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明末夜天子TXT下载明末夜天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末夜天子全文阅读

作者:雍尨     明末夜天子txt下载     明末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五)

    纪寻一口一个婊子贱货的骂着,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骂蒙了,都是些自诩君子淑女的家伙,天见可怜谁见过这等的泼妇骂街,地痞无赖也不过如此嘛。

    纪寻才不管这些,他虽然表面和善,骨子里却颇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狠辣,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他只能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尽快结束这场聚会,为了自己和许靖的小命,脸面算个屁。

    左右骂也骂了,纪寻便也再无顾忌,骂的那是越来越难听,所有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铁青,看着纪寻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生吃了,可纪寻还不作罢,他接着骂。

    忽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想起,纪寻的骂声戛然而止,却见他人被一个耳光抽的拔地而起,撞破了栏杆直接从二楼跌到了一楼,被摔的七荤八素险些背过气去,定睛再看,楼上一翩然身影正悠然落下,不是那冰美人还能是谁。

    眼见冰美人铁青着俏脸走过来,纪寻心中大骇,这他娘的是要杀人啊,看这女人样子弱不禁风的,谁能想到起武艺竟然这么高,完了,失算了,纪寻想逃,可无奈被打的太狠,话也说不出,身子也动不了,看样子只能任人宰割了。

    所幸,楼上简大家的声音传来:“妹妹住手,不可造次。”

    那厢里,许靖正连滚带爬的跑下来,将将在这女人再度出手时挡在了纪寻面前,央求道:“姑娘且住手,且息怒,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关键时刻,许靖还是靠的住的,他气归气,可心里还是向着纪寻的,杭州被劫之事如此,今番亦如是。

    所幸,这女人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终是没有再出手,转身拂袖而去。

    这边,许靖也没脸待了,只能费力的背起纪寻离开。至于离开之后这里又会发生什么纪寻就不关心了,他和其他人又没什么交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离开了这里之后许久,纪寻才缓过一口气,见许靖背着他着实费力,便轻声开口:“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听纪寻说了话,许靖似乎松了口气,可还是说:“前面就是医馆,先去看看郎中吧。”

    纪寻拗不过他,便只能由他背着看过郎中,得知并无大碍后两人这才放心。

    耽搁了这许久,纪寻身上也恢复了力气,行走并无大碍,二人出了医馆,许靖这才悠悠的问:“看样子,简大家说的是真的了。”

    纪寻知道是不可能瞒过许靖的,他的做法太做作,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许靖又是个极聪明的人,盛怒之下或许会失去理智,此番平定下来底壳便猜出了那两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也能猜出纪寻之所以如此荒唐事为了不让他牵扯其中。

    可,许靖还是说:“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就是不要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揭露这黑暗。”

    纪寻断然道:“不行。你我这就启程,回杭州。我们有花不完的银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傻子才趟这趟浑水。再者,你信我的,魏忠贤蹦跶不了几年了,我们过几年再来考也就是了。”

    许靖看着纪寻,眼中没有任何的埋怨等情绪,有的只是无尽的坚定,他说:“别人当我是风流,你却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已然立誓便绝无更改,若是人人都怯而止步,天下何时才能清明。你回杭州吧,你嫂子和你侄子便由你照顾了,我放心的很。”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药的民族中,一定有许多英雄,专向孩子们瞪眼。这些孱头们。

    纪寻不是勇士,许靖却是真正的勇士,但,纪寻这个孬种却偏要许靖和他一样做缩头乌龟,所以他斩钉截铁的说:“此事不商量,你我这边启程回杭州。回到杭州后,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花多少钱花多少钱,我不再管你。”

    许靖笑道:“我要留下,你还能把我绑走不成。”

    纪寻铁青着脸说:“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回杭州。你就听我一次吧,和那人作对,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我知道你有报国之心,但,徒死何用,何不留着这有用之身。”

    可观的说,纪寻说的并没有错,但,许靖的坚持就错了吗?也没错,唯一错的是这可恶的世道。

    可纪寻说要绑了许靖,又不能真的绑喽,所以,百般劝说无果后,纪寻只能退而求其次,对许靖说:“你执意要留,我陪你。但,你不能跟着那群白痴去瞎搞,你要听我的,我们暗中行动,总要保我们自己周全,这总行了吧。”

    许靖狐疑的问:“你有办法?”

    纪寻能有什么办法,他说这话只是在耍心眼,暂行缓兵之计,心里却在想着马上给熊三写信让他派几个人来,然后把许靖给绑回去。可许靖也不是好糊弄的,一再问纪寻有何办法,纪寻无奈,只能随意想了个法子说:“你不是自诩文采好吗,写篇文章吧,用左手写,先写个千儿八百份。”

    许靖问:“写文章有什么用,不是应该告官吗?”

    纪寻气道:“告官才有个屁用,朝廷上上下下都是人家的人,你这边状纸刚递上去那边就得被抓走。凭你们几个文人能顶个屁用,要发动百姓,要发动舆论攻势,你晓不晓得,只要把这件事情弄得天下皆知,事态必然会有转机。”

    听纪寻说的头头是道,许靖终于信了,并对纪寻竖起了大拇指,连夸纪寻高明,可纪寻本人却是不信的,因为他这条计策虽然听起来厉害,却从根上是没有成功的可能的,因为所有的造势最终目的是引起当局者关注,却奈何我们的天启皇帝是个睁眼瞎,势造的再大人家瞧不见便都是无用功。

    对结果,纪寻心知肚明,但他的目的达到了,二人寻了间客栈后,许靖当即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埋头苦写。纪寻也没有闲着,他出去转了一圈,买了个风筝回来。

    第二日,纪寻出去放了次风筝,此时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混在人堆里的纪寻丝毫不引人注意。

    风筝放上了天,断了线,不知飘向了哪里,纪寻也不在意,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个,隔日如故。

    就这般三五日下来,科场舞弊的诸般事情在京城内已经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线索是从断了线的风筝上洒落的,却没人知道那风筝是谁放的。于是,东西厂的特务们紧急出动,严禁任何人放风筝,可此时的纪寻已经收了手,因为效果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只需静观其变便是,更重要的是,纪寻给熊三的信已经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想来这几日熊三派来的人便应该到了,届时,是走是留许靖就当不了家了。

第32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六)

    京城风声鹤唳已经持续好几日了,东西厂的特务和顺天府的官差们向是土狗似的满城乱窜,查这个抓那个,可就是找不到幕后主使。而经过这几日的发酵,不仅科场舞弊已经被做实,甚者连买官的名单都被放了出来,于是乎,那些买了官的富家子们顿时成了过街老鼠,连大门也不敢出,生怕被人打死。

    不得不说,这舆论造势还是有些用处的,虽达不到最终目的,可却着实解恨,想来此时的魏忠贤也得在揪头发,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息事宁人之间左右徘徊。纪寻也很好奇魏忠贤会做出怎样的抉择,然而几日之后他便深刻认识到了魏忠贤的厉害。

    这一日,顺天府伊公开审理此案,顺天府门前被堵的水泄不通,纪寻和许靖也去看了热闹。

    这是场别开生面的审案,倒像是场辩论会,一方是百姓口口相传中的买官之人,一方是有些名气的才子们,纪寻这在些人中只认识两人,一个是代表正义一方的江勃,另一个代表邪恶一方却是孔晨,这家伙,看来在京城的日子过得还很滋润。

    许靖也想上场,终是被纪寻好说歹说的劝住,二人做起了壁上观。

    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间的,这场辩论赛很公平,国子监祭酒陆万龄从春秋中寻了个题目,让双方去辨,既然是辨,自然是没有固定答案的,事先知道题目也无用,必须得有真才实学。

    双方辨的激烈,底下的人大多都听不懂却不明觉厉,于是乎,大家的信念慢慢的开始崩塌,随着辩论的继续,大家不得不在想:人家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博学多才,还需要去买官吗,不会吧,再者,就算科场中有些舞弊的情况,也不至于如此的明目张胆吧,莫不是有些没什么本事的小人在从中作梗蒙骗大众。

    特别是江勃等人竟然输了后,大多数人已经对传言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更有甚者已经是骂骂咧咧,开始为孔晨一方打抱不平了。连许靖都已经开始怀疑事实的真实性了。

    大家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是不会作弊的,而对此,纪寻只想笑笑。他浑然没有自己的计策被粉碎的失落感,相反他感到很高兴,因为看许靖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动摇,且他没有真凭实据,想来应该会罢休的。而这也正是纪寻所需要的,只要许靖不闹事,他就阿弥陀佛了。

    为了彻底打消许靖的疑虑,纪寻适时的添了一句:“瞧,我就说没这回事吧,你偏不信,非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所幸没出什么恶事,多险啊。”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纪寻也不着急回杭州了,左右许靖是不愿意就这么回去的,所幸便陪他考完,让他了了心思再回杭州。

    此时,熊三派来的人已经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城,可纪寻却改变了主意,便让他们暂时找个地方住下,以后再说。

    却不料,事情还是没有结束,反而越演越烈,仅仅事隔一日,轩然大波再起,这次声势更大,原是朝中数十位大臣集体在德胜门前静坐,要见皇帝,所为的也是科场舞弊,其中不乏二三品德朝廷大员。

    只是,这件事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些静坐抗议的大臣便全部被抓了起来投入了大狱,等待他们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

    这件事,让本已平息的事态再度沸腾起来,如果说先前是谣言的话,那么几十位大臣突然被捕入狱便彻底坐实了科场有舞弊得到情况,于是乎,群情更是几分,感觉受到了莫大蒙骗的百姓们自发的组织起来开始了盛大的游行,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见状,纪寻立马坐不住了,他当即找来熊三派来的人,打算当晚就把许靖绑了带回京城。

    可是,当他带着人回到客栈时,却发现许靖不见了,这可急坏了纪寻,立马吩咐去找,他自己也顾不得脸面了,直奔简大家所在的百花阁去找。

    简大家还算是客气,那冰美人见是纪寻来了却是横眉冷对,似乎随时都会再打纪寻一顿。

    纪寻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开门见山的问许靖在哪里,可却没有得到回答,看简大家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但人家就是不说纪寻也没有办法。

    这边疾驰火燎的离开百花阁,正巧得到来报,说许靖正和一帮书生围在国子监门口抗议。

    纪寻一听这还了得,当即怒斥道:“既然见了他,为何不直接绑回来,还他娘的不快去。”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纪寻到达国子监时,这里已经被官差围了起来,上百位学子被戴上了手镣,鼻青脸肿的正被压着离开。

    纪寻被气得直跳脚,可事情既然发生了,跳脚又有什么用呢,抓紧想办法捞人吧。但问题是,这里是京城不是杭州,这杭州纪寻还有些门路,在这京城却是一点门路也没有,毕竟刚来没多久,认识的人都寥寥无几。

    思来想后,纪寻不得不无奈的承认,他似乎只能去找简大家,竟只能寄希望于简大家背后的人能挺身出手相救。

    纪寻是真心的不想去,毕竟前几日才弄的非常不愉快,可为了许靖,这脸面是不能要了,于是乎纪寻灰头土脸的再度回到了百花阁。

    简大家和冰美人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许靖等上百人已经被抓的消息,所以面对纪寻时也不再冷言冷语,像是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似的寻常对待。

    纪寻也没有客套客套的心思,是以开门见山的问:“不管你们背后的人是谁,请替我转告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已然闹大,谁都无法独善其身,现如今,悬顶之剑近在咫尺,不早寻退路怕是大祸不远了。”

