有五层的修为?再告诉我他那诡异的步法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因为那邪功又是因为什么!”
慧净问得句句在理,掷地有声,慧真竟一时答不上来。只听慧净喘了口气,低沉道:“我告诉你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泽云死了,我的晴儿成了废人!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斩了!”
吐完最后一个字,慧净的双眼已布满血丝,青铜古剑按捺不住地争鸣。慧真踏前一步,双目也变得寒冷异常,低沉道:“慧净你敢!”
场中二位长老杀意毕现,一身浩然灵炁节节攀高,直达九层总相,其威压重如千钧,场上之人直觉呼吸不畅,两眼昏黑,如卢子俊则早已晕厥过去。
慧恩、慧明、慧能三位长老齐齐赶到场上,两边劝解均无人听从。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寒凌江叫了一声师父。
众人朝寒凌江那边看去,只见他身前不知何时候已多了位白眉老僧,无一人认识。寒凌江望着他,目光顷刻注满无助,老僧揉了揉寒凌江头,悄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你天阳源灵闹的,快压一下灵炁,好好调息。”
见了老和尚,寒凌江心里绷紧的弦才一点点松下,一放松,剧烈的痛苦立时席卷周身经脉,尚来不及调息直接晕厥了。老和尚叹了口气,只好先帮助他护住经脉灵台。
五位长老看向老和尚,心里又是诧异又是震惊,谁也不知他是何时,是何法出现在这里。更不知为何从他身上竟察觉不到一丝灵炁,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耄耋老人。
玄慧看了眼昏迷的方晴,又看向慧净,淡淡道:“先把那孩子交给我吧,问题不大。”
慧净长老面露阴鸷:“你就是山下的药僧,寒凌江的师父?”
玄慧颔首。
“那就对了,你就是一直潜伏在云隐的魔教奸细吧!”
喝罢,青铜古剑一声清鸣,万千杀机汇成一道滔天剑气,从玄慧头顶的上空悍然坠下。
这是八荒剑斩,七斩宿孽。
剑气轰然落下,将场上土石碎渣尽数掀飞出去,而玄觉依旧立在原地,衣袍不动,眉须不舞,丝毫无碍。
“八荒剑斩,一斩鬼神,二斩邪祟,三斩群魔、四斩万妖、五斩乱相、六斩根魇、七斩宿孽、八斩我执。你为何不直接用第八斩。我想一定是没能学成吧。”
众人闻言惊愕,心想那老僧落脚云隐行医,如何知晓寺里九神通剑诀,又如何知晓慧净师兄没学成最后一斩?
玄慧叹道:“阿弥陀佛,贫僧以前有位师弟衣是天资聪颖,任何绝学秘法学成只在旦夕,可就是这道剑诀的最后一斩始终参不破、悟不透,是不知从来净,从来不净。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惊觉,航登彼岸,你且再好好悟悟。”
说罢,他手上结印,金茫汇聚,众长老终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灵炁。那是同于天地,同于大荒山,同于千年云隐的悠长气息,是云叶真经的圆满与佛王心法的终悟。
五大长老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们难以相信,这份只在他们师傅玄觉身上才有过的完觉圆满,竟然会出现在一个普通药僧身上。他们甚至觉得,相较于药僧,师父还少了份悠久厚重。
慧明率先反映过来,指着他手中法印颤道:“他结的是,是三法印,诸法无我!”
刚说罢,青铜古剑叮的一声掉落在地,慧净长老亦昏迷倒下,回头再看,药僧与寒凌江和方晴均已消失不见。
……
谁也没料到今日一场比试竟会引发这等曲折离奇的怪事,连五大长老皆置身其中,最后还以慧净长老昏迷,主事人消失的方式收场,更为其增了一层神秘面纱。场外弟子不明所以,长老们也不见得不迷糊。
如此结果,这场比试自然不了了之,也没宣布谁胜谁负。长老们令弟子散了,将昏迷不醒的慧净长老带回北浮峰,检查是否受伤,明晰无碍便安置在卧榻上。
慧明长老说道:“那药僧并无害心,对师弟用无我印,多半是想助他破了那颗我执心。师弟向来执念就重,泽云是他第一个徒儿,永明城不幸后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郁结难解。此次又逢方晴出事,生了心魔也属意料之中。
师弟本来佛性不浅,破执醒来必定是场造化。只是实在想不明白,那药僧究竟是谁,云叶真经修成圆满,佛王心经也至大成,连我们几个云隐长老都不及他。”
慧能道:“不仅如此,他对云隐功法也了如指掌,不光八荒剑斩,连三法印这种功法他都能信手捏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换作我们,总要两三人合力才能结成吧。”
慧恩问道:“你们可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云隐的?”
慧明想了想:“少时山下并未有什么药园子,总是三四十年前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
慧能颔首:“应该就是那时候。”
慧恩问道:“慧真师兄,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慧真又自沉思了一会:“你们还记得师父以前讲起他刚刚入寺时,云隐曾有一场变故吗?
师傅说,他在入寺时还是位婴孩,那时云隐寺本是香火不断,弟子兴旺。可有一天,不知怎得寺里的弟子都死伤殆尽,大荒山如遭血染,无处不是尸骨死人。而师祖也奄奄一息,没过多久立地圆寂。
那场变故里是师叔祖护下年幼的师父,云隐才留下一脉,不致倾灭。但师叔祖也身受重伤,于十年后圆觉,自那时起云隐最高辈便只有师父玄字辈。”
慧明思忖道:“你意思是说,那药僧可能是当时躲过一劫的前辈?”
第二十章 烈焰成池 难观诸法无我(下)
慧真颔首道:“看去他年纪比师父大不了太多,可能正是位玄字辈的前辈,也就是师父的师兄,我们的师叔。”
慧能反问:“可若是这种情况,怎从不听师父提起?这三四十年间好像除了今日,也不曾见他上山来过。”
慧真道:“这些因果我哪里知道,不过我想他此刻应该正在山下药圃为方晴和寒凌江疗伤。要不,你们直接去问问?”
慧明、慧能、慧恩几乎同时摇头。慧能说道:“如果他真是玄字辈的,我们一问岂不该叫他一声师叔。这也太,让人一时接受不了。”
慧恩、慧明颔首,纷纷赞同。慧恩道:“这事还是等师父回来再问他老人家吧。或者等慧净师兄醒了,让他去问。若真是师叔,就让他当场赔不是。”
慧真点了点头,又皱眉道:“那晴儿与寒凌江一事呢?今日之事皆由此而来,你们以何认为。”
慧明道:“既然寒凌江受教于那位前辈,我想应不会是什么魔教奸细。至于他吸收晴儿灵炁,当时看着不像是故意为之,而且之前晴儿身上也出了变故。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料想那药僧肯定明白。”
慧能重重叹了口气:“你们不觉得,我们几个长老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师父成日往山外跑,问他什么也总是打哑谜。
你们细想,几年前师父回山就说了三件事,第一件是不再招收弟子。当时你我不解,现在发现魔教卧底。第二件是拆迁寺庙到那林云寺去,后来就发生了永明城那事。第三件说有邪教徒,后来就听说那什么降世神教。这不,一一应验了。
指不定这么后面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呢。所以我说,下回师父回山,我们几人一起见他,让他把所有事情都说个清楚。若真有什么变故,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众长老都点了点头。慧真道:“魔教奸细还没抓出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要不要继续举行后试?还有十方界,有如何是好?”
