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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郷     大荒尘衍txt下载     大荒尘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别离参商 相见又知何日(下)

    檀洲与木洲的交界处有片山峦,山峦间有个谷口。谷口周围是一片繁林,生长着各类花树,错落有致。此时还是早春的三月,谷口的花树林已经姹紫嫣红开遍,朵朵吐露芬芳。

    此刻正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穿着一身黑衣,背着一把小戟,飞也似地穿进花树林。他一边跑手中一边掐诀,正前方凭空现出两根古老石柱,像是一道无形的门,不知通往何处。

    小孩一跃而过,周围景象顿时由花海变成一片葱郁绿林,绿林里伸出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尽头是粗壮古树和一条上山石梯。

    石梯旁立着块白玉大碑,刻着“天岚”两个字。

    黑衣小孩动作极快,像一只灵活迅捷的羽燕,几个箭步蹿上石梯,大喊道:“哥!我回来了!”

    黑衣小孩名叫林奕,他的哥哥正是林曳。

    石梯上分出几条小路,黑衣小孩奔上旁边一条。小路绵延向上,能远远望见两间木屋。木屋前有一片石坝,一个体型修长的男子正在石坝上舞戟,听到林奕的叫声停下动作。

    小男孩见到林曳立即奔跳过去,林曳哈哈一笑,接住他的双腿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然后把他放下。按着他的头顶,高兴道:“两月不见,又长高了嘛!”

    林奕却是急道:“哥,我听说你去冥海受伤了,严不严重?好了没有?”

    林曳笑道:“你看我好了没。”

    他抱着林奕用力往上一抛,只听林奕一声惊呼,然后哈哈大笑,落到林曳怀里。

    林奕激动道:“哥,哥,你听我说,我这次跟师父下山,一个人杀了一头五百年修为的地魔蛛!你说厉害不厉害。”

    林曳赞道:“当然厉害了!你哥我在这个年纪连妖兽的尸体都没碰过呢。哈哈哈哈,我林家男儿就是有血性,一代比一代强!”

    林奕打趣道:“哥你可别谦虚了。你的大罗玄天诀,十三岁时破两重天,十五岁破四重天,十八岁破六重天。还在成年大典上力挫外族对手,得幽雀圣主亲传血龙缚天戟,天岚外族中有谁是你的对手?”

    林曳摇了摇头,叹道:“熟不知我这修为还是太低了。”

    每每念起冥海上发生的那场天地大战,林曳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他至此方知,原来天有这般高,地有这般厚。好在他知道的不算太晚,人生还在最宝贵的时段,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不想打消弟弟的兴致,笑道:“最近林家戟法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懈怠?快给哥舞舞看!”

    林奕道:“好,哥你看着!”

    小男孩抽出背后的铁戟,铁戟只有半丈长,但对于一个十来岁孩子已显得高重。他双手持铁戟,开始舞练林家戟法。

    冲剁、平钩、上挑、截劈,回头望月。翻刺、斜扎、倒割、绕击,白蛇吐信。林奕舞得虎虎生威,有模有样,地上尘土被他带起,随戟而动。

    林曳道:“你的大罗玄天决也突破一重天了,运起灵炁跟哥上过几招。”

    林奕笑道:“正有此意!”说罢他手中铁戟一抖,体内大罗玄天决运转,身形灵动,向林曳袭去。

    石坝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闪动,发出撞击声、高喝声、笑声。

    只听林奕喝道:“小心了,哥!”喝罢,戟上寒流喷涌,布上一层冰鳞,戟尖划过之处射出一排冰锥。

    林曳手中的缚天戟旋成一张圆盘,铛铛数声响过,冰锥尽数拦下:“不赖啊小子,是冰属异相灵炁!”

    “还没完呢!”林奕又是一喝,身上电光闪现,手中的铁戟发出耀眼的白芒。他一个箭步冲向林曳,脚下寒冰瞬息而至,冻结了林曳的双足,接着跃至空中翻身下戟,霎时间冰屑四起、电茫暴虐。

    “哈哈哈哈,冰、雷双色异相灵炁。我弟弟可真厉害!”

    林曳放声大笑,笑声里浑然忘记了时间流逝,月上枝头。林曳和林奕两人躺在地上,大口呼吸。

    林奕道:“哥你真坏,说是过几招,却折磨了我两个时辰!还把我的戟折断了。”

    林曳笑道:“抱歉,抱歉,哥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度。之后陪你一把戟。”

    林奕道:“不用啦。师父说要用地魔蛛的腿给我打造一把好戟!”

    林曳闻言道:“如此甚好。那你以后可要勤加修炼,不要辜负了师傅的好意,也不要辜负了你的双色异相灵炁。”

    林奕垂头丧气道:“可我还是想像哥一样,继承咱们家的大罗玄天戟,那才威风。”

    林曳拍拍林奕脑袋道:“其实无论你具有什么灵炁,练到炉火纯青都会非常厉害的。说不定等你以后成为一代大师,还能锻造出自己的器灵,比咱们家的玄天戟还要厉害,还要威风呢。”

    林奕肯定道:“不是可能,是一定。我一定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器灵。”

    林曳笑道:“不愧是我弟弟,有志气!”

    清凉的山风吹过,天上繁星闪烁。

    两人望着星空,沉默了会。林曳突然道:“你要好好跟着师父学功夫,将来在成年大典上打败对手,不要让别人看不起咱们林家。”

    林奕想也不想道:“一定的。不学好功夫,以后怎么保护小姐。”

    林曳笑了笑,这个弟弟打小就喜欢月昕,即是他口中的小姐。

    林曳和林奕是一对被天岚教收养的孤儿。

    在林奕还是襁褓婴儿时,家族遭仇家报复,包括其父母在内的三十五位亲人尽数惨遭杀害,只有林曳抱着他逃了出去。之后仇家发现少了两个孩子,立即四处搜捕。在逃出去的第二天,他们就被发现。

    当时兄弟俩一个九岁,一个刚刚断了奶,如何逃得过身具修为的仇家。然而天理昭昭,就在兄弟俩在劫难逃时,一名女子救下了他们,还为他们报了仇。

    后来他们才知,那名女子正是号称天岚四圣之一的“幽雀”:静溪。

    大仇得报,兄弟俩却是举目无亲,无处可去。静溪心生怜悯,便将他们带回天岚教,由天岚外族抚养长大。

    九年光阴转眼而过,便到了现在。

    “林奕,我明天要下山了。”林曳缓缓道。

    林奕问道:“去哪里?”

    林曳道:“幻海擎天林。”

    林奕道:“是族里的任务?”

    林曳道:“不是任务,是哥自己想去历练一番。”

    林奕一惊,坐了起来:“哥你莫非要去幻海擎天林的深处?你疯了吗?里面可全都是大妖兽!修为至少都有三千年,连师傅都不敢孤身前往!”

    林曳也坐了起来,面色平静。他问道:“小奕以为,你与哥哥修为差了多少?”

    林奕想了想道:“我的修为是一杯水的话,哥哥的修为就是一个池塘。”

    林曳又问:“那哥哥的修为与你想象中最厉害的修为,差了多少?”

    林奕道:“最厉害的人的修为可能就是一座湖泊。”

    林曳摇了摇头:“不是湖泊,是海,汪洋巨海。你我不过是大海里的两条小鱼。”

    林奕低下头,靠在林曳肩上,他知道林曳想说什么,也知道他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变。在这方面,兄弟俩人的性子出奇的一致。

    又过了好久,林奕道:“哥你尽管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努力修炼,终有一天会赶上你!”

    林曳用手将林奕按在自己肩头,欣慰道:“这才是我的好弟弟。我走后,我们林家的大罗玄天决不能落下,戟法也不能落下。下次回来你要是不能在我手上走十招,就别叫我这个哥哥。”

    林奕道:“一百招!”

    林曳哈哈一笑,伸出右掌:“击掌为誓。”

    林奕伸出左掌,夜空下两掌相击。

    翌日,林曳解除了教中事务,又陪林奕练了小半天戟法,分别时已至入夜。他没有立即离山,而是来到一户房门前,立了足足半个时辰。几次想要敲响门扉,半途都把手收了回去。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白日无云,夜里自然星河在天。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曳儿,是你吗?”

    屋里传出柔和的声音。

    林曳微怔,回身道:“是我。圣主。”

    屋中人道:“这里没有教众,叫我静姨就好。房门没关,进来吧。”

    林曳道:“是。圣主。”

    屋里燃着许多烛灯,灯火明亮。一位穿着黑纱的女子立在门前,面上无了丝纱,青丝垂在身后。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和弟弟告别了吗?”

    “已经告别了。他长大了,不需要我一直陪在身边。”

    “是啊,都长大了。你才来天岚时比林奕还要小上三岁,现在已经是弱冠成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不是吗?”

    她转身往屋里走,林曳跟上。在他眼中,眼前人与十二年前,初次见面救下他们那天,无丝毫变化。时间没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他看得出,痕迹留下了,留在了心里。

    “是该出去看看了,男孩子志在四方,哪能一直留在山上,遇见的多了才能进步。”

    “圣主说的是。”

    静溪抬手揉了揉林曳额头,笑道:“你这孩子,从小这么正经,叫我静姨就好。你的缚天戟呢?”

    林曳召出缚天戟,交给静溪。

    “当初还是我把这根戟交到你手上的呢。”

    静溪抚着戟身,指尖划过上面每一条磨痕,眼神中露出少见的迷茫。就像是在怀恋旧故,也像是在吊唁从前。

    “缚天戟很强,你还没发挥出它全部的力量,好好用它,不要辱没了它历代主人的名声。”她最终道。

    林曳重重点头。

    静溪指间生出蓝色幽光,融入缚天戟,遂后缚天戟发出一声清鸣,如同在回应。

    “时刻护在身边,危险时能救你的性命。”

    静溪把戟还给林曳,看着他,眼中多少有了些别样神采。有那么一瞬间,心里两道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今夜明朗,早些动身吧。不要对自己太严苛,想回来了就回来,天岚永远是你的家。”

    林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走到房门时又回转身,对静溪行礼道:“再见。”

    静溪会心一笑,笑魇如月下幽兰,生在空谷。

    “再见。”

第十二章 皆为俗尘 各自事各自忧(上)

    五年时间,七层云叶真经,两境佛王心法,自己真的能达到老和尚的要求吗?真的可以胜过他那个天才师弟吗?

    天脉一事也已过去四月之久,四个月前他还和老道在冰天雪地里商量如何寻宝,四个月后的今天已经在云隐寺当起和尚来了。有时候想想真不可思议,四个月的时间有大半是在睡梦里度过,现在会不会仍是梦里?会不会一觉醒来老道还在自己身旁?

    所谓疑真疑幻,如梦如烟,大抵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与每一个过去的昨日一样。三更时候寒凌江便要出发到葬剑湖山壁的出云崖,到时刚好日出。然后在岩上盘膝坐定,运转云叶真经。此地较为偏僻,寺里弟子多是在山上修炼,鲜有人迹。老和尚也在此处布下了一处灵阵,寒凌江只需坐在灵阵内吸收天阳源灵就不会被人瞧出异样。

    不多时东方破晓,朝阳如海水倾倒,漫过寒凌江。

    无行的大网在寒凌江周围张开,朝阳里跃动的天阳源灵如海水里的鱼群尽数被其捕获,一点点壮大内世界中的那轮烈阳。今天是他修炼云叶真经的第三个月,一层桎梏悄然脱落,云叶真经第二层慈悲,水到渠成。

    在那日完成筑基后寒凌江就潜心修炼起了云叶真经,于第五日隐隐有所察觉,云叶真经第一层行将圆满。

    一开始他还不太敢相信,自己修行的进度竟会如此神速,五日突破一层,即使是第一层,也显得太快了些。老和尚则跟他讲,他并非只修了五日,而是修了一个月零五日,这还不算他体内本已具备的零零散散的灵力。之后功法突破的速度就要慢下来了。真如老和尚所言,为突破第二层慈悲整整花了他三个月的时间。

    出云崖上寒凌江深吐一口浊气,缓缓收功。功法突破带给他从未体验过的焕然一新,四肢百骸仿佛充满了无尽的力量。

    他右手握拳,识海内灵炁喷涌而出,通过灵台转化为磅礴灵力,一拳送出,只听倏的一声,无形的拳风扬起地下尘土,直送出五丈之外。

    也不知这一拳击在当日那些雪狼身上会是如何,寒凌江心想。

    以往与老道闯荡江湖,无论遇到何事都能靠后者那些千奇百怪的符咒解决。是以他虽知晓一些修士神通,却并未生多少羡慕之心。如今自己踏上修行一途,体会了这诸般变化不同,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晓世人为何都想拜师学艺,求仙问道。

    今日是寒凌江与戒律长老的四月之约,他收功后便往长老殿而去。出云崖距长老殿不近,换做以往可能要用上两个时辰还多。此时他身俱两层云叶真经功法,脚力远胜从前,在山道上一路奔袭轻越,面不红气不喘,不足半个时辰便上了山顶。

    行至山顶后人声渐沸,人来人往间便到了演武场。

    云隐寺演武场的面积不小,近四千亩的平地上坐落有九十九个白玉石砌成的擂台,造价不菲。它们或圆或方,或高或矮,一圈围着一圈,从外及里,众星拱月般围着中心一个硕大的擂台。

    寺内弟子除了苦修内功心法,就是来这演武场与师兄弟切磋技艺、实战练习。现下场地上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寒凌江一时好奇,打算留下来看一会,稍后再去长老殿。他在人群中你推我搡,挤出人群站在了外三围的一座擂台前。这擂台高半丈,长宽俱三十丈,算是一座不小的擂台。

    刚钻出人群来到擂前,其上就有声音传来。

    “慈空师尊座下,三代弟子法木请教!”

