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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爱非攻     馥春txt下载     馥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准备开早档

    第二日,傅春儿一早就来到傅家铺子里。这日傅老实陪杨氏去大德生堂诊脉,打算晚些再过来铺子。傅春儿到铺子里的时候,沈舟早已起来,将铺子里里外外都收拾过,灶上的火也已经生好。他见傅春儿过来,便自去将养在铺子后院的两只隔年母鸡去宰了,用开水烫过,接着去毛开膛,将过了一会儿,两只处理干净的母鸡就已经搁在了灶间的案板上。

    这时,翠娘的声音便在铺子外面响起来,“春儿,快来帮我——”傅春儿连忙抢了出去,见翠娘提着一大袋白面过来,微微有些气喘,面上红扑扑的。“这是马神庙刘大娘家铺子的白面,用来发面做包子再好不过。”

    “翠娘姐姐,你怎么拎了这么一大袋面过来。”傅春儿连忙取出平时采买用的账簿,问道:“这面多少钱?一会儿我都支给你。”

    翠娘这时已经放下了米面袋,摇摇手道:“不用!昨晚黄五爷听我说你要做一种新奇的包子,便让我从震丰园取了些白面带给你,说若是做出来不好吃,就跟你收钱!”

    傅春儿吃惊地抬了抬眼,心道,这黄以安,还真将她家的事情放心上了。

    “有啥好想的,黄五好说话得很,回头做出包子来,把他吃几个,就没事了。”翠娘面上带着几分狭促,对傅春儿笑道,“怎么做,春儿,我都听你的。”

    眼下有了好的面粉,剩下的,最重要的就是馅料了。于是,傅春儿指挥沈舟去和面揉面发面,而自己则与翠娘两人一起,一面商量一面烹制这三丁包子的馅料。

    三丁包子的馅是用三种丁,鸡丁、肉丁和鲜笋丁,再加上虾子、酱油、糖等诸味调料调味烹制出来的。原料也颇为讲究,鸡肉选的是鸡瓜与琵琶腿肉,分别汆熟以后切丁,拌在一起。剩下的鸡身鸡骨则下锅熬汤去。猪肉则一定要选五花肋条,膘头适中的,切得比鸡丁略小一些,而鲜笋丁应该最小。这时节,冬笋还没有上市,傅春儿只选了普通的秋笋,但是笋干之类实在是不得用的。

    三种丁都处理好之后,傅春儿便在锅中加入些底油,将三丁连同各式调料放进去煸炒,接着加入熬好的鸡汤,煮至上色入味,然后勾上琉璃芡,让锅中的卤汁均匀地覆在三丁之上。

    等馅料晾凉、白面发好之后,就可以包包子了。就在此刻,翠娘还抓紧时间切了一大把干丝,剖了一小片火腿上方,也是细细地切了丝,另外泡发了一些开洋备着,准备一会儿用来做大煮干丝。

    少时沈舟将发好的面拿了过来,傅春儿看了看,这广陵府的发面果然好,用手按下去大约也就不到半寸那么厚,手一松依然能弹得高高的。翠娘这便动手开始包起包子来,只见她双手一揉一搓,面团立即变成了圆圆的一张面皮,放入馅料之后,翠娘右手五指如飞,转眼间包子的褶子便都一一捏了出来,包子也封上了口。

    傅春儿看得有趣,也拿过来一份面皮,却怎么捏也捏不好,费了半天劲,包出了一个只有四条褶子的包子,她便嘻嘻笑着自嘲道:“这个是我做的记号,回头这个要给爹吃!”

    翠娘听了便赞她,“春儿,小小年纪还是挺有孝心的么!”一边说着,手下不慢,又包了好几个包子出来,顺便还指点一下旁边的沈周。那沈舟也与傅春儿一样,头一次包包子,却慢慢地一个褶一个褶地捏,最终捏出的一个包子,却相当地似模似样,比之翠娘包的在外观上分毫不差,只是速度要慢多了。连翠娘见了沈舟包的包子也赞了一句。沈舟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自行去将蒸屉架在煮着滚水的锅上。

    翠娘在他背后低声嗔了一句:“愣得像个木头似的!”傅春儿抬起头,看看翠娘的神色,心道:至少看起来翠娘对这位青梅竹马的沈舟,印象还是不错的啊,只不知道沈舟对翠娘是个什么想法,不过翠娘毕竟是以未亡人自居,而且住在“夫家”的。日后即使两人能在一起,也势必要经历一番麻烦。

    趁这三丁包子在蒸的时候,傅春儿与翠娘两人又将撇去了油沫的鸡汤煮上,待鸡汤煮开,再将豆腐干丝撒入,大火急煮,催其入味,再在其中加入火腿丝、开洋等等一应佐料,熬煮片刻,这大煮干丝便做好了。而此时蒸屉上的一笼三丁包子正好蒸熟出笼。

    只听傅老实的声音在铺子外面响了起来,说:“春儿,看爹给你带了什么来?”

    傅春儿高兴地迎出门,她听着傅老实声音里透着欢喜,知道杨氏的身子必无大碍,可是傅老实给她带了什么呢?

    “爹,娘身子怎样?”

    “好!”傅老实脸上像是笑开了花,“大夫说了,你娘身子早已无大碍了,好着呢!”

    “喏,这是小七爷给你捎的茶叶。”说着,傅老实从怀里拿出两个茶叶罐头。“小七爷说是明年乡试,眼下一门心思地用功呢。他说就不过来了,只这点茶叶,他又喝不掉,倒是你上回制的那茶好,所以将这些茶叶都送了把你。”

    傅春儿望着两大罐茶叶,忍不住星星眼了一番,心中暗暗感激纪燮心思细致。这点子茶叶纪燮给谁不是给,可是他偏偏送了给自己。如此一来,她一旦开早档卖点心,便可以给客人奉上好茶。傅春儿脑海中似乎已经勾勒出傅家茶社高朋满座、客似云来的情形。虽然眼前的还只是一间小小的食铺,连座位都没有几个,可是,毕竟事在人为,一步一步慢慢来,相信她可以做到的。

    “爹,我们回头将做出来的包子给小七爷和李掌柜他们送上两屉吧!”她想着,最好这大煮干丝,也弄个食盒装了,请纪燮尝一尝才好。

    “这个自然——”

    这时,翠娘已经拿了一碟包子出来,递给傅老实和傅春儿:“傅老爷、春儿,你俩先尝尝,啧啧啧,闻起来就香喷喷。”

    傅春儿看着碟子里那个只有四个褶的包子,涨红了脸,道:“爹,别吃那个,别吃……是我自己试着包的。”傅老实一看这么长得这么可人的包子,乐了,伸手取过,轻轻咬开。他见那包子馅料的卤汁已经渗到了包子皮里,皮子松软鲜美,馅心香浓,似乎有肥有瘦,但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一口咬下去还有爽脆的口感。傅老实一连吃了两口,见傅春儿已经将茶碗递过来了,便饮了一口茶,话都没说,接着将包子吃完了,才连声道:“好吃,好吃!”

    傅老实不善言辞,只会翻来覆去地说“好吃”二字,傅春儿与翠娘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笑意,看来,这三丁包子算是做成功了。

第四十七章 此富春非彼傅春

    然而傅春儿还是好生筹备了几日,待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才在十月初三这一日早间,开始做起了早档的生意。

    在此之前,傅春儿与翠娘反复试了几次,将各种材料的用量配比都定好了,傅春儿这才开始计算每份菜品的成本和定价,再按照推测的销量,倒算出需要实现买多少食材。所有的食材都需要在头一日晚间都买好,虽然眼下快要入冬,一日凉似一日,肉菜都不易腐坏,但是傅春儿还是觉得食材是越新鲜越好。

    广陵城中商贸通达,各式铺子都日日营业。傅老实在城中人缘声名也算不差,与这些铺子都商量好了,虽然所买的食材一日日零沽,价钱上却都是比较公道的。初二晚间,傅老实与傅春儿便将采买的新鲜材料都放在铺子里,由沈舟看管。初三这日一早,天还全黑着,傅家父女便出发朝铺子这边过来。

    到了铺子,傅春儿才发现沈舟早已将灶火生好,肋条和鸡瓜都已经切成丁,整整齐齐地码着,要用的母鸡也已经处理好下锅开炖,而沈舟自己正在和面发面。傅春儿吐吐舌头,觉得这个伙计简直请得太值了,压根儿就干了两个人的活。傅老实进来,也抢着将其余备料的活接了过去,傅春儿反而闲了下来。她便立在铺子门口,随意朝埂子街上望望。

    这时还早,天色微明,一点晨星遥遥悬在天上。埂子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什么行人,大多数人还没有起。傅春儿静静地想着她的心事——一晃眼,到这个时空就已经半年多了,相比自己刚刚“穿”来那阵,傅家家境眼见着终于有了些起色。但是傅春儿自己知道,家中其实也只是收支平衡,刚够维持而已,只要银钱不济,没准就会像那日一样,被扫地出门。在这个时空,只有多挣些银钱,然后再置些恒产,这样家里人的生活才能真正算是稳定下来。

    傅春儿又忆起昨日晚间与自家父母商议,想给小食铺起个名字。她满心想打个“富春茶社”的名号出来的。富春茶社,这可是传世经典老字号啊,要是没有富春茶社,傅春儿怕是也不会知道有这么经典的淮扬点心,更别提以此谋生了。起这个名字,就算是向那个时空里的经典致敬吧,另外,也算是满足一下傅春儿的小小虚荣心——彼富春,由此傅春而创。哪知道她刚一开口,就立即被杨氏给拍了回去,“春儿啊,这可万万不行。”

    “拿自家闺女的名字做招牌,这种事情咱家可做不出来——”傅老实也站在杨氏一边。

    “春儿,娘与你说,或许你不懂,但是女儿家的闺名,除了丈夫长辈,哪能让人随便唤来的?”杨氏在一旁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仿佛在说,难道你还想写在招牌上招摇。

    傅春儿郁闷了半日,“音同字不同么!”然而这个理由也被杨氏果断拍飞,“春儿乖,听娘的话,娘是为你好,你日后还要嫁人的!”

    她有些无语,眼前仿佛出现一幅灰暗的图画——难道自己日后就真的这么乖乖地嫁人生子,循着这世间女子的必由之路,过一辈子?

    “春儿——”傅老实在里间唤了一声,将她从沉思中惊醒。傅春儿连忙应了,忙忙地去灶间帮忙。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傅家小食铺早档的第一笼三屉包子都蒸了出来。

    这三屉包子当中,有一屉是青菜包,这是傅春儿与翠娘等人事先商议好的。青菜包是素的,价格也比三丁包子要便宜,价格上拉开差距,花色上也多些选择。青菜包翠娘也试做过一次,做出来之后傅春儿尝过,觉得太甜了。然而傅老实与沈舟却都觉得好,只说馅心的青菜清甜,爽口无比。傅春儿便有些无语,她早先其实是不习惯广陵城中炒青菜也要放糖的,有时恨不得放些辣子才好。可是久而久之,她便也渐渐地习惯了,就如自己渐渐习惯这市井小丫的生活一般。

    这时天已经亮了,埂子街上行人开始多了起来。沈舟接着在灶间忙活,而傅老实与傅春儿则开始在自家铺子门前吆喝——生意很快便开张了。

    “包子包子,三丁包子,一个下肚,过午不饥。热腾腾新出锅的三丁包子嘞——”

    傅家铺子早间这一档主打是包子,主顾上门,可以买了带走,也可以坐下来吃。除了包子之外,客人还可以点烫干丝与绉纱馄饨,都是现做,会稍慢一些,但是客人可以坐下来慢慢享用,傅家铺子会再奉上清茶一杯。广陵城中之人,大多富裕,不少人虽然早起匆匆赶路,但是一旦闻见香味,还是有不少解囊的,没有什么人纠结三丁包子比寻常的早点要贵上了这么一些。自然也有人选青菜包的,大多是年长之人,茹素或是喜爱清淡的。

    傅家头一天早档,生意还算是顺利,当到大日头升起的时候,做包子的材料已经所剩无几。而沈舟与傅老实,也是忙得满头是汗。傅春儿眼见着两人如此辛苦,心想,如果想把销量翻上去,恐怕就得再雇人了。而且铺子在早档的时候,常常能够坐满,所以现在看来当初赁下的这个小食铺,也不够大了。

    “一步一步来,”傅春儿对自己说,“先把生意稳稳地做起来,铺子的名号打响亮了,再考虑扩铺子的事情吧,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这时铺子外的埂子街上,远远地过来几骑,见到傅家铺子,便翻滚下马,其中一人说:“小爷叔说的应该就是这间了,小张,你且去饮马,我们照顾下这间铺子的生意。”

    “店家,有什么吃食可以当饱的么?”刚才说话的那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说话间似乎带点北方的口音,见了傅老实出来招呼,便直说要买吃食。

    “小店有新鲜出炉的包子,今日卖得好,已经是最后一屉了。”傅老实说话实诚,一点折扣都不打的,“几位要是觉得好,就全买去了吧!”

