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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郷     大荒尘衍txt下载     大荒尘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青锋争鸣 除恶须得务尽(中)

    因大须弥柱一搅和,周围原本浓郁回流的灵气霎时像挣脱束缚的小兽,朝四面八方奔涌离去。

    银发老人受创摔回地面,嘴角溢出丝丝鲜血。方才实是他突破的最后一步,他把体内囤积的血魔气转化为庞大浓郁的灵炁发散出去,只要再将之吸收回来就能为他所用,一举突破到血玉魔海功第七层。

    可这最后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却被眼前这和尚生生阻断!他拭去嘴角鲜血,腾空而起,与空中的戒律长老互峙而立,身后银发四散,随风舞动,目光阴冷如毒蛇。

    “老夫数十年前隐居修炼之时,云隐还是个没有香火的破庙,后来听说那破庙里出了几个有名的小和尚,其中一个整日爱舞一根大铁棍子,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硕大的须弥柱在戒律长老背后旋转,他目光扫过下方因灵炁枯竭而昏迷的众人,念真、法志、通悟都在,唯独没有寒凌江。

    “我寺其余僧众呢?”戒律长老问。

    白发妖人指了指肚子,冷笑道:“都在这呢。”

    戒律长老心下一寒,他原以为此次事件最多只是山贼作乱,没想到竟揪出一只大魔头,怒道:“那就都给我吐出来!”

    话音未落,戒律长老大手一挥,背后大须弥柱朝那妖人激射而去。而对方丝毫不显畏惧,哼道:“黄毛小儿口气挺大!老夫好些年没出过手,今日就拿你玩玩,看看当今世局有何了得。”

    只见他一个魅影避开大须弥柱向戒律长老袭来。速度奇快,瞬息间就冲到戒律长老面前,一柄银泽细剑捏在手中,人至剑至,剑锋直点戒律长老咽喉。

    戒律长老心叹他身法快如鬼魅,遂急忙使出云隐虚地腾挪的身法,使他与老人之间凭空多了一丈的距离。

    老人一剑刺空还未发新招,戒律长老不敢怠慢,趁此之际双手结出佛门金刚伏魔印,一道金光大阵隔在两人之间。

    金光中涌出一条条粗大的金链,向老人激射缠去。受到金刚佛魔印气息的蚕食,他体内本就不稳定的血魔气愈加翻滚的厉害,此战必要速战速诀。

    他运起血魔灵炁,手中的细剑舞动如血海翻起浪花,配上他鬼魅的身法,须臾就将那些金链斩了个七零八落。然后细剑横扫,金刚伏魔印一分为二。

    就在此时,与他擦发而过的大须弥柱从背后袭来。白发妖人冷哼一声,双腿化成一条粗壮蛇尾,横空力摆,将来势汹汹的大须弥柱扫荡出去。

    戒律长老又召来大须弥柱,轻喝一声,偌大根柱子上金文密布,来势更猛。白发妖人右手细剑消失,覆上层层青鳞,反身一拳击在大须弥柱上。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劲风四裂,吹的老人衣杉猎猎作响,银发飞舞,势如破竹的大须弥柱竟被他一拳挡下!

    时至深夜,山野上孤月高悬,惨白的月光映在两人身上。银发老人先是毁了金刚伏魔印,又生生将大须弥柱拦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从容不迫。

    戒律长老吃惊不小,对方速度之快,剑术之精,力道之大,已属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可自己从未听说过此魔头的名头,究竟是何来历?

    而且方才那道金刚佛魔印克制世间一切魔气,奈何在他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说斩就斩了。如若不是一开始阻断了他功法突破的紧要关头,造成他体内灵炁翻涌,血脉逆行,恐怕功力还要更胜。

    戒律长老思量之际,银发妖人化作仅余两臂的蛇身,再次持剑闪身袭来。

    以目前形势,他本该速速逃离才为上策,但毕竟咽不下这口恶气,要无眼前那秃头和尚搅局他的血玉魔海功早已突破第七层。数年心血毁于一朝,如何能忍。

    这一次他毫无保留,先暂时压制住体内躁动的血魔气,又引动青红两股本源灵力缠绕在剑身上,戒律长老不敢怠慢,提起十成功力,与之相抗。

    剑身未至,凛冽的剑气和血腥的魔气已向戒律长老袭来。戒律长老双手合十梵音低唱,只听铛的一声,一口金光大钟从天而降罩住银发老人,砸回地面。这是与金刚伏魔印同属云隐三十六大技的天皇钟。

    在云隐三十六般大绝技中,金刚伏魔印用于封魔锁鬼,拥有超度恶念、净化邪祟的能力。天皇钟火焚不化,雷殛不穿,是困敌防御奇术。

    相比纸糊的金刚伏魔印,戒律长老自知这天皇钟在那妖人面前还能算一块厚木板,他要的也不是困住他,而是争取一点时间。只见他双手再度结印,两道金光虚影在他背后凝身。一道乘龙,一道御虎,怒目圆睁,须眉飘飞。

    云隐寺能为天下正道群首并非浪得虚名,其代代相传的心法:云叶真经,虽没有如奇魔典那般的诡秘奇绝,亦有其可道之处。

    云叶真经在修至第五层无我境时,就能凝出金身法相。凝结出金身法相后,身体四肢百骸、六感八识都会大大增强,同样的灵炁修为,没有金身法相的人很难战胜拥有金身法相的人。

    因此无我境成为云叶真经修行途中的一个小关,突破这一境界后就能说云叶真经已至小成。

    而当云叶真经修至第八层白骨境时,金身法相已达到足够的强度。这时金身法相就能够脱离原身单独存在,它的一举一动都来自原身所念所想。

    由于原身与金身法相间实乃同根同源,水乳交融般的关系,相互配合间自然天衣无缝,战斗能力高出数倍。这是云叶真经的第二个瓶颈,也是第二个飞跃,突破这一境界后云叶真经就至大成。

第十二章 青锋争鸣 除恶须得务尽(下)

    金身法相一般分为两类。一类因人而异,各有不同,称之众生相。如念真的青玉法身,天下独一无二,其特点是凝出法身后,双手温润如玉石,力道强大、百毒难侵。

    另一类法相称为诸佛相。这类法相并不是世间独一份,因为它并非完全是靠自身修炼而来,还需要取得一份诸佛的印证。

    一千年前迦叶祖师行走人间,功德圆满,修成正果。在他预感成佛的前些年里,开宗立派,将自己一生所学所感记录成册,传与后人。其中最主要的,后来作为云隐一派之基石的便是他自创的修行法门,云叶真经。

    迦叶成佛之后,这本真经自然成为修身成佛的正统道路。凡是将云叶真经修至数息境,且佛性高者,都有机会与漫天诸佛取得一种微妙的联系。

    修仙诸佛法相时会涉及到神佛的测试,通过者就能得到神佛的印证。他的法相就会含有该位神佛的佛力,威能远胜众生相。

    一般而言,众生相威能弱于诸佛相。但因其拥有的不确定性与修行过程中的机遇、缘分,反而可能突破极限成为一种极其厉害的法身。

    戒律长老的法身是诸佛相,还是难得一见的双生诸佛相。凝结身外法身需要不少的时间和灵炁,双生法身更是如此。

    下方天皇钟似已耐不住银发妖人的重击,出一阵嗡鸣。终于,一只青鳞手爪冲破钟臂,天皇钟瞬间化为齑粉。

    银发妖人冲天而起,身子如同一只游蛇,那柄细长银剑就是他的蛇信。青红剑光即到,戒律长老避也不避,只听他断喝一声,顿时黑夜中金光一闪,刹那间黑夜成白昼。

    他身后金光大作,背后两道虚影终于凝实,正是十八罗汉中的降龙伏虎两尊者。剑光一闪而来,带着凛冽阴寒的魔气,在戒律长老的鼻梁上留下一条不浅的血痕。

    也就在此时,降龙伏虎自戒律长老背后双双出动,向前各出一掌,掌中卍字低旋,正是云隐十八神通:渡厄慈悲手。

    银发妖人本想阻断戒律长老结出身外法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眼下他与降龙伏虎相距甚近,不易躲避。于是双爪击出,以青红血魔力硬接两掌渡厄慈悲手。

    戒律长老腾身后退百步,尽可能远离妖人。他甚知那人厉害的紧,不敢托大,于是手不停滞再起一印。

    百步之外银发妖人与降龙、伏虎两法身僵持不下,一会金光稍盛,一会青红茫较涨,谁都奈何不了谁。此刻银发妖人体内灵炁运行相较之前更加不畅,血气翻滚得厉害,十成功力去了五成。

    不过须臾,原本平静的上空忽然刮起了大风,接着月色消失、乌云滚滚,雷光隐隐,银发妖人心知这又是那秃驴和尚在作祟。九天神雷的威力不弱,放在全盛时期他本可不惧,可惜现功力受损,硬接确有点吃不消。

    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银发妖人渐生退意,总好比拼的个两败俱伤。且此处又离云隐不远,若再有几位长老赶来,连逃跑都不好办了。他下定决心先走为上,遂强提一道血魔灵力,变掌为指,喝到:破!

    降龙伏虎两法身手臂一震,倒退数步。借此良机,银发妖人摇身一变,化作一条青鳞巨蟒,向西南方激射而去,传音道:“小儿功力不错。他日老夫神功恢复,必再登门拜访!”

    戒律长老见他远遁,心下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手印,天空黑云消散,月光重回大地。他这道法印是十八绝学之上的九神通,五蕴寂灭。

    五蕴寂灭能招九天神雷,威力虽大,灵炁消耗也大,要让他一面催动法身与妖人相抗,还要一面准备五蕴寂灭,实有点难度。他也希望那妖人就此退去,以后再做追查。他此番受伤不先恢复个一年半载,休想出来害人。

    银发妖人逃得奇快,但他没有料到,戒律长老也没有料到,一道金光从西南方向飞来,恰好挡在他前方,逼他停下。

    金光下是一位白眉老僧,面容清癯,似寒冰无情,手中青锋杀意滔滔,同样冰冷无情。

    剑乃凶器,君子不得已而用之。佛家不喜用剑,用则妖魔斩尽。银发妖人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泽云是我徒儿。”

    再之后,白眉老僧已出现在他身后,掌中青芒入鞘,头也不回地向永明城方向飞去。下一刻,身首分离,血作雨幕。

    九神通,八荒剑斩,一斩鬼神。

    金光降在地宫正殿上,白眉老僧,也就是是慧净长老,从废墟中抱起一具尸体,是泽云禅师的尸体。尸体已经干枯蜡黄,像是死去了很久,但慧净长老看得出,他的生命之火才刚刚油尽灯枯。

    慧真落在他身旁,轻轻叹了一声。云隐好久没发生这些事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相劝。慧净合上泽云的眼睑,只对慧真道了声:“除恶务尽。”再不言语,化作一团金光飞回云隐。

    那里是泽云的家,既是他出家前的家,亦是他出家后的家。

第十三章 风扶弱柳 月浓恰步桥头(上)

    戒律长老与妖人战斗时,法志与通悟已经苏醒过来。念真因之前数场恶斗,命在旦夕,又受到银发妖人灵炁吸食陷入濒死状态。他俩顾不上自身伤势,先将念真扶起,把体内为数不多的灵炁渡往念真体内,保住了性命。

    事后,戒律长老分别给了法志与通悟一粒复灵金丹,让他们吞下自行打坐恢复,而后又取出一颗金丹放进念真嘴里,以真气送往体内。随后在念真背后盘腿坐下,将一股股精纯的云叶真气渡入念真体内,帮助扑灭残留的阴魔气,以及修复受损的内脏与经脉。

    李将军受伤较轻,没过多久就醒来了。见周围一片狼藉,银发妖人不知何处,云隐长老正给众人疗伤,即知大致情况。可令他担心的是寒凌江并没有在这里。

    在这期间,卢子俊赶了过来,发现寒兄并未在此,众人正在疗伤他也不好多问。李将军倒是问了他寒凌江情况,他也只能摇头说道不清楚。心里想着寒兄怕是已遭不测。

    过了小半个时辰戒律长老与法志、通悟纷纷收功,念真伤情基本稳定,但仍处于昏迷状态。他起身走到李将军面前,合十躬身:“阿弥陀佛。妖人作乱,多亏得遇将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老衲替此地百姓与云隐僧众先行谢过。”

    法志与通悟也合十躬身:“若非将军及时出手,我等早已沦为妖人口食,小僧在此谢过。”

    戒律长老在前十年是云隐寺代理掌门,在七脉会武上和李将军见数面之缘,略为相熟。两年前送寒凌江来此修行,也是李将军书信拜托。

    将军笑道:“我恰好因事路过此地,得知有妖人作祟,理当协助长老除妖,哪有不顾之理,诸位严重了。”他又有些焦虑道:“只是听说前来除妖还有一位寒小师父,不知是否安在?”

