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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郷     大荒尘衍txt下载     大荒尘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空山佛语 问红莲何以生(上)

    问莲

    轻水自流尘,月清独照人。

    明幽识浮屠,死生归沙门。

    云散风雪隐,小池红莲生。

    新恙谢芳华,微雨拆晨昏。

    怜我空渡厄,何缘花木深。

    问莲生以灭,叶叶转乾坤。

    云遮雾瘗,修篁蔽天,药香隐隐谁家院。暮烟疏雨,料峭春寒,兔起乌沉度残年。

    这里是何处?

    简陋的木屋中,有少年卧于床榻,艰难睁开双眼。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药味,他耸了下鼻子,不算难闻。听得见屋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淅淅。床边应该有个窗户,冰凉的雨丝飘落到半边脸庞上。不知是哪个冒失的家伙在雨天忘记了关窗。

    他没有起身去关上窗户。双目自从睁开就一直盯着正上方,不是因为有什么好看的,却是他只能如此。

    他不能说话,只能在心里默念。头不能转动,看不见周身事物。身子也不能侧,所以任由雨丝飘进窗来沾湿半边身。

    唯一能活动的好像只有两手的指头,但又能有什么用,告诉自己还活着么?

    这又是哪里,少年心里问。不会还是在那该死的山上?他略感神情恍惚,头脑沉重,记忆不清。好似之前种种皆梦中所见。

    若是如此,那该是个多么骇人听闻的噩梦!不是因为跌落悬崖的真实、惊悚,也不是因为后背在那电光火石间感受到的剧痛。而是因为梦里出现了,和尚……

    咿呀~

    那是木门转动的声音,看来这里还有别人。继而是抖衣声,放物声,脚步声,向着里屋走来。少年在床上卧着,脖子不能转动,目眦尽裂也难以瞥见走来之人。

    脚步声愈来愈清晰,已来到门口,又忽而加快,跑到窗边。随后身上的雨就停了,屋外的雨声也小了。

    终于不用躺在床上享受雨水的抚慰了,少年一点点睁开双眼,正上方,四目相对。

    佛说一滴水可映天地,一刹那便是永恒,却没说这是永恒的乐土,还是永远的死劫。只道那一瞬间,原本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少年右手忽然抬起,颤颤巍巍地指着眼前人,眼睁得不能再大,声音低沉沙哑,充斥着莫名的恐惧,只说了两个字就昏也似地闭上了眼:

    “和……和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和尚命?

    下午时候小江醒了,经过早晨那么一个小插曲他好像又能说话了,手臂也能动。但他还是那么一动不动的睡在床上,也不愿意说话。

    自从清醒后小和尚来了几次,小江闭着眼,假装睡着,小和尚也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帮他把床布弄干,给他擦脸,换药,等等等等,若不是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叫了几声,他还真想装睡一辈子。

    在小和尚帮他弄东弄西时,小江也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年纪与他相仿,个子没他高,圆脸多肉,有点木讷。看去倒是老实巴交,心里面想的是什么鬼才知道,反正和尚没一个好东西。

    黄昏之时,雨已停歇。小和尚有一个多时辰没有出现过,不知上哪去了。小江的肚子又叫了几声,前胸贴后背的感觉他不是没体验过,但从来都没有这么饿过,特别是当他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后。

    房门打开,伴随手中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小和尚再次出现。药膳里有人参、山药、白术,和一些不知名的药草,都具有滋气愈骨的功效。

    他把小江扶了起来,以调羹舀粥,待吹凉了再送到他嘴旁。小江喉结一滚咽了咽口水,也不去细想狡猾的和尚会不会在其中下有毒,就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

    直到把这碗粥吃个精光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后,小和尚把他嘴擦干净,小江才终于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

    小和尚一愣,马上又非常高兴似的摇头,口中咿咿呀呀。

    “是你救了我?这是在哪?云隐寺?”小江连问。

    小和尚先是点点头,又摊开小江手掌,在上面写了个“下”字。

    “你难道不能说话?”小江惊疑道,怪不得这一天来都没听见他说过一句话。

    小和尚笑着点点头,又在他掌心写了个“哑”。

    小江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与讥讽,哑巴也比山上的那群假仁假义的秃驴好,又问道:“你是说这里是云隐寺山下?这里就只有你一人吗?”。

    小和尚连连摇头,写道:“师傅”,又写道:“采药”。

    “你叫什么名字?”小江问。

    小和尚在他掌心写下:知一

    许是很久都没能和人说上几句话,一开了话茬两人都没停下来。小江不停地问,哑巴不住地比划,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在少年手掌心中写写画画弄得他咯咯直笑,时而手舞足蹈又让他百思不解。

    素昧平生却能相谈甚欢,一病一哑仍可谈笑风生,没人意识到匆匆流过的时光,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自然而然,天上皓月亮了,自然而然,屋内灯火明了。远方山头灯火辉煌恍若闹市,而这里只有一窗幽火,两只剪影,欲明欲暗。

    哑巴和尚最后离开了小江的房间,并让他早点歇息,这时已是二更天。小江靠在床头看着油灯灯芯上那一簇跳动的小火苗,迟迟没有吹灭,心里若有所思。

    山上那群秃驴肯定是找不到我了吧,毕竟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小江了解到,他是在七天前被上山采药的小和尚发现的。发现当时已经昏迷不醒,身体多处损伤,手臂和双腿都有骨折。

    据说若不是因为崖壁上生长的松柏,现在估计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但小江短短几天就能康复到这般状态却让小和尚大为吃惊,按常理,受此重伤的人没有一个月的卧床休养是绝不会清醒的,更别说如此生龙活虎了。

    死里逃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要说还有的遗憾就是现下仍身在和尚庙里,而且怕是没有个把月的休养恢复是难以走出去了。

    小江从知一那知道这里是大荒山东峰下的一个药圃,周围是茂密竹林,竹林外十数里则是农家村舍。常年只有一位耄耋老僧和这个哑巴和尚居住,虽时常有寺中和尚与外面村民来拿药医病,但一年到头多数时候却是清静的很。

    小屋灯灭,窗口却溜进素洁的月光,将屋内映得愈加明朗。小江卧在床上,越过窗户恰好就能瞥见那轮清明的玉镜,不由得想起了朔方的那个夜晚。

    彼时之月还要大,还要亮,还要漂亮,那种难以言状的硕大无朋和水晶琉璃般的通明却是此生难见,恍若梦中。

    许是最近的日子总是在昏迷中度过,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分不出何为梦,何为实,何为虚幻,何为无妄。

    眼前一切,疑真疑幻,如梦如烟,好似一觉睡去而醒来之时,他还不是孤单一人。

    至少……还有一个老头或者一只猴子陪在身旁。

第四章 空山佛语 问红莲何以生(下)

    夜俞深,月俞明,万籁俱寂,天地也已睡去,但总有些受伤的灵魂依旧不愿安息。

    床上少年辗转难眠全无睡意,只好拖着两条还绑着石膏板的伤腿,扶着房壁,一步一顿走出小屋。

    清晨的微雨卷走了一山的浮尘,入夜的幽谷滋润了如霜的清露,空气湿润夹杂着难言的药香沁人心肺,让小江神清气爽愈加难眠了。

    走出小屋,外面连着一架抄手游廊通向西北面的一间木屋,在漆黑的夜里还摇曳着昏黄的灯光。

    小江撑着游廊扶手走了进去,屋内空无一人,陈设也十分简陋,只有一张挂画和一张供桌。他向来不认得画中佛像,但供桌上的水果却熟悉的很,于是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视线转向屋外,是一处鹅卵石铺成的小坝,每块石子都圆润剔透,像极琉璃。小坝中央有一方水池,远远的便可看见有两三朵含苞待放的红莲亭亭玉立。

    堂内吹进料峭山风,风吹玉振,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叮铃声。原来堂上挂有一串七彩琉璃风铃,珠子下系着条白娟,定睛看去,上面写着:身若琉璃,心若琉璃。

    小江在屋前的木阶坐下,啃着手中苹果。四下悄静,孑然的身影时而看看莲,时而望望月,心里想的却不知是何。

    时间点滴,悄然流逝。不知何时云遮薄月,清露如霜,正是寂寞深山空夜冷,哪堪料峭助风寒。小江独坐寒夜,不知所想,一时发起了呆,竟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从身后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休息?”

    轻轻一句没有打破夜的寂静,只将少年从发呆中拉了回来。他转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和尚,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他穿着一袭青布长袍,袍子多有补丁,在时间的磨洗下显得破旧不堪。背着一箩草药,像是采药刚归。小江大概知道他就是哑巴和尚所说的师傅,但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是谁?”

    老和尚微笑,一边将背着的草药放下,一边说道:“一个医病的和尚。”说罢,他将供桌上的油灯灯芯挑高了几分,并问道:“怎么不去睡觉休息?”

    “最近睡多了,不想睡了。”小江幽幽道,也不再看那个瘦弱的老和尚,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将没啃完的苹果送进嘴里,还是继续看着池中未盛开的莲。

    老和尚立在他身旁,一袭青衣像是为他抵去了所有的风寒,使他在夜风中也不会显露老人佝偻的身躯。

    “阿弥陀佛,施主喜欢莲?”

    “不喜欢”

    “何故?”

    “它让我想起一个人,好像死了,跳进燃烧的红莲中死的。”

    “死了?死了。”老僧一声问,一声答。

    小江仰头看他,发现他竟也与自己一样看着池中莲花,双目深邃,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那是双历经沧桑的瞳孔,瞳孔里徘徊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

    “施主。”半晌后老和尚忽然问道:“你以为这一池红莲是为何而生?为何而灭?”

    若是少年目光还停留在老和尚脸上,就会发现他在问这句话时全无了一个老者的面孔,如同一个被丢弃的孩童,迷失在街角。

    “为什么生?为什么灭?”小江嘀咕,随手将吃剩的核抛得老远,砸吧砸吧嘴道:“时候到了,自然就生了。时候到了,自然也就死了,没有为什么。”

    老和尚轻声道:“天道昭然,原是没有为什么。”

    小江不去理会老和尚。在他看来,天下和尚尽喜好有事没事故弄玄虚,自言自语,说些让人听不懂的大话。

    老和尚道:“敢问施主,为救自己之亲人而害了天下,该是不该?当堕入阿鼻还是幸登极乐?”

    小江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下地狱呀。”。

    又问道:“那若是一人半世杀生,半世救生,当如何?”

    这回小江想了想道:“还是下地狱。”

    老和尚问:“何故?”

    小江挠了挠头,道:“我很小的时候偷吃了隔壁人家一只鸡,过意不去,便在他家鸡窝里还了五个蛋。后来被发现告到家里,赔了别人一只鸡不说,还被关起门来狠打了一顿。”

    老和尚忽地一笑,又叹了口气:“天下之事若当如一鸡一蛋,世间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如此这般了。”

    “不过还好。”他又恢复了平常面目,面带微笑,语气和缓,像是多年的囚徒终被大赦了一般,道:

    “这样,我就能与师弟一同坠入无边地狱了。”

    小江不解,也不明白,不明白这老和尚半夜采药回来不去睡觉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怪问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如此认真,更不明白为什么当他听见后者也要下地狱时,会是如此开心。

    当真是个怪和尚,小江心想,不过他口中所说的师弟是谁?小江偏过头,借着月色再次打量身旁老僧,花白的须发,瘦削的如同枯木的身躯,最是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隐隐约约,似曾相识。

    “我的师弟,施主也算认识。”老和尚似是看出少年心中所想,微笑道:“师弟法号不净。”

    “是个盲僧。”

    叮铃铃……叮铃铃……

    山间微风吹响琉璃风铃,当青衣老僧吐出最后一个字,两道身影最终在小江脑中合而为一。

    他从不知道一瞬间竟会这么长,在听到“盲僧”两字后,平静的脑海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无数的念头飞也似的从他脑中闪过,最后还是停在了一个“逃”字上。

    然心有余力不足,他本想拔腿就跑,但那双打满石膏的腿却如同灌了铅似的纹丝不动,最后一个趔趄就要倒地,又被青衣老僧扶稳了失控的身体。

    “你,你要干嘛!”小江惊恐万分,眼睛睁得铜铃般大,舌头也打起颤来。

    青衣老僧右手紧紧把住小江手臂,左手并指点在他的眉心,指尖金光暗涌。继而千丝万缕的金芒在少年四肢百骸游走窜动,最终汇聚眉心。

    小江顿觉全身乏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疲惫不堪。随后,游走的金芒跟着老僧指尖一路下移,从眉间印堂到鼻下人中再转右臂天泉,经曲泽,大陵等穴位最终停在右手掌心。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小江从来没觉得这么疲倦。他暗骂了声,苦苦挣扎的眼皮终于合上。隐约间似乎看见掌心生出一支荆棘,上面长了朵,莲花。

第五章 莲开并蒂 何以佛何以魔

    苦海无涯,何处是岸?

    乌云厚重,遮住了西去的烈阳,盛夏的大地渐渐消散了酷暑的炽热。万顷森林里古木参天,难见曦月,氤氲的雾气更为其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在此风停滞了流动的身影,水珠挂在石尖上迟迟不肯落下,天地间没有一声虫鸣,没有一声鸟叫,一切沉默都像是为了等待,等待一个回音。

    “师兄,难道你还看不见吗?”

