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冷风吹尚七夏八,逗夫妻死皮赖脸(八)
闻之前因后果,徐光启义愤填膺,可令纪寻失望的是,徐光启早在前年便被魏忠贤排挤出了朝廷,如今只是一个赋闲在家的老农,虽有名望,可若说权利,那是一点也无,更别提帮纪寻去与魏忠贤作对了。
但徐光启毕竟是一个经历过三届朝堂的老狐狸,他给纪寻指了一条路,一条剑走偏锋的险路。其对纪寻说:“老夫听闻当朝兵部侍郎袁可立现今就在杭州,其此来必然是为关锦防线筹银子,而据老夫估计,此刻的他定然四处碰壁一鼻子灰,你去找他试试,或许能有转机。”
纪寻想了想,认为这条路虽然险,但总比现今任人宰割要来的强,是以当即恳请徐光启代为引荐。
徐光启却说:“无须引荐,拿银子开路便可。”
纪寻想想也是,是以当即召来芸娘照看徐光启,而后找到尚七二人从银窖里搬了五万两银子装上马车,直接往驿馆去,这一路,招摇过市,想瞒是瞒不住的,纪寻也不在乎了,孔晨知道就知道了,左右虱子多了不痒,纪寻反正认定给他不会放过自己,既如此不如拼这一把,搏个出路。
令纪寻有些欣喜的是,面见袁可立的过程出乎预料的顺利,二人堪称一拍即合,袁可立当即同意去给景正施加压力,逼其给许靖翻案,而纪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给袁可立捐十万两银子,且今后每年都给关锦防线最少捐十万两银子。
算下来,纪寻前前后后最起码要捐出上百万两,这数目远超现今自家的财力,可纪寻却觉得这买卖非常划算,这步险棋经由这个协议竟成了一步妙棋。
这步棋妙在经由这个协议纪寻无形中成为了关宁铁骑背后的财阀,而在纪寻看来,当今朝堂中能勉强和魏忠贤抗衡的唯有镇守在关锦防线内的那群人。因为缔造关锦防线的,是一个叫孙承宗的牛人,其不但是当朝荒唐天子的老师,其手中还握有当今战斗力最强的关宁铁骑。有这么两张牌在,饶是魏忠贤无法无天,想动他也得三思再三思。
现而今,孙承宗这一派就是纪寻的救命稻草,纪寻自然要死死的抓住,所以,他欣喜若狂的答应了这个协议,并约定只待事了,便将十万两银子如数结清交由袁可立拉往前线。
看的出来,有了纪寻这十万两银子的承诺,年已六旬的袁可立如释重负,天知道他一个堂堂的三品大员近日来在杭州受了多少气,遭了多少白眼,可罪受了却连一个子都没筹到,这让他情何以堪。
所以,纪寻的到来,堪称是雪中送炭。
袁可立是个急性子,协议谈定后,其竟当即带着纪寻来到了知府衙门,手下的差役当即撞开了知府衙门的大门,纪寻这才见到了獐头鼠目的龟孙景正。
知府虽是四品,不过景正背靠魏忠贤自然是不怕袁可立的,其当即以擅权罪控告袁可立,说兵部管不了他知府衙门的刑狱。袁可立也不含糊,其请出了圣旨,宣称自己受命钦差,专事专办,立刻将景正赌了回去。
万没想到仅仅时隔几个时辰许靖便被抬回了公堂,也没想到时隔大半年后纪寻再次与孔晨对簿公堂。袁可立惊堂木一拍,怒目圆瞪:“孔晨,你可知罪?”
瞧,这风向变的多块,昨夜问的是许靖是佛知罪,今日便问孔晨是否知罪了。
孔晨怨恨的看着纪寻,回答的却不痛不痒:“我的家丁被许靖无故杀害,我有何罪?”
许靖嚷嚷道:“胡扯,你指使歹人截我钱财在先,诬陷我在后,死到临头,还不认罪吗?”
“谁说是我指使的?”
确实没人能证明是他指使的,纪寻也不奢望今番能干倒孔晨,便给袁可立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不用多纠缠,去除许靖的杀人嫌疑便可。
只是去除许靖杀人嫌疑的话,这事情就简单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相当的清晰,是以不消片刻,袁可立便当场宣布许靖无罪,并场面性的说了句要弹劾景正的大话,不过谁都清楚,这事情到此就了了,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至于死了的那八个人,谁都不会记得他们,死了就死了。
这是纪寻第二次觉得当今的朝政混蛋之极,他同样没办法。
不过,为了挽回些损失,纪寻在结束后直接将话甩到了景正的脸上:“景大人,学生早上送了三颗夜明珠给大人鉴赏,现在应该赏完了吧,可否还给学生了。”
景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看的出,要不是袁可立在场的话,其当即就得把纪寻下大狱,这梁子算是结的结结实实。不过纪寻不在乎,要与不要景正和孔晨都不会放过自己,既如此,当然要。
当晚,纪寻清空了自家的银窖,又连夜从各分店内调来了银子,后不顾夜深和尚七两人给袁可立送去了余下的五万两银子,这一路倒是安稳,再没有拦路抢劫的。
回来的路上,纪寻对尚七说:“袁可立在杭州待不了两日,他走后,我们立刻会陷入远水解不了近渴的窘境,景正和孔晨必然会对我们下手,我们要早做准备。”
尚七:“你打算怎么做?”
纪寻咬牙道:“替我找个人,找一个能做地下皇帝的人。”
尚七:“我确实有个人选,三日后他会站在你面前。”
纪寻点头,说:“好。”
回到家中时已经夜深,大家都没有睡,饶是刚受酷刑的许靖都坚持着坐在正堂。
纪寻和尚七疲惫的坐下,芸娘贴心的奉上茶水,随口说了一句:“已经安排徐先生在后院住下了,看样子他是要长住。”
纪寻不置可否,没有接话,他看到了屋内诸人脸上的凝重,轻呼口气,笑呵呵的说:“被哭丧着脸啦,这不是没事了吗。左右不过是花了点银子而已,没事,我们家有的是银子,绛芸轩还在我们手上不是。”
都说患难见真情,诚然如是,这一日夜间发生的事情,将大家的心紧紧的连在了一起,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将他们断开。
这一日夜间,大家看到了许靖无赖背后的坚韧,看到了林凰的沉稳,看到了芸娘的落落大方,看到了尚七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看到了纪寻处事不惊的隐忍。他们这群人,按理说相识不过月余,可在生死关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退缩,从这一刻起,他们终于成为了一家人。
许靖难得的一本正经:“从明日起,我要闭门读书了,来年春闱,我要一举中第。”
这句话,似在宣扬着他的决心,可却有些无奈,纪寻直到,他本是个散淡的人,他从未想过做官,可如今,他再也不能忍受这混蛋的世道,所以,他终是准备挺起胸膛,去趟一趟这浑水。
纪寻:“我陪你。”
第17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一)
尚七的承诺总是令人信服的,第三日,纪寻见到了尚七给他找的人。这一日,袁可立启程离开了杭州城,临走时虽然再度警告了景正和孔晨,可纪寻直到,袁可立的警告支撑不了多久。
初见熊三的时候,纪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记忆中鲁智深的形象,高,黑,壮,光头,络腮胡,一脸的凶相,像是随时会吃人。
尚七指着纪寻对他说:“从此刻起,你的命是他的了。”
熊三一句话都没问,一个楞也没打,毫不含糊的给纪寻跪了下来,声如洪钟:“俺的命是你的了。”
纪寻将之扶起,随手给了他一份房契和一个装满银子的匣子,对他说:“宅子不大,你先将就住着。从现在起,如无要事不要来我这里,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跟我们的关系。”
熊三点头,直接了当的问:“公子要俺做什么?”
纪寻呵呵一笑,笑容冰冷而阴险:“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创建一个帮会,名曰乾门。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杭州城内的无冕之王。”
熊三咧开了大嘴:“这简单。俺这就去。”
熊三的动作比纪寻想象中的要快,只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乾门便在杭州城内打出了名头,距离一飞冲天,只差一仗。这一晚,纪寻和尚七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小山包,山下面,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一方是乾门,一方是杭州城内势力最大的帮会组织毒蛇帮。两方加起来足有数百人,而乾门却只有五十人,实力相当之悬殊。
纪寻凝重的问身边的尚七:“打的赢吗?”
尚七的回答将人狠话不多诠释到了极致,他说:“今夜之后,乾门便是杭州城内的王。”说罢,他戴上了纪寻为他打造的面具,持剑在手,冲向了山下。
这是纪寻第一次见到大规模的械斗,他看的目不转睛,看的眼睛渐渐红了,一股原始的野望自心底涌起,他却只能暗自忍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山下,喊杀震天,哀嚎遍野,残肢断臂,鲜血横流,尚七和熊三来到山上见到纪寻的时候,他们的身上遍布伤痕,与尚七的平淡不同,熊三异常的亢奋,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嗜血:“公子,明日起,乾门便是杭州城内的无冕之王。”
纪寻的心里振奋,可表现出来的却是如尚七如出一辙的平淡,声音亦没有丝毫的起伏:“金钱帮是孔家暗中扶持的,此事可能确定?”
熊三:“孔家那帮龟孙根本就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这几年仗着金钱帮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情,怎么,公子要对付孔家吗?好嘞,瞧好吧。”
其实,纪寻并不想这么快就对孔家下手,他还是顾忌于被孔家察觉到他和帮会有勾结,那样的话,知会加剧孔家对自己的打压。没办法,同样有帮会背景,但孔家有魏忠贤撑腰,他就敢明目张胆,而纪寻却没有官宦背景,所以他只能隐藏,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要不然,等于是将把柄送到了人家的手上。
但,他低估了孔晨睚眦必报的性情,这混蛋甚至等不到袁可立走远就开始对纪家发了难,明面上的由头找不到,就暗地里使坏,近日来,不断的有地痞流氓找绛芸轩的麻烦,搞得绛芸轩在杭州的各分店经营惨淡不说,店里大小人等亦是心惊胆战。所以,纪寻等不了了,一位的隐忍只会将自己拖垮,所以虽明知有风险,他还是要动手。
不过,动手归动手,该藏还是得藏,动手更不能明目张胆的动手,所以,他选择围魏救赵,对熊三下达了指令:“放出风去,就说乾门要往漕运插上一脚?孔家不是有个船厂吗,就从它下手。”
熊三:“孔家有船厂吗?他家不是做绸缎生意的吗?”