    戒律长老面色一变,知道李将军所言正是寒凌江。他以为寒凌江已被妖人所害,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是好。不为李将军这层关系,也为他这几年对寒凌江的器重。谁知天意难测,竟出了此等岔子。

    卢子俊突然叹气哀痛道:“昨日我在寺里听到那帮贼和尚说寒兄被抓,要将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下怕是已经,已经不在了。”

    李将军瞧方丈面色,再听卢子俊一番言语,内心顿时五味翻涌。他本以为保住了恩公一家血脉,没想到头来反断送在自己手上。

    这时法志说道:“当日我与通悟师兄先行前往林云寺。后被妖人施计所害,关至地宫,那时念真和寒师弟尚在城中。后来他俩一齐被害,既然念真师弟逃脱魔爪赶来相救,寒师弟应该也无事才对。这地宫庞大复杂的很,而且密室众多,我们眼下应先仔细查找查找。”

    戒律长老道:“法志说的对,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我们再回这地宫里彻底查找,也顺便清理残留的余孽,免得在为害世间。”

    李将军收起内心焦虑,颔首道:“该是如此。”

    众人决定由通悟带念真回法缘客栈休养,其余人再下地宫寻找寒凌江下落。

    他们不知,戒律长老在与银发妖人对决时,已多次使用六慧净眼探查地宫内的情形,却始终未发现寒凌江踪迹。这其中确有些死角没能探测到,但已是细枝末节的部分。

    他们眼下处在地宫中央的正殿,前后各有两条甬道。正当合计分作两路,念真与李将军来的那条甬道里忽然传来阵阵响动。不过一会儿就见一队队兵卒从中涌出,为首一人正是永明城朱太守!

    朱太守远见将军,急忙卖命奔过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冒,一身官服也早被汗水打湿,他未来得及休息,气喘吁吁说道:“将军不好啦,那个,那个,公主她不见了!”

    将军一听,犹如雷炸于耳。公主不见了这是何等大事!

    不比寒凌江,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一城太守、一介将军,举国上下怕都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要是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位圣上岂不会……

    他实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悔不该将那小祖宗交予他人看管,自己日夜里不眨眼地盯着,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去,更无论太守了。

    “将军?将军?”

    太守见李将军一时没说话,心想自己这颗脑袋定然不保。

    李将军不敢再想下去,定了定神,问道:“太守先别急,你仔细说说她是何时何地不见的。”

    太守咽了口口水:“一个多时辰前将军刚走,我回过身去公主她就不见了!我急忙命人封锁林云寺,又连忙叫人封锁了永明城。之后有个和尚说看见她上了山上的塔,心想公主她定是跟着您偷跑进这地宫了,我赶紧带兵进来。可这一路找来,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就是没发现公主的踪迹。”

    一旁卢子俊听得冷汗直冒,将军与公主是自己找来的,圣上怪罪下来自己准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他不禁悄悄退后了一步,心想要不趁机偷偷溜走,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戒律长老听明事端,当下道:“将军与太守暂且安心,我立即通知寺内弟子下山搜寻,寺内弟子众多,搜索范围广,绝不会让公主受到危险。”

    大家急的急,忙的忙,想开溜的已转了身,另一头甬道里忽传来几点细微的碎石声和若隐若现的小调。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朝那看去。

    只见幽黑的甬道里滚出一个石子,接着走出一只青布白丝的凤纹鞋。再往上看是苗条的腰肢、耳旁滑落的青丝和一双白皙的手臂。

    她猫着腰,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哼着轻松的小调,细弱的身子上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漂亮可爱的脸庞上不知从哪里惹了几抹黑灰,像一只贪玩晚归的花猫。

    她扶着少年,见到前方簇簇火光,人群中还有一位愕然的将军。摇了摇玉臂,喊道:“将军你看,我找到他啦,我就说我昨晚遇到这个人了吧,哈哈哈哈。”

    温暖的火光照亮步出阴影的两人,那名天真烂漫的少女叫靖瑶,背上的少年叫寒凌江。

    好巧不巧。说不清是缘是份,是注定是巧合,它就这么发生了。发生得不问来头,不讲因由,像词曲里刹那的交眸,剧折里无端的邂逅。如恰到的风扶起了恰弱的柳,正浓的月步上了正寂的桥头。流水悠悠,漱石休休,恍惚间便只剩得金风玉露,流云明月,薪火暖照……

第十三章 风扶弱柳 月浓恰步桥头(中)

    永明城西南方的密林,两人身覆黑袍,头戴面具。他们身前是一滩血水,一颗白发头颅和半截身子。黑袍人指尖生出一簇黑火,落到尸身上,不过须臾燃烧殆尽。

    “自作聪明,险些坏了大计……不过,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务。”

    他手腕一番,掌中伏有一条小蛇,瞳孔一绿一红,散发着森然阴气。

    另一位黑袍人,带着繁花纹路的罗刹面具,正望着大荒山方向:“我们也可以着手准备下一步了……”

    ……

    两日后,永明城法缘客栈,某间客房内。

    “你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帮我扶着,不然我怎么喂他喝药。”

    “是、是、是。”

    “嗨呀,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烫他怎么喝呀,快拿去吹凉了再送过来。”

    “是、是、是。”

    “啊,不好了,你快去看看下面的炉子,早上那几副药还熬着呢。”

    “是、是、是。”

    “诶,小炉子,别忘了把才买的药熬上。”

    “是。”楼下传来回应。

    房间里,那位吆来喝去的少女正是当朝圣上的掌上明珠,靖瑶公主。那位被吆来喝去的正是当朝四世家卢家的公子,卢子俊。床上躺着的那位正是依旧昏迷不醒的寒凌江。

    卢子俊急匆匆下楼,来到后院,看着那十几炉正在熬制的药汤,心底不禁叹了口气。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两日来第几次叹气了,自从那晚靖瑶公主不知从哪捡回来一个大宝贝,他就忙里忙外,不曾睡上一顿安稳觉。

    其实让他费心照顾一下这个大宝贝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大宝贝还是他四明会的二当家。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位从来只有别人伺候她,哪能她伺候别人的天潢贵胄,国之明珠,居然把他的二当家当活宝一样养着,菩萨一样供着。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真不知这些要是被圣上、圣后瞧见,会是作何感想,想到此处,卢子俊又是叹了口气。

    那时众人因为靖瑶公主走失,一颗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尤其是卢子俊,已然心生畏罪潜逃、浪迹江湖的打算。谁都没有想到,众目睽睽之下,靖瑶公主竟然自己出现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正是众人一度以为已惨遭杀害的寒凌江。

    虽时隔两年,将军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个少年。他立马接过寒凌江,其面色苍白,血色尽失,身体软弱无力,再看他的腹部,已是一片暗红……

    卢子俊揭开几鼎熬开的药炉,捏住鼻子,扇去蒸腾的水汽,探头一看全是黑糊糊的药浆。心下叹气道:“寒兄啊寒兄,真不知该说你是三生有幸还是三生不幸,居然被靖瑶公主看上眼了。

    这两天你受到的待遇举国上下怕是都没人有福消受的,可能圣上都会看红眼吧。可是听长老说,你昨日本就可以清醒的。”

    “哎。”他又叹了口气。

    卢子俊往那些个烧糊了的药炉子里添了些水,让它们继续烧着,然后呈了些还没烧糊的药汤,准备端上去。说实话,这么多药材,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估计公主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吧。

    走进客栈厅堂,一旁戒律长老正在和将军告别。卢子俊本想上前与长老暂作告别,楼上却又传来送药的吆喝声,只好先将手里的药汤呈上去。

    戒律长老道:“将军无需多送,此事已了,贫僧也该回寺里了。他体内伤势已退,并无大碍,不过多久就该醒来,届时你也就能与他聊聊了。

    对了,贫僧这里有一枚药丹,能够化去体内一些多余的药力与毒素,你见准时机给寒凌江服下,对他有好处的。事后将军与公主回朝,就让他与卢子俊自行回寺即可。”

    将军收下药丹,有些尴尬地抱拳道:“多谢长老。”

    又道:“降世神教中魔头不止一个,牵扯甚广,甚至有几分当年万魔窟的影子。关于此教朝廷了解得不多,只有几条线由九天殿盯着。烦请长老以后稍加留心,一有线索就与朝廷联系。据得知,教中魔头都习惯带面具,身上某处会纹有一朵黑莲。”

    长老道:“将军放心,七脉定会全力配合朝廷查清此事。”

    长老走后的第二日,将军和公主准备回都,寒凌江仍旧未醒。直到早晨临别前,将军一直守在他旁边,眼神里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愧疚,有时还有丝丝笑意。

    他瞧得出,眼前这孩子已经与两年前大不一样。面庞不再稚嫩,眉宇清冽,多生英气、豪气,额上光洁,说明他性情豁达,爱笑不爱皱眉,就像他的父亲。

    爱笑是件好事,人生本就短暂,为何要栽培苦涩。

    将军也笑笑,起身离开。

    ……

    城门外备好了马车,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汉子靠在车门前,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这汉子寻常到了极致,任谁也猜不出他会是当朝第一武将。他手中把着缰绳,正等人上车。

    马车旁,一个少女把卢子俊拉到城墙脚下。那少女穿着霜色长裙,脸上生有三颗黑痣,任谁也猜不出其会是当朝公主。

    她问道:“小炉子,我问你话你肯不肯如实说?要你做件事你肯不肯照实做?”

    卢子俊笑道:“奶奶问一千句话,小炉子也如实说。做一千件事,也照实做。”

    靖瑶笑道:“好。那你告诉我雪儿是谁?”

    卢子俊一愣,道:“雪儿姑娘是寒兄的妹妹,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个?”

    靖瑶疑道:“妹妹?将军说他是孤儿,哪来的妹妹?”

    卢子俊解释道:“不是亲兄妹,是寒兄认的妹妹。”

    靖瑶哦了一声,道:“原来不是亲兄妹。你是不是与她相熟?”

    卢子俊道:“当然相熟,雪儿妹子就住在小炉子那里。”

    靖瑶道:“这样再好不过。你附耳过来,我吩咐你一件事去替我办了。”

    卢子俊好奇地附耳过去,靖瑶轻声说了几个字,还未说完,就见卢子俊把头缩了回去,顿时跪在地上求道:“奶奶饶命啊!这事子俊万万不能做啊!”

    靖瑶道:“怎么?我吩咐的事你不肯做了?莫非是难为你了?”

    卢子俊急道:“子俊要做出此事,寒兄定会杀了我的!”

    靖瑶道:“你怕被他杀了,就不怕被我杀了?”

    卢子俊求道:“雪儿妹子与公主无冤无仇,公主为何要让子俊下杀手啊。肯求奶奶饶她一命,也饶了小炉子一命吧!”

    靖瑶哼道:“她没得罪本公主,可他哥得罪本公主了。说什么本公主没有他的雪儿好看,还说本公主穿衣没有她合身。你说她该不该杀!”