    “嗯,包子呀,好——就来一屉尝尝!好的话明日便早些来你家。”那汉子毫不迟疑地说了。

    “好——”傅老实自去铺子里将刚出锅的包子连同蒸屉一起,端出来放在一张小桌上,接着问:“几位客人是在这里用,还是带着用?”

    那汉子便说:“包四个起来,俺们有个同伴去饮马了,其余人都在这里稍坐会儿吧!”

    傅老实便拿了油纸包,包了四个起来。傅春儿从里面端了碗碟筷子与几杯清茶出来,在桌上放了,却明显地觉得那中年汉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了转。

第四十八章 “打”酱油的和来“捧”场的

    这一拨人刚刚入座,从埂子街西面又来了几人,却俱是年轻后生,其中不乏几个流里流气的。傅春儿见状便避进了铺子里,由沈舟与傅老实在外招呼。

    领头的一个,听说铺子里的包子一惊卖光了,就问什么还有。傅老实答了还有干丝与馄饨,那人便说:“馄饨?馄饨有什么吃头。那烫干丝倒是听着新鲜,来上五份!”

    傅春儿听了,连忙在灶下忙碌起来。好在那些干丝都已经现切好了,浸在凉水中,只需要她将干丝都烫好就行。一时间五份烫干丝做好,盛在盘中,傅老实与沈舟两人来端。傅春儿便扯扯傅老实的衣角,说:“爹,外面后来的那一起子人,看上去不像是什么规矩人,要小心他们讹钱。”

    傅老实原没有太在意,但是见傅春儿提醒得郑重,还是点了点头,才出了灶间,将盛在碟中的干丝递了上去。沈舟也随之递上清茶。为首一人伸筷便送了一口进嘴,嚼了几口,却赞了一声:“好!好生新鲜的吃食,爷还不曾吃到过——”

    傅老实有些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面上露出笑意。那人手一挥道:“小爷我口重,店家有酱油么?加点子来。”

    傅老实点点头,“有——”,说着取过了酱油瓶,要递给那人。那后生却不接,只巴巴地说:“加一点子就好!”傅老实不疑有它,便倾起酱油瓶身,往那后生身前的干丝碟中浇上少许酱油。

    “哎呀——”一声呼喊,那名后生先站了起来,指着傅老实,“你——”

    傅老实也吓了一跳,他不知怎地,臂上被人一撞,手中的酱油瓶翻倒,酱油便淋了不少在那后生的外衣上,留下一大片深褐色的酱油渍。“客官,实在对不住,”傅老实手忙脚乱地想去帮忙擦拭,可是酱油渍又哪里是可以轻易抹去的。那后生便立即撂下脸子来,伸手便抓住了傅老实的衣领,说:“店家,我好端端地上你家吃点吃食,你就这么毁了我一身衣衫——”

    傅老实还没觉出这后生明显的讹诈意图,连忙说:“客官要不将这衣衫换下来,小店保证浆洗干净,给客官送上门去。”他心中还想着,怕是这几份干丝的钱要收不回来了。那只那后生丝毫不曾松手,反而道:“吓,爷这件缂丝的衣衫,那里是你家小店洗洗就能干净的?”

    他将傅老实的衣领一松,伸手道:“拿来!”

    “拿来什么?”傅老实这等老实人实在是弄不明白。

    那后生笑了一声,道:“你老家伙还真是夹生——”夹生是广陵土话,就是不好说话,颇多计较的意思。他用力在桌上一拍,道:“小爷这衣衫,起码也值三两多银子。今儿爷不跟你计较。拿来!”

    如此一说,就算傅老实是傻子,也明白对方真是讹上了自己。那件沾上酱油渍的衣衫分明是见土布直缀,跟丝啦绢啦没有半文钱关系。要三两银子,实在是太黑了点了。“这位客官……”傅老实还想再分说分说。那后生已经是一声喊:“老东西犯嫌,给爷砸铺子!”

    傅春儿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年轻人已经站了起来,抄起旁边的桌椅板凳就打算砸铺子。傅春儿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见傅老实伸手欲拦,却又改回拱手,低声下气地道:“这几位客官,小店本小利薄,实在没有几个银钱——”

    “没钱?没钱就砸到有钱为止!”那汉子眼睛一瞪,随他来的那些喽啰们便纷纷作势要砸。傅春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常在街头讹诈作恶的地痞流氓,遇上了,要么破财消灾,将今日铺子里的进项赔到完为止,要不就只能眼睁睁看人家将铺子砸了去。

    不行!傅春儿暗暗握拳,就算是拼着损失点桌椅财物,也不能开了这给银子的先例。要知道这先例一开,日后便会有无穷烦恼,对方势必敲诈个不休。只是她还不曾想到,若是拼了今日被砸一场,也保不齐日后这拨人不来日日找茬。每日闹上一番,她生意没法做,哭都没处哭。

    这时反倒是沈舟迎了上去,面上绷得紧紧的,手上拎了一条长凳,什么话都不说,自有一种迫人的气势。但是傅春儿还是担心得紧,自家可是只有爹和沈舟两个男人啊!

    “好小子,找打不是?”那年轻的后生见了沈舟的样子,反而微微发憷,有些色厉内荏的样子,似乎还是指望傅老实能服软下来,能给钱是最好的。“店家,你多少赔点,三两怕是你也赔不出来,要不这样,有多少赔多少吧!”

    “店家——”坐在另一边吃包子的大汉之中,那个为首的,突然开言,“哪里来的狗子,没事在这里乱吠,扰了爷儿们吃早点。”说着顿了顿,又道,“这狗子骨头这样软,怎地还吠地这样响?”

    那边一伙后生的目光,便移了过去,脸色纷纷不善起来。

    那名为首的大汉依旧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小爷叔荐的地界儿,果然不错,吃食这般精致,只是这街上这么多狗儿,煞风景。弟兄们,你们烦不烦?”

    那中年汉子一句话刚说完,已经有两三个人站了出来,直直走向那群前来惹事的后生。傅春儿听到那中年汉子提到“小爷叔”的名号,便知道是仇小胡子的属下或者朋友,至少也是相熟的。傅春儿暗暗感激仇小胡子,感激他竟尔记得住广陵城还有自己这么个小姑娘,竟然转告了人来照顾她的生意。她见那些膀大腰圆的北方汉子朝广陵本城的这几个小混混走过去,便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过了头去。

    果然,身后传来便传来呼喝厮打之声,拳头落在头上身上的声音,有敲桌子打板凳的声音,磁碟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广陵口音的年轻后生不断的求饶之声。不用看,傅春儿便知道这些地痞无赖是无用的,只能吓唬吓唬傅老实这等胆小怕事的老实人,对上了帮会里的会家子,什么都不是。

    果然,连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小爷叔”的这群下属或是朋友就已将这些个小混混打倒在地,几个人将他们从铺子里拎了出去,扔在街上。几个人被揍得什么话都不敢说,互相搀扶着爬起来,朝着傅家铺子瞪了几眼,连身上脸上的灰都顾不得掸,便匆匆去了。

第四十九章 真正的风险

    见赶跑了这群小混混,傅老实上前对那中年汉子千恩万谢,几番表示绝不敢再收先前那一屉包子的钱。“春儿,赶紧再做几份烫干丝和馄饨来,”包子已经卖完了,傅老实又张罗着要再请那几位北方大汉吃些其他的吃食。

    “店家可是姓傅?”那领头的大汉问。

    “正是,”这回轮到傅老实诧异了,傅家的小食铺没有特为打出字号,竟也能被这些大汉认出来。傅春儿却知道十之八九是因为自己认得仇小胡子的缘故。

    “那就是了,我们一位好朋友曾经提起过贵店。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原是该当的。何况那位朋友……”大汉一边说着,目光越过傅老实,看向站在铺子门口的傅春儿,“实在是不敢当傅老爷的答谢。”

    这时候那位饮马去了的年轻人正好牵了马匹回转。大汉便对傅老实拱了拱手,道:“傅老爷,俺们还有事,先走了。铺子里的其它菜点,俺们下次有机缘一定会亲来捧场的。但是这包子的钱,一定是要付的,否则我们那位朋友定然会不喜。”说着他不管傅老实怎样坚辞,还是把银钱都塞到了傅老实手中,只是没有多给什么钱。接着那大汉便带着人走了。

    傅老实望着一群人的背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对傅春儿说:“这次咱家走运,遇上了好人啊!”他掩不住面上的忧心,道:“只不知道下次会不会这般走运了。”

    “下次?”傅春儿奇道,“还会有下次?”她总希望这帮小混混这回被打怕了,此后轻易不会再来寻衅滋事。

    “是,这些人好似狗皮膏药——”沈舟在一旁插口,这几乎已经是傅春儿听到沈舟说的最长一句话了。而沈舟曾在铺子里做过不少时间的伙计,这些上门打秋风的街头混混大约也见识过不少次。傅春儿在旁听他说得肯定,登时有点泄气。她忽尔想起了那日翠娘说的话——“万一有什么风险,一家子都要去喝西北风的”,那时傅春儿还兴兴头地不觉得,此时一想,她方才觉得,与震丰园这样的大馆子相比,自己的小食铺实在是太弱了,连街头上几个小混混都扛不过。这或许就是世人所说的,大树底下好乘凉。而自己在偌大的广陵城竟一点靠山也无,

    “难道不能报官么?”傅春儿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傅老实与沈舟却俱各不答,分别摇了摇头,似乎两人都觉得不乐观。傅春儿也沉默了下来,咬咬下唇,心道:若是每日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却要上贡给这些吃白食的,她实在是不甘心。

    既然没有办法,也不知道下回这些小混混再上门,自家会不会再有这般的好运气,傅家父女外加沈舟,只好咬咬牙,将这份辛苦的小本生意继续做下去,做一日算一日吧。

    大约是存了这个心思,傅家父女便更加不敢轻易撤了下午那一档专供“小山泉”客人的生意。此前,傅老实还曾又一次拜会了袁老板,将自己铺子里几种新鲜吃食一一都请袁老板品尝过。“小山泉”的袁老板用过之后,便嘱咐傅老实下午那一档千万要精心做,而且专点了大煮干丝,只说那个怕是不少客人会喜欢。

    因此,早上一档生意做完,傅家铺子里三个人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备料,准备下午那一档的食材。直到各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三人才歇下来,胡乱吃了些午饭。傅春儿见傅老实与沈舟都是面露疲态,便劝说两人各自去歇了会儿中晌觉。她自己坐在铺子之中,免不了也觉得倦意袭来,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梦中,傅春儿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她似乎依然在拼死拼活地忙着结那个项目,而总算做得七七八八之际,那个一直与她不对付的人,突然冷笑着来到她面前,将她手中已经做出大部分的报告轻轻巧巧地一抽便都抽走了。

    傅春儿一惊惊醒,才晓得是南柯一梦。她走出铺子,中晌时分,埂子街上的行人稀少。可是傅春儿一探头,分明见到有两个人在街角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竟好似上晌见过的,是那些混混无赖之一,似乎还正朝傅家铺子指指点点的。

    傅春儿心中极不舒服,仿佛刚才那梦境,就是在提醒她,有人在谋算她家辛辛苦苦才赚到手的银钱一般。傅春儿连忙去唤醒了傅老实,然而待傅老实与沈舟两个赶紧赶到铺子门口,街角的人已经不见了。

    傅老实安慰了几句傅春儿,可是傅春儿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不过,反正也已经休息不好了,她干脆拿了一些材料,一个人继续在厨房里琢磨还有什么新鲜的小食点心适合下午售卖的。

    俗话说,怕什么便来什么,傅家铺子下午这一档开了不久,从埂子街上过来几名官差,由前面一人引着,来到傅家铺子门口。当先的一名官差手中的铁链子一抖,发出“叮呤当啷”的声响,那官差便问:“就是这家么?”