慧明沉思道:“还是继续举行,他们沉得住气,我们也得沉住才行。但咱也不能干瞪眼,还得着几手准备……”
……
是夜星疏,天幕不明。
玄慧上了药屋的屋顶,在寒凌江身旁坐下。寒凌江原在发神,见师父居然上屋顶来了,忙让了一点坐,问道:“他怎么样了?”
玄慧道:“还在昏迷,不过没有性命安危。我让知一在旁边照看。你呢?灵炁固稳了吗?”
寒凌江点了点头,道:“第五层了。”又道:“我不是故意的。”
玄慧道:“我知道。”
寒凌江道:“那他呢?修为是不是下跌了?灵根有没有受损?会不会影响以后修行?”
玄慧道:“他被你吸走了不少本元灵炁,修为本该跌落四层,好在你及时反应过来。挥出去的那一掌不仅推开了灵炁,还带上了天阳源灵。
他体内的五灵炁遇到你传来的天阳源灵如逢甘霖,解了急渴。加之体内具备一道名叫五灵生法的奇功,能为五灵炁快速再生拾薪堆火。两相作用下又恢复到五层了。
但受此变故,灵根的确有所损伤。要想完全恢复必须每月来这,我为他医治一次,一年后应能痊愈。除此外,未来一年在修行上不能再操之过度,否则灵根不稳造成更大损伤。”
寒凌江叹了口气:“当时他突然走火入魔,不知为何就向我攻击,我没有办法只能用灵炁抵抗,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玄慧道:“还记得当初为师与你讲的吗?
天阳源灵是五行灵炁和一切异相灵炁的源头。它既可以生长滋养其余灵炁,也能克制甚至消灭其余灵炁。是他们的母亲,又是天敌。
那孩子天赋异禀,身俱全部五行灵炁。五灵汇于一体就会生出一点灵明,这点灵明刚诞生天地不久,尚不知事就遇见你的天阳源灵,自然是又惧又怒,既想要逃走又想将你一口吞掉。
最后怒的那方占据了他的意识,所以唯独会攻击你。可五灵炁哪里是源灵的对手,你的天阳源灵受到五灵炁的挑衅从沉睡中醒来,两相触碰五灵炁自然如汤沃雪。”
寒凌江问道:“那我以后还能随意使用灵炁吗?是不是都会吸掉别人的灵炁?”
玄慧摇头:“此番源灵苏醒是由五灵炁挑衅而起,那之后你天阳源灵又再度沉寂下去了。到目前为止你虽吸纳了不少天阳源灵,但从没真正意义上使用过。
一是你不知使用的窍门,二是天阳源灵身为天生神物,也有灵明智慧,可能还不承认你当下的实力,所以一直在沉睡。除非是性命攸关,否则是不会苏醒的。”
一阵夜风拂过,师徒二人都沉默了小会儿,寒凌江忽道:“师父,有件事我想请你应允。”
玄慧问道:“何事?”
寒凌江遂把那日傍晚卢子俊与他说同去圣城一事说给了玄慧。又道自己五年之期已过去一半,也不再需要他每月为自己稳固灵台,若此时不去怕以后再没机会弄清楚自己身世。
玄慧望向夜空:“其实为师一直以为佛不在经中而在凡尘。世间百态、芸芸众生,觉一即是佛。你瞧为师百余岁月,小半时间才在山里,多半时间还是在这个尘世行走,参悟的多了便从玄慧成了琉璃。
俗语说得好,不入世焉能出世,不先悟众生牛马怎悟得诸佛龙象。每个人都必定会走一遭的。”
“佛说五蕴皆空,可往往非大有不可以大无,空原自有来,你去就是了。”
这些话寒凌江似懂非懂,但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二十一章 百年倏忽 残缺旧时云隐(上)
自那日比试后过去三日,第四场照例举行,主场长老由慧净换成戒律长老慧真。对外言说慧净长老佛缘新悟闭关去了,也算半个实话。
关于那场比试的胜负,由于种种始料未及的原因众长老商议为平局,都算胜出,都能进十方界。对此,四明会与方晴队中的五人自然皆大欢喜。
其余弟子心里可能有些不公怨言,但也无人敢说出来,大家都看得出长老们想大事化小,将此事早些掩过。所以山里明面上也没人议论此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再说山下。方晴小童子在次日苏醒,比寒凌江想象的要镇静得多,既没有因为修为下跌和灵根受损而痛恨他,也没沮丧或愤怒或是别样什么情绪,只仍是冷若冰霜,总皱着眉。
寒凌江自觉有愧,过意不去,换了知一亲自照顾。平素里端茶送药,笑脸相迎,小童子却是有搭不理,不说笑脸,连正眼都不曾给一个。就算给,也是拿看蠢物似的眼神待他,看得多了差点让寒凌江真觉得自己真是个蠢物。
如此热脸倒贴冷屁股,换作他人寒凌江早几个暴栗子下去了。可奈何这次是他有负小童子在先,二则对后者他也实在提不起气来,只觉对方要是不板着脸、皱着眉当可爱多了。
这几日里四明会中的兄弟下山看望他,瞧他身体无碍自然是走起老规矩,美酒佳肴纷纷呈上。酒过三巡与寒凌江讲了那日事后山上发生的大事小事,私下里师傅们如何议论,弟子们又如何议论云云。还说了比试定为平局,都有进入十方界的资格。
寒凌江注意到话间有几次午家兄弟放下杯箸却又悄悄拿起,眼底敛不去的是有心事。他看在眼里,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或者想问什么。可能这里除了雪儿,谁都想把这个疑虑问出来。
曾有高僧问世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这一生。秘密很沉很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说出来就会好很多,寒凌江也想说出来,可有些事就是不能随便说出来,至少到目前为止只能深埋心底。
他很庆幸这里谁都没有问出这个疑虑,都是吃着、喝着、笑着。寒凌江心想要是自己赢了死神,胜了天命,定会再和这些朋友一起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他此刻心里这么想,但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筵席将散时寒凌江与大家讲了他决定在十方界结束后与卢子俊一同前往圣城。卢子俊听到这话如释重负,情不自禁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众人齐齐投去疑问的目光,卢子俊只是笑而不语,心下直道他这颗脑袋总算保住了,此话竟为何意寒凌江以后方知。
雪儿听了则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愁。欢喜的是能与寒凌江一起离开云隐,不必受许多拘束。忧愁的是到了圣城他们恐要作别离,久不能相见。
迄今为止,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跟着眼前这个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到哪里、过怎么的生活她都不在意。最大的恐惧就是一个人,因为一个人会孤独。孤独比冷更可怕,可怕一万倍。
再过七日时光,方晴除了需久治之症基本痊愈。寒凌江说送其上山,他却一出屋门就展开了那副皇皇凤翼,神气一如既往。凤翼扑扇,身子腾空而起。
这时忽有两个飞速闪过的谢字传到寒凌江耳畔,声音细弱蚊鸣。待寒凌江反应过来,小童子已成了天空中一个黑点。耸了耸肩,回想这几日里听得最多的便是“走开”、“不要”、“蠢物”几语,得了两个谢字,亦算有了回报。
玄慧就站在他身后,寒凌江问道:“我这几天一直好奇,他怎么丝毫不关心我为什么能吸走他灵炁呢?就像没事人一样。”
玄慧道:“因为他知道有些事问了也不会有答复,所以不问。而且,为师觉着他应该也猜着了。”
寒凌江惊道:“猜着了?师父如何知道?”