    卢子俊一时傻了眼,转而正色道:“这,这。这是寒兄口出狂言,赖不到雪儿妹子头上啊。公主要是觉得不解气,子俊等会就去给那厮的药里撒下剧毒,折磨他七日七夜才能解脱。叫他满口胡言,污蔑当朝公主!”

    靖瑶怒道:“谁让你杀他了,我让你杀的是那个雪儿!”

    卢子俊求道:“哎呦喂!求奶奶了,子俊真不能杀啊。”

    靖瑶道:“你当真不杀?”

    卢子俊道:“不杀。”

    靖瑶道:“宁愿被我杀,也不杀她?”

    卢子俊道:“不杀。”

    靖瑶道:“好。不杀也可以,你再附耳过来。”

    卢子俊附耳过去,靖瑶交给他一扇令牌,低声嘱咐,他频频点头,最后道:“这个……子俊试试。”

    靖瑶道:“你要是办不到,就提前给自己准备副棺材吧!”言罢,转身上车去了。

    随后汉子轻挥皮鞭,马嘶声响,车轮滚滚向前,渐失于山色,遁入空无。

    卢子俊低头看了看手中令牌,良久良久,发出一声重叹。

第十三章 风扶弱柳 月浓恰步桥头(下)

    寒凌江好的很快,其实还能好的更快。他受的伤只是失血过多与灵炁枯竭导致的昏迷,后来却因为靖瑶公主用药过猛致使药素不化,淤积血脉。

    所幸服了慧真长老的丹药,不用几个时辰就能化药去毒。

    靖瑶与将军走后的下午寒凌江醒转,在客栈的床上,身旁就卢子俊一人。

    他记忆还停留在地底迷宫,自己挟着黑无常,不料失血过多意识模糊,反而被黑无常推下深坑。深坑约莫十数丈,幸而坑底堆有丈高的干草碎枝,缓冲了下坠的力道,因此逃过一劫。

    其时他已人事不省,不知道自己掉落何处,不知慧真长老与银发妖人的大战,更不知自己如何得救。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已过去。

    其间之事卢子俊据实与他讲了个大概,提到恰巧南下的将军,略去了公主一事,救出他的恩人换成了卢子俊这个大当家。至于为什么要隐瞒,则是那位小公主的要求。

    寒凌江有些出神,没想到自己昏迷后还发生了这许多事,回过神来心下又有些失落。若是自己能早醒来半日,那时将军还没离开,也许就能问上许多事了,许多困扰心头已久的事……

    此后闲话不提,寒凌江醒来后又休息一日,与卢子俊吃吃喝喝,去锦云坊取了为雪儿订做的衣裙,悠闲回山。

    再说云隐寺长老殿,眼下正聚集了戒律长老慧真、执事长老慧能、掌武长老慧净、忏悔堂首座济苦僧人、达摩院首座灵钧禅师、护寺堂首座御霖僧人与其下弟子若干。

    其中忏悔堂为惩戒犯禁弟子、关压魔头妖人所在。达摩院为精研武艺之所,其下弟子皆乃寺中翘楚,护寺堂为其下分支,主管守山护寺,戒备敌人。

    这多人齐聚长老院,个个面相严肃不苟言笑,为的是昨天夜里寺中又发生了一件怪事:前几日捉捕的魔教妖人竟悉数不见了!

    话说那日在永明城,将军带兵围剿潜藏林云寺中妖人,对方拼死顽抗下捕捉到七个活口。由于将军此行并非为调查邪教一事,自身有诸多不便,遂将这七个妖人交付戒律长老押回云隐审问。

    当日戒律长老将这七人押回云隐,关在忏悔堂中,由首座济苦僧人亲自看守审问。济苦僧人审问两日无果,今日早晨又派人前去提审,哪知那七人都不见了踪影。

    济苦僧人赶到时,七座牢狱均完好无损,锁头没有撬过的痕迹,束缚四肢的锁铐也没被打开,一切都十分正常,唯独那七人不见了!就像是遁入影子消失了一般。

    忏悔堂不比其他地方,自是戒备森严,平日由数队修为高深的弟子轮番值守,这次还有济苦僧人坐镇其中,按理说他们断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何况这几人在押送途中就被戒律长老封住了灵炁,与寻常囚犯无异,岂想有此变故。

    现在事已发生,那几人又无自行逃脱的可能,就只剩下一种解释,被人暗中了救去。

    于是众长老紧急召见了达摩院首座与护寺堂首座。

    二人闻讯赶来,尚不知此间情况,听明来龙去脉,护寺堂首座御霖僧人说道这几日云隐守戒如常,未曾发现有何可疑。达摩院首座灵钧禅师也摇头说覆盖云隐的护山大阵未显现有人偷渡。

    其时众长老早该料到是此情况,荒山云隐看似守备松懈,实则固若金汤。这里寻常百姓能随意进出,拜佛上香,览胜游玩,但若说是魔教妖人来此营救,则断无可能。抛开护寺堂、护山大阵,单就他们几位长老坐镇,再厉害的妖人都是进得来出不去。

    但若非他们自己逃走,又非外人相救,活生生的七个人为什么会凭空消失呢?

    众僧一时疑惑不解,长老便让他们先行离去,嘱咐近日留心严查。他们前脚退下,慧明长老后脚从忏悔堂回来。

    慧真道:“师兄可发现什么端倪?”

    慧明微微点头,脸色有些沉重:“那七个牢房看似平常,实则每间都残留有一丝极其隐蔽的灵炁,常人难以发现。而且那灵炁十分诡异,有点像五行中的。”

    慧净截断道:“火。”

    慧明颔首:“师兄如何知道?”

    慧净道:“当日我在永明城外斩杀了那头魔妖,事后担心他暴尸荒野,一身魔气魔血是个祸害,便打算去彻底抹除。但等我到时却不见他尸身,周围连血迹也无半点。当日我也不知是何情况,此时细想起来两件事倒是如出一辙。”

    慧真道:“会不会是他尚有一口气,逃走了?”

    慧净道:“绝无可能,那一剑我使出了十成功力,他又身负重伤,完全断了他的生机。”

    慧能道:“师兄是想说,你走后有人替你彻底除去了那头魔妖,而寺里关押的妖人也并非是逃了出去,而是死在了牢里,尸骨未留?”

    慧明道:“你也察觉到了这种灵炁?”

    慧净颔首道:“灵炁像火,却不是五行之火。”

    慧明道:“像魔域里的黑炎是吗?”

    慧净重重点头。

    慧真道:“黑炎?当今世间还有黑炎的存在?”

    慧能道:“八百年前正魔大战,万魔窟一概掌教长老皆在此战中形神俱灭,黑炎也随之绝迹,如何会重现人间?还出现在云隐?”

    慧明思忖道:“黑炎我们谁也没见过,我只是感觉与经楼书里描说的相似罢了,是其他什么火系魔功也说不一定。让我担心的还是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呢?”

    慧能道:“绝无魔教妖人敢偷闯云隐,杀人灭口。”

    慧真沉声道:“那就是说,寺里有魔教卧底。”

    大殿霎时安静下来,众人掌心不禁沁出冷汗,他们在这座寺里生活有一个甲子多的岁月,有些事是万万不曾想到的,也是万万不敢想到的,比如云隐寺潜伏内鬼。

    这绝非一件小事,厉害程度甚至远超永明城邪教作乱,因为无人知晓这些鬼是谁扮的,是一只还是两只,还是更多?是小鬼还是大鬼?从何时潜藏?所为何事?

    无数疑团笼向众长老,好似堕入进层层迷雾,难见出处。

    慧能道:“杀人是为了灭口,他们不惜暴露身份也要除去那七人,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众长老暗自点头,慧明却道:“也不尽然,也许只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或是快达到了,暴不暴露于他们而言不那么重要了。”

    慧真道:“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慧明眼中露出忧思:“也许快了。”

第十四章 悬天针雨 呼啸随风如龙(上)

    泽云法师的尸身葬在北浮峰上,没有棺椁,没有墓碑,也没有葬礼,只是安安静静地入土。

    掩埋他的土堆前站着十几人,最老的是慧净长老,须眉皆白,最年轻的是方晴童子,只有十二来岁,大家排成数排,低头默哀。散后,墓地前只剩慧净长老一人,独望着天上渐渐聚集的乌云,目光深邃而茫然。

    自魔教妖人失踪一事又过去几日,这几日他想了许多,想到离奇的黑炎又想到诡异的血玉魔蛇,若两者有什么相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不应该存在这个人间。

    传说上古时期,鸿蒙初开,三界未分,所有生灵生长繁衍于一处,以族聚居。魔蛇族本为众多族群中较为弱小的一方,在无涯的岁月里只能偏安一隅,求得自保,直到某一天族里生出了一个异类,打破了格局,甚至引发了一场生灵大战。

    出生时这条魔蛇除了眸子一翠一红,别无异处。可久而久之相比同龄的族人它的身形与力量要大得多,那双奇异的眸子也越加恐怖深邃。族人渐渐注意到它每晚都要离开族群向外觅食,回来时嘴角斑斓血迹。

    一天夜里,等他离去后,族长悄悄跟上监视。只见当时一轮皓月当空,森林里尸骨遍野,却不见血迹。它认得那尸骨里有月熊族,有雷虎族,也有冥猫族,无一不是它们的天敌。

    而在累累尸骨之上,是一层褪去生机的苍白蛇皮。蛇皮宽一丈方圆,长近百丈,绝不是他们魔蛇族能生长的大小。

    它震惊之际,万顷森林里一阵躁动,巨大的阴影在高可及天的树林上游动,月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只硕大的眸子,一个红得像滴血,一个绿得像冥火……

    血玉魔蛇的出现让魔蛇族飞速壮大,毗邻的族群尽遭吞噬,疆土越拓越宽,俨然成为一方霸主,那条异蛇自称血玉蛇皇。

    血玉蛇皇的修为靠吞噬血脉精血增强,修为俞强所需精血越多,血脉更优,贪婪之心也会更胜。他将皇位建立在鲜血与尸骨之上,生灵大地因他而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树大招风,可能是因为报复,可能是因为忌惮,可能是因为利益冲突,数方霸主联合起来,发动了对血玉蛇皇旷日持久的攻伐。

    无人知晓那场大战如何开始,如何结束,经历了几折几转,只知那场大战后血玉蛇皇带着他的族人消失隐匿。

    三界既定,魔蛇一族潜入魔域,再无音讯。

    可是为何,千万年后的人间,又出现了血玉魔蛇的消息?而血玉魔蛇和那魔火以及所谓的降世神教又有何联系?

    慧净长老收回思绪,目光重新放回身前的坟墓。令他不解的事实在太多,相比卧底,他更想知道遇难的为什么会是泽云?或者说为什么是林云寺?林云寺为什么偏偏建在地宫入口?是谁选的址?又是谁要迁的寺?