    “正是——”前面引路的那人应道。

    傅老实赶紧从铺子里面迎出来,问:“几位差爷,请问有何贵干?”

    为首的那名官差,一扬手,指着傅老实的鼻尖,问:“你是店主?”

    “是是,小的就是——”傅老实硬着头皮应道。

    “有人报说你家铺子卖的小食毒倒了人,怎么样?跟我们走一趟,到公堂上去说道说道吧!”那个官差手中的铁链又是一抖。

    “怎么会?”傅家父女都是大惊失色,沈舟也跟着从铺子里踏了出来。

    “差爷,莫不是弄错了吧!”傅老实的声音抖了几抖。

    “就是你家铺子——”旁边一个脸色青白,身材瘦弱的年轻后生站了出来,“我兄弟早起就是在这间铺子吃的,回去就上吐下泻,定是被毒倒的。”傅春儿依稀觉得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像中晌在街角商量的两人之一,总之绝对不是上午过来铺子买早点的客人。

    “苦主都已经在此了,店家跟我们走一趟吧!”官差神色不变,似乎只是极平淡地说来,可是那种不容置喙的口吻,令傅老实的身子又震了震。

    傅春儿却觉得微微有些异样,似乎那官差每说一句话,手中的链子就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她顺势往那官差的手上看去,只见官差手掌平摊开,做了一个讨要的手势。而锁链却挂在官差小臂之下,一动一下,便发出令傅老实胆寒的声音。

    傅春儿马上就明白了,但是她心中却是寒意更甚:难怪那日翠娘犹豫半天也不肯与自家合伙。她眼瞅着这些看似一脸正气的府衙官差,非但不能主持公道正义,保护百姓,反而滥用公器,伸手向自家索贿。傅春儿顿时觉得身子凉了半截——如此这般下去,这间铺子定然难以维持下去——这才是没有根基、没有靠山,给傅家铺子带来的真正的风险呀。

第五十章 一哭二闹

    一时之间,傅春儿心中有些后悔,要是上午没有和那拨地痞僵持,而是多少给些银钱将其打发了,没准儿眼下不会有这样的危机。只是看着眼前这些官差眼中贪婪的神色,知道若是今日不大出血一番,满足了这些官差,傅老实定会被带入府衙,惹上官非。到时候恐怕就更难了。

    傅春儿恍然之间,仿佛已经见到傅老实被带入府衙,而杨氏身子笨重,无法到处奔走,只能终日啼哭,而自己同傅阳两个,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然则府衙的门路,有哪里是容易找的……

    想到这里,傅春儿身子一动,就想去拿钱,铺子里的银钱都是她在管着的。她的小手触着怀里的钥匙,只觉得手心湿湿凉凉的,早已浸满了汗水。

    谁知这时沈舟却比她快了一步,抢了上去,在那几名官差之前,微微躬身,问:“差爷,不知此人指称他家亲眷食用了我家铺子售卖的食物,可有什么凭据没有?”这几乎是傅春儿认识沈舟以来,听他说过的最长一句话了。

    那官差打了个哈哈,刚要说话,旁边那面色青白的年轻人就赶着说:“要什么凭据,我就是人证。我家兄弟的吃食,就是我买回去的,吃完过一会儿人就不行了。定是你家食物里不干不净的,毒倒了我兄弟。”

    傅春儿一听这话就更着急了,她家开小食铺的,最怕人说食物不干净,那人口里竟然还带了个“毒”字,这样日后还有谁敢来买啊!而沈舟却颇为沉得住气,接着问那人:“敢问这位小哥,从我家买了什么吃食,花了多少文钱?”

    “这个——”那后生的眼珠在眼眶之中骨碌碌乱转,支吾说道:“哪里还记得那么多,我兄弟一病我就都给急忘了!”

    沈舟这么一问,马上问出了破绽。那后生上午没有亲自过来小食铺,自然也不会知道傅家卖什么吃食,卖多少钱,而这些都是很容易找到人证的。即便是那后生曾听人说过早间在傅家尝的是干丝,此刻说了出来,也是轻易能够驳倒的——傅家早间卖的干丝,没有人会外带的。

    傅春儿听了沈舟的话,仿佛忽然见到了些希望,她刚才被那官差索贿的架势一下,心中乱了阵脚,当时只想着乖乖顺服了才能度过眼前难关。然而经沈舟这么一问,便显得这后生明显就是上门找茬、诬赖傅家,破绽很明显,而傅家却无疑是站得住脚的。

    “如果这都记不起来,那又如何能确定就是我家铺子呢?”沈舟平日里不言不语,但是此刻说得两句却句句都在点子上,轻易便指出了那后生话语中的不尽不实之处。傅春儿不禁有些佩服沈舟,这样的时候,竟然不慌不乱,而且他作为一个伙计,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任由东家出面的,他却这么站出来了。要知道,这么做如果惹恼了官差,连他一起锁去府衙,沈舟自己也会吃不小的苦头的。

    官差听了这话,倒是不再说什么故意偏袒那后生的话了,将挂着的锁链收了起来,伸出的手也收了回来:“既然店家与苦主各执一词,那就只有都带回府衙去,好好问一问了。”

    傅春儿心中又是咯噔一声,虽然那为首的官差面上开始挂着一副一碗水端平的神情,他身后的那些官差们却互相看看,面上露出喜色,而更有些人开始打量傅家铺子的陈设,还有一人,直往傅春儿脸上看去,眼神猥琐。听那官差口气虽然和缓下来,可是却那却依然管那后生叫做“苦主”,傅春儿突然省过来,一旦傅老实进了府衙,只怕会更加麻烦。

    想到这里,她突然往地上一坐,放声大哭起来:“爹啊——不要丢下春儿不管啊,春儿怕啊!”

    “我们家铺子的吃食明明干净的很,一早上卖了这么多,也没有人说三道四的,怎么这些官爷,偏偏要将爹往衙门里弄啊!”傅春儿越哭声音越响,“爹去了衙门里,娘和春儿怎么办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只是一枚小萝莉,前世今生,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手中有权的执法之人上门索贿,不由得她心中不胆寒。

    傅春儿清亮的童音,引来了不少埂子街上围观的人,沈舟便站到了铺子门口,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向围观的街坊。他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却口舌便给,短短几句,就将话说得明白。不少围观的人听了,便说:“这不明了是上门讹钱的么?怎么官爷还要带人去啊——”还有人说:“看这小姑娘哭得可怜,这铺子在这边开得有两三个月了,一直没听说出过什么事啊?”

    听了这些议论,有些官差便开始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为首那个却还是气定神闲地,对傅老实说:“店家,绝对不是我们有意要为难你们,只是有告状的上门,为了一方百姓的平安,总得查问清楚的,是不是?”

    说着他手中锁链一抖,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若只是查问,为什么要锁我爹呢?”傅春儿又大声地哭起来,她一个小小女娃,此刻没有别的武器,干脆放下面皮,一哭二闹。此刻她最希望的是,这么一闹,“小山泉”里用惯了傅家点心的食客能够知道,多几个人出面帮傅家铺子正个名也是好的,万一袁老板这等有头有脸的人能够出面相帮,那眼前的危机或许会有转机。这么想着,傅春儿的哭声便更响了。

    果然,她这么一哭,人群之中就立马有人开口说:“是呀,又不是真的犯事,为什么还要锁人家开店的呢?”还有人给傅老实出主意,道:“店家,你怎地不反告那人上门讹钱呢?”

    “这样吧!”听到这里,沈舟突然转过身来对那官差说,“早间铺子里的点心都是我做的,我且先随官爷去,这样我东家也好收拾店里的生意,照顾家里。”

    傅老实听了沈舟这么说,搓着手直道:“这怎么行,怎么行!”但是他也知道,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方法。沈舟年轻力壮,旁人不容易欺侮到他,而傅老实在外则可以奔走打点,早日将这件事情了结,将沈舟弄出来。但是沈舟到了府衙,会不会吃苦头就很难说了。以前傅老实也听说过,进了府衙之人,甭管有理没理,吃几日苦头是免不了的。因此沈舟这么就站了出来,傅老实良心上实在是过不去。

    傅春儿也被沈舟的“义举”惊到了,哭声就停了一停,接着还是拖长了声音哭道:“冤——枉——人了啊!”

    “什么事情?小丫头,哭啥呢,谁冤枉你了?”乱哄哄的人群之外,有人大声问道。

第五十一章 笋肉锅贴

    傅春儿听见是黄以安的声音,哭声更响了。黄以安挤进人丛,便看见傅春儿哭得满脸是泪,眼睛鼻子全都肿得红通通的,一副可怜模样,心中立时生出几分怜惜。“小丫头,谁欺侮你了,爷给你出气!”

    黄以安抬头看了看立在傅家铺子前面的官差,和那个流里流气的后生,便知道大约是怎么回事了。那官差大约是认得黄以安,见了他,原本挺得直直的腰马上就哈了下去,用官话拖长了声音说道:“黄五爷,您——怎么来了!”

    人群中便有人也认出了黄以安,“是盐商黄家的五少爷!”

    “黄家的五少爷?他竟然也来这间铺子?”

    “是啊,没想到吧,听说黄家五少爷嘴刁得很!”

    “那这间铺子应该不错啊,怎地就惹上了官非呢?”

    “嗨,你大约还不知道吧,这些官差……唉,看这店家这般老实模样,大约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的。来来来,我来与你老兄细细说道说道!”

    “……”

    黄以安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已经为傅家铺子做了个广告,他只随意地与那官差打了声招呼,“老郭呀,府衙里这么闲么?”,故意不问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接着,黄以安便在傅家铺子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招了招,将傅老实叫过来,问:“上次翠娘带话了没,近来有什么新的菜品已经做出来的?”

    “是,是——”傅老实一边去抹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应道:“五爷,这便请稍候片刻,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那名姓郭的官差。

    郭姓官差便朝傅老实大声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为黄五爷伺候饮食去!”

    傅老实还没有省过来,沈舟在旁倒是应了一声,扯了扯傅老实的衣袖,便自己转下灶间去了,傅老实愣了愣神,跟了在后面。少时,却是傅春儿从铺子里转了出来,给黄以安奉上一杯清茶。黄以安见她双目依然红肿,长长的睫毛似乎湿漉漉的,眼中笼罩着一层雾气。傅春儿将茶盏奉上以后,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声:“黄五爷请稍待,爹与哥哥在厨下忙着。”她说着又看了一眼那官差,嘴一扁仿佛又要哭出来。

    郭姓官差似乎非常怕傅春儿又哭出来,连忙俯下身子,温言对傅春儿说:“小姑娘,没事的,若是有人欺侮你爹,差爷给你做主啊!”

    傅春儿似乎信了那官差的话,伸手指着攀诬傅家铺子的后生便道:“就是他,就是他冤枉我爹!”

    黄以安此时施施然地坐在椅上,往手中的茶盏里吹了口气,然后说:“老郭,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今日刚从杜大人那里出来,他近几日为了广陵城中不少街头无赖扰民的事情,好似很有些烦恼啊!只说乡里乡亲的不堪其扰,但偏偏又拿不住什么歹人。”他斜斜瞥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官差们,又添了把火,说:“杜大人最为爱惜羽毛,这件事情上面,不用我再怎么指点你们了吧!”

    傅春儿听了这句话,便垂下眼帘,慢慢地退入灶间里去。她知道有黄以安这句话在这里,那姓郭的为了他前程考虑,一定会反过头来对付那个攀诬傅家的小子,不管此前他们有什么勾连。既是这样,眼前傅老实被锁去府衙的危机便暂时过去了,而黄以安却成为了罩着傅家的大靠山。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将黄以安的口腹之欲给满足好了,最好还能吊着他时不时地经常上铺子里来看看,傅家的铺子才能傍着黄以安,或者说是盐商黄家,避开那些上前滋扰索贿之人。

    她自己想想也觉得嘀笑皆非,当日就是因为黄家买下郑家的房子,郑家将自己一家在一日之间扫地出门,被迫在大德生堂寄居。那会儿傅春儿还看黄以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呢,可是现在,黄以安却成为了自家仰仗的对象。

    傅春儿收拾心情,来到灶间。傅老实与沈舟两个原地站着没动,见傅春儿进来,傅老实赶紧问她:“春儿,给黄五爷做些什么吃食?”