玄慧笑道:“为师是从他叫你的那几声蠢物里听出来的。”
寒凌江一时语塞,玄慧道:“他与你苏醒的天阳源灵接触,受其蚕食又受其滋润,感触匪浅,稍有阅历就猜得着。”
寒凌江心想原来如此,又问:“那这样岂不就泄露秘密了?”
玄慧道:“那孩子年纪小,实则心如明镜比你聪明呢,他知道该怎么做。”
寒凌江哦了一声,又问:“那山上的长老呢?是不是也知道了,会不会为难我?”
玄慧笑道:“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也不会与你为难。现在多半在等玄觉回山吧。”
此后又过小半月时光,六场后试悉数结束。因为卢子俊自主放弃,进入人数最终确认为二十三人。
寒凌江白日打坐吸收天阳源灵,体内灵炁已基本稳定在第五层上游,成为云隐寺新弟子中为数不多的达到五层的天才。到了夜晚则一直体悟十二翼穴的灵炁物化,时至今日仍无丝毫起色,叫他不禁有些灰心冷意。
离十方界开启只有三日,山下院子里忽飞进来一只彩翼蝴蝶,拖着长长的流光尾翼绕寒凌江飞了三圈,最后停在他掌心。寒凌江好奇不已,未待细细打量那蝴蝶便化成了一张印有彩蝶的信笺,拆开看去,原是慧真长老要寒凌江去一趟长老院。
寒凌江不知慧真所为何事,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到长老院外面时才发现被传叫的不只自己,还有小童子方晴、离霄、明归三人,心里稍安稳些。
第二十一章 百年倏忽 残缺旧时云隐(中)
长老殿外,寒凌江与离霄、明归两人都不相识,与小童子倒有几日服侍之缘,上前去打招呼,对方视他如无物,绕道走开了。
那场比试离霄与明归二人虽都在场外观战,但也如其余弟子,只以为方晴操控天人五相不擅,失手攻击寒凌江,对方出乎意料使离奇招术,反击败了方晴。之后一概经过不知全貌,本以为两人会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今日看去却不像这么一回事。
却说这二人里离霄在云隐孤傲惯了,从来目中无人,仅把方晴视作自己一生之敌。那日见方晴结出天人五相,姿态是何等的傲世天地,目光是何等的睥睨八荒。
是时他面上不见波澜,心下可谓震撼深矣,更加肯定了自己一辈子追赶的目标。但谁料到,这个目标就在下一刻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打破。
如此一来,他岂非更容易超越方晴?但傲气如他怎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只希望以更强的自己战胜更强的方晴,凭实力证明实力。这一切被寒凌江毁去,离霄不禁把所有怨恨集中到寒凌江一人身上。如今却又见其恬不知耻地同方晴打招呼,心下更加的恼怒不爽。
是以,他经过寒凌江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天地都为之一寒。
寒凌江一哆嗦,自不明白这赤裸裸的恨意何来。明归拍了拍寒凌江肩膀,笑说道他这人就是这样,不要在意。然后两人一起走进长老院。
长老院里,慧真长老和慧能长老正在闭目神思,待方晴、离霄、明归、寒凌江四人到齐后方缓缓收功。
四人见长老们正襟危坐法相庄严,知必有重事,俱收起心思,严肃以待。
长老们传叫四人不为别的,为的即是云隐可能潜藏之内鬼与十方界一事。
慧真长老将前因后果择其要者讲与众人,寒凌江终于醒悟为何当日慧净长老一口咬定自己是什么魔教妖孽,原来这段时间云隐发生了这些诡异事情。
长老们令其在十方界中谨慎留心,一旦发现魔教妖人的蛛丝马迹即互相传讯,合力镇服。为此慧能长老分别给了四人一块碎玉,名叫完玉,其通体透明呈蓝绿荧光,每一块表面上都有一角饰纹,合起来刚好是个整体。
完玉是寺里灵器匠炼制成的法器,在成品前是块整玉,被分开后能互相感知。只要其中一块受灵力激活,其它三块碎片就会飞往一处,以求完璧。
长老严令在十方界中,一旦方晴、离霄、归明、寒凌江四人中一人发现端倪即激活碎玉,其余三人无论何事都要立刻前往,不得怠慢。
四人收好碎玉,慧能长老又拿出一鼎青铜小钟交于方晴,表情格外凝重。嘱咐道此钟为迦叶祖师留传之物,能唤醒守卫十方界的龙象大神,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轻易使用。
又道因十方界不允许修为高于五层者进入,凭四人实力本用不上此物,但若真有魔教徒混了进来,必然也是有备而来。魔教中人行事诡谲,手段神秘,时至今日也是云隐在明,他们在暗。
他们目的为何,甚至是否还在云隐,这一切都不明晓。将此物交予方晴也是为以备不测。
此事干系重大,长老要四人要严守口风,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半个字。然后又详细讲了魔教徒身上可能有的魔纹与黑炎等情报,让四人牢记。事毕再次强调了一遍事情重大,勿要走漏风声,才让众人散去。
四人散后,慧真长老悄悄留下寒凌江。寒凌江以为他要追问之前那档子事,不料问的竟是他师父的法号。
寒凌江答道琉璃,慧真长老又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寒凌江想了想道,好像叫玄慧。其时慧真已有了心理准备,听到寒凌江说玄慧后心里还是一震,又拍了拍寒凌江肩,悄声让其不妨将此事问问他师父。寒凌江哦了声,下山去了。
……
是夜,山下药园。
“十方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玄慧望向竹林深处,喃喃自语。
他犹记得少年时师父普执告诉他,那是迦叶祖师凭大神通创造的一方小世界,收藏着许多祖师留下的功法,生活着许多奇珍异兽,是处洞天福地。
他相信师祖也是这么告诉师父的,因为千年云隐都是这么流传下来的。
“可真的是福地么?”