    “怀海师尊座下,三代弟子法石请教!”

    两人各持木棍,摆开架势正是要相互切磋。

    台上悄寂无声,台下隅隅私语。

    有人说:“这法石算是慧能长老那脉数一数二的三代弟子了!”

    另有一和尚说:“可不是嘛,这都连败五人了。上一场出战的还是慧明长老的最喜爱的徒孙,结果被打的头破血流的,丝毫不留情面啊。眼下那人的师兄出来应战了。”

    又有一和尚说:“法草平日仗着长老喜爱作威作福,实则是花拳秀腿,也真亏他敢登擂!不过他师兄法木却不能小觑,听说他今年修炼云叶真经突破到第二层了!与那法石可谓旗鼓相当啊!”

    众和尚点头,都道有好戏看了!

    寒凌江看台上那两人均长的是虎背熊腰,高出自己一个脑袋,手持木棍,稳如泰山。听那些和尚说他两人都突破至云叶真经第二层了,心想自己也突破第二层了,比划起来不知孰强孰弱?

    正当他心里各种比较时,台上两人已交战起来。法木和尚率先进攻,只见他脚尖轻点地面,身子一跃向前,三丈的距离瞬时而过,对着法石面门就是重重一击。这是云叶真经里的岩云步,能瞬时提高身法,动如脱兔。

    法木棍棒顺势而来,势大力沉,法石却不避不躲,自负长年修炼硬功远非他人可比,单手持棍格挡。

    当的一声响过,两人一触即分。法木双手持棍而击尚觉得如遇顽石,两臂震麻,虎口欲裂,法石单手持棍却若无事人般,手臂微颤便消去力道。两人硬功程度高下立判!

    场外观众叫好,法石咧嘴笑道:“师兄如何,在下的禅意不动功可还受用?”

    法木也不回他话,心想法石的禅意不动功成名已久,三代弟子鲜有人能出其右,自己确实也不如他。要想胜之,非得以巧击不能!

    法石不再客套,凭借自己多年苦修的禅意不动功向法木发动猛烈进攻。法木不躲不避,法石每次攻来,他都持棍防御。相击一次,自己就后退一步,渐渐被逼至擂台边缘。

    “看来法木要不行了”场下有人道。

    “未必。”有人接道。

    “法木与法石修为境界相差无几,得胜全关乎一心。法石心高气傲,从来低估敌人,高估自己。与这点上,他便落了下乘。

    法石修的是裂岩棍,以力量出众。法木修的是缠云棍,以灵巧出众。眼下他只守不避,怕是在琢磨法石攻路,一有机会就可逆转局势。”

    法木离擂台边界已不足三丈。他脚尖点地,身子再往后移了一丈,避开了法石的一击。法石刚刚一击是裂岩棍路数中的一个虚招,真正的杀招却在现在。

    法石得意一笑,毫不迟疑地猛扑过去,手中执棍直击法木要害,恍若胜券在握。孰料法木还未立稳,脚下又是一踏,身形向前侧移了半丈。

    这下法石扑了个空,法木立即执棍回击,正中法石后颈。

    法石本来就呈前扑之式,兔起鹘落间后颈正中一棍,身子趔趄将倒。以他修为本可以立即止住,但法木又如何能遂他愿,当下使得一套缠云十三棍猛攻其下盘。

    法木得了优势,脚下岩云步踏得肆意,手中缠云棍舞得酣畅,而法石一步错,步步错,纵然硬功了得,身法却不如法木,局势瞬间扭转。

    法木的缠云棍舞得虎虎生风,将法石不断逼往擂台边境。

    场上局势一边倒,场下观众也看得过瘾,大声叫好。赞道能将岩云步与缠云棍结合得如此完美,三代弟子中怕是只有他法木一人了。

    瞧二人胜负快分,寒凌江先挤出人群离开了。

    路上心想自己也修炼了两层真经,但未学过任何招式功法,体内纳了两月多的灵炁岂不全无用武之地了?要是再和人相斗比拼,那还不只有磕头认错,叫爷爷的份?

    他一面为此发愁一面往长老殿走去,殊不知长老殿里也有两人正愁着,其中一人正是他要见的戒律长老慧真,另一人却是执事长老慧能。

第十二章 皆为俗尘 各自事各自忧(下)

    “师兄啊,你快去劝劝师父吧,再这么下去云隐怕是要得罪全天下了。半年不到时间,你知道我拒绝了多少想入寺的世家子弟吗?”

    慧真张开手掌:“五十家!全是各州各界的大人物。你说如此下去还得了,叫云隐还如何立足天下?”

    慧能长老没好气道:“我劝?我要是能劝得住,前山也就不会乱成一锅粥了。到现在天王殿还没拆完呢。”

    慧真叹了口气:“你说师傅是怎么想的,这百年云隐不一直好端端的吗,如今成为七脉之首了,怎么突然弄起这些茬儿来了?”

    慧能跟着叹了口气:“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师父不从来都是这性子吗?你还不知道吧,师父又自己离山了。”

    慧真一惊:“什么?又下山了?”

    两位长老所愁之事由来有因,还得从方丈回山后讲起。

    在掌门方丈出山游历的十年间,云隐寺一直由代理掌门也就是戒律长老慧真担任,方丈回山后掌门之位就自然交还玄觉方丈了。

    云隐寺僧众像往常一样吃斋念佛,习武修行,并没有因方丈回山而有所变化。其实,若非当日山上鸣钟十二记,次日戒律长老又召集弟子宣布方丈游历归山,大家跟本不会意识到他们的掌门方丈已经回来了。

    再其实,方丈整日在云隐寺中走来走去,一会儿去前山的大雄宝殿、天王殿参拜礼佛,一会儿走到十八罗汉、二十诸天景处与前来瞻仰的游客讲究佛理,一会儿又到长老殿、祖师殿去擦拭那些个陈年旧物。除少数年龄较长的弟子,鲜有人能认出来,大多都会以为是落脚云隐的老和尚。

    其中原因无非是近二十年方丈已不甚管理寺中事务,有事都托付于诸位长老。更别说还出山游历了十年之久。

    方丈此番回山同样是将几件事交与诸长老安排。这几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一是云隐寺不再收徒,其二是派出二十名寺中高徒前往沧州调查万魔窟教徒,其三则是将云隐前山分出了部分,专供百姓参禅拜佛,游景览胜。

    不再招收新弟子是方丈回山时告于执事长老慧能的。方丈说得随意,事后慧能长老却认真思忖了一番。皇朝七脉中云隐能独为龙首,实则是因为近几十年寺里招收弟子毫无门槛,使得长老以降的二代弟子,三代弟子人才济济。

    虽难免鱼龙混杂,但弊不及利。何况近年越来越多的达官显贵愿将子嗣送来修行,如此闭门谢客会不会拂众人意,惹来迁怒?更何况新弟子实是教派兴旺之命脉,方丈应不会不明白。

    慧能长老思来想去认为此举还是欠妥,欲要再与方丈商议商议,又转而想到方丈向来说话随意,但真若教他改口却是难办的很,他的固执和随意就像个少年孩子,较起真来谁都不听,谁都不理。

    无独有偶。方丈回山后没事就在前山游荡,某天突然停下身驻足思索。他总觉得云隐本该是隐于山林修佛修仙一派,但由于来此参禅拜佛的世人太多,不免带进了些尘世气,影响弟子修行,遂想何不将前山一应设施移出云隐,另建一寺专供善者朝拜?

    那该移往何处呢,自然是何处人多便移到何处。他遂想到,与月泽一带不是向来繁华人多吗?恰巧当地又无庙宇,正适合兴建寺庙。

    想通之后方丈高兴极了,立马回屋向朝廷书信一封,上达天听。而当长老们知道方丈这个决定时,朝廷的圣旨令已到,一切只能按程序走。

    说回长老殿中,慧真长老问道:“那师傅他老人家有没有说去哪?”

    慧能刚张开口又闭上,有些犹豫。

    慧真急道:“你倒是说啊,难不成还不能告诉我?”

    慧能面露无奈,犹豫道:“师父好似是去,去紫薇观了。”

    慧真一怔:“紫薇观?紫薇观不是个尼姑庵吗?”

    慧能重重地点了点头,面色复杂,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说。紫薇观的恒一师太驻颜有术,百岁高龄仍风韵犹存。师父又刚刚入世回山,你说会不会,心生尘念?”

    慧真赶紧打住:“阿弥陀佛!师兄小心说话,切莫妄加揣测!”

    慧能也被自己说的话惊到,连忙道:“罪过最过,师弟说的对,是我想差了。师父定是与师太参讨佛法去了。”

    这时门外沙弥传声道:“长老,门外有一位俗家弟子求见。自称寒凌江,在山下药圃修行。”

    “寒凌江可就是上将军所托的那个孩子?你当初要收的关门弟子?听说那孩子当时死活不入云隐,最后反倒在山下学起了医术。”慧能问道。

    慧真无奈道:“就是他了。当初我本愿收他为关门弟子,传授衣钵,谁知他竟然不愿,还在这长老院大放厥词,逃了出去。也算他有胆,为了不被抓住跑上了云桥,结果没走上几步就掉了下去。若非苦竹及时赶到,我还真没法跟将军交差。

    我心念将军说他自幼失了双亲,随着一道人在江湖上四处漂泊,孤苦伶仃,又见他修行上颇有天资,不忍断送,一连几天好言相劝,求他拜入我门下。

    你可知那小子,非但不领情还破口大骂。过了几天,他突然口头同意,但是叫小和尚给他那些笔墨朱砂。我道是他转性子了,没承想自己摆了个阵,画了张符,溜了。你说这些年云隐可碰到过这么刺的弟子?”

    慧能苦笑道:“寺里确实没有哪位弟子敢如他一般顶撞师兄威严。”

    慧真叹道:“若非将军嘱咐,我早将他扔下山去了。哪容他这般造次。”

    慧能道:“但后来他执意在山下学医,这又是为何?”

    慧真没好气道:“这我哪知道,那日他在山下病好后便来这长老殿,说是愿意留下来,但前提是在山下学医。我劝说跟我修行他不听,只得依他。

    然后给了他前两层真经功法,让他自个儿修炼,四个月后来我这检查修行。心想好歹算是留下来了,日后有机会在慢慢管教吧。”

    慧真说罢,叫小僧传了寒凌江进来,寒凌江走进长老殿,隔着好远挥手道:“大和尚,你好啊。”

    慧能听寒凌江那一声高呼不禁莞尔,慧真则脸色一沉:“难道你以前的师傅没教过你如何称呼师长么?”

    寒凌江笑道:“我往日管我师父叫老道士,有时也叫臭道士,惹急还叫贼道士,我叫你大和尚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慧真哼道:“真是野性难改!”然后话锋转道:“你将云叶真经修得怎样了?四个月过去,可有把筑基完成了?”

    寒凌江不乐道:“我说你这大和尚也太小瞧人了,你看看我练得如何了。”他识海内灵炁外涌,云叶真经运转酣畅,显然不是刚刚完成筑基的表象。

    慧真慧能两长老互望一眼,慧能疑道:“你将那两层心法都修完了?”

    寒凌江也疑道:“刚刚突破的第二层,有什么奇怪吗?”

    慧能长老走上去,拇指和中指微扣寒凌江脉搏:“灵炁凝而不散,沉稳有力,流转通畅无碍,确是突破慈悲层了。”

    听此慧真长老不禁虎眉外扬,吸了一口冷气:“师兄那位得意门生突破前两层耗时多久来着?”

    慧能苦笑道:“整好一年十二个月。”

第十三章 经藏九层 集千年百万数(上)

    大荒山东峰,长老殿内。

    “你们两个干嘛都拿这样古怪的眼神看我。”

    慧真长老围着眼前那跅弢不羁的小孩,上下打量道:“这么快就修炼到二层境了,这四月里你是如何修行的?难不成是私下服了什么丹药?”

    寒凌江道:“哪来什么丹药?还不是我每日起早贪黑打坐修炼来的。”

    “难道有人与你暗中指点?”

    寒凌江眼轱辘一转,立即道:“没有。真经中写的明明白白,不用别人指点。”

    慧真长老停住,瞪起一双虎眼:“既无人教导,又无服食丹药,你怎会修炼如此神速!四个月时间就破了两层心法。”

    寒凌江自是不惧慧真长老威势,打哈哈道:“可能是因为小爷我天资聪颖,是个百年不遇的修行奇才。”

    这时一旁慧能长老问道:“那我问你,你此间修行吸纳的是何者灵炁?”