    本以为纪寻是来求救的,却不料纪寻出口便大言不惭,于是,简大家还好,冰美人却已经不悦道:“我们姐妹命比纸薄,纪公子已然是我们姐妹所识之人中最财大势大的了,背后又哪来的人。纪公子莫要拿我们姐妹打趣了。”

第33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七)

    来这里之前,纪寻已经想清楚,此时的局势必然早已在幕后推波助澜之人的预料之内,其既然搞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么其下一步会怎么做呢,在纪寻想来无非是继续扩大事态而已,而欲要持续扩大声势,现在只是抓人还不够,必须要死人,且要死一大批人。所以,只是求其人帮忙捞出许靖是绝无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是制止他的行动,只要他终止行动,不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想来魏忠贤也不会大开杀戒,毕竟法不责众,死的人太多对魏忠贤也没有好处,当然,只是没有好处而已,想借此撼动魏忠贤的地位是不可能的。而纪寻所要做的,便是让那幕后之人明白他这么做只是无谓的搭上许多性命,不会有丝毫作用,且很有可能引火烧身。

    这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诓骗两女,纪寻对此颇为笃定。说白了,只要我们的天启皇帝不睁眼,现如今谁都拿魏忠贤没办法,所有认识不到这点的人便都是在做无用功。

    很显然,那幕后之人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蛋,他显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纪寻本不相管,可因为牵扯到许靖,纪寻不相管也得管了,所以他必须要让那幕后之人深刻的明白这一点。

    所以,纪寻对冰美人的讥讽语气置若罔闻,反而语气凝重的陈述了一个事实:“尔等所谋,无非引兵勤王而已,或者尔等已然定下了起兵的时间。但我要告诉你们,此事绝无成功的可能。”

    纪寻话未说完便敏锐的感觉到一股杀意袭面而来,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立刻接着说:“不要着急,更不要想着杀我,我若死了,魏忠贤不消片刻便会知道,介时,你们可真的就命在旦夕了。”

    简大家也不淡然了,冷声道:“公子说笑了,公子所言莫不是天方夜谭吗?”

    其虽否认,但方才的杀意让纪寻已然笃定自己猜对了,是以胸有成竹的自顾自说:“莫燥。你们不想知道我为何断定你们没有成功的可能吗?”

    二女沉默,纪寻便继续说:“且不说你们能不能顺利起兵,便是真如你们所愿顺利起兵了,你们也打不赢。说白了,你们没钱,意气,忠心,豪情这些东西是当不了饭吃的,想打仗是要花银子的,要花很多很多的银子。这银子不仅要花在你们自己人身上,还要花在敌人身上。可你们有银子吗,依我看没有,最起码没有你们要对付的人有钱。而看现今这官场,贪官横行,阉党鹰犬铺天盖地,大家全在仰仗阉党的鼻息活着,你们要断人家的活路又不能给人家相应的补偿,可想而知你们会遭到多大的抵抗。你们要是能成事,猪都能上树了。再者,你们真的以为你们能顺利起兵吗,以我看不能,且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的所作所为在我眼里就是蠢蛋,蠢的不可救药那种。”

    顿了一下,纪寻继续说:“别生气,我还没说完呢。为什么说你们蠢呢,因为你们连先发制人的道理都不懂,以弱对强,向来注重的是突袭,哪有先造声势引人警戒的道理,想当婊子就不要想着立牌坊,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都不懂,不是蠢是什么?再者,你们蠢,不代表别人也蠢,这些事情我能猜到,别人就猜不到吗,魏忠贤这些年来从一个打杂的成为九千岁,不会全凭运气吧,叶向高如何?东林党如何?杨涟又如何?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都曾站在山顶过,可他们不还是被魏忠贤一个接一个的踹了下去。你们想和魏忠贤斗,还如此不知所谓的行事,真是不知死啊。我敢断定,此时的魏忠贤必然已经有所察觉,东西厂的走狗遍布天下,你们觉得还能瞒多久,更有甚者,或许人家已经知道了。”

    经过纪寻这么深入浅出的分析一通,二女陷入了沉默,她们害怕了,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了里间,纪寻这才察觉到里间竟然还有人,不用问,正主就在那了。

    珠帘翻动,一个和纪寻小不了两岁的俊朗年轻人和一个精瘦老头走了出来。

    二女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见过信王殿下,见过周先生。”

    信王?不就是崇祯吗。纪寻心底咯噔一下,不免有些惊讶,原来这幕后指使竟然是这位。

    按理说,骤然见到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未来帝王,纪寻应该是激动感慨的,可此时此地的纪寻却是出了有些惊讶外再无其他的情绪,所以他坦然的站起,平淡的行礼:“纪寻,见过信王殿下。”

    朱由检紧走两步扶起纪寻,真诚的说:“纪兄不必多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我太过心急了些,大错已然酿成,万请纪兄救我。”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朱由检扶起纪寻手臂的那一霎那,或许两人都没有认识到,他们这一生将紧紧纠缠在一起,有情分,有道义,有衷心,有背叛,有携手,有扬镳……

    而只听朱由检这一句话,纪寻便知道,这同样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他远比纪寻本人无情,因为他此刻所思所想的,全是他自己的命,而对很可能即将因他而死的人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歉意。

    自古帝王最无情,直到今日此时,纪寻终于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是个好皇帝,据纪寻所知,此人执政期间勤奋,简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始终为祖宗基业在奋斗努力着,他应该算的上是一个好皇帝,只是,历史中的崇祯,命不好,所以他的下场也不好。

    但,纪寻来到了这个世界,或许会出现奇迹。

    双方见过面后,各自坐下,此时已经没有和简大家二女的位置,在朱由检面前,他们只是奴婢。

    随朱由检走出了的这位周先生似乎充当着军师的角色,他叫周道登,他看向纪寻的目光颇有些怨恨,纪寻也明白这怨恨的由来,想来这全盘计划应该便是此人制定的,如今被纪寻批的支离破碎,在纪寻的分析中,他周道登就是个蠢材,他自然会怨恨纪寻。

    纪寻根本就不想搭理他,所以对他怨恨的目光视而不见,直面朱由检说道:“纪某知道殿下忧心天下苍生,只是未免太过心急了些,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此时的局势已然非常危险,说是危在旦夕也不为过,但,殿下不必心急,此时补救还是来的及的。”

第34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八)

    纪寻给朱由检出的点子说白了就是两个字,一个是止,一个是揽。所谓止,是立即停止一切的行动,万不可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所谓揽,则是主动揽下一部分罪责,以小过掩大错,消除魏忠贤的戒心。

    所谓的小过纪寻也给朱由检想好了,便以那数十位被捕官员曾去找过他并想让他牵头为由去向魏忠贤请罪,罪在知而不报。

    周道登当即表示强烈反对,说朱由检地位尊贵,决不能向阉党低头。对此,纪寻沉默不语,不搭理他也不接话头,他相信朱由检会听他的。

    果不其然,朱由检在沉默一会后对纪寻抱拳一拜,说:“纪兄此番大恩,没齿难忘。这便先行告辞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告辞呢,当然是要赶紧去找魏忠贤请罪,迟则生变,想来朱由检终于懂得了这个道理。

    朱由检和周道登离开后,纪寻也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是以当下便向简大家二女告辞,不成想那冰美人却在此时说了句不着四六的话:“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也罢,我叫叶知秋,记住我的名字。”

    纪寻犹疑的看着她,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可还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却也不及多想,他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离开百花阁后,纪寻先是去了趟顺天府的大牢,使了些银子放牢头多照顾许靖一些,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余下的只能静等。

    在他想来,朱由检去向魏忠贤请罪后,魏忠贤应该能放下大部分的戒心,接下来几日只要事态不再恶化,其戒心便会慢慢消失,介时也就该放了许靖等那些愣头青了,毕竟总不能一直关着更不能全杀了。

    事情的发展大概在纪寻的意料之中,只是纪寻又多花了几千两银子而已,因为不交银子就不放人,瞧,这魏忠贤是有多贪多精,都算计到骨子里去了,绝不放过任何捞钱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许靖终于在七日之后被放了出了,只是被放出来的许靖,显得颇为落寞,似乎已经失去了信念,失去了灵魂,他再度钻进了百花阁,终日借酒消愁,而对此,纪寻也只能暗叹一声,毫无办法。

    春闱终是开始了,之前的轩然大波仿若是过眼云烟,最终的结果没有定论,考生们或许信或许不信,但他们还是如过江之卿般的蜂拥而来,或许只是为了那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又或者对现今的世道存有一丝丝的奢望。

    这一日,纪寻备好了两份考试用品,早早的等在了贡院门口,他在等许靖。

    许靖或许来,或许不来,他来纪寻便陪他去考,不来纪寻便打道回府。

    许靖终是来了,他醉醺醺的来到纪寻身边,对纪寻说:“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我等大丈夫,斗不过就不斗了吗,要斗,明知是输也要斗,走,我们去斗上一斗。”

    纪寻笑的畅快,兄弟俩携手并进,仰头挺胸的走进了贡院。人生,纵使注定惨淡,亦要直面而对。

    一共要考九天,这九天不怎么好过,空间太狭小,设施太简陋,吃不好睡不好,自然也考的不怎么好,不过也算是尽力了。

    走出考场时,正巧下起了春雨,漫步细雨中,纪寻笑问许靖:“考的怎样啊?”

    许靖亦笑道:“状元郎非我莫属,还不快快拜见状元郎。”

    兄弟俩对诗一眼,顿时哈哈大笑,且算是苦中作乐。

    回到客栈,二人大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晚间。大吃大喝了一顿,又是大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经是发榜的日子。

    纪寻和许靖都没有去看的意思,且他们打算今日下午便启程回杭州了。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二人竟然高中了,且一个是第一名一个是倒数第一名。当江勃兴奋的赶来截住他们并将这个消息告知他们时,纪寻一时间楞在当场,仿若云里雾里的想不出头绪。

    听江勃叙述后方知,原来这几日间科举之事再度发生了大变故,主考官竟然被临阵换掉了,先是换为由我们的木匠皇帝亲自阅卷,又换成了文渊阁大学士孙承宗。传言说我们的木匠皇帝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想起了还有科举这等事,于是乎突兀的换掉了当时的主考官,却又因为他自己识字不多瞧不出好坏,便想要放弃这个光荣的职位,打算让原先的主考官继续,偏巧这时节孙承宗进京面圣,我们的木匠皇帝虽没有见他却大手一挥,让他的老师孙承宗老先生担当了此次的主审官。

    这事情的发展太有戏剧性了,戏文里也没有这么精彩啊,可偏生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于是乎,早已出炉的高中名单就这么被付之一炬了,魏忠贤就这么荒唐的白忙活了一场,而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的学子们却看到了曙光,得到了公正。天意弄人,不外如是。

    得知高中之后,纪寻和许靖也就不走了,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过几日还要殿试呢,这种事情不管皇帝重视不重视,学子们是必须重视的,想缺席的话除非你死了。

    得,那就留下来吧,左右是高层之间的你争我夺,他们留在京城也碍不着什么事情。于是,纪寻给杭州写了封信,告诉了他们这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并告知他们可以启程来京城了。

    在最初的计划中,芸娘等人应该早就到京城了,可纪寻自从在连升店住了一夜后便写信让他们不要来了,如此才拖了这么久,如今算是诸事皆定,他们又高中了,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回杭州,所幸便继续原本的计划。