思绪很轻,轻到风一吹就飘回了百年,那时的云隐远没有现在兴旺,也没有现在热闹。没有皇庭七脉的头衔,没有正道群首的地位,没有内外院的分别,大荒山是大荒山,云隐也总是云隐。
彼时寺规严厉,师傅们择徒慎谨,凡带进山门的弟子都有难得一见的天资悟性。这样的弟子总是罕见,有时一年能挑选两三个,有时两三年也难觅一个。在普执执掌云隐的那一代,弟子最多不过百人。
山中岁月,师傅们最忙的事是教导弟子修习武艺、参悟禅法。最大的愿是希望他们早日出师,继承祖师遗训,除魔卫道、广布佛法,扬云隐之名。
这个宏愿寄托在不到百人的弟子上,其中有两人更加深得厚望,他们一个叫玄慧,一个叫玄智……
山风吹了千百年总是削劲,尤其是崖上的山风,一不小心便吹开了窗扉,吹得案桌上还没来得及誊抄完的佛经满屋子乱飞,呼啦啦作响。坐在桌前的小僧人急忙停笔去将窗户扣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捡回散落的纸张,一一拂去尘灰。
最后一张落在另一个小僧人的脸上,他正在酣睡,身体在两张拼凑起的床上歪斜躺着。
“再不起床就要来不及了,小心迟到挨师父的训。”
小僧人从他脸上拾起经文,整理齐后重放回案桌用镇纸压好。
“嗯……还早……我再睡会儿,就一刻钟。放心,前些日子师父教了我一门飞行的功法,等会我带你直接飞下去,保准比他们先到。”
小僧人叹了口气坐回桌前,重新端正好身子执笔临帖。
夏日初晨,时光总是善意而静美。
第二十一章 百年倏忽 残缺旧时云隐(下)
“普执师叔,玄慧、玄智他们来了!”
说话的僧人指向天空,那里正有一个黑点逐渐变大。待听见一声呼啸,竹影摇摆,一个小僧提着另一小僧的双臂,稳稳落在地面。
那被提着的小僧受惊不小,脸色泛白,双腿也有些发软。他见师傅师叔都已到齐,忙上去行礼:“玄慧拜见师父,拜见普空师叔、普难师叔。”又向旁边三位年纪比他大些的师兄行礼。
那边行礼完了,另一个小僧才慢悠悠走过来,也不见行礼,而是对普执笑道:“师父,你这招神游御气我已经掌握熟练了,什么时候传我下一招啊?”
“那俩就是普执师叔座下的神童?”
“就是他们,大的叫玄慧,小点的叫玄智,五年多前被师叔带回山收养。三年时间云叶真经已经修到第五层了,现在还不过十一岁呢。”
“那两孩子人都是天赋异禀,小的尤甚,只是平日太傲慢了些,连我们这些师兄都不放在眼里。”三个年纪大些的僧人窃窃私语,其中两人是普难的弟子,一人是普空的弟子。
普执在玄智、玄慧两人的脑瓜上叮了下,对玄智道:“等你从十方界回来后再说吧!”说罢,带领众人走进山洞。
山洞蜿蜒曲折,由狭小到宽阔,尽头处更是个空旷山腹,两扇高及十丈的巨型石门立在他们面前。巨门上是四个大字:无量十方。
“石门里面就是十方界,稍后我会和两位师弟同时施法开启。记住,你们在其中的时间只有二十四个时辰,时间一过,两地连接的通道就会关闭。
你们要是没及时出来,就会被十方界强行弹出。以你们的修为,身体在弹离的瞬间就会被压成粉末。所以要取什么功法灵物都给我抓紧时间。”
“是。”
“玄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发神!是没睡醒吗?”
被普执一声断喝,玄智突然收回神来,惊疑道:“你们有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吗?像是风声,又好像不是。”
普执没有理他继续说道:“你们进去后出现的地方不是确定的,可能在一起也可能不在一起,行事要果决,不要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也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头来两手空空。”
众弟子都应道:“是”。
玄智悄悄对玄慧道:“师兄你听见了吗?真有声音。”
玄慧摇头道:“没有听见。”
普执又道:“玄智,为师之前与你说的还记得吗?”
玄智笑道:“放心,记得记得。”
诸事讲述完毕,普执与普空、普难互视一眼,运起云叶真经将磅礴的灵炁传入石门。遂后地面微微震动,一隙白光从缝隙中射出。
石门一点点张开,炫目的白光映照着众人,渐渐淹没了整个山腹。玄智、玄慧不由得眯起双眼,用手遮挡,其后石门渐渐关闭,白光退去后空荡的山腹里只剩下普执、普空、普难三人。
……
“师父,弟子回来了。”
“嗯。你取到了什么。”
“弟子在一株千年菩提下寻见迦叶祖师留下的一本经书,记录着祖师习佛一生的佛法体悟。”
“嗯,不错。祖师佛法高深,最终印证圆满,坐化成佛。你有此机缘定要好好把握,参悟透彻。”
“是,弟子谨记!对了,师弟和其余师兄回来了吗?”
“只剩玄智还没回来。”
“师弟为何还没有回来……离两界关闭还剩多久时间?”
“半个时辰。”
幽静的山腹,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忽然石门上泛起白色光圈,弹出一个衣衫破碎,浑身是血的和尚,重重摔在地上。
玄慧赶紧过去扶起,问道:“师弟,你怎么了,怎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玄智木讷地看着玄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布满了惶恐与不安,就像刚从追杀中逃出来似的。普执也走了过来。玄智抬头看见他,如梦惊醒,从怀着掏出一本秘籍,半笑道:“师父,你要的秘籍徒儿拿出来了。”
玄慧由那双血淋淋的手看向秘籍,其上写着八个字:以佛御剑,剑斩八荒。
普执敛去眸子里一丝震惊,淡然道:“剑诀你自己留着,一时学不了也不要勉强,小心走火入魔。”又道:“玄慧,这是一瓶疗伤圣药,带你师弟回去好生治疗。还有,回去把他身上血洗了,出家人浑身染血成何体统。”
玄慧道了声是。
……
“师弟!莫要再说,我决然不会同意!”
“师兄,你怎么这么迂腐,那十方界里收藏的功法不就是让我们修习的吗?我们若不取走,留在里面又有什么用!”
“要取走也得是师父师叔一致同意,才能开启十方界让年轻弟子进去寻觅机缘。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可他们要五年才开启一次,一次只有五个人能进去,我们哪有这么多时间去等。而且以咱俩现在的修为,只要拼尽全力就能打开一丝缝隙。再让几个修为在五层巅峰的弟子进去寻找,定能找到高深的功法。
你想想,师父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咱们两人能功至大成,以后为云隐扬眉吐气。可现在我们学无可学,功力一日不能精进便就是退步,岂不是离师父的愿望越行越远吗?”
“功力无可精进你就去藏经阁,去参悟佛法。万不可再想此事。”
“师兄!算我求你。我们安排周到,不会被师父他们发现的。那些个弟子也绝对不敢说出去!就算最后被发现了,师傅要责罚,我也一个人担着。”
“玄智啊玄智,你这是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吗!你要是再冥顽不灵,我就要告诉师父他老人家了!”
“哼!不成就不成!别老拿他来压我!”
“等等,你去哪!”
“下山!历练!”
……
“玄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收手吧,师弟。”
“哼,看来你还没告诉他。听着,这件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迷途知返?我看该知返的人是你才对。就是你这么愚昧,这么迂腐才会对天道视若无睹,才会一直落在我后面。”
“我不知道什么天道,我只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一直都在等你悔悟。”
“玄慧!与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他不配做我师傅!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他是恶魔,比恶魔还狠毒!”
“今夜我就当没看见你,你去告诉他也无妨。云隐早没我容身之地了。”
“玄智,你回来!”
第二十二章 古界十方 冥冥大道何往(上)
“师父,师父?你在想什么?”