    寒凌江想想道:“是水、土、木三者。”

    慧能点了点头:“难怪我观你灵炁阴柔湿重,水、土、木,无火无金,乃五行全阴之属。这倒也算难见,无怪乎修行效果奇佳。”

    慧真叹道:“若真是如此,云隐七千弟子,你能排入双手之数。”

    寒凌江笑道:“哈哈,就说小爷我天赋异禀吧。”

    慧真道:“既然你已将真经前两层修炼完了,那我今日传你第三层不净的心法,你回去好生参悟吧,若有不明处便来寻我。”

    寒凌江道:“你为什么不干脆点,把第三层与第四层一同传授给我,免得我四月内炼成了第三层,无事可做,哈哈哈哈。”

    慧真怒道:“你若是还能在四月内突破不净,就上山来找我,我将余下功法一道传于你!若是四月修不成,就静下心踏踏实实修炼,别只想贪功冒进!”

    寒凌江受慧真一声威严斥责,嘟囔起嘴:“不给就不给,凶什么凶。”

    慧真没好气道:“你现在体内有了些灵炁底子,也不能一味修炼心法真经,该修习一些功法招式了。”

    寒凌江听到眼前一亮,慧真长老这话正合他意,立马又活泛起来:“这感情好呀,我能学什么?”

    慧真道:“云隐功法万千,尽收于藏经阁内,包罗万象无奇不有。你愿意学什么就能学什么。”

    说罢,先传了寒凌江第三层功法不净,又招来沙弥法聪,与之同往云隐寺藏经阁,挑一本合适的武学。

    待寒凌江走后,慧能抚须道:“倒是块璞玉,需得好好打磨。”

    慧真道:“就是性子野,不服管教,让人头疼。”

    慧能笑道:“我倒记得师兄儿时与那孩子别无二般,性子急但肠子直,嘴上也是不饶人,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师父也没少生你气啊,哈哈哈哈。”

    云隐寺藏经阁位于东峰后山侧峰,与主峰有些距离,寒凌江初来乍道不识得路,由法聪带领过去。

    路上法聪向寒凌江介绍起藏经阁,说道:“云隐寺有千年历史,积累下的著作已逾百万,尽藏于这侧峰顶上的藏经阁里。”

    寒凌江诧异道:“超过百万?那我不是一辈子都看不完啊。”

    法聪笑道:“这百万部著作中绝大部分是经书,小师弟习武修行自然用不上,关于招式功法的尚不足一万部。

    藏经阁共有九层,地上八层,地下一层。地上一层装有经藏三十六万余部、律藏三十六万余部、论藏四十五万余部、药藏十八万余部。第二层摆放的即是武学秘籍,分别是一千二百部七系招法、六百部术法、三百部咒术和三百部仪法。

    寺里规矩,只有修为达到慈悲的弟子,才能参阅功法。小师弟天赋异禀,已经满足资格,届时就可在二层楼挑选一本心仪的就是了。”

    寒凌江先是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那第三层呢?放的是什么?”

    法聪道:“藏经阁第三层及以上都放着云隐寺高深秘法,普通弟子不能随便借阅。师弟也不要着急,等功力精进,师父自然就会传授。”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二人到了藏经阁。法聪先行离去,独留寒凌江一人立在那雄伟壮阔的八层阁楼前,如蝼蚁之于高屋一般。

    云隐寺建寺千年,藏经阁伫立于此就有千年。千年的时间,前前后后数十位藏经人,穷其一生都在为这座阁楼添书增著,时至今日藏经阁记录在册的典籍已过百万之数。

    藏经阁共有九层。有的楼层凡是寺内弟子都能随意进入,有的楼层只有二代弟子才能进入,还有的楼层只允许长老进入。寒凌江目前只能进一层楼与二层楼。

    一楼的藏室砌得四四方方,宽阔敞亮,长宽俱是十丈,放有近百张案几。藏室四壁分别放着经藏、律藏、论藏、药藏,阁内没有火烛,到夜晚时,照明依靠一种俗称“羲和石”的珠子。

    羲和石与寒凌江的百宝袋同属于灵器,不同是前者用于照明,后者可用于储物。

    一楼正中是一根大圆柱,圆柱上凿有盘旋向上的石梯,通往二层楼。寒凌江目的自不在此楼,他光是瞧着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典籍就觉得头痛,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沿梯而上,尽头是一层透亮的光幕,光幕上映着二层楼的光景,模糊不清难以细辨。寒凌江见有云隐弟子穿过光幕进进出出,跟着走了进去,即到了二层楼。

    他有所不知,这层光幕亦是一道阵法,旨在隔绝修为薄弱的弟子。修为达到云叶真经两层者自能随意进出,不济者则怎么也进不去。

    二层楼的设置与一层大不相同,空间小了许多,墙壁增了三面。墙面不设窗口,照明全靠天花上点缀的羲和珠。七面墙上依脉系分放刚、柔、静、动、巧、拙、意,七系武学。

    接着光幕的三个方向,也是三面石墙,放着六百部术法,三百部咒法与三百部仪法。光幕旁坐着一位白眉老僧,面容清癯,正低头抄录着一本经书。

第十三章 经藏九层 集千年百万数(下)

    寒凌江进了二层楼,发现十数道诧异的眼神先后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但均无人开口说话,室内仍寂然一片。皆是因其小小年纪就能上这二层楼的缘故。

    二层楼专门放置云隐基础武学秘籍,足占了十面墙柜,有两千四百余部。寒凌江绕了一圈,只那刚、柔、静、动、巧、拙、意七系武学就看得他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再加上六百术法、三百咒法、三百仪法,更让他牛吃南瓜无从下口。

    他今日前来原是有心挑选一两部武功修习,可茫茫书海,若随意挑选怕不称心意,但要说仔细斟酌,从这千余部中选出一本适合自己的又谈何容易。

    一时踌躇无措,寒凌江还是决定从头看起,为七系武学之首:刚系。他自忖刚系武学需要从小打熬身子板,练就一身横练硬功,此时修习定然是费时费力还不讨好,便直接略过。去看那下一系,柔系。

    柔系武学大致有两百五十余部,较多的有鞭法、索法、袖法、扇法、以钓竿为武器的钓法、以笔为武器的笔法,都算是奇门武学。

    此外掌法、腿法、身法次多。也有剑法,如绕指柔、缠风劲、水云流,这些多是用的软剑。重心在于劲力绵密不绝,旧力未断而新力已生,兼有四两拨千斤之意。不甚称意,再看下去,为七系之静系。

    静系武学不多,但各式各类均有涉及。

    拳法里有空空掌,指法里有鸣蜂指,刀法里有满月刀法,剑法里有守一剑法。这类武学讲究以静制动,以慢打快,以后发胜先发,招式间有时是死守门户,有时却又是放空门户,其间奥妙非寒凌江一时所能理解。

    再看动系武学,则比静系多得多。

    有快剑如疾风剑法、奔雷剑法、八百残流剑法、快刀如连环夺命刀、飞马斩雪刀、莫一思停刀,快棍如点星棍、飞花棍、追月棍,疾拳如翻云十七式、六十四象神拳、七十二路回龙游,疾腿如幻影腿、莫踪腿、百变神行腿,等等。

    与静系的套路恰好相反,此类武学讲究的只有一个快字。出招需是迅雷不及掩耳,进招即是要步步紧逼、不留余地,换招要间不容发、层出不穷。别个脉系的武学或许还有退招,此类却是没有。

    寒凌江再看拙系,这类武学倒也不少。拙系武学讲究大开大阖,有以一敌百之势,有四方平定之象,稳扎稳打,面面俱到。招式以简御繁,越老而力盛,历久而弥新。其中多的是拳掌、刀剑、枪戟之法。

    他看得出奇,已然忘了自己寻觅秘籍的目的,接着看下去,为巧系。

    巧系巧系,招式重心自在一个巧字上。

    巧系功法以身法、步法为主,外家功夫为辅,各成体系。如有一门步法叫游云步,顾名思义,步法施展起来就好像天上的游云,白云苍狗,行踪莫定。

    配以游云步的外家功夫在棍法中有缠云十三棍,剑法中有荡云剑,掌法中有弄云手。因配合的招式不同,步法产生的效果亦有不同。或是声东击西,或是左右开弓,或是暗招潜伏,或是百花齐放,都旨在一个巧字。

    寒凌江一系接着一系看,各系武学风格迥异各有特点,招式层出不穷,均让人眼前大亮,暗声叫好。

    他心道光是基础武学就如此之多,无怪乎云隐能为天下正道之首。听闻云隐有七千弟子,并不是所有弟子都适合修行一途。

    不少弟子灵根较差,云隐真经最多练到二三层,能修习的功法也只有二层楼的基础武学。但若是能将这些武学修得不错,对付流寇劫匪和山林猛兽也足够了。

    不算刚系,七系武学近有一千部,寒凌江一路走马观花,不得心意。看到最后一脉,谓之意。

    意系武学不到五十册,在七脉中所占最少。有的册子极薄,仅仅只有两三页。

    寒凌江随手翻阅,剑意集中有一气册、归元册、双刃册,拳意集中有势虎册、形云册、降龙册、会心册,除兵刃拳脚外尚有一集叫做心意,其中有正气册、谷怀册、慈悲册、明镜册、见空册。

    此类武学非是招式,没有路数也没有图谱,全靠自人悟性,能理解几成即是几成……

    阁中不见天光,寒凌江不知时下已经入夜。二层楼除了他只剩门口的老僧,仍法相庄严,低首誊抄经书。

    看完意系后他长呼了一口气,显是心力交瘁。心想自己走马观花地掠过一遍,便耗费了这许多时间与心力,若真要仔细删选、逐一比对,更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不知是现下随意选几本呢,还是花些力气再仔细寻寻。

    他正当犹豫不定,却听门口的老僧问道:“你要寻什么法门?”

    寒凌江微微一怔,这里别无他人,问的即是他自己。他见老僧仍是低首誊抄经书,想了想道:“不知道。”

    老僧道:“你小小年纪就上了这二层楼,显然天赋不低。但为何要在这里盲目选择?你师傅是谁,为何不指导你修行。”

    寒凌江突然明了,普通武学大多是由师父传授,来此寻找秘笈也应是师父指定的秘笈。二层楼放着诸多武学秘笈却不见多少人光顾,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寒凌江如实回道:“我师父是山下的药僧。”

    老僧双眼往上一翻,扫过寒凌江,又接着誊抄经书:“有学过剑法吗?”

    寒凌江答:“没有。”

    老僧问:“入寺后学过什么?先天灵炁是何属性?”

    寒凌江答:“只学过云叶真经,先天灵炁是木、土、水三属。”

    老僧道:“我右手边的石墙上有乙木剑诀、己土剑诀、癸水剑诀,随意挑一本就是了。”

    寒凌江心道:他右手边的石墙上放的是术法,为何要选那里面的剑诀,难道是比七系中的剑诀更胜一筹?

    遂问:“为什么不找七系里剑诀?”

    老僧道:“你连剑都没有碰过,基本的剑招打法都不会,凭什么学七系里的剑法!术法里的剑诀灵力为主,剑招为辅,正适合你先练手。你将我说的剑诀练好,再学七系里的剑诀也不迟。”

    寒凌江哦了一声,这老僧虽然严厉,话却在理。于是去术法里挑了一本《乙木剑诀》,老和尚说他三属中木属灵炁最盛,相比其余两本剑诀,《乙木剑诀》肯定更适合自己。

    待要走时,他灵机一动,突然问道:“这里有没有关于符术的秘笈?”

    老僧既不看他,也不回他。寒凌江以为对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却遭老僧反问:“这里是哪里?”

    寒凌江不明所以:“是藏经阁。”想了想又道:“是云隐寺。”

    老僧厉道:“知道这里是云隐寺还问什么蠢话!你要想学符术就去道宗,上云隐寺作甚?”

    寒凌江有此一问,原是因为四月前戒律长老曾说寺里有位长老会符术,便以为经阁内也有相关秘籍,谁知竟然讨了一顿责骂。心中没趣只好讪讪离开,一路上还不忘亲切问候了一遍那老僧的祖宗十八代。

第十四章 落木繁林 始窥仙家之道(上)

    寒凌江下了山,回到药圃已至深夜,远远能见草堂灯火幽明。自从开始修行,他便不再贪睡,有时间就打坐纳灵,得来好处比睡觉休息要强得多,尽管一开始不怎么习惯。

    他见老和尚仍闭目念经,兴致冲冲跑了过去,和他聊起今日上山遭遇。他谈起山上那场比武以及戒律长老和执事长老对他修行天赋的一脸震惊。

    又聊到刚刚去了的藏经阁,见到那浩如烟海的功法典籍,愈加兴奋。还拿出自己选的那本《乙木剑诀》,正打算修习,问老和尚这部剑诀厉不厉害,适不适合他修习。

    老和尚反问他性命全系于云叶真经,为何不抓紧时间修行纳灵。寒凌江则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一边玩弄木鱼一边说起自己在修炼真经时,发现夜晚纳灵总没有白日那般顺畅,效果也不怎么好。

    自己琢磨是因为白天可以吸纳天阳源灵修炼,到了晚上天阳源灵稀薄,就只能靠单独吸收各类五行灵炁来修炼。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应是这个原因。寒凌江见他没有后话,又问起那二千四百部功法,说云隐寺其他弟子都是师父传授,只有他寻来寻去不知学什么好。

    还说老和尚是云隐寺老前辈,一定对这些功法了如指掌,不如就给他说说哪些功法最厉害,最适合自己。

    老和尚勿停下手中念珠,看向一旁玩耍的少年,问道:“你为何执着于修习那些个功法?”