    良久之后,一个沙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寂静,那是一个瘦弱且固执的和尚。

    “看不见?看不见什么?师弟你已经走火入魔,心智受损!赶紧跟我回寺里吧!”说话的是另一个和尚,言语焦急。

    “当然是这天道了。”

    “对啊!我看不见!看不见你说的天道,你说的世界!你说的一切我都看不见!但天道为何,绝不是杀害同门,欺师灭祖!”

    焦急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变得疯狂,变成了怒吼!但转瞬又暗淡了下去。看不见啊。你总是走在前面,能看见的只有你的背影。

    乌云越来越近,越来越低,越来越厚重,它不仅压在大地上,也压在了人心里。

    “我不想和你动手,你也不必再追我,我是不会回去的!”瘦弱和尚转身离去,目光藏着决绝。

    另一和尚深吐一口气,漆黑的双眸燃起了火焰:“罪过!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带回去!”

    “哼,你若真有这能耐,就来试试吧!”沙哑的声音变得洪亮无朋,震耳欲聋的吼叫不像是针对眼前之人更像是要与天相争!

    轰隆隆!天际一道电芒闪过,雷声炸响,霎时间风雨齐至,一切消失了的声音都带着毁灭的气息重回天地。

    乌云遮挡住整片天空,风声、雷声、雨声齐齐作响,如三方百万大军在天地间疯狂地碰撞,撕裂,回旋,吞噬。一如那两尊撼天拗地的金光大佛,在乌云之下,雷电之中拼命地攻击对方,至死方休!

    时间潜身黑夜难以捕捉,仿佛一瞬之短又若永年之长,雨停了,风息了,红日刺破乌云,照样从东方升起。

    除了那不复存在的万顷森林,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年轻的和尚躺在血水中,衣衫残破,泥沙遍身,右臂吃力地抬起却仍未抓住那一抹逝去的衣角,寂静的天地间只落下一个气若游丝般的声音:

    “师弟,别走……”

    瘦弱的和尚没有回头,没有犹豫,摇摇晃晃的身子颤颤巍巍走远了,仰头迎来初升的日光,双颊流下两行血与泪。

    “这下,这下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这是第一天,我杀死了同门,杀死了万恶的师傅,也杀死了他。

    想必就是自那天起,世界少了一个玄智和尚,多了一个不净盲僧。也是自那天起,双手沾满了最亲的人的血,也就不怕再染上其他人的血了。

    我不愿再回去,也不能再回去,我已经切断了所有,切断了过去,内心只有天道。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会在梦中遇见他们?

    这就是我的罪孽吗?为此我不想睡觉,更不愿做梦。

    然而即使不在梦境,即使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在我眼前?我向前奔,他们便往后退,我向后退,他们又到身前,拂之不去却又触碰不了。我无能地吼叫,不停地撞击脑袋,想把他们从这里赶出去!不要再待在这里。

    这是第二天,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不是因为他们化身厉鬼将我缠绕,而是因为在梦中,他们看我的眼神,太温柔,温柔的让我害怕,让我恐惧,让我疯狂,让我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有一天我手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

    我闻出了那味道,是血的味道,人血!我忽然明白,只要杀死他们,杀死他们就不会出现了吧!

    杀。全都杀掉,杀掉就好了。杀掉他们就能让我摆脱烦恼。

    这是第三天,我无意间杀死了一个倒霉的家伙。他是无辜的,但也是罪恶的,因为是他的血让我把周围所有人都杀光了。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大概一个村子。

    最终我筋疲力尽,倒在了人群中,不,是尸体中,他们的味道令我作呕。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会闻到这个味道。

    我已经不清楚过去了多少,只记得这几天里我杀光了周围能杀的人,也如愿杀死了过去。

    从此后我的世界再无了任何人,只有天道和我的道天!自那天起我再也没睡过觉,自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十天?还是一个月?亦或是更久,我被朝廷通缉了。

    他们派人来暗杀我,但都被我超度了,因为我佛慈悲,我也慈悲。他们身为杀手,为朝廷效力,手上沾血不比我少,生命是等价的,他们与我也是等价的。

    朝廷还不愿放弃,因为继那以后我又超度了许多人,普通的人,凡人。

    他们在这尘世活着痛苦,丈夫殴打妻子,妻子与外人通奸,儿子毒死父亲,人生来痛苦,一切都是虚妄。生、老、病、死、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世事如梦、如露、亦如电,唯有天道恒存。

    我杀了数不清的人,有来杀我的人,有生活痛苦的人,有许多老人。我不知道于他们而言生的意义究竟在哪,但我知道死的意义,那就是不用再生了。

    老是可怜的,是痛苦的,一旦失去了依靠,就会生不如死。老死是一种最可悲的死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神有条不紊地磨好刀,再放在你脖子上一点点,一点点地往里割,这是对生的亵渎,亦是对死的不敬。

    死从来不是生的对立,而是生的一部分,最精彩的一部分,就像是红莲,只有当其焚于烈焰,才是它最绚丽的时候,才是它的生!

    当我明白这个真理时,我仿佛也隐约触碰到了我一直追求的东西。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被我杀死的人都会向我哭泣求饶,他们不应该最渴望死的吗?他们的求饶声是世上最难听的声音,而最好听的声音就是我为他们超度的佛号。

    我杀的人越来越多,也就越发觉得我佛慈悲,让芸芸众生得以苟且。也越发明白了生之可贵,贵乎死,贵乎知死

    是的,我彻底明白了,这就是天道,就是我的道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得意的大笑,狂笑,笑到全身抽搐,笑到在场的每个人都以为我是疯子!

    说到在场的人,就在今天,朝廷终于等不下去了,派出了三司天师,派出了那七条狗,将我围住,好大的阵容,好大的手笔!他们见我是和尚,很诧异,问我何以杀生,何以成魔?

    笑曰:吾往杀中求佛!

    这是第一天,我与师弟大战了一夜,我们都拼尽所有力气,,使尽浑身解数,只想要击败对方。那一天就像是天地末日,不论是那风,那雨,还是雷,都代表着毁灭,意味着终结。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如此生气,如此的想要战胜对手,想要把他打败,打到他乖乖认错,而对手就是我的师弟。

    但我知道我始终都不可能战胜他,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我与师弟皆是孤儿,先后被佛门所收。师傅看准我们的慧根,赐我法号玄慧,师弟玄智,并倾囊相授,说我们是佛门的一对并蒂莲,将来定要广发佛法,普度众生。

    尤其是我,从小师傅都对我青睐有加,认定我天性过人,能继承其衣钵。但为什么师弟不能,他比我更聪慧,于佛法他可无师自通,独窥其妙。于习武,他后来居上,没人能出其右,就连师傅都自叹不如。

    对此,师傅只说了一句,师弟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了极致是学不了佛的。尽管如此,师傅还是尽心指点师弟,不是教授而是指点。

    天空发出阵阵雷鸣,那是我和师弟撞击的声音。泪水不自觉从我眼眶溢出,和着大雨和我的血,也许也有师弟的血,和他的泪,一起滴落大地。

    我与师弟倾尽所有,那两尊傲视天地的大佛也已残破不堪,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疲惫,也看出了从未消减的执念,如此,只剩下最后一击了。

    师弟就是这般聪明,他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看见了我们永远都可能看不见的东西。我不知道他眼中的世界对他来说,究竟有多大意义,但我知道我眼中的他的背影是多么孤独,多么彷徨。

    所以,就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由他任性!

    那一瞬间,天地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们的嘶吼,末日真的来了。

    自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师弟。我活了下来,被一户卖药医病为生的农家所救,醒来后已是半年。

    他们医术高超,举世罕见。用了半年将我从地狱拉了回来,又用了半年将我全身医好。等我痊愈告别他们后,我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

    师弟成了人间恶魔,没人知晓他是谁,从哪来,想做什么,只知道他以杀人为乐,以嗜血为好,是个没有人性,没有怜悯的失心之人,所以称他为失心盲僧。

    听说,失心盲僧由于杀人太多,受到朝廷通缉,被三司和七脉联合围攻至死,这是天谴!

    天谴?世人却不知师弟最不惧的便是天,天谴又奈他何?我不愿相信师弟就这么死了,就像我还活着一样,他也一定还活着,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追寻他的天道。

    我怀着这种希望四处游历,去寻找有关他的传闻,但当我听到的越来越多,我便越觉得他不可能还活在世上。不是因为他的敌人有多强大,而是佛,佛不能留他。所以到最后,我放弃了。

    我不止一次问自己就算找到师弟又能如何?再把他带回去吗?回哪儿呢?师傅业已圆寂,同门也不复存在。那曾经生活的梦土,早已没有了我们的位置,是个终将被遗忘的地方。

    我带着这份茫然继续游历,去体验师傅曾说过的凡尘,去体验生、老、病、死、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

    当然,我只能旁观。这世间苦难众多,佛说要普度众生、清净无染又谈何容易。我看见了他们生的喜悦幸福,看见了曲终人散,看见了物是人非,看见了咫尺天涯,也看见了死亡。

    不只是人,世间万物都逃离不了死亡,死亡代表终结?代表毁灭?代表永恒的无?不,不是这样。

    我渐渐明白,死从不是生的对立,而是生的一部分,最精彩的一部分。是等你完成了带来尘世的任务后从容不迫地归乡,是将生的美丽发挥到极大,是为了不虚此生!是生的延续,不是句读!

    当我彻悟了生与死时,我仿佛也隐约明白了何为天道,何为道天,也明白了师弟所说的世界。

    于是,我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游历,回到了救我的那户农家,继承了他们的医术,去救济这个世界。佛能医心,药能医身,琉璃如是。

    最后的最后,我回到了年少的地方,当然,是以一名医者的身份。不是因为我还放不下过去,而是为了等一个人,一个也领悟了生与死的人。

第六章 寒从大地 凌江万里不留(上)

    “施主,你醒了?”

    小江似乎睡了很久。眼未睁开,凭声音分辨出是那位青衣老僧。老僧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将手中形形色色的药材放置柜中。

    这里不是之前那间客房,而是间药房。小江想撑起身子靠在床头,骨子里却透出乏力,在老僧的帮助下才坐了起来。他接过老僧递来的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喝完了,很苦。

    小江已经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却没有多感到害怕。凭直觉认为眼前的僧人应该不会加害于他。

    他下意识翻看了看手掌,问道:“我手心为什么会长出莲花?是不是因为死掉的瞎和尚,就是你的那个师弟。”

    老僧回道:“应该是的。”

    小江一阵乍舌,没好脸色的嘀咕:“你那师弟可真厉害。先是要跟我抢宝物,我这没有又跟别人抢。结果宝物没抢到,还搭上了自己一条老……”

    老僧就坐在小江床边,看着少年,神情里多了些痛苦和惋惜。小江以为自己说错话,勾起了老僧疼苦,正觉不好意思。

    只听老僧道:“对不起,孩子。”

    小江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

    老僧道:“师弟死前在你体内种下了夺心莲。现在夺心莲已经在你体内扎根发芽。随时师弟的意识、魂魄就会在你体内复活,占据你的身体。

    你的意识挡不住师弟,就会被他夺取身体,于你而言就相当于死了。”

    “也就是说,你命在旦夕。”

    小江面色一凝,转而笑道:“这,怎么可能?我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啊?甚至比以前还更灵活了。”

    “夺心莲就是这样,种在人体内与肉身、血脉、灵力融为一体,无影无形。自己察觉不出来,旁人也难以察觉出来。

    一但时机成熟,夺心莲便会在你体内开花结果,重聚种花人的三魂七魄,夺取你的肉身。你之所以感觉身体更灵活,也正是因为那颗心莲种子的缘故。”

    小江一听急道:“你说别人看不出来,你却看出来了。你是个药僧,你能看出来,总有办法救治吧。”

    老僧道:“目前只有一个延长五年时间的法子,五年之后,夺心莲依旧会开花夺舍。”

    初闻噩耗,小江自然难以相信,但老和尚悲痛的表情绝非吓他开心,于是内心渐渐变得焦虑。

    若真是如此,自己就只有五六年的活头了?这叫什么话,他才十岁出头,人生之路还没展开就要结束了?他还要和老道四处寻宝,闯江湖呢。

    老僧无奈道:“夺心莲不是前人的功夫,是师弟独创的魔功,除他之外,全天下就只有我略知一二,无前例可寻,也无医书记载……”

    “那就是医不好呗。”小江突然说,然后用力翻身下床。老僧伸手去拦,被一手推开。既然只有几年可活,那还待在这里干嘛?养老不成?

    小江没披外衣,鞋也不穿就走出药房。门口碰上哑巴和尚,手中正端着给他准备的汤药,也给他一掌扇落。反正都要死了,药也不用吃了。

    他心头烦燥不安,直想赶紧离开这里,可环顾四周皆是陌生之地,他该往哪走,他能往哪走?

    他又想起了老道,更加难受和恼怒。为什么总是不在?他在雪地里被一群妖兽追赶时不在,他被不净和尚抢了去时不在,他莫名其妙被送到云隐寺,要改行做和尚时不在,如今他被告诉命在旦夕时还是不在!

    明明是他先说要做自己师父的,也明明是他先说要带自己闯荡江湖的。不想带着他,觉得他是累赘了,就不能事先知会一声他这个关门大弟子吗?留下几本破书就一个人离开算怎么回事?