“一些往事罢了。”
“那你觉得如果真有魔教邪徒,他们会去十方界做什么?”
“这个,为师也不清楚,可能是为盗取里面的功法仙器吧。”
寒凌江双手枕在脑后,不在意道:“我猜也是这样。可一个破洞里真有那么多值钱的宝贝吗?值得他们冒这么大风险,在长老眼皮子下偷东西?”
玄慧笑道:“十方界里的东西可不能用值不值钱来形容。”
寒凌江立马接道:“您这么说那一定是既无价也无市咯。”遂露出一副市侩的表情:“那师傅您老给我讲讲洞里都有些什么宝贝呗,徒儿也好做准备,没白去一回。”
玄慧想了想,认真道:“为师依稀记得十方界的某处封印着一块玉石,当时不知为何物,现在想来应该是块上古阳玉。”
听闻上古阳玉,寒凌江立时想起许久前,他与老道曾在那天尸鬼婴的墓穴中发现过那么一块,一直挂在脖子上,不知有何用途。天脉一事后他到了云隐,阳玉也再找不着了。想着多半是那贼老道铁公鸡,自己舍不得又拿了回去。
问道:“那玉名头听着唬人,可到底有什么用?”
玄慧道:“上古阳玉相传是日神精气所化,遗留人间。具体能做什么为师也不清楚,不过你既为天阳之体,吸收的又是天阳源灵,与那玉石定有缘分。再者,山上那女孩儿体性奇寒,我配置的百日洗髓丹都去不除她寒根,也许那阳玉对她有些效果,总好过她现在佩戴的灵媒。”
寒凌江点点头,玄慧又道:“界里有种草药叫回仙,若有闲暇也替为师取几株吧。”
……
翌日清晨,小武试胜出的二十三人在竹林深处的十方洞口集合。寒凌江到时,人已基本聚齐。熟悉的有四明会中的午家兄弟、袁能、周祺,还有他精心服侍了数日的小童子方晴,认识的有那日长老殿见过的离霄、明归两人。
此外诸人或曾见过,但叫不出名字。长老们猜测寺中伏有内鬼奸细,多就潜藏在他们中。寒凌江略扫一眼,不见任何异常,不过三两成群,都谈着十方界的神奇,兴奋之情挂在脸上。
他同方晴打招呼,后者没有理他,却招来远处离霄一道凌厉的目光。
这时午家兄弟悄悄顶了顶寒凌江肩膀,目光瞥向一人:“寒当家,你看那小人就是石复荣。那日在决赛上出了风头,得了师傅长老奖赏,一脸的得意劲,还没完了,真是让人不爽。”
一旁袁能、周祺走过来笑说:“到底谁小肚鸡肠,就因为天梯赛赢了你们兄弟一场,数月前的事都还惦记着,不知人家早将你俩小鸟给忘哪了哦。”
午家兄弟脸色一红,急道:“那是他使诈!凭真本事,肯定过不了俺兄弟两板斧。”
袁能道:“好啦好啦,你们俩最牛行了吧。”
午家兄弟哼道:“哼,看着吧,到了十方界,俺兄弟俩有的是时间寻他们晦气。”
众人到齐后,慧真、慧能、慧恩三位长老现身,讲解十方界规则事宜。时限为二十四个时辰,每人一枚玉牌,有生命危险或是取到心仪之物后都可捏碎玉牌,传送回返。十方界内不可长时间逗留,若二十四个时辰内没有脱身,则为被小世界界壁强行弹出,生命不保。
讲完,慧真向寒凌江、方晴、离霄、明归四人暗递眼色,四人心中明白,然后带众人进入山洞。洞内蜿蜒曲折,阴风阵阵,通向一处空旷山腹,两扇塔高的巨石古门立在眼前,上刻四个大字:无量十方。
三位长老齐齐运起云叶真经,磅礴的灵炁涌入石门,一隙耀眼白光射在众人脸上,寒凌江提醒道:“进了十方界我们不一定落在一处,大家各自小心,到时尽量聚在一起,如此也安全些。”他不能道出实情,只希望众人小心为上,此行暗藏凶险,莫要着了魔教的道。
石门大开,白光如潮漫过整个山腹,退去时连带着众人一齐吸进门里。
……
天见深远,地见夐辽。
高低起伏的原野上降下一束白光,寒凌江缓步走出,来到这方神奇的世界。
他深呼吸一口气,周身毛孔舒张,浓郁的灵炁不自主向其汇聚,不禁暗惊:“十方界里的灵炁好生充裕,得有外界十倍之浓。倘使在这里修炼一个月,大可赶得上外界一年。”
寒凌江此话不假,十方界内灵炁浓郁异常,对别人来自是块修炼宝地。于他而言,此界缺少天阳源灵,修行效果倒也一般。
来之前,慧真长老曾说十方界内有四方神兽,分别是:旋龟、明雀、青狮、星鹿。他们年岁悠久且天赋神明,不可与寻常妖兽相提并论,遇之须得小心谨慎,不要随意招惹。
而老和尚让他取的两样东西,一块上古阳玉恰在明雀坐守下,几株回仙草又在星鹿窝边,教他如何是好。
寒凌江举目四望,视野辽阔无边。心想这么大一世界,上哪去找那明雀和星鹿,也不知四名会其他伙伴身在何处,二十四个时辰实在是太紧促了。
正自思忖间,地面发出些微震动,渐至剧烈。寒凌江回身一望,但见天际一条墨线迅速蔓延,喧杂声起,万蹄竟奔,赫然是无边兽潮。那群兽壮如野象,头生赤红三角,背部布满鳞甲,形如墨玉。不过片刻,离他只剩数里。
寒凌江修为已达云叶真经五层,却没来得及修习任何飞行技法,面对这无边兽潮,纵具一身磅礴灵炁又有何用,当下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然而他两条腿哪跑得过别个四条腿,转眼就被拉进半里不到,再几次呼吸,三角尖儿就差抵着后背。他提气御灵,本想纵身上跳,哪知地下忽然蹿出两只茸毛小手,抓住他脚踝往下一拉,整个人瞬间消失,兽群一踏而过。
第二十二章 古界十方 冥冥大道何往(下)
“你是谁!怎么和我长得一样!”
“你是谁!怎么和我长得一样!”
“不对,你屁股后有三根尾巴,你是妖怪!”
“对啊,鼠爷是妖怪,自然有尾巴。”
那自称鼠爷的寒凌江撅着屁股,顺了顺三根黑白相间的毛茸尾巴,又朝寒凌江挤眉弄眼,惹得他一身鸡皮疙瘩,引其怒道:“好你个不识相的地鼠精,竟敢戏弄你家江爷!”遂唤出冥照,一剑红光刺去。
假寒凌江摇身变回原形,是一只三尾松鼠,毛色灰白,躲过冥照,跳上寒凌江脑袋一锤,登时升起馒头大的包,用手一碰,痛叫不已。
“若非鼠爷我相救,你早被墨甲铁角兽踏成肉泥了,还有命在这儿耍剑。”那三尾鼠精一边嘲笑寒凌江,一边大摇大摆地坐在他肩头,无所畏惧一般。
寒凌江气得一手抓去,落了空,对方三根尾巴一扫,后者倒飞出去:“嘿嘿,小子,跟你鼠爷逞能,还年轻了些。”
寒凌江自忖打它不过,嘴上却不肯认输,喝道:“臭地鼠!这是什么地方?你把小爷拖到这来到底有何意图?”