    寒凌江愣道:“这还有为什么吗?当然是为了不被别人欺负,磕头叫爷爷啦。”

    老和尚怅然道:“你若是不迈出这一步,或许欺负你的不过是平常拳脚口舌。若是迈出了这一步,天下的麻烦、暗箭都会瞄准你攻击你,你方悔时晚矣。但是,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你已经是离弦之箭,收不回来了。”

    寒凌江听出老和尚言外之意答应教自己习武,更没在意他前半句苦言,津津有味地谈起那刚、柔、静、动、巧、拙、意七系武学和那些术法、咒法、仪法,说道自己不知该学什么好。

    老和尚附和道:“云隐寺有千年历史。自迦叶祖师留下云叶真经立地成佛后,无数弟子后辈依着这本真经开花结果、延枝续脉,才有了你在二层阁见到的这两千四百部武学功法。但这些武学还是太过基础。”又问:“你知道藏经阁更高处藏的是些什么?”

    寒凌江摇摇脑袋:“只听说是更厉害的功法,我还没有资格上去。”

    老和尚道:“那第三层收录的是云隐七十二小技,第四层是三十六大技,第五层是十八绝学,第六层是九神通,第七层是三法印,第八层也是最高层,则是一觉识。”

    寒凌江听得两眼放光,问道:“这些功法比那二千四百部武学更厉害?”

    老和尚道:“自然是更厉害的,但修行要求相应也要更高。普通武学对修行者的灵力要求不高,只需一二两层功力,最多不过三层。往上的七十二小技则至少需要三层功力维系,一般只有修为达到第四层数息才能修炼。

    三十六大技对灵力要求更胜,需要修为达到第五层无我。其后的绝学、神通,相应要求更高。至于三法印、一觉识,需要的不单单是功法修为还要极高的佛法悟性。尤其是最后那一觉识:无上正等正觉,过去千年云隐寺能修成的不过三人。”

    讲到此处,老和尚神色显得有些忧郁,叹道:“很久以前,云隐寺本有两人最有希望修成最后的一觉识,然而造化弄人,均成了梦幻泡影。

    佛说心无罣碍,无罣碍则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可人生在十丈软红,要见诸相非相、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何谈容易。所以那两人一个生了心魔,一个困于人世,双双见不了如来。”

    老和尚慨叹一声,见寒凌江小脸上困惑之色,才意识到自己讲偏了。笑着摸了摸少年额头,讲回修行功法:

    “一千二百部普通武学多为外功,于你无益。六百术法较为基础,七十二小技均对修为要求较高,你也学不了。今日我传于你云隐三十六大技中的一门功法,名叫落木繁林。”

    寒凌江先惊后喜:“七十二小技我都不能修习,为什么可以修行三十六大技?不是要有五层的功法才能修吗?”

    老和尚笑道:“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云隐三十六大技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学的哦。”

    寒凌江急道:“我愿意,我愿意!我只是有些疑惑嘛。”

    老和尚笑道:“别急。你马上就会明白落木繁林为什么会是你的首选。”

    话音刚落,寒凌江眼中景物瞬变。黑夜变成了白日,竹林草堂变成了莽莽平原。寒凌江心头大骇,面容惊愕。

    老和尚笑道:“这是灵识的用处,可以将我识海中的虚像映入你的脑内。等你日后灵识强盛了,自然就能做到。眼下你要将心思放在落木繁林上。且看我多施展几次落木繁林,你就能明白我之前所说了。”

    寒凌江点点头。

    老和尚道:“你看好,现在我体内运行的云叶真经维持在第一层。”

    老和尚单手掐诀,在他面前四五根长着尖刺的藤条破土而出。藤条柔韧,随其意念而动。

    “现在是二层功力。”老和尚道。

    刚刚冒出的藤条周围又生出许多新藤条,形成密密麻麻的一簇,再之后四处点点开花,长出不下十处荆条丛。

    “现在是三层功力。”

    老和尚再掐指诀,柔韧的枝条如枪挺立,变成了一片荆棘丛。每一根荆条通体漆黑,坚硬程度不亚于普通武器。

    “然后是四层功力。”

    地面突然晃动,寒凌江脚下险些没有站稳。

    更多的荆条丛破土而出直刺天空,它们如碗口一般粗壮,似长竹一般高耸,密密匝匝,动辄见红。

    周围景物再次变化,寒凌江与老和尚立在一处悬崖上,崖下即是望不尽的平原。

    老和尚道:“接下来是五层功力,也是落木繁林的真正形态。”

    只见老和尚换成双手掐诀,崖下土木震动,轰鸣声中方圆百丈的平原生出一片青葱树林,林子里藤曼遍布、荆棘丛生,随念而动,真乃一草一木皆可为刃,半枝半叶便能杀敌。

第十四章 落木繁林 始窥仙家之道(下)

    寒凌江看得兴致勃勃,恨不得马上着手修习,周围景物又变回药圃草堂,他扯着老和尚青衣急道:“这招好厉害,我就学这个。”

    老和尚道:“落木繁林位列三十六大技,并非以威力著称,特点在于其对灵炁的需求是变化的,你二层境的功力就能使出二层境的样子,五层境就能使出五层境的样子。除此外,此招还既能攻敌又能自守,你也就不须同时学攻击术法和防御术法了。

    对于你修习来说,落木繁林以木属为主,水、土两属为辅,刚好是你除本源灵炁外最强盛的三种灵炁属性。你修行此功法,只会事半功倍。”

    寒凌江喜道:“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

    老和尚道:“云隐诸多功法里还有几门适合你修习,其中一门叫五灵五法,位列九神通之一。顾名思义,这门功法需要五种灵炁加持,功法修为至少达到六层方能使出。”

    寒凌江道:“同时拥有五种灵炁的人少之又少,这门功法岂不是要天天吃灰。”

    老和尚道:“当然不是。同时具备五种灵炁少之又少,同时具备三种或四种却不见得少,不具备的灵炁可以用一些灵石或灵器代替。”

    寒凌江点点头,表示明白。

    老和尚含笑道:“落木繁林的修行之法我已留于你的识海。此门功法重在联系内世界灵炁与地下木、土、水三类灵炁,以及它们之间的相生之理,不算太难。你若有不懂之处,问我便是。”

    看到老和尚施展落木繁林,寒凌江那颗小心脏里自然是翻起一层又一层的浪花。张大嘴巴之余,他也没想到如此容易就能学到这般厉害的功法,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一时喜形于色。

    他想到老和尚修为高深莫测,定还会许多其他厉害功法,便追问到还有没有什么功夫既适合自己,又能现在修炼的。

    老和尚笑容一收,正色道:“这是我传于你的第一门功法,也是最后一门。凡天下事,皆忌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世上天资卓越者不在少数,有多少能修行伊始就获得适合自己的功法,又有多少能身兼奇魔典和云叶真经两门奇功。你可知山上弟子苦修十载尚有连七十二小技都没触碰者。比之他们你已经是幸运之至。”

    老和尚眉目严肃,语气里略带斥责又句句肯綮,让寒凌江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话音柔和了些,道:“身种夺心莲是你的不幸,天阳体质、奇魔典、云叶真经、包括落木繁林都是你的幸。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你若不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就算是长命百岁,也是空度年华。”

    寒凌江垂头道:“我错了。”

    老和尚摸着寒凌江发丝,眼神里透出欣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的时间不多了,赶紧去练习功法吧。”

    寒凌江点点头,自去乖乖修习功法,暂且不提,说回山上。

    自从方丈回山,云隐寺便不知不觉的忙碌起来。长老们忙着闭门谢客,拆迁寺宇。内外院弟子则因为寺里三年一次的小武试也越发勤奋起来,当然,凡事总有些例外。

    大荒山南峰山腰处有一片木屋。右侧山腰的木屋一层层鳞次栉比,如梯田般依山而建,是外院弟子的僧房,多是数人合居一间。右侧山腰的木屋则是零星分布,隐匿在山林之间,是内院弟子的休息之所。

    这里的僧房比右侧山腰的僧房修得更精致,基本都是两层楼还有多个隔间,居处的也只有一个人。两边有如此明显的差异,倒非是长老们故意厚此薄彼,而是因为这里居住的尽是达官显贵,甚至皇亲国戚,他们实在是不好怠慢。

    在这片山林中有一座木屋修得格外高雅气派,名字取作水月轩。水月轩有两层楼高,第一层是大厅,第二层才是屋舍。两侧分别还有间一层高的耳房,其中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书房。

    水月轩正楼后面是一个十丈方圆的水潭,修得与正楼十分相近,以至于坐在房中就可垂钓。因月上中天时,潭映月影,故名水月轩。

    眼下正有一位白衣少年坐在二楼的环廊上,持杆而钓。这名少年叫做卢子俊,是太一圣国四大家族,卢家的公子哥。生的面目清灵,长着一双丹凤眼、卧蚕眉,既有些英爽气又有些风流韵,只可惜身形尚未长开,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

    这少年盘腿坐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持着钓竿,眉目里有些郁结。良久之后,重重叹了口气。

    那少年愁道:“听松啊,你说我这鱼会不会上勾啊?”

    一名少年躬着身子立在他身旁,年纪比他稍大。此人名唤听松,是卢家送来陪卢子俊修行的小生,负责照料卢子俊的日常起居,如同那些文人的陪读。

    听松此刻也十分惆怅,说道:“主子你这竿既无钩也无饵,就一根细绳垂着,离水面都还有十尺,鱼儿怎么上钓啊。”

    少年又叹了口气:“哎,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人何哉?”

    听松也跟着叹了口气:“主子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事愁着,不妨说给小的听,小的也好帮你出出主意。主子犯不着这么愁自己,还伤了身子。”

    少年道:“听松啊,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在求贤思才吗?”

    他又叹道:“哎,罢了,我与你说这些何干。实则是父亲给我出了道难题,要我跻身这次云隐小武试的前百名。若进不了前百,就还得在此呆个三年,你说我能不愁吗?”

    听松一怔,回道:“上次大测才刚刚结束,距下次大测不是还有两年吗?”

    少年换了只手撑脑袋,叹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说我来这云隐寺有多少年了?”

    听松回道:“主子来这三年了。”

    少年又问:“那我的云叶真经练到几层了?”

    听松回道:“一层。”

    少年再问:“假使再给我两年,我能练到几层?”

    听松想了想:“还是一层。”

    这次换少年一怔,赞道:“就你这次回答最令我满意。没错,两年之后我还是一层的修为,可这等修为如何跻身大测前百啊?”

    听松回道:“主子你别急啊,我听说大测最后的比试是场混战,混战里大家打来打去的,谁分得清谁?我们找几个保镖,给些好处,让他们护住主子不就完了吗?”

    少年叹道:“你能想到这些,崔大头也能想到这些啊。”

    听松问道:“崔小猿那边也是这个情况?”

    少年努嘴点头:“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垂钓了吧?”