    又几日后,殿试开始,高中的学子们鱼贯进入了皇宫,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到了乾清宫。在这里,纪寻第一次见到了木匠皇帝朱由校,第一次见到了魏忠贤,第一次见到了孙承宗,他只能隐晦的扫一眼,却将这三人的身影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因为他们三人,代表的是这个时代权利的巅峰。木匠皇帝朱由校不用说,其虽不管事但位子放在那。魏忠贤虽只是个太监,不过四品的官衔,但他有九千岁的实权。至于孙承宗,作为皇帝的启蒙老师,虽然很不称职,但名分摆在那里,再加上其是关宁防线的缔造者,深得关宁铁骑的衷心,又是逃离满天下。如果说这个时代还有谁有可能干掉魏忠贤的话,除孙承宗外别无他人。

第35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九)

    后世的史学家们对孙承宗这个人褒贬不一,多数人认为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恢复大明荣光的牛人,少数人却说大明之所以败亡其罪魁祸首就是他,对这两种说法,纪寻没有深究的意思,在他意识里的孙承宗,是一个卓越的战略家,军事家,教育家,文学家,政治家,他有智慧,有谋略,有勇气,有报国之心,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可是,纪寻却认为他独独少了一份担当,更缺少一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而也正因为如此,他迟迟的不敢向魏忠贤动手,唯一的一次还是以半途而废而告终。说白了,他做事颇有些瞻前顾后,他性格中的犹豫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但魏忠贤不同,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哪都比不上孙承宗,但是他狠,他绝,他善于把握机会,他善于像疯狗一样一旦咬住敌人便不死不休。

    便如今日殿试,魏忠贤的攻击出现的毫无征兆却已经展开便像是排山倒海般的声势滔天。

    内阁大臣顾秉谦率先发难,当庭弹劾孙承宗贪污受贿,科场舞弊。

    攻势自此展开。

    同为内个大臣的魏广微当即复议,将事态扩大。

    继而,言官们蜂拥而出,列出了孙承宗十余条大罪,局势便进入了白热化。

    进士们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们不明所以却噤若寒蝉,纪寻同样如此,可突然,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孙承宗的神态非常镇定,只是适时的问:“尔等可有证据?”

    魏广微:“证据自然有,且就在当下。贡士纪寻何在,上前答话。”

    纪寻豁然大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当此急迫之时,又哪来的时间去思考,他只能在锦衣卫到来前自行走出了人群,跪拜于地:“纪寻参见陛下。”

    魏广微问:“本官问你话,当如实作答,你可知晓?”

    皇帝没发话,纪寻头也不敢抬,只能应道:“大人请问,学生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广微:“本官问你,你可有向孙承宗行贿?”

    本就是没有的事情,纪寻当然不能认:“冤枉,断无此事。”

    魏广微:“哼,狡辩,本官问你,你天启五年六月可曾给袁可立送去白银十万两?”

    纪寻心头豁然再惊,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件事竟被提及,他知道那件事是瞒不住的,于是只能实打实的说:“学生是曾给袁大人送去十万两白银,可那是捐献给关宁铁骑的,何来行贿之说。再者,学生与孙大人素未谋面,何来行贿之说。”

    魏广微却不再理他,转而向皇帝汇报道:“陛下,下官已经查实,此贡生所送白银十万两由袁可立送达宁远城,被孙承宗接收,却未见丝毫用于正途,必然早已进入孙承宗腰包。铁证如山,孙承宗,你还不承认吗?”

    孙承宗:“铁证如山?何来的铁证?那十万两白银早已用于修建城池,账册皆在,尔等大可去查。”

    顾秉谦:“强词夺理。陛下,这里有供词一份,乃辽东参将孟由所供述,其内将孙承宗和袁可立这几年来的勾结受贿之事讲述的明明白白,请陛下预览。”

    孙承宗:“孟由何在?老夫愿当庭对峙。”

    那所谓的供词被送了上去,顾秉谦却不再提及此事,转而再度拿出了证据,呈上道:“此为贡生纪寻的答卷,我等几个内阁大臣细悦一番,着实发现此人虽有些才学,却远不到能够中榜的地步,若不是孙承宗有意提拔,此人必然落榜。请陛下明鉴。”

    闻言,孙承宗竟没有当即反驳,纪寻更是大骇,暗道完了,这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他想起自己的答卷,确实不大可能中榜,且那倒数第一的名次也着实太过巧合,有很大的概率是有意为之。

    纪寻当即心中大骂:“孙承宗你糊涂啊,老子又不想做官,只是想走个过场而已,老子又没有求你,谁让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啊。完了,这下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所幸孙承宗还是很明智的,他当即矢口否认:“自古文无第一,各有喜好,老夫偏生喜爱此人的策论,让他中榜又如何?”

    这无赖耍的并不如何高明,却也能当个理由,暂且将此事糊弄了过去。

    继而便没有纪寻什么事情了,其他大臣们鱼贯而上,各自呈上所谓的证据,孙承宗以一敌百,虽不认输却已然开始焦头烂额。而自始至终,魏忠贤一句话都没有说,其只是不断的安抚照料着皇帝,仿若眼下发生的事情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纪寻始终在旁边跪着,跪的膝盖剧痛难忍,脑中却渐渐恢复了清明,他明白,此番注定是不能善了了,等待他的很有可能是魏忠贤的屠刀,照此发展下去,他必定会成为魏忠贤和孙承宗争斗的牺牲品,现如今,谁也救不了他,他只能自救。

    生死关头,纪寻骨子里的狠辣凶性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把心一横,所幸便拼死一搏。是以当即大喝出声,打断正在进行的对峙,他的声音振聋发聩:“陛下,学生纪寻要状告东厂提督魏忠贤。”

    也不知是纪寻的声音太大还是他的话太有震慑力,反正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包括孙承宗和魏忠贤在内。而木匠皇帝朱由校却饶有兴趣的将目光看向了蝼蚁纪寻,终于对纪寻说了句话:“朕没听错吧,你要状告魏忠贤的状,把头抬起来,让朕瞧瞧你。”

    纪寻抬起头时,双目血红,似已疯癫,生死面前已然看淡,不服就干:“学生要状告魏忠贤二十四大罪,请陛下细听我言。”

    肉眼可见的,不少人的脑门上已经布满了汗珠,此时的魏忠贤本人亦是大汗淋漓,险些哆嗦了。

    因为纪寻所说的二十四大罪,实在太吓人了,吓人的不是纪寻,而是写出那二十四大罪的杨涟。而杨涟,是魏忠贤一辈子的噩梦,其虽已被魏忠贤扳到,但其写就的二十四罪却早已在民间流传,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背,只是没人敢背出来而已,但现在,纪寻被逼的没办法了,他必须要拿命去博。

    他娘的,你想弄死老子,老子就算拉不了你陪葬最起码也得咬掉你二两肉,这就是纪寻此刻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第36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十)

    魏忠贤慌了,怕了,说来可笑,他堂堂九千岁,此刻却被纪寻这么个小人物吓的魂不附体。

    所有害怕的人都知道不能让纪寻再说话了,必须要阻止纪寻,可嘴长在纪寻身上,有怎么阻止呢。对纪寻来说非常不幸的是,阉党中有很多的聪明人,顾秉谦在皇帝将要应声之前出言打断,大义凛然的说:“尔一布衣,安敢妄议朝中大臣。陛下应寻旧例治此狂妄之徒不敬之罪。”

    令纪寻心如死灰的是,我们的木匠皇帝竟然转头问向魏忠贤:“有这个旧例吗?”

    天啊,何其荒唐,此时的魏忠贤严格来说已然是被告,可我们的木匠皇帝竟然再征求这个被告的意见。

    这一刻的纪寻,心中的愤怒滔天,而这一刻的魏忠贤却大喜过望,他说:“好像是有吧,奴才也不甚清楚。顾阁老,可否详细说说?”

    顾秉谦当即接道:“陛下,按旧例越诉者,笞五十;申诉不实者,杖一百,所诬不实之事重于杖一百者,以诬告重罪论处;若曾经法司、督抚等衙门问断明白而妄图翻异者,追究教唆主使之人及控告者,俱杖一百、徒三年。拦轿告御状者,不论情词虚实,立案不行,照冲突仪仗例,追究教唆主使之人及控告者,俱杖一百,发近边充军。所以,此人必须先杖一百。”

    魏忠贤虚情假意的说道:“陛下,奴才身正不怕影子斜,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告,倒是很想听听此人对奴才的编排,请陛下让他说完再行定罪吧。”

    顾秉谦义正言辞的说:“我国依法治国,以礼治国,礼法绝不可废,魏公公虽问心无愧,却不能教唆皇上废除旧礼。下官请皇上即刻治此人不敬之罪。”

    这话说话,下面立时乌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口呼:“请皇上即刻治罪。”

    瞧着一唱一和的,着实高明,立刻将纪寻的路给堵死了,一百杖,纪寻没有任何信心能活着挨完这一百杖,偏生此时那个低能的皇帝已经下了旨意:“那就先打一百杖吧。”

    底下的东厂太监早有准备,纪寻当即便被掀翻在地,那棒子砰的一声打在了纪寻的身上,只此一棍子便差点把纪寻大昏过去。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纪寻的神经,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不消片刻自己的小命就要没了,所以,他用莫大的勇气发出了呐喊:“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如东厂太监魏忠贤者。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可是,纪寻的呐喊因剧烈疼痛之故模糊不清,但在场所有人中怕是除了那个低能皇帝谁都能从那只言片语中得知纪寻在呐喊些什么,魏忠贤更是熟悉,所以,他恐惧了,所以,他隐晦的想那正在打纪寻的两个太监使了个脸色,两个太监会意,第五棍好巧不巧的打在了纪寻的后脖颈处。

    按理说那地方被重重地打了一棍子,正常人就是不死也该昏过去了,可纪寻偏生就没有,此时的他,体内似乎涌现出了无尽的潜能,呐喊出了魏忠贤的第一罪:“忠贤本市井无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祖制,以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宗二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

    此时,纪寻已被打了十杖,他感觉身子骨已经散架了,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也知道那个低能的皇帝很可能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此时死亡的恐惧已经无足轻重,他的呐喊声虽越来越微弱,却越来越有力量,他用生命喊出了第二罪第三罪:“刘一燝、周嘉谟,顾命大臣也,忠贤令孙杰论去。急于翦己之忌,不容陛下不改父之臣,大罪二。先帝宾天,实有隐恨,孙慎行、邹元标以公义发愤,忠贤悉排去之。顾于党护选侍之沈纮,曲意绸缪,终加蟒玉。亲乱贼而仇忠义,大罪三。”

    此三罪,用尽了纪寻全部的生命力,他终是支撑不住了,临闭眼前,他将最后的目光定在了孙承宗的身上,他多么希望孙承宗能接过他的未竟之事,但很可惜,更可恨,他看到的只是冷漠,纪寻无法理解,此人到底在隐忍些什么,他到底存有怎样的顾忌。

    无所谓了,要永别了,再见了我的芸娘,再见了我的青璇,再见了这天杀的世道,纪寻的大脑终于陷入了空白。

    人群中的许靖泪流满面,握紧的拳头鲜血直流,天知道他多么想冲出去继续纪寻未竟之事,但他不能,因为纪寻临刑前的那一眼曾坚定的嘱咐他,留下命,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做。

    这一刻的许靖,似乎一念之间成熟了,他不再是哪个浪荡的公子哥,一念过后,他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的肩膀,已然能扛下所有。

    纪寻在六十杖的时候便失去了意识,两个太监却还在打,低能的皇帝终于开口:“咦,他怎么不喊了,哎,停,停,别打死了呀。对了,他刚才在喊些什么,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瞧,他确实没听清,别人都听清了,可他没听清,所以一切都是无用功。