    他当然知道是谁,可正因为他知道,他的神色更加茫然了。

    这时大荒山上铅云低垂,墨色沉重,忽而刮起一阵潮湿的冷风吹得他衣襟猎猎作响,好似有山雨即来。

    寒凌江回山过了月余,云隐寺表面上一如往常,未有什么异样。长老们为避免打草惊蛇,对寺中可能潜藏邪教卧底一事守口如瓶,无人知晓。

    若说这一月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天梯榜的竞争更加激烈热火。距小武式还有不到七天的时间,有能力没能力的人都想加把劲往上爬一爬,毕竟名次越靠前,奖励就越丰厚。

    这期间,榜上原有的前十名还是那十位,四明会的三当家袁能成功突破云叶真经第四层数息,出关后一路过关斩将,排名稳定在第十五名。

    午家兄弟凭借扎实的武学基础和丰富的对战经验,不仅挤进前二十,还排在了第十七位。廉宇成功突破云叶真经第三层后,跻身前五十。周祺尚在六十上下徘徊。

    至于二当家寒凌江,因其无心参赛退至一百多名,忝列众人之后。

    回山时他的伤口基本痊愈,遇险一事没对他人谈起,是怕雪儿担心。买的服饰和脂粉雪儿都很喜欢,天霜色的云雾纱与她相得益彰,沁雪印舞动起来像翻飞的雪花,而女孩儿就是天生的雪中仙子。雪儿很开心,寒凌江就很开心。

    没过一两天戒律长老召见了他,先是检查了他的伤势,无碍后又问起永明城一行。此行祸端虽已解决,但尚有诸多疑团未能解开,最令其担忧的便是血玉魔蛇的踪迹。

    从获救的僧人口中得知,地宫深处豢养了一只魔物,囚禁期间他们每日被抓走一两名同伴,充当魔物的饲料。众妖伏诛后,长老立即派人彻查地宫,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处豢养魔物的地方,但却未能发现他们口中的魔物。

    其实那些受捕的僧人连同通悟、法志、念真三人都只知地宫中有此妖物,却没人亲眼见过,血玉魔蛇这个名字也是长老们推断出来的,究竟是不是谁也不知道。

    关于此事寒凌江自然也是不知,他讲到自己打败黑无常,被其推下深渊时记忆就断了,知道的还不及卢子俊多。寒凌江说的与戒律长老所料不差,他本希冀寒凌江多少知道些别的消息,现在看来,关于血玉魔蛇的线索彻底断了。

    至此永明城一事宣告终结,长老们选派慧恩长老弟子霁月法师接替泽云禅师,主持林云寺工作。不久林云寺竣工建成,信民潮涌,香火不绝。

    寒凌江再度沉浸到云叶真经的修行中,一月倏忽而过,七日也倏忽而过,转眼来到六月中旬。

    六月中旬正是黄梅时节,大荒山一直阴雨连绵,飘飘洒洒,几日来潮湿露重。到小武式正式举行的这天,雨丝小了些,头上仍是遮天蔽日的浓云……

第十四章 悬天针雨 呼啸随风如龙(中)

    小武试是云隐寺三年一度的盛事,为的是检验弟子修行效果,判定优良。测试以比赛的形式进行,判定结果有不合格、合格与优异三种,其中合格有一百个名额,优异有三十个。

    这届测试弟子有八百多名,赛程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数轮抽签比擂,须从八百多名弟子中决出两百多名,历时六天。

    第二阶段为二十人同时上擂角逐,每方十人,历时五天决出前一百名,此一百名即为合格者。最后一阶段换回抽签对比,经过两轮淘汰即能选出前三十名。

    这三十名弟子即有资格进入十方界历练。

    此时八百多名弟子围聚演武场正中的大擂台,听慧真长老和慧能长老宣讲比赛规则事宜,其后站着众多师傅与修为高深的弟子,担任比赛判官。

    四明会一众也在那八百弟子之中,长老讲了快有小半个时辰,雨丝落了卢子俊满头,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愁道:“也不知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阴沉沉的让子俊一点兴致都没有。”

    午家兄弟笑道:“当家的也忒扫兴了。这三年一度的盛事,咱兄弟俩可劲儿兴奋嘞,就盼明日第一场就能上去,好叫这些人见识见识金斧午家的威风!”

    卢子俊叹道:“那真是对不住了,子俊可从来不觉得这些比武啊修行啊有甚趣处,整日介打打杀杀叫嚷个不停,实在无趣。就是来云隐修行,也是家父逼的,混个头衔罢了。还是安生活着好,不用流血,不用缺胳膊断腿。”

    午家兄弟一拍卢子俊后背:“当家说的什么话。犹记得前年冬夜,咱们几人去三松台搭救雪儿妹子。那时当家的与姓崔的那小子干架,虽不会武功法术,但是拳拳到肉毫不含糊,足见当家也是有一腔热血的,是性情中人。”

    卢子俊揉了揉下巴,回想道:“那时啊,那时确是子俊气恼不过,见不惯崔大头那得意样,就想冲上去揍他。说是一腔热血吧,不过子俊与他打斗惯了,倒不觉得什么。”

    午家兄弟不解道:“听说四世家同气连枝,关系很是亲密,为何当家的却与那崔大头格格不入,仇人似的?”

    卢子俊笑道:“哈哈,那只是我与崔小猿的个人恩怨啦。崔伯伯待子俊还是很好的。家父母和崔伯伯、婶婶也都知道我们打架的,常说儿时打打闹闹,以后关系才好。”

    他望了望天又道:“崔小猿与子俊一样,也是被崔伯伯逼来要过了小武试才能回去,不知能成不成。但听说他七绝帮又招了几个厉害人物,连榜上前十的都有被他笼络去的。”

    周祺道:“话说小武试需先进行一番抽签对擂才能进入十人大战,大当家要想进入前百名,后面的大战无需担心,可之前的比式该怎么办?”

    卢子俊笑道:“抽签对擂会有几个落单的名额,可以直接进入下一场比试,子俊偷个巧,要到这个名额并非难事,毕竟这事是由我师叔负责。师祖那里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道这里他面露无奈:“可能师祖他老人家也希望子俊早些离开吧。”

    午家兄弟道:“那岂不小武试结束后大当家就要离开云隐了?”

    卢子俊捏了捏鼻子,道:“是这样的。”

    他见众人神色有些黯淡,接道:“当然不会马上离开。子俊还要等到小武试彻底结束,你们从十方界出来,为你们摆上一天庆功宴,再吃上一天你们的送别宴。”

    午家兄弟笑道:“不成!两顿酒菜就想把兄弟几个打发了,大当家也忒不厚道了,少说也要喝个十天半月。”

    卢子俊苦笑道:“十天半月就十天半月,只怕你俩不过三天就腻了,直盼子俊早些走好。”

    几人说说笑笑,周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袁能道:“只怕大当家还要再晚十天半月了。”

    卢子俊道:“为何?”

    袁能道:“慧能长老临时决定每日比试由六十场改为三十场了,赛程增长了一倍。”

    午家兄弟不乐道:“每天只能比三十场,八百多名弟子,什么时候才比得完!”

    廉宇叹道:“每日三十场,第一轮结束最快也要十四天,第二轮也要七天。”

    长老讲解结束,喧嚷声中开始抽签,签上刻着号数,抽到同一号数的两人即为第一轮对手。每日黄昏,演武场的光幕上会公布明日比赛的号数即对听擂台,弟子提前准备就是了。

    过了些时,除卢子俊以外众人都拿了号数,幸而没发生自己人对自己人的情况。忽听远方有人跑来,叫道:“不好意思各位,我来迟了!”

    午家兄弟道:“我说寒二当家,你再不来我们都以为你要弃赛了。”

    寒凌江挠挠头道:“哈哈,这不赶上了吗。”

    周祺道:“寒小哥抽签了吗?”

    寒凌江道:“刚刚抽了,二百一十九号,没和你们重吧?”

    众人摇了摇头,袁能道:“你们听,好多人都开始打听对手是谁了。你们不去问问?”

    午家兄弟道:“有什么好打听的,是谁都挨不过我们的两板斧。”

    抽签结束后明日比试的榜单便公布了,三十个号数里都没四明会的,午家兄弟闷闷不乐。

    第二日辰时初刻,三十场比试同时开始,云隐演武场一时人山人海,场面浩大。

    三十场比试,三十座擂台,每场都有一位修为高深的法师坐镇,严禁出现作弊及伤人性命的情况发生。擂台规则以认输者、出界者、倒地十息不能站起者为败方。

    比试期间不得服食丹药,不得使用符箓,武器不得施毒,暗器不得伤人要害,对手倒地后不得再次出手,不得出手过重伤及性命,以上诸例但违其一者,轻则判为输方,重则关压至忏悔堂反省醒悟。

第十四章 悬天针雨 呼啸随风如龙(下)

    云隐演武场,三十座擂台上同时响起武器交击声、术法震鸣声,五光十色属相各异,精彩纷呈叫好不断。即使是灰蒙蒙的阴雨天,也燃起了如火的热情。

    今日的三十场里有一场备受关注,因为比试一方是天梯榜前十的人物,惠明长老的徒孙拙浩。拙浩在天梯榜排名第七,天资聪颖,入寺四年就能将云叶真经突破突破四层,先天灵炁为五行火属,只此一类。

    在别人身上,若只具备一类先天灵炁,还是最普通的五行灵炁可以说成修行上的劣势了。在拙浩身上则不是然,因着他悟性奇高,修炼的尽是火属性功法,使之在火灵炁掌控上精细入微,二代弟子中无人能敌,算是玩火的行家。

    与他对敌之人法名曜音,天梯榜前百未见其名,可见两人实力悬殊。但那曜音先天灵炁为五行之水,五行生化中水克火,兼之今时今日阴雨绵绵,水灵炁浓郁,火灵炁稀微,于他而言倒十分有利。

    曜音也知晓拙浩的身份与实力,小武式第一天就遇着了这么一位厉害人物,不知他心里是兴奋多些还是懊恼多些。但无论怎样,比赛都不容有失。他牙关一咬,出手即是全力。

    雨水本性柔软,无锋无力、润物无声,此刻却变了模样。空中飘飘洒洒的不再是雨丝,化成了万千根锋利无比的绣花针,每一针都能都穿石裂金,每一针都能取人性命。场下有人眼尖,识得曜音施展的这法正是六百部术法中的上品法:悬天针雨。

    悬天针雨裂石有声,从四面八方射向拙浩,密密麻麻根本无从躲避。观众里一些眼界不高之人瞧得此际,雨作针芒悬天幕,呼啸随风卷如龙,不免觉得声势浩大而去替拙浩担心。

    殊不知拙浩他根本不用他们担心,双眼睁闭间周身便燃起火红色烈焰,烈焰脱身而出,形成一颗火球将之包裹。

    那万千针雨穿之不过,终化为一团白汽。

    曜音也该知晓这招对拙浩威胁不大,他遂单手继续施法悬天针雨,另一只手再起一法:雨雾术。

    占着天时地利,擂台上很快升起团团白雾,白雾浓稠非常,众人只瞧得见白雾中一簇火光,难见他物。

    悬天针雨仍在持续不断地发动,因为擂台上还传来无数针击地面的声音。但很少人听得出,这些杂音中尚有十多道更为尖利的啸声,一瞬即逝。这是另一门水系功法,水箭术。

    以水为箭与以雨为针原理一样,只是前者威力大,后者范围广。雨针不能穿过火球,换成水箭则说不定了。

    那人连续射出十多箭,从不同方位。白雾中,拙浩见不着他,他却见得着拙浩。若见不着,那就说明他已经赢了。

    然而,在他射出十多支水箭后,火光仍在。对此他倒没有感到惊愕,毕竟这才是情理之中。针雨声渐渐小了,他识海里灵炁不多,要维持悬天针雨并不容易,更何况他眼下要拿出看家底的功夫。

    只见他掌中幽蓝色灵炁低旋,渐渐聚为蓝色水珠。水本阴柔之物,但他掌中的水比寻常水还要阴纯,是阴生灵水。

    这种水遇火不化,沾之入体,入体后迅速融进奇经八脉阻碍灵炁运转,再施展不出任何功法。

    他心中打好注意,希冀借此能有十分之一胜算。

    然而就在他眼前,濛濛白雾中,那簇火光迅速扩大,他心头一悸,方才醒悟自始至终对方都还没出招,也方才意识到两人在实力上的差距。

    他从未见过如此迅猛的火焰,如洪水,如猛兽,在他发现火光发生变化的下一刻就形成了滔天的气势,席卷而来,甚至没给他做好防御的时间。

    烈焰代替白雾瞬息蔓延整个擂台,高温蒸发了包括擂台外数丈范围的雨水,所有人都在惊呼。

    曜音立在烈焰中,表情木讷,烈焰扑来时恰好绕过了他,没燎到他一丝发烧。他注意到,自己掌中的阴生灵水迅速消失干涸。看来这也不是普通的火焰。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输了。”