    “做什么吃食?”傅春儿有些茫然,大煮干丝一定要有的,当日与黄以安提过,但是还没有请他尝过。除了这个之外,还能再配上什么新鲜吃食,能让这位饮食上挑剔的黄五爷,不再抱怨自己用馄饨对付他呢?做三丁包子的材料大多已经卖完了,眼下再赶制也来不及,即便赶出来,味道也不会太好。

    傅春儿在灶间的案板上看了一圈,见到自己中晌睡醒之后试制新菜式之时,用五花肋条和笋丁细细地切成小丁,然后略略腌制之后调成的馅儿。傅春儿再一翻,见案上还有一团用来擀馄饨皮的面团,她心中便有了主意,便请了沈舟则去照管那份大煮干丝。

    “春儿,你这是,还要包馄饨?”傅老实去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回来见到傅春儿正将面搓成长条,然后切成一个个圆圆的小面团。

    傅春儿摇了摇头,如果再下一份馄饨,同样汤汤水水的,便和大煮干丝相冲了。她拿过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小圆面皮,包成一个个饺子模样,但是两端没全封住口,而是分别留了两个小口。接着傅春儿在灶上放了个小铁锅,在锅底上刷了一层底油,然后将饺子整整齐齐放了进去。煎了一会儿,饺子贴底的一面变得焦黄,馅儿里面的汁水开始往外流。傅春儿便往热锅里舀了一勺热水,只听“呲啦”一声响,唬得傅春儿连忙将锅盖给盖上。傅老实见到,生怕她被烫到,抢上来拉着傅春儿的衣袖,紧张地问:“春儿,有没有被烫到?”

    傅春儿冲傅老实笑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又见沈舟已经将煮好的干丝捞出来放进一只瓷碗,再将鸡汤都浇了上去,火腿丝与开洋挂在干丝上,红红的甚是好看——这份干丝算是做好了。傅春儿便揭开了锅盖,锅里的汤汁此时已经基本收干,并且在锅底结出一层焦黄色的“窗花”。傅春儿将这份“窗花锅贴”盛在一只磁碟中,“窗花”一面向上,另外取了只小碟点入香醋。这一份笋肉锅贴便做好了。

第五十二章 不得说项【加更】

    里间傅家铺子的两份吃食已经做好,刚刚出锅,而外间那几名官差居然还没有走。傅家铺子外面,围观的街坊与路人也依旧在兴致勃勃地围观。

    黄以安懒懒地问了一声:“老郭,问得怎么样了?”他似乎毫不关心老郭与手下的一众官差是怎么去处理傅家之事的,只是专心品茗,一会儿功夫,手中的一盅茶已经饮去了一小半。

    老郭半弓着身子来到黄以安身旁,道:“已经都问清楚了,这小子——”他指指那面色青白的后生,接着说,“因为早间他们一伙无赖来这间铺子讹钱不成,反被路过的帮会中人臭揍了一顿。因此前来报官,想借此坏坏这间铺子的名声。”

    “帮会中人?”黄以安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老郭连忙改口,道:“说错了,说错了,是被路见不平之人拦下暴打的。”

    “嗯,这听起来像是问明白了——”黄以安说着,总算将手中茶盏放了下来,将手放在腿上,问道:“那人打算怎么处置啊?”

    “自然是要带回府衙慢慢审问的,另外此人还有不少同伙,因早间被人打了,此时才没有露面。连这些人也要一并抓到府衙去,叫他们吃吃苦头、懂点规矩才好。”老郭恭敬答道,那后生便将眼神偷偷瞄了过来,被老郭一瞪,又转了回去。

    “听着挺好,就这么办吧!杜大人问起,这人怎么胆子这么大,敢在广陵城中滋扰百姓,老郭你也想想怎么答吧。”黄以安知道这些官差与小地痞之间有好些小猫腻儿,也不点破,只是又加了一句:“只是这间铺子的店主,与我有旧,谁欺到铺子头上,就等于是欺到我黄以安头上。老郭,你可帮我好好地记住。”

    “是是——”老郭手中锁链一抖,便套在了年轻后生的脖子上。那后生光天化日之下被官差锁了,此时脸上当真一阵青一阵白,连连向老郭送去求饶的目光,可是老郭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不理不睬。傅春儿在门板后面看得心惊,若不是正巧黄以安赶来,只怕就得是傅老实或者沈舟被这般锁走了。她赶紧回身,凑到傅老实身边说了几句。

    随后傅老实便将两份热腾腾的吃食给黄以安送了去。黄以安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大约心中在想,总算不是馄饨了。傅春儿远远地见黄以安手中的茶盏已经浅了一半,便提了个小小的黄铜水壶出来,给黄以安续上茶,然后对傅老实使了个眼色。

    傅老实便躬身对那郭姓的官差说:“差爷今日为小人铺子做主,小人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有铺子里面卖得还算不错的吃食,请几位差爷随意吃些。日后几位差爷早间上差,路过小铺,也请坐下来喝杯茶,用两个包子。小人只是为了感谢差爷们为小民们做主,绝不敢收银钱的,差爷们肯来赏光,就是给了小民绝大的面子。”

    傅老实这番话说得恭敬,没有抹官差们的面子,老郭原本绷得紧紧的面孔便稍稍放松下来,但是还是向黄以安看了看。黄以安这时已经挟了一只锅贴起来,盯着“窗花”看了看,又在醋碟里点了点,似乎极随意地说:“杜大人爱民如子,听闻此事,一定会高兴的。”说着,他将那锅贴送入口中,嚼了几口,又饮了一口茶,点头赞道:“滋味不错!”

    围观的人群之中立时就有人问:“咦,那是什么吃食,连黄五爷都说不错的,应该确实好吃吧!回头一定要来这家试试。”

    傅春儿远远地听见了,也是心中乐得似开了一朵花——竟然又琢磨出个新菜式出来。

    这时沈舟从里间又端出了五六个大海碗,里面盛着香喷喷的馄饨,一一放在桌上。傅老实便对老郭说:“差爷,今日劳烦差爷为小铺子做主,这些是铺子里卖得最好的吃食。小民没什么可用来答谢的,只好请差爷用些吃食,略表心意。”

    那些官差们,闻见馄饨汤的香气,不由得神色间都动了动。

    “老郭,都是乡里乡亲的,诚心谢你,你就领了人家的好意吧!”黄以安又试了一口干丝,也觉得不错,含含糊糊地便劝了劝老郭。老郭等人见状,便都坐了下来,一会儿工夫,几个人就连馄饨带汤地吃了个干净。傅春儿一直到此时,才觉得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这样一来,官差应该不会再拿傅家的吃食说事了。

    过了片刻,那郭姓官差过来拜别黄以安,锁着那后生,往广陵府去了。他走之前还特意对傅老实说了句:“店家的吃食做得味道真是不赖,这天越发地寒了,吃了热汤在街上走才觉得舒坦啊!”他瞄了黄以安一眼,大声说:“以后兄弟们还会来照顾生意的,店家不收钱我们可不敢当啊——”

    傅老实亲自送出几步,说:“差爷辛苦,小店这是应该的——”他也没说清楚到底收不收钱,但是官差们听在耳内却觉得越发顺耳。

    黄以安看看眼前傅家危机已解,心中舒畅,又挟了一口干丝,却冷不丁听到傅春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五爷您是进府衙跟着大人办差了么?”

    黄以安一口呛在嗓子眼里,差点没噎着,咳了几声,才对傅春儿说:“小丫头,你这,这煎饺还是什么来着,做得挺好的,就是火候稍微过了一点,底有点硬,要是酥脆些就更好,馅儿调得不错的,这煎出来的花儿,也算是有意思。”他见傅春儿饶有兴味地听着,面上微微红了红,说:“这大煮干丝么,翠娘与我提过,想来你家也试过好多遍了,没什么可挑的。”接着他放低了声音,对傅春儿说:“我在我爹身边学着些盐政上的差事,今日确实在府衙见到杜大人,请大人一起用的中晌饭,只不过爱惜羽毛之类,不过想当然尔——”

    傅春儿听了,“噗嗤”一声笑,黄以安听了脸上又红了红,说:“只是学习盐政而已,其余我都是一窍不通的,还得慢慢学。不过你爹今日对官差说的几句话,倒是冠冕堂皇的,不像是你爹老实人能说得出来的。”他看了看傅春儿,道:“难不成,是你这小丫头——”

    傅春儿便也“咳咳”了几声,说:“我娘常说的——”

    她突然也放低了声儿,轻轻地道:“黄五爷,谢谢您帮我家解围。”她其实心中实在庆幸,黄五还算是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与她最初所想的大家纨绔相去颇远;而这样的人,自己先前居然也没有狠狠地得罪,实在是幸事一件。

    “咳,这事情,”黄以安挠挠头,说了句广陵土话:“么得多大事,不得说项!”

第五十三章 结交不等于攀附

    黄以安接着喝了一口茶,赞了一句:“这茶也好,虽然略有些陈,但是泡了两泡,味道却分毫不减,反而生出些甘味来。这是什么茶?”

    “这茶是纪小七爷所赠——”傅春儿故意没提这茶是怎么制的,想看看黄以安能不能品出来。岂知黄以安看看傅春儿的小脸,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口中的茶味便开始发涩,有些酸溜溜地说:“看来小七和你家走得还蛮近的么!”

    此话一出,黄以安马上便自悔失言,傅春儿想起前事,心下也有点着恼,将脸别了过去,好一会儿,才转过头,轻轻地说:“黄五爷,我家兄长,眼下在大德生堂学徒。纪小七爷对哥哥颇为照顾,我家对他也同样是感激的。”

    听到她这般说,黄以安心中没来由地一松,又高兴起来——傅春儿这样说,撇清了她自己与纪燮之间的关联,而只说纪燮在看顾傅阳。而她咬字之间,说对纪燮“同样”感激,这不就是在说在傅家眼中,自己还要来得更靠前一些么?

    “对了,黄五爷今日怎么想起来过来我家铺子?”傅春儿见黄以安面上尴尬之色稍减,便干脆岔开话题。

    “唔——”黄以安道:“前几日见到翠娘,提起你家铺子里的生意,今日想起来,就顺路过来了。”

    傅春儿点了点头,“翠娘姐姐本来想早间过来再指点指点我的,可是做早档生意实在太早,我怕她精神不济,只请她有空过来看看也是一样。”

    “还有一件事情,我本来想问问你方不方便的,给刚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一闹,险些忘了!”黄以安拍了拍脑袋,看傅春儿绷着小脸认真倾听的样子,“傅姑娘,我想介绍你与妹妹认识,不知是否唐突?”

    “怎会?”但是傅春儿听了这话,还是有点吃惊。

    “舍妹与姑娘年纪相若,但是她总是被闷在房内学这个学那个的,眼下我开始学盐政上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时间陪她,看她总是怪闷的。不知道姑娘是否能见见我妹妹,与她聊聊天,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傅春儿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要求。她低头想了一会儿,道:“黄家小姐肯结交春儿,春儿怎会不肯,只要黄五爷事先说一声,我与父母打过招呼,再行安排了铺子的生意,这便一定回去的。”她说着,冲黄以安露出笑脸道:“我也没有相熟的姐姐妹妹,能认识黄家的小姐姐,春儿高兴得紧。”

    黄以安见她答应得爽快,也很高兴,抚掌道:“好,我这便告诉舍妹,她会遣人来府上联络。唔,对了,我还得告诉她得捡个你生意不忙的时候碰面。”

    晚间等傅家父女回到家中,傅春儿才将黄以安向她提出的这个要求,告知傅老实与杨氏。傅老实听了搓着手说:“难为黄五爷今日帮了这么大的忙,又是相邀结交人家黄家小姐,这真是——”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说出“真是”什么来。反而是杨氏,盯着傅春儿看了半晌,看得傅春儿心中有些发毛,才道:“那位盐商家的公子,不会是对咱们春儿动了什么别的心思吧!咱们两家门第差了这许多,怎么黄家的少爷会想起替他们小姐相邀我们家春儿呢?”