    闻言,向来办事利索的魏忠贤却罕见的开了个小差,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皇帝的命令进行进行传达,所幸孙承宗即刻咆哮出声:“圣上有旨,即刻住手,尔等想抗旨不成。”

    两个太监终于住了手,可此时的纪寻却已经气若游丝,大半只脚已然踏入了鬼门关。

    皇帝嚷嚷道:“快抬去让御医治,告诉他们,此人不能死,一定得救活。”

    皇帝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底下的太监立刻照办,抬起纪寻被小跑着离去。

    这时,魏忠贤才指着那两个太监怒骂:“你们两个杀千刀的,怎的下手这么没个轻重,看咱家回头怎么整治你们。”继而却劝皇帝说:“陛下不用担心,宫中的御医都有起死回生的手段,此人必然能够恢复的。今日这么多事情,陛下应该累了吧,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这边回宫歇着吧。对了,陛下亲自监工的观澜阁不是今日竣工吗,陛下不去看看吗。”

    这低能的皇帝啊,竟真的听从了魏忠贤的意见,当即宣布退朝,而后急吼吼的走了,仿若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似的,直接把孙承宗在在场的学子们晾下了。

    今日之事,便这么荒唐的结束了,贡生们殿试还没开始呢,弹劾孙承宗的事情还没有坐实呢,可就因为皇帝的观澜阁要竣工了,这一切便结束了。

    今日,没有赢家。

第37章 诏狱炼钢筋铁骨,大丈夫无畏生死(一)

    天启六年四月初一,殿试,无果。

    天启六年四月初八,纪寻之名,天下皆知,所有人,都被纪寻这个名字所震撼,所有人。

    初八这一天,昏迷了整整七日的纪寻终是醒来,他自然不会死,他再次奇迹般的获得了重生。

    睁开眼时,瞧见的是满屋子白发苍苍的老郎中,他们蜂拥而至,将纪寻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那年纪最大的终于重重的松了口气:“哎,总算把命留住了,好险,好险。”

    纪寻说不了话,视线也很模糊,他恍惚中瞧见一个中年锦衣卫走进来,声音像乌鸦似的令人生厌:“终于醒了吗,嘿,这小子没福气啊。说吧,什么时候能提审?”

    这是纪寻再次混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的几日,他断断续续的醒了几次,却没再见到那个令人生厌的锦衣卫,屋子里的老学究们在日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头,他佝偻着腰板,用他那颤抖的手指和浑浊的眼睛一遍遍的为纪寻检查身体,行医用药。

    纪寻一生都忘不掉这个叫周三药的老家伙,诚然,这老家伙救了他的命,没有这个老家伙他绝对活不下去来,可也正是因为这个老家伙将他的命死死的守住,致使他经历了一场长达两个月的噩梦,这噩梦纠缠折磨了他一生,每每午夜惊醒,皆是一身的冷汗,心有余悸一生难消。

    四月十五这天,芸娘等人进了京,许靖接到他们,却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也是这一天,身体机能已经恢复了些的纪寻被押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和他同来的便是周三药,所不同的是,纪寻是犯人,周三药则负责保住纪寻的命。

    纪寻再次见到了那个令人生厌的中年人,知道他叫许显纯,是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

    许显纯操着那乌鸦般的声音对纪寻说:“我是个实诚人,所以跟你说实话。你嘛,摊上大事了,想活命肯定是不可能了,你现在只能祈祷自己能早点死。但是嘛,死不死的由不得你,得我说了算。所以,你得识相,知道不?”

    纪寻面无表情,更不说话,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许显纯。

    许显纯很生气,却是没有立刻对纪寻用刑,反而说:“你现在这身子骨,说真的我还真不好对你用刑。但又得让你知道厉害,怎么办呢,这样吧,让你观摩观摩我们锦衣卫的酷刑吧。来呀,把杨涟,汪文言,夏之令三人带进来。”

    纪寻怎么也想不到时隔两年他竟然还能见到夏之令,更没有想到二人会在这样的场景见面。

    再见面时,物是人非,二人都已不成人形。

    夏之令已经体无完肤了,他看到纪寻时心如死灰,问:“你怎么进来了?”

    纪寻虚弱的笑着:“被疯狗咬了?”

    许显纯或许真是个实诚人,其竟详细的将纪寻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最后说:“比起这位小兄弟,你们三位还不行,差得远呢。知不知道,现而今你们三位的名头加起来都没有这位小兄弟响亮。瞧,这才事发半个月,京城里面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所谓江湖豪杰,都是为就这小兄弟来的。哎,我的压力很大啊。所以别磨蹭了,抓紧点吧。”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是纪寻噩梦的开始,他亲眼看见许显纯将那些千奇百怪的刑具一一用到了夏之令三人身上,确实如许显纯所说,生不如死,纪寻只是看着,便已然想死。在这里,婆娑地狱都该是天堂。

    汪文言率先昏死过去,纪寻记住了他的话:“小兄弟不要怕,他们也就这点手段,忍忍就过去了,次数多了也就不怕了。”纪寻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看着不像。

    夏之令也昏死了过去,他在受刑时对纪寻说:“一定要坚持下去,莫要枉费自己的志向。”纪寻却只能苦笑,自问又有什么志向呢,他只想活下去而已。

    杨涟坚持的时间最长,对纪寻说的话也最多:“可惜又可恨,皇上为什么没有听清啊,大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白白错过了。不过,小兄弟,杨某敬佩你,若有机会,定要把酒言欢。我们要相信,属于我们的胜利终归会到来,或早或晚而已,哈哈,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壮哉,壮哉。”

    在纪寻看来,杨涟确实名副其实,且不论其一生诸多壮举,且看当下,人家竟然真的不惧,仿若那诸般酷刑不过玩闹罢了,纪寻看的出来,他的无畏不是装出来的,他从根本上就看不起这里的所有。而比之他,纪寻和夏之令汪文言的内心却远没有那么强大,他们只是在用无畏的信念来支撑自己的肉身,他们的灵魂时时刻刻在和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做着斗争,且谁也无法保证下一秒谁会取得胜利。所以相比之下,他们三人受到的折磨更甚杨涟。

    三人相继被拖走,仅剩纪寻一人时,许显纯舔着嘴唇,意犹未尽的问他:“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其实让你做的很简单,无非是写一份认罪书,承认你贿赂孙承宗并手孙承宗的指使污蔑魏公公而已。怎么样,简单吧,你只要乖乖的写好,刚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你虽活不了,但我能保证让你死的非常轻松甚至是享受,我甚至能让你在临死前好好的风流快活一把。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纪寻不是杨涟,他怕,他恐惧,他想妥协,但,人之高贵便在于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个人的尊严和道义必然比生命要高贵的多,纪寻不想做畜生,所以他坚定的闭上了嘴。

    而后,他迎来的是方才的亲眼目睹,他经历了人世间极致的痛苦,从灵魂到肉体,每一处都在颤抖,那不是高潮,而是颤栗,生不如死,不外如是。

    临昏死前,纪寻放下了高傲,卑微的祈求周三药:“老家伙,求求你,不要救我了,让我死了吧。”

    但他没有得到回应,只看到许显纯的嘴唇更加鲜红,他的眼睛更加嗜血。

第38章 诏狱炼钢筋铁骨,大丈夫无畏生死(二)

    时间已经是五月初,纪寻进入诏狱以来已经近一个月,天知道他这一个月来时怎么熬过来的,但他终究是熬过来了,于是,他成为了一个战士,一个再也不可能被打倒的铁血勇士。这绝非泛泛而谈,看那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熬了一阵,不也脱胎换骨了吗,更遑论这诏狱的残酷远胜那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之后的一生中,纪寻每每回想起这段岁月,在不可抑制的颤抖之余也在疑惑,疑惑于自己为什么能撑过那段岁月,按理说,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是不可能熬过来的。他思考了很多年,终究找到了答案,原来他的勇气他的决心他的意志皆来自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这个人不是夏之令,不是汪文言,他的名字叫杨涟。

    多年后的纪寻不止一次的说过这样的话:这世间曾有一人,不求钱财,不求富贵,不求青史留名,有慨然雄浑之气,万刃加身不改其志。他叫杨涟,千年之下,终究不朽。

    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只于纪寻有过一面之缘的杨涟对纪寻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在之后的岁月里,纪寻遇到了太多太多的磨难,而每当他支撑不住时,他的耳边总能响起回荡在那诏狱身处的一篇篇诗文,它们似有无尽的魔力,总能让纪寻从其中汲取无尽的力量,去战胜一个又一个强敌。

    近月来,纪寻只在初进诏狱时见过杨涟夏之令汪文言三人一面,但他们的交流却在时时刻刻,且不止他们四人,还有一个个纪寻没有见过的人,他们叫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顾大章,周朝瑞,等等等等。

    他们见不到彼此,也无需面对面的对话,他们甚至无需交流,一篇篇诗文被他们用灵魂呐喊而出,那其中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在抚慰着彼此的同时更在传递着无尽的信念。

    这其中,杨涟的诗文首当其冲,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呐喊,谁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的精力,他的声音从未断绝,无形之间,他成为了所有人的精神支柱,纪寻亦是如此。

    五月七日,杨涟的声音突然在这一天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知道他亦然殉道,那一日,诏狱中遍布哭嚎。

    五月十日,汪文言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诏狱:“这世间没有贪污的杨涟,不要乱写,否则我做鬼也要与你对峙。”

    五月十二日,夏之令的头颅被人提着从纪寻的牢房门口走过,恍惚间纪寻似乎看到的那个雨天中的夏之令,他落魄却正义凌然的对自己说:“我乃杭州知府夏之令。你救本官一命,本官自当以命相报,但若你真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当速取我命,本官绝不受恩于宵小之辈。”

    转瞬间,纪寻似是经历了一个轮回,他没有悲哀,却忽的笑了,笑的前仰后合,笑的剧烈咳嗽,他用手指着夏之令的头颅,大笑:“你借我那三钱银子,这辈子终究是要不回去喽。”

    这一刻的纪寻,终是脱胎换骨,再也无所畏惧,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打倒他。

    许显纯再次提审纪寻时,他敏锐的发现了纪寻的变化,于是他开始骂:“他娘的,又是一张撬不开的嘴。来人,给他押回去吧。”

    有狱卒走过来,拿起纪寻的手按在了一张空白的纸上,纪寻知道他们要伪造口供了,伪造的东西虽然比不得屈打成招的东西,但总归是聊胜于无,看他们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纪寻不在乎,他看样许显纯的目光一入当初的杨涟夏之令汪文言,那是赤裸裸的鄙视。

    许显纯享受别人对他的恐惧,却畏惧这样的目光,所以他虽明知道对纪寻用刑已然毫无用处,可还是将纪寻打的死去活来,临了尚还用语言刺激着纪寻:“你有个未婚妻吧,放心,你死后,她就是我的了。”

    纪寻笑了笑,毫不在意,不是不在意芸娘,而是相信许靖和尚七的能力,最起码,他们不会让芸娘受人凌辱,对此纪寻深信不疑,所以他了无牵挂的继续用目光鄙视着许显纯。

    那之后的几日,诏狱中每天都有人死,诗文的唱和渐渐的寂寥,很多时候都成了纪寻的独奏。

    几日来,许显纯没有再提审他,这一日却突然来到了纪寻牢房门口,对纪寻说:“我来是通知你一声,今夜有场大行动,想不想知道是什么行动?”