孔家确实是做绸缎生意的,做的还挺大,明里暗里的关系早已疏通,所以,动孔家的绸缎生意风险太大,且变数太多,而动孔家的船厂就不一样了,那本来就是孔家看不上眼的产业,由它入手便可以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应该可以掩盖己方的真实动机。而孔家虽看不上那个船厂,但想来也不会拱手相让,是以矛盾是必不可免的,而一旦有了矛盾,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再者,乾门确实也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产业,而插足漕运乃至外洋贸易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且在纪寻心中,插足漕运只是第一步,搞海外贸易才是纪寻最终的目的。
这些话没必要对熊三讲,讲了他也听不懂,所以,他只告诉熊三该怎么做,熊三也不多问,应了声后便下山去打扫战场了,今夜,山下可是死了不少人的,基本上一大半都是尚七杀的,这家伙,武艺太高,出手太狠,做事太绝。纪寻虽没有刻意打听过他的过往,却有一种直觉,这家伙的绝对有一段不愿为外人道的故事。
此间事了,二人偷偷摸摸的回了城,进了家后也没有惊动任何人,纪寻亲自动手给尚七处理了伤口,而后各自歇下。
第二日,昨夜城外城外的械斗便流传于坊间,乾门的名号水涨船高,如日中天。就在大家猜测乾门下一步的动作时,乾门却出乎意料的偃旗息鼓,不再继续扩张地盘,转而做起了劳苦大众的领头羊。
这年月的码头,苦力活的猪狗不如,整日干着牛马般的伙计却连饭都吃不饱,这时节,乾门出现了,他们对这些苦力说,我们不能再这么任由别人欺负了,我们要团结起来,我们要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努力奋斗。口号喊的响亮,更喊到了苦力们的心里,一时间从者如云,乾门的帮众短短几日间便有了了几十人扩张到了上千人,且还在不断的激增,当然,这些人暂时只有壮壮声势的作用,他们中大多数人是没本事拿刀去砍人的。可是,一旦他们真心认可了乾门,将乾门真正当成了自己的依靠,那么情况就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乾门很快便成了码头上的规则制定者,乾门重新制定了搬运货物的价格,规定了苦力们什么时候出工,什么时候收工,苦力们赚的钱先由乾门收,再经由乾门发,抽成是必须的,不过乾门还是很有良心的,只收八厘,连一成都不到。
如此一来,苦力们的生活立刻有了保障,他们不用再担心别人抢了自己的伙计,不用担心货主克扣甚至不给他们工钱,也不用担心自己受别人欺负,他们只需要踏踏实实的干活,其他的什么都不用问,什么都由乾门去为他们解决。
第18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二)
很快,所有人的心中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入乾门便不能再码头上做工,且想要在码头上装卸货物还必须得用乾门的工人,这是毫无商量的,有不服的就打到你服。
起初时,大家都以为乾门作为一个帮会很有些不务正业竟然放着地盘上大把的保护费不收反而去为穷苦大众谋福利,但当码头上的一切都上了正轨之后,大家明白了,更是有不少人眼红了。
苦力挣的是少,乾门抽的也少,可架不住人多啊,这他娘的细算下来,一天不少赚啊。于是乎,以金钱帮为首,杭州十余股势力联合起来开始打压乾门。
要说这金钱帮也有意思,纪寻本以为因为船厂的事情两方必然会发生矛盾,可万没想到其竟真的拱手相让了。人家既然让了,想打都找不到由头,于是乎纪寻只能暂且搁浅针对孔家的计划,又承受了孔家和金钱帮将近一个月的骚扰。
正当纪寻实在撑不下去之时,这金钱帮竟然挑起了头,真是瞌睡送枕头,纪寻大喜过望,立刻给熊三传了私信,压着金钱帮打,再经由金钱帮扯到孔家身上,将自己这近两个月来所受的屈辱苦难对孔家如数奉还,最起码得把孔家逼出杭州。
熊三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而一个月后的乾门,也已经脱胎换骨,饶是金钱帮集结了十余个帮会达上千之众,乾门也不惧,因为此时的乾门已经有了对抗并且胜之的本钱。
此时的乾门,骨干虽然还是只有那么几十个,可此时的乾门已经得到了所有劳工的真心,大家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刚刚有点盼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吗,当然不能,于是乎,面对十余个帮会的围攻,数千老公自发的举起了拳头,用他们壮硕的身躯去守护自己最后的希望。
那一天是五月初五,成百上千的地痞流氓冲进了码头,而迎接他们的,是数以千计的铁拳和扁担。这一天,双方死伤不下数百人,乾门理所当然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一天,前来围攻的十余个帮会的首领骨干全部死了,这自然是尚七的功劳,这家伙再次让纪寻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狠绝。于是,乾门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杭州城的无冕之王,再也没有任何一股势力敢和乾门做对。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熊三成为了杭州城乃至全国的通缉犯,其手下也多被通缉,成为了真正的亡命之徒,只能四处躲藏。但无妨,这群人对于逃避官府追捕很有一套,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自然不怕。大家都清楚,这一天迟早都会来,这是搞帮会必然会付出的代价,这也是纪寻不能亲自操刀上阵的缘由,他还要入朝做官呢,怎么能被通缉。
这时节,孔家再度出了昏招,那群笨蛋竟然仗着有官府和锦衣卫撑腰,公然对熊三发起了悬赏,如此一来,纪寻所有的担心立刻烟消云散了,因为如此一来,乾门针对孔家是理所当然的,不针对他还得遭人笑话呢。
在纪寻看来,孔家里面就没有一个有脑子的,他们竟然天真的以为熊三被通缉就对他们没有威胁了,殊不知,已经有了成百上千小弟的熊三,针对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了,他只需躲在暗处说几句话,下面的小弟自然什么都给办好了。
于是乎,孔家发出悬赏的第二日开始,绛芸轩的分店便不再有人骚扰了,井然有序的恢复了正常。而再看孔家,立刻开始鸡飞狗跳了,整人这等事情,自古以来都是流氓地痞最擅长的手段,孔家的安宁日子终结了,他们的家里终日不断的被人扔进狗血粪尿,他们的产业总是会无缘无故的被砸被抢,饶是官府派人全天候的保护也无济于事。
如此,官府和孔家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对乾门无计可施,所谓法不责众,乾门帮众数以千计,没办法抓,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抓到首脑熊三,为此甚至出动了锦衣卫挨家挨户的搜,可同样的,有数以千计的帮众来打掩护,怎么可能抓的到。
这场闹剧从五月初开始,持续到了八月末,孔家认怂了,举家搬离了杭州城,听说是去京城投靠魏忠贤了。熊三来信问要不要在中途截杀了他们一家,纪寻很是心动,可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他料定孔家必定有锦衣卫护送,截杀的风险有些大,得不偿失。
在孔家走后,纪寻在杭州唯一的障碍便只剩知府景正了,对付他自然不能用对付孔家那一套,要不然就是公然造反了。而对付景正可比对付孔家容易多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先前有孔晨在中间不好办,如今孔晨既然走了景正便没有针对纪寻的理由,无非是求财罢了,送个几万两银子事情就圆满画上了句号。
对如今的纪家来说,几万两银子不过是个小数目,这几个月来虽然被孔家坑害的紧,可孔家的能量终归是有限的,他能在杭州城压着纪寻打,可杭州之外就鞭长莫及了,如今,绛芸轩已经铺便南直隶,再分南北两路,将触角伸向了福建广州山东河南等地,其商业模式也然成熟,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只不过卖的终归是闺中之物,是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而这也是纪寻乐见其成的,闷声发大财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纪寻很少管绛芸轩的事情,大多都是由芸娘在忙,而当赶走了孔家之后,纪寻更是什么都不管了,整日里闭门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却不是如许靖一般在读书,而是在授业解惑。
徐光启已经在纪家住了好几个月了,赶都赶不走,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其整日缠着纪寻问这问那,俨然将纪寻当成了百科全书。还别说,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纪寻却是当得起百科全书这个叫法。
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涉猎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这些东西他虽然大多数都不精通,但他有思路,在这样清晰的思路引导下,做学问搞研究自然是事半功倍的。徐光启正是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将纪寻当成了宝,一旦有解不开的难题就来问纪寻,往往纪寻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其便瞬间恍然大悟而后把自己关进房里著书。
这老头涉猎颇广,数学、天文、历法、水利都有涉猎,且都有不俗的造诣,而在这几个方面,纪寻也确实都能帮得上忙,他没有能力将自己的知识编纂成册,可老头有这个能力,纪寻也确实有心为这个时代的文明发展做一些事情,是以虽经常被这老头问的不厌其烦,可终归还是耐下性子来真心实意的帮助老头著书。
相处的日子久了,徐光启不免疑惑于纪寻为什么年纪轻轻却能如此博闻广记,其问过几次,纪寻没有骗他,半开玩笑的说自己是穿越来的,他说的是实话,可徐光启却以为他在胡闹,并在纪寻如此胡闹了几次之后就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让纪寻在省心之余又不免有几分惆怅。
第19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三)
总的来说,在赶走孔家之后,纪家得到了久违的平静祥和。除了依旧忙碌的芸娘外,其他人都很悠闲,该读书的读书,该练武的练武,该抚琴的抚琴,该玩耍的玩耍,该著书的著书。
这样的日子是纪寻所钟爱的,说实话,他没有太大的野望,对他来说,能够平安富足的老死再好不过,他前世这样想,今生同样如此。
但,身处乱世,想要独善其身实在太过困难,这不,九月初的时候,纪寻收到了一封信,是离开杭州已经半年有余的袁可立写来的。信中,袁可立表达了对纪寻的思念感激之情,言语中还有提携之意,然而讲的最多的,还是关锦防线的难处,说士兵们如何如何苦,说防线如何如何难以推进,说大家伙的日子水深火热,然后说他和孙承宗等人已经心如死灰,难以为继。
袁可立的文章相当只好,这封诉苦的信写的那叫个华丽而不失真情,令人感同身受,读之立生忧心,恨不得即刻飞过去和他共同患难。然而,这封信在纪寻看来,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这边撑不下去了,还有银子没,再送些来。”人家还通篇不提要钱的事,更没提需要多少,那意思就是多多益善。
将这封信前前后后的看了好几遍,纪寻当着徐光启的面跳脚大骂:“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你说要就要,半年前才给了你十万两银子,这才半年你又伸手要,你那就是个无底洞,老子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填的啊,没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徐光启的头也没抬,只是不疼不痒的说了句话:“你没钱?谁信啊。我前两日才撞见你往银窖里面搬银子,得有几万两吧,说真的,你家的银窖是不是不够大了?”