    听松长哦一声,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小的这就去办,不会让崔大头那边捡到便宜的。”边说边就跑出了。

    听松走后,少年仍是一手持竿一手撑着脑袋,叹道:“可惜,我没有饵啊。”

第十五章 步履微茫 不曾贻笑大方(上)

    自寒凌江始学三十六大技中的落木繁林,又过去四个月时间。四个月时间里,白日他于鹰喙岩上吸收天阳源灵,夜晚于竹林练习落木繁林。

    前一个月里,他使出的落木繁林由一个刚出土的小嫩芽到一根丈长的带刺藤蔓,再到两根、三根。生出藤蔓不难,难的是随心所欲的控制。

    于前者他仅用了五六日时间,后者却用了五倍于前者的时长。到第一个月过去后,寒凌江对落木繁林的掌控也算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了。

    而余下的二月晚上,寒凌江则开始修练乙木剑诀。

    乙木剑诀的重点不在剑招,它的招数全是最基本的剑式,比不上七脉里的剑招,无特点可言。重点在于控体内木之灵炁,并将之转化为乙木剑气。镀上乙木剑气,就算是木剑也能削铁如泥。

    于此花了不到十日功夫,寒凌江便已熟稔于心。之后别无事做,他再去央求老和尚教他功夫,老和尚果真没有应允,只道全忘了,只愿传授药理或是讲解佛经。

    无奈寒凌江于此两者实在无感,有时屈于老和尚的淫威,赶鸭子上架,硬撑着沉重的眼皮听,十句里却有十句没听进去。有时候还不自禁点点头,结果换来老和尚一颗爆栗子。

    老和尚别无他法,找了知一小和尚来陪听。这下寒凌江倒不那么犯困了,一门心思放在了如何捉弄知一身上。比如在他身后长出一根藤条,左点点肩,知一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再右点点肩,回头一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瞧知一和尚抓耳挠腮的着急模样,寒凌江乐开了花,还没笑出声又是一颗爆栗子。

    他与知一和尚还有诸多趣事,多半都是他如何捉弄知一和尚。然而知一和尚性情好得出奇,从来都不会生气,大多时候都是憨厚一笑。

    寒凌江心想知一既然打小与老和尚在一起,老和尚又那么厉害,怎么不见他会术法招式,也不见老和尚教他修行,每每见到不是在诵经念佛就是在捣腾药物。

    后来问起老和尚才知晓,平日里憨笑的知一身世竟比自己还要凄惨。他原是竹林外头农家的孩子,出生时胎位不正,母亲难产而死,他也因此落下先天哑疾。

    父亲怨他克死妻子,对他非但没半点怜爱反而愈加痛恨,一日夜里留下不满一月的知一在家,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村里人听到他家咿咿呀呀的哭声,才发现这个襁褓中的婴儿与满屋子的空酒坛。

    之后几家好心农妇轮番喂养,将其养至四岁。四岁那年云隐寺广招新徒,连着知一在内数百小孩上山受选,结果仅有十余个小孩没被选上,他就是其中之一。

    个中原因则是他先天缺失灵根,连最基础的吸收灵炁都无法做到,更别说开辟识海,凝结灵台。这之后几经折转,最终交到了老和尚这里学习医药。如今八个年头过去,知一已能单独去村里治病送药了。

    寒凌江听着纳闷,追问老和尚其医术不应很厉害吗,难道没法治吗?老和尚道则道这既不是病,何来治愈一说?世有万般人,即有万般法,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过不同的生活,见不同的事和人,这本就是世间最大的真相,何必自欺欺人。

    佛家讲缘法,既非命中有,何强缘里来。

    了解到这些,又想起知一和尚憨厚的笑容,寒凌江心里一阵过意不去,后悔以前常常拿他寻开心。然而没过两三天,他的内疚之情就荡然无存,该怎么逗知一还是怎么逗知一。

    毕竟都还是孩子,谁都不会介意。

    说回修行。

    在历经一个如火的夏日后,寒凌江内世界里灵炁愈加充沛,皓阳又大了一轮。水涨船高,云叶真经第三层不净即要突破。

    老和尚曾说原生灵炁的特点之一即是比五行灵炁蕴含灵炁更加厚实。同样的天资,吸收五行灵炁突破云叶真经第三层可能需要一年有余,而他吸收原生灵炁中的天阳源灵只需四个月就能突破。

    能有三倍多的修炼速度,还在于这几个月恰好含了一个夏季。夏季里的天阳源灵比其余四季更加充沛活跃,正适合他苦修。若是以这种速度修炼下去,说不定真的能在四个月时间里突破第三层不净,修炼了三个月时寒凌江如是想。

    于是一个月苦修过去,他便彻底改变了想法。因为这一个月时间,只勉强完成了夏季一旬的纳灵程度。

    可能传说中的天阳之体就适合秋收冬藏吧,寒凌江时常望着天上厚重的浓云,心下十分无奈。

    对此老和尚也没有办法,他本以为天阳之体只会让寒凌江在夏日修炼速度更快,没料到在冬日吸收灵炁时还会陷入疲倦之态,凡事有利即有弊,福祸相依,当真没有说错……

    七月流火,炎炎夏日已在身后。

    今日距寒凌江入寺正好过去八个月时光,因戒律长老之约,他又要上东峰长老殿去,虽然没能攻破心法,心里有些不甘。

    寒冬腊月,山下竹林已是败叶萧萧,薄雪凝霜,山上仍旧是树木葱郁,草木旺盛。

    寒凌江想起曾在山下的药园子里瞥见云隐诸峰山头上,隐约有层弧顶,如一口巨大的碗倒扣住云隐荒山。老和尚说这是荒山大阵,避敌之用。如今看来,云隐荒山能在冬日保持温润的空气也是得益于这座大阵。

    如此浩大的阵法,也只有如云隐这般大派大宗才能具有的手笔,也不知老道是否摆的出来。寒凌江一边上山,一边心想。

    他还记得那日入寺时戒律长老曾答应过他,若自己勤加修炼便向寺里善使符箓的长老引荐学习,之后再也没有提起,不知还作不作数,这次上山倒要问个明白。

    不过一个时辰他便到了演武场,大大小小的擂台上仍是热闹得紧,较四个月前更为盛况。穿过演武场,一路听闻说的尽是一年后的什么小武试,他常居山下,不知所云。

    进了紫竹林,到长老殿,慧真长老居座正中,见寒凌江进门,说道:“你来的正好。”

第十五章 步履微茫 不曾贻笑大方(下)

    寒凌江奇道:“怎么了?”

    慧真长老道:“后年七月是云隐三年一次的小武试,我已替你圈了名,须得给你说一声。”

    寒凌江不解道:“来时路上就听许多人说小武试、小武式,那小武式究竟是个什么?”

    慧真道:“你平日里在山下学医,寺里规矩大多与你无关,许多事务惯例你也就不怎么知晓。趁着今日这段闲暇,我给你讲讲。

    云隐寺为检验弟子修行进度,激励弟子发奋勤修,设置有三年一次的小武试和五年一次的大武试。小武式只允许十六岁以下的弟子参加,取前一百名算作合格,前三十名算优异。成绩优异的弟子则有资格进入十方界修行历练。

    大武试在小武试后两年举行,参加弟子需是十八岁以下。大武试不分成绩,但前十名会代表云隐寺参加七年一次的七脉会武。

    原本按你年纪,该是参加四年后的那场小武式,但我还是给你报了名,提前历练历练。”

    寒凌江小脸不满,市侩道:“劳神费力的事我才不稀罕,你说的小武式,胜了就没有啥好处?”

    慧真不屑道:“能进入十方界就是最大的好处!”

    寒凌江道:“不就是一个山洞嘛,有什么好处。”

    慧真耐心讲道:“佛家里讲大千世界。以须弥山为柱,周围四大洲,九山八海,组成一个小世界。小世界以一千为集,形成小千世界。同样以一千为集,一千个小千世界形成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形成一个大千世界。十方界即是迦叶祖师以无上神通在此山洞中开创的一个小世界。

    小世界不同于那些储物的灵媒,是一处实实在在的天地,是一个活的世界。里面也栖息着许多生灵,有些在现世早已灭绝,难见踪迹。

    因灵炁充郁,界内也生长着许多罕见草药植株,算是价值连城。还保存有诸多迦叶祖师遗留的神通功法、修行感悟、武器法宝,对我等修行之人来说可遇而不求。

    十方界每三年开启一次,只允许小武式前三十名优秀弟子进洞寻求机缘。这样你知道好处了吧。”

    寒凌江乐道:“说这么多,就是洞里有宝贝呗。”

    慧真长老道:“十方界里的宝物也并非想拿就拿,想取就取。大凡藏有奇珍异宝的地方都有灵兽看守或凶兽独占,迦叶祖师所遗之物也设有重重考验。

    所以那里虽然山青水秀、鸟语花香,却也要有足够实力才敢在其中走动。除此外还要看机缘,机缘好者满载而归,机缘差者空手而还。大抵就是这样。”

    寒凌江道:“这我明白,探灵取宝嘛,总是有风险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们长老修为高深、身具神通,进入十方界还不是手到擒来、一网打尽,哪用得着我们这些小弟子出手?”

    慧真哈哈一笑,对寒凌江的无礼不怒反喜。他执掌云隐律法,平日里多是以威严之相待人,寺里弟子无论是谁见到他都有几分畏惧,唯有眼前这个小孩出言直爽,合他胃口,遂解释道:

    “你要知道万物生生不息循环发展才是永存之道,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皆是自取灭亡。

    迦叶祖师自然明白纵是佛家弟子也难根除贪、嗔、痴三毒。他在创造这方小世界时便对其下了死则,以云叶真经心法为例,修为高于第五层者,皆无法入内。

    因此就连掌门方丈也只有开启十方界的权利,没有进入的权利。”

    寒凌江哦地点点头。

    慧真长老继续道:“参加小武式需云叶真经到达第二层,这个条件你已经满足。要想跻身前列,你还得好好习武才行。这几个月你修炼的如何了。”

    寒凌江道:“心法卡在第二层瓶颈,离突破就差一步。”

    慧真长老搭手感应,果真灵炁郁结,隐隐有突破之象。不禁抚须道:“你在吸纳灵炁这方面的能力倒真是出人意料。这么多年寺内能超过你的只有两个。”

    寒凌江心想,若是放在六月自己早就突破了,哪需这么耗时。但此话关乎他身上的秘密,不能说出,只能憋在心里。

    慧真长老又道:“武学招式修的如何?”

    寒凌江道:“只学了控藤术和乙木剑诀。”

    上山之前老和尚曾告诫寒凌江有些事情可以如实说,有些则不能。天阳之体事关重大不能泄露,若问灵炁属性只道木、水、土三属;奇魔典在长老们眼中乃魔教功法,不能泄露,更何况修行别派功法本身即为大忌;三十六大技落木繁林不能泄露,被问及就称控藤术。

    慧真对寒凌江回答倒没有起疑,控藤术属于六百术法,所需灵炁为木属,寒凌江身兼水、土、木三者,再适合不过。乙木剑诀也属于六百术法,为木属弟子修行的剑招基础,还能练出乙木剑气,也适合寒凌江。只是光靠这些参加小武式还远远不够。

    遂道:“这四个月你且放缓真经修行,我找位师傅传你一些基础武学如何?如若不然,到了武场上你只有挨打的份。”

    寒凌江心想这时节修行真经正是事倍功半,那老和尚也跟贼老道一丘之貉,藏着一身功法却不肯授我,反正日夜无事还不如来习武,接而想起符箓一事,问道:“那你曾答应我学习符箓的事呢?”

    慧真道:“寺里研究符箓的长老名叫慧痴,常年居于西峰之上。你要想学符须得从这东峰的云桥坪前往,而且要见到师兄也不容易。这样吧,何时师傅认同你脚下功夫了,你便自行前去。我与慧痴师兄说好便是。”

    寒凌江一听乐道:“好啊,不知哪位师傅来教我?”

    慧真道:“你见过的,苦竹。”

第十六章 潜心修炼 缘何叨扰不休(上)

    大荒山东峰崖壁高及千丈,下临藏剑湖,上没青云端。孤壁突兀,如巨斧劈就,无寸草只木可生,下端有十二桩黑铁柱,一部分嵌在壁中,一部分探出头来。

    铁柱由铁链连接,共分为六段,一层高于一层,仿若云桥,是为寺中弟子修炼步法所设。此际正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一步一顿地走在第一段铁链上,不远的岸边站着位神情肃穆的僧人。

    那少年正是寒凌江,僧人正是苦竹。

    昨日寒凌江上山,为参加一年多后的小武式,戒律长老嘱咐苦竹训练他习武,今日即是受训的第一天,修行的也正是脚下步法。

    两桩铁柱相距十丈,寒凌江走了将近一半,照此走下去,半炷香功夫不到就能顺利站在第二根铁柱上。然而就在此时,平静的湖面上突然风起浪涌,铁链吹的左右晃动。

    风浪中,寒凌江频频微调身子,保持身体平衡,走了约三丈远,终于一个不慎跌落湖中,游回岸边。

    “走出了三丈,比上次要好些。但还是不够稳,再来。”

    寒凌江甩了甩身上湿水,走上首根铁桩,深呼吸一口气,再度步上链条。

    依苦竹所说,武学的基础不在手上而在脚下,基础要想打得牢靠就必须步法扎实。而步法的基础在于一个稳字,不能因敌而乱,因风而乱。

    所以就有了眼前这一幕。每至寒凌江步上铁链中心,苦竹就将施法召来风浪,若能在其中走完剩下的距离,稳字才算基本做到。

    寒凌江行至中心,风浪再度涌来,他一面感觉风流方向,一面调整身姿,一步走稳后才走下一步,如此行至四丈,终点即在眼前,心一急,不慎又掉落下湖来。

    “不可急躁,再来。”

    微叹了口气,寒凌江又走上第一段链条,风浪中仍行了四丈距离。到最后一丈时,风浪更急且变化无端,他终究还是跌落湖中。

    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一个晌午,落湖十余次,寒凌江终于首次站在了那第二根铁柱上,回身大笑道:“哈哈哈哈,我成功了!”

    苦竹难得露出一丝欣慰:“再走回来吧。”

    这次一开始苦竹便召来了大风,风浪尤为之胜,也不知是否因为成功带来了信心,十丈距离寒凌江完整地走下来了,回至岸边。笑道:“苦竹师傅,你的稳字诀我算通过了吧?接下来练什么?”