    小江从来都是一个坚强的人,辛苦漂泊时他没哭过,命悬一线时也没哭过,全身摔得粉碎痛不可当时也没有哭过。可他现在就是心口堵的发慌,压抑得难受,终于忍不住蹲在院子中放声大哭,哭声里满是委屈,满是无助。

    从没有过这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孤儿,也从没有过这么一刻他想让老道呆在自己的身边。

    老和尚就立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听着小江嚎啕的哭声。只有在哭声里这个不怕天、不怕地的男孩才那么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过了好久好久,小江的哭声缓缓止住,变成小声的抽噎。老和尚蹲下身,苍老的手掌抚摸小江不时耸动的后背,说道:“留下来吧,我想法子帮你医治。”

    小江抽噎道:“你不是说没法子吗?”

    老和尚道:“现成的法子是没有,但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不尽力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小江道:“那要用多久时间?我有个师傅不知道跑哪去了。我要去找他。”

    老和尚道:“要先用两年时间延五年寿命。剩下的三年我会再想法子去除夺心莲。”

    小江道:“不能再快点吗?”

    老和尚道:“不能了。”

    小江道:“山上的和尚也要留下我当和尚。可我有师傅了,不想当和尚。”

    老和尚笑道:“云隐寺有很多挂名弟子。只是顶个弟子名号,不用剃度也不用念经。你还是当你的小道士,只有一个道士师父。”

    这个时候小江的情绪已经缓解了许多,没有再抽泣,脸上却仍是一片伤心和难过。他想了一会,小声说:“好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可以去。

    老和尚欣慰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江想起那个木牌:“可能是叫寒凌江。”

    老和尚赞道:“是个好名字。”

    小江问:“为什么?”

    老和尚道:“因为,寒从大地风雪泣,凌江万里不曾留。取名字的人一定希望你能练就一身本领,成为一名不惧风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江低下头哦了一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老和尚道:“我没有俗家名字,以前法号玄慧,现在法号琉璃。因为药师如来能除生死之痛,治众生贪嗔痴,以琉璃之光清净无染。所以用此名来约束自己。”

    小江道:“虽然没听明白,但好像也是个好名字。”

    老和尚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身子还有些虚弱,先回屋趟下,不要着了凉。我让知一再给你煎一副药。”

    小江轻嗯,照话回屋了。

    回屋后小江躺回床上,知一小和尚重新送来了一碗汤药,让小江服下。因为之前的事吓坏了小和尚,小江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对不起,小和尚连连摇手,表示他没放在心上。

    在之后,小江一人卧在药房,没让人陪他,他只想静一静。

    光阴在屋里流逝,时间在少年眼里回到起点,回到了那个雪夜。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老道会离他而去,就像他从没想到老道会出现在他生命中一样。

    好好想想,很多事情都不会是简简单单的随缘,表象里总藏着内因。老道为什么会收他为徒,真的是因为他天资聪颖,与大道有缘?那又为什么会无言离开?

    他为什么会被带往朔方,见证了那场天地异变。又为什么会从那浩亮的月光里见到仿佛熟悉的身影?为什么会生奇怪的梦?为什么会被不净和尚抓去?又机缘巧合遇见不净的师兄。

    越来越多的为什么让他困扰,也让他正视。好似冥冥之中有根丝线,有个手掌在牵引他,推动他,让他在浑然不觉中走上早已安排好的路。所谓命运就是这么回事。

    就在今天,小江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终究不是过一天算一天的闯江湖,一切远没有那么简单。

第六章 寒从大地 凌江万里不留(下)

    之后的几天,寒凌江都以病人的身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准确说是懒得动。平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己乐得安闲却劳累了哑巴和尚。

    除开平日的三餐不说,早晚还得为小江熬汤制药,甚至还得应其正骨之名为其按摩。

    虽然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但哑巴和尚却没有丝毫不愿,相反,因为多了他这么个师弟,平日里也是乐呵呵的,干什么都麻利的紧。

    在失去了以前种种猝不及防的同时,生命的安详竟将他生来的乖戾消去了几分,变得平和了,甚至连命不长久这件大事都差点遗忘。

    直到七天后的一日清早,老和尚在园中与他细谈夺心莲。

    院子里的景色与十多天前并无多大差异,一样的小池,一样的石子坪坝,一样的竹林,一样的风铃声在与风倾诉。

    如若有心则可发现葱绿的竹林里冒出了许多新笋,小池的红莲也不再是当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开始一瓣一瓣向外张开。不仅如此,小池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莲,还没来得及长成花苞,在群荷间显得尤其夺目,尤其娇小。

    在谈起夺心莲前,老和尚先说起了一门名叫舍心莲的功法。

    他先问寒凌江认为这世间什么伤最难医治。寒凌江想也不想答道:情伤!老和尚笑着摇摇头,说情症不算在内。

    寒凌江又立马答道是四肢被断,或是心口被刀穿破,或是直接尸首分离。在他的认识里前两者基本不能医愈,后者更是已死之身,然而老和尚还是摇了摇脑袋。

    老和尚答道这世间最难医治的是三魂消散、七魄丢失。

    “这世间但凡是刀伤、剑伤,或是四肢分离,或是膏肓受损,都能以药理医治。就算是尸首异处,只要三魂七魄俱在,重塑肉身也非难事。但要是肉身完好而三魂七魄消散,可就难办了。

    这时可分为三种情况,其一是三魂七魄已被小鬼勾走,进了幽冥地府。其二是三魂七魄虽然消散,但仍游荡于天地之间,成为孤魂野鬼。其三是魂飞魄散,既不入地府投胎轮回,也不存在于天地之间。你认为这三种情况何者尚可救治?”

    寒凌江想想道:“第三种魂飞魄散,永无轮回应该算是死透了。第一种魂下九泉,阴阳相隔应该也是没法救了。那就只有第二种或许可以救救看。”

    老和尚道:“正是如此,除第二种情况皆是药石罔医。第二种情况,在云隐寺佛王心法中即有一门功法可以医治,叫做舍心莲。

    舍心莲是佛王心法中一门医疗圣法。功效是牺牲施法者的三魂七魄来换回已死之人的三魂七魄。”

    寒凌江问道:“这不与江湖上的引魂幡效果差不多吗?”

    老和尚摇摇头:“非也,两者之间如同云泥之别。引魂幡一类招魂法术,只能招来身旁孤魂野鬼,不能于浩淼天地间引来我仅需的三魂七魄。

    再者,引魂法术只在引魂,不能聚魂、安魂、融魂于肉体。就算更为厉害的法术或是邪术能将魂魄还回体内,也极易造成魂魄受损。

    轻者生前记忆全无,重者丧失感官、七情六欲、甚至人之本能,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寒凌江听得明白,如此说来,舍心莲无异于起死回生的逆天法术。

    老和尚又讲道:“舍心莲是将自身魂魄炼成一棵心莲种子,种在亡者尸身上。若能保证肉身不毁、魂魄尚存于人世间,则必可于七日内招魂入体,重获生机。而夺心莲正好相反。”

    “夺心莲是师弟于舍心莲上独创的功法,这门功法具体的原理我也不甚明白。只知它反其道而行之,是以受种者的三魂七魄为温床,滋养炼成心莲种子的魂魄。

    在心莲种子里长眠的灵魂会在月余时间里,仿照受种者的灵魂相生长,待时机成熟,眠宿的灵魂苏醒就会直接夺舍,占据受种者身体。

    此时夺舍的灵魂已十分契合这句身体,夺舍成功的几率极高。”

    寒凌江道:“是不是相当于,另一个有着别人记忆与意识的我在自己体内悄悄成长,最终会抹杀原本的我,占据我的身体。仿佛是在我体内种下一个心魔,当这个心魔苏醒时,我也就相当于死亡了。”

    老和尚叹了口气,颔首道:“就是这样。夺心莲可怕之处就在于心莲种子的无影无痕,受种人自己都发现不了,最多只会以为心有魔障。

    再说如何去除心莲种子更是难以做到,心莲种子一旦中入体内则与人融为一体。就像熬了草药的汤汁,再想取出药素还回清水就无比困难了。”

    寒凌江双手枕着脑袋,望着天:“取不了就不取了呗。你师弟复活,于你来说不也挺好的吗?”

    老和尚敲了寒凌江一个脑瓜儿崩,寒凌江吃疼,摸着脑袋有些恼怒,却听老和尚道:“我师弟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复活了有什么好的。医者未言弃,何故病人先不想活了?”

    寒凌江闻言,一时不说话了。

    老和尚接着道:“这几日我细细思索了一番。夺心莲自舍心莲而来,舍心莲自佛王心法而来,化解之法还应取自佛王心法。

    佛王心法是云隐高阶心法,以云叶真经为基,两者都是你治病活命的必修之法。所以,云隐寺你必定要入。”

    老和尚话锋一转:“你此番留下,自是要去云隐寺挂号记名。我在山上有个药僧的名衔,你想办法挂到我名下。”

    寒凌江道:“那我要将夺心莲的事告诉寺里师父吗?兴许他们知道解决之法。”

    老和尚怅然道:“我与不净已是云隐遗事,不必再提起了。夺心莲秘法他们也无从可知。若是……问你缘故,就借与我学医之名吧。”

    寒凌江点点头。虽然有些不大乐意留在云隐做和尚,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心想还是应该再去一遭长老殿,顺便将那狗屁将军的事问个清楚,将来也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随后老和尚招来知一给寒凌江带路,嘱咐他一定小心讲话,并目送他们消失竹海。

    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尘染。

    “师弟,没想你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云隐。”

第七章 沙门云隐 何人得见如来(上)

    云隐寺地处河下平原的檀州,自古都是河山秀美,风光无限。一千年前云隐寺开山鼻祖伽叶禅师路经此处,见此美景也不免驻足兴叹流连忘返,最终选择在此开山建寺,广布佛法。

    寒凌江初来乍到,应老和尚要求上山再去长老殿自然不识得路,还得靠知一送他上去。

    他们所居住的药园处在一片竹海之中,其间小径稀疏,竹叶堆积遮蔽,难以辨识,平时鲜有人光顾此地。

    这药园开来本是为山上和尚医病治疗用的,但一来他们本身就是修仙之士,身强体健不比常人,很少会有什么采薪之忧。二来近百年间天下升平,正道昌盛,邪魔潜隐,没有冲突自然也就没有伤亡,这个小小的药园也显得无足轻重,早已不再他们脑中。只有竹林外十数里远的村民有时会来此医病取药。

    寒凌江跟着知一在竹海中前行,唯一能辨别方向的也只有不远处的巍巍青山和一条蜿蜒前行的溪流。

    他们沿着这条溪水朝山麓走去。溪水清静飘逸,就像是神女飞舞的玉带,遗落在人间。

    沿着溪水,山的轮廓从有到无,竹林由密及疏,耳边开始回荡起激水的喧闹,渐渐的,当所有的绿意和幽静都退诸身后,迎来的是一番别样天地。

    赤黄的峭壁代替了碧绿的竹林,飞腾而下的瀑布有如入海之龙,冲击着巨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把萦绕身旁的静谧都冲到九霄云外。这里三面环山,一面青葱翠绿,一面寸草不生,剩下一面则银河倒挂,洵美壮丽。

    此地此景,就如天挥巨剑,无人敢撄其锋,硬生生将一座山劈成了两半,还留下了这道亘古不化的剑意在山间回荡喧闹。

    寒凌江望着那道让人惊悸的瀑布,以及瀑布远去融入的壮阔碧湖,心神惊骇。想来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小沙弥所说的东峰下的葬剑湖吧。

    稍后,他们绕着瀑布形成的湖水走到峭壁对侧,那里是上山之路。

    他见赤黄的峭壁上书有“暮海沉佛”四个大字,字字大气磅礴,苍劲有力。想起那沙弥曾言“暮海沉佛”四字乃云隐寺开山鼻祖所创,留给后人印证功法,不禁凝神看了一会儿。

    远瞧那四个大字一笔一划看似全无章法,却又毫不含糊。无论是从整体看,还是拆开了看都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是万里无云晴朗透彻,却暗云潜聚风雨欲来。

    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是老道的符,面上不过几笔线条勾勒,内里却暗含大道,玄之又玄。瞧了一会,不见端倪,寒凌江便跟着知一向山上走去。

    云隐诸峰既高且广,不然也不会有“云隐”之称。其中东峰最为高耸,二人走得不慢。直至午后也才进入了云层。

    当年迦叶禅师于此创寺时,有两宗之说。一宗为禅,修普度之法,修的是他人;一宗为法,修成佛之路,修的是自己。

    但千百年下来,修习前者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一百年前禅宗再无传人,自此消失在云隐历史的一隅。

    禅宗隐没,法宗却日益强盛,特别是圣国设七脉以来,越来越多的修仙之士加入云隐,其中不乏些有钱有势的公子王孙被家人送来,得道升仙什么的不指望,但凡能学得一招半式也算是为家族争光。

    由此,云隐失去了两宗之名,却换来了两院之分,一为内,一位外。无关修为强弱,资质高低,外院一概为普通子弟,内院则要么是公子候孙,要么是大富大贾人家的宝贝。

    两院弟子修行方式不同,衣着不同,住宿不同,就连平日里的斋饭也不相同,日渐形成的等级差异使得原本干干净净的佛家圣地也染上了层俗世之风。

    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山上陆续有弟子出现,他们一概穿着云隐服饰,但有的衣着朴素,有的衣着鲜丽,有的衣服在岁月的淘洗下脱了色,有的衣服却是金丝作线,黑玉为佩。