    此话一出,傅春儿只好故意打岔,问道:“娘,那位黄五爷家,门第真得比咱家高么?他们家里不也是商么?”其实傅春儿心中真是怎么想的,古来四民,“士农工商”,商乃四民之末,这是她所知道的,然而从“商”的这个阶层里,最多只有贫富之分,难道门第上还会区分出三六九等么?

    傅春儿原本心中就这样想,再加上她前世带来的惯性思维,使她从不觉得黄以安有什么了不得的,就算是纪燮一家,也只能算是药商。当然了,纪燮在寒窗苦读,如果他能够考中入仕,那么纪家自然门第自然又高上几等,可是说到底,黄家、纪家,不都是商贾出身么?若是深究起来,怕是还及不上世代务农的江都老傅家。

    “吓,你这孩子,满脑子瞎想什么呢?”杨氏盯着傅春儿,开始教训她,“盐商黄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黄家协理盐政的差事,可是圣上赏下来的。”她心里着实有点紧张,这孩子不会就如当年自己的二姐一般,小小年纪就存了攀附豪门的心思吧。她想起往事,眉头越皱越紧,双目炯炯,看着傅春儿。

    岂料傅春儿拍着双手欢然道:“我知道啦,哥哥带我去书馆听过书,圣上就是皇上,住在京城的大房子里,还有皇后娘娘,有好多人,天天围着转的——娘,春儿说得对不对啊?”

    傅老实听到这里便对杨氏说:“孩子还小,你只慢慢教她做人的规矩就好,莫吓了她。”

    杨氏听傅老实这么一说,心中立刻就软了下来,看着傅春儿的笑脸,不由得又生出十二分怜惜来。她细细想去,只觉得傅春儿年纪虽小,但是颇为早慧,尤其是那次大病痊愈之后,愈发显得机灵聪敏。但是这时候见她拍手欢笑的样子,却活脱脱只是一个懵懂无知、天真无邪的孩子,丝毫不涉男女之事,也不见攀附富贵之心。杨氏这么想着,面上便放松下来。

    “我估摸着黄家少爷也没准就是这么一说,人家贵人多忘事的,没准过两天就忘了。”杨氏这么宽慰自己,傅老实在旁边想了想,冒出一句,“也是!”

    傅春儿心中却不服气,心道,好不容易遇见个比较粗的大腿,为了自家生意能够长久安稳地做下去,黄以安这条大腿肯定是要想办法抱一抱的。杨氏的顾虑她也懂,其实她只要一想到那种大宅门里的日子,就头皮发憷——这样的豪门阔少,就算是家教不错,不会流连花街柳巷,家中通房婢妾,肯定也是少不了的。所以她压根没有刻意接近黄以安的打算。可是她不介意与黄以安做个生意上的伙伴,虽然眼下还不可能:自家的铺子,从规模到档次,连黄家的一个零头怕都是及不上。可是她傅春儿就是信心满满,日后她定能创个在广陵城中叫得响的字号。

    旁边傅老实又与杨氏商量起年节的事情,虽然离年底还早,可是杨氏身子沉重,怕是年前年后就会发动。因此傅老实打算给家里去信,早几日回江都老家去看望老爷子老太太,但是新年就自家人在广陵城中过了。杨氏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突然问傅老实:“那,我爹娘那边,只你带春儿阳儿过去?”

    傅老实面上露出苦笑:“这个自然,岳丈见了阳儿与春儿两个,一向是欢喜的,应该……不会与我过不去了吧!”

第五十四章 准许赴约

    傅老实与杨氏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着,过了一会儿,就见傅春儿坐在自己的小爬爬上面,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傅老实夫妇知道她是头一天起得这样早,精神不济,连忙唤她去梳洗了早点去睡。

    傅春儿一边应着,一边在想杨氏的父母,也就是她的外公外婆,为什么这样不待见傅老实。只是她今日实在是起得太早,白日里又受了一番惊吓,只胡乱洗漱了一把,便沉沉地睡去。这会儿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毕竟这个身体也就八九岁,傅春儿便放宽了心睡去,她还打算好好地长身体呢。

    往后几日,傅家上下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铺子里的生意又好了两三成,傅老实、沈舟与傅春儿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傅春儿计算了开早档几日之后的盈余,面上总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傅老实听了傅春儿报的数字,也笑逐颜开,算给沈舟的工钱也在原来应承的一倍之上,又加了一成。

    只是黄家小姐那边没有什么消息,黄以安也绝足不来了。傅春儿便有些郁闷,想:难道真如杨氏所言,这黄五是贵人多忘事,早将替妹妹邀约之事放诸脑后了么?岂知这一日她回到家中,杨氏便取了黄家送来的帖子与她看——那帖子具名具的是黄家九小姐的名号,邀她过府一叙。帖子写得礼数周全,上面的字迹圆润柔弱,颇像是女子的手笔。这难道是黄家小姐亲自手书的请帖?

    傅春儿惊奇地看了一遍,还故意问了问杨氏一个笔画繁多的字,便将帖子放到一边。杨氏奇道:“春儿,你不原是很想去认识一下黄家小姐的么?”

    傅春儿凑到杨氏身边,抱着她的臂膀,道:“娘不喜我去,我自然不会去的。再说了,家中铺子生意又忙,我若是走开了,爹他们得多辛苦啊!”杨氏听了,暗自觉得女儿贴心,但是嘴上还是说,“瞎说,家里的生意,就该让你爹这么个大男人操心去,让你成天忙前忙后的算什么?”

    杨氏将傅春儿揽到身前,看了看傅春儿的小脸,有些心疼也有些骄傲地说:“我家春儿这般人才,站出去又比哪个大家小姐差了。先前娘是想岔了,眼下是人家小姐亲自下的拜帖,想来定是无事的。”

    杨氏原本心中存了顾虑,生怕自己女儿与黄以安走得太近,人家说闲话,因此才出言反对。可是眼下是黄家小姐下的帖子,那又另当别论。她其实还另外存了一番心思,只盼着傅春儿与大家闺秀交往一番,在广陵的闺秀圈稍稍有些名气,将来大了说亲的时候,能够多些选择的余地。

    杨氏上下端详一番傅春儿,道:“对了春儿,去将里间那只箱子开了,我记得你有一件新的外裳,去年过年时候扯布做的,你去取来,娘看看,帮你把袖口与衣角都放一些下来,应该比你身上这件好!”

    傅春儿登时觉得额头上冒出汗来,觉得娘这思路真是切换得快。黄以安既与他妹妹说了,想来不会刻意隐瞒自家的身份与家境。即便如此,黄家小姐还是郑重地送来了这么一份请帖,想必是并不是太过在意两家身份门第之差的。如果自己再刻意打扮,反而便做作了。但是杨氏管不了这许多,张罗着要为傅春儿改制衣衫,还想去街上的银铺为傅春儿打制一只银项圈戴戴,被傅春儿左劝右劝总算劝住了。

    几日一过,便到了黄小姐相邀的日子。这一日早间,傅春儿照样去傅家铺子忙过,而翠娘听说黄家小姐相邀的事情,也趁早过来相帮。她一边忙碌,一边对傅春儿说:“九小姐与黄五爷是一母所生,我也见过的,以前还曾偷溜到震丰园玩,脾气是个爽利的。你见了她,倒也不用太拘泥了。唉,除了黄五与九小姐,我怎么就觉得黄家没几个好人了呢?”

    她手下不慢,忙了一会儿又道:“春儿,你早些回去梳洗一番,再叫你娘帮你打扮一下,再过去黄家。黄五与九小姐未必会端架子,但是下面的不少都是势利小人,看人下菜碟的,回头轻慢了你。”傅春儿心道:被下面人看轻,又有什么打紧的?关键还是要结交他们的主子啊!但是她还是郑重谢过了翠娘。她早起在铺子里沾了一身的烟火气,为了表示对黄家小姐的尊重,她原也打算梳洗打扮得干净清爽之后再去见人的。

    回到家中,傅春儿梳洗了,换上了前两日杨氏替她放长了一些的鹅黄色外裳。杨氏将她一头秀发拢在脑后,细细地抹上些头油,然后梳成一条长辫子。傅春儿闻着头上淡淡的桂花香味,心中颇为舒畅。杨氏又将她端详一番,似乎很满意,说:“好春儿,见了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定要记住不卑不亢四字,不可失却礼数,也不要轻易叫人给看轻了。”

    傅春儿点头应了,笑着请杨氏放心,然后出了自家小院,往黄家过去。

    黄家宅邸在常府巷,相传此巷原是大明开国名将常遇春封爵之后,建府之处。此巷现今就只有黄家等一两家大户,宅邸连绵,不知道有多少进。

    傅春儿走到黄家宅邸门口,只见一名梳着长辫的姑娘,约摸十四五岁的形容,看样子已经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她见了傅春儿,脸上露出喜色,便问:“敢问是傅姑娘么?”

    傅春儿点点头,甜甜地问:“请问姐姐怎么称呼?”

    那姑娘便笑了起来,道:“姐姐不敢当,傅姑娘叫我小喜就好。”她见傅春儿虽然衣饰简单,但是整个人打扮得清爽水灵,再加上主上也是特为交待过的,当下绝不敢轻慢了,只说:“傅姑娘快随我来吧!小姐怕是要等急了。”她便带着傅春儿从侧面的一道小门内进了黄府。

    两人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垂花门,一路上小喜不时地给傅春儿解说,这是门房护院与轿夫们住的,这是首进,是二进……傅春儿看看小喜的神色,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想,难道待会儿要我自己从原路再出来么?她隐隐地觉得小喜虽然不敢露出什么轻慢,但是也多多少少露出了些自矜之色,仿佛在说,看,这是黄家!

第五十五章 头上哪讨桂花油

    傅春儿不动声色地听喜儿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黄家宅邸,她也不觉得如何,前世里可是连故宫都见过的,黄家这点宅子,虽然大,可在她眼里也不觉得如何,还不及纪燮的那个小院来得雅致。她的这番态度倒让小喜起了些敬意,看着傅春儿淡然的样子,实在是像足了一个大家里出来的,不像是小门小户那般眼皮子浅的样子。

    傅春儿似乎注意到小喜在打量自己,很大方看向她,问:“小喜姐姐,我身上莫非有什么不妥么?”

    小喜一怔,说:“没,没什么——”她说着抿嘴笑了笑:“我只是看姑娘这通身的气度儿,应该是与我们姑娘能合得来的。”

    “哦?”傅春儿便顺带着问了几句黄家小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喜好些什么,她原没指望小喜能够一一回答的,可是小喜话里话外的,就将傅春儿想知道的事情一一都说了,还颇为详细。

    原来这位黄家小姐,闺字叫做宛如,年纪与傅春儿相仿,脾性还真是和黄以安有点像,是个好动坐不住的主儿。只是她是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小姐,自然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像黄以安那样出府走动的。而且随着她年纪渐长,黄府的长辈与她的寄望便更高,将她整日关在府中,学些琴棋书画之类。用黄小姐自己话来说,就是闷都快闷死了。

    傅春儿听小喜说了几句黄宛如的“事迹”,暗自庆幸,“穿”的时候运气不错,到了傅家。虽然家贫,但是爹娘爱,哥哥疼,这小家里的日子过得没准比大户人家还要舒心呢。

    走了不少时候,小喜总算将傅春儿带到了一间小院里。小喜刚刚回身关上门,就听见堂屋之中一个人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冲着傅春儿道:“是傅家妹妹吗?”

    傅春儿刚要行礼,谁知那风风火火冲出来的姑娘,已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亲热地道:“五哥经常提到你!要是你能早几天来,我这几日就不会过得这样闷了。”

    就在黄家小姐仔细打量傅春儿的这当口,傅春儿也看了看黄家小姐。只见她相貌与黄以安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尚小,还未长开,但却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黄宛如身量较傅春儿高一些,此时站得离傅春儿比较近,她突然凑上去闻了闻,说:“傅家妹妹,你头上搽得什么,闻起来一股子清香?”