    纪寻根本就不理会他,他却自顾自的说:“知道有多少人要来救你吗,乖乖,四百多人,这真是近年来少有的大阵仗了,说起来你也不过是个小人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救你呢。实在是想不通。不过无所谓,最迟明日我就能知道了,为什么呢,因为来救你的都是些蠢蛋,被我们监视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不说,今夜还要搞一个誓师大会,哎,真是找死啊。本想着多让他们蹦跶几天,可他们平白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不收实在是说不过去啊。你说是不是。”

    回应他的,是纪寻的面无表情,他只好怏怏而去。

    靠墙做在角落里的纪寻,胸口微微的起伏,波澜不惊,他确信自己的生死取决于今晚,若事成,自此后海阔凭鱼跃,若事败,大家一起共赴黄泉,所以,他要养精蓄锐,尽可能多的恢复些力气。

    而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对尚七和许靖又十足的信心。因为锦衣卫虽然可怕,但许靖和尚七也不是脑袋一根筋的人,他们不可能如此荒唐的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搞什么誓师大会,若是搞了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要声东击西,兵分两路,一路去吸引锦衣卫的大部人马,另一路必然直奔这诏狱而来。

    纪寻并不想让许靖和尚七为自己冒险,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只能尽量的去配合,而尽量多的恢复些力气,乃是纪寻此时能做的所有。

    事实,正如纪寻所预料的那般分毫不差,当夜,诏狱的大门被撞开,十八位汉子冲进了这里,为首者正是尚七。

第39章 诏狱炼钢筋铁骨,大丈夫无畏生死(三)

    这一夜的月亮,注定被血染红。

    当听到喊杀声传来时,纪寻毫不意外,他只是镇定的叫住了刚好来给他疗伤的周三药,对他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帮我,二,我现在立刻杀了你。”

    纪寻虽伤重,但周三药不过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而已,所以纪寻的话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恐吓,他只是在平静的叙述一个现实,他绝对有杀死周三药的能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纪寻竟觉得周三药那浑浊的双眼似乎清澈了许多,他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纪寻见到他开始的第一句话:“老夫怎么帮你。”

    纪寻说:“我需要力气,我需要在片刻间恢复如常,我相信你有办法。”

    周三药那腐朽的脸似乎抽动了两下,没有多言,当即抽出了三根银针走进了纪寻,并随之说:“这三根针可以让你在三个时辰内行动自如,但三个时辰后,你将性命垂危,就算治好了怕是也会落下后遗症。你可愿意?”

    纪寻坦然一笑,轻飘飘的说:“用针吧,立刻。”

    老朽的周三药,施针的手却异常的坚定而有有力,三根银针转瞬间插入了纪寻体内,不片刻,一股久违的力量自四肢百骸间升腾,纪寻立刻翻身站了起来,站在当场,动也不动。

    尚七走了过来,挥剑斩断了所有的枷锁,对纪寻飒然一笑,说:“女眷和孩子已经被暗中送出城,你不用担心,现在开始,由你指挥。”

    接过尚七递过来的剑,纪寻亦是飒然一笑:“唯杀而已。”

    杀,人挡杀人,佛档杀佛,杀出北镇抚司还不够,纪寻竟向东缉事厂杀去,因为魏忠贤就在那里。

    但,纪寻并不报奢望今夜能杀了魏忠贤,那有些不切实际,他的真实用意是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方式让整个京城乱起来,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要么去进攻皇宫,要么去进攻魏忠贤。纪寻相信,只要魏忠贤的安全受到威胁,其必然会找回派遣出去围剿的锦衣卫们,届时,聚集在一起的四百多豪杰便可抽身。

    纪寻已经派人前去送信,告知在那里的熊三一旦锦衣卫撤退,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前去袭击京城武库,不求杀敌,但火必须放。另一路埋伏在东直门,只待城内大乱火光冲天,即刻攻占东直门,为所有人收好退路。

    这一切的安排都是纪寻在杀出北镇抚司这短短片刻间制定的,匪夷所思,这应该是便是智慧和冷静相结合所产生的威力,纪寻一直都有智慧,但他的心性之前一直不足,但现在不同了,诏狱的经历,让他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冷静和心性。重生后的纪寻,注定是可怕的,且会越来越可怕。

    纪寻的战略方针传达的言简意赅,三个字,快狠准。

    所谓快,无所顾忌,横冲直撞,不多绕一个弯;所谓狠,摒弃恻隐之心,遇阻便杀,绝不留活口;所谓准,精准打击,不做一丝一毫的无用功。

    宛若奇迹般的,纪寻杀进东缉事厂时,这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应对,于是,上千人的东厂被他们了了十九人杀的尸横遍布,毫无抵抗之力。这一方面归功于尚七带来的人具结武艺高强,能以一敌百,另一方面自然要归功于此乃奇袭。因为任谁也不可能想到,竟然真有人敢进攻堂堂九千岁的所在。

    别人不敢,但纪寻敢,他不仅杀人,还放火,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东厂内已经火光冲天。

    战乱中,纪寻忽的见到了被十余人围在中间的魏忠贤,这老狗脸色煞白却还算镇定,其正往大门处退。

    尚七也看到了,其当即大喝一声,立刻就要冲过去,纪寻却是大喝:“莫追,放他走。”

    若是之前,尚七肯定是不会听纪寻的,可不知为何,此时的纪寻言语间似有莫大的威能,竟生生的止住了尚七的脚步,稍一晃神的功夫,魏忠贤那老狗已然消失不见。

    纪寻又何尝不想杀魏忠贤,但他却知道轻重,一来他需要魏忠贤自以为是的调派兵马,二来他并不认为仅凭尚七就能杀了魏忠贤,因为纪寻敏锐的察觉的,围在魏忠贤身边的那十余人,每一个都不是易于之辈,若不是魏忠贤着实怕死不敢让他们离开身边参加战斗,己方这十九人怕是立刻要见生死。

    夜空中,忽的一条火箭划破长空,纪寻直到这是熊三在通知自己他那边的锦衣卫已经撤退。

    于是,纪寻立即下令,不得有丝毫恋战,即刻冲向武库和大部队会和。

    此时,战火已然惊动了顺天府,大批的官差涌出了顺天府,却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敌人到底在哪里,这时节便要感谢魏忠贤了,感谢他的招小弟从未是只问有没有钱而从不管其能力如何,致使不论是顺天府伊还是许显纯亦或是城防官,清一色的草包,只知道往起火的地方跑却浑然想不到城内还有许多必须要重点保卫的地方。

    于是乎,纪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抵达了武库,其时,熊三已然展开了进攻,纪寻感到时,刚巧攻破了武库的大门。纪寻见状大喜,当即下令:“尚七,熊三,随我来。”

    尚七和熊三闻言,立刻围到了纪寻身边,护卫着纪寻往里面猛冲,不片刻冲到了里面的弹药库。随意的扫了一眼,确定了目标所在,随后毫不犹豫的一个火把扔了过去,继而喝道:“快跑,直奔东直门。”

    尚七和熊三紧随纪寻身后,不间断的大喊:“快跑,直奔东直门。”

    说时迟那时快,大家刚跑出武库不远,身后便想起了轰隆隆的巨响,那阵仗,怕是要搅了整个京城所有人的美梦。

    事态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在纪寻的预料之内,只等他们冲过东直门,他们便可以立刻化整为零,大家遁入山林,纪寻等人自天津直接乘船出海直达皮岛,到那时,这场危机便算是彻底度过了。

    只是,他们在东直门遇到了麻烦,或者说闹了个乌龙。

第40章 诏狱炼钢筋铁骨,大丈夫无畏生死(四)

    凡事总有例外,比如在这草包横行的京城,有能力的人也是有的,这个人就是东直门的守将杨怀谷,其仅凭十数人便将纪寻先行派来攻打的上百人牢牢阻挡在东直门内,寸步不能上前。观其长枪短炮,阵列森严,纪寻知道这是一群久经阵仗的沙场老兵,他们在一个懂得指挥艺术的将领手中,能发出的能量是恐怖的。

    但纪寻无惧,亦不急,因为他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还有时间,他更知道自己虽没有上过战场更不懂得指挥,但他只需做好一件事便能稳赢,虽然赢的代价或许会很大,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否则之前的一切牺牲便都是徒然。

    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纪寻朗声道:“纪寻何德何能,竟累得诸位冒死相救,然事已至此,纪某感激的话就先不说了,且说当下,此门就在眼前,破开此门则生,止步此门则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生,纪某同诸位共享荣华,若死,纪某当为首,大家伙共赴黄泉也是快意。现而今,兄弟们,举起我们的刀,成败只在当下。”

    纪寻在做的事情确实很简单,他只是明明白白的告知众人,攻不破前面的东直门,大家都得死。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向来是与生俱来的,然而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到眼前却预料不到下一刻,所以在真正的死亡来临时往往束手无策,这个时候,便需要有人提醒他们,而只要有人提醒且他们认为这个提醒的人值得他们尊重和顺从,那么,他们便将会为自己的生命殊死一搏。

    以数百人对阵十数人,兼以必死之心,焉有不胜之理。

    纪寻举起了手中剑,冲锋就在下一刻,却忽的听到城头上一声问话:“城下可是当庭对峙魏忠贤的纪寻纪兄?”

    纪寻凝目细望,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将领正俯首而问,虽不知何意,可还是如实答:“正是纪某,兄台有何指教?”

    未成想,那年轻将领当即下令开城门,其人亦一路狂奔着从城墙上跑了下来,跑到了纪寻面前,俯首便拜:“哎呀纪兄,你竟逃出来了吗,太好了,太好了。”

    纪寻问:“我们认识吗?”

    其人答:“在下杨怀谷,虽于纪兄素未谋面,但纪兄之壮举天下皆知,在下心向往之却无缘一见。不想此番遇见,实乃生平第一幸事。眼下城门一开,纪兄速行吧。”

    纪寻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名头现今竟然如此之大,如此有用,可此时也不是虚言客套的时候,便简短的说:“既如此,纪某在这里谢过了,大恩大德容后再报,只是杨兄放了我又怎么交待,不若随我一起去吧。”

    杨怀谷却笑道:“纪兄不必挂怀,在下自有对策,无须多言,纪兄且速速离开吧。”

    此时的情形也确实危机,是以纪寻虽知道杨怀谷在敷衍他,但在略微犹豫后便直接拍马走了,独留下一句话:“杨兄,我知你想要留下为我争取时间,但且听纪某一句劝,万不可以命相搏,更不可和魏忠贤刀兵相向,留待有用之身,他日可当重任。”

    纪寻不知道自己的话杨怀谷会不会听,此时的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出城十余里后,大家伙便一哄而散,化整为零各自逃命去了,唯有尚七和熊三还留在纪寻身边,而此时的纪寻已然油尽灯枯,周三药插进去的那三根银针忽的自体内迸射而出,纪寻当即摔落马下,人事不知。

    见状,尚七和熊三大惊失色,可此时此地又显然不能治伤,他们更不是郎中,不得已只能由尚七将纪寻抱在马背上,再度狂奔。只是,因纪寻陷入昏迷且气若游丝,原定的和许靖芸娘等人会和的计划是不能执行呢,不得已尚七只能安排熊三先行一步前去通知许靖芸娘他们,而尚七则带纪寻去找大夫疗伤。

    万幸尚七走南闯北的这些年着实认识了太多的能人异士,所以才能在急切之间找到最正确的大夫进行最恰当的治疗,所以才保住了纪寻的小命。

    然而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幸运还不止如此,因为他们脱离了原定的会和计划,所以他们阴差阳错的错开了魏忠贤早已设置好的陷阱。