    苦竹道:“还没算彻底通过,不过可以练练其他的了。”

    寒凌江问:“练什么?”

    苦竹道:“练敏字,但同时也是稳字。”

    寒凌江问:“敏字?那该怎么练?”

    苦竹道:“还是在这铁索上,你先上去。”

    寒凌江疑惑地走上铁索,回身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要跑起来,不能被我追上。”说罢,他手中多出一根细长竹棍,向寒凌江飘身而去。寒凌江见来势不妙,急忙转身拔腿,结果没等跑上半步就被竹棍扫落湖中。“还要躲过攻击。”苦竹道。

    湖面冒出连串水泡,寒凌江浮出头来,不乐道:“你能不能说完再出手。”

    苦主道:“结果都是一样。”

    寒凌江无语,游回岸边。

    上了铁链,苦竹立时飘身而来,寒凌江不得步伐加快,一颗心分作两处使,一半在身后,一半在脚下。匆忙间他瞥见苦竹一棒挥来,尚未落下,他先脚下不稳又跌落下去。

    “苦主师傅,这敏字诀也太难练了吧。”藏剑湖中,寒凌江望着上方的苦竹愁着小脸。

    “天底下哪有容易的事情,难的还在后头。抓紧时间,再来吧。”

    寒凌江吐了吐舌头,游回岸上,再度踏上链条……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日薄西山,夜色笼罩大地。在修炼敏字诀的三个时辰里,寒凌江不停落水又不停游回岸边走上链条,片刻也得不到休息。

    其间跌落湖中尚好,不过再游回来。苦的是没躲过攻击,身上挨的那几十道竹棍印子,此时蘸着凉水夜风更是隐隐作痛,浑身难受。

    三个时辰的训练里最好的一次是他成功逃脱到铁链另一端,还没待他高兴,便听苦竹让其跃至第二层铁柱上。两层相距近有一丈,寒凌江卯足劲一蹬,双手把住上方铁柱,尚没卷起身,就被苦竹一棍击落。此后莫说第二层,连第一层终点也再没挨到过。

    入夜不久,寒凌江已筋疲力尽瘫倒在地,苦竹说道:“今日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寒凌江一边喘气一边道:“什么?明天?不能让我休息一天吗?”

    苦竹道:“不能。”

    寒凌江缓缓爬起身,顿觉一阵恶心难受,险些晕倒。

    苦竹道:“你虽有两层真经修为,但从未磨练躯体,就像是盏中油足,芯丝却细,火光依旧不亮。况今日是你第一次习武,难受也是应当的,以后习惯就好。”

    寒凌江摆摆手,朝竹林走去,回道:“我知道啦,不就是明天继续嘛,小爷还怕了不成。明日卯时不见不散。”

    回至药圃,知一见寒凌江一身衣衫湿透,隐隐有数十道红痕,一时不知怎么回事。寒凌江也不待他细问,径自向自己屋走去。路过老和尚的佛堂时,却听后者问道:“习武了?”

    寒凌江反问道:“怎么,你不教还不让别人教?”

    老和尚起身看他,他则故意转头走开了,微叹了口气,让知一在药房准备了一桶热水,又撒入许多药物,教寒凌江泡了进去。

    寒凌江也不领情,身子埋在药浴里,脑袋却偏向一边,嘟囔着嘴。老和尚坐在浴桶旁,问道:“寺里哪位师傅教你?”

    寒凌江道:“苦竹。”

    老和尚点点头道:“是个好师傅。”

    寒凌江奇道:“你认识?”

    老和尚摇头道:“不认识,只曾听闻。他是山上戒律长老的弟子,修为精湛。”

    寒凌江喃喃道:“原来是那大和尚的徒弟,难怪也是一副凶相。”

    老和尚问道:“你今日学了什么?”

    寒凌江哼道:“你管我学了什么,又不用你教。”

    老和尚微笑道:“只是见你全身红印,不忍罢了。”

    寒凌江委屈道:“学的步法,那和尚要我在一根铁链上躲开他的棍子。你不知道那铁链又细又滑,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去。他那根竹棍又长,挥得还快,怎么躲得了嘛。”

    老和尚点点头道:“嗯,是挺难的。那你是用眼睛观察他攻击的?”

    寒凌江道:“自然是用眼睛,不然怎么躲。”

    老和尚道:“这就是你躲不去的原因了。”

    寒凌江不解。老和尚道:“用眼睛观察来的太慢,也许还不真实。你要学会靠其他能力来躲避攻击。”

    “其他能力?”

    老和尚颔首道:“对,其他能力。比如你可以,听声音。竹棍从哪里挥来,声音就从哪里传来。声音传得响,竹棍来的就快,声音传的低,竹棍来的就慢。仔细辨别声音的差异不同,你还能知道那竹棍是劈来的,是挑来的,还是扫来的。你若能做到这点,断然不会躲不过去。”

    寒凌江似有所悟,问道:“那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快速练成这个本领呢?”

    老和尚道:“要想快速练成这个本领,下次训练时你要记得把眼睛闭上。”

第十六章 潜心修炼 缘何叨扰不休(中)

    翌日清晨,藏剑湖边。

    “气色不错,淤血都散了。”

    寒凌江缓步走出竹林,打了个哈欠:“不过些许小伤,对小爷来说算得了什么,一顿饭的功夫就好了。”

    初晨的微阳照在他身上,显得精神奕奕,这得多亏老和尚为他准备的药浴,不仅消了一日苦练的疲态,还愈好了身上的伤痕。

    苦竹道:“既然如此,上索桥吧。”

    寒凌江跃上铁桩,尚未等苦竹说声开始拔腿就跑。苦竹飘来落至铁链上,搅得铁链晃动无章,寒凌江未受其扰,依旧如履平地,转眼跑出五丈之外。看来在稳字上,他已练得不错。

    苦竹从后袭来,一息之间就到寒凌江身后,寒凌江心有所感,加快步速。翠绿竹竿凭空凝结,扫向寒凌江下盘,寒凌江纵身一跳,躲了过去,然后落在铁链上,微微一个趔趄,又向前拼命跑去。

    竹竿点其左肋,他向右微移,轻松躲去。竹竿一收,转而扫其右肋,他向左下方一俯,又再度躲开。此时他已到第二根铁桩,听闻后方风声自左及右,落在腰间,他乘势一跃,欲躲过竹竿,并把住上方铁桩。

    熟知那一脉风声由实转虚,转而左上方一道清鸣,竹竿劈在左肩,寒凌江应声落湖。

    “一夜间进步不小,学会听音辨位了。”苦竹微惊道。

    寒凌江却怒道:“臭和尚,你是不是使诈,我怎么听见两根竹子的风声。”

    苦竹道:“不是苦竹使诈,是你经验太少。竹有两端,下端扫你腰间是虚,上端劈你颈部是实。功夫还是没到家,再来吧,你何时能立在那第三层铁桩上,这一关就算通过了。”

    寒凌江游回岸边,上了铁桩,突然说了声等一下。然后从怀中抽出一条黑布系在脑袋上,遮住双眼,说道:“来吧。”向前跑了去。苦竹微微一笑,飘身而去……

    暂略去寒凌江受训不提,说回大荒山南峰山腰,水月轩中,眼下正热闹十分。

    一座两层楼高的阁楼上,原先镌有“水月轩”的匾额下新设了一道匾额,写的是“四明会”三个大字。阁楼一层的大厅经过精心改装,更显气阔。

    大厅里侧开了一扇拱形屏风窗口,窗外波光粼粼。窗口处,大厅正中是一座太师椅,其下两侧分别设有数把座椅。一位白衣少年坐在正堂,其下坐着五人。

    白衣少年对在座诸人抱拳道:“诸位兄弟没有去崔大头的七绝帮,而选择来了卢某这四明会,就是瞧得起小生,也就是瞧得起我圣朝卢家。

    眼下我卢子俊虽不能像崔大头那般给予大家实在的好处,但只要诸位相信子俊,待子俊一年后顺利回家,对诸位的恩情定当涌泉相报。”

    座中数人纷纷站起,对卢子俊抱拳道:“卢兄说的是哪里话,我们之所以来此,皆出自对卢兄平日为人敬佩。就算没有许诺好处,我们也会挺身而出,助卢兄顺利进入小武试前百!”

    听得这些话,卢子俊深吸一口气,眼眶不禁有些红润。他走下台,与众人一个一个深情相拥,道一声好兄弟。

    相拥完毕,他又走上台朗声道:“承蒙诸位厚爱,子俊感动不已。对诸位之承诺,子俊也必铭记心中,一日不敢忘怀。那么现在,我们的四明会正式成立!听松,上酒来!”

    卢子俊一一为众人斟满,高举酒碗:“这碗酒饮过,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一家人了,一家人就该相亲相爱,团结一致,不分彼此,共谋大业!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皆道:“是!”

    卢子俊道:“是就干了!”

    众人道:“干了!”

    卢子俊率先饮尽,将手中瓷碗一摔,以示决绝之诚心。接着大厅里啪啪几声脆响,众人跟着将瓷碗摔得粉粹。

    卢子俊用衣袖抹去嘴角酒水,脸上英气尽显,他挥手压下众人的兴奋:“今日,我们的四明会就正式成立了。须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四明会也不可无了法度纲纪。

    在座的都是四明会的元老,是元老就应该有元老的身份地位,今后我们就以当家相称,共谋会事。卢某不才,自命为大当家。”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毫无异议。

    卢子俊走到一人面前,说道:“袁能,檀州凤星镇袁家,善使本家三十六路摘星剑法,云叶真经修至不净巅峰。你为三当家。”

    再到两人面前:“午德,午才,檀州常阴山金斧雷家。自幼习武精通各路武艺,尤其善使一把金雷斧无人能敌。四年前来云隐修行,三年突破云叶真经三层,天资匪浅,你二人就为四当家与五当家。”

    午德、午才与众人皆是不解,不明白怎么就略过二当家了?卢子俊向他们压了压手,走到下一人面前:“周祺,檀州青木花周家,生来具有特殊异相灵炁:花灵炁。云叶真经也达不净。你为六当家。”

    最后一人,卢子俊道:“廉宇,巫山界云雾江廉家,先天风属灵炁,云叶真经也有两层,你为七当家。”

    卢子俊排好众人地位后,坐回太师椅,众人也按身份次第坐下。

    “各位当家必是不明白子俊为何略过了二当家这一职位。”卢子俊泯了一口茶:“不满各位,实则是子俊心中已有了二当家的人选,可惜他今日未能到场,我也还未招来。”

    众人问是何许人也,卢子俊拾起桌上一柄墨梅小扇,蚕眉一挑:“此人名叫寒凌江,大家也都算认识。”

    坐下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听说过此等人物啊,怎么会认识?

    卢子俊轻笑一声,不急不缓道:“这人就是许久之前,顶撞戒律长老,拒不入寺,还从长老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那位。”

    袁能惊道:“那人当时逃了后,山上便没了他的消息,我们当他真的离寺了,却没想到还是在寺里。”

    卢子俊道:“莫说诸位当家不知道,子俊也是以为他真逃走了,直到昨日,子俊才从长老处得到他的消息。原来那人没有在山上修行,而是在山下药园子里学医,平日里不上山来,自然没他的风声。”

    午德、午才兄弟俩不解道:“山下学医?山下学医有什么能耐,能保护得了大当家?”

    卢子俊晃了晃脑袋:“非也,非也,当家们不知此人来历,算是子俊与崔大头之流都不敢高攀啊。”

    闻言众人惊讶不已,面面相觑。圣朝四大世家,崔、卢、王、曹,哪一家不是朝野上下的一方霸主,哪一家不是声名赫赫、万人欣羡。当今圣朝居然有让他们大当家高攀不起的人物,莫非是亚圣之一?

    卢子俊道:“想必各位当家心中已有了答案,不瞒各位,此人背后的关系正是当朝武圣,镇远将军。除却这层关系,他本人也有厉害之处。

    你们可知他拥有先天三灵炁,四月时间就将云叶真经修到第二层。你们说这等厉害人物,是不必然是咱们四明会的二当家?”

    众人纷纷附和。周祺道:“大当家若要招到此人,需得抓紧时间呀。就怕七绝帮那边也得到此消息,先下手为强了。”

    卢子俊笑道:“诸位当家放心,子俊早有安排。”

第十六章 潜心修炼 缘何叨扰不休(下)

    还是前山山腰,内院弟子居处。

    一座群林隐蔽的阁楼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通往地下。

    顺梯而下是一间宽阔的地窖,四壁燃着油灯,还算亮堂。深处的石壁上挂着七绝帮的匾额,其下坐着一为黑衣华服的少年,两旁各坐着一位面白肉嫩的仆从,发丝都束在头上的方巾中。

    这名少年即是崔家嫡子,崔小猿。

    在崔小猿面前,一人半跪道:“帮主,探子来报,卢白脸正式成立他的四明会了。招揽了午德、午才两兄弟,以及袁能、周祺、廉宇三人。修为和天资具是不弱。”

    崔小猿翘着二郎腿,两手揽在身旁两人的腰上,淡然道:“就这几人也敢称帮会,真是小孩子过家家。昨日让你们查的事如何了?”