    拙浩洒然道:“承让了。”

    喧闹声中,小武式第一天的三十场比赛尽数完了。

    是比赛必然有输赢,赢的是满心欢喜,输的则满心愁怨。此外尚有许多未参赛的闲杂人等,看了比赛不免评头论足。

    说那谁人法力高强,谁人招式出奇,谁人耍小聪明赢得不光明,谁人瞎乱用法不得要旨,诸此云云说的头头是道,句句有理,然皆系站着说话不腰疼兼之晚饭吃得过饱,撑着了。很明显,午家兄弟即是这类人物。

    也有许多默默无声,没去看比赛的。他们在大赛前喜欢静心打坐,消除杂念,以达到最好的状态,袁能即是。

    也有对比赛无感的,如卢子俊。更有抓紧每分每刻修行的,如寒凌江。说到他,近有一桩怪事发生在他身上,逼得他只能暂缓修行。

第十五章 摘星星陨 煌煌天威初显(上)

    小武试前几日都没有寒凌江的比赛,闲暇时间他都拿去修炼云叶真经。其间午家兄弟中的午德、廉宇和周祺都比试了一场,他与未参战的伙伴都在场下观战。

    三场比试中数午德那场最为轻松,一来他自身实力过硬,二来恰好遇上了位自身实力不过硬的对手,没过几个回合便拿下了胜局。按他话讲,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周祺赢的那场虽算不上精彩,但他独一无二的花属性功法却是让许多人眼前一亮,光秃秃的擂台居然能变得花团锦簇,当真既好看又神奇。

    廉宇也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他自身先天灵炁为风属,修为在云叶真经三层,遇上的对手也是风属,修为也在云叶真经三层。二人半斤八两,斗来斗去,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

    最后廉宇剑走偏锋,用上本家一门功法打破了局势,最终取得胜利。

    今日是开赛来的第八天,有他们三当家袁能的比试,他作为四明会的成员当然不能错过,一早便上山去了。不过就算今天没有袁能的比试,他也不打算赶时间修行,因为最近几日吸纳灵炁时他总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让其心神不宁。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不知为何从七天前开始,他吸收的天阳源灵会不安分地在经脉间乱窜,需要花费一些心神才能使之按功法线路运转。

    而以往吸收的灵炁会自然而然地跟着功法运转,不需刻意运转。此虽未对身体产生什么害处,但他一心二用,既要吸纳灵炁又要安抚灵炁,难免会降低修行的进度,这却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他思索了几日,认为是自己修行太过着急,才导致这种功法运行不稳的情况。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因此之故,他打算暂且休息两三天,毕竟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

    寒凌江到演武场时,比赛已经开始,卢子俊及午家兄弟、周祺也都来了。廉宇因前日比赛受了些伤,尚在恢复中。

    这场比试观战人数不少,袁能在天梯榜大展身手,排在第十五位,自然名气不小。他的对手名次稍低,排在第十九位,也非泛泛之辈。二人均是使剑,且都是剑道好手造诣颇高,但听高空雷声骤响,两柄剑顷刻交击。

    两人踏着雨水闪身相斗,交击间火星四溅,剑光闪烁。

    午家兄弟见两人斗了十余个回合仍是这般斗法,有些不乐道:“这两人该是一个窝的耗子,都喜欢藏着捏着,谁都不肯先变招,打得像狗皮膏药似的,气闷!气闷!”

    天空忽又响起一声雷鸣,灰蒙蒙的好像要落雨了。卢子俊望着乌云,喃喃道:“还好子俊带伞了。”

    他撑开伞,雨水哗啦啦落下,今日格外大些。

    观武一事卢子俊从来都兴致不高,呆滞的目光里满是漫不经心,也没听见午家兄弟高叫着:变招了!变招了!

    他注意到不远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师兄念真,走近问道:“念真师兄,你怎么来看小武试了?”

    念真笑道:“听闻这届的师弟资质俱高实力出众,我心生好奇,所以想来看看。”

    卢子俊哦了一声,静静地与念真观看比试,良久未语,忽道:“念真师兄是护寺堂的吧。”

    乌云中电光一闪,擂台上跟着电茫肆虐,轰鸣声起,无数观众发出一声高呼。

    念真愣了一刻,笑道:“是啊,师弟不早就知晓了吗?”

    卢子俊道:“师兄今日不用执勤?”

    念真道:“今日由其他师兄轮值,我闲来无事,便来看看。”

    卢子俊点点头,哦了一声。

    台上的战斗渐至激烈,与袁能决斗之人原是雷属性资质,前二十个回合他攻得中规中矩,一是在揣摩袁能剑法,二则为等待天时。雷鸣乍起,他便开始变招了。

    只听其大喝一声,身上电茫缠绕,嘶嘶作响,双足上亮起耀眼的白光,嘶啦一声便转到袁能背后,此乃六百术法,上品法中的转雷正步,速度更在岩云步、御风术之上,骤起骤落,快如闪电。

    袁能想也不想屈身反剑格挡,铛的一声两剑交击,交击处不再有火花,而是电茫,如银蛇般的电茫瞬间窜上袁能,炸响声起。

    一招得势岂能收手罢休,那人手中迅速掐诀,半空雷鸣隐隐,眼看就有一道惊雷落下。熟知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袁能背后转出,跟着一把利剑削首而来。

    那人一惊,手上法诀立即散了,换成一招雷爪手抓向利剑。剑爪相斗两合,他灵识一震预感不妙,余光所及之处又有两道剑光袭来,袭的正是他毫无防范的身后。

    他此刻正左右开弓,一手持剑与袁能过招,一手化爪也在与袁能过招,未曾料到身后竟还有两个袁能,神不知鬼不觉两柄利剑转眼即到。

    那人眉头微皱,心道摘星剑法果然不好对付,利剑即来,只见他后背电茫暴掠,耀眼的蓝光编织成半个透明的身子,左右各持一把银蛇似的曲剑,恰恰抵上了那两把利剑。

    擂台下一片高呼,那人双头四臂,一半身子由雷电编成,有眼尖的人立即叫出:七十二小技,御雷神!

    两人相斗间兔起鹘落,片刻间数个反转,看得观众惊心不已。这时候场上七剑一爪已斗了数十个回合,又如比赛伊始般胶着不下。

    午家兄弟道:“没想到这厮也会御雷神,与袁当家以一第四还不落下风,算是了得了。”

    周祺见状,颇有些担心袁能落败,问道:“这招御雷神也见你们使过,可有什么弱点?”

    午家兄弟道:“能有什么弱点,和那家伙的摘星剑法一样耗灵呗,灵炁不够自然就散了。不过御雷神的消耗可没摘星剑法大,此时又占据天时地利,灵炁损耗自然没有袁能大,我看多半是袁能先败下阵了。寒当家,你说呢?”

    寒凌江倒没关心两人的灵炁消耗,而是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剑法上面。自他习得不淹与戮秋,渐渐对剑法有了自己的领悟。云隐诸般剑法分刚、柔、静、动、巧、拙六脉,他独重巧这一脉。

    他以为剑之精髓在于一个巧字,亦是时机的把控。比如出剑的时机,收剑的时机,发劲的时机,散劲的时机,当于何处着力,着力该用绵劲还是猛劲,虚劲还是实劲,这些都是剑法之关键,亦是最值得推敲的地方。

    就拿台上比试来说,四个袁能同时使用摘星剑法,心意相通,配合无差,四人每一次出手,每一步游走,都会使其中一人出现在最优的地点,占据最优的时机,将巧之一字发挥得淋淋尽致。眼下虽是两方平衡的局面,但平衡中已潜伏有打破平衡的力量。

    这一点场下观众,包括午家兄弟在内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寒凌江能看明白只因为他所修炼的不淹与戮秋就是这个路数,加之其熟悉易理,自然就通透了。老道常与他说万法不离道,果然是有道理的。

    所以午家兄弟问起时,他很自信地说看好袁能,且在其说完的下一刻,擂台上电光再盛,双头四臂变成了三头六臂。因为唯有此方能将袁能的攻击尽数拦下。

第十五章 摘星星陨 煌煌天威初显(下)

    袁能微微一笑,再凝出一道分身加入战局,本体退到擂台一角,掐弄一道复杂的剑诀,轻念道:“摘星总决第一式:星陨。”

    随他语落,场下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天空,面色震惊。只见磅礴的灵炁在高空聚集,形成一颗带着尾焰的火流星,耀眼的火光在乌云下好似一轮昊阳。

    那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危险,在他正上方,强烈的压迫带着致命的危机对其虎视眈眈。斗到这里他已应选择认输了,任谁都瞧得出他败局已定,但他就是不愿放弃,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涨,试图奋力冲出围困,攻击袁能本体。

    火球徐徐下落,空中的雨水被尽数蒸发干净,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致命的灼意,那人却还在拼命。忽听场外一声淡漠的声音传来:“行了,你赢了。”

    袁能嘴角微扬,解开剑诀,火球自行散逸,雨又落下了。

    一道苍老的身影走上擂台,宣布比试结果:“本场比试胜者:袁能!”话音甫落,场下掌声雷动。

    袁能走下台,他早看见了四明会一伙,招手笑道:“哈哈,侥幸赢了。”

    午家兄弟冲袁能作了一揖,撅嘴道:“看不出我们袁当家深藏不漏,施了个大法术面不红气不喘,还能谈笑风生,佩服佩服!”

    袁能一愣,马上回了一揖:“哪里哪里,还是不及牛家兄弟慧眼识人,之前是谁嘀咕袁某会先败下阵来着?”

    午家兄弟面色生红,又作一揖:“那也不及袁当家一心二用,荻听遐闻,比武时还有功夫听些闲文,不会刚刚只用了一成功力吧。”

    这时卢子俊走过来四处嗅了嗅鼻子,对寒凌江作揖道:“寒兄,什么味这么冲呀?”

    寒凌江笑道:“好像是股酸味,周兄,你闻闻?”遂对周祺作了一揖。

    周祺又对卢子俊作揖,笑道:“是有股子酸味,不仅酸,简直酸的要命!”

    此话一出,众人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唯有午家兄弟两人,面若霞红,怒道:“好啊,你们一个个都酸咱兄弟,大当家你也同流合污!”

    卢子俊强忍住笑,摇头道:“对不住,对不住,是子俊错了,子俊只是觉得你俩该好好谢一个人。”

    午家兄弟问道:“谢谁?”

    卢子俊道:“雪儿。”

    午家兄弟问道:“谢她干什么?”

    卢子俊作揖道:“当然是谢她传了你俩一张爱生红的薄面皮啊。”

    众人好不容易忍住的笑声又被卢子俊一句话点燃,他自己更是扶着腰站都站不起来。

    午家兄弟面色更红,气得猛跺脚,愤然离去。

    他俩离开后,四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水月轩,雪儿老远听见寒凌江的笑声,立即迎了过去,双手缠上他的一条胳膊,问道:“你们什么事这么开心呀?诶,怎么不见午家兄弟俩?”

    卢子俊正在兴头上,模仿午家兄弟的样子对雪儿一揖到底。雪儿不解道:“子俊哥这是做什么?”

    卢子俊道:“当然是恭喜妹子收了一对乖徒儿。”

    雪儿摇头道:“雪儿不明白。”

    卢子俊笑道:“你只需记得,以后见着午家兄弟,不要多说,先对他作上一揖,然后会明白了。”

    四人又是捧腹哄笑。

    大家在水月轩中喝茶聊天,谈到寒凌江今日竟然没下山修行,有闲心与大家谈天,当真是件怪事。

    寒凌江无奈道:“不瞒各位,最近我在修行时总觉得体内灵炁有些异常,想着可能是平日里修行一味途快,落了些隐疾。所以打算暂且休息一两天。”

    袁能正色道:“不知寒兄是什么症状,修行之事可都不能小觑,处理不慎的话轻则伤筋损脉,影响后日修炼,重则走火入魔,甚至有生命危险!”