    纪寻也是醒来之后才知道,原来,在尚七和许靖的计划中,本来是没有这么详细和突然的,他们的能力远不足以将所有的事情考略的面面俱到,他们能做的只有召集足够的人,像模像样的整一招声东击西,而后找好一条后路,仅此而已。

    按理说,他们的计划虽远远不够完善,可交由纪寻统筹后还是可以的,他们能顺利的逃出京城便能证明这一点,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退路却出了问题。

    这问题便出在许靖新近结识的好友江勃身上,因为知道他家是做海上生意的缘故,所以许靖找到了他,想求他帮忙寻一艘船将他们送往皮岛。江勃答应的爽快,出卖的更爽快,几乎是许靖刚走他便登了魏忠贤的门,将许靖的所有计划和盘托出,所幸,他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有人要救纪寻和救纪寻的时间,而不幸的是,他不知道的都没有什么大用,唯一有大用的偏生他知道,因为许靖将最后会和的地点告诉了他。

    对魏忠贤来说,这可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啊,他这边正愁找不到铁证整治油盐不进的纪寻呢,他自然巴不得有人去劫狱,因为只要有人去救纪寻,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将纪寻当场斩杀,日后皇帝万一问起来他也有铁证,如此一来,纪寻对他的威胁便彻底没有了。

    说实话,魏忠贤做事还是很谨慎的,他虽不相信纪寻能逃出诏狱,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纪寻等人计划中会和的地方设置了陷阱,本当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却不料还真的排上了用场,纪寻虽没有抓回阿里,却将许靖,芸娘,林凰,夏八还有两个孩子全给抓回来了。

    要不是熊三见机的早及时脱了身,怕是连熊三都得被抓。

    当熊三几经辗转找到尚七和纪寻时,已经是三日后,其时纪寻不但已经醒来且还恢复了不少的元气,可当其听到这等事情后,其咯噔一下,再次昏了过去,面无血色。

    瞧,纪寻虽已经无畏,但那是对自己,当涉及到自己的家人时,他的修行还是不太够。

第41章 诏狱炼钢筋铁骨,大丈夫无畏生死(五)

    纪寻逃走的第二日,是夜,北镇抚司大殿中。

    魏忠贤慈眉善目的坐在独属于他的宝座上,正在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指甲。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的魏忠贤是很生气的。怎么能够不生气,他已经好久年没有被别人整的这么狼狈了,且整他的人在两个月前都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更可气的是,这个小人物给他惹了天大的麻烦后竟然还跑掉了。

    想起今日皇帝问及的昨夜那声震彻寰宇的爆炸声,魏忠贤不由得再次捏了把冷汗,所幸是糊弄过去了,但来自皇帝的鸟气必须得出,所以他来到了北镇抚司,所以他召见了许显纯。

    许显纯是爬着进来的,那屁股扭的像是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只是他不可爱,倒是条恶犬。可是再凶恶的恶犬在魏忠贤的面前都只能是宠物,他爬到魏忠贤的脚下,舔着魏忠贤的鞋面。

    魏忠贤的声音和蔼的令人止不住的打寒颤:“哎呀,我的乖儿,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为父刚换的鞋,干净的很。”

    许显纯哪里敢,直到魏忠贤说:“我的乖儿不听话喽。”

    许显纯立马爬了起来,只是腿肚子在打颤,站也站不稳。

    魏忠贤:“那龟孙抓到了吧,快点带来让为父瞧瞧,为父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闻言,许显纯的腿肚子再也支撑不住他壮硕的身躯,膝盖砰地一声的砸在了地上,不敢答话,却是拼命的抽自己的耳光,看得出来,那每一下都是用尽全力的。

    魏忠贤呵呵笑着,旁边的太监说:“我这乖儿贵为锦衣卫指挥使,怎能干这等出力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帮我的乖儿。”

    在这北镇抚司,魏忠贤的话就是天,比圣旨还要管用,于是立刻又一个太监走上去,抡起了胳膊接替了许显纯的工作。

    那一声响亮的耳光经久不绝,魏忠贤似乎非常喜欢看这一幕,他聚精会神的看着,像是在看一场绝顶好戏。所幸他还知道每场戏都得有散场的时候,所以在许显纯被打的已然看不出人形后,他终于摆了摆手,终于正了颜色问:“乖儿,你总得给为父个交待啊。”

    许显纯如蒙大赦,丝毫顾不得红肿的脸颊布满血丝,急不可耐的再度爬到魏忠贤脚下,声音模糊不清却在极力的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义父,那纪寻虽没有抓回来,但他们的至爱亲朋却全部给儿子抓回来了,快来人,把他们都带上来给义父瞧瞧。”

    许显纯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事先早有准备,于是乎殿外几乎立刻有了回应,许靖芸娘等一行人被鱼贯带入。

    大人还好,两个孩子确实早已被吓傻了,虽然被芸娘和林凰紧紧的搂在怀里,可还是忍不住的哆嗦。

    他们被要求跪下,芸娘和林凰被推搡了一下便跌跌撞撞的跪倒,倒是无大碍,许靖却是个硬骨头,他似也不肯跪,所以,他的腿被打断了,眼看着夏八即将面临和许靖一样的结局,芸娘忽的喝道:“夏八,跪下,快跪下。”

    芸娘反常的冷静引起了魏忠贤的注意,可更引他注意的是芸娘和林凰怀中的孩子,他和蔼的说:“可被吓着了两个孩子,快,快把两个孩子报过来,咱家最喜欢孩子了。”

    在这里,没有人能够抵抗魏忠贤的意志,所以两个孩子终是被带到了魏忠贤面前,被魏忠贤双双揽入怀中。这一刻,本无所畏惧的许靖都恐惧了,更遑论芸娘和林凰,他们哭诉着磕头,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魏忠贤慈祥的问着怀中小脸煞白的小青璇:“你爹是不是纪寻啊,快告诉爷爷,你爹爹在哪里啊,你要是告诉了爷爷,爷爷给你买糖吃。”

    小青璇要是知道该多好啊,可她不知道,所以她本能的摇头,然后,他面对的是一张转瞬凶恶的脸:“你不乖哦,爷爷不喜欢不乖的孩子,哼,滚开。”也不见其如何用力,似乎只是抬臂轻震,小青璇便被弹射而出,甩出两丈多远,哭声戛然而止。

    芸娘万念俱灰,这一刻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飞奔至小青璇身边,将其抱起,死死的不松手。

    魏忠贤再度看向小芝山,再度恢复了和蔼,问:“你知道吗?”

    小芝山已然被吓傻了,他呆呆愣愣的无法做出任何回应,而魏忠贤久等不到回应,终是不耐烦,便在林凰和许靖等人的悲呼声中将小芝山摔出去,其势更猛,其力更大,要不是夏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反应过来接住了孩子,小芝山怕是绝无存活的可能了。而从这两下夏八可以推断出,这魏忠贤确实如世间传言的那般有不俗的武艺,其或许不是尚七的对手,但夏八却没有杀他的信心。

    而一件夏八出手,殿内的特务们立刻如临大敌,刀剑立刻出鞘,虎视眈眈的围住了夏八,似乎随时都可能要把夏八剁成肉泥。

    许靖悲愤的怒喝:“魏忠贤,有本事冲我来,欺负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

    魏忠贤似乎这才看到许靖,啧啧称奇说:“哎呦喂,这不是我们的状元郎嘛,哎呀,好可惜啊,你怎么就喝那纪寻勾结在一起了呢。不过无妨,咱家是个惜才的人,你只要告诉咱家纪寻在哪里,咱家立刻让你恢复状元郎的身份,并可以保你平步青云,你应该跟你那好友江勃学,瞧瞧人家多识趣,咱家喜欢识趣的人,所以让他进了翰林院,并打算下个月再提拔他。”

    许靖唾弃:“我呸。魏忠贤,有本事杀了老子,且看老子化厉鬼,定要将你粉身碎骨。”

    他声色俱厉却毫无用处,得来的只能是一顿毒打。

    魏忠贤很快便推断出,他们并不知道纪寻的落脚点,于是再度将阴狠的目光转向许显纯,那意思不言而喻,若然许显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等待许显纯的绝不可能是轻松的死。

    许显纯赶紧磕头说:“义父息怒,儿子已经安排好放出风去,只要七日内纪寻不来自首,届时便将这些人全部斩首,相信那纪寻一定会来的。”

    闻言,魏忠贤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走下了独属于他的宝座,边走边说:“希望如你所愿吧。”他走到芸娘的身边,弯腰挑起了芸娘的下巴,问芸娘:“你是纪寻的未过门的娘子吧,你说,你的未婚夫会来救你吗?你希望他来救你吗?”

    芸娘哭的梨花带雨,她一直不敢看魏忠贤,此时却被魏忠贤挑起下巴,便不可避免的与魏忠贤那宛若毒蛇般的眼睛对撞在了一起。

    这一眼,改写了历史。

第42章 诏狱炼钢筋铁骨,大丈夫无畏生死(六)

    一行人被关进了诏狱,纪寻前脚刚走,他们便被关了进来,世事无常不外如是。

    被关在阴暗牢房里面的众人,心情都很复杂,大家明知道魏忠贤要用他们引来纪寻,却毫无办法,他们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们不希望纪寻来,却又希望纪寻来,他们的徘徊经久不绝,很多时候,忐忑,比之肉体的折磨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而相比于大家,芸娘所受的折磨更甚,甚至不可同日而语,因为那一眼,让他看清了魏忠贤的面貌,那张脸于记忆中那张脸如此的相似,渐渐重合,让芸娘不得不信。

    此时的芸娘很想死,但放不下,放不下大家,放不下小青璇,更放不下纪寻。

    两年前的芸娘,对人生是没有奢望的,她幼年不幸,摊上了个混账无赖的爹,在八岁时被他爹卖了还赌账,之后十余年,她更是被转卖了许多次,寂静辗转被卖到了纪家这才稍微安定了下来,那时节的芸娘觉得,只要能够稳定下来本本分分的活着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了。

    后来,她遇到了重生之后的纪寻,从此,她的人生被改写,她渐渐得到了从未敢奢望过的幸福,她甚至即将嫁给纪寻,天知道被纪寻求婚的那一夜,她的幸福感有多么浓多么厚。那一刻的芸娘,深信自己被上天眷顾,她即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祸事降临的毫无征兆,若然只能认命倒还罢了,但,自那一眼之后,芸娘觉得自己或许有能力改写这结局。因为,记忆中那个混账无赖的亲爹,就是此时的魏忠贤,他原叫魏进忠,现在却叫魏忠贤。

    芸娘发自内心的不想认这门亲,她想不了许多,只是从内心深处排斥,她甚至不想面对,此刻的她只想死,她甚至打定主意,便死了罢,死了便一了百了了。

    只是,她的决心只持续了一日夜,当她眼睁睁的看着许靖的伤势逐渐严重,当她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的生命在逐渐消逝时,她的决心在一点一滴的瓦解。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可她还是走到牢门处,对被魏忠贤转门派过来监视的那个太监说:“我这里有一块玉佩,请你转交给魏忠贤,并请告诉他,我乳名囡囡。记住,要亲手交给魏忠贤,他只要亲眼见到,一定会大大奖赏你的。”那玉佩实在拙劣,怕是连一文钱都不值,可芸娘却将之保管了十多年,因为这块玉佩是他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还知道,这玉佩是魏忠贤送给她娘的。而实际上,芸娘也不确定魏忠贤还认不认识这玉佩,他甚至不确定魏忠贤愿不愿意认她这个女儿,但她还是想试一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两个孩子。