这几个月来,纪寻早已和徐光启处成了莫逆,更在徐光启的坚持下平辈论交,是以言语间早就不在意,想说什么说什么,此时便白了徐光启一眼,怒声说:“你这牢头,住我家的房子,还吃我的,喝我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徐光启只是笑笑,埋头写书,对纪寻的冷嘲热讽置之不理,也没有提些建议的意思,纪寻愤愤不平,扬长而去,去的正是自家的银窖。
银窖里面转了转,纪寻的气立马消了,正如徐光启所说,他家的银窖确实不大够用了,银窖里面,足足有四十万两白银,而这,仅仅是绛芸轩这半年赚的。
财大自然气粗,外加或多或少的一些家国情怀,是以纪寻当即觉得再捐些银子也并不是不可以,所谓唇亡齿寒嘛,关锦防线要是守不住,所有人都得遭殃,所以,就当是花钱给自己买平安吧。
当晚,纪寻便给袁可立回了信,告诉他自己打算再捐十万两,让他派兵来取,第二日上午信便送了出去,可当日下午纪寻便知道这封信是白写了也白送了,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和袁可立相比,还是太年轻了。纪寻怎么也想不通袁可立为什么能确信他愿意捐银子,可人家就是猜到了,要不然也不会安排这个名叫茅元仪的参将来纪家扣门。
初见茅元仪时,他身着盔甲,可纪寻却从其身上看不到一点杀伐气,其身上只有满满的书卷气,再加上其俊朗非常的外表,纪寻怎么也无法将这个人和一个将军联系起来。
纪寻并不认识茅元仪,没想到徐光启和许靖都认识他,更令纪寻错愕的是,许靖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竟然对其恭敬有加,他竟然给其端茶倒水,天见可怜,纪寻管他吃管他喝,银子任他挥霍,可直到现在他都从未给自己倒过哪怕一杯茶水。
于是,纪寻不得不对茅元仪升起了强烈的兴趣,抽空问了林凰才知道,这茅元仪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其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竟已经和曹学佺、董其昌、汤显祖等大文豪平辈论叫,又熟谙军事,胸怀韬略,更自编自刻多达两百万字的《武备志》,可以说其只用了二三十年的光景便完成了常人几辈子都做不完的事情,更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样的一个人,确实让人望尘莫及,也确实当得起许靖的尊敬,连徐光启见到他都贤弟贤弟的叫,丝毫没有把他当成个晚辈。
纪寻绞尽脑汁的想,希望能想起这个人的生平,他确信这么一个牛人必然会史册留名,但无奈,他的历史知识储备还不够,最终还是没想起来这个人。不过无妨,知道这个人的来意便够了。
茅元仪没有许靖那般的高傲狂妄,他非常的谦逊有礼,进退有据,说出的所有话都不愠不火,在和徐光启许靖攀谈了好久后,终于说出了来意:“茅某有幸得孙尚书和袁侍郎赏识,这便要启程赶往宁远报国,临行前受袁侍郎之托,特来请徐先生和纪贤弟一同前往。”
这倒是出乎纪寻预料,怎么要银子还不算,人还要去呢?问过方知,原是关锦防线内在今年不断的牵入百姓如今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所以开荒立农的事情迫在眉睫,徐光启正是农业水利方面的专家,所以想邀请徐光启去帮忙。至于纪寻,茅元仪只说了一句话:“袁侍郎对纪贤弟甚是思念,所以诚恳相邀,并叮嘱在下,不论如何也要劝动纪贤弟,并说贤弟要是不去的话,茅某也不用去了。所以,请贤弟念我拳拳报国之情,千万不要推辞。”
话说到这,纪寻明白了,原来袁可立也不确定他会心甘情愿的捐银子,所有上了两层保险,先是来信诉说衷肠,再让茅元仪这个极有分量的家伙亲自上门表达诚意,如此一来,纪寻若是不答应的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怕是得有得罪袁可立的风险。
左右已经决定捐银子了,纪寻觉得去转一趟也是可以的,他刚想答应,那边许靖已经急不可耐的替她打了包票:“茅兄邀你同去,是你莫大的福分,还不快谢谢茅兄,即可打点行囊虽茅兄启程。”又对茅元仪舔着脸说:“茅兄,带愚弟同去吧。”
林凰不愠不火的阻止:“你不是要闭门读书来年科考吗。”
茅元仪立刻劝勉:“贤弟终于决定致仕了吗,那可太好了,以贤弟的才学,来年必定拔得头筹,不过在此关键时刻,贤弟还是闭门读书的好。”
许靖顿时蔫了脑袋,竟没有任何的反驳。在问了徐光启的意见后,很快达成了共识,明日就出发。
第20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四)
如果说家里有谁不愿让纪寻去的话,那便只有芸娘了,当晚,芸娘几乎是流着泪给纪寻打点行囊的,纪寻瞧的心疼,几番想要反悔可终究还是选择已大局为重,不过还是罕见的说了几句体己话,虽是点到为止,却让芸娘羞红了脸。
其实,纪寻也不确定他对芸娘的感情,他们之间总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风花雪月的浪漫,纪寻只是已经习惯了芸娘在身边而已,偶尔也会不由自主的想,其实娶了芸娘也可以,可是,心中总是有一丝丝的不甘,也正是这一丝不甘,让纪寻一直下不定决心走出那最后一步。如今离家一段时间也好,或许回来时便有确定的答案了。
第二日,茅元仪早早的就来到纪家,其身着盔甲全副武装,雄赳赳气昂昂的好不威风,可纪寻却皱起了眉头,因其竟只带了三个随从且一看就知道只是寻常的马夫。
纪寻问他:“不带些兵丁护送吗?我们可是要带着十万两银子的。”
茅元仪一如既往的谦逊,可说出的话却暴露了他骨子里的骄傲:“无妨,如今虽战事四起,可海内还算生平,纵有三两毛贼也不妨事,贤弟放心。”
纪寻怎么能够放心,就这么点人他说什么也不敢出这趟远门,是以顾不得茅元仪的不悦,坚持要多带点人,然后尴尬的事情出现了,茅元仪堂堂一个参将,手下竟然一个兵丁也没有,全被新到任的参将扣下了,不用问也知道,这家伙肯定得罪了新上任的参将,所以才会闹出这样的乌龙。
无奈之下,纪寻临阵抱佛脚似的找到了一家镖局,花一千两银子顾了一队镖师,如此才略微心安的上了路。
此去宁远,遥遥三千里,才刚走完一千里纪寻就后悔了,实在是太他娘的累了,骑马颠的跨疼,做马车晃的腰疼,反正怎么都是不舒服,若是走走停停还好,偏生茅元仪报国之心似箭,玩命似的赶路,搞得纪寻更加苦不堪言。
这日,他钻进徐光启的马车,抱怨:“这死人啦,老头,你的老腰板还行不行,不行你说话,我让茅兄停两日再走。”
徐光启揉着老腰,一眼就看穿了纪寻的心思:“你想歇的话就自己去找他说,别拉着老夫。”
纪寻咬牙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可也得有用啊,这样吧,你去说,我们在前面城里停两日,我给你买最好的酒喝。”
徐光启舔了舔嘴唇,似乎颇为心动,可还是坚持自己的气节:“反正老夫不说。”
纪寻气急,翻身出了马车,叫唤道:“夏八那小子呢,又跑哪里野去了?”
这次出远门,纪寻本来打算让尚七同行了,可又念及家里人的安全是以作罢,没想到临出行时,尚七硬是把年仅十二岁的小夏八塞给了他,并了不得的跟纪寻叮嘱了几句:“这孩子的剑法已经纯熟,却因心性原因陷入了瓶颈,所以,你带他出趟远门吧。他这些年被我管的有些狠了,所以你不要太管着他,把他囫囵的带回来就成。”
当时纪寻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小夏八也确实是纪寻的一块心病。这小子实在太闷了,八棍子打不出个响屁,平日里除了练剑就是练剑,从未见其玩耍过,似乎他唯一的娱乐就是被纪靑璇和许芝山戏弄,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憨厚的笑,似乎很开心。
纪寻知道他心里是极想和两个孩子玩玩的,可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压着,让他硬生生的泯灭了自己的天性,如尚七一般做起了苦行僧。这次出门,纪寻打定主意要将这小子的性子扭过来,为此他使出了许多的法子,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这小子的沉闷性子似乎是天生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如实几番之后,纪寻也就放弃了,打算依照尚七的嘱托,不管着他就罢,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还是尚七看得透,没想到顺其自然就是对其最大的放松,在经过几日的迷糊后,小夏八很快就看到了这个新奇的世界,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乐趣,那就是纵马狂奔,无意识的驰骋天地,偶然的一次机会,纪寻从他纵马狂奔的身影上看到了潇洒,那一刻的纪寻恍惚间觉得,尚七口中的瓶颈似乎已经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马车旁的镖师听到纪寻喊,立刻回应了这个大主顾:“我好像看着他跑进了前方的山谷。”
坐马车着实做的累了,纪寻便牵过来一匹马,拍吗进了山谷,想要瞧瞧小夏八在做什么。
谷中,纪寻远远的看见了小夏八,刚想招呼一声却见小夏八骤然调转马头,往纪寻这里奔来:“叔叔快走,离开这山谷。”
纪寻大惊,却为时已晚,谷口已经被一群人守住,透过他们往谷外望,己方的车队已经被人完成了合围。电光火石间,纪寻喝止住了欲冲出谷外厮杀的小夏八,二人当即下了马,顺着山道往山上爬去。
在看清局势的一瞬间纪寻便知道,硬拼是干不过的,人家一两百号人,自己这边只有区区十几号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当次时刻,当然得先逃命。
山上隐蔽处,纪寻远远的看见了山下发生的劫案,镖师们很识趣,很快便放弃了抵抗,而茅元仪的武艺显然不如他自己预料的那么深厚,所以没有挣扎一会便被人家五花大绑的捆了,好家伙,前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自己这边就基本上全军覆没了。
纪寻有些紧张,出乎意料的是小夏八似乎并不紧张,他说:“叔,我们跟上去,找到他们的老巢,把他们一窝端了。”
闻言,纪寻倒吸一口冷气,诧然的问:“怎么,你遇到过这等事?”
夏八点头:“前年我和师傅遇到过一伙马匪,师傅就是这么干的,我们也这么干。”
纪寻:“你杀过人?”
夏八:“没有,师傅没让我出手。”
纪寻终于松了口气,暗想尚七还算有人性,还没有丧心病狂。看得出来,小夏八很想效仿一遍他师傅做过的事情,可纪寻却不敢让他这么做,一来他也不愿意看到小夏八这么小的年纪双手就沾满鲜血,二来他根本就不相信小夏八有尚七那般的本事。所以,他对小夏八说:“跟是要跟的,他们的老巢也要找到,不过,我们不能动手,找到老巢后就去报官。”
第21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五)
当找到这群亡命之徒的老巢后,纪寻却对报官失去了原本的希望,倒不是这巢穴多隐蔽,正相反,这贼巢的地理位置堪称明目张胆,可是,人家有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强攻肯定是攻不上去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它是天险,上下只有一条路,所以想要将至这伙匪徒瓦解也是相当的容易,无非是多费些时日罢了。据纪寻估计,只要守住这条唯一的路,山上的这伙贼众早晚得投降。
可是,这日子说不准,或许一个月,或许半年,或许得一年乃至更久。
官府显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伙贼众的巢穴在这,也不可能想不到这条浅显的计策,可人家既然不实行,那么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是官府和这伙贼众勾结不愿意打,要么是官府实行过这条计策但发现劳民伤财且无功而返是以作罢,亦或者二者皆有。而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想要找官府帮忙都基本上是痴人说梦。
纪寻并不太在乎那十万两银子,他在乎的是被劫匪绑去的人,特别是徐光启也被绑了去,纪寻是绝对不能坐视不理的。于是乎,摆在纪寻面前的只剩下唯一一条路,谈判,拖时间,拖到尚七赶过来。
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他自己去见匪徒的首领,许诺给他们丰厚的赎金,以此来保全大家的性命并且拖延时间。另一边让夏八星夜兼程赶回杭州去找尚七和熊三求救。只要尚七和熊三赶过来,那么不但大家的性命能够保全,十万两银子也将失而复得,说不定还能顺便发笔横财。
纪寻将他的计划说给小夏八听,未成想小夏八抵死不愿意撇下纪寻回去报信,说什么都要跟纪寻一同去,说是要保护纪寻。纪寻气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这小子是个驴脾气,坚持说劫匪也会派人去杭州要赎金,跟他回去效果是一样的。
纪寻彻底拿他没办法了,继而觉得他说的也对,再者说让小夏八自己回杭州他也不放心,还不如跟在自己的身边好照看呢,于是乎便不在坚持,二人休息了会,信步踏上了那条上山的路。
行不多时,一伙匪寇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将他们围住。小夏八当即就要拔剑却被纪寻拦住,谈判嘛,首先得表现出相当的诚意,是以纪寻抱了抱拳,朗声道:“各位不过求财而已,不巧我有的是银子,前面带路,带我去见你们大当家。”
为首一个獐头鼠脑的小首领饶有兴趣的盯着纪寻,笑声极其难听:“嘿嘿,倒还真有送上门来的,小子,你不怕死吗?”