    傅春儿见黄宛如这般自来熟的样子,也觉得颇为亲切,笑着说:“叫我春儿就好,这是我家自己制的桂花油,平日里用起来清爽不油腻——”她暗自囧了一下,貌似是什么广告语来着?“我与我娘一直都用这个。”

    黄宛如忍不住又看了看傅春儿梳在脑后那一条油黑发亮的发辫,说:“我家一直是用戴凤春铺子里的发油,我总觉得挺厚的,香是挺香的,但是没有你头上香味这样清爽。”她说着,便拉起傅春儿的手,蹬蹬蹬走到堂屋里,一边说着:“小喜,把上回戴家送的那一套发油与香粉取来,我与春儿妹妹一起赏玩赏玩。”

    傅春儿有些失笑,但是黄宛如倒是先将她摁在椅上坐下了。这时,傅春儿才有机会打量一下这位新朋友的闺房。这间堂屋大约是平时会客吃茶的地方的,甚是敞亮,而左右两厢,则应该是平日里黄小姐坐卧以及学习琴棋书画的地方。虽然这是小姐的闺房,但是在黄宛如这里,闺阁气却并不重,堂屋两侧挂着梅兰竹菊四张条幅,正中却是一副水墨的岁寒三友,下面供着一对梅瓶。墙上的书画从题跋看,都颇像是大家手笔。

    黄宛如见傅春儿认真地打量着墙上挂着的条幅,便问:“春儿妹妹识字?”

    “嗯,我娘教过我,总算识得几个。”傅春儿点头答道。

    “给五哥说中了,你果然是个识文断字的。”黄宛如笑笑说,“五哥总说女孩子也该读些书长些见识,他猜你应当是识字的。”

    这个黄五,貌似还有点眼光的嘛,傅春儿心中这么想,但是嘴上谦虚道:“我认得的字也不多,只是在慢慢地学,我们女孩子家,出门长见识的机会本就不多,若是还不能在书本上见识见识大千世界,岂不是更亏了?”

    只听“砰”的一声,傅春儿吓了一跳,却是黄宛如听了她的话,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然后跳了起来,说:“春儿妹妹,说得好。亏得我那些师傅们还成日价在我耳边叨叨,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吓,她们的见识还不如你呢——”

    这时小喜进来,手中捧了一个很大的锦盒,放在桌上,却扭头对傅春儿笑着说:“傅姑娘,千万不要被我们小姐吓到,她就是这么个恩正的脾气——”

    黄宛如便将小喜给嗔了回去,自己打开了锦盒,一一指给傅春儿看,哪个是头油,哪个是净面用的,哪个是口脂,哪个是香粉。只见那锦盒里盛着各式妆品的都是一水儿的粉彩瓷器,上面绘着活灵活现的美人儿。傅春儿静静看着,心内直痒痒:“这个锦盒里,无论哪一件,拿到现代去,都能在拍卖会上拍个好价钱,莫要说完整的这么一组了。”她抬眼便见到锦盒盖子的背面,有些微凸,细看去,却是一个“戴”字。

    黄宛如一一给傅春儿指点完,说:“可惜这盒我已经用了不少,没法送给你了。下回等有了我给你留一份。”

    傅春儿赶紧推辞,黄宛如却丝毫不当回事一般,说:“也就这些玩意,不值当,又不能吃!”说到“吃”字,黄宛如眼前一亮,扭头对傅春儿说:“来,快与我说说,五哥都在夸你家铺子里的菜式,还说大多都是你想的。”她说到“吃”这个字,眼中亮亮的,傅春儿见了在心中便感叹,果然这表兄妹三人,都是好吃之人,看来这位黄小姐,应该嘴也刁得很。

    于是傅春儿便与黄宛如说了几样她家铺子做的菜式,倒没有细说做法,却将做好的成品形容了一番,听得黄宛如悠然神往。

    “再过几日等霜打过,我家铺子的大煮干丝里面就会改放野菜。霜降之后的野菜可好吃了,芫荽、青菠、荠菜,吃到嘴里别有一种甜味,鸡火高汤一吊,最是清香不过……”

    “进了腊月,三丁包子的馅儿还可以换成别的,若是能买得到野鸭子,可以做野鸭青菜包子……”

    说到后来,傅春儿不知怎地,觉得在这新交的“朋友”面前,实在是轻松无拘束,便将她心中对铺子的规划都说了出来,“来年新茶上市,能下茶乡收些好茶,连珠兰花一起窨制了,做出好茶来,配这些个茶点……”

    她话还没说完,黄宛如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拉着傅春儿说:“走,咱们去小厨房去做点点心去。”她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说:“春儿,被你这么一说,我实在是——饿了——”

第五十六章 一表三千里的戴家【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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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宛如的小院里,竟然还真的有个小厨房,而且各式厨具与佐料一应俱全。傅春儿进去张了张,却没有寻到什么合适的材料。原来这间小厨房,平日里只是将大厨房里送过来的汤汤水水热一下再给黄宛如送上去,或是黄宛如有时有兴趣了,便过来指挥丫头们过来做点小食,蒸点点心。那都是事先与大厨房说好了的,可是今日九小姐纯属临时起意,小厨房里自然没有什么准备。

    黄宛如见了,倒也没有生气,而是嘻嘻对傅春儿笑道:“我这里准备不周,倒叫妹妹见笑了。”

    傅春儿看了看,见小厨房里摆着一窝新鲜的鸡蛋,便问:“有牛乳不曾?”

    小喜便说:“这可巧了,大厨房隔日会送牛乳过来,要是早一日都不会有的,偏巧今日的还没有用掉呢!”

    傅春儿点点头,说:“这便好,有牛乳与鸡子,正好可以做一道点心——”她便将心中所想的那个点心方子说与黄宛如,黄宛如双手一拍,道:“听上去就好吃,我还没曾想过鸡子还可以做成甜食呢。正好我家老太太牙口不太好,又爱吃甜的。这回看我亲手做了,奉给老太太试试去。”

    傅春儿抿了嘴笑笑,心想,这本就是很简单的点心方子,只是胜在新奇罢了。不管黄小姐以前是否精擅厨艺,应该都不会失手的。想到这里,她一回头,却见到外面匆匆过来一个小丫头,在小喜耳边说了些什么。

    小喜便对黄宛如说:“戴家大姑娘与二姑娘刚巧过来拜见夫人,夫人说一会儿两位戴家姑娘会过来,见一见九小姐。”

    黄宛如皱了皱眉头,说:“我这里正有客人呢,夫人也是知道的呀!”

    小喜便回:“戴家大姑娘的亲事,过几日就要放定了,大姑娘要在家待嫁,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能见到了。因此夫人才打了玉兰过来与婢子说了,到底戴家算是黄家表亲,九小姐一会儿见上一面,说几句话,礼数尽到便好。”

    黄宛如被打断了做点心的兴致,颇不高兴地说:“哪有这么多表亲,怕是一表三千里去了。”她看了看傅春儿,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原也没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客人上门……”

    傅春儿微微笑道:“不打紧,要不我把这方子写下来交给宛如姐姐吧!”

    “好!”黄宛如眼中一亮,说:“春儿你且先去东厢等我一会儿,我与戴家两位姐姐说说话就来寻你。”她说着叹了一口气,道:“戴家大姐说亲的事情……唉!”黄宛如突然收口,大约省起这不是她一个闺中的大家小姐应该议论的。

    傅春儿由小喜引着,去了东厢,这里她能够从窗里大致看清堂屋的动静。傅春儿道:“小喜姐姐,劳烦你给我纸笔好不好?”

    小喜便说:“这个自然,我去找小丫头给你取纸笔,顺便把墨也磨了。”说着摔了帘子出去。傅春儿微微觉得小喜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从黄家大门进来的时候,这位小喜姑娘还是善意满满的,只是略有些骄矜而已。只是不知为何,傅春儿与黄宛如见面相谈甚欢之后,这位小喜姑娘反而透出些敌意来。

    一会儿便有个与傅春儿年岁相若的小丫头过来给傅春儿伺候纸笔,又细细地研了墨。研好墨,小丫头便躬了躬身子,出去了。傅春儿坐下来将点心的做法与用料一一都写了,接着将墨吹干,自己看了看,还觉得挺满意的。她知道自己的毛笔字写得并不太好,但是想想家中只是个开小食铺的,若是写得一手好字反而不正常了。傅春儿便将手中的食单放了下来,抬眼看向窗外,心中想,自己在这个时空,既要低调做人,又得抱紧大腿,想想还真是挺有趣的。

    “咦,玉兰姐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门口刚刚那个磨墨的小丫头向来人打了声招呼,傅春儿听在耳中,心道,这应该是黄夫人那头的丫鬟了。果然,帘子外面有人应道:“这不陪表姑娘过来么,夫人要我候着,回头一起送表姑娘回去呢!”

    小丫头便放低了声儿问:“听说表姑娘要嫁人了,也是嫁得城中的大户?”

    玉兰便低声应道:“可不是么,广陵徐家啊,这以后戴凤春戴家想收款子放款子,可不就是与宝通钱庄打个招呼,一句话的事儿!”

    小丫头也咋舌,说:“广陵徐家,宝通钱庄,这么结棍啊!”

    帘子外面就“啪”的一声,大约是玉兰拍了一记拍到了小丫头身上,“你在这儿美什么呢!”玉兰斥道,“若是我们家九小姐……”她越发压低了声音,“年纪再长上个四五岁,没准嫁徐家的就是九小姐,那时你自然陪房陪到徐家去的。”

    小丫头没说话,想必是在门外自己神往了一番,却只听玉兰又拍了她一记,说:“你当嫁到徐家是这么好的事么?听说戴家老爷子抠门,想必表姑娘的嫁妆单子不会太长,这样进了徐家,还不是任人摆布,要你扁就扁,要你圆就圆地?”玉兰说着又叹了口气,说:“也就我们夫人心善,到时少不了要为表姑娘添妆的。”

    傅春儿本来也就抱着一颗八卦的心,随意听听壁脚,听到这里,却突然想起当日戴悦说的一番话来。那日戴家姐妹在傅家铺子里避雨,提起想请傅阳去戴凤春的铺子里学徒。傅家没有马上应下,结果戴悦说了一句——“来戴家,帮帮我姐姐吧!”可见当时戴茜姐妹在家中的处境甚是艰难。如今听起来,戴茜更像是被戴家那位老爷子当一枚棋子使了,使得戴家得以与徐家联姻。如此这般,戴家若是还在嫁妆上克扣,那可就真真是不要脸面了。

    那位小丫头说:“我曾听郑家大娘说过一句,徐家少爷不算什么好人,好像花得厉害。”

    “这等话也是你小丫头嘴里能说的?”玉兰显然是佯怒,去抓那小丫头,惹得她直讨饶。“哪家大家公子不是三妻四妾,外面再来一两个的?”

    远远地听见有人过来,玉兰连忙住了口,只听来人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夫人身边的人儿,真是看得清楚,什么都敢说!”听声音却是小喜。小喜大约是与玉兰不和,但是又作不得玉兰,只打了那小丫头两下,

    傅春儿却在里间皱眉,心道:“那广陵徐家,似乎什么时候曾经听到过的。”她托腮想了半日,忽然记起来那位风姿绰约的广陵“瘦马”卞九。当日不是有传言说,这位卞九姑娘是徐家某人的外室么?