    寒凌江道:“也没什么。只是往日在吸纳天地灵炁时,灵炁会自行按着云叶真经的路数运转,这几日则需自己刻意引导,否则立即就散了,倒没其他大问题。”

    袁能喃喃道:“散了……散了?莫非是因为寒兄体内容纳的灵炁已达瓶颈,行将突破!”

    寒凌江道:“可是以往突破时并未出现这类征兆。”

    袁能揉了揉下巴:“我记得师父说过,每层心法突破时的征兆不会完全相同,不同人修炼同一门功法,突破时的征兆也会因人而异。但总的来说,突破就是身体经脉、识海不能重载更多的灵炁,需要转变升华。”

    寒凌江点点头,他曾想过这个原因,因为好几次他真有突破前那种隐约触壁的感觉。然而他自己却心知肚明,即使自己修行不辍,距第五层无我还是差了些火候。之后他也试过一次强行突破,自然以失败告终。

    周祺道:“若真是这样,寒小哥岂不是在三年不到的时间,就突破了五层云叶真经!”

    袁能苦笑道:“是呀,我是花了整整四年的功夫才将云叶真经修到四层的,饶是如此,师父还说我是难得的天才呢。跟寒兄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周祺道:“心法修炼越往后越难,更能体现修行者的资质,寒小哥当真厉害。”

    听二人夸赞,寒凌江丝毫不觉着开心,幽幽地叹了一句:“要是能更快些就好了。”

    夜深人静,星光点点。一位长发少年坐在一株云杉巨树的枝头望着星光。他面无神色,长发被夜风吹起又落。漫漫黑夜,寂寥无声,他在等待什么?

    “吾儿准备如何了?”

    周围只有树木,未有人影。

    那少年嘴角一扬,对着星空:“妥当了。”又问:“父亲准备如何了?”

    有声道:“也妥当了。”

第十六章 岁月空荡 生死梦系谁人(上)

    寒凌江当夜留在水月轩,因为第二日就有他的比试,也有午才的比试。天梯榜他排在一两百名,名气极小无人问津。与他比试的对手名叫虎涛,排在六十多位,名次较他靠前但估计也厉害不到哪里去,要不然台下观战的就不会是寥寥数人。

    仅有的几名观众里还有卢子俊和周祺,袁能与午德则去给午才撑场子去了。三十座擂台里人气低糜的也不止这一家,皆源于今日的一场大战:天体榜排名第一的神童方晴对上了排名第九的晨风。近有大半的观众都被他俩吸引了去。

    那里比赛尚未开始,众人已宣判了晨风的败北。许多人都替他感到可惜,明明是有资格进入十方界的奇才,怎奈出门第一步就遇上了终极拦路虎,所以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句话当真不假。

    说回寒凌江这里,比赛开始已有小会儿,二人斗了数个回合,他使的是剑法招数,对方用的是拳脚功夫。因为身在云隐,寒凌江不敢随意使用不淹与戮秋,遂以一套巧字脉中的游云步法合以荡云剑法为攻。

    游云步法胜在行踪飘忽不定,如天上的浮云变幻莫测。荡云剑法虽只有三十六式,但每一式都似含有无穷气机,能演绎出千般变化万种路数。寒凌江将两者配合得天衣无缝,掌中暝照宝剑大展其威。其对手也不含糊,使得一门缠劲游壁拳不断与寒凌江贴身相斗。

    虎涛排在天梯榜六十多名,遇上一百靠后的寒凌江,自然心生大意兼之不屑,巧字脉中的游云步法与荡云剑法特未能入其法眼,单那柄剑锋灼烫的暝照让其吃了点小亏,不得不严加提防。

    初时他尚未注意到这点,手臂上被暝照剑气切出数条伤口,然后立马用上了刚字脉中的一门大横炼:黑甲。黑甲是刚字脉中一门防御性功法,练成之人能于呼吸之间在全身布上一层乌黑灵炁,形如铠甲。

    这层铠甲既能抵御术法又能抵御实物攻击,防御能力虽然一般,但除非暝照剑确确实实击在他身上,否在光凭剑气是造不成伤害的。

    擂台上剑闪红光,掌出黑气,快有一炷香的功夫仍难解难分。其间寒凌江变换数种剑法,从荡云剑法到残光剑法再到七十二小技中的一门杳凤剑法均被他一双硬拳拦截下来。

    寒凌江未有心急,虎涛却渐觉不妙,眼前这对手年纪不大,排名靠后,却不似他想象中那么弱小。十数个回合下来好似闲庭信步,游刃有余,让他不敢一味托大。

    再说寒凌江这边,他早已瞧出对方拳法破绽,变换数种剑法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眼下时机成熟,只见他脚下步形变化,一步生奇,恰恰出现在对手空门上,戮秋剑法中一式虚中藏实,立即攻去。

    这一步一剑皆在须臾,出现得既神奇又巧妙,虎涛一直与寒凌江近身游斗,如何避得开。他果断打算退招防御,这样虽会使他落入下风,但总比负伤好。

    岂料就在此时寒凌江瞳孔骤缩,刺来的冥照陡然止住,面上突现痛苦狰狞的神色。虎涛不知寒凌江为何突然停下,但胜负关头他也不能细想,双拳如龙猛得轰上寒凌江胸口。一口鲜血喷出,寒凌江飞出三丈,瘫倒在地。

    台上刹那的转变太过离奇,卢子俊与周祺均未曾料到,大呼了一声。旁边一白衣僧人见寒凌江吐血倒地,更欲直接冲上台去,被卢子俊一把拉住。

    除了寒凌江本人,谁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停止进攻,在他施展不淹与戮秋的那一瞬间,体内灵炁忽然不听使唤四处散逸,甚至撞击经脉,导致了那一幕发生。

    倒地五息后寒凌江擦去嘴角鲜血,重新站了起来。稳定体内灵炁,比赛再次开始。

    原本他对这场比试胜券在握,哪想节骨眼上生出岔子,眼下受了虎涛一记重拳,气血不稳。还要一边提防灵炁再次乱窜一边比斗,恐怕输多赢少。

    虎涛占了优势自当乘胜追击,他拳路一变,不再用缠劲游壁拳,改为他看家功夫,七十二小绝技中的四象神拳。四象神拳分别是青龙势,玄武势,朱雀势,白虎势,各有特色,奇妙无比。

    只见他双拳化爪,其上青光升腾,与寒凌江隔着三丈距离屈肘后拉,寒凌江顿觉一张无形龙爪锁住自己,迅速拉向对方。此谓之青龙捉影。

    虎涛打了个突然,寒凌江立足不稳被龙爪拉了过去。虎涛又化爪为拳,拳上灵炁凝成两只狰狞可怖的白虎巨首,对准寒凌江伺机出拳,此谓之白虎会心。

    眼见危机迫临,寒凌江迅速掐诀,身前展开一道法印,巨大的水柱暴涌冲去。虎涛右拳轰开水柱,水珠四溅,寒凌江已被拉至身前,左拳悍然轰上,寒凌江以剑格挡,铛的一声,暝照落地。

    右拳得了空隙,会心出击,寒凌江左掌对上。他此举非是抵御硬拳,而是想施展落木繁林阻碍进攻。不曾料想,这危机时刻他体内灵炁又乱窜起来!

    白虎巨首转瞬即到,寒凌江面如死灰,一咬牙,任由灵炁撞击经脉强行施展落木繁林。离奇的一幕发生了,他没能施展出落木繁林,掌心处却生出三尺长的铁荆棘。

    铁荆棘瞬间刺破黑甲,穿过虎涛右胸上的锁骨,白虎张开血盆大口,停在他面前半尺处。

    寒凌江灵炁一收,铁荆棘迅速收回体内。

    场里场外都愣了片刻,寒凌江看了看自己左掌,皮肤居然完好无损,无半点变化。难道,是幻觉?

    虎涛啐了一口血水,怒目圆睁,误以为寒凌江扮猪吃虎故意使诈,不知后者也是一头雾水。他大吼一声,左右白虎又攻了上去,势头凶猛更加。

    而此刻寒凌江体内的灵炁简直乱到了极致,不仅什么功法都使展不出,而且经脉还疼痛万分。只能左挥一掌,右挥一掌,挥掌时刺出一根铁荆棘,瞬时而出,瞬时而收,虎涛知道此招危险,几个回合都不敢近身。

    瞧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脚下猛跺,纵身空中,双手化为一对赤色巨爪,对准寒凌江俯冲而下,是乃朱雀锁命。

    他下落得不慢,换作平日寒凌江倒可以轻松避开,此时此刻确是不能,因为他体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经脉好似被无数蚂蚁啮食破碎,连站着都要消耗莫大的精力。

    天空响起一声凤鸣,赤色巨爪对准寒凌江抓下,寒凌江别无它法只能拿双掌抵上。奇异的一幕再次出现,其双掌相抵处生出无数藤条、荆棘,如若泉涌,编成一张巨盾,将他护在下面。

    巨爪降下破了巨盾,马上又有无数新生的藤条再度编成,巨盾再破,新盾再生。再破再生,直到血色凤爪力道全无,灵力消散了。

    虎涛冷哼一声,瞧见寒凌江摇摇欲坠,遂空中翻身落到他身后,再次使出青龙捉影,拳上凝出白虎准备最后一击。

    寒凌江被经脉的剧痛折磨得人事不清,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哪里逃得了虎涛的龙爪,立时倒飞而去。背后白虎张开血盆大口,正欲作势吞下。

    此际胜负似已成定局,卢子俊几人几乎不忍睁眼再看,岂知那千钧一发之际,十二根铁荆棘自寒凌江后背破衣而出,瞬间洞穿黑甲!

    台上死寂无声,台下也无人出声,白虎散去,虎涛木讷地看向自己身体,十二道洞口鲜血直涌,再看向寒凌江,终瞪着一双虎瞳仰面倒下。

    判决法师迅速上来封住虎涛血脉,应急疗伤。回头看了看寒凌江,目光中藏有一丝疑虑,过了片刻才宣布道:“此场胜者,寒凌江。”

第十六章 岁月空荡 生死梦系谁人(中)

    寒凌江摇摇晃晃走下台,卢子俊和周祺赶紧去扶,面色都有些惨白。卢子俊干笑道:“寒兄,你不会是刺猬精变的吧。”

    寒凌江勉强撑出笑容,刚一开口鲜血即冒了出来。众人更惊,周祺搭上他的手,正要背他,寒凌江却晃了晃脑袋称没事,然后摆开众人,踉跄着快步下山而去。

    卢子俊与周祺原本要跟上,寒凌江都谢绝了。卢子俊望着寒凌江背影,转头问向周祺:“这,寒兄不会真是刺猬精变的吧。”

    雪儿气得跺脚:“你才刺猬精,你们全家都是刺猬精!”说罢往前追了几步,本想跟上寒凌江,转念想到自己跟去反而会让寒凌江不便,遂止步与卢子俊周祺回四明会了,一路上闷闷不语,颇为担心。

    这方擂台比试完了,历经几转几折场下观众也看得十分过瘾,不似原先想的那么无趣。尤其是寒凌江那奇妙诡异的功法,叫人眼前一亮,归去时还津津乐道。只有一人在人群中低头沉思,正是念真……

    却说寒凌江一路下山,路上吐了几次鲜血,走到竹林小径时经脉好似四分五裂,痛到极至,颗颗翠竹在他眼中一分为二,神识模糊不清,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究竟是怎么回事?

    剧痛之下,寒凌江早已失去思考的能力,丝毫不知自己体内正发生着何等诡异而又神奇的变化。他咬牙撑起身子往前爬了半丈,五指抓出浅浅的泥痕,终于瞳光涣散,再无神色,只由体内那磅礴的灵炁如脱缰之马,散于全身……

    生命濒临死亡,意识陷入旧知,浅薄的岁月悠悠荡荡,传进一缕阔别已久的声音,在最后的最后他心里想念的究竟是谁?