三尾鼠跳到寒凌江肩上,悠闲道:“云隐寺的?”
寒凌江奇道:“你这地鼠精还知道云隐寺?”
那三尾鼠不屑道:“也不看鼠爷我在这里多少年了,什么事瞒得了我。再警告你小子,鼠爷我可不是你一口一个的地鼠精,鼠爷可是传说中的幻神鼠。”
“幻神鼠?我怎么没听过?”寒凌江摆出一脸的不信,幻神鼠道:“难道你来之前没人告诉你这地方有五方神兽,你鼠爷就是这五神兽之首。”
寒凌江哼道:“我只听说什么旋龟、明雀、青狮、星鹿这四位神兽,从没听说过还有这名头,你这五神兽之首的头衔怕是自己封的吧。”
幻神鼠悠哉道:“你小子爱信不信,鼠爷我只是平日不大挪窝,真比起来,那四个还真不是我对手。”
寒凌江眼轱辘一转,心有所思,说道:“空口无凭,话谁都能说,可不是谁都能信。除非你去跟那几位神兽比上一比,赢了我就认你是五神兽之首,出去后见人就说你鼠爷的威名,如何?”
幻神鼠道:“好啊,既然你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是该让你见识见识鼠爷的威风。”寒凌江闻言一乐,还没待开口幻神鼠就道:“少激你鼠爷,别以为没看出你耍什么心眼,想寻鼠爷的方便找宝贝吧。”
寒凌江心计被戳穿,鼻下轻哼,白了对方一眼。却又听他道:“其实吧,让鼠爷帮你盗宝贝也不是不能,只是你也要还鼠爷一个忙才行。”
寒凌江见有机会,问道:“你说什么忙?”
幻神鼠道:“带鼠爷离开这地方,如何?”
“离开?你指的是十方界?你难道没法自己离开这里?”寒凌江疑道。
幻神鼠不屑道:“废话!鼠爷要是自己离开得了,几百年前就溜了,哪等到现在跟你在这闲扯。”
寒凌江道:“那你说说我要怎么助你离开。”
幻神鼠道:“你身上带的有储物灵器没?将我传进去即可。”
寒凌江不解道:“有倒是有,不过储物灵器只能装死物,你活生生的怎么进去。”
幻神鼠嘿道:“鼠爷有门看家本领,能创造一方小空间,进去后就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再放进你的储物灵器,两界界壁都识别不出来,不过要时刻保证有大量灵炁流通。”
寒凌江道:“就这么简单?那你以前怎么没找个人带你出去?”
幻神鼠哼道:“嘿,那些小崽子,一个个都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这么多年相中的几个,行到途中因为灵炁不够,害得鼠爷原形毕露,被界壁弹了回去,白占了鼠爷的便宜。
今日算准又有人来,恰好遇上你。不是我说,你这一身灵炁修为,这些年来算是首屈一指的了。你小子今日要是不肯帮鼠爷,小心鼠爷让你一辈子留在这。”说罢眼露凶光。
寒凌江拍拍它脑袋,笑道:“只要你肯带我往四神兽那里走一遭,再帮我缠住他们一会儿,这点忙不在话下。”
幻神鼠道:“不就是四神兽嘛,小意思。”
忽地眼前一亮,寒凌江重回地面,幻神鼠立在他肩头:“说吧,想找哪家麻烦。”
寒凌江想了想道:“明雀。”
幻神鼠跳下身来,身形陡然变大,寒凌江掠上他灰白后背:“我只有二十四个时辰,你可要快些。”
“明雀的窝离这不远,况且鼠爷的身速,你瞧好了吧。”说罢,四足发力,两边小丘波动起伏,飞快倒退,速度赶那墨甲犀牛还要快上三四倍。
寒凌江此番目的是前往明雀那里探取上古阳玉,必要打探清除对方修为实力,问道:“那明雀身为四神兽之一,究竟有多少年修为?”
幻神鼠道:“顶多两千多年吧。”
寒凌江吃了一惊:“两千多年?不是说此方世界乃云隐寺先祖迦叶祖师所创,不过一千多年吗?怎么会生有两千多年的妖兽?”
幻神鼠道:“谁与你说是迦叶那小儿创的了,虽然他确实厉害得紧,但还远没有开创这么大一个空间的能力。不过是将这个小狭间与外界建了一道界门。”
寒凌江道:“小狭间是何意思,这里不是叫十方界吗?”
幻神鼠道:“据说在远古时期,大概数万年前,世界空间还是一个整体,由几位远古众神主导。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远古众神发生了一场持续千年的大战,大战导致世界破碎,分化成仙、人、魔三界,以及众多的小狭间。你所说的十方界就是一方小狭间,不过是迦叶小儿自己安的名字罢了。”
寒凌江喃喃道:“仙、人、魔……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恶魔?我一直都当是虚无缥缈的玄幻传闻。”
幻神鼠道:“谁知道呢,鼠爷我也只活了三千年,不过据说外面世界还有活了一万年都没死的大妖兽,法力通天,不算神也算半神。”
寒凌江纳闷道:“按理说你一直活在十方界里,怎么对外面的世界还那么熟悉?”
幻神鼠叹道:“你小子不知道,鼠爷年轻时是在外面混的。那时外界与这个小狭间尚有三四处天然通道,鼠爷来来去去自由的很。
哪知有一天那些通道都被迦叶堵上,只开了一处界门,设下一道极厉害的界壁。鼠爷我在这修炼了一千多年,还是撕不开那界壁。”
寒凌江又问:“那你何不试试与那四位神兽联手,没准就能强行攻破呢。”
幻神鼠哼道:“那四个杂毛与那迦叶就是一伙的,也不知安的什么心,甘愿在这狭间生活一辈子。他们愿不愿意走与鼠爷无关,反正鼠爷是受够了。”
正说话间,一人一鼠路经沼泽地,寒凌江瞥见一道熟悉身影正与一头赤纹巨鳄相斗,落于下风,不是四明会的周祺又是谁。当下叫住幻神鼠,召出冥照纵身飞往。
第二十三章 草蛇灰线 伏千里始抬头(上)
青木花镇的周家,与午家兄弟所在的金雷山庄或袁能的凤星镇袁家多有不同,后两者是实实在在的武学世家,以功夫著称,而前者闻名多是因为家酿的青木花酒。
至于他家独有的花系灵炁,乍听起来似是五灵炁衍生的异相灵炁,细究之下又好似是一种特殊的器灵,总之十分奇特。奇特虽是难得,威力却不如何见得。为人称道的也只有每年青木花节的术法表演,蔚为大观总是花架,中看不中用。
而周祺作为小武试最终的胜利者,实力其实也并不出众。他为人憨厚,不擅长主攻而擅长辅助,不擅长正面近斗而擅长侧面应敌。在强者如云的擂台上,存在感颇低。
他此次能够进入十方界已经倍感幸运,不求有什么机缘,兜兜转转间,却在这沼泽地相中了一朵三品地火莲。守护地火莲的正是一头赤纹巨鳄,修为在八百年左右。
他不善与人斗,更不善与皮糙肉厚,没有理智的妖兽相斗。但三品地火莲不可多得,于之大有裨益,他不愿舍弃,遂想了许多办法对付赤纹巨鳄。或是调虎离山,或是下毒迷醉,或是掩身潜入,统统以失败而告终。最后招致巨鳄察觉,不得不现身与之缠斗。
勿用多想,单打独斗周祺绝不是八百年修为的巨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逼入绝境,狼狈不堪,正当为保命捏碎长老给的玉牌时,寒凌江从天而降,冥照剑插进巨鳄头部三寸,一路拉到尾部,划下一条殷红血痕。
巨鳄震怒,反扑寒凌江,周祺得以脱身,忙呼:“寒小哥当心,这巨鳄厉害得紧!”