第五十七章 傅老实的碎碎念【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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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傅春儿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她隐隐地觉得戴家姐妹在家中过得并不太好,而眼下,相对强势一些的戴家大姐,要嫁一个早已养了外室的花花公子,只怕这口气她是咽不下去的;而戴家却只剩下一个性子绵和胆怯的戴悦。想到这里,傅春儿忍不住便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并不喜欢戴茜那样咄咄逼人的性格,但是她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戴茜需要“成为”这样性格的女子。

    这时小喜掀了帘子进来,对傅春儿说:“姑娘且稍等,两位表姑娘已经在与我们小姐话别了。”

    傅春儿“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只执了自己方才所写的食单,又细细看了一遍。

    小喜候在一旁,却是极不舒服,她实在弄不清傅春儿到底是什么路数来历。原先黄宛如提起这位傅姑娘的时候,就只说是黄五在外认识的一位小姑娘,家中是开食铺的,黄五特地寻来了与自家小姐作伴的。她一直到在黄府门前等候的时候,都没将傅春儿当一回事,直到见到傅春儿的样貌衣饰,便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然而自从小喜将傅春儿带入黄府之中,她才发觉自己不由得渐渐被这位小姑娘的淡然自若所吸引住了,后来更是见到黄宛如待傅春儿与诸女不同,心中也暗暗叫苦,自己莫不是迎了一位对头回来吧。

    原来,黄五与九小姐一母同胞,往来频繁。而这小喜姑娘年将及笄,一来二去便对黄五暗中起了慕恋的心思,总想着等小姐再大一些,跟小姐求个恩典,将自己与了黄五做通房。而现今看到黄宛如与黄以安这般待傅春儿,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要知道,就算是傅家与黄家门第差得远,平民女儿进黄家的门最多是个良妾,但也不是她这等婢女可以相比的。

    一想到这里,小喜眼观鼻,鼻观心,打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来,然而她心中却砰砰地跳个不停。小喜自顾想自己的心事,却不曾见到傅春儿的视线淡淡地扫过自己。

    傅春儿能够觉出小喜在暗中观察自己,也能感觉到小喜的紧张。而她自己的心思却极简单——大腿要抱,靠山要寻,自己的自由却一定得是自己的,她可听不进去杨氏那一套嫁人生子的话,她还忙着赚钱那。此刻她若是能读出小喜的心思,一定会失笑,这都哪跟哪儿啊。

    果然,过了一会儿,黄宛如命玉兰将戴家姐妹送了出去,自己急忙赶去看傅春儿。她一面笑,一面说:“真是想要什么便来什么,戴家表姑娘送了一份戴家特制的妆盒给我,我是一定要转送与你的,春儿可千万莫要与我客气。”

    傅春儿听了一惊,戴家特制的妆盒,又是特为送到黄府上来的,那定是精致非凡,价格不菲的。可是傅春儿百般推辞,黄宛如只是坚持,吩咐小喜去门房吩咐备车,将戴家送的那一套妆盒直接放到车上去,一会儿送傅春儿回家。“春儿妹妹,你来日给我多写几张点心方子,我在自家小厨房也好做的那种。”黄宛如抿嘴笑笑,说:“可千万别是要用大锅,还再来个颠勺啥的,我们女儿家,做起来便不那么方便了。”

    傅春儿听黄宛如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好应了,郑重谢了黄宛如,并且承诺过几日就多写几份食单,给黄府上送过来。黄宛如仔细地看了傅春儿写的那份用牛乳与鸡子做点心的方子,只见上面写得极为清楚明白,不少关窍之处都特地注解了一番,不禁点了点头,越发觉得傅春儿是个心思灵透又细密的女孩儿,心想,难怪哥哥会高看此女几分。

    傅春儿看看天色不早,心里惦记着家中铺子的生意,便出言向黄宛如告辞。黄宛如原也听过黄以安提起傅家家中生意极忙,没有多少闲暇,当下也不多留,只嘱咐傅春儿闲来一定要过府找自己玩,便打了小喜将傅春儿送出去。小喜一直将傅春儿送到二门处候着的马车上,将她扶上了车,这才去了。

    耳畔只听着马车车辙的声响,傅春儿一人坐在黄府宽大的马车之中,正看着事先送到车上的妆盒发呆。她可没想到,戴家竟然送的是这样规格的一套妆盒。那套妆盒不再是锦盒,也不同于当日杨氏压箱底的那套漆盒,外盒是红木制成,通体暗红色。打开盒盖,之间里面又是四个花梨木打制的小盒,每只小盒上用针烙出春夏秋冬的纹样。看起来,这是一个摆放春夏秋冬四季妆品的妆盒。

    只是这妆盒对傅春儿来说又大又沉,她抱都抱不动。无奈之下,傅春儿只好重新与黄府的车夫打了声招呼,直接回了傅家赁的小院。要知道她可是本来打算直奔铺子去给父亲搭把手的啊!

    杨氏见了这个妆盒也知道价格不菲,瞪了傅春儿一眼,板着脸责怪了两句,“春儿,你看你,又欠下了黄家的人情。”傅春儿上前抱了杨氏的胳臂撒了一会儿娇,杨氏的脸上才现出了些笑模样。她指着那个妆盒说:“暂且别收,让你爹回来看看。”

    傅春儿应了,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不过还是杨氏更了解傅老实一些,果然待到铺子打烊,傅老实回到家,见到那个妆盒,“咦”了一声,问清是傅春儿收的礼之后,便打开妆盒,由里至外细细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激动地说:“太抛费了、太抛费了,这等妆盒就要好几两银下去。”

    他将春夏秋冬四个木盒一一打开,见每个木盒之中都盛了一盒香粉、一盒玉容膏、一小盏胭脂,和一种香件,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那香件分别是香珠、香串、香镯与香袋。傅老实找了一块干净的棉布,才将香珠取了出来,凑在鼻子旁边闻闻,微微摇了摇头。接着他又打开了“春”的那盒香粉,仔细看看,又闻了闻,合上放下,又取出胭脂看了看。

    “唉——”傅老实这等平时说话不多之人,突然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香珠之中,有一点点杂味,像是次藏的辰光还不够,胭脂也不够匀净——”他眉头跳了跳,最后说:“这盒香粉也不对,云母粉过多了,薰吸的香味也不够,还有,珍珠粉,珍珠粉都去哪儿了——”

第五十八章 千层油糕【一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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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氏听了傅老实这番碎碎念,忍不住便嗔道:“老实你不就在戴家铺子里学过两年徒么?戴家妆盒做得怎样,与你有何相干,这般神恣武恣的。”

    而傅春儿听了却惊奇地问道:“爹,这些香粉里都是什么成分,加了什么香花,难道爹都能一一闻出来?”她突然开始觉得,傅老实若是有这本事,每天让他在厨房间烟熏火燎地确实太可惜了。她以前听傅老实说想开个香粉头油铺子,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哪里能料到傅老实却真的小有些天赋。

    傅老实点点头,道:“大致都能明白吧!只是戴家贡上的宫粉,从来不让我们这等小学徒插手做的,所以我也从不曾知道方子。”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这个自然,那可是人家戴家存身的根本。听说在戴家,也就只有老爷子一个人知道全套的配方呢!”杨氏似乎并不喜欢傅老实总记挂着他的老本行,偶尔会出言打击一下。

    傅老实一声长叹,道:“戴凤春怕是也与以往不一样了。在妆盒上花了百样的心思,里面的妆品却不如前了。这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其外——”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傅春儿接过口去。

    “也不是,也不是,”傅老实抓耳挠腮地,“也说不上败絮,里面的妆品还是一等一地好的。至少比新起的薛天赐要好上不少。只是,与我以前在作坊的时候,似乎……唉,如此下去,咱们平头百姓怕是再也买不起戴家的东西了。”

    说到这里,傅老实面上有些惋惜之色,同时向杨氏看了过去,似乎他早想给杨氏添一套戴家的妆品。而杨氏看了傅老实的眼光,不知怎地,低下头去,面上慢慢泛起红晕来。

    傅春儿咳了两声,说:“爹、娘,这套妆盒你们拿去吧!是娘自用还是送出去做人情,爹娘来定!”

    “春儿,这可是人家黄家小姐送与你的东西,你不用怎好?”杨氏有些惊奇,自家闺女竟然也没将这样的好东西放在眼里么?

    傅春儿在杨氏跟前撒着娇说:“娘,您的闺女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再说了,天天在铺子里忙,又是油又是烟的,用了这些,多浪费啊!”

    “春儿是乖囡囡,真懂事!”杨氏抚着傅春儿的头发说道,而傅老实在旁边挠挠头,说:“春儿跟着阳儿也学了不少书了吧,说出来的话,爹都有些听不懂了呢。”听得傅春儿又是噗嗤一笑。

    而杨氏望了那妆盒两眼,想了想说:“老实,我眼下在养胎,这些东西定然是不会用的。反正年节快要到了,要不你带两个小的去江都的时候,就将这些送给老太太吧!”

    “吓,这哪行?”傅老实对杨氏的提议吃了一惊,“老太太见到这些,一定以为我们家大发了。”

    “唉——”杨氏闻言叹了口气,说:“老实,我们家铺子最近生意不错,这个信儿肯定也早就传到江都去了。如果今年的节礼不重一些,江都那边,指不定有人在背后指着咱们的脊梁骨说道呢!”

    傅老实也叹了口气,神色甚是烦恼。

    傅春儿这时候却拍着手说:“不止送给奶奶,可以给大伯娘、二伯娘、娘娘……”她口中的娘娘其实就是姑姑,话说傅春儿也就知道老家有这些女性的亲戚了。

    “对,”杨氏忽然明白过来,说:“春儿说得对,不用这样一整套送过去。外面那个红木盒子咱家可以留下来,将里面拆成四盒送人,小盒,即便有四份,也不那么惹眼了。老太太自然是头一份,回头我想想还可以给她添点啥,其他三份,大嫂二嫂姑奶奶那里各一份。”

    傅老实也点头同意,说:“春儿这个主意出得妙,给你娘娘也准备上这样一份,你奶奶一定会欢喜的。”

    傅春儿听了傅老实这般说,便更明白自家奶奶是个偏心小儿子,疼爱嫁出去的女儿的主儿了。这时傅老实与杨氏絮絮叨叨地商量起节礼的事情来。今年的节礼尤其麻烦,不仅要送去给本来家中那些亲戚们,更是要给这年来伸手帮过傅家的,一一送上节礼。夫妇两个忙忙地商议着,傅春儿自己却走到住的小厢房里,取了炭笔出来,在一块小木板上写写画画,她打算把今日想到的东西都记下来。

    在傅春儿心中,今日最大的收获本就不是收到这么一份见面礼,而是在与黄家小姐谈话的时候,顺便想到的自家铺子可以做的一些菜品。野鸭菜包、野菜鸡火干丝,这些自然都不在话下,关键是黄宛如提醒了她一点,这个世上,还是有不少人喜欢吃甜食,就算是点心,也爱甜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些路人走进傅家的铺子,听了一遍菜名,就觉得没什么兴趣走了。看来在自家早晚两档的点心里,再加上一些甜味的点心,也许能留住这些客人。

    做什么甜食好呢?傅春儿首先想到的就是甜味馅儿的包子,豆沙包?奶黄包?前者极普通的,广陵城中随便个点心铺子都有的卖,而奶黄包她前世统共也没吃过几趟,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做。如果不做包子,做些甜味的汤羹之类?傅春儿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那些个汤汤水水的,更适合黄宛如那样的大家小姐在自己的小厨房里闲来熬炖了打发辰光的。而自家铺子开的两档时间,倒都是清晨下午容易肚饿的时候,薄汤寡水当不得饱的并不适合。

    对了,她倒是想起来一种吃食,广陵城中应该还不多见的——千层油糕。那是将糖板油揉在酵面之上,然后将酵面反复折叠,使油、糖、面叠成数层,上锅蒸熟之后,切成小块。若有人来食,便直接在笼上蒸热即可。油糕做法繁复,也比较费时,但是好在可以事先做好了,早间有人来买时蒸热便可。

    傅春儿闭上眼回忆了一番千层油糕的风味,似乎已经能品到那种层层叠叠,清甜绵长的口感。她睁开眼,心想,就是它了。

    然而傅春儿想归这么想,她还是不太会把握发面的那个度,因此在翠娘再过来铺子之前,千层油糕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不过,即便没有翠娘,傅春儿还是自力更生,做出了一些江米面的发糕,用糯米酒糟发的,面里嵌了蜜枣,糕上则覆了红绿丝。再加上她卖得便宜,又是店里仅有的甜味糕点,因此销路也还算是不错,每天卖得钱只比三丁包子略少一点,量却要大上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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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被人惦记上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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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翠娘来到铺子之中。傅春儿见了她大喜,说:“翠娘姐姐,好几日没来了呢,我正好想了一种新菜式,等你过来才好做的。”

    翠娘脸色有些青白,见傅春儿过来,连忙拽了她往灶间去了。沈舟从两人身边走过,眼皮抬了抬,可还是没有说什么。

    两人到了灶间,翠娘拉着傅春儿的衣袖说:“春儿,为了避嫌,你莫要再告诉我你家的菜品了吧!”