纪寻:“我当然怕死,不过想来你们的大当家是舍不得我死的,别废话了,带路吧。”
许是纪寻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激怒了这小喽啰,其竟瞬间大怒,嚷嚷道:“他娘的,你说带路就带路,给老子把他绑喽。”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纪寻顿时脑袋大了起来,而那厢里匪众已经围了上来,纪寻只能为难的对小夏八说:“你不是说自己本事大的紧吗,露两手给叔看吧。不过不准杀人。”
小夏八早就跃跃欲试了,却听纪寻说不准杀人,顿时觉得有些扫兴,可还是依言将已经抽出一半的剑又归了鞘,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纪寻也挽起了袖子,准备帮帮小夏八。
他自觉袖子挽的挺快的,可当他想要出手时却骤然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对手,几乎只是一转眼的功夫,眼前的五个人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纪寻大惊:“不是不让你杀人吗?你怎么回事。”
看出纪寻确实是生气了,小夏八连忙挥手:“没有,没有,他们只是昏死过去了,没大碍的。”
纪寻将信将疑的走过去探了探鼻息,发现确实如他所说,这才放下心来,继而升起了很大的好奇心,问:“你怎么做到的。”
小夏八说很简单,并且给纪寻演示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纪寻差点疼晕过去,于是立刻不想学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学不来,法子确实简单,穴道也好找,可问题是他很难有这么大的力道,更难有这么的精准。
继续往上走,又遇到了四拨匪徒,每次纪寻都是好言好语,可每次的结果都和第一次一样,二人将这般走到了营寨的大门口。在这里,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个明事理的人。
听那些小喽啰称呼这人是四当家的,这是一个文绉绉的人物,有书卷气却难掩其阴狠,不过其说话倒是随和:“呦,有些本事嘛,怎么,这是要挑堂口?”
见没有动手,纪寻松了口气,抱了抱拳,谦逊的说明了来意。
四当家的啧啧称奇:“有意思,我们兄弟在这里也有十来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既如此,请进吧。”
纪寻呵呵一笑,和小夏八跟了上去,门前却被人拦住,要收小夏八的剑,可小夏八却不愿意给,且纪寻隐隐觉得这小子很反感别人要碰他的剑,就在他担心会再起冲突是,那位四当家说了句话:“一个孩子而已,不要为难他。”这才缓解了二人的窘境。
进了寨门,纪寻打眼一扫,暗叹一声了不得,这伙匪徒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看这规模,怎么着也得有三四百人,这时节,他又有些担心尚七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事已至此,回头路是没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跟着四当家的进了一间名叫英雄堂的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徐光启和茅元仪被绑在角落里的柱子上,却不见其他的镖师和马夫。纪寻扫了一眼,发现徐光启和茅元仪似乎没遭什么大罪,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正当纪寻暗自打量之时,首位上那个独眼龙开了口:“小子,听说你是来赎人的,你打算出多少赎金啊。”
这独眼龙面色凶恶丑陋,宛若恶鬼令人生惧,纪寻却深知此时什么都能丢,却独独不能丢了胆气,是以当即直视他那只独眼,缓声道:“不知大当家的想要多少。”
独眼龙很干脆:“这一个参将一个前礼部侍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着也得值三十万两银子吧。”
说罢,那只浑浊的独眼死死的盯着纪寻,等待着纪寻的回答。
纪寻沉着以对,沉声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大当家的你如何保证银子到了就放人?”
独眼龙放声大笑:“我镇南山一口唾沫一个坑,说出的话肯定是算术的,不过嘛,你不答应最好,我现在想把你绑了,想来你应该更值钱。”
闻言,纪寻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人显然不是个守信义的人,看样子最糟糕的情况要发生了。
第22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六)
纪寻一直认为,一个人不论身处何种境地,不论是好是坏是黑是白,都要受一些特定的规则,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便是这个道理,客观的说,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因为他不会合群,不会有人服他,更不会有人替他卖命,他只能单打独斗,所以他注定苟且。但,不可否认的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是可怕的,他不按常理出牌,往往将会造成事件的走向偏离轨道,这对双方都是很危险的。
纪寻的运气很不好,独眼龙似乎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更糟糕的是,这个不守规矩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手下竟然聚集了这么亡命之徒。
如此一来,纪寻之前的算盘彻底落空,此刻的当务之急倒不是救人了,而是脱身。所以,纪寻当即便说:“大当家的既如此说,我信了便是。我的银子都在杭州,这边回去取,一来一回最多一个月,望大当家的信守承诺,善待我的朋友。”
这话刚说完,纪寻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这话里明显有服软的意思,而跟一个狠人服软,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果不其然,纪寻这话刚说完,那边的独眼龙已经放声大笑:“想走,走不了了,老子改主意了,来呀,给我绑喽。”
说时迟那时快,独眼龙的话音未落,纪寻忽的瞥见身后一身影若游龙般闪过,鬼使神差的不及细想,纪寻本能的跟着那身影往前去。所去者,正是独眼龙之所在。
纪寻的脑袋一片空白,前扑之势狼狈落地时,小夏八的喝声将纪寻拉回了现实:“都不准动。”
定睛一看,小夏八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架上了独眼龙的脖子,而自己则趴在独眼龙的脚下。
纪寻大喜过望,鱼跃而起,不及细想便抽出怀中的匕首利落的在独眼龙的手臂上划了一刀,继而狠厉的大喝:“谁他娘的再敢往前一步,老子杀了这狗娘养的。”说罢,再度狠狠的在独眼龙手臂上划了一剑。
独眼龙连续闷哼两声,终于下了令:“都他娘的退下。”
危机终于暂时缓解,纪寻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语气却恢复如常,不急不缓的问:“大当家的,怎么样,我这侄子的剑法可还行,可能娶你性命?”
独眼龙出乎意料的镇定,看来能有今日这饭势力也不全是运气使然,冷冰冰的说:“你想怎样?”
纪寻嘿嘿一笑,冷不丁的再度划了他一剑,而后直视其喷怒的眼睛,阴狠的说:“老子在问你,我这侄子能不能取你性命。”
汲取之前服软的教训,此刻的纪寻前所未有的理解了一个真理,面对凶人,你只能比他更凶更狠才可能有出路,所以他此刻要做的就是在气势上彻底压垮独眼龙。
连续三剑,独眼龙的鲜血已经自袖口流出,他还是不够狠,所以他付了软,如实的回答了纪寻的问题:“能。”
纪寻:“哦,那就好,我再问你,你想死还是想活。想死的话就不用回答我了,剑就在你脖子上,往前蹭蹭就完事了。”
独眼龙自然想活,所以他回答:“想活。”
纪寻:“哦哦,太好了,我们的想法非常一致,我也想活。你说巧不巧?”
独眼龙闷不做声,只是用欲择人而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纪寻,他换来的是纪寻的又一剑。
纪寻:“老子问你话呢,你他娘的怎么不回答老子。”
独眼龙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纪寻清晰的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这种情绪,于是乎,纪寻的心放下了一半,静静的回视,听他说了声:“巧。”
纪寻:“你之前问我什么来着。”
独眼龙:“你想怎样?”
纪寻:“你说呢?”
独眼龙:“我放你们所有人走,银子如数奉还。”
纪寻摇头:“不够,我需要补偿。”
独眼龙咬咬牙:“再加五万两。”
纪寻:“你还算识趣,好吧,我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该怎么做自己清楚吧。”
独眼龙当即命令手下的小喽喽去把人和银子都带过来,可是,一时间却没有人动。
对此纪寻早有预料,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已经到了。
都是些亡命之徒,而有独眼龙这个不守规矩的头头在,其手下必然有样学样,大当家的谁当都是当,可把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就实在太难受了。
纪寻看透了这些亡命之徒的内心,却对此没有丝毫的办法,他只能寄希望于独眼龙有办法解决眼前的窘境。而独眼龙也不负所望,气急败坏的盯着一个人说:“二弟,你别忘了,我这个大家当的为什么能当到现在。”
二当家的是个白胖的中年人,眼睛里充斥着狡诈和阴狠,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笑眯眯的说:“大哥哪里话。”继而吩咐道:“还不快去把人和银子都带过来。”
闻言,纪寻又松了口气。而在这个空当,那个二当家的问纪寻:“小兄弟,银子和人都可以给你带走,可你什么时候放了我大哥?”
纪寻却不理他,自顾自的捡起一块布条,慢条斯理的给独眼龙包扎的伤口,他的神色始终平静,手也不哆嗦,这一幕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场面一度陷入绝对的寂静。
难熬的一炷香时间过去,人和银子都被带到了这里,徐光启和茅元仪却被扣住,那二当家的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纪寻咧嘴笑了笑,却是不答,而后摸索着在独眼龙的手臂上又划了一剑,正正好好在之前的伤口上。
独眼龙终于忍不住了,他疼得嗷嗷大叫,对二当家的怒目而视:“把他们两个也放了。”
二当家的有些犹豫,脸上已经布满了汗珠,而后终于向纪寻服软,题徐光启和茅元仪解了绑。
纪寻收回了匕首,慢条斯理的揣回了腰间,抱拳四拜:“各位,山高水长,我等日后再见。”继而对小夏八说:“我们走。”
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了这间屋子,就这么堂而皇之走下了山,然后,他们走不动了,他们再度被围了起来。
二当家的第三次问:“什么时候放我大哥?”
纪寻仍不理他,却问独眼龙:“你觉得呢?”
其实纪寻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过他相信独眼龙应该早就题自己想好了退路,果不其然,独眼龙给纪寻指了一条道:“你可以去报官,等官兵来了后我们分道扬镳。”
第23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七)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一者,不管官府有没有和独眼龙勾结,只要自己一行人中有徐光启和茅元仪在,官府就必然不敢加害他们,二者,贼众也不怕官兵来,因为他们占据天险,三者,独眼龙也不怕纪寻出尔反尔,因为一旦纪寻要对他不利,两方必然交战,而在交战中,谁死谁活就说不定了,独眼龙断定纪寻不敢也没有必要。
纪寻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这注意有什么毛病,所以他同意了,继而对茅元仪说:“茅兄,要劳烦你一趟了。”
自始至终,茅元仪都没有说一句话,此刻的脸上很是复杂,也不知其在纠结个什么,纪寻也没心思例会他的那些没用的心思,此刻的他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茅元仪没有推脱,拍马离去,这一去有些久,日暮西山时纪寻才听见了马蹄声。
纪寻确实不想生事了,所以他在官兵来到后遵守承诺放了独眼龙,独眼龙显然也不敢真的在山下和官兵交战,官兵也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是以两方各自退去。
回到马车上时,纪寻忽的瘫软在车厢内,汗水瞬间打湿了衣裳,哆嗦怎么也止不住。
小夏八紧张的握住纪寻的手,急切的问:“叔,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纪寻的声音虚软无力:“好小子,这次要不是你,叔的命就没了。好小子,好小子。叔没事,过会就好,不要惊动其他人。”
当然不能惊动其他人,他这明显是被吓的,若是被其他人瞧见,还不得笑掉大牙,纪寻自觉自己丢不起这个脸。
当夜,纪寻一行留宿昌乐县,这么一住就是半个月,不管茅元仪怎么催纪寻就是不走,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茅元仪先快马赶去宁远报道,而他则在昌乐县等着,等袁可立派兵来接他,并且用极为笃定的语气对茅元仪说了这句话:“要是没兵来接我,打死我也不走,了不起我在这里就把这十多万两银子花掉然后打道回府。”
在纪寻的坚持下,茅元仪没有丝毫的办法,于是乎他只能按照纪寻说的,先行一步,又在半个月后率领一队骑兵赶了回来。茅元仪带的骑兵认输并不多,也就七八十人,可纪寻在观察了几番之后极为放心的启程了,这可是真正的关宁铁骑啊,作为如今大明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人家每一个都身经百战,不知道死人堆里打了多少次滚,有他们护送,纪寻绝不相信还敢有人来劫他。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两千里路走的极为顺畅,啥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因为又增加了五万两银子的缘故走的慢了些,赶到宁远时已经是十月末。
然而刚到宁远城纪寻便抓瞎了,预想中的夹道欢迎没有不说,他突然被告知袁可立被罢官了,与之同样被罢官的还有孙承宗,说是受魏忠贤迫害自动请辞的。
一时间,一股被耍的感觉油然而生,纪寻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来送银子还差点丢了小命,可到头来竟然没有收银子了。所幸,袁可立还没走,于是,纪寻气势汹汹的找到了袁可立的住处,他本想发牢骚,可看着明显又苍老许多的袁可立,满肚子的埋怨却实在是说不出来。
袁可立:“纪公子,累你白跑一趟,老夫愧对了。”
纪寻:“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月前茅兄来时不好好好的吗?”