    没想到和尚庙里简简单单一件衣服竟也可分出三六九等,浮夸之风可见一斑。

    再走不远,隐隐约约可见一角飞檐,和一面赤墙。走近方知其名为枯木堂,是供和尚参禅打坐之所。堂名取自和尚参禅应如枯木寂然不动之理。

    因为寺里和尚众多,这枯木堂也修建的极大,一眼望去,堂内团浦竟有数千之众。难以想象,若真这一堂之人齐齐诵经或是参禅该是何等的壮观。

    好半晌后他们才绕过枯木堂,继续前行。而此时路上和尚已是众多,大多都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寒凌江一路走来,看见不少和尚都如此模样,说话时还特意用手遮住一边,就像在谈论什么机密事件,生怕别人听了去。心里嘀咕难道这寺里和尚说话都这样说话。

    殊不知,他们谈论的不是别人正是寒凌江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寒凌江已经成为了云隐寺的名人。

    此事缘自几十天前,数十年没有收徒的戒律长老突然宣布要收寒凌江为自己的关门弟子,消息流出后在寺内里议得沸沸扬扬。

    此事干系深远,非同小可。其一云隐寺明、能、真、痴、恩、净六位长老年事已高,很少收徒。谁入了长老门下,按辈分便直接是年轻一辈的师叔,身份地位自然要高上许多。

    二则十年来云隐寺方丈玄觉出山云游,不在寺内。掌寺之权握在戒律长老手中,入其门下无论是习武修行,还是行事定然有颇多方便处。

    而且因为寺务繁忙,戒律长老至今仅收过一个徒弟。若是收了个关门小弟子,定会垂目有加,日后潜力无限。

    为着这些原因,不知有多少人对寒凌江生了嫉妒眼,也不知有多少势利眼已提前打好了巴结的注意。但人算不如天算,让云隐寺上上下下都不敢想过的一件事居然发生了。

    想一想,这云隐寺百年来有谁敢在长老院内,大放厥词出言不凡?又有谁敢把向来以威猛严苛著称的戒律长老拒之门外,还冠以土匪之名?又有谁能在其眼皮子底下脱身而去,让其吃了个闷头亏?

    如此大胆且理直气壮之徒,除了他寒凌江,寺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这事发生后,寒凌江的名气更上一层楼,几乎成了人人乐道的谈资。原先的嫉妒眼成了幸灾乐祸的看戏君子、势利眼也都纷纷转离了目光。倒有几人对其兴趣不减颇为在意。

    暂略去这些趣事不提。

    过了枯木堂一段距离后,便是僧众们修习的演武场。寒凌江与知一从中穿过,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类似擂台的坝子,以及几座不小的木屋。

    有的石坝上放置有木桩,有的放有石墩和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具。至于木屋,寒凌江瞥了几眼,大抵放有木人、铜人等物。

    过了此地,便是一边紫竹林。知一拉了拉寒凌江衣袖,指着前方口中咿呀,像是说快到了。

    寒凌江一想到许久前自己当众顶撞戒律长老,后来又从他手掌心溜去。如今自己又要去找他说愿意留下来,岂不是打自己脸,想想便不甘心。

    进了紫竹林,不算耀眼的日光穿过修长的密竹,将斑驳的阴影洒在殿门两侧那写着“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的赤漆木柱上。

    在一片祥和的日光下,长老殿这个承载了数百年光阴的庙宇如同一位白了发的耄耋老人,安详地等待最终的归宿。

    在寒凌江印象里,长老殿建在竹林里幽静深渊,阴气森森,今日所见却大不相同。殿门是开着的,寒凌江一眼见到里面站立的人,戒律长老,戒律长老也看见了他。

    “你来了?”戒律长老板着张脸道。

    语调中可以听出六分笃定,三分嗔怪,和一分欣慰。

第七章 沙门云隐 何人得见如来(下)

    寒凌江径自走了进去:“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戒律长老哼道:“这云隐寺有什么能瞒过我的法眼?”

    这话非是空话,作为一派长老他的灵识本就强大无比,早在寒凌江逃跑掉落悬崖后他便探出大致方位,不过等到他赶到后,才发现其已被山下药房的知一救走。

    本想等他两三月痊愈后再去接他,没想到还没个半月时间就自己上山来了。

    “你的伤好全了?”戒律长老道。

    寒凌江道:“好着呢!”。

    戒律长老戏虐道:“怎么着,又想当和尚了?”

    “我要跟山下的老和尚学医。”寒凌江道。

    戒律长老听闻竟愣了片刻,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山下的老和尚学医。”

    戒律长老不解道:“上将军把你送这来是为了学武修行,不是为了学医。”

    寒凌江仍是坚持学医,戒律长老苦心劝道:“你修行天赋上佳,年纪也正合适。要不再好好想想,切莫一时冲动,将来悔时晚矣!”

    寒凌江道:“谁说我是一时冲动了。而且我早说了我和那位将军一点都不熟,也不是因为他才留下来的。”他瞧戒律长老踌躇不定,又道:“要我留在云隐,可就这么一个条件,不答应我可就走咯?”

    戒律长老眉头微皱,心想将军曾言明这孩子生性放荡不羁,信里特意嘱咐我要好好管教才是。

    其实学医也并无不可,功法武学他自是也要学的,不妨我先退一步,权且答应了他拜在山下,同时再来我这习武。这样将军问起我也好有个交代。

    遂叹道:“我本意收你为关门弟子,你若入我门下,将来定将前途无限。既然你执意学医,我也不能强加阻拦。

    不过学医可以,云隐的心经功法:云叶真经,也必定得学。云隐万千功法,皆以云叶真经为基。所以你要每隔四月上山一次,我传你心经功法。”

    寒凌江打断道:“成交。”

    戒律长老道:“你先别答应的太早。我传你功法时也作考核,若届时是过不了我这关,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

    寒凌江笑道:“一言为定。”

    戒律长老道:“那好。云叶真经一共九层,我先传你缘起层与慈悲层的心法口诀。这两层,尤其第一层如危楼之垒土,是真经的重中之重。

    你需先熟读再记忆继而思之悟之,按法修行。若有不懂之处切勿穿凿附会,定来此寻我为你讲解。否则根基受损,走火入魔,倒霉的可是你自己。你听明白了?”

    寒凌江不耐烦道:“明白了明白了。”

    戒律长老点了点头,遂伸手在寒凌江额头上一点,指尖金光闪过。一瞬间寒凌江感觉大脑如被尖针猛得一扎,不禁一个趔趄。

    “你干什么!”

    寒凌江吃疼,揉了揉额头怒道。

    戒律长老不屑道:“传你功法!还能干什么?你记住,云叶真经博大精深,是迦叶祖师留下的证佛正道,回去后定要好生修习,四个月后若还突破不了第一层就不要来见我了。

    你现在拿着这个牌子让送你来的小僧带你去知事楼报道,挂在山下的老师傅名下即可。还有这是上将军托我转交给你的信,自己拿好。”

    寒凌江收下信,戒律长老想了想又道:“瞧你喜欢道家的符箓之术,还颇有造诣,寺里也有位长老喜酷爱这些把戏,等你在修行上扎好根基。我带你引荐,你俩应该聊得来。”

    寒凌江闻言一喜,心下想老道那本破书上关于符术只讲了个大概,很多细节俱是没提。自己闷起头来闭门造车,只会学个四不像,如同上次那张遁地符。要是寺里长老能指点一二,当然是再好不过。

    当下乐道:“真的?你不要食言哦!”

    戒律长老道:“你只要在真经修行上不懈怠,我决不食言。”

    寒凌江道:“好,一言为定。”

    寒凌江走后,古朴的大殿内又只剩下戒律长老一人。“琉璃……琉璃”他口中念叨山下老僧的法号。

    好像是一直都在,也好像是后来才来。山上的日子总是繁忙,当自己注意到时,他已经在那了。无论是那个药蒲,还是那个医僧,似乎都有着长久的岁月,与这一方山水融合得恰到好处,让他觉得本应如此,天生如此,没有了反倒不自然。

    沉思间他没有注意到此时一道绯色身影停在殿门口,敲响了那扇沉香古门。

    “慧真,好久不见。”

    那是老人特有的一份圆融,将温柔与沙哑水乳交融。声音从门外传来,并不洪亮,却如针尖般将屋里人刺醒。

    戒律长老机械般扭过头,难以置信地向殿外望去,时隔多年,他眼中再度出现了这袭陈旧的绯色袈裟,和一根失了光的锡杖。

    他失声道:“师、师傅。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老者摩挲着旧木门上斑驳的赤漆、发锈的乳钉,跨进门槛,环顾殿内一切,追寻着古老的记忆。

    “有十年了吧,总要回家看看。”

    他微笑道:“方才有两个小和尚与我路过,都很不错呢。”

    戒律长老摊了摊手,意识到之前二人的对话已被老者听了去,面露无奈之情。

    “呵呵,没事。佛家之事,讲究万法随缘,强求不来。”

    他走过戒律长老,从供桌上拿起三根檀香朝殿里的释迦摩尼金身像拜了拜,毕恭毕敬地插在香炉内。

    篆烟袅袅升起,馥香盈室。

    “有因即生果,得果必有因,因缘随缘,诸法相生,一切都不是定数。”

    戒律长老低头回答:“弟子受教。掌门此番云游归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老者摇头:“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思家了。”

    戒律长老忽然道:“对了,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掌门。”。

    老者道:“你说。”

    戒律道:“弟子想问云隐山下那名老药僧,该寺族谱中好像并无此人。”

    “哦,是吗?”

    老者眼中露出少见的迷茫,视线越过殿门,望极天涯。

    “可能是位落脚的游脚僧人吧。也可能是个被遗忘了的不幸人。”

    东峰后山,下山路上,寒凌江拆开将军给他的书信。

    “小友敬启。

    那日在天脉没能保护好你,害你被妖僧捉去,实在万分惭愧,若非道长师父将你救下,我定是会抱愧终生。

    实不相瞒,朔方初见我便觉得小友几分面熟,之后得知小友正乃恩公遗子,更是喜不胜收。幸何如之,苍天有眼,恩公膝下尚保全子嗣,我亦能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道长师父将你托付我后便匆匆离去。此之后我思来想去,边塞之地苦寒不易,小友定不愿久居,遂将小友送至云隐寺同师父们学习武艺,增长修为。

    云隐寺是正道大派,师傅们各个修为高深精湛,无人能及。望小友在寺中能心无旁骛,潜心修行,练就一身好功夫,须知出世之道还在于强大自身。

    小友安心修行,若有闲暇我便来云隐看望小友,届时再与你细聊恩公之事。”

    寒凌江读完,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自己些许身世,心湖却是异常平静。许多事他早该料到,比如父母早亡,老道离去。

    信里说若有闲暇便来看望,只是不知届时自己还在人世否?他双手枕在头后,心里叹了口气。假装把诸多杂绪抛之脑后。

第八章 龙怒生威 堪堪天下修仙(上)

    下山归来已是深夜,老和尚正在佛堂念经。寒凌江自去把上山后如何见戒律长老,如何要挟说自已定要下山学医,如何传了两层云叶真经的功法在自己脑海里,都嘻嘻哈哈地讲了一遍,包括戒律长老还答应自己随另一名长老学符箓之术。

    老和尚点点头,说道:“几日后我就教你修行之法,但在此之前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与你细讲。”

    寒凌江问道:“什么事?”

    老和尚道:“你曾说以前跟着一位道士四处游历,他是否传授过你一类心法口诀?”

    寒凌江轻哼道:“怎么可能,那贼老头只会使符术和些杂七杂八的宝贝,没见他使过其他什么法术,更没教过我什么功法。”

    老和尚道:“那你可知你现今体内已经有了一道功法,而且这门功法还是奇魔宫的不外秘法,奇魔典。”

    寒凌江惊道:“这几年老道只教过我画符,真没教过其他的东西,倒是背过一些道典,不过我哪知道是不是什么功法。”

    老和尚道:“那你可曾意识到你体内流淌的灵炁?”