    傅春儿大奇,便问:“翠娘姐姐,这是怎么说?”

    “黄五爷去广陵府办盐政的差事,这个你知道了吧!”翠娘蹙着眉说。傅春儿看看她,点了点头。“黄家老爷一时兴起,将震丰园交了给黄家三爷打理。这不三爷一接手,就在想方设法打听你们早档的那几样点心是怎么个做法呢!”

    “有这等事?”傅春儿觉得自己一头的黑线——震丰园这么大的家业,犯得着跟自家一间小食铺较劲么?

    “也是黄五不好,在震丰园用饭的时候曾经大大宣扬了一下你们家的早点,怕是被三爷听去了,心里不服气,非打听你们家的做法不可。店里知道我在这里帮过手,已经问到我头上了。”翠娘看了看外间,“我推说你们家看得紧,什么也没告诉他们。可是也不知道三爷相不相信。春儿,你家中这灶间的重地,可得看好了。这三丁包子的做法要是流传出去,你家可就不是独一家了。”

    “是吗?可是要是震丰园从我家这里买了包子走,尝过了,照样调了馅儿出来,不也是一样?”傅春儿疑惑地问道,她对各色点心的仿制早有心理准备,根本就防不胜防么——就算是有人仿制,傅家也会争取用最好最新鲜的材料,做出最可口的点心,用这样的口碑留住食客。

    “哪有这么简单!只尝一尝便能知晓包子的做法?”翠娘被傅春儿的话噎住了片刻,凝了凝神才说:“唉,其实我也是乱了方寸,也许是黄三爷钻了牛角尖,只一味叫人打探……”

    “黄三爷是只针对我们家铺子么?还是也在打探别的食铺的菜品?”傅春儿疑疑惑惑地问,莫不是这黄三与黄五不和,自家抱大腿抱出问题了吧!

    “这个我就不知了,只是这黄三爷刚刚接手,就提出来说也要开早档的生意。你难道不知,眼下这广陵城中,好多人早间都特为绕到埂子街来买你家的点心呢!”

    傅春儿听了翠娘这句话,便沉默下来。开早档有一阵子了,她也算过,早档生意算是好做的,没什么竞争,而且纯利也高。只是开早档辛苦,每天顶着星星月亮就要出门,而最后一份点心卖出去之后,傅春儿还要与傅老实一起采买,所以回到家中几乎连饭也不想吃,倒头就睡的。她听说震丰园也要开早档,倒也没觉得有特别大的压力。

    “是震丰园那么多间铺子都开早档吗?难道震丰园打算再雇人,这过不了多久就是年节了,能雇到人手么?”傅春儿问。

    “不晓得呢——”翠娘面上的神色也甚是烦恼,“听说就还是原来的师傅和伙计,轮班,早上起来开门做生意。”

    “这怎么行!”傅春儿可是深有体会,她家生意,一天做两档,已经足够将铺子里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全部累趴下。震丰园这么大,食客这么多,生意这么兴旺,怕是更难的。而且师傅与伙计轮班,也不利于早点味道与质量的稳定。傅春儿抚了抚额,心想,怎么这个黄三爷,听上去真不像个会做生意的主儿,倒像是成日在歪门邪道上打主意的?

    她抬头看了看翠娘,翠娘便轻轻地说:“黄家三爷是庶出,不似五爷是嫡出的少爷,想来原来不甚受黄老爷重视,所以这次想来是打算做出个形儿来给老爷看。其实我看那,”翠娘的话说得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气恼,“那人就是个大甩子!”

    她刚讲到这里,正巧沈舟从外面进来,应该是听到了翠娘说的最后一句。他头一低,取了自己要拿的东西便又转出去了。翠娘欲言又止,几乎管不住自己,想要拔腿追上去。

    傅春儿看得好笑,拉着翠娘的衣袖说:“翠娘姐姐,没事的,沈大哥不会往心上去的。”

    翠娘还是着急,跺了跺脚,面上开始渐渐发红。

    “翠娘姐姐,正好有事情要求你帮忙。冬至那天,我和爹要去江都老家。铺子里只有沈舟大哥,一定是忙不过来的。本来想看看你能不能过来帮忙的,但是你们震丰园要是再开早档更忙的话,就不必了。”傅春儿心想,这可是和沈舟相处的好机会啊,翠娘姐姐,加油啊!

    翠娘咬了咬下唇,点点头,说:“我去问问我们掌柜,实在不行,我就说病了告两天假呗!”

    翠娘那边说定了,傅春儿便回过头来,修改了一下她自己心中的那个铺子发展计划。她原打算再给铺子里添些花样菜色的,可是现在她改主意了。一边自然是因为有人在打自家食单的主意,另一边她也省过来,或许自家铺子还没到那个增加各式新品,扩大经营的阶段,而是应该将现有的几类菜品做得更精,最好能令自家铺子在广陵城中能够叫得响。

    想到这里,她还是把千层油糕的方子给憋了回去,只将她前两日做的发糕拿出来给翠娘尝了,看翠娘有什么能给改进的。翠娘指点她几句便匆匆别去。

    之后,傅春儿又写了几道家常易做的点心方子,托人给黄宛如送去。她可不想丢掉黄宛如这个朋友,万一以后真的和那黄三有个什么不愉快,有黄家九小姐与黄五爷站在自己这边,还是比较有利的。

    再过几日,天气渐冷,夹衣已经顶不住了,傅春儿与傅老实早间起来去铺子的时候已经需要披上棉袍了。前几日杨氏就已经赶制了几件棉袍给傅家父女,还特地托傅春儿送了一件去大德生堂给傅阳。这种季节里,“小山泉”这等澡堂子的生意异常火爆,再加上傅春儿一早想出的食盒这时候又派上了大用场,点心放在食盒里便凉得没有那么快了。傅家铺子的生意在这个初冬时节,也一直兴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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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江都老家【一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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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家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似乎眨眼之间便到了冬至。傅老实将铺子里的生意与沈舟交接过了,又特为请了刘婶来家中照顾杨氏两日。他自己带着傅春儿与傅阳回江都,一日往返实在太赶,因此傅老实选择带傅春儿与傅阳在老家中住上一晚,第二日再回广陵,正好可以赶上傅家铺子下午那一档。

    前一晚傅阳就回到家中,傅春儿高兴地与傅阳聊了好久,两人才各自睡了。冬至这日,傅春儿与寻常一样,天还抹抹黑,就起了床,自己洗漱了,才将傅阳叫起来。傅老实早已起来,已经到钞关码头他相熟的骡马行借了一驾骡车,停在自家门口。傅春儿与傅阳赶紧帮忙将事先准备好的给江都的节礼放到骡车上,然后两人坐在骡车后面,由傅老实赶着骡车,的儿的儿地沿着官道往江都去了。

    傅家老家却不在江都县城中,却在离仙女镇不远的一个村里。村里有好几户人家姓邵,因此当地人也管这里叫做邵家村,傅姓是除邵姓之外人口较多的大姓了。

    傅春儿两辈子都没有真正在乡村生活过,尽管她曾经对田园生活很向往。行走在官道上,两边都是农田,眼下已经入冬,但是路边的农田却依旧是青油油的,官道远处可以见道一条碧绿的水道,有些不怕冷的水禽静静地浮在水面上。这里似乎全没有北方入冬之后的那种萧索气象,反而令人觉得很清新,空气之中也竟是青草的淡淡香气。

    “春儿大约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在乡下住过了吧!”傅老实在前面赶着骡车,一边问道。

    傅春儿自然是不记得的,便胡乱嗯了两句。她早就跟傅阳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所有”江都老家的亲戚的情况,除了自己曾见过的那位傅老太太和傅小四以外,老家还有傅大与傅二两房,另外还有傅春儿的“娘娘”,也就是姑姑,却是住在仙女镇上的。

    “今日冬至,家家都要祭祖的。所以你们娘娘应该还在镇上过。”傅老实插了一句,傅春儿也没听出什么语气高低,但是似乎傅老实对这位姐姐并不感冒。

    待到了邵家村村口,傅老实拉着骡车过了一座桥,傅春儿与傅阳都从骡车上跳了下来,在骡车后面帮傅老实推车。这当儿便有人跟他招呼:“老实啊,回来啦!你媳妇呢?”

    “邵二伯!”傅老实脸上堆上笑与来人招呼,“我家娘子快要生了,不太敢让她出门子!”

    那邵二伯笑说:“老实福气不错,眼看你们家又要再添丁啦!你家娘子生了记得给村里送个信儿,到时候我们到你爹那里去讨酒喝!”

    傅老实又与他客气几句,这时一个穿了身棉布夹袄的中年汉子这时候出来,远远见了傅老实,喊了一声,“老实——”

    傅老实高兴地唤着:“大哥——”

    哦,这就是大伯了,果然见相貌与爹有些相似。傅春儿赶紧开始用心记住各位亲戚,免得回头叫错人。

    “老实,爹从早起就在念叨,说你中午之前一定到的,”傅家大伯傅元良见到傅老实,高兴地招呼道,“你若再不来,爹一准要到村头去候你的。”

    这时候傅老实已经来到傅元良身前,兄弟两个也好久没见了,傅元良重重拍了一下傅老实的肩膀,说:“老三啊,这真是好久没有回江都了啊!”他说着凑到傅老实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说了好久。傅老实神色之间甚是惊讶,手一拴那骡车便停了下来。傅阳与傅春儿两人在车后等着,突然听傅老实无比震惊地冒了出来两个字——“赌钱?”

    傅春儿与傅阳两个虽然面面相觑,但是还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分别转开了头去。

    傅元良便有些泄气,点了点头,又对傅老实说了些什么,两个大男人这才一起拉着骡车往前走了,只是傅老实偶尔一侧头,还是能够看清他面上惊愕的表情。

    走不多久,傅老实突然叫了一声“爹”,将骡车交了给傅元良牵着,便快步赶上前,向迎面而来的一位老人赶了过去。那位老人手中驻着一根竹杖,似乎腿脚稍稍有些不便,但也年岁也不算特别大,精神似乎还是很足。傅阳与傅春儿跟了上去,叫了声“爷爷——”

    傅老爷子见了多日未见的三儿子和孙子孙女,自然是高兴的,口中赶紧招呼着:“好!早起赶了这么多路,累了吧!午时祭祖,祭完祖吃你们奶奶做的汤团。”

    听了这话,傅阳似乎是极高兴的,傅春儿也在面上挤出些笑容来。不过,她可实在不那么喜欢傅老太太,那次“上门小女婿”和“赔钱货”的事情,只因老太太是长辈,傅老实夫妇从来不曾说过什么,这可并不代表,这两个小当事人能够轻易将此事给忘掉了。

    傅老爷子见了傅老实骡车上摞着的各色节礼,便对傅老实说:“老实啊,带这么多节礼做甚,你家又不宽裕,你媳妇又要生了,爹娘知道你孝顺,一家人就不要总礼来礼去了。”

    傅老实闻言似乎吓了一跳,连着说了好几句不敢、应该的之类,似乎他以前曾经因为送节礼的事情与江都老家有过什么过节,将这老实人给吓怕了。傅老爷子听了就微微有些不高兴,似乎在怪傅老实太过客套,可是他刚想开口,却咂了咂嘴,又将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

    只一会儿,一行人便到了傅家小院门口。傅春儿探头看看,只见这是个两进的小院,不甚大,但是乡里人家,住的本就不算太宽敞。这样的院落,住傅家老爷子夫妇大房二房,再加个傅小四,应该也差不多是够住的。但是傅老实一家如果插回来,也要在这小院里挤上这么一间,估计也确实够呛。

    听到门口骡车声音,傅家院里奔出来几名少年,见了傅老实便叫“三叔!”傅春儿一见,便开始头疼起来,这么多堂兄弟姐妹,叫人怎么个记法。跟在这几人的后面,还有一个年岁稍长的女孩儿,大约十三四岁,慢吞吞地出来,见了傅老实,打了声招呼,叫了声“叔”,可是一双桃花眼偏只朝傅老实赶来的那骡车上溜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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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介