袁可立:“怪只怪马世龙误信降人降将刘伯漒,派鲁之甲、李承先袭取耀州,中计身死,损失四百余人,朝中弹劾之声日甚,我等身不由已。”
纪寻:“沙场对阵,当然有胜败,且不过是场小败,不伤筋不动骨的,何至于一个督师一个经略双双请辞,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袁可立:“你不在朝中不知艰难,还是慎言。”
纪寻气急:“那我运来的银子怎么办?再运回去?听说新到任的辽东经略是高第,他可是魏忠贤的死忠,我这银子可不能给他。对了,高第不知道我运来的是银子吧,他要知道了会不会强要了去?”
袁可立:“放心,老夫从未对别人说起过,再者派去护送你的骑兵都是老夫的心腹,不会外传的。”
闻言,纪寻略微安了心:“那怎么办,把银子运回去?先生还能指挥的动那些骑兵吗?”
袁可立为难道:“应该是不大可能。”
闻言,纪寻语塞,头立刻大了:“十五万两银子,我怎么运的回去。”天知道此刻的纪寻多么的怀念前世的人民币银行卡,那多方便啊,哪像现在,想用钱不但麻烦,还他娘的有生命危险。于是乎,纪寻在这一刻立下了宏图大愿,那就是在有生之年把票号业搞起来,不过,现阶段显然并不具备天下歌舞升平这个条件,纪寻也只能想想而已。
袁可立是个实诚人,他也觉得很对不起纪寻,于是象征性的给纪寻支了个招:“老夫有个老部下叫毛文龙,现居平辽总兵官一职,坐镇皮岛。那里船只贸易往来频繁,我可修书一封,请毛文龙为你找一艘船直达杭州湾,你看可好?”
纪寻一听,也只能这样了,只是期望不要遇到海盗便好。
当晚为了避嫌,纪寻和徐光启都没有留宿袁可立这里,辞别袁可立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将就了夜,第二日生怕迟则生变便立即启程赶往皮岛。徐光启没有跟着他一起去,他说自己怕坐船,所以还是选择走陆路回,纪寻也没有勉强,只是叮嘱他绕开昌乐走,然后给他留了几百两银子做盘缠二人便暂时告别。
此去皮岛,又是上千里,所幸此时的茅元仪已经是关宁军中的参将,手上还是有些权利的,虽不能派兵护送他回杭州,但在辽东境内还是能派些兵的。而为表谢意,纪寻给他留下了两万两银子,其刚开始执意不收,后被纪寻好生一番劝这才收下。
又是一路心惊胆战的颠簸了半个月,纪寻终于顺利的登上了皮岛,如此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第24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八)
皮岛是个好地方,纪寻太喜欢这个地方了。他不大,不过三个西湖大小,但它风景好,比之西湖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者,它的地理位置好,其处在渤海和黄海之间,有许多的小海湾,且与东南面另一个小岛之间的海峡有利于避风,是一个天然的港湾,能容纳数之不尽的大船。三者,这里是后金的后方,还能起到牵制后金的作用。四者,这里易守难攻,不规则的地形地貌和海水的涨落是它天然的屏障。
等等等等,这座岛太完美了,于是乎纪寻不由自主的想,要是这座岛是他的该多好。
可惜的是,这座岛已经有主人了,这个主人的名字叫毛文龙,据说这座岛原来叫椵岛,后来被毛文龙占据后取“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意改名皮岛,这已经预示着毛文龙的野心。
纪寻初见毛文龙时,二人相谈甚欢,这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对袁可立还是很尊敬的,所以连带着对纪寻很友好,加之其本是杭州钱塘县人,与纪寻算是老乡,更添了几分亲近。
毛文龙极为热情的招待了纪寻,不仅答应为纪寻找一艘船,还慷慨的许诺派兵护送,只是当纪寻提出要在皮岛上开办办船厂时,他却犹豫了,推脱皮岛就这么大点地方,住人都不够,实在没地方给纪寻。
皮岛地方不大是事实,人都不够住也是事实,但要说连两三千亩地都挤不出来,这纪寻就不信了,由此看来,这毛文龙虽长得一副大方的样子,为人却不像其表现出来的那么大方。
不过纪寻本来也没想着空手套白狼,于是他慷慨的给了毛文龙十万两银子,并承诺每年的孝敬绝对少不了,如此,毛文龙顿时不再推脱了,尚海亲力亲为的为纪寻在靠近那块天然海湾的海岸线上选了快好地方,足有三千亩。
那地方背靠山,前望海,纪寻非常之满意,于是乎,他也不走了,银子更是不运了,一边用手里余下的那那三万两银子招工建厂,一边着人乘船会杭州给家里送了封信。
海路确实比水路顺畅不知凡几,前后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尚七便带着熊三等百十来号人有运来了十万两白银。
纪寻秘密会见了熊三,问他:“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熊三确实不解,乾门在杭州运转的好好的,眼下已经开始向外扩张,正是他大展拳脚的好时节,就这般撒手不管,熊三怎么都觉得不合适,不过,他没有发牢骚,只是说:“公子既然叫俺来,肯定有公子的道理。公子要俺干什么,俺照干就行。”
纪寻实在想不明白尚七是从哪找来的熊三,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里似乎真的没鬼,他说命是纪寻的,就真的不再顾及自己分毫,任劳任怨,认打认罚。直到现在为止,纪寻实在挑不出熊三一点毛病,要是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也只能说说其脾气太火爆,动不动就要打要杀而已。不过,这也是一个混帮会的人应有的,要不然还不得被人当软柿子捏。
纪寻对熊三说:“不要在意你在杭州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你就是将乾门发展到了全国又能怎的,没有雄浑的实力支撑,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已。所以,那些事情让小的们去做,你要做的是扎根在这里,把这里当成乾门的大本营,不断的积累资本。而且,在这里,你可以活在阳光下,不用东躲西藏,再者,以后乾门里有被通缉的兄弟,都可以叫到这里来。”
接下来,纪寻给熊三交待了他要做的事情。第一,和纪寻的船厂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两者之间的关系。第二,找机会结识毛文龙,要得到他的信任和支持。第三,暗中训练乾门兄弟的协同作战能力,要买枪买炮,要组建一支真正能和正规军作战的纪律部队。第四,以乾门的名义组建自己的船队,给别家搞运输的同时自家也要开展海上贸易。
由此四点,基本可以断定纪寻已经做好了随时和毛文龙开战的准备,不得不说,纪寻还是有野心的,他的野心在天朝的王法下尚不明显,但到了皮岛这个三不管的地方,他的野心终于崭露头角。不过,此时的纪寻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要搞掉毛文龙自己取而代之,他自认为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听着纪寻说完,尚七都有些震惊的看着纪寻,而熊三更是像打了鸡血似的神情亢奋,因为在纪寻描述的蓝图中,是一路的惊涛骇浪,雄情壮志。而从熊三那亢奋的神情中,纪寻终于看出了他的贪,他不贪钱不贪利,他贪的是激情,贪的是气概,贪的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万丈豪情。也是在这一刻,纪寻终于对熊三放心了,因为这是一个实打实的英雄,而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
熊三离开后,尚七这才有空问纪寻:“芸娘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杭州?”
纪寻摸了摸脑袋,说:“我也想回去啊,可船厂还没有建好,满意的工匠还没有找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掌柜更是没影。百废待兴,我又如何走的脱,再等等吧。”
尚七没有回应,转而却说:“谢谢你这段日志照顾夏八。我看得出,他的剑法精进不少。”
尚七是真心实意的,可纪寻却一脸的汗颜,苦笑道:“你千万别谢我,要不是那小子,我可就死在路上了。”
见尚七一脸疑惑,纪寻这才想到尚七还不知道自己被劫的事情,于是乎全盘道来。尚七听后,冷哼一声:“瞎了他们的狗眼。你怎么不提我的名字。”
这么一问倒是把纪寻问愣了,不由自主的问:“你认识他们?”
尚七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淡,当说出的话却比许靖还要狂妄:“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必须认识我。行了,你不用管了,这事情交给我。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夏八。”
纪寻满头雾水,实在不理解尚七的这无来由的骄傲待敌是怎么回事,直到一个月后,他虽仍不明白,但却知道了尚七确实应该骄傲。因为在一个月后,纪寻实打实的看见了独眼龙颤抖的跪在自己脚下,脑袋都磕出血了,哀求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公子了,现为公子带来了黄金三千两以赎罪过,请公子千万收下。”
磕头的是独眼龙,纪寻却只觉得五雷轰顶,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何尚七只是写了一封信就把独眼龙吓成了这样,他不知所措,所以只能求助尚七。
尚七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话五个字:“自断一臂,滚。”
独眼龙甚至不敢看尚七,竟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恩宠般当即抽出到来砍掉了自己的一条手臂,而后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开。
看着地上洒落的鲜血,纪寻倒吸一口冷气,差异的问尚七:“你到底是谁啊。”
尚七仍旧没有回答,淡然的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记住,江湖道,我尚七之名就是天。”
纪寻不是江湖人,也不认识除尚七熊三之外的江湖人,所以他无从查证,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底。
第25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九)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纪寻不计成本的赶工下,船厂终于在年前竣工,纪家商行和纪家船厂的招牌同时挂了出去。而之所以只挂招牌不开业,实在是因为此刻的纪寻基本上还是个光杆司令,手下能堪大用之人一个也无。所以,纪寻在竣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便招贴榜文,广聘贤才。
广聘只是范围广,却不是聘的人广,纪寻只顾两个人,一个大掌柜,一个大工匠,为了找到这两个合适的人,纪寻不惜出了一年五千两银子的高薪。
在这五千两银子的诱惑下,前来应聘者络绎不绝。年前的这段日子里,纪寻见到了各色各样的人,这些人中不乏有些事有真本事的,但却没有一个是合纪寻心意的,所以纪寻拒绝了每一个,耐着性子继续等,他曾对尚七说:“找不到合我心意的人,我宁愿无限期拖延开业。”
这一天,一个流浪汉跌跌撞撞的闯进了纪寻的视野,其开口就说:“五千两不行,我要一万两。”
纪寻本来是极为烦躁,听了这话却是笑了,饶有兴趣的问:“一万两也行,不过你凭什么呢?就凭你这空口白牙?”
听纪寻这般戏弄,流浪汉倒也光棍,反而揶揄纪寻道:“狗眼看人低,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嘴里还在低估些什么,纪寻耳朵尖,听到了几句,发现他在骂自己,且是用法语骂的。
纪寻当即叫住他:“你会法语。”
流浪汉转身,也是有些惊讶的看向纪寻:“你也会说法语?”
纪寻:“我不会说,但我听得懂,特别是骂人的话。”
流浪汉没有丝毫的惭愧之意,却说:“嗯,还算你有点见识。”
纪寻心想,老子的见识多了,是以说:“会说法语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会说英语呢?”而后当即用英语骂了流浪汉一句。
不成想流浪汉的英语比他还流利,立刻就骂了回来,并说了一段纪寻没有听得太明白的话,所幸流浪汉知道翻译:“我还会阿拉伯语,德语,倭语,高丽语,葡萄牙语,蒙古语,你会吗?”