不用周祺提醒寒凌江已有体会,刚刚他那一剑从天而降夹着十二分劲道,本想一剑结果了它,没承想仅留下三寸不浅不深的剑痕。
巨鳄反身扑来,他脚点泥潭连连后退,双手浮出十张狂焰,心想皮糙肉厚正适合烈火灼烤。十道火龙卷重叠一起,喷涌而出,霎时将泥潭化成了一片火海。
果然如寒凌江所料,冲天火光中黑影一动未动,好似已负重伤,待得火势退去,全身上下呈现一片黑红,散出阵阵白烟。
瞧此情形,他再提剑飞往,欲一剑了结。熟料那巨鳄竟突然人立而起,身上赤纹发出耀眼红光,一张口便是无边烈焰,较那十张狂焰符尤胜。
寒凌江措不及防,连掐水龙诀,水灵炁大量汇入掌中,涌出半丈宽的水柱。烈火洪水两相触碰,没过片刻,烈焰就盖过了水柱,将寒凌江卷落岸边,一头黑发皆被烫焦,脸上全是黑尘。
周祺忙赶过来扶起寒凌江:“寒小哥,没事吧。”
寒凌江咳了两声,一抹脸上黑灰:“小事,小事。”
这时那幻神鼠又变回松鼠大小,落在寒凌江脑上,锤头大笑:“哈哈哈哈,你这小娃真是把鼠爷给逗乐了。人家赤灵火鳄无火不欢,就靠吸食火灵炁增进修为,你偏要送上一顿美餐。哈哈哈哈,简直愚蠢到家。”
寒凌江怒道:“小爷怎么知道它好这口,它既用火那我就用水!”说罢摸出十张水青灵符。
幻神鼠道:“别怪鼠爷没提醒你,那家伙生在地火泥潭不怕火也不怕水,你就这样冲上去,待会儿还要这样回来。”
寒凌江道:“那你说它怕什么?”
幻神鼠悠哉道:“你要是有雷属性符咒,像刚才那威力的,来二三十张它就趴下了。”
寒凌江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提炁冲进泥潭,两手各捏二十张惊雷符,共计四十张,齐齐对准巨鳄,但见泥沼上符文纷飞,白光炫目,一道道紫蟒钳口落下。
足足半刻时间雷声轰鸣,电茫肆虐,风烟散尽后,那头八百年修为的赤灵火鳄已经外焦里嫩,熟的得不能再熟了。一旁幻神鼠道:“没想到你家底还挺丰实的。”
寒凌江不屑道:“那是,小爷从来有备无患。”
事情终了,寒凌江与周祺互道了来十方界后的经过,周祺因得了地火莲不再作他想,跟随寒凌江一路,必要时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这时幻神鼠从赤灵火鳄身上刨出一块拳头大小的肉球,对寒凌江道:“这是那家伙的内丹,你要不要?虽然在修炼上我们妖兽修行赶不上你们人类,但那火鳄好歹也修炼了八百年,吞了大可抵你一年苦修。”
在修行上,寒凌江为了去除夺心连时刻都想能有精进,但直到现在都不曾食过一粒有助修为提升的丹药,更莫说妖兽内丹。一来是老和尚常敦戒他扎实求稳,二来不知为何,他实在厌恶吞食妖兽内丹。这并非出自同情,弱肉强食本是天理,他只是单纯的厌恶罢了。
寒凌江不愿,幻神鼠当然不会浪费,自个儿打牙祭了。之后带着两人朝明雀所在的栖云谷奔去。
却说此时此刻,栖云谷中已有两位云隐弟子捷足先登。其中一人称赞道:“石兄,你那功夫可真厉害,四神兽都拿你没办法,这一路闯来不知寻了多少宝贝。”
被称赞的那人正是石复荣,微微一笑道:“若非兄弟你强大的灵识和追踪功夫,我们也难这么快寻到四神兽方位,眼下只差那星鹿了,你赶紧探查探查。”
那人闭目沉思,额上浮现一道玄秘法文,过了小会说道:“……东南方……大至三百里。”
“哦?是吗?”
石复荣边说边绕到他身后,眼底凶光尽显,掌中黑气升腾,猛地一掌击在他后背,黑色气劲穿透身体,尚在对面石壁上留下一道大大的掌印。
受此一击,那人登时飞出数丈,鲜血喷出,脊背塌陷,奄奄断了气。
“这一路有劳你了,就此安歇吧。”
说罢,乘上体内飞出的一条蛟龙,往东南方飞去。”
不过多久,两道身影从一块巨石后闪来,神情震惊而又愤怒。探了探死去之人的鼻息,驾上两匹界中收服的烈焰马,朝东南方奔去。
第二十三章 草蛇灰线 伏千里始抬头(下)
说回寒凌江这边,此刻他们正到了栖云谷谷口。
“奇怪,换成平日还没进那家伙门口就要被赶出去,今日怎么不见踪迹。”
二人一鼠往山谷深处行去,寒凌江笑道:“也行此刻明雀没在谷里,正是我取宝贝的好机会。”
幻神鼠却疑道:“不对,鼠爷还能感受到它的气息,好像被什么困住了。”遂往深处奔去,一溜烟就不见踪迹,寒凌江与周祺在后面追赶。
过得片刻,二人追到山谷中央,终于见到幻神鼠。往它上方看去,一只金翅大鹏浮在半空,两翼张开金色炎屏将自己护在其中,炎屏外则是漆黑如墨的火焰,不断侵蚀护罩。
“龟龟,这黑火是什么玩意儿,连金乌明火都能融了,你们云隐的功法?”
瞧此情形,寒凌江霎时想起戒律长老曾告诉他们的异事,眉头凝道:“不是,是魔教妖人的火,他们现身了。”
幻神鼠道:“魔教妖人?这里怎么会有魔教妖人?”周祺同有疑惑。
寒凌江道:“来不及细说,长老说寺里可能藏有魔教奸细,跟着我们一起混进了十分界。为了何事长老也不知晓,我们把明雀救出来兴许就知道了。”
说罢,地上钻出四五根藤曼,向明雀伸去,离得丈远时,藤端无火自燃,漆黑的火焰立时顺其下延。幻神鼠警觉异常,迅速断了藤曼,阻止蔓延:“这黑火诡异的很,碰上就脱不了身。”
木系术法无用,寒凌江掐诀招水,心想以水灭火总该能行。岂知大水天降,落于黑炎之上,非但没能灭火反而被其尽数吸去,恰如落水深涧不知所踪。
寒凌江心里不信邪,以更大水量下落冲刷,无奈一丝水汽也无。长久无效,幻神鼠打断道:“别试了,不是这法子。”
寒凌江道:“那你有法子灭它吗?”