    “道分阴阳,无中滋极……”

    仿佛有道声音在寒凌江识海里念说,竹林里寒凌江嘴唇微动,无神地跟着念了起来。

    “道者何也?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寂然天体,不可为象。必有之用极,而无之功显,故至乎神无方而道可见矣。穷变以尽神,因神以明道,阴阳虽殊,无一以待之……”

    声音愈来愈清晰,温暖而又冷淡,熟悉却显陌生,他真的好久没听到了。

    是幻觉吗?

    随着那声音,他无意识跟着和道: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两仪相交,四象相生,八卦相成。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来署往则岁成……”

    幽篁里悄寂无声,竹影由西转东,寒凌江仍倒在地上,目光黯淡无神,只有嘴唇微翕微合,麻木地念着那奇异的文字,一遍又一遍……

    “道分阴阳,无中滋极……”

    “道者何也?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寂然天体,不可为象。必有之用极,而无之功显,故至乎神无方而道可见矣。穷变以尽神,因神以明道,阴阳虽殊,无一以待之……”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两仪相交,四象相生,八卦相成。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来署往则岁成……”

    ……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内,寒凌江身前站着位须眉皆白的老道士,他表情严肃,眼眸空洞,口中重复念着的正是奇魔典心经总纲。

    寒凌江伸手碰触,手指融进光影,眼前之人不过只是一道虚影。

    “你究竟在哪……”

    寒凌江喃喃自语,知道这是一个听不到回答的问题。

    “知不知道我也许只有几年可活了。”

    老道士确实没有回他,仍自重复着念着。良久良久,他一拂手,烟消云散。

    星河在天,竹影斑驳。某一刻,竹林里散逸的灵炁突然止住,而后倒流聚集,回归原处。

    点点生色重现寒凌江双眸,僵木已久的身躯焕发新生。他撑起身,扶着一颗颗竹子,回药圃而去。

    回房后寒凌江打坐入定。他先行运功疗伤,在生生之力的作用下,虎涛两记白虎拳的伤势基本痊愈。

    此时经脉不如白天那般奇痛了,只剩些麻痒。他将灵识潜入体内,赫然发现每条经脉竟然穿了密密麻麻的细孔,生生之力涌流其间,非但没起到修补作用,反是在极力阻止身体本能的修复!

    寒凌江吓了一跳,这种情形他闻所未闻,不知晓原因只知晓后果。一个修行者若是经脉俱损、灵炁流溢,那就如同鸟折了翅,兽断了足,再无修行纳灵之可能,由此种种后事接踵而至,他不禁脑海一片空白,身上俱是冷汗。

    之前在竹林,他疼痛欲死险些昏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就在意识将断时,识海里浮现出老道的身影,重复念着奇魔典心经总纲。因着如此,他体内长达两年按云叶真经运行的灵炁慢慢以奇魔典心法运转起来,疼痛才得以减缓。

    这莫非与奇魔典有关?

    回想今日比武时的异状,近一炷香的时间他身体痛苦难当有如千蚁啮食,经脉必是那时受的损。又想起那时施展的落木繁林与往昔相比完全是两个模样,这又是怎么回事?那散逸乱窜的灵炁,无数的枝脉藤条,从手掌心生出,从后背生出,如剑如盾,如剑如盾……

    比武时的景像走马灯式的在寒凌江脑海闪现,奇魔典中心法目总述,在地之境中写到“能感知,能洞微,能辟谷忘食,能引自身浩然灵炁为剑、为盾、为有相万物。”

    他心中一动,想起老和尚指导他以奇魔典创识海时说的“化于物外”,又想起近日修行之异状,那行将突破的感觉,其来源莫非不是云叶真经而是奇魔典?

    他立即翻出奇魔典心法目,其以灵篇末尾果有许多小字,写到境界突破之法。寒凌江仔细看去,这突破之法名曰掘穴,讲得正是洞穿经脉使灵炁流通,以到“化于物外”。

    原来是自己在无意间突破了奇魔典心法,寒凌江一拍脑门,一切都明了起来。

    他一直勤修云叶真经,从没留意奇魔典中的心法,他以奇魔典开创识海,即是有了以灵境的基础,这些年不断吸收灵炁,水涨船高,自然会到突破的时候。

    在加之生生、不淹、戮秋、弃秽四诀与其同宗同源,修行时自会带动心法精益。场上比试时,他本也安好无恙,是在动用不淹和戮秋的那一刻,才导致了功法的突破和之后的许多异状。

    他尚有一节没能想到,他之所以能顺利突破含光境还因为当时他身处比武场,不得以咬牙拼命,动用灵炁来施展落木繁林,才导致经脉迅速打通。若非如此毅然决绝,他不仅不能成功突破,经脉还真会因此受损,后患不小。

    这时天色将黑,寒凌江静心沉气,以书中掘穴之法安固自己那千疮百孔的筋脉,至次日日升,吐纳收功。

第十六章 岁月空荡 生死梦系谁人(下)

    寒凌江无意间修成了奇魔典中的含光境,种种烦恼立时烟消云散,欣喜万分,忙不迭去体悟含光境的妙处。

    奇魔典心法目写到:含光境能感知、能洞微,能辟谷忘食,能引自身浩然灵气为剑、为盾、为有相万物。

    这句话不难理解,讲的是含光境下五观六感的增进,灵识的增进,辟谷不食。至于最后半句寒凌江虽有体会,却尚不足完全领悟。

    几日前他在修行时有灵炁散逸的症状,此时全然不会了。除非刻意打乱,云叶真经会依运功路线老老实实运转。与此同时落木繁林也恢复到了本来模样,若想如比试时那般使用,需得刻意放松引导灵炁。若于从掌中发出,须引导至掌中各穴各脉,若于从背后发出,需得引至脊椎旁各穴各脉。

    这些说来容易做来难,寒凌江用上落木繁林空挥了十余掌,也只有一两掌刺出了荆棘。他想化出木盾,耗了许久时间也才略见雏形,至于后背的穴位,则再怎么也将灵炁引导不过去。

    练得越久寒凌江越发觉这需要对自身灵炁有异常精确的把控,把控其流向、量度,细致一脉一穴,都得做到分毫无差。

    人身有奇经八脉,七百二十穴位,不是每一脉每一穴都能灵炁物化。在奇魔典中,掌心与后脊处的穴位被称为日心穴和十二翼穴。

    除此外还有月心穴,指掌背。十星指穴,指指尖。十四剑穴,指手臂。双甲穴,指两肩。以及四轴穴、六机穴,分别指两股两胫。这些被称为大穴,除此外还有诸多**不能一一细说。

    老和尚曾对他说过奇魔典的特点乃是“随心所欲,物化于外”八字,前者讲得是将把控灵炁的能力练到极致后,达到收发由心的境界。

    后者则是说灵炁在奇魔典下能不拘于形,可化万物。如当日他无意间生出的刺条、木盾,运的是落木繁林功法,使出来的却千变万化,没有器形。

    至于为何其他功法如云叶真经做不到此点,单奇魔典能行,时至今日寒凌江终于知晓。那便是因为奇魔典做了件天下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事:经脉掘穴。

    掘穴后经脉生了千洞百孔,灵炁在诸脉穴间再不止一种流通运行之法,而是有千千万万种,因而造就了千千万万中形体。

    这让他不禁想起老道曾与他讲过的道器之说,易系辞言: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其中的器指的即是有形之体。他想奇魔典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另辟蹊径脱离桎梏,当为形而上者。

    不过话说回来,经脉掘穴这种近乎自残的做法又不免诡异难解,就好像告诉一武夫,要想练成神功先得自断双臂,正常人如何肯干。

    若非寒凌江是无意间损了经脉,练成含光境,他也不敢轻易去试经脉掘穴之法。想到这里,寒凌江也终理解老和尚为什么说世人皆称其魔功了。确不是空穴来风。

    其后时间寒凌江趁热打铁,孜孜不倦地练习体悟,对掌心诸穴的灵炁流动渐为熟练了。

    他修炼处有一块丈高巨石,心中一动,将识海内的天阳源灵分解成五行灵炁,右手展开伸向前方,轻喝一声:“木灵!”

    只见掌中青芒乍现,涌出无数藤条,蜿蜒如蛇,缠上一颗巨石。他绷紧藤条把手后扯,巨石被带上半空,又轻喝声:“火灵!”

    这时藤条消失,掌中射出磅礴火焰,巨石在火焰的冲击下缓慢下降。待烧的通红,他又喝道:“水灵!”

    粗大的水柱登时从他掌心涌出再度射向巨石。

    骤热骤冷下巨石表面现出裂痕,寒凌江又轻喝:“金灵!”

    只听嗖嗖几声划过,十来道尖利铁棍从他掌中射出,没入巨石,巨石应声碎成无数小块。

    将要落下时把手一抬,一弯土墙从他四面升起,合扣在他头顶,正如一个倒扣的石碗,将碎石尽数拦下,是为“土灵”。最后又道:“合。”

    种种灵炁化物此时又物化灵炁,从他掌心归于体内。

    寒凌江拍了拍手上余尘,忍不住感叹奇魔典的神奇。他不曾注意,在他使用五行灵炁化于物外时,背后依次形成赤、绿、墨、金、青五色圆环。最后合时,那五色圆环也合为一体,曜日生辉。

    他收却灵炁准备回屋休息,却听竹林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远望去是卢子俊提着一食盒看他来了。

    寒凌江前去迎接,卢子俊见他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哪是个病人的样子。无奈道:“我就说你哪有什么事,睡一觉也就好了。雪儿妹子偏还不信,一个劲地央我来看你。这不,只好提了些菜和酒水来了。走走,轩波亭去。”

    寒凌江瞧那酒水饭菜,正是他素日喜好的,乐道:“大当家来的正是时候,我一日未吃东西,正饿的叫唤呢!”

    寒凌江早练成辟谷不食的功夫,能仅靠天地灵炁来补给身体。但要叫他做到忘食,修为再高也是无用。酒菜香气扑鼻,哪管得了许多,当即与卢子俊往轩波亭去了。

    轩波亭中,卢子俊瞧着寒凌江大快朵颐,毫无吃相。想到两人上一次在这里共饮还是一年多前,那时他们刚刚结识。光景和今日差不太多,遂叹道:“寒兄啊寒兄,这都快两年了,你还是这般吃相。还不知道声谢,该说你只认吃的不认人吧。”

    寒凌江赶紧捧杯道:“多谢大当家,小弟先干为敬!”

    卢子俊故作不饮,言道:“你谢我作甚,这饭菜是雪儿做的,酒是她呈的,人也是她劝下来的。你该谢谢人家才对。”

    寒凌江当知卢子俊是替雪儿气他,赔笑问道:“不知雪儿她怎样了?”

    卢子俊白了寒凌江一眼:“整日介替她那傻哥哥担心来担心去,饭无心吃,茶无心咽,你说还能怎样?”

    寒凌江就知是这情形,央求卢子俊道:“还请大当家回去给雪儿说我好得很,不用担心。”

    卢子俊不应,回道:“这话还是你亲自说去吧。有时觉得你对雪儿关心致至,有时又连日连日不管人家。一根筋木鱼脑袋,真不知是怎么作哥哥的。”

    寒凌江又是傻笑,又再三央求,好说歹说,终是让卢子俊答应了。大家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卢子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搁在桌上,手指依次敲击桌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十七章 暗云悄聚 各自人各自忧(上)

    只听卢子俊忽然说:“子俊今日才发现寒兄模样生的俊朗风流,令堂定是位美人不错。”

    寒凌江道:“我自己都没见过生母,大当家怎么肯定?”