纪寻当即败下阵来,暗道此人倒是个奇才,是以打算把他留下,可他不想服软,于是说:“会说这么多种话有什么用,不过,我这里确实需要个翻译,你就留下吧,一万两银子是别想了,一千两,包吃住。”
未成想这流浪汉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纪寻,说:“你在做梦,要么给我一万两,要么我走,还一千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纪寻确实有心将这人留下,却也不能任由其漫天要价,于是说:“你要知道,会说多国语言不见得就会做生意。我要的大掌柜,是要能掌控全盘的。”
流浪汉颇有些大言不惭的说:“我就是能掌控全盘的人,你让我做大掌柜,我做给你看。”
纪寻说:“那好吧,你可是试试说服我。”
闻言,流浪汉似乎有些犹豫,可还是正了正神色,说出了一番话:“我大明物产丰富,当为举世之最,然却缺银,而今天下颓废之势已现,钱荒之危亦不远也,而钱荒之危更甚兵乱,你以为然否。”
纪寻本还有些轻视,却在听了这几句话后立刻端正了颜色,颇为正经的回答:“依我看,此时钱荒之危已然非常严重,我泱泱华夏本来白银产量便少,如今兵祸日甚,人人自危,皆想藏银以备后患,以致市面流通之银日益缩少,再因官员贪墨,我国之白银过半进入贪官之手,以致国库无银,更无力疏通市场。长此以往,天下必然大乱。”再问:“你难道有解决之策?”
纪寻的一席话深入检出,立刻得到了流浪汉的尊重,其言语不再傲然:“解决之策有三,缺一不可。一者,天下生平再无霍乱。二者整肃贪官使政治晴明。三者劫富济贫,杀鸡取暖,以外国之银缓我国之紧,为天下生平留够时间。我辈无力于前两点,却可在第三点上出把力。”
此人的思路之清晰实乃纪寻前所未见,他已经对这个流浪汉产生了敬佩的情绪,不过他还是问出了最根本的一点:“何以劫富济贫,杀鸡取暖?”
流浪汉的回答简短而有力,与纪寻不谋而合:“扬帆远洋,以我华夏之物博换取他国之白银。某不才,十余年间历经诸国,对各国的白银产量都有了解,对各地的风土人情所需物产亦有掌握,故请大掌柜一职,薪俸多寡不足为道,只愿有地方能够一展拳脚,为国为民略尽绵薄之力。”
不得不说,此人的抱负有些远大,与纪寻现阶段的发展计划并不相符,但,纪寻却被他打动了,所以,纵使他知道此人现如今不过是在纸上谈兵且没有任何经商的经验,他还是当即拍板,让此人成为了纪家商行的第一任大掌柜。
接下来,纪寻让人带这流浪汉洗了个澡,修剪了须发,换了身得体的衣服,他焕然一新的再次出现在纪寻眼前时,纪寻眼前一亮,暗叹,好一个美男子。
再见面时,流浪汉已然变的彬彬有礼,举止有度,纪寻隐隐然间在他的身上竟看到了西方贵族的风范。其抱拳行礼:“属下孙庆阳,见过东家。今后必肝脑涂地,以东家马首是瞻。”
一个好看的人总是能很容易的获得好感的,纪寻虽不算是外貌协会,但也不能免俗,是以当即将之前的不快抛诸脑后,赶忙扶起他并说:“路漫漫其修远,望你我能够携手并进。”
孙庆阳三十岁左右,纪寻自此便称其孙兄,而孙庆阳却自始至终称呼纪寻东家,不管纪寻怎么纠正都无济于事,久而久之便也作罢。
而后,双方坐定,就商行发展的具体事宜进行商谈,在这商谈过程中,孙庆阳不断的刷新了纪寻对他的认知,纪寻对其真实能力的担心也在这交谈中急速的消失。
捡到宝了,这是两人商谈过程中纪寻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这孙庆阳的见闻囊天纳地不说,更难得的是其思路清晰,逻辑谨慎,见微而知著,举一能反三,如此人物,不是宝又是什么?
第26章 八千里风霜烟雨,创基业初露端倪(十)
孙庆阳的加盟似乎给纪寻带来了好运气,仅仅时隔一天,纪寻找到了他理想中的大工匠。
来的是一对爷孙,老头六七十岁,腰已经驼了,走路都要孙子搀扶着。孙子不过十五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惜确是个傻子。老头叫张青,孙子叫张阳。看起来,这爷孙俩着实可怜。
纪寻先是看到了孙青手中捏着的一张造船图纸,那是纪寻特意贴在门外的,并注明谁有把握早出图中之大船谁就能当纪家船厂的大工匠,一年五千两银子的薪俸。这些日子来,不断的有人将这图纸揭下来,可纪寻与之细聊之后却发现都是些水货,手上或许有些本事,但却绝对没有造出如此大船的本事,要知道,纪寻曾是一个狂热的模型爱好者,又钟爱船模,所以,虽然他的动手能力不行,但对船只的构造和原理是非常清楚的,他造船的理念,亦远超这个时代的水准。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得纪寻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可不知为何,见到张青的那一刹那他便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老头或许行。而老头接下来的了了几句话立刻坚定了纪寻的信心。
老头问:“俺来这里,倒不是想高攀,只是想问问这图纸是谁画的?”
纪寻回答:“是我画的,怎么样,老人家可有把握造出来。”
老头不答,确实指着图中一处问:“这地方俺不大懂,可否请公子告诉俺。”
闻言,纪寻立刻打起了精神,因为这老头是至今为止第一个看出其中玄妙的,所以,纪寻立刻简短的将各种原理解释了一番,老头只听了前几句便全部了然,继而对纪寻说:“哎呀,这小东西可了不得,公子高才,俺受教了,谢谢,谢谢。”
说罢,竟是转身就走。纪寻赶紧叫住他,诚恳的道:“老人家,小子这里正缺一个老人家这样的大工匠,老人家就请留下吧,报酬好商量。”
张青却很干脆的说:“承蒙公子厚爱喽,只是俺已经没力气了,做不了活喽。可不敢耽误公子。”
虽知道张青说的是大实话,可纪寻仍是不肯放过他,他觉得仅凭这老头的见识就值五千两银子,所以他再三挽留。老头似有意动,却提出了个条件:“公子要是不嫌弃,俺这把老骨头倒是还能替公子带几个徒弟,银子嘛俺老头要那么多也没用,够吃喝就行。只是放不下俺这孙子,所以能不能请公子答应俺,等俺死喽给俺这孙子一条活路。哦对了,俺这孙子虽然傻,但木匠活做的还是可以的,他能给公子出一辈子力,只求公子能给他一碗热乎饭吃。可以吗?”
张青眼中,有无限的辛酸和落寞,看向纪寻时,浑浊的双眼中数不尽的希冀。纪寻如何能够不答应,当即说:“老人家只要答应留下,小子无不照做,以后张阳就是我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他,老人家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对天起誓。”
这爷孙俩本就是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人,张青尚还活着的唯一支撑便是替张阳谋个活路,如今听到纪寻如此承诺,哪还有不留下的道理。
当日,爷孙俩为了证明他们是有真本事的,所以在纪寻的眼皮子底下按照纪寻的图纸做出了一件模型,张青说,张阳做,爷孙俩配合无间,让纪寻亲眼目睹了一场视觉盛宴,更深刻的认识到了什么才叫炉火纯青的技艺。
纪寻接过那船模时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前生之物,所不同的是,手中的这件更生动,更精密,这是纯手工做出来的,却被前世机器做出来的还要好上几分。所以,他不得不对这爷孙俩竖起大拇指,那一刻的他甚至有些热血沸腾,他等不及想看到一艘前所未有的大船横空出世,扬帆远洋,立我雄风。
他兴奋的对孙庆阳说:“孙兄,万事俱备,可以准备开业了,你可是忙碌起来喽。”
自第二日开始,孙庆阳向纪寻展示了他卓越的才干,在他的指挥下,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一应大小事务似乎早已在其胸中演算千百遍无丁点疏漏。所以,纪家商行的开业事宜进行的极为顺利和迅猛,纪寻本以为最起码要筹备一个月,可才十天孙庆阳就告诉他:“吉日已经选好,就在明日。”
天启四年腊月二十九,纪家商行和纪家船厂盛大开业,那阵势惊动了整个皮岛,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个人都知道,皮岛上出了一家了不得的商行,其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也是在开业这天,家里人全部来到了皮岛,芸娘,小青璇,许芝山,许靖,林凰,尚七,夏八,他们都来了,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十艘船以及数不清的货物。
这个年,他们便在皮岛过了,大家都很开心亦很知足,这一年他们险死还生,但他们发了财,更重要是他们过了一个团圆年。
纪寻给每一个人都精心准备了礼物,给许靖送了一把文征明的扇子,给林凰寻了一把古琴,给尚七和夏八各自打造了一幅金丝软甲,给两个孩子各自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独独芸娘,他实在想不出该送些什么,所幸便把自己送了出去。
年夜饭那晚,大家齐聚一堂,孙庆阳和张青爷孙俩也被纪寻请来。酒过三巡,纪寻对大家说:“你们该存钱了。”
许靖把头摇的跟拨浪鼓的似的:“我不,你说过要养我一家三口一辈子的。”
纪寻:“我养你是我养你,那我成婚你难道一点表示都不准备吗。”
许靖:“那是要准备的,哎,你要成婚,和谁?难不成出门半年你在外面找了个女人,不行,我不同意。”
纪寻却不理他,转而望向坐在身边的芸娘,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闻言,满座皆惊,怕是谁都没遇到过当众求婚这等事情,纪寻却不在乎,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芸娘,等待着她的回复。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流过羞红的脸,这一刻的芸娘,是纪寻此生从未见过的惊艳,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所谓爱情,或许会浪漫,但水到渠成未必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芸娘没有回应的跑开,纪寻楞了一下,转而问林凰:“这应该算是默认了吧。”
林凰嗤笑一声,反问:“你说呢?”