幻神鼠盯着那团黑炎看了好久,捋了捋胡须:“以鼠爷看,这玩意倒不像火,而是一类奇特的空间。你看着那杂毛还在这里,实际只是它的影子,身体早已陷进黑火的空间。如果要救它,恐怕只能钻进火里?
太过冒险。”
寒凌江眉头紧蹙,面对黑炎无计可施?
刚发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忽听远处周祺叫道:“寒小哥,快过来?
有弟子受袭了!”
寒凌江赶过去,只见一名弟子倒在草丛?
背后一道黑掌印冒着丝丝黑气?
嘴角挂着浓稠的血珠?
显然刚毙命不久。叹了口气,替他合上眼:“再寻寻周围,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
之后二人寻摸山谷,在深处发现了一块古碑?
寒凌江心知这是老和尚所说藏有上古阳玉的地方?
遂想到莫非敌人为的也是这块阳玉?
他发力推开古碑,一块拇指大小的赤红玉石就埋在下面,未有人动过。既不是为这宝贝又为的是什么呢?
二人再往深处寻去,只见了口深井?
再无其他。寒凌江正犹豫冒险下去探探情况,谷里传来幻神鼠呼叫?
他与周祺循声赶往,又来到那刚毙命的云隐寺弟子旁,唯一不同的是幻神鼠将其翻了个身。
“看他手掌。”幻神鼠道。
寒凌江凝神细视,发现其右手掌上竟留着一道法印,隐隐有灵炁波动。
“你将灵炁度进去试试。”幻神鼠道。
寒凌江依法行施,右掌运起灵炁,合上法印,一点灵光浮现在他识海。
“是标记,还在移动!”
“在哪?”
“东南方,两百多里。”
幻神鼠思索道:“东南方……两百多里,是绿竹林,星鹿的老巢!”
……
却说石复荣乘着海蛟龙飞行速度极快,掠过东南群山,绿竹林即在身前。正待飞入林子,识海里传来一声肃穆清鸣:“云隐弟子勿扰清修。”
石复荣嘴角微扬,完全没在意这声警告,犹自向绿竹林深处飞去。而后前方径直飞来数十道流光星石,海蛟龙左右腾挪,一一避过。
“云隐弟子几时这般放肆了”一声清鸣又在石复荣识海内炸开。
绿竹林上方天色突然暗淡,夜幕如瀑布降下,几点星光遥缀,由小及大、由白到赤,明显是几颗下坠的火流星。见其势头,比袁能摘星剑法引出的流星大上数倍不止。
“出去!”
星鹿的警告仿佛从天上传来。
石复荣朗声一笑,毫无畏惧,海蛟龙加快速度,他已经看见竹林深处一头通体蓝莹的鹿,半透明的身体,身上梅花似的星光。
“安静呆着吧。”
一点黑炎从石复荣掌中飞出,星石连缀,沾之即无。因着天性本能,星鹿立即察觉危险,正欲逃跑,周身即燃起黑炎,其后天光重现,火流星还未落下就燃烧殆尽了。
石复荣冷哼一声,收回海蛟龙,朝竹林深处走去,立在一口古井之前。古井悠久不知岁月,伏满青苔葛藤,深不见底,色如黑墨,浓稠异常。
他就立在井旁,闭眼倾听,忽有风过,竹叶沙沙作响,冥冥低语自井底传来,旷古悠远,入谁人耳。
风息之后,石复荣重新睁开眼,斜首回瞥,面露不屑:“你们俩只蠢狗,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言毕,竹林里走出两道人影,是一路跟过来的午家兄弟,午德与午才。
“俺们兄弟早看出你不是什么好鸟,竟敢残害同门,看你午家爷爷怎么把你抓出去,交给长老发落!”
原来午家兄弟对石复荣本不安好意,存心要在十方界使坏。也正是冤家路窄,入界不久后就让他二人无意闯见,跟了石复荣一路。这一路上坏没使成,倒见到他许多怪行,更有杀害同门那一幕。他二人虽不知魔教妖人卧底一事,但却知石复荣绝非好人,必要拿他出去。
哥哥午德一语喝罢,手提金斧越步冲去,其后午才喊道:“哥哥小心那厮的黑火。”
石复荣侧身沉肩躲过斧光,随后肩头上顶,午德如撞巨石,仰后数步,金斧随之脱手。石复荣顺势左掌挥出,黑色掌印轰然穿透午德胸膛,滔天劲气压断后方一排排绿竹。
一口鲜血喷洒,午德倒飞出去,被午才接在怀里。
“黑炎是我族圣火,你们也配?”石复荣一把接住午德脱手的金斧,微一用力,化为碎块。
“你伤我哥哥,我跟你拼了!”午才轻放下午德,金斧度上耀目雷电,含怒飞出。
金斧旋出一阵嗡鸣,霎时劈向石复荣脖颈,后者仰身避去,还未直立,午德从天而降,双手高举电芒金斧,一道金雷斩势如开山。
斧影未至,石复荣抢先一脚横踢,力道奇大无比,硬是将下坠的午才踢出十数丈。
“跳梁小丑。”
石复荣丝毫不把午家兄弟放在眼里,转身重面向古井,指尖自然低下两滴鲜血,落入井内,笑道:“成了。”
忽听后方午才大吼一声:“三重御雷神!”
一道惊雷猛然落在午才身上,电茫编织成双头四臂,各持一把雷斧。一脚踏出,匹连似的电蛇顺着地面直袭石复荣,其后六臂连挥,数十道雷光月牙破空而去。
石复荣只手伸出,三座巨岩石门冒出地面,将雷光月牙尽数拦下。然后化掌为爪,石门碎成块状,随手轻挥,纷纷砸向午德。
午才暗叫一声不好,跃回午德身边,手中六把雷斧抡圆,将自己和哥哥护在其中,飞来的石块均被一分为二。
“你们兄弟两人诚心求死,小王送你们一程就是。”
石复荣冷笑一声,掌中浮起四枚石屑,对准正奋力劈落石块的午才,瞧准时机,轻喝:“去。”
好似电光快闪,一枚碎石穿透午才左臂,瞬间耷拉下来,午才咬牙忍痛,仍是斧影重重护住身后的午德。
石复荣又轻喝一声“去。”
只听嗖嗖三声,剩下的碎石依次洞穿午才右臂、接着是左腿、然后是右腿。随后噗通一声,午才跪倒在地,双臂无力下垂,鲜血如泉水直冒。
“死在本王手上,也算你们福气。”
石复荣一步步走近午家兄弟,散落四周的碎石回到他掌上,聚成一块硕大的岩球。
“安心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