    卢子俊笑道:“因为家母就曾是名动圣城的美人啊。不过,这都是家父说的,子俊只觉得母亲比山上的老虎还要凶猛,打小都不敢正眼瞧的。”

    寒凌江被其逗得发笑,却接不上话来。卢子俊瞧在眼里,问道:“寒兄可思念双亲了?”

    寒凌江不在意道:“见都没见过,有什么可想念的。”

    卢子俊道:“也许寒兄的父母还在人世呢?”

    寒凌江微微一怔,摆手道:“那李将军的信里都写了,什么天可怜见我是他恩公遗子。”

    卢子俊安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两位有什么不得露面的难言之隐,将军也不知道呢。”

    寒凌江一声嗤笑,哼道:“可能吧。”

    二人各自喝了口闷酒,卢子俊顿了顿道:“山上小武试一了,子俊就要回圣城了,不知……”他欲言又止,寒凌江问:“不知什么?”

    卢子俊五指敲着桌面,问道:“不知寒兄可想过与子俊同去圣城一趟,也好就此事当面询问将军。”

    寒凌江一愣:“那将军不应在朔方吗?我去圣城有何用。”

    卢子俊望了望天:“嗯,这个。我算了算,那时正是将军每年回城述职的时候,前后将近一月的时间都在圣城。不知寒兄可有想法?

    而且子俊走了后水月轩无人居住,长老们不知如何安排,雪儿妹子一个女儿家倒是不便。不如借此机会跟子俊一起离开,去子俊府上去居住。

    家母见雪儿可爱,定会认她做个干女儿。免了在山上处处拘束。不过我料想雪儿她一定不肯离你而去,须得寒兄陪去才好。”

    寒凌江停杯想了一阵,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觉着卢子俊说的十分有理,然此事却不能他一人做主,遂说先考虑考虑。卢子俊点了点头,二人继续喝酒吃菜。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到日落时分,卢子俊要回山去了,寒凌江相送。

    临别前卢子俊忽道:“寒兄,我总觉得最近寺里气氛挺怪的,老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寒凌江道自己不曾察觉,卢子俊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倒是昨日念真师兄突然向我问起你来,问你是不是带艺投师,我说你以前跟着道人师父生活,会些道家符术。他听了也就没追问了。”

    寒凌江点点头说知道了,卢子俊别去。寒凌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地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回药园了。

    时间倏忽,卢子俊看望寒凌江后又过一月时光,到了仲夏。大荒山晴空万里,梅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轮艳阳酷暑,处处蝉噪蛙鸣。

    这时节天地间正是阴气衰微,阳源鼎盛,寒凌江要想精进修为岂能错过一天。

    是以他每天日未升时便会去鹰喙岩上打坐入定,至月上枝头阳源稀少才肯下山回去。回去也不睡觉休息,而是到竹林深处的僻静地不断体悟灵炁物化的法门。

    灵炁物化是孰能生巧的活,要靠一些天资,更赖的还是勤苦好磨。幸而寒凌江两者都不差,三十日就熟络了双掌的天心穴,使出的五行灵炁有些随心所欲的样子了。

    说回山上。那日长老们突然宣布小武试延时,致使赛程由原来的半月延长到了一月有余。

    过了整两轮比试,由最初的两百九十一名弟子淘汰至一百四十四名,再淘汰至七十二名。这七十二名中除卢子俊、崔小猿这两位借规则便利胜出之流,皆是云隐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但并不是说除这七十二人外的新代弟子中便无天资聪颖的好手,他们有的只是运气差些罢了。就如天梯排名第九的晨风便是在第一轮遇上了排名第一的小神童方晴,才败下阵来无缘决赛。

    这七十二人中有四明会的卢子俊、寒凌江、袁能、午家兄弟、周祺,廉宇因为在第二轮中遇上了个厉害的对手败下阵来。

    七绝帮有崔小猿,和风属性灵炁的使棍僧名叫客青,及其余三五高手。除这两家外,天梯榜第一的方晴自不用说,天生五行灵炁俱全,五层无我境,凭此两点中无人能及。

    排名第二的名叫离霄,是剑道大宗神剑谷谷主离不和的孙子,拜在慧恩长老门下,修为同在五层。云隐弟子皆只知他剑术拔群,所向披靡。却不知其真实身份乃神剑谷未来传人。如此显赫的身世为何会来云隐寺修行,其中原因只有长老和一些师父知晓。

    排在第三的名叫明光,修为同样位于云叶真经五层。与前两位不同的是他生性乐善,与门友相和融洽。因为底子扎实,各类武学均有染指,故常代师父教导悟性不高的同门,人缘极好。

    再说第四名,阿泰,也是聪慧过人,云叶真经在第四层巅峰。他通拳脚体术,练就有一身金刚不坏的功夫。别人一拳打在他身上留不下点儿痕,擦不着点儿皮。他一拳挥在别人身上,那便似山崩洪泄,输赢事小生死事大。

    其人有个特点,好武尚斗且拳无轻重,遇着厉害的人那么出拳,遇着功力差人也是那么出拳,丝毫没有礼让之心。为这,天梯榜争赛时好几次该判他胜出的情况,因险些伤了人命,改判为对方胜。对此其也没什么不满,他只在乎实力上赢了对方,胜负判论都不足挂怀。

    除以上数人,其余厉害人物不及一一细述。前两轮比试已尽,就在次日,这七十二名出胜者将被分为十二队,每队六人,共同参加最后的决赛。

第十七章 暗云悄聚 各自人各自忧(下)

    掌灯时候,四明会各当家齐聚水月轩,一伙人围桌而坐难得的没有大吃特喝,也没有言语,都在等候消息。

    午家兄弟两人在门头不停地来回踱步,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望望屋外夜色,然后爆几句不耐烦的粗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一道高呼:“主子,查清楚了!”众人惊喜,齐齐望向屋外。

    话音未落,一气喘吁吁的少年便跑进来,手中握着卷墨纸,正是早先出去打探情况的听松。卢子俊赶紧接了,在桌上展开,众人立即凑了近来。纸上写的全是人名,分了十一组,每组六名,共计六十六名。细细瞧去乃是除他们这六个,小武试最后晋级的人名。众人一行行仔细看过,不时暗自点头,与其前几日料想差不太多。

    明日是小武式后试揭幕第一场,在此之前,谁也不清楚自己会对上哪一队,队里又有哪些人。最稳妥的方子便是在开赛前搞到十二支队伍的人员信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历来如此。

    早在开赛前三四天,关于那些组队的流言蜚语已经甚嚣尘上,虽是捕风捉影却不见得空穴来风。传得最多的便是天梯榜上厉害人物的动向。他们若是强强联手,无论哪支队伍遇上只会败北,往年便有这么几次。好在后试是二选一,十二进六,每支队伍只需要赢一次,所以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就好。

    今届的情况倒有些不同,天梯榜上那些厉害人物实力高超的同时也是傲世孤标之辈,尤其是榜首的方晴童神,若是赛制允许他定然会一个人上场。

    纵是这样,也会有不少人相信对方赢面太小,毕竟五层境的实力摆在那里,金身法相加持不能小觑。

    如早先所料,这名单上方晴与五个名气不是很亮的人组成了一队。离霄也自个儿选了五个排名靠后的人,倒有点与前者较劲的意味。

    排名第三的明光与另三位咒言堂的弟子联起手来。午家兄弟因常看他人比武,识得剩下那三人,皆是能打能抗,十分缠人的。这样取长补短,整体实力与前两者不差,胜之同样不易。

    除以上三支队伍,其余各队要么占了一两名榜上前十的人物,要么好手间纷纷抱团。卢子俊一路瞧来,竟觉得无一支是他们能战胜的。

    就连崔小猿那边都有榜上排名第七的火神拙浩压阵,看得他一时牙痒痒。又暗思队里自己还占着一个位置,丝毫用处没有反是个拖油瓶,如何赢得过其他队伍?

    他正愁眉不展,心灰意懒,寒凌江一只手搭上了他肩上,微微一笑好似是说放心有我呢。另一侧袁能也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大家伙辛苦这么久就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大当家可不能先放弃了啊。”

    午家兄弟接道:“就是就是,大当家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么这里不还有袁当家与寒二当家呢,他们联起手来就是前十的高手那也只有夹起尾巴逃跑的份。再说了,他俩不行那不还有咱哥俩吗?多了不敢说,一个抵两还是可以的。”

    周祺道:“我倒觉得,他们临时组的队伍相互不了解,各怀鬼胎都有可能。不如我们天天聚在一起有默契。这是团体作战,不能拧成一股绳,个人再强又有什么用。大当家放一万个心,我们不会轻易输的。”

    廉宇虽无缘参加后试,今夜却也在此处陪着大家伙等候消息。跟着安慰卢子俊。

    众人一番话直说到卢子俊心坎,心中说不尽的感动。忙收拾了脸上忧色,与众人道自己的不是。其后许久,大家伙众志成城伏案讨论,针对每支队伍并其中人员特点,排出应战策略。

    此事毋庸详述,说到今夜云隐另一处地方,藏经阁。

    此时戒律长老慧真与执事长老慧能正坐在藏经楼地下一楼的天字间。身前是一张两丈长的石桌,室顶浮着一块半丈方圆的羲和石,照亮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古籍。

    算上今夜他们已在此坐了整整五日。

    慧能合上手中的《恒源古纪》,揉了揉额头,微叹口气又拿起一本《灵脉异志》。不久后,戒律长老也放下了手中的古籍,眉头紧皱,显得有些不耐烦。

    “还是没有?”慧能一面翻阅《灵脉异志》一面问。

    “依我说,就是寺里内鬼不知用了什么法给救走了,哪有什么魔火。师兄他们看走眼罢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快快把他们揪出来,铲除干净为妙。”

    慧能叹道:“暗中安排的弟子到现在也未发觉可疑之人和可疑之处。时间愈久,愈是让人怀疑和不安啊。”

    慧真思忖道:“前试已经结束,后试明天开始,一共六场,每一场都有慧净师兄坐镇,我们几个也会轮番看看。你说这种情况谁还会作乱,露出马脚?”

    慧能道:“师兄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是十方界?”

    慧真点了点头。

    慧能抚须道:“十方界限制了修为,只有真经处于五层及以下才能进去,我们和一代弟子都没资格,倒是一处可以作乱的地方。可是那里有龙象大神坐镇,还有四方神兽守护,不欺负他们就是好的,谁还敢放肆作乱?”

    慧真道:“这种时候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以他老人家的能力定能发现些我们没瞧出的端倪。说实在的,我真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他呢。”

    慧能道:“谁不是,只怕慧净师兄比你还着急想见着师父呢。但他老人家现在闲云野鹤行踪不定,寺里事物也不怎么插手,什么时候回来真不好说。我们只能尽其所能,先替师父管好云隐,待他老人家回来时再与其细说吧。”

    慧真道:“话如此说。可我就是担心啊。慧能师弟,也不知为何我最近老有些不好的预感,打坐时禅心不稳,总觉得云隐可能会多有事端啊。”

    慧能道:“师兄多虑了,你代理掌门整日操劳寺里事务,俗事太多才心生忧虑。不如多放些事务与弟子,自己好生净净心。”

    慧真想了想,叹了口气重拾精神翻看古籍了。

    次日清晨,演武场中心大擂台的光幕上显出各队伍角逐信息,小武试后试于此正式拉开序幕。彼时卢子俊早早来到现场,但看那光幕上显现的人员名单,跟自己这队角逐的人名里赫赫然写着两个字:方晴!不禁眼前一黑,几欲倒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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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异变突临渊雪天脉,一对寻宝师徒闯入千年冥海,离奇梦境到底兆显何意,不经意的回眸又埋藏了多少前话后事。冥海巨塔号为亘古,业火红莲实为夺心,万丝千缕交织一系,前尘幽明谁能辨清。悠悠万载好似天地一盘大棋,命运沉浮是否皆已落定?大荒尘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荒尘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荒尘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