    寒凌江愈加吃惊。他知道灵炁是天下修士修行之根本,老道画符也就是将体内灵炁赋予各种符文。可他没修炼过功法,也就没吸收过天地灵炁,对于体内是否有灵炁又怎会知道。

    老和尚想了想道:“你闭眼盘坐,试试将脑中一切杂念放下,让意识沉入体内。保持呼吸平和,在一吐一纳间想象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气息与共。

    然后用意识透过你的肌肤、血液和骨骼经脉去感受外界,仔细辨别流动的空气,找出一根根与你周身意识沟通联系的游丝。这些游丝会在你意识的牵引下吸入体内,循着大大小小的筋脉游遍全身。”

    依着老和尚平缓的语调,寒凌江渐渐隔绝了外界,让意识沉于体内,感受天地人的联系。

    “伸出你的食指,让体内所有游丝都汇于指尖,不断汇聚,不断凝结。你会感觉指尖像针扎似的疼痛,咬牙忍住,将体内一半的游丝都集中在那一个点。”

    老和尚目不转睛地看着寒凌江,后者头上挂满汗珠,身子在不停抖动。

    “还没到一半,忍住,继续凝结。”

    寒凌江咬牙坚持,他此刻汗水打湿了全身,食指痛的像是要炸开了。

    “还差一点,再继续凝结。”

    他已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好,全部放出去。”

    倏的一声响起,一根食指宽的无色气锥从寒凌江指间瞬间射出。寒凌江下意识睁开眼,只见前方三根长成一排的翠竹轰然折断,他还没来得及吃惊,脑中意识就如潮水般退去,一个不稳倒了下去。

    老和尚把他抱起,放回药房的床上。这是寒凌江第一次感受到天地灵力,同时也是他第一次将灵力射出体外,练成了他此生第一个招数。

    一夜无话。次日寒凌江从昏迷中醒来。

    与之前众多次苏醒不同,这次不是在床上而是在一个大木桶里,木桶里是飘着药物的浴水。寒凌江想起之前因为脱力而昏迷,也想起自己在老和尚的指导下感受到天地灵力,还练成了一门指尖射出灵力的功夫。

    他高兴之极,大叫着:“老和尚!老和尚!快过来!”

    不一会儿老和尚出现在门口。

    寒凌江道:“我感觉到灵炁了!我体内也是有灵炁的!我还可以把体内的灵炁从指尖射出来,我是不是很厉害?哈哈哈哈!”

    寒凌江大笑,压制不住兴奋向老和尚泼起了药水。但药水岂能泼到老和尚身上,下一刻他就立在寒凌江背后,给他吃了个栗子。

    老和尚道:“还没开始修炼就得意忘形啦?”

    寒凌江两手捂着天灵盖,吐了个舌头。

    老和尚道:“今日我原本想与你说的,还不是感知灵炁一事。接下来有些事你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你要听好。”

    寒凌江瞧老和尚一脸严肃的表情,也不再嬉皮了。

    老和尚道:“我之前说过,你体内不仅有灵炁,还有一道功法,名叫奇魔典。奇魔典是奇魔宫的不外秘法,你为什么会有,应与你原先的师父有极大联系。”

    寒凌江道:“奇魔宫是一个门派吗?你是想说我那个师父其实是奇魔宫的人?”

    老和尚颔首道:“奇魔宫是西南隐国古林里的门派,因为行事隐秘不常为外人所知。

    至于你师父是不是奇魔宫的人,尚得不了结论。这些事情你可以先放在心里,日后有能力出云隐了,再去寻找真相不迟。重要的是下面的事,与你即将开始的修行息息相关。”

    老和尚接着道:“你体内灵炁零零散散,旁人会以为是你修炼功法不济,实则你的功法已快修至入门,离创识海、结灵台只差一步之遥。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误解,就在于旁人看不出你修炼的是奇魔典,而奇魔典成形之相即是体内灵炁散乱无章。”

    寒凌江道:“那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老和尚道:“是好事也是坏事,你且听我讲清始末原本。你要想去除体内心莲种子则必修云叶真经和佛王心法。可你体内先有了一道别的功法,且已快成形。

    人体灵炁流转只能循一种功法脉路,云叶真经与佛王心法同根同源,两者兼修自然相安无事。

    好事就是奇魔典有别于其他功法,其特点就是不拘于形,可以兼修他门功法。坏事即是你的奇魔典还没成形,若想兼修则需先以奇魔典为基,创识海、结灵台。

    所以你需要奇魔典秘籍,至少是心法口诀。若是没有则只能行下下策。”

    寒凌江问道:“下下策是什么?”

    老和尚道:“下下策就是先废了你体内奇魔典功法,再修云叶真经。但这样做无疑会对你身体经脉造成损伤,留下后遗症。于日后修行大有弊端。”

    寒凌江闻言,想起老道留下的百宝袋,《奇魔典》,他正好有一本。

第八章 龙怒生威 堪堪天下修仙(下)

    暂告别大荒山的秀丽风水去一瞧帝都的似锦繁华。

    为纪念皇族先祖,帝都取名神华,居辰州之北,意为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神华之中,有宫名乾坤,意为天地,纳万象而容众生,为当朝皇宫。

    乾坤宫作为太一皇族所居之地,有着它应有的一切气度。放眼天下,纵观千古,没有一处古迹一家宫宇能与之媲美。

    其势有诗云:“玉阶三重镇秦野,金殿四墉抚平原。平楼半入南山雾,飞阁旁临东野春。”

    其状有赋云:“进而仰之,骞龙首而张风翼。退而瞻之,岌树巅而崒云末。仰观玉座,若在霄汉,倚栏下视,南山如在掌中”

    对于这样一坐宫殿,一坐皇城,只有人们想象中的仙家阆苑方能一较高低。

    不久前,一队轻骑从朔方出发远赴帝都,如今终于停在了光武门前。为首之人袭一件玄色披风,长枪在背。

    他本是圣国上将,可皇城打马、御驾直行,此刻却下马整襟,步行进入城内。身后数十玄甲卫紧随其后,步伐整齐、踏地有声,军威自生。

    自他们穿过光武门,城内居民开始出现骚动。不久前渊雪天脉那场异变,在帝都也能瞧见一线光柱连接天地。没过一两日便就有铺天盖地的消息流言传入九州各地,热度至今不曾消减。

    这次镇守天脉的上将军回都,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为了那场异变,再次引起了纷纷议论。

    此时天色虽还不晚,却日已西移,暝鸦归巢。上将军并未直接入宫朝觐述职,而是先将人马带到将军别苑,自己来到一座堂皇气派的府宅前。

    正待敲动辅首,沉重的木门却自行打开,一位身着宽袖深衣,头戴束发高冠的中年男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他一把攥住门外人的手腕,笑着带他走进府内,佯嗔道:“我就知道是你来了,每次都惊得满城骚动。自己感觉年老体衰不比当年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情万种啊!遥想昔日掷果盈车可是气派的很啊!”

    那人边说边叹,确是额上纹显,两鬓渐白。不过别看他一脸老态、形影消瘦,却是一只手就能搅动皇城风云的大人物:当朝圣相元澍。此地也并非他处,正是宰相府苑。

    元宰相与李将军一为文臣,一为武将,一个治内,一个安外。两人作为圣朝的中流砥柱,非但没有互相排挤,反而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也因二人作为圣上的左膀右臂,将相和睦,齐心协力共谋国是,才有了当今四海升平的盛世局面。

    李将军既不谦让也没恭维,憨笑几声任由元澍将他领到后院,坐在玉石倚上。

    “启儿,为父那坛醉仙酿呢?”元澍高声问道。遂后走来一个身着白衣,体型修长的偏偏公子,手中抱着一坛美酒。

    “听说李叔今日进城,侄儿早给备下了。李叔,这可是酒仙坊专供圣上的醉仙酿,当年进贡的只有那么两坛,圣上赏了父亲一坛,父亲一直留着不舍得喝,可是专程等你呢。”

    说罢,他揭开酒封,尘封多年的醇香立即喷薄而出,顷刻便弥漫了整个后花园。

    “嗯。”将军先是鼻间深吸,后又缓缓呼出。嘴底轻吟,眉宇安然悠闲,全然无了沙场上的俊严。

    元澍笑道:“李山卿啊李山卿,你若是脱却这一身长袍,还以旧衣,此番神态真像极了那些放浪酒肆的酒鬼。”

    那名叫元启的青年笑道:“怎样?是不是好酒,咱李叔一闻便知。今日父亲与李叔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说,儿子现行退下不打扰二老了。”元澍摆摆手,元启遂躬身离开。

    “今日高兴,为老友接风洗尘,自当一醉方休,我就先干为敬了!”

    元澍正要一碗下肚,将军却拦了住,正色道:“老朋友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明日还得上朝,今日就先算了吧。改日在下再来拜访,届时一醉方休也不迟啊。”

    元澍听到这话只当好笑,这些年不知从他口中听到多少次了,结果不都一样?所以也没顾阻拦,一碗下肚后以空碗示意,其意不言而喻。

    “哎,就知道会这样,以后索性不来了。”将军佯嗔一句,只好跟着一碗下肚。

    浓郁醇厚的香味还在鼻间留恋,入口的琼浆却一路下喉,润物无声。

    酒不烈不是因为料糟工差,而是因为经年岁月早已将原有的浓烈酿成醇香,如同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没有了早年的喧天气焰,换来的只有成熟。

    “好醇的酒!”

    将军不由得赞道,准备斟上第二碗。然而这次却换成他被拦了住。元澍面带戏谑:“某人不是索性不来了吗?何故又要酒饮?”

    “嘿嘿。”

    将军尴尬笑笑,一边挪开元澍的手,一边道:“哪有不来的道理,不来岂不辜负了宰相大人特意留给小人的好酒?”

    元澍见状笑说:“你倒贫,不说辜负了我的好意,反说辜负了好酒,这么多年的交情原抵不了这一碗酒。”

    他这么一说,将军又是一阵尴尬道“怎么会?”

    “哈哈哈哈。”元澍大笑着也给自己斟满:“玩笑话,莫当真。来,今夜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翌日。乾坤宫,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上将军,到你述职了。”

    殿内寂静,百臣缄默。

    “上将军,到你述职了。”

    说话之人又重复一遍,声音压得不大,但足以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大殿一片寂静,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只当看热闹。一旁宰相暗中用力扯那人的衣角,那人却仍耷拉着脑袋,非但没有回应,隐隐间还鼾声渐起。

    “镇远将军!”

    猛地一拍桌子,龙颜大怒,群臣一颤。离圣上最近的那人忽然惊醒,忙道:“圣下,微臣坚守。”

    圣上打断他道:“将军昨夜又饮酒了吧?”

    他起身一步步走下玉阶,年近四旬,脸上却已皱纹横生,略显老态:“想必喝的还是酒仙坊的醉仙酿吧。”

    圣上走到将军面前,笑容可掬:“这醉仙酿很香很醇吧?”

    “回陛下,这个酒的确很香很醇,就是,就是后劲有点大。”

    此话一出,群臣忍俊不禁,欲笑还休。

    “哦?所以今日就在朝、上、睡、觉吗!”皇上一字一顿,每说一字音量又大一分,到最后两字直接吼了出来。

    将军霎时哑口无言,暗自悔不该昨夜,着了旁边那人的道。也不知是为何,每次饮酒后第二天上朝,自己酒意难醒,他却像个无事人一般。

    圣上冷哼一声,不再正眼看那呆木的将军,一拂龙袍宏声道:“散朝。”又道:“你们两个,跟郑到临宣殿来。”

    临宣殿内,圣上负手背对着二人。“不用朕多说,你们也知朕要问什么。将军,那是你管辖之地,你先说吧。”

    “是”将军正色道:“朔方异变发生正是惊蛰日,时值子夜初刻。据臣所见及城中百姓所述可以证实,异变除了冲天光柱,赤龙纹印,还有铺天盖地的百兽争鸣,隐隐似有龙吟。”

    “继续。”

    “次日,微臣依令布好城防,加守三关十六寨,率领一队铁骑前往天脉一探究竟。那夜山中原本安顺,不多攻击人的野兽都兽性大发,双眼成血红之色。可能是受异变影响,亦好像受人操控。

    还有,臣在山中遇见一人,甚是可疑,而他的身影有点像当年传说的……”

    圣上双手环抱,右手五指依次轻敲左臂,却不见此时表情。

    “说下去。”

    将军咽了咽口水,瞄了眼一旁容颜未动的宰相,说道:“有点像传说中的不净,也就是失心盲僧。”

    敲动的五指瞬间停止,圣上回过身看着将军,神情愀然严肃,龙颜未怒而威生。

    “爱卿没有看错吧,他应该在八十年前就死了才对。”

    “臣,没有看错。”

    将军字字铿锵,直面那道锐利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胆怯与退缩,久经沙场的他自然也不会像那些骨软的臣子一样禁受不住龙威加身。

    一面是天子龙威,一面是杀伐血性,无声间临宣殿内情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旁宰相见情况似有不对,立即打破沉默道:“咳咳,禀陛下。此事异变太过蹊跷,一切都不是定数。那不净和尚应是八十年前就已伏法,这次将军所遇之人在微臣看来。

    一,可能是有人冒充行事。二,可能是有人作的假像。三,可能有人借尸还魂,秘术操纵。”

    那双龙目终于从将军身上移开,转向解围的宰相:“爱卿何出此言?”

    宰相道:“昔年先皇圣祖举九殿之力,集七脉之能,围歼恶贼,已成事实。今天脉再现其人,十有八九该是有人冒充,且是故意为之,至于所图为何...臣尚需思索思索。

    除此之外,臣猜测其实为幻像,原因在于臣无意打听到天脉曾出现双日重现的幻象,故此推测,有人从中作梗。

    其三,借尸还魂,秘术操作,此节是微臣从将军口中推出。满山群兽好似被人操纵,那谁敢否定那和尚不是被人操纵的呢?”

    圣上颔首,反问道:“卿之推测皆有道理。只是不知爱卿三句话中的‘有人’分别指的是谁?”

    “这个。微臣还需进一步查实,目前尚不清楚。”

    圣上转向窗外,但见翠柳飘絮,莺鸟啼鸣,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宰相的回复,也不知是否还在思量此事。过了好久才悠悠吐道:百年靖平,居安不易。

第九章 深潭微澜 静看激流暗涌(上)

    帝都,元府。

    高头大马的男子斜靠在紫檀雕花椅上,一手支撑着脑袋,一手撵着胡须,正自愁眉苦脸。

    “你说圣上怎么就叫起真来了?”