许靖接口:“真笨,这不是默认是什么。行,这桩婚事为兄同意了。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想来你那些叔伯兄弟也没脸来参加你的婚礼,所以这高堂嘛,我和你嫂子坐了。”
是夜,纪寻兴致极高,喝的醉醺醺的撞开了芸娘的房门,黑暗中摸上了床,嘀咕道:“嘿嘿,你还没回复我呢。”
第27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一)
婚事,被纪寻暂且定在了秋天,倒不是他不想尽快,主要是因为今年三月份便是会试,错过这场就得再等三年,这事情缓不得,所以只能将婚事暂缓,而对此,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算算时间,从皮岛回到杭州,再从杭州到京城,这时间已经很紧了。所以,纪寻又在皮岛待了半个月,便启程回杭州了。遗憾的是,纪寻期待的大船因为时间太短的缘故还没有造出来,所以纪寻还是只能乘坐别家的船只返回。
临走前的一天,纪寻去向毛文龙辞行,被毛文龙留下宴请,宴席上,纪寻见到了熊三。
熊三不是个好演员,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举止间有些不自在,对此纪寻也无奈,只能尽可能的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触,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所幸,直到宴席终结也没有人瞧出两人之间的联系。
看的出来,此时的熊三已经得到了毛文龙的信任并且颇为器重,而据熊三私下里的传信来看,乾门已经在皮岛崭露头角,经过近两月来不断的扩张,此时皮岛上的苦力皆已入乾门,这是明面上的,不足以引起毛文龙的重视,他只看到了乾门为他带来的利益,却没有看到乾门在暗中已经将乾门中的亡命之徒相继转入了皮岛,人数已达上百,这群人聚集在熊三身边,将成为纪寻悬在毛文龙头顶的利剑。
乾门发展的第一步已然圆满完成,接下来便是开拓船队了,所以纪寻在离开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划了一张图纸,私下交给熊三让他拿到纪家船厂下订单。为了这份图纸,纪寻下了太多的功夫,其表面上只是一艘不过面积有些过大的商用船只,但只有纪寻知道,这艘船到手后只要稍加改造,这就是一艘战船,一艘能容纳上百门大炮的无敌战舰。
在解决完这件事情后,纪寻终于在正月十六这一天和家人们离开了皮岛,登上了一艘途径杭州的商船。
记得去岁赶往宁远的时候,纪寻一路上是心惊胆战的,而这次回去时,他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了,因为他的身边跟着尚七还有夏八,直到此时,他还清楚的记得独眼龙那自断一臂的决绝,每每想起都毛骨悚然,深深的庆幸尚七是自己人而不是敌人。
实际上,纪寻并不觉得回去的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一路都是近海,不会那么巧遇到太大的风浪,也同样因为是近海,海盗也不大敢来。
可偏偏老天爷不大愿意让他安生,他不但遇到了风浪且还遇到了海盗,更悲催的是,这两者是一起来的。所幸,尚七的骄傲名副其实,只见他仗剑走出船舱,在雨夜中为纪寻等人展现了一场杀人的艺术。
风暴停止时,甲板上的血迹被冲洗的干干净净,但那横七竖八的数十具尸体却同样的触目惊心。
尚七回到大家身边后,没有理会大家眼中的惊惧,只是淡淡的问夏八:“怕不怕?”
夏八坚定的摇头,说:“不怕。”
尚七说:“好,再遇此等事,便如此做。”
夏八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振奋。纪寻却觉得很不妥,可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而为了缓解气氛说:“怎么样,我送你的金丝软甲好用吗?”
能不好用吗,尚七虽然武力强横的闻所闻问,可一人对阵数十人还是免不了要挨上几刀的,去年在杭州城外的那场火并便是如此,可有了这件金丝软甲就不同了,寻常刀剑根本就上不了他,而以他的武艺,避过胸腹之外的要害自然不是难事,所以,此刻尚七虽看起来衣衫破碎褴褛,可基本上没受什么伤。
尚七还算有些人性,他没有回答纪寻的话,却对夏八叮嘱道:“这软甲要一直穿着,如非必要不要脱下。”后想了想,又对纪寻说:“夏八的身子还在长,所以还得再多做几件,另外也得给我再做一件,方便换洗。”
闻言,纪寻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嚷嚷道:“还再做几件,还换洗,你知道这一件多少钱吗,你知道这多贵吗,我到哪给你再弄几件去。”
不成想芸娘却在此时点了点头,非常认真的说:“嗯,这东西再贵也得做,回去就找人做。”
纪寻大骂:“你这败家娘们。”
这女人啊,一旦破了身,这性子立马就变野了,便如纪寻此刻这句话,放在以往他是绝对不敢说的,芸娘也是绝对听不得的,可现在嘛,听了也当没听。
还别说,回到杭州后,芸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人打造金丝甲,且因为纪寻和许靖不日就要启程赶往京城,她为免误事不惜重金赶进度,看看在二人即将动身时织就了两幅,而后和林凰强硬的逼着纪寻和许靖穿上这才让他们出发。
这一路,只有纪寻和许靖结伴而行,这也是纪寻的安排。因他预计此去京城一旦他们有任何一人高中便要在继承待很久,所幸决定举家牵往京城,再者,毕竟是京畿重地,纪家的生意早晚要进去,宜早不宜迟,所幸趁着这个档口把事情办了得了。
而举家搬迁毕竟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琐事太多,不仅要安排好绛芸轩的诸多事宜,更重要的是纪家的银窖里还有几十万两银子呢,这钱肯定是要运往京城的,所以尚七和夏八都得随行护送,如此一来,可不就只有纪寻和许靖两人先行了。
此去京城有两千多里路,他们离开杭州时,已经是二月中,春闱三月初就开始了,所以他们的时间很紧,为了赶路,更为了不背贼人抢劫,两人放弃了相对舒适了马车,各自骑了匹马就上了路。
这一路可苦坏了纪寻,许靖更是不堪,终日不断的抱怨不说,要不是纪寻一直拉着,这家伙早就撂跤子不干了。所幸,去京城的这段路一路坦途,他们终于在二月末的时候平安抵达了京城。而后,许靖直接一头栽进了青楼,躺进温柔乡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出来。
纪寻实在也想去,可他毕竟刚和芸娘灵肉交融不久,所以对别的女人还是有一些本能的排斥的,便在离许靖不远的地方找了间客栈暂且住了下来。
第28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二)
纪寻住的这家店挺有意思,叫连升店,搏了个连连高升的彩头,里面装修的那叫个富丽堂皇,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皇宫呢,而真正有意思的还不是这些,真正有意思的是这家客栈里面的模式。
走进这连升店,纪寻恍惚间有种错觉,像是走进了记忆中的大商场。这店有四层,一层是一个个小铺面,出售的东西具是些文房四宝,虽单一却全面;二层是书店,里面的书籍纵横错列包罗万象;三层是间大茶楼,有戏剧,有歌舞,侍女长袖招展,茶客吟诗弄文,一派黄金屋美娇娘的气象;四层是一个个单间,分上房三十六,客房七十二,另有四间至尊房煞是瞩目。
纪寻从未想到在这个时代能见到如此精致的商业模式,是以不由自主的想见见这家店的老板。
店里的小二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其不知从哪里瞧出了纪寻是个罕见的大主顾,立刻低眉顺眼的迎了过来,端茶倒水无微不至,而后委婉的告知纪寻,因春闱将至,店里没什么客房了,唯有那一间至尊房尚还空着,拍马屁说:“哎呦喂,公子,小店剩下的这间至尊房原是在等待公子入住啊。”
瞧人家这素质,话说的多,事做的面面俱到,将客人碰到天上去了,让人云里雾里,仿若不住那至尊房就对不起自己的身份似的。更可贵的是,人家对价格只字不提,似乎金银便是辱没身份似的。
别人问没问价格纪寻不知道,但他没问,反正以他的身家,这就是家实实在在的大黑店他也住得起,再者说,人家搞这么大的排场,不可能是黑店,那么既然别人住的,纪寻觉得自己自然也住得。
于是乎当即大手一挥让小二前面带路,进了那仅剩的意见玄字房。
纪寻打眼将房间扫了扫,不由得暗自咋舌,好家伙,一水的金丝楠木家具,装饰用的瓷器看起来哪样都是个好物价,这陈设,确实当得起至尊二字。说实话,现今的纪寻虽然有钱,可还真没见过什么甚好的物件,当初那三颗夜明珠便是纪寻所见中顶尖的了,而那样的夜明珠这房间里有四颗,且还要大。
眼前所见,若不是纪寻知道自己的身家,怕是当场就得被吓跑了,乖乖,这得多少钱。心里嘀咕一下,面上却不漏声色,大大方方的往太师椅上一作,甩手就是一袋子金叶子扔了出去,说:“这房子不错,小爷我住下了,去,给小爷我准备洗澡水。”
那一袋金叶子足有两斤重,折合白银两千两,那小二的手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怕是也没见过出手如此豪爽的败家子,可人家的职业素质摆在那里,立刻喜笑颜开的应了声出去准备了。
这店小二一走,纪寻立刻坐不住了,忙不迭的站起来在房子里左翻右看,连日赶路的疲惫也顾不得了,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两眼放光,啧啧称奇,寻摸着自己要不要把家里也弄成这样。
不片刻,敲门声响起,纪寻赶紧又回到太师椅上坐下,并装模作样的端起了茶杯,这才说了声进来。
店小二推门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四个漂亮姑娘提着桶拿着盆,进来先给纪寻行了个礼,得到回应后立刻忙乎了起来,店小二对纪寻说:“公子爷,这四位姑娘可还能入的了法眼。要是可以的话,这几日就由她们贴身服侍公子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纪寻明显感觉店小二口中的贴身二字别有意味,好嘛,没想到没跟许靖住进青楼,他自己倒是一头钻进了一个更大的脂粉窝。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左右钱都给过了,不享受白不享受,于是他心安理得的留下了这四位姑娘,并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浅尝辄止,我是个有底线的人,不碍事,不碍事,芸娘不会生气的,嗯,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天见可怜,纪寻前世今生都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是以洗完后的纪寻,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体的某个部位发了炎症,有些难受。
为了避免自己做错事,纪寻更衣之后当即表示要下楼转一转,由芍药和甜菊两位姑娘作陪。
下楼的功夫,纪寻颇为好奇的问:“你们这店颇为不错,却不知老板是谁?”却没有得到答案,两个姑娘说他们只知道大掌柜,却不知东家是谁,好像颇为神秘,纪寻闻此便也不再问,饶有兴致的从三楼慢悠悠的转到了一楼。
又遇到先前拿店小二,其凑了过来,在纪寻身边压低声音说:“公子爷是来科考的吧。”
纪寻:“这时节小爷不是来科考的难道是来踏青的不成。”
店小二的声音更低了:“公子爷可有把握高中啊。”
这话就问的有些猫腻了,是以纪寻犹疑的看着他,问:“怎么,你有门路?”
店小二:“瞧公子爷您说的,小的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粗鄙仆人,哪能有什么门路,可我们东家有啊,公子爷可有兴趣?”
纪寻对这家店的东家更好奇了,于是再问:“你们东家是谁啊?”