    有的时候,一念的回转便能改变一个人一生,便如此刻这个名叫钱青的小太监,他若如大多数人那般对芸娘嗤之以鼻置之不理,那么他的一生便也只能如此,历史亦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之后芸娘他们会死,纪寻也会死,当然,魏忠贤也活不了太久了,他这个小太监也只能还是小太监。但鬼神神差的,钱青接过了这块拙劣的玉佩,也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和决心让他决定冒着被毒打一顿的风险去闯这一遭。

    于是,钱青接过了玉佩,当即赶往魏忠贤的住处,他很顺利的将玉佩交到了魏忠贤的手上,然后很忐忑的等待着魏忠贤的反应。

    半晌后,钱青陷入了此生从未有过的狂喜,因为他看见本应毫无人性恶事做绝的魏忠贤此刻竟泪流满面,握着玉佩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想要下床竟也站不稳,确实呲溜一下滚了下来,但他不在意,只是紧紧的拉住钱青的手臂,颤抖着说:“我的囡囡在哪,我的囡囡在哪,快带我去,快带我去啊。”

    谁能想到,谁能相信,这个恶贯满盈的老太监竟然在这一夜赤着脚狂奔了十余里,他冲进北镇抚司的诏狱时,尚还衣衫不整,但他却一点也没有顾及到,他急声催促着打开了芸娘的牢房,而后急不可耐的拉开了芸娘的衣袖,当其看到芸娘手臂上的那一小块胎记时,我们不可一世的九千岁忽的嚎啕大哭。

    “我的囡囡啊,爹爹找得你好苦啊,我的囡囡啊,爹爹终于找到你了,老天爷啊,谢谢你,谢谢你。”

    绝对不会有人怀疑此时此刻的魏忠贤是真心实意的,芸娘也不怀疑,但她无法感同身受,她只能任由魏忠贤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嚎啕大哭声响彻了好久。

    许久,魏忠贤终于平复了心境,松开芸娘后对其好一番打量,破涕为笑的说:“像,真像,你和你娘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都怪爹爹昨日竟没有认出来,受苦了吧,可有人为难你,你告诉爹爹,爹爹扒了他的皮。”

    芸娘不说话,只是漠然的摇头。而芸娘的漠然却没有引起为魏忠贤的不快,他继续巴结着对芸娘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快随爹爹回家,从今以后,爹爹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对站在旁边的钱青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府给我的囡囡布置闺房,快去,要是弄不好,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魏忠贤说要打断钱青的狗腿,但钱青却陷入了狂喜,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理会到魏忠贤此话中的亲近之意,更是已然可以断定,自此时此刻起,他将成为魏宗贤的心腹,且只要紧紧的抓住芸娘这个人,他将平步青云,拥有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权利。

    钱青急匆匆的离开,匆忙之间撞上了许显纯也已然不在意。

    许显纯这才将将赶到,愤怒于一个小太监竟然敢冲撞他,却顾及魏忠贤还在这里便也只能暂时作罢,却见魏忠贤竟挽着芸娘的手走了出来,顿时不明所以的问:“义父,这是为何,此女不是要用来引纪寻来投的吗?”

    今夜的许显纯,许是太累了还是怎的,竟是失心疯了,要不然也不会问出如此荒唐的话,这叫典型的不识时务,你就没看到你的义父此时正处于浓浓的父爱情怀中吗,你偏要在这时提起不愉快的事情,不是找死是什么?

    所以,魏忠贤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许显纯的脸上,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看我回头怎么炮制你。”转而便对芸娘温柔的说:“今夜我们父子相认,是天大的喜事,便先放过他,等改日把他带过来,要打要杀都随你,行吗?”

    闻言,许显纯差点吓死了,他一屁股拍在了地上,只感觉自己已经被放进油锅里面煮了,立时间魂不附体。

    不过,不管是芸娘还是魏忠贤都没有心情理会他,魏忠贤的全部心神都在芸娘的身上,而芸娘的全部心神却全在许靖林凰等人的身上,于是,她终于开口对魏忠贤说了第一句话:“能不能把跟我被一起抓来的全部放了,他们都是我的恩人。”

    闻言,魏忠贤稍微有些犹豫,而芸娘毕竟是一个生意场上滚打过的活络人,于是适时的加上了一句:“行吗,爹。”

    一声爹,顿时把魏忠贤的眼泪给叫下来了,哪还有什么不行,顿时说:“行,行,怎么不行,你的恩人就是爹的恩人,我们自然要好好的报答,来呀,快把他们全部带走,全部带到我的府中去,另外,把王太医李太医他们全部叫过来给他们疗伤。”

第43章 诏狱炼钢筋铁骨,大丈夫无畏生死(七)

    距离京城五十里的地方有坐妙峰山,山涧处有一破败道观,里面有一老道士道号便叫妙峰,其常年隐修不问世事,少有人知道其乃当之无愧的医国圣手,举世无双。

    所幸尚七知道,更索性尚七的名头足以让这妙峰道人出手相救,所以,纪寻活了过来,不仅活了过来,且还恢复了不小的元气,周三药口中可能会遗留下的后遗症亦被一举拔除,这让纪寻不得不对这妙峰道人的手段惊为天人。

    本来顾及芸娘他们的安危,纪寻在醒来之后便想离开的,但尚七却生怕纪寻再来那么一下,所以坚持让纪寻再留两日等伤势彻底稳定了再上路,纪寻拗不过他,且想着熊三已经去报信了,而且都一日夜过去了,想来他们已经乘船出海,自己左右也赶不上了,便索性依了尚七,在这与世隔绝的道观中又住了两日。

    又两日后,纪寻感觉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应该没有大碍了,妙峰道人也这么说,于是尚七便不再坚持,二人打算吃完午饭后便启程。

    却不料就在这日,熊三终于跌跌撞撞的找到了这里,将芸娘等人被抓的事情对纪寻一说,纪寻当即血涌心头,咯噔一下再度昏了过去,要不是妙峰就在跟前,怕是又是一番折腾。

    边看妙峰几针下去,纪寻当即悠悠醒转,其翻声做起,深吸了口气,问:“说吧,怎么回事?”

    熊三说:“怪只怪那许靖识人不明,竟没有看清那江勃却是个无耻小人,他将我们最终的会和地点告诉了魏忠贤。他娘的,该杀的混蛋,俺一定要取他性命。”

    纪寻再度深吸了口气,再问:“现今呢?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熊三有些犹豫,他在寻找纪寻的途中已然得知了芸娘他们七日后便会被处斩的消息,却错过了昨日才发生的变故,所以,他犹豫着要不要对纪寻说实话,一时间两难。

    他不说,纪寻竟是已经猜到了:“魏忠贤是要以芸娘的命要挟我吧,说吧,几日为期。”

    知道瞒不住了,熊三只能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回答:“七日。”

    “还有四日的时间。”纪寻嘟囔着,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四天的时间,能干什么呢?

    再次夜袭北镇抚司吗?没有可能的,就算能在四天的时间内再度聚集好帮手,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行贿呢?也不行,没有人敢收纪寻的钱去和魏忠贤作对。或者直接送钱给魏忠贤呢,更不行,等自己死了,所有的财产都会是魏忠贤的,这一点魏忠贤不可能想不明白。

    去找信王求助呢?不行,且不论信王愿不愿意帮忙,就算是愿意帮忙,且也远没有对抗魏忠贤的能力。

    自首能让魏忠贤放了芸娘等人吗?呵呵,妄想。

    ……

    纪寻想了许多条路,却都是行不通的死路,而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眼前便只剩下唯一的一条路,刺杀魏忠贤,只要魏忠贤一死,改天换日,一切将迎刃而解。只是,这条路又走的通吗,纪寻的回答是:能,但机会很渺茫。

    纪寻下定了决心,他看着尚七和熊三说:“我们去刺杀魏忠贤吧。”

    闻言,尚七和熊三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到了纪寻的脸上,忽的笑了,不约而同的说:“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纪寻也笑了,兄弟之间无须客套,所以他没有说什么让尚七和熊三先走的混账话,只是长啸曰:“大丈夫死则死也,何惧哉。”

    ……

    辞别妙峰道人,三人打马冲向了京城,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可当他们潜入京城,暗中打听了一圈后,他们愕然了,错愣了,不知所措了……

    多么戏剧化啊,传说传记中都不会这么写,可它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呢?纪寻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只能找了个隐秘的据点先行住下。

    是夜,纪寻枯坐一夜,想了太多太多,晨曦初露时,他对自己说:“纪寻啊纪寻,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财富?权势?名节?尊严?这些真的重要吗,不,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那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是家人,失去了家人,你便一无所有,只要家人们在,所有的一切都早晚都会回来。所以,你愿意抛下你的理想,志向,气节,财富,尊严,你愿意抛下你的所有,去守护你的家人吗。”

    “我愿意。”

    这是纪寻内心最深处的答案。

    所以,他问心无愧的对尚七和熊三说:“我将投入魏忠贤门下为鹰犬,我将取其而代之,我将权倾天下,我将癫覆乾坤,我将行伊尹霍光之事,我将改写历史。”

    说这话时,纪寻的目光从未有过的深邃,在他的身上,尚七和熊三竟隐然间看到了光辉,可他们沉默,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纪寻走上了这条路,他将千夫所指,他将遗臭万年,他将一生命运多舛,他将一生在风口浪尖上承受着孤独。

    选择和纪寻同行,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所幸,尚七和熊三都是有大勇气的人,所以,他们珍而重之的跪拜在纪寻面前,发自肺腑的说:“唯命是从。”

    这是尚七第一次对纪寻表示臣服,他们仍是朋友兄弟,但自此后,纪寻将成为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纪寻扶起二人,对他们说:“我等当共勉,惟愿晚年时能寻一小岛,远离尘世,共享余生。”

    尚七问:“接下来怎么做?”

    纪寻笑答:“自然是准备彩礼,迎娶芸娘。”

    熊三问:“要多少,俺去准备?”

    纪寻却摇头说:“你不能再这里多待,现在就走吧,回皮岛继续经营,积攒力量,随时准备干掉毛文龙,取而代之。你要记住,皮岛对我们的大业异常重要,它将成为我等的根据地,将成为我等安身立命之所在,必须谨慎对待。”

    瞧,这就是此刻的纪寻,他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志向,他已然亮出了心中的剑,他已然开始了将持续一生的战斗。而毛文龙,将是纪寻的第一块垫脚石,他或许该死或许不该死,但纪寻需要皮岛作为自己的根基,所以他便必须死,这无关于善恶,只是血淋淋的现实。

第44章 诏狱炼钢筋铁骨,大丈夫无畏生死(八)

    许显纯这几日来始终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他感觉自己的小命似乎随时都可能玩完,特别当他得知纪寻竟然堂而皇之的走进了魏府的大门时,他当即被吓瘫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曾对纪寻做过什么,他知道纪寻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殊不知,他在此时的纪寻心中,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纪寻对他根本就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这一日,一条雄伟的车队驶进了进程,招摇过市的在京城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魏府的大门口。

    纪寻身穿长衫,自车队中走出,施施然走到了门房处,递出礼单的同时说:“纪某特来娶魏府千金,这是礼单,请代为呈上。”

    那门人接过礼单的手都在哆嗦,看向纪寻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他一样恐惧的人大有人在,便见门内瞬间涌出一大群官差,刀枪棍棒直指纪寻,却不敢稍动分毫,所有人都只能等,等魏忠贤最终的决断。

    纪寻同样在等,更是在赌,赌魏忠贤对芸娘的重视程度,所幸,他赌赢了,那门人来报,请纪寻进去。

    踏入那扇门的一刻,纪寻知道,自己的人生将开启新的篇章。

    见到魏忠贤时,其坐在上首,正襟危坐。

    纪寻却不跪拜,只是抱拳一拜,竟是以叔侄相称:“小侄纪寻,见过世叔。”

    闻言,旁边诸人皆大惊失色,魏忠贤本人却不意外,平静的道:“你好大的能耐。”

    纪寻回:“困兽之斗,徒增笑料耳。”

    魏忠贤再道:“你好大的胆子。”

    纪寻回:“因之将死,故舍命一搏罢了。”

    魏忠贤:“何以如此自信?”