    另一人束发高冠、儒风盈身,坐在正堂首座。他托着精致的黑釉龙凤纹茶盏,用杯盖拂去表面茶滓,吹散腾起的热气。

    “此事倒是你鲁莽了些。不净和尚当年是被朝廷拿下,今日你却言偶遇此人。你也不想想,若当年伏法为真,你便是质疑皇室,挑衅龙威,皇上又怎不施威于你?

    这还不算要紧,要紧的是万一当年伏法为假,皇室隐瞒真相,其间必免不了涉及诸多皇家秘密。如今你无意参了一脚,又回禀皇室,岂不是要给圣上难看?”

    “这个,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将军闻言面露苦色,忙询:“那依你之见,我在天脉遇到的究竟是不是那妖僧?”

    “这个嘛,估计还得问你自己。”宰相饮下一口茶,悠然道。

    乾坤宫,临宣殿。

    “国师,朔方的那场异变你怎么看?”

    被唤作国师之人俯首站在圣上身后,玄袍加身,黑篷覆首,除了倾斜下来的两绺银丝,看不见丝毫容颜。

    “回陛下,臣以为此等异变发生,不似人为,也不似妖兽作祟。可能正如民间流言一般是有异宝也或者是仙家遗迹的现世,引发了这般天地异象。”

    “如你所说,并非是北蛮所为?”

    “时机尚早,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也许,那边也为这场异变摸不清头脑。”

    “既是如此,那些山野门派定是不会放过此次天赐良缘了。”

    “异变后臣曾亲自探查天脉,察觉此地残留有两家极为浓烈的功法气息。其一应是奇魔宫的奇魔典无疑。其二,表面上极像云隐寺的云叶真经,但察之深处,却又多了份霸道少了份柔和,臣一时也想不出为何门何功。

    而且此处留有大量打斗痕迹,冥海千年积冰尽数化成碎片。臣潜下冥海,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看来在国师之前,出世的宝物已经被有心人夺去了。”

    “异宝横空出世,天下修仙门派自然都心存觊觎,但七脉向来以朝廷为首,没圣上谕旨不敢擅自行动。九殿监视下的大大小小门派也无甚异动,只有几家派出了寻宝的探子,之后得知,其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国师推测那日应有两名罕见高手过招。一位出自奇魔宫,一位出自云隐寺?”

    那人一阵沉思后回道:“回陛下,这只是在下一番揣测,未有实证。况云隐寺为七脉之首,向来中规中矩,绝不会在没得朝廷同意的情况下暗自行动。

    而且臣也还有疑虑,一是近些年奇魔宫偏安隐国,曾传言宫主闭关,未曾有果引人注目的行动。二是那道功法确实霸道诡异,不应为佛家之法。”

    “好,朕知道了,你暂且退下吧。”

    “是。”

    黑袍人一声回应,身影便在殿内如烟散去,消失不见。偌大的临宣殿只剩下皇上一人,负手昂首,若有所思。

    数日后,一队兵马在光武门外聚集,欲往北行。来此送行的除了一位儒士装扮的中年人,竟还有一位小女孩。

    那女孩正处金钗之年,云鬓高挽留两束青丝低垂,黛眉点翠盼一双秋瞳剪水,其容不施粉黛,其衣不配珠玉,清水芙蓉,天然雕饰。

    一身戎装的将军无奈地看着眼前小女孩,眼中无限悔意:“我的小公主,你怎么又偷偷跟过来了?!”

    小女孩楚楚道:“三日前将军明明答应过我,说是等我再长大些就带我去北方玩,现今整整过了三日,将军怎能食言?!”

    偷跑出来的女孩立在那里,两只雪白的小手撵着霜色长裙,一双剪水秋瞳楚楚地盼着将军,眼看是要梨花带雨了。

    而那将军则更是头大之极,他没想到三天前一句戏言竟让小公主当了真,更没想到她竟把那句“再长大点”作两三日光景。

    这下倒好,自己换了身宫女的衣服偷跑出来。难不成真要他堂堂镇远大将把皇上的掌上明珠拐到朔方去?

    将军无奈道:“这,公主,不是臣要食言,而是那北境不抵中原,环境却是恶劣之极,公主乃天潢贵胄,金凤之体,怎受得了那荒蛮之气。再说,公主你这么偷跑出来真不怕陛下生气吗?”

    “哼,你还想拿父皇压我!”小公主一声娇哼,嘟着小嘴:“爹爹才不会生我的气呢?倒是将军,你若不带我去,我就去爹爹面前说你坏话,告你每次回京不先去拜见爹爹,还去元叔叔家喝个烂醉,到时看你怎么办!”

    一旁看好戏的宰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若再不解围这无妄之灾就要爬到自己身上了:“公主莫要再为难将军了,北方不仅环境恶劣,而且多有偷人小孩的强人、喜欢吃小姑娘的妖兽,凶险十分。

    不如等公主再长大些,不不,再过个一两年,由微臣向陛下请愿,让将军保驾护航带公主去南下玩玩。南下各州可比北方好多了,届时公主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将军都可满足你。”

    如获大赦的将军连忙称赞:“对对对!再过一两年。”

    小公主毕竟孩童心性,听宰相这么说立马欢喜道:“真的?元叔叔不要骗我哦,不然我也要说你坏话了。”

    元相道:“哈哈,微臣自然不敢欺骗公主。现在请公主跟微臣一起回宫里吧,出来这么久,陛下和皇后要担心了。”

    “好吧。”

    公主轻应,似是还有些不甘,与将军挥手告别,随宰相回宫了。

    今日距朔方发生的异变已过月余,当时的惊天动地到现在只剩下流波细水,不足为道。无论是修仙门派还是皇室朝廷在这件事上都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安静异常。

    任谁都明白,湖面微澜,实则深处暗流涌动。这不过只是风雨欲来的序曲,短暂而脆弱的平静。

第九章 深潭微澜 静看激流暗涌(下)

    说回云隐。

    那日玄觉方丈突然回山,戒律长老自是惊喜不已。连忙叫人通知慧恩、慧能、慧明、慧净、慧痴五位长老,自己则亲自去南峰梵净侧峰上的钟鼓楼,鸣钟十二记。

    云隐寺以鸣钟示意寺有大事,奇数代表恶事,偶数代表善事,钟声越多,事情越为重大。最近几年寺中安和无事,上一次鸣钟十二记还是二十年前庆祝方丈百岁大寿。

    寺中弟子一时不明白有何喜事发生,五位匆忙赶来长老殿的长老们却和初见方丈的戒律长老一样,惊喜万分。

    十年离别,心中有千般话也不知从何说起。离去与分别可以让最亲密的人心生隔离,但是一朝相聚,两目相交,时间留下的痕迹就会荡然无存。

    众长老你一句,我一句,口中所询所问皆非关乎门派,关乎天下的大事,反倒是些柴米油盐的家常小事。

    如此过了好久,众长老激动的心情才得以平复。

    慧明长老从来心如明镜,方丈看去风淡云轻,此番回山应不只简单的“思家”。于是在大家都冷静下来后问道:“方丈此时回山是有什么大事吗?”

    其余长老也都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方丈,心里有此疑惑。

    方丈啜了口茶:“山里的茶永远都喝不腻。”然后将茶饮尽,拭了拭嘴,含笑道:“如今天下太平,哪有什么大事?我此番回山,只想拜拜祠堂,你们别个个都愁着脸。”

    长老们相顾而笑,道是自己多心。方丈抚须又说:“不过还真有件怪事需与你们说说。”

    方丈说道:“我回山时曾途经沧州,见有十几个魔道教众欺压百姓,肆意妄为,被我打发了去。担心灭而又滋。”

    慧能长老在众长老中最为精明,眼光高远,处事往往雷厉风行,能当断即断,故担任云隐寺执事长老一职,寺中大多事物归他管辖。他笑道:

    “这等小事无需方丈多虑。稍后我就派几位得力弟子赶往沧州,教那群巫山魔道再不敢行恶。”

    方丈摇摇头:“这事倒不是巫山魔众所为。怪在当日那些魔道竟出自西方流金海的万魔窟。”

    长老们面面相觑,都大感奇怪。万魔窟这三个字已经很久不曾提及。只知八百年前魔道正是猖獗,万魔窟就以狠辣著称。万魔窟所练功法系是速成一派,往往一两年便能小成,十年便能大成,但功法所需却是他人体内之生气!

    万魔窟对教众管理松散异常,不似传统派教选拔弟子那么严苛,要想加入其中只需提颗人头。其教众也广布天下,有在逃嫌犯,亡命之辈,有占山为王的土匪流寇,就连街头的混混都可能是其中一员。

    当时正值国家动乱,社稷崩坏,他们行事也愈发嚣张,什么恶事都曾干过,实是当时最恶毒最强大的魔教势力。太一先祖深感这一顽疾不得不除,遂举全国之力经数年之久才将万魔窟教徒赶出国境。从此万魔窟淡出人们视线,在西方流金海一域扎根,再不复出。

    执事长老沉思道:“这事虽小,却是有些异常,还是谨慎处理的好。”方丈微笑颔首,其余长老也纷纷点头赞同。

    方丈心生感慨:“此番回来见寺中弟子比之当初又多了不少啊。”

    执事长老欣慰的说:“寺中记名弟子凡七千五百一十六人,内院子弟五百零六人,外院子弟七千零一十人。除五百弟子下山修行,其余皆在山上。”

    方丈也面露欣慰道:“有如此多弟子,云隐寺当可为天下正道之首。这些年真是幸苦你们了。”

    众长老无不摇头道:“寺中香火旺盛,入寺弟子络绎不绝,皆方丈与先祖佛缘所致,我等哪敢居此功劳。”

    方丈微笑,头望向了西南,那是祖师殿所在的地方。

    “凡事能成其大者,皆非一人之功绩,而是数代之操劳,你们功不可没啊。时候不早,我也该去祖师殿拜拜了。”

    方丈起身欲行,众长老陪随,被方丈打住,笑说:“你们就不必去了,难道还担心为师太久没回来找不着路?”

    临走前方丈对执事长老道:“现下寺内弟子已经不少,不免鱼龙混杂稂莠不齐,无论是佛学还是武学须是求精慎广。今后暂且不再收弟子入寺了。”

    执事长老道了声“是”。

    方丈别下众人,独自离开长老殿。

    殿外有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向右延伸。这是从东峰主峰到侧峰的一条小道,祖师祠堂就在侧峰之巅。

    这条道玄觉不知走过了多少遍,哪里有一树柳,哪里有一株梅,哪里会转弯向上,哪里有山泉流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谁让他两三岁时就踏上了这条路呢。

    一开始只有他与师叔两个人走,师叔走了就他一个人走。后来他有了第一个弟子,第二个弟子,第三个弟子,到最后,是他们七个人一起走这条路。

    从山下走到山上,再从山上走到山下,繁花乱草里走出了偌大个云隐,荒山云隐由是而来。

    如今又是他一个人走上这条路,一切都不曾改变。曾有禅师这般说: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当其彻悟时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他想禅师这般说,仍是分出了个境界高低。在他看来,初时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和此时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别无二致。

    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而人也依旧是人。玄觉还是玄觉,没有初悟,没有彻悟,他的变如不曾改变。就像他儿时这般走,耄耋之年也是这般走,哪有什么不一样的。

    日已西下,他站在祖师殿门口,心想自己天资平庸、无才无德,兀兀穷生不过转了个大圈,起点与终点相接,到底是修得佛还是未修得佛?

    玄觉苦笑摇头,推门进去了。

    祖师殿供放着自迦叶祖师以降历代方丈,长老的神位。到他这代刚好是第十五代。这里不许弟子随意进入。打扫、添香油、换供品都是长老们亲力亲为。

    方丈取香,点燃,三拜,恭敬地插在香炉上,然后一一擦拭那些早被擦得片尘不染的牌位。

    方丈法号玄觉,是玄字辈最小的一位。还在襁褓时就被送到寺里,他不知那时寺里还有许多人,也就更不会知为什么某天过后寺里再无一人,自己成了唯一一个玄字辈的和尚。

    后来普真师叔出现,把自己养大,除了自己师父法号普执,和这里叫云隐寺外什么都没提。

    十岁以前他跟师叔学佛,修佛。十岁以后他与山里飞鸟相伴,走兽为友。二十岁后云隐寺有了香火。四十岁他收了第一名弟子。八十岁他的弟子有了再传弟子。一百岁云隐寺名声渐起,被招为七脉之一。一百一十岁他第一次下山,身赴凡尘。

    玄觉将最后一块牌位擦干净,放回到供台上,躬身一拜。

    “师叔,弟子去体验了师父所说的凡尘,那的确是个让人喜欢的地方。比云隐更热闹、更漂亮,有很多好玩的、好看的,也有数不清的好吃的。可我,我还是更喜欢云隐。”

    这哪里像是百岁高僧口中说出的话,岂非更像是十岁孩子的口吻。师叔离开他时他岂不正是十岁?