    那人道:“属下们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叫寒凌江的划在山下的药僧名下,入寺以来也一直在山下居住,近日才上过山。”

    崔小猿笑道:“听长老师父说他入寺四月就突破到两层功法,背后势力还是上将军,此等人物绝不能被小白脸给抢了去。你们说我要如何拉拢此人?”

    那人道:“属下送去千两金子,他自然就来了。”

    崔小猿道:“哼!没用的酒囊饭袋。上将军的人会缺钱使吗?”

    又有人道:“不妨送些灵丹妙药或是宝剑灵器,修行之人岂有不缺这些的?”

    崔小猿摇了摇头,悠声道:“上将军的人在这山里什么都不会缺,只会缺了我身旁的春桃和秋雁。”他脸上媚笑,两只手不安分地上下乱摸,惹得那两人咯咯直笑,腰肢发软,倒在崔小猿身上,地窖里霎时春光无限。

    原来崔小猿身旁的仆从是女扮男装的妙龄女子,几年前入寺时就侍奉在他身边,素日里多是处在阁楼上或是地窖。

    对于云隐寺偷藏女色一事,不知长老与师父们是否知道,反正七绝帮的人是知道的。帮里不乏有几位光头和尚,每每见此动人场景,不免口干舌燥,腹内升起一团无名邪火,无处发泄。

    崔小猿左右各亲了口面颊,笑问道:“听说那小子还是个十一岁的雏,在这和尚庙里哪见过美色。春桃,是把你送给那小子去。还是秋雁,你去服侍那小子?”

    那俩妙龄女子,一左一右靠在崔小猿肩上,修长的五指如羊脂白玉在他衣衫上滑动,声音娇媚。

    “春桃不去,春桃只服侍公子。”

    “秋雁也不去,要去就送春桃去。”

    崔小猿哈哈一笑,将俩女搂得更紧了:“两美人儿谁都不去,本公子谁都不舍得。咱们把雪儿送去,那小妮子面皮薄,从小忸忸怩怩,做事不合本公子胃口。”

    “好啊,好啊,我们也见她不惯。把她送走,落得眼底干净。”两女边说,双臂便似两只玉蛇伸进衣内,缠上崔小猿。

    崔小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头,怎受得了这些,对下面数人吆喝:“忙你们的去吧,本公子倦了,要休息了……”

    说回山下藏剑湖旁,寒凌江尤自在苦竹的严训下专心习武,对于正围绕他徐徐展开的这个纠纷浑然不知。

    过得三日,正午十分。寒凌江在山壁铁链上一路上窜下跳,躲避苦竹追击。他时而纵身后跃,再从苦竹胯下钻过,时而故意跌落,靠足尖钩住铁索,再从另一侧旋上来,也时而反蹬崖壁,借力向前。

    甚者跌落之时还有闲暇施展落木繁林,从崖壁上生出数条藤曼,将自己再荡回去。一条细长铁索被他走得如康庄大道,好不从容。

    转眼之间,他已踏上第二层终点的铁桩,苦竹长竿刺来,他凌空一跃,脚尖借竹竿一点,悠然上了第三层铁桩。苦竹亦停下了攻势。

    寒凌江摘下头巾,仍不住大呼一声:“哈哈哈哈,我终于成功了!”然后纵身一跃,从这六丈高的铁桩上扎进湖中,欢快地游起来。

    苦竹随之飘落下来,立于湖面,欣慰道:“做的不错。”

    寒凌江荡着湖水,乐道:“苦竹师傅,稳字诀和敏字诀都练完了,接下来干什么?”

    苦竹想了想道:“接下来还是修炼步法,但要学会用上灵炁。”

    寒凌江眼睛一亮,问道:“是要正式传我步法了吗?”

    苦竹摇头:“还不是时候。眼下我要教你的是如何运用灵炁,立于水面,并爬上崖壁。具体来说,你要从湖中走到那面崖壁下,然后仅依靠双足登上第六层云梯,就像这样。”

    说罢苦竹踏水而去,到了崖壁下方,足尖在石壁上一蹬,跃至一丈高,再一蹬石壁又向上了一丈。如此连蹬数步,最终立在了十数丈高的六层铁桩上。

    二人回到岸边,苦竹细细讲解如何运转灵炁,度于双足,使自己能借力立于水面,并使用灵炁增强足腕力道,攀爬崖壁。究其关键,前者在乎一稳,讲求绵密扎实,后者在乎一敏,讲求瞬息而发,瞬息而收,皆为寒凌江近日所练。

    寒凌江自小机敏聪慧,苦竹讲了一遍,他便掌握了方法。甫一踏上水面,便能立足,但一抬足灵炁便乱,沉了下去。要想走完此处到石壁近二十丈的具体,光靠天分尚还不够,也需勤加练习。

    此后过去五日,寒凌江练成水面上奔行的能力,即使苦竹卷起浪潮,他也泰然自若。又花七日时光,练成壁上飞跃的功夫,第一次站上了六层铁桩。虽有时仍会不慎跌落,亦不至于砸落湖中。而是足尖轻点湖面,再次凌空而起。

    从训练走铁索,到在山壁上飞跃,寒凌江仅用了十五日功夫。严训之下,他足下步法基本娴熟,也不再对一日修行赶到劳累,有时到了深夜他仍会来湖边练习,直至到天亮,等着苦竹对他的进步刮目相看。

    十五日乐此不疲,苦竹终于认同了他的基本功,正式传授给他了一门步法:幻影,以及一门剑诀:残光。并留给他半月时光自行领悟,半月后再于此地检验他功夫进展。

第十七章 寒天孤雪 只影原待相逢(上)

    话说寒凌江得了苦竹传授残光剑诀与幻影步法,乐得喜出望外,与其辞别后便奔向竹林,恨不得马上开始修炼。

    穿过林子就是药圃,此时正值晌午,天光明亮,寒凌江远远望见两道人影立在院子门口,不待他走近,其中一人朝他挥手道:“寒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服,身形匀称纤细,脑袋却四四方方大如斗笠,右颊上生有三四个麻点,正是当今圣朝四大家,崔家的世子,七绝帮的帮主,崔小猿。

    崔小猿旁边立着一位白衣小僧,较寒凌江体态尤小,约摸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束在一顶方帽中,肌容赛雪,寒凌江自以为也是位俗家弟子。

    崔小猿是十四岁出头的年纪,高过寒凌江一个脑袋,见寒凌江走来,深深作揖。寒凌江心里大不明白,自己从未见过此人,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何故初次见面先对自己行了一个大礼。

    他还了一礼,听崔小猿说道:“在下崔小猿,辰州神华崔氏,早闻寒小哥机智聪颖、天资过人,今日得见果然非同一般,幸会幸会。”

    寒凌江奇道:“你听说过我?”

    崔小猿道:“寒小哥的大名如雷贯耳,何止是我听说,山上弟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单就那日你大闹长老殿,顶撞戒律长老,困室脱逃的法门就引得我等惊叹。

    后来又有消息传出寒小哥用了四月不到的时间,便突破了两层云叶真经,更是在山上引起轩然大波。此等天资,不知让多少弟子望尘莫及呀。”

    寒凌江挠了挠头发,不禁有些脸红,笑道:“难道寺里没有四月时间突破两层的?”

    崔小猿肯定道:“绝无仅有,唯寒兄第一人尔。”

    寒凌江哈哈一笑,又问道:“不知崔兄弟找在下有何贵干?”

    崔小猿见寒凌江面露喜色,心想自己这马屁正好拍在马屁股上了,再招他进七绝帮必非难事,说道:“寒小哥久居山下,对山上的事情知之甚少,自是不知云隐山上还有帮派这一说法吧?”

    寒凌江摇头,崔小猿继续说道:“其实也算不得江湖上那些个帮派,毕竟大家都还是云隐弟子嘛。只是山里弟子众多,三五成群,再拉上自己一些走得近的朋友。找个地方聚在一起,大家互帮互助,推举出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安个好听的名字,就是我所说的帮派。

    而崔某不才,正是七绝帮的帮主。此番前来拜访寒小哥,即是想邀请寒小哥光临敝帮。咱们七绝帮要是能得寒小哥这么一位大人物坐镇,自然是光荣的很呢。”

    崔小猿说完,寒凌江已然明了。心想:原来他是看重我修行厉害,想邀我加入他的帮会。他现下说的轻松,入会之后保不齐有许多劳什子杂事,耽搁我修行。

    我在山下修炼得好好的,干嘛趟这塘子浑水。不过正如他说,我久在山下消息闭塞,好多事情都不知晓也是个麻烦事,身边唯一的师兄还是个哑巴。入了帮会,倒是有了处消息来源。

    崔小猿见寒凌江尚有犹豫,倒不着急,心想自己的大招还没出呢,说道:“事出唐突,寒小哥自当好好思忖一番再做决定,崔某就不叨扰了。崔某的七绝帮就在内院弟子居处,随时欢迎寒小哥大驾光临。此次见面崔某还备了一份妙礼。”

    说到这里他冲寒凌江挤眉弄眼,狡黠一笑:“这份礼物全云隐绝无仅有,寒小哥不仅要收下,还要藏好莫教人发现才是。兄弟以后定会感激哥哥的。”

    寒凌江听得疑惑,心想你两手空空,哪有礼物?崔小猿却道:“哈哈哈哈,不说笑了。它日寒小哥见到上将军,烦请替崔某问一声好,就说崔家后辈崔小猿问上将军好,崔某在此谢过了。”

    崔小猿再与寒凌江行了一礼,朝身边那人递了递眼色,自行离去了。

    崔小猿径自离开,有些事自然是不点破的好。心里想:瞧那小子对帮派之事一无所知,卢白脸定是还没见到他。我抢了先机,又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卢白脸哪里还有机会。哈哈哈哈,别说是丫鬟,就是块金子他也没有,怎么斗得过我。崔小猿心里不胜高兴,寒凌江却是一头雾水。

    他话里有话,寒凌江哪知是什么意思。说好的妙礼呢,怎么突然就走了。他一时不解便不再多想,心里急着回去修行,见旁边的白衣小僧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言,还道他与崔小猿不是一路。

    正准备问他为何还不离去,却见白衣小僧作了个万福,低声道:“雪儿见过公子。”

    眼前之人动作柔婉,声音娇嫩如出谷黄鹂,肌肤白皙赛雪,让寒凌江如何察觉不出?只是他断不敢相信,云隐寺里竟然暗藏女色!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白衣僧人又作了一个万福:“雪儿见过公子。”然后摘下方帽,头上青丝如瀑布落下。

    “你、你是女的!”

    寒凌江这才大吃一惊,指着雪儿一时舌桥不下,向来伶俐的口舌竟有些痴了。

    白衣僧人道:“雪儿自然是女儿身。”

    寒凌江心念电转,顿时明白:“崔小袁说送我妙礼,让我一定收下,还要好生藏着莫叫人发现,说的就是你!”

    雪儿俏脸上发红,低头道:“崔,崔公子说的妙礼就是雪儿。崔公子让雪儿来日夜服侍公子,不得怠慢。”

    寒凌江又吸一口凉气:“服侍?服侍是什么意思?”

    雪儿道:“自然是伺候公子日常起居,穿衣食饭。”

    寒凌江遇事虽丰,却也没遇到过这类情形。他打小与老道游戏江湖,自不是娇生惯养之辈,来到云隐后虽有老和尚与知一师兄照料,但也是每日刻苦修行,不敢怠慢。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哪用得着下人丫鬟伺候。

    况且他尚年幼,崔小猿别有居心,他却未到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只道自己愿与陈年老尸同寝,却不敢要眼前的女子服侍。更何况这里还是云隐寺,他身旁还有知一师兄和一个严厉的老和尚。

    当下心道:崔小袁想拉拢小爷去七绝帮,所以找来一个妞儿服侍小爷,小爷哪用得着他人服侍,还不是麻烦。老道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厮定然没安好心。院子里多了位女施主,要是被老和尚发现,我脑袋还不得开花!这礼物可千万不能进院!

第十七章 寒天孤雪 只影原待相逢(中)

    “雪儿妹妹。”

    寒凌江想了想道:“崔公子让你服侍别人,你定然不愿意,再说我是个俗家僧人,生活清贫,成日除了打坐修行就是舞刀弄棍,用不着下人服侍。你就此回去,替我说崔公子的好意寒某心领了。你还是服侍崔公子的好。”

    雪儿听寒凌江的意思是要她回去,双颦立蹙,急道:“崔公子让雪儿来服侍公子,决计不许雪儿再回去的。而且他有姐姐们服侍,不需要雪儿,他也不喜欢雪儿。

    公子要打坐修行,雪儿就守在旁边为公子驱蚊。公子要练刀练枪,雪儿就为公子擦汗递水。雪儿若是服侍公子不周,公子该打打该骂骂,雪儿绝无怨言,就是别让雪儿回去。”她越说越愁,眼中几乎要生出泪花。

    雪儿长得乖巧,模样楚楚动人,言语又情真意切,换作旁人早已为之心碎。寒凌江却在想:姓崔的平日在山上都是这么修行的吗?这未免太舒服了吧。山上的长老们、师傅们难道不管管?以戒律长老的性子,要是知道他在寺里藏着女施主,他脑袋顶还不也要开花?