    纪寻:“小侄不敢菲薄,惟愿躬身,惟愿眷属,请世叔应允。”

    魏忠贤:“我若不应又如何?”

    纪寻:“唯长跪府外,以示诚心。”

    魏忠贤:“哦,是吗,那便让咱家瞧瞧,你的心有多诚。”

    纪寻再拜,转身出了府门,于府前大道上双膝跪地,朗声道:“小侄纪寻,特来求取魏府千金,望世叔成全。”

    岂不知此一跪便等于昭告天下,他纪寻已然向魏忠贤投诚,岂不知,此一跪,他纪寻的名字将被死死的钉在耻辱加上,被万世唾弃,绝难更改。

    纪寻知道这正是魏忠贤想要的,更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否则魏忠贤绝对不会相信他,甚至会杀了他,而得不到魏忠贤的信任,所有的一切都是枉然。所以这一跪,早在纪寻的预料之中,势在必行。

    这一跪之后,纪寻心里清楚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掌握的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能靠芸娘。

    魏府的大门紧闭,纪寻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断定,此时的魏府必然是鸡飞狗跳。

    果不其然,自芸娘知晓纪寻进了魏府后便向前院赶来,虽未见纪寻却听到了纪寻在门外的大喊,是以柳眉倒竖,冷喝道:“让我出去。”

    底下的奴婢们自然不敢让芸娘出去,更不敢伸手去拉扯,但他们还是有办法的,这办法就是跪在芸娘的周围,将芸娘围的水泄不通,任打任罚就是不肯挪动分毫。

    芸娘气急,脸上梨花带雨,身上拳打脚踢,却是无奈,只是哭的更加撕心裂肺。那哭声,府外跪着的纪寻都听见了,他心疼却也只能坐视。

    魏忠贤急吼吼的跑来,那样子看起来颇为五内俱焚,他扒拉开挡路的奴才,赶到芸娘的身边,语气中也带着哭腔:“哎呦,我的囡囡啊,可不要再哭了,可心疼死我了。乖,别哭,你跟爹说,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爹都给你。”

    芸娘指着门外重复的说:“让我家公子进来,让我家公子进来。”

    魏忠贤神色犹疑,虽不住的哄,却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偏生不答应。这时节,许靖和林凰跑了过来,许靖当先大喊:“芸娘,莫要糊涂,纪寻决不能进此门,我们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他进来。”

    许靖更是绕到大门处,对着门外喊:“纪寻,你个王八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快走,快走啊。”

    哎,天见可怜,人生不如意皆在于此。许靖或许知道纪寻这么做的用意,但在他心中,所谓气节和尊严远比生命要重要的多,所以,他不可能支持纪寻的想法,所谓书生意气,不外如此。

    一门之隔,恍如隔世,门外的纪寻只是保持沉默,心中的信念没有丝毫的更改。

    却说门内,许靖和林凰不这么喊还好,这么一喊后魏忠贤顿时皱起了眉头,芸娘更是一改先前,许靖的话让她明白过来,让纪寻进来甚至和纪寻成亲只会害了纪寻,于是她立刻改口:“让他走,我不会嫁给他,你让他走,让他离开京城。”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魏忠贤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有门外的纪寻知道。

    实际上,这片刻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大概在纪寻的预料之中,而这些事情的发展也正是纪寻所需要的,他坚信,魏忠贤再之前是不可能答应他的求亲的,其充其量会念在芸娘的情分上放他一条生路而已,但经许靖这么一闹,魏忠贤的思想必然会受到影响,其必然会想:能成为我的女婿难道不是天大的福分吗,怎么竟然还有人不愿意吗。

    而只要魏忠贤起了此念,纪寻便多了三成的把握能够让魏忠贤松口。

    再说门内,魏忠贤的眼睛里很是愤怒却被他掩饰的很好,其依旧温言细语的宽慰着芸娘:“好,爹答应你,这便让他走好不好,可别再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走,听爹爹的话,先回房间好好休息,这事情我们待会再谈。”

    经许靖这么一提醒,芸娘绝望的不知所措,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只能于事无补,反而会多增烦恼,便只能依言回转,那边,许靖和林凰也被驱赶着回到了后院,只是,他们的住所远离芸娘,魏忠贤虽不限制他们的自由,却严禁他们去看望芸娘。

    有门人来问:“公公,可要赶走门外那人?”

    此时的魏忠贤,眼中满是阴霾,其竟犹豫了一会方才道:“让他跪着。”

    门外的纪寻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但从哪依旧紧闭的大门却可以腿短个八九不离十,于是,纪寻的把握又多了三成。

第45章 天道易兮我何难,弃万乘兮退守藩(一)

    纪寻这一跪,其用尚还远不止如此。这消息被大风刮走,短时间内便被大众所知,于是乎,上午还被大众口口称颂奉若神明的纪寻,下午便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贼,所幸这里是魏忠贤的府门前,倒还没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来这里撒野,所以纪寻短时间内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所有人都在骂纪寻不知廉耻,但在这所有人中却有那么一小撮人,他们在痛骂纪寻之余心里却是忍不住的羡慕,羡慕之余更是忍不住的慌乱,于是乎,他们立刻行动了起来,用一下午的时间备下了丰厚的彩礼,而后在晚间蜂拥而至,挤破了魏府的大门。

    任谁都知道,成为魏忠贤的女婿是个什么概念。实际上,在刚刚得知魏忠贤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后,便有不少人打起了这个算盘,但顾及魏忠贤刚刚父女相认没几日,情况暂且并不明朗,所以大家都在观望罢了,但现在不同了,他娘的竟有个小子要捷足先登,这还了得,万一魏忠贤得了失心疯一口答应了,大家还不得把肠子悔青,于是乎,不能再等了,一时片刻也不能等了。

    是夜,魏府内张灯结彩,宛若过年般的喜庆,魏府外纪寻却仍在跪着,不盈于心,因为他非常清楚,这些来的人并不足以对他产生威胁,因为他确信芸娘的心在自己这里,饶是她不愿牵连自己也绝不会委身他人,而至于芸娘的不愿意,也不能阻止纪寻娶她。

    归根结底,嫁与不嫁的决定权在魏忠贤,而嫁给谁的决定权在芸娘,纪寻可以断定,魏忠贤铁定是要让芸娘嫁人的,而当芸娘清楚这一点之后,她便也只能嫁给纪寻。这便是纪寻最大的倚仗。

    所以,纪寻平心静气的跪着,自日上三竿跪到了华灯初上,府内喜气洋洋,府外的纪寻心平气和。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提着食盒来到了纪寻身边,对纪寻说:“小姐让奴才来转达,请公子不要在这里受苦了,快点离开京城吧。至于公子的爱女,小姐也说了,等过些日子,小姐会找机会将之送到公子身边的。所以公子请起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纪寻呵呵一笑,对这小太监说:“烦请转告你家小姐,她若不点头,我宁愿跪死在这里。她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纪寻是说到做到的。”

    小太监不回话,只是麻利的将食盒中的点心拿出来,却在之间忽的小声说:“公子,你最大的威胁是客氏之子,锦衣卫千户侯国兴。言尽于此,请公子斟酌。”

    说话间,其已经收拾好了食盒,正欲起身时,纪寻却忽的抓住了他的手,并顺势往他的手里塞了硕大的珍珠,低声问:“侯国兴现今在哪?”

    小太监抽出了手,没有带走珍珠,却回答了纪寻的话:“望月楼。”随机转身离开。

    纪寻盯着他的背影,暗道此人绝不简单。

    这番指点绝不是芸娘所指使,也不可能是魏忠贤所指使,铁定是他自己的注意,纪寻断定他必有所图,但却不可否认,他一句话点出了纪寻计划中的漏洞。纪寻暗骂自己一声该死,竟忘了魏忠贤这个狗太监还有个对食客氏,而客氏还有个亲生儿子叫侯国兴。

    简言之,魏忠贤对芸娘的感情或是真情或是假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忠贤对芸娘必有所图,而所图者无非是芸娘诞下的血脉,那个孩子将成为魏忠贤的嫡系血亲,这对一个太监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至于芸娘和谁诞下血脉,对魏忠贤来说也不是最重要的,但对其他人来说却是头等大事。

    纪寻本以为非自己莫属,毕竟芸娘的心在自己这里,只要芸娘点头,魏忠贤应允的可能性极大。但他却忽略了客氏这个关键人物。可以断定,那个女人必然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撮合自己的儿子和芸娘成亲,若是达成这件事,受益者便是她和魏忠贤两人,而若达不成,她和他儿子的前途必将堪忧。

    所以,必须立刻解决掉侯国兴,片刻也耽误不得。于是,纪寻对远处的尚七使了个眼色,将其叫到自己身边,对他慎重的说:“现在有间刻不容缓的事情必须立刻去做。”

    看纪寻凝重的颜色,尚七立刻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以当即问:“你说,我亲自去做。”

    纪寻却摇头说:“你不能去做,太扎眼,熊三等人不是今晚才走吗,让他带人去做,且熊三也不能露头,事成之后所有人立刻潜回皮岛,片刻不得耽搁。”

    尚七点头,附耳过去听纪寻详细的说了一通,最后言道:“我还是不放心,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暗中混进去,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出手,事成之后,立刻来告诉我。”

    尚七慎重的点头,当即混入了人群,几个兜转间便不见了身影,纪寻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对尚七的能力,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接下来,便也只能继续等了。

    在这枯燥的等待过程中,纪寻再次梳理自己的计划,并将之前忽略了的客氏和侯国兴母女着重加了进去。这两个人,特别是客氏,必然将成为自己莫大的阻碍,必须想办法除去。

    可又怎么除去呢?要知道,这客氏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她是当今皇帝的乳娘,有传言说这个妖艳的女人还和当今皇帝有一腿,这传言可不可信纪寻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魏忠贤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全仗此女,这女人和皇帝的关系太近了,近到谁都不敢拿她下手,连魏忠贤本人都不敢,因为只要当今皇帝还在位,谁敢动此女便等于是在动皇帝。

    可纪寻却非动不可,此人不除,其势必举步维艰,特别是等尚七和熊三那边得手之后,其就算是没有证据也必然会将罪责全部归咎在纪寻身上,其势必要杀纪寻。纪寻不是束手待毙的人,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所以,当先前那小太监再次走出来给纪寻披上一件大衣时,纪寻当机立断的说:“转告你家小姐,客氏即将爆发,让她不要怕,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小太监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说:“公子的话,奴才必定带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097/ 第一时间欣赏明末夜天子最新章节! 作者:雍尨所写的《明末夜天子》为转载作品,明末夜天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末夜天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末夜天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末夜天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末夜天子介绍:
晚年时,纪寻常常思念这些人。
夏之令,毛文龙,孔晨,魏忠贤,孙承宗,袁崇焕,光启,崇祯,努尔哈赤,皇太极,吴三桂……、
感谢你们,让我这一生丰富多彩……
憎恨你们,让我这一生多舛……明末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