未成想这店小二却说:“东家是谁小的也不知道,但门路却是有的,公子爷要是有兴趣,可随小的去三楼雅间坐坐,门路自清。”
纪寻更好奇了,他倒不是想作弊,可却着实想去见识见识,是以当即让其带路,一行上到三楼,步入了一个硕大的雅间,此时,里面已经坐了数十人,看样子都是富家子弟,富的流油那种。
店小二给纪寻找了个位置坐下,说了声让纪寻稍等后便带着两个姑娘离开了,留下纪寻一人在这里没头没脑的瞎等,纪寻也不认识其他人,是以等的有些别扭,可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约莫着半个时辰的光景,一个肥胖中年富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先是个几个公子哥打了招呼,而后站到正中央,抱拳四拜后说:“鄙人王三甲,添为连升店的掌柜,这里见过诸位公子了。”
有人不耐烦的说:“客套话别说了,抓紧进入正题吧。”
王三甲也不生气,却也没有卖什么官司,言简意赅的消除了纪寻的疑惑:“今天大家是来着了,今天拍卖的是三鼎甲的名额,老规矩,价高者得。”
闻言,纪寻差点一屁股从椅子上跌下来,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王三甲,怎么都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拍卖三鼎甲,这他娘的是要拍卖状元,榜眼,探花啊,天啊,这世道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天啊,到底是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29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三)
一个人名浮现在纪寻脑中,纪寻确定除了魏忠贤不可能有别人,那么这家店的东家就呼之欲出了,除了魏忠贤不可能是别人。而短暂的惊骇之后,纪寻却陷入了长久的意兴阑珊,他想着自己和许靖风尘仆仆的赶来京城参加科考,想博个名分出身,可他们想博得的竟然成为了人家的拍卖品,既然如此,还考个什么劲,不如打道回府吧。
来京城之前,纪寻也想过科场不可能干净,猫腻可定会有,却全然没有想到事态会这么不堪,人家早已把全天下勤恳读书的举人们拒之门外了,可笑他们还眼巴巴的往这赶。
这时,已经有人出价三百万两了,纪寻听到身边的富家子跟旁边人低声交谈:“记得上一届的探花就是三百万两拍下的,看着势头今年只会多不会少啊,哎,像你我这般小门小院的,买个同进士出身也就行了,不能比哟,人比人气死人哟。不过,俺爹已经找好了门路,等这边放了榜,俺今年就能外放个知县,嘿嘿,俺的好日子就要来喽。十万两银子买个同进士出身怎么算都是笔合算买卖。”
其身边的人已经饱含嫉妒的开始恭维他了,这边的纪寻却只觉得一股怒火往脑门里冲,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耐力才按捺住自己没有当场掀桌子,他只能微闭着眼睛用以掩藏,他只能愤怒的看着这场肮脏的闹剧轰轰烈烈的开始,轰轰烈烈的结束。
最终,探花拍价四百万两,榜眼拍价七百两,状元拍价一千万两,还顺带着卖了三十余个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瞧,就这么小半个时辰的光景,人家就收了三千多万两银子,他娘的大风刮来的也没有这么快,他娘的谁要是还说大明朝没钱纪寻第一个不相信。
闹剧终于结束了,纪寻心灰意冷的走出雅间,尚还要面对来自店小二的盘问,纪寻只能佯装说:“他娘的,早知道这里才十万两,小爷就不该给那贪官十五万两。”
留下这句不着四六的话给店小二自己去想,纪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纪寻已经没有先对这里的新奇,此刻的他只想放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干净净,连带着对屋子里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也没有了丝毫的兴趣,可又顾忌引人怀疑,还不得不装模作态的这摸摸那揉揉,觉得戏已经坐的差不多时才以自己身有小恙不得同房为由将四个姑娘赶了出去,如此才得片刻清闲。
这一夜的纪寻,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他下了个决定,他打算明日便拉着许靖回杭州,此生断了进官场的念想,可是,当他第二日找到许靖时,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青楼里面的许靖,总是如鱼得水的,他本身似乎有一种奇特的磁场,喜欢他的人能爱死他,讨厌他的人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他不管走到哪里,总会招来很多的仇恨,可他的身边却也总能聚集一大群人以他马首是瞻。在杭州如是,在这京城也如是。
纪寻看到他正在和一群书生谈天说地,纵论古今,针砭时弊,畅谈抱负,他们都是一群热血的年轻人,此刻的他们心中都有一股为民请命的宏愿,纪寻不忍心打断他们,更不忍心亲手浇灭他们的热血,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许靖看到纪寻,也看到了纪寻顶着的两个黑眼圈,没心没肺的说:“早就跟你别住客栈,什么客栈能有这里舒服,你不听,昨晚没睡好吧。活该。我昨晚可是谁的极好的。也吧,为兄也不能看着你受罪,你今天就住这里吧,来,我先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纪寻苦笑着融入了进去,听许靖给他介绍围在这里的一群人,在这群人中,许靖着重介绍了一个叫江勃的书生,夸赞其诗情可追李太白,今岁科举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许靖对江勃推崇备至,纪寻却对此人没什么好感,甚至觉得此人有些讨厌,这感觉来的毫无缘由,外加此人举止有据不骄不躁,纪寻也找不出人家的坏处来,便也只能自嘲的笑笑,暗叹自己的胸襟还是不够豁达,还有待提高。
这边介绍完,大家相互见了礼,便又开始闲聊起来,纪寻不怎么说话,多数时候都在听,实则心里还在想着昨晚连升店里面的事情。正这般神思不属时,忽见许靖一拍脑门,推了纪寻一下说:“瞧我这脑袋,倒是忘了一件要紧事。你猜我见到谁了?”
纪寻一点也不想猜,可架不住许靖像是打了鸡血似的非要他猜,不得已只能苦笑着说出了几个名字,都是些杭州的熟面孔,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听纪寻连猜几次,许靖有些不悦:“那几个废物,见到我都装没看见,还需要你猜。你再猜猜,你看这里是哪儿?”
经许靖这么一提醒,纪寻倒真想起个人,便犹疑的道:“难道是简大家吗?”
话音刚落纪寻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倒不是看见许靖点头,而是听到了来自身后的一句话:“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还能让纪公子记得,真真的受宠若惊呢。”
这酥软的声音让纪寻记忆犹新,不是那杭州内的名媛简大家还能是谁?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幅绝美的画卷,饶是已非初见,可还是不免惊艳。更遑论他这次看见的,还是一对绝色双姝。
简大家已然极美,站在他旁边的那位毫不逊色,只是不同于简大家的温婉丰腴,这女人个子高挑玲珑,面上自带寒霜,十足的一个冰美人。
纪寻见这冰美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也不是个孟浪的人,自然不会说些似曾相识的混账话,便匆匆一瞥便转回到简大家的身上,笑呵呵的说:“不成想在这京城还能见到简大家,纪某真是三生有幸。”
客套话说完,却见纪寻不待人家回话便把头转过身子对许靖说:“简大家既然在这,看样子你在春闱开始前是不会离开这里了,也罢,你就在这耍吧,我倒是要去瞧瞧这偌大的京城。”
这番作为,明显是没把两个大美人放在眼里,看到周围数人看向自己那愤愤的目光,纪寻哑然失笑,暗骂都是些傻子,跟两个妓女较什么真,不过他这话也只是想想,说是肯定不能说的。
而见纪寻想要告辞,许靖不高兴了,说:“所谓他乡遇故知,人生大幸也,你怎么能走。”
简大家也开了口:“是呀,杭州匆匆一面,公子的风采让小女子记忆犹新,只是可惜一直没有缘分讨教,吃饭既然遇到了,公子说什么也得留下,小女子还有很多事情要讨教公子呢。”
第30章 弄科场几经反转,舍命搏锒铛入狱(四)
许靖的话没什么,可听了简大家的话后纪寻却皱了皱眉头,一者因为他感觉到江勃等人对自己的愤愤更甚,再者他觉得这女人似乎对他别有企图。
纪寻自觉自己长得只能算是不错,远达不到美男子的标准,而论学识,他更是远不如许靖,所以,简大家对他的另眼相看来的有些蹊跷,更遑论他方才已经是刻意怠慢,这女人常年被男人捧在手心里,按理说是受不得这般对待的,可她像是没有察觉到怠慢似的,非要拿热脸来贴纪寻的冷屁股。
事出反常必有妖,纪寻虽不知其企图,但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他还是出言婉拒:“纪某才疏学浅,粗鄙之人哪能指教大家,莫开玩笑了,这里有许兄作陪,想来已是足够,纪某就不在这添乱了。这便告辞。”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看出纪寻去意已决,按理说不应该再挽留了,可偏偏简大家还是开了口:“小女子姐妹二人难道真的就这么令纪公子讨厌嘛。”
话说了一半,脸上竟已是梨花带雨,这还了得,许靖当即拍了桌子,怒声道:“简大家如此诚信相邀,你怎能如此不知趣,快给简大家道歉。”
道歉是肯定不会道歉的,但纪寻却决定留下来,不为别的,他想瞧瞧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如果说先前他只是猜测其有所企图的话,此时他已确定这女人必然有所企图,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躲不掉,所幸坦然面对。
于是,纪寻客套几句后表示留下,大家复又排位做好后,再度开始了文人们的标配,这个吟诗那个作对,不片刻玩起了对诗的游戏,兴致颇高。
在这群人中,纪寻对诗的本事只能排在中下,仰仗于已死那个纪寻留下的深厚根基,勉强能不出丑。
这游戏在纪寻看来没意思,可许靖江勃等人的表现却让纪寻觉得很有意思,这群人像是求偶的孔雀似的,为博得美人青睐,可谓是使足了劲,也不知浪费了多少脑细胞。
可再看那两个美人呢,虽然表面上美目四盼,夸夸这个夸夸那个,偶尔再送个秋波,可纪寻却总觉得人家的注意力不再这里,却在他纪寻的身上。
如此一来,纪寻越来越好奇了,却不能问,只能在心中百般猜测,可猜来猜去却总是猜不出个结果。正当其百爪挠心时,简大家和冰美人不经意间的两句对话话让纪寻猜出了些端倪。
“各位公子高才,今科必定高中,小女子在这里先为各位贺喜了。”
闻言,许靖江勃等所有人皆是受宠若惊又是沾沾自喜,大家嘴上谦虚,那表情却是颇为的赞同,似乎理应如此。
却不料一直寡言少语的冰美人却在这时开了口:“哼,难道现今的科举比的是才学吗?”
许靖脱口而问:“不比才学比什么,比谁长得好,比谁银子多吗?”
得,还真让他说中了。
冰美人接口说:“各位还不知道吗,今科的高中名单已经有了。”
许靖:“姑娘玩笑了,春闱还未开始,何来的高中名单。”
冰美人瞥向纪寻,说:“是不是真的,许公子可以问问纪公子,听说昨夜连升店拍卖了三鼎甲,而纪公子昨夜就住在连升店,想来高中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只是不知纪公子买了个探花呢还是状元。”
简大家当即呵斥:“妹妹休要胡言,纪公子怎会做那龌龊之事。”
二人这一唱一和,寥寥几句话确实把连升店的事情坐实了,此时纪寻也明白了两女为何执意要他留下来,原来是打算让纪寻做个旁证增加可信度。
只是,纪寻还是不理解两女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理说这么做对她们丁点好处也无,若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可她们明显是有预谋的,如此一来纪寻便不得不猜测,两女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她们必然在为某一个人效力,而那个人似乎想对科场舞弊下手,又或者,想对魏忠贤下手。
思虑至此,纪寻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此刻的他别无他想,只想立刻拽着许靖逃回杭州。没办法,有群脑子有病的想要拉着他对付魏忠贤,这他娘的等于是拽着他去投黄泉。
任何时代都是有贪官的,这一点纪寻并不否认,而反之,任何时代也是有忠臣的,这一点相信也不会有人反对。每一个时代的历史都是由贪官和忠臣斗争组成的,如此才会丰富多彩。但在现今这个时代却有些例外,在这个时代,特别是在这几年,没人能干倒魏忠贤,这个观念早已在纪寻的心中根深蒂固。
所以在纪寻看来,在这两三年中所有想找活正在找魏忠贤麻烦的都是在找死,他不想死,所以他必须赶紧逃。可是,还不等他想出办法把许靖拉走,那边许靖已经暴跳如雷:“真是如此吗,纪寻,你说,是不是这样的,你说,是不是有人在拍卖三鼎甲,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买官了?”
许靖接连发问,可见其暴怒,纪寻见状,当然不能承认,且是什么都不能承认,是以说:“我怎么知道,昨天累的跟狗似的,我很早就睡了,哪有功夫去打听这等事情。今早起来就直奔这里来了,这些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
却不料,两个女人打定主意要把他拉下水,他话音刚落冰美人便说:“不是的吧,昨夜我的丫鬟去连升店买笔墨,可是亲眼看到纪公子被那小二带进去了,今天纪公子一来我那丫鬟便认出来了。”
他娘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纪寻根本就不信,可此时他已经被逼的骑虎难下了,可他还是不能承认,是以斩钉截铁的说:“肯定是认错了,纪某可指天立誓,绝无此事。你那丫鬟是谁,把她叫过来当面对质。”
眼看着场面里已经火药味十足,纪寻心急如焚,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件事情,更不能任由事态发展,所以他只能选择把矛盾升级改道,便见他暴跳如雷的站起来,摔了杯子,翻了桌子,毫无君子风范的指着两个女人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婊子,因何污蔑于我,别说老子没买,就是老子买了又如何,轮得上你们两个婊子多嘴吗,他娘的,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贱货,老子是给你们脸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