    他说话时语气特别轻松,像极少年,是说喜欢时,喜欢就是真的喜欢,是能说的出好的喜欢,是喜欢上了就想占有,就想保护。像个孩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时间倏忽而逝。

    一百二十岁,他回到云隐。

    祠堂里最后一缕斜阳消失,太阳落下山头,去照亮别处的世界。

第十章 奇魔化典 辟识海结灵台(上)

    寒凌江入寺至今日整好十五日光景,身上的夺心莲业已悄然生长了月余。

    十五日前,老和尚跟他聊到其体内已有的灵炁与功法,若要进一步修行云叶真经需得先修成奇魔典,而寒凌江手头正好有一本奇魔典秘籍。

    那日之后,寒凌江一边继续感受天地灵炁,一边参悟老道留下的奇魔典。

    他初始感受灵炁,就像感受空中游走的细丝,它们既小且细,还难以捕捉。自己体内的灵炁也如细丝般少之又少。老和尚却说自己体内灵力已快成形,绝不止几缕游丝,只是潜藏的大部分还没能被发现。

    每个人修行伊始,对灵力的感受都非常薄弱。灵根是觉察灵炁的根本,没有灵根的凡人,莫说是细丝,就是尘埃点的灵炁,一辈子都不能察觉。能察觉到天地灵炁就已是一条天堑鸿沟,绝断了世上十之六七的普通人。

    在剩下不到四成的人里,有三成灵根低劣,悟性不足,穷其一生只能感受到游丝般的灵炁。这样的人修炼不了灵力功法,他们体内灵炁薄弱,只能做一些不真不假的江湖术士。

    在最后不到一成的人里,悟性的高低与灵根的优劣决定了他们修行的天赋。他们感受灵炁的能力会越来越强,吸收捕捉灵力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初时,他们眼中的灵炁可能是空中的游丝,继之可能是飘絮,再进一步,则可能是将自己与周身万物缠联的蛛网。最后则会是一阵风,空空荡荡,无处可在又无处不在。

    五日后,寒凌江终于能清晰地感受到天地灵炁,浩浩淼淼,无处不再。也能内视到自己体内全部灵炁,浓稠郁结,快要成形……

    再说奇魔典与他参悟奇魔典功法。

    《奇魔典》总纲曰:道分阴阳,无中滋极。

    功法开篇无涉魔却讲道,其言如下:

    道者何也?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寂然天体,不可为象。必有之用极,而无之功显,故至乎神无方而道可见矣。穷变以尽神,因神以明道,阴阳虽殊,无一以待之。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两仪相交,四象相生,八卦相成。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来署往则岁成。

    古人修道,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形之谓之通……

    总纲统摄之下设有心法目、功法目。

    心法目主讲吐纳引气,借天地灵气培固人体四肢百骸,并以道家四法分人、地、天、道,自然之境。境界不同,功法能力亦不同。

    人之境谓之以灵,其言以灵境能易筋、能洗髓、能培骨,能增五感之机,能益五脏六腑之能,能益寿年年;

    地之境谓之含光,能感知,能洞微,能辟谷忘食,能引自身浩然灵气为剑、为盾、为有相万物;

    天之境谓之天式,能量天高,能测海深,能移山填海,能瞬息千里,能借天地灵气为我所用,能大象无形;

    道之境谓之抱朴,能晓阴阳,能知过去未来,能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能逍遥游。自然之境谓之无。

    功法目记载有形形色色的法术招式,仍以人,地,天,道,自然划分,为相应心法境界所修炼,不得逾越。

    参悟奇魔典前,老和尚曾与他讲道这奇魔典一书。

    言其是奇魔宫不传秘术,历来被外人觊觎,其中重要篇目只有代代宫主方能习得。奇魔典以奇著称,乃是其具有包罗万象的特点。

    相传练得该功法后,一可模仿它门功法运功路线,以自身灵力行之,可达速成之效;若是本身功法已达小成,还可以此为床温养体内其他功法。待炼之大成,则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能化万象于无形,变无形以万物。

    奇魔典本是世间一等一的奇法,乃千年前一名不见经传的道人所创。功法本无正邪好坏之说,但奈何它做到了世人所做不到的事,便有愈来愈多的人诋毁它,冠之以邪魔之名。千百年来口耳相传遂成了邪法,奇魔宫也成了为天下不耻的魔教。

    可笑世人谤之实乃心有妒之,有人想要占为己有,亦有人想一举毁之。数百年前奇魔典连着奇魔宫几经浩劫,险些经毁人亡,最后无可奈何,偏安隐国古林。

    老和尚对奇魔典赞不绝口,年幼的寒凌江却难感受到这本奇书的分量,在他眼里甚至还没那本符书来的重要。若果不是必要先习此书,他早让其在百宝袋中吃灰了。

    由于奇魔典是别派功法,老和尚不好逐字逐句与寒凌江细讲,只敦嘱修炼奇魔典之要害在于“不拘于形,化于物外。”八字,让其紧紧记牢。

    寒凌江第一次学习功法即是自悟,这让老和尚略有担心。他常常在远方守着,一旦运功出了岔子,他也好即时出手救治。

    不过这次却是他想多了。寒凌江这本典籍里除了晦涩难懂的文字,还有大幅的修改、批注,充斥字里行间、边角空白。往往一页内容足配有两倍于它的注解。

    这些旁批字体娟秀神逸,劲透纸背。其语也隽永意长,并不是将晦涩之处一一作解,而是提醒修行之人该着眼何处,引出自己正解。

    参悟时,寒凌江倒不觉得书中文字有多晦涩难懂,并非是他天赋异禀,而是这书中所写文字、所达句意,竟暗合老道成日与他摆谈的大道。昔日他只做玩笑听,今日再想,心中好似有什么明了起来。

    如此又过了五日,寒凌江按照奇魔典的路子吸收天地灵炁,与体内灵炁形成循环。此时他体内灵炁已十分浓郁了。

    终于,在入寺二十五日后,老和尚把他带到竹林深处。这里常年幽寂无人,正适合他完成最后一步。

第十章 奇魔化典 辟识海结灵台(中)

    修行的第一步是筑基,筑基的最后一步就是辟识海结灵台。

    老和尚告诉寒凌江,修行不是盲目地吸收天地灵炁,而是用天地灵炁来滋养体内的内世界,这个内世界即是识海,又称紫府。灵台则是吸收灵炁,将灵炁转化为灵力的枢纽。对于修行者来说,吸收天地灵炁于体内只能算前序,开辟内世界才是第一步。

    这些知识在奇魔典的批注里也曾讲过。

    密林深处,老和尚郑重道:“你体内的夺心莲之所以能在月余时间夺舍还魂,即是因为你识海未辟,灵台空无。三魂七魄无所依附,才会轻易被融化抹去。

    你若完成这修行的第一步,花开之日应会推迟一年时光。之后我为你稳固识海、灵台,应还能再推迟四年时光。”

    寒凌江问:“再然后呢。”

    老和尚道:“之后的事情,等你开了识海再说吧。”又说道:

    “识海是每个修行者所共有的内心世界,不以功法的存在而存在,也不以功法的不同而不同,是与生俱来的天格。因为有了识海,凡人才能借助自然之力,求仙问道。”

    开辟识海不是一件难事,但也不容易。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按照所修炼的功法,将体内浓郁的灵炁结成灵台,灵台即是内世界的外显。

    灵台结成时,体内灵炁会消耗殆尽,意识会变得无比虚弱,就像寒凌江上次射出灵力一样。但此刻必须得守住意识不断,并潜入结成的灵台。

    此时内世界初辟,里面的景象如同万物未生的混沌,空空莽莽。修行之人的意识要在内世界里感受外世界的天地灵炁,将之引入体内,再进入灵台。这是要做的第二步。

    在这一阶段,进入灵台的灵炁会自然显化成形,构造内世界,花费较长的时间。此过程中仍要保证意识不断,否则内世界还未形成,意识就丧失其中,就再也醒不来了。

    内世界构造完成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需仔细辨别内世界的构成,找出最主要的一种或是几种灵炁,即为日后修行所需的灵炁。

    寒凌江对此懂了个大概,只于最后一点不甚了解。这天下灵炁不都一回事吗,难道还分家不成?

    老和尚好似知道寒凌江有此一问,解释道:“你现在识海未辟,灵炁在你眼中都是一个样子。等你开辟了识海,就能发觉身边充斥的灵炁各有区别。”

    他问寒凌江:“你以前可曾想过,修行者口中常提在嘴边的灵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寒凌江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思索过,他回道:“是天地自然的一种力量,能为凡人所用?”

    老和尚摇头道:“这只是表象,不是本质。”

    寒凌江道:“那本质是什么?”

    老和尚道:“是本源。”

    “你瞧这世间森罗万象、形形色色,无有尽时。但跳脱事物表象就只有两个字:本源。

    灵炁是一种本源,天地间许多事物都是由各类灵炁演变而来。你需记住,灵炁分为原生灵炁、五行灵炁、异相灵炁。其中以五行灵炁最为常见,即是金木水火土五类。

    再者就是林林总总的异相灵炁,这能分为两类,一类如冰、雷、风、毒瘴等等,这些灵炁由五行灵炁杂交异变而来,较为少见。

    另一类则为器灵,器灵非自然异变产生,而是人为。只有修为极高,对灵炁掌握已入化境才能将体内灵炁塑以物型,或是剑,或是戟,或是其他修行者钟爱的物什。

    这种异变一旦形成,就会潜藏血脉。家族后辈中,可能刚出生的婴孩就带着强大的器灵。

    除以上种种就是原生灵炁,是所有灵炁中最罕见的,有阳之炁与阴之炁两种。这两种灵炁是五行之母,一切灵炁缘其而生。世上拥有原生灵炁的人少之又少,且存于某些特别的种族,千年难遇。”

    寒凌江道:“我明白了。开辟识海后,我需要辨别出自己具有的是何类灵炁,日后修行即是攥取此类灵炁。”

    老和尚颔首道:“基本就是这样,让下的就全靠你自己了。开辟识海并不困难,唯有结成灵台后一定要保持意识不断,切记。而且,你体内的夺心莲种下时日不短,你要尽快完成。”

    寒凌江笑笑:“放心。不会有事。”

    老和尚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寒凌江原地盘腿坐下,运转体内奇魔典心法,待灵炁运行流畅后开始凝结灵台。灵台结成之法在奇魔典里有所描述,批注里也将关键之处讲得更加透彻,寒凌江依葫芦画瓢就是了。

    灵炁一点一滴地聚集,凝结成形。这个过程就像是用针线编织衣物,不能操之过急。

    随着时间流逝,寒凌江体内灵炁日渐枯竭,一座无影无形的灵台在其体内逐渐成形。到了第五日,其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融进灵台,灵台至此结成。

    灵台结成的那一瞬间,静坐数日的身影突然一抖,又霎时稳住。寒凌江只觉有无边困意袭来,几乎就要睡去,但他还是强忍着清醒钻进刚刚结成的灵台。

    内世界里空无一物,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寒凌江守住困倦之极的意识,在内世界里运行奇魔典,吸纳天地灵炁。

    如此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意识在内世界里成形,化成自己模样。又不知过了多久,内世界里有了光,脚下有了土地,身边渐闻水声。

    幽静的竹林里,寒凌江盘腿打坐,身上堆着竹叶,落满了灰尘。距他坐下那一刻,已过去十天了。十天里,老和尚一直站在他身后,未曾离开半步。

    知一和尚每日入夜后都会来看望一次,但从来都是远远观望,没有打扰二人。

    寒凌江结成灵台的十日后,老和尚明显感觉林子里有诸多木属性、土属性、水属性的灵力涌入寒凌江体内。如此看来,寒凌江应是拥有由木、土、水组成的异相灵炁。

    又过五日,涌入寒凌江体内的灵炁渐渐变缓变少,他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老和尚一开始以为是寒凌江在这三种灵力上消耗较大,这也意味着其日后修行天赋更高。后才意识到实则不然,是此地缺少其需要的第四种灵力。此地是竹林深处,最缺少的显然是火属性灵炁。

    “难道这孩子能同时具备水、火两种属性相克的灵炁不成?”