    姓崔的脑袋顶开不开花不重要,我脑袋顶可不能开花!寒凌江如是想,暗下决心:今天这位雪儿姑娘若是进了我身后院门半步,我寒凌江的大名倒过来写!

    只见他双手合十,忽然法相庄严:“小妹妹不要捉弄小僧了,此处是佛家净地,尽快回去,勿叫人发觉。要是闯见一个叫戒律长老的秃头和尚,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你有没有见过寺里那些割人舌头、拿人炼油的壁画。到时你就是这般惨状。”

    雪儿被寒凌江吓到,软玉似的手掌慌乱地抓住寒凌江合十的双手。恰好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寒凌江登时心脏一跳,猛得回过神,意识到是哑巴和尚叫自己吃午饭来了。

    他暗道不好,急忙挣脱雪儿:“我师兄来了!你,快、快把帽子带上,不要被他发现了!”雪儿也是警觉,立即把长发挽起,束在方帽内。寒凌江挡在她身前,避免被知一看见。

    知一走到二人面前,对雪儿合十行礼,雪儿也很懂规矩地回了一礼,动作比寒凌江还要娴熟标准。崔小猿与雪儿来找寒凌江时,知一是见过二人的。他当时没瞧出白衣僧人的女儿身,此时自然也没有怀疑。

    他瞧白衣僧人与师弟年龄相仿,心想定是师弟新交的朋友,不禁为之高兴。向寒凌江比划,邀她一同用斋。寒凌江面色尴尬,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却不知如何向他解释。

    知一和尚哪知道这些,只道是他师弟不好意思,于是径自拉起雪儿的手往院子里走。他不知道女儿家的手本就柔软,心想他师弟这位朋友手上虚弱无力,面色也是惨白,当为其熬些补虚强身的汤药才是。

    雪儿就这么被知一拉进院子,寒凌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伫立良久。心道:罢了,罢了,女施主可是师兄你请进屋的,老和尚回来发现院子里有女人,开花的也是师兄你的脑袋,千万轮不到师弟我。

    再说寒凌江、知一、雪儿三人同桌吃饭。雪儿生下来就是崔家的丫鬟,从小服侍崔家各位公子长大,从来都是服侍主人家吃完饭,再与下人们一道吃残羹剩菜。她被知一拉上饭桌,已然觉得不妥,知一还热情地给她夹菜,更是让她不安。

    知一见她低着头,十分忸怩,只挑起一小撮米饭送进口里,时不时地看上师弟一眼。想到应是她怕生,只跟师弟要好,于是给她添菜又勤了几分。一旁的寒凌江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全都明白,眼里全当没瞧见。

    这时寒凌江碗中的米饭将尽,谁知知一与雪儿突然同时起身,向寒凌江递了一只手。知一向他递手是要为他添饭,这是常事。雪儿向他伸手,估计也是要为他添饭,是雪儿长久服侍人的习惯。

    可这两人同时起身递手,不仅让寒凌江一惊,又好生尴尬。雪儿也是不好意思,怕自己僭越了,也怕给寒凌江造成不便,可伸出去的手不好再缩回去。

    知一见状倒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一手拿起寒凌江的碗,另一只手拿起雪儿的碗,笑着去厨房盛饭了。他心里如何想,寒凌江与雪儿自然不知道。

    以前吃饭时,知一和尚是哑巴自然不能陪寒凌江说话。寒凌江管不住自己的嘴,只好找老和尚聊天解闷。聊的尽是天南地北的奇闻杂事,吹嘘自己以前去过哪些奇怪的地方,见过哪些奇怪的事情。

    知一听得出神,老和尚却全然无感。有时寒凌江讲得尽兴,唾沫星子喷了老和尚一脸,当即换来老和尚一顿爆栗子,让寒凌江长了几天记性。

    所以说寒凌江平日吃饭时,是想说话却不能说,现在旁边坐着一个能说话的,且愿意听他说话的,他反而不想说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三人沉默间吃完饭。知一和尚去厨房收拾碗筷,寒凌江用抹布擦拭饭桌。雪儿想拿过抹布,替寒凌江擦桌子。寒凌江一手拦住她,一手继续擦桌子,并不说话。

    雪儿见寒凌江不待见自己,心里难受极了,她低声问:“公子是不是生雪儿的气了,是雪儿僭越了是不是?”

    寒凌江没看雪儿一眼便回道:“不是”,语气冷淡,未免有些口是心非。

    雪儿看的出,心里也明白,自然是自己讨人嫌了。她鼻子一酸忍不住泪如雨下,却只敢小声抽噎,“是雪儿不该,唐突公子了。公子不喜欢雪儿,雪儿不会赖着公子的。”说着她起身朝寒凌江行了个礼,道:“公子保重,雪儿走了。”

    寒凌江点了点头,不说话,也不看女孩一眼,埋头擦着桌子。凭声音知道她离开了。

    雪儿走后,寒凌江仍木讷地擦着桌子。他心想自己这么做没什么错吧,为什么心里却有些难受。云隐寺是和尚呆的地方,怎么容得下他一个女流之辈。

    自己又不是一个人独居,朝夕与哑巴师兄还有老和尚呆在一起,她一个女儿身留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处处都要小心不被人发觉。回到姓崔的那里反倒自由些。

    这个时候知一回来了,手里捧着碗药汤,原是他瞧雪儿身子弱,特意为其熬制的。他瞧雪儿不见,问寒凌江,寒凌江言道走了。知一不解,寒凌江也没多说,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第十七章 寒天孤雪 只影原待相逢(下)

    回到屋中,寒凌江自然研习起苦竹传授的两本功法:残光与幻影。

    传授之时,苦竹曾说这两本功法均出于云隐七系武学中的动系,虽都只是基础武学,但若练得好了,手上脚下配合密切,威力不亚于那三层楼的七十二小技。

    他想到老和尚唯一传授自己的落木繁林,号称云隐三十六大技,可奈何自身修为不够只能变出几根藤条,不识货的还当是江湖上变戏法的呢。

    眼前这两门功法,步法名为幻影,施展起来快如鬼魅,难觅踪迹。神奇之处在于修至大成还能留下一道幻影,常人难以辨别。而剑法名为残光,亦即剑影虚幻,千影难辨。

    两门功法相辅相成,若能配合融洽自成一体,威力不容小觑。于是寒凌江对前者不再上心,而对后者愈加钟爱。

    十五日不长,他即刻提上一口木剑,出至院中,准备修炼那残光剑法。忽而想到几月前自己修炼乙木剑诀,练出了乙木剑气,何不先试试如何将之与残光剑法融合,这样岂不威力更胜。

    他心念一动,脑海中浮现残光剑法招式和化木之灵炁为乙木剑气的诀窍。只见他左脚点地,右手持剑画圆,正是残光剑法起势动作,然后回首望剑尖,准备转剑斜刺而出。

    起势动作已经做好,寒凌江却戛然而止。

    剑尖所指方向的竹林里好似有个人影。他定睛细看,真是有个人影坐在地上,埋着头,双手抱膝。不是适才离开的雪儿又是何人,原来她一直没走。

    寒凌江没来由心中气恼,鼻底一哼,心道:你不愿走,就在那永远呆着吧。于是又左脚点地,右手持剑画圆。

    画圆时依法诀提起内世界的木属灵炁,经灵台转出乙木剑气,在周身游了个小圆。回首望剑尖,灵炁汇入持剑手臂,转剑斜刺而出,灵炁顺势涌入木剑,可惜只涌入到剑柄就缩回了体内。

    他再次摆出起势,心里却在想:姓崔的让你来服侍我,我又不用你来服侍。你回去就是了,处在林子里干嘛。这破院子难道有什么好的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姓崔的那里住的比这好,吃的比这好,你为什么不回去?

    此时他剑身画圆速度快了体内灵炁游动速度半步,灵炁没来得及汇入手臂就散了,寒凌江停下动作,又作起势。心里想:崔小猿想拉拢我,所以送来雪儿。他虽然不安好心,雪儿待我却没有歹念。我何故要对一个女孩儿生气,岂不太没气概,离开时也不曾看她一眼,会不会让她难受伤心。

    这一次灵炁游动的速度快了画圆半步,灵炁也没能汇入手臂,寒凌江再作起势。心道:我是不该对你冷漠无情,可我也没有办法啊。不这样做,怎么让你死心回去。

    要怪便怪你自己,为什么要来云隐。你若是一开始就没来云隐寺,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你要来云隐寺,便得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

    这次灵炁与剑身同步,灵炁汇入手臂,寒凌江斜刺而出,一层青木光辉从剑柄镀到剑身一半,然后迅速退回去,还是不成功。

    天色渐晚,寒凌江望向竹林,雪儿依旧呆在那里,一动未动,就好似被主人丢弃的小狗,愚笨地守在家门前,饥肠辘辘也不知道去觅食。

    寒凌江持剑再作起势。

    这种被丢弃的感觉自己仿佛也曾经历过,就在脚下这个地方,为此还嚎啕大哭过一场。

    他左脚点地,右手持剑画圆,同时灵炁运转。

    当时觉得天地宽广,却无自己立锥之地。还有人说自己只有五年寿命,五年的寿命能做什么,五年之后也不满十六岁。活得没有意义,死得也不够痛快。

    这次灵炁运转与剑身画圆同步同调,毫厘不差。回首望向剑尖,灵炁不断涌入手臂。

    我本该在世间游荡五年,再静悄悄死掉。从此以后没有人知道我是谁,老道也不会知道,但我现在还活地好好的,因为有人觉得我还有一线希望,还有人没有放弃我……

    青木光辉再次镀上木剑,从剑柄到剑尖,一呼一吸地闪烁。寒凌江持剑斜刺而出,心念所动,剑光大盛,只听砰的一声爆响,木剑炸成齑粉。

    他面色扭曲,翻看手掌已是血肉模糊。灵炁涌入过多,木剑承受不住,引发了爆炸。乙木剑气与残光剑法的融合还是没有练成。

    爆炸声着实不小,把知一和尚惊了出来。他见寒凌江右手掌全是血迹,吓了一跳,赶紧跑去药房。寒凌江却没在乎手掌,朝竹林里望去,人影依在,立即奔了过去。

    雪儿呆的地方离院子有些距离,爆炸声传不过去。寒凌江到时她正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寒凌江用左手推了推她的肩,手下一阵冰凉,此刻正是寒冬腊月,这女孩儿竟然穿的如此单薄,叫道:“醒醒、醒醒。”

    雪儿慢慢醒来,揉了揉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发现是寒凌江,十分惊喜:“公子你怎么来了。”

    寒凌江道:“我该问你才是,怎么不回山上去。反倒在林子里睡着了,穿的这么薄,也不怕着凉。”

    雪儿道:“我、我……”声音哽咽。

    寒凌江道:“别说了。先跟我回院子,免得着凉。”

    雪儿道:“公子不赶雪儿走了吗?”

    寒凌江瞧她有些犹豫有些欢喜的模样,心下一痛,点头道:“你留下来就是了。”

    寒凌江这么说,雪儿高兴极了,伸手去拉寒凌江右手。寒凌江吃痛一叫,立即把手收到身后。雪儿见到自己手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自然知道那是寒凌江手上的,急道:“公子你手上受伤了?快给雪儿看看。”

    寒凌江把手背在身后,笑着摇头:“没什么,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女孩儿哪里肯相信,她在自己衣袖上找到一圈干净的布料,咬断一处缺口,用力撕下来,执意让寒凌江伸出右手。寒凌江拗她不过,伸出右手。

    雪儿一看寒凌江血肉模糊的手掌,泪如雨下,一边给寒凌江包扎伤口,一边哭道:“定是因为雪儿惹公子不开心了,害得公子受了伤。”

    寒凌江道:“是我自己练剑不小心伤到,跟你有什么关系。”

    雪儿仍是忍不住地哭泣,寒凌江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伸手去揉她脑袋又缩了回来。只是不断道:“别哭了,别哭了。伤在我身上,要哭也是我哭,你哭干什么?”

    雪儿抽噎道:“公子手上受了伤,男儿坚强能忍着不哭。雪儿见公子受伤,心里疼痛,忍不住便哭了。”

    雪儿给寒凌江包扎好后,抽噎声渐小,寒凌江道:“走吧,我们回去了,再不回去我师兄该着急了。”雪儿嗯了一声跟在身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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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异变突临渊雪天脉,一对寻宝师徒闯入千年冥海,离奇梦境到底兆显何意,不经意的回眸又埋藏了多少前话后事。冥海巨塔号为亘古,业火红莲实为夺心,万丝千缕交织一系,前尘幽明谁能辨清。悠悠万载好似天地一盘大棋,命运沉浮是否皆已落定?大荒尘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荒尘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荒尘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