    老和尚如是想,然后施展能力,将方圆数里的火属性灵炁尽数收来,竹林温度陡然升高,恍若进入了炎炎夏日。

    果不其然,寒凌江吸收灵炁的速度提升了不少,吸收的灵力大部分也是老和尚汲取来的火属性灵炁。

    如此又过了五日,寒凌江依旧迟迟未醒,并且吸收火属性灵炁的速度也变得十分缓慢。老和尚诧异之下,如法炮制汲取了不少金属性灵力,却是收效甚微。

    夺心莲种下将近两月时间,老和尚原以为他能在十日内开辟识海结成灵台,不曾料想二十日过去,依然停留在吸收灵炁的阶段。

    此时灵台虽初步结成,但识海空茫没有稳固,稍出点岔子便可能功亏一篑。行到此关键之时,老和尚也不禁为其捏了一把汗。

    又过两日,寒凌江还是迟迟未醒。就在天际微亮时,二十多日不曾有动静的身体突然发出一阵颤动,一根灵力编织成的荆棘从寒凌江头顶缓缓长出。老和尚顿觉不妙,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见荆棘碧绿迅速开出一朵红莲,色泽如血,鲜艳欲滴。红莲绽放,竹林里霎时狂风大作,无边无际的灵炁卷起落叶尘土朝红莲奔涌而来。

    紧接着莲瓣一片片落下,寒凌江浮空而起,坐下旋转出一张莲花底座,业火倏然而生,一道瘦削的灵魂隐隐成型。

    竹浪滔滔,落木萧萧,数十载岁月已过,在这最初与最终的地方,一道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再次在玄慧耳畔想起。

    “师兄,好久不见。”

第十章 奇魔化典 辟识海结灵台(下)

    人世变幻有如白云苍狗,百年岁月也在弹指顷刻,确实好久未见了。

    老和尚望着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无限思绪如潮水涌上双目,但又如潮水迅速退去。只见他双手结印,金光中凝成一顶护罩,将寒凌江护在其中,然后金光一缩,收于寒凌江体内。

    不净的灵魂渐渐成型,脱离寒凌江身体,飘向老和尚,在他耳畔轻笑道:“师兄,经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老和尚没有回他,仍维持着法印,目光决绝。

    “你不会以为护住他的灵台就没事了吧。”不净一声嗤笑,摇了摇头,在老和尚周围飘忽不定。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他目光飘离老和尚,投向无尽竹海,也不知说的是眼前人还是眼前物。

    “那日在山崖下,你救下他时,便看出了我的夺心莲吧,那时师兄是想杀了这孩子吧。为什么不动手?,杀了他可就没这么多事了。”不净嘲笑道。

    老和尚低下头:“贫僧法号琉璃,只懂救人,不会杀生。那日因你起了杀念,佛心受损,徒加一层罪孽。我已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这孩子性命。玄智你罪业深重,不该再留人间。”

    不净长叹了口气,终道:“师兄不是玄慧,师弟也早不是玄智。阿鼻留不住我,你也,渡我不了极乐。”

    儿时的记忆涌上老和尚心头,他眼神一软,叹道:

    “师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不净亦净。”

    不净忽然喝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些说辞!身处浊世谁能做到片尘不染,化于物外?偏有人喜欢自欺欺人,安些素洁无欲的雅号。什么一生无瑕,什么心如琉璃。这天下,有谁不是不净,有谁没有失心!”

    声音低下来,不净又回到寒凌江身上:“师兄,这孩子身上有秘密,我苦苦追寻数十载的秘密,不会因你而放弃的。”

    他一声言罢,灵魂瞬间化作万千金茫,融入寒凌江体内。老和尚眉头紧皱,手上一道道法印凝成,施展出重重结界护住寒凌江灵台。然而在夺心莲灵力的包围下,这些结界还是在被一点点消融。

    此际老和尚护得了寒凌江一时却护不了一世。随着时间推移,心念种子力量更胜,他设下的结界也就越发脆弱。当务之急还是要让寒凌江赶紧开辟识海,稳固灵台。

    可奇怪的是寒凌江为何迟迟没有苏醒?

    在这筑基的二十五天里,他吸收了水、木、土,甚至还有火属性的灵炁,同时具备四种属性的灵炁已是难得的资质,但却像是总少了点什么似的,迟迟没有完成。

    到底缺的是什么呢?老和尚百思不得其解,以他多年的游历见闻也没听过此种情况。他细细想到,寒凌江吸收灵炁的速度在夜晚最缓,白日较快,于日中时又达到顶峰,简直就像是一株靠日照为生的树木。

    想到这里老和尚突然醒悟,好似明白了不净所说的秘密。他举目仰望,修长的茂竹遮天蔽日,这里最缺少的不正是那灼灼烈日?

    想到此节,老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周围景色一变,两人出现在葬剑湖峭壁边的一角鹰喙崖上。他使的这招腾挪术不是普通的瞬身之法,而是一整片空间的挪移,因此不会对意识沉入内世界的寒凌江造成影响。寒凌江身上还是堆着竹叶、落满灰尘,坐下红莲业火燃烧。

    葬剑湖一岸是万丈悬崖,高峰上伸出一角巨岩,形如鹰喙,名为出云崖。出云崖常年在云雾之上,高耸惊险,难见人迹。

    其时天色正当破晓,东方鱼翻白肚。不多时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火红的骄阳如万马奔腾,顷刻间蔓过寒凌江,光临四野。葬剑湖边、出云崖上,霎时灵力翻涌。

    无边无际的天阳源灵汇聚于此,形成一个火红色的巨大漩涡,漩涡底部即是入定盘坐的寒凌江。

    漩涡越转越大,老和尚在葬剑湖上张开了一层灵力结界,隐蔽异象。以他的修为,此刻荒山云隐里除了一人,无人能瞧出端倪。而此刻那人也正立在云隐祠堂的高峰,望着这个火红的灵炁漩涡。

    寒凌江沐浴在烈阳下就如同潜身于一片灵炁的海洋,任由他吸取无边无际的天阳源灵。从日出到日中,从日中到日落,再到第二天的日出,反反复复五日间,护体结界几近消融殆尽。

    而内世界里的寒凌江也终于睁开了久闭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丛林,流水叮咚,风吹树摇。

    “这就是我的识海?”

    寒凌江尚不清楚自己体内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欣喜地瞧着这个新生的世界。他心神一念,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事物映入脑海:流水,土壤,树木,岩石,形形色色。

    寒凌江心想老和尚说要在纷繁芜杂的万象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灵力。可这个世界里,有水、有土、有木,到底那个才是自己真正的灵力,难道三个都是?

    正当寒凌江纳闷时,识海里突然出现了老和尚的声音:

    “平心正定,缘果寻因,万象归一。”

    他心头一动,瞬间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这里是他的识海,是他创造的世界,在这里他才是万物的本因,万物是他的结果。

    他再次盘腿坐下,将意识放空,融入这片世界。世界里树木潜隐,流水不在,土石消散,上下四方不着一物。唯有一轮烈日,凌空照耀。

    也就在此时,他身体一颤,夺心莲攻破结界包围住那座烈日灵台,却再难进分毫。相持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业火尽灭,红莲底座散于无形。

    那到沙哑的声音再次在老和尚耳畔想起:

    “师兄,这孩子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你若想阻我重生,就只能杀了他。你若能杀得了他,百年前就不会有不净。哈哈哈哈,因果循环,玄慧,命中注定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十一章 别离参商 相见又知何日(上)

    一个爽朗的早晨,山下药圃,寒凌江与老和尚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昨日傍晚寒凌江终于完成了长达二十五天的筑基,奇魔典心法自此在其体内不息运转。

    那日晚上,老和尚没有与寒凌江多讲,让他暂且先放下疑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在识海内吸收灵炁,稳固初辟的识海和灵台。

    日头升起时寒凌江方才收功。他一夜未眠,非但不觉身困体乏,反而精神抖擞。

    寒凌江早憋了一肚子问题不解,向老和尚问道:“我在识海里听到你的声音,让我将意识放空,消去种种表象,可放下后识海里便什么都没有了。起先的大地、树木、河流全都不见了。”

    老和尚问:“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寒凌江想了想:“除了天上还有轮太阳,什么都没有了,但太阳不应该每个内世界都有吗?”

    老和尚道:“内世界可不像外世界,不是什么都应该存在的。那轮太阳正是你的本源灵炁。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两类原生灵炁?那轮太阳即是其中之一的天阳源灵,拥有天阳源灵的人被称为天阳之体。”

    寒凌江惊道:“天阳之体?!”

    老和尚道:“起初我也很难相信,毕竟拥有原生灵炁的人世间罕见、千年难遇,但事实确实如此。”

    寒凌江喜形于色:“这么说,我就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奇才?”

    老和尚瞧着兴奋的小孩,眼里可没半点喜色,甚至带了些担忧。他有些犹豫道:“你可知上一个拥有天阳之体的人,下场如何?”

    寒凌江一愣,没想到老和尚会这么问,回道:“自然是成为了独一无二的高手。”

    老和尚叹道:“他毁了灵台,自己杀了自己。”

    寒凌江奇道:“怎么会这样?”

    老和尚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拥有天阳之体的人,可以吸收天阳源灵。天阳源灵作为原生灵炁之一,是一切五行灵炁、异相灵炁之源。它既可以生长滋养其余灵炁,也可以克制消灭其余灵炁。可以说原生灵炁既是它们的母亲,又是它们的天敌。

    所以,你认为当全是牛羊的草原上出现了一匹幼狼时,这匹幼狼的下场会如何?或者说,在满是饥肠辘辘的难民里,出现了一个拿着香馍馍的小孩,又会是什么下场?”

    寒凌江不解道:“拥有原生灵炁的人不都很厉害吗?怎么会是幼狼和小孩呢。就算一开始他们修为薄弱,可只要躲起来练个十年八年不就无敌于天下了吗?”

    老和尚道:“凡事都是一把双刃剑,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原生灵炁虽然厉害,但因为千年难出一个,关于这种体质的修行功法少之又少。所有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个不甚就跌入河底。甚至,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都无人不知道。

    再说,要想躲起来又谈何容易,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安全了,实不知危机四伏。要不然不净又怎会在你的体内种上夺心莲呢?”

    寒凌江一拍脑门,如醍醐灌顶:“原来他是为了夺去我的天阳之体!”

    老和尚颔首,并将昨日不净灵魂出现,夺取他身体一事告诉了寒凌江。

    这下寒凌江可有些着急了,就算他最终除去心莲种子,难不成这辈子要过上东躲XZ、提心吊胆的生活?要是这样他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老和尚安慰他:“这点你不须太过担心,只要你不随意动用天阳源灵,天阳之体可不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识破的。”

    寒凌江道:“可是我不动用天阳源灵,如何修行呢?”

    老和尚笑道:“你别忘了,原生灵炁是众灵之母。你拥有天阳灵源就相当于拥有所有五行灵炁。而且据我观之,你体内木、水、土三类五行灵炁最为充裕。你以后在人前只用这三类灵炁,一般不会有人怀疑你。

    但是切记,你也不能同时动用金木水火土五种灵炁。虽然这天下也有同时具备五种灵力的奇才,但毕竟是少数,心机深重之辈很可能会疑心到原生灵炁上来。”

    事关自生安危,寒凌江牢牢记住了。

    讲完天阳源灵,老和尚又与他讲起接来下的修行,面色更加凝重。

    “你现今灵台已成,短期内夺心莲威胁不了你。之后两年每隔一旬我为你稳固灵台,五年内也应无恙。但若想将之彻底剥离出去,你必须潜心修炼云叶真经和佛王心经。明白吗。”

    寒凌江点点头。说道:“那日上山戒律长老传了我两层功法,说是叫缘起和慈悲,就印在我脑海里,思念一转就出来了。”

    老和尚颔首道:“缘起与慈悲是云叶真经的前两层。云叶真经共有九层,分别是

    第一层:缘起。第二层:慈悲。第三层:不净。

    第四层:数息。第五层:无我。第六层:转识。

    第七层:心念。第八层:白骨。第九层:总相。

    佛王心法共有三层。

    第一境:观照。第二境:照往。第三境:照见。

    云叶真经修至第五层时就可修炼佛王心法的第一层,修到第七层时就可修炼佛王心法的第二层,修炼完九层后就可以修佛王心法的第三层。”

    寒凌江插问:“那我要将佛王心法修至第几层才有法子去除心莲种子?”

    老和尚道:“至少第二境。”

    寒凌江道:“那就是要把云叶心经修到第七层呗。”

    老和尚颔首。

    寒凌江尚此时不知修炼一途的艰辛,天真地问道:“那我五年时间能修成吗?”

    老和尚道:“在云叶真经上。资质平平者,五年时间能修到第三层。资质尚可者,五年能修到第四层。资质上佳者,五年能修到第五层。资质绝佳者,五年能修到第六层。世所罕见、绝无仅有者,五年能修到第七层。

    至于佛王心法,山上六位长老修了一个甲子有余,修到三层境的只有两个。”

    寒凌江闻言,不禁钳口挢舌,叫道:“这,这不就是说我没指望了吗!那有在七年之内把云叶真经修到第七层,又把佛王心法修到第二层的人吗?”

    老和尚道:“有一个。”

    寒凌江问:“谁?”

    老和尚笑道:“那人就是我的师弟玄智,也就是在你体内种下舍心莲的不净。”

    “……”

    寒凌江突然怒道:“哼!不学了!死就死了,反正我也没时间,也没有你那个师弟聪明。安安心心过个四五年尚且逍遥快活,四五年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拿刀往脖子上一抹,让你师弟复活了也得不到天阳之体!”

    他说完赶紧拿手捂住脑袋,生怕老和尚又给他一个爆栗子。谁知老和尚非但没生气,反而笑道:“我可没说你不比我那个师弟聪明。”

    寒凌江小脸上面色稍微好转,嘟着嘴,头偏向另一面。老和尚伸手过来,以为是要弹脑门,却只是抚摸他头发。

    “你若不抱着比师弟更聪明更厉害的信念,又怎么从他手下抢回性命。相信我,也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行的。”

    寒凌江轻哼了声,不理老和尚。

    老和尚抚着他的头发,道:“做好准备,接下来的五年你不会太轻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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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异变突临渊雪天脉,一对寻宝师徒闯入千年冥海,离奇梦境到底兆显何意,不经意的回眸又埋藏了多少前话后事。冥海巨塔号为亘古,业火红莲实为夺心,万丝千缕交织一系,前尘幽明谁能辨清。悠悠万载好似天地一盘大棋,命运沉浮是否皆已落定?大荒尘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荒尘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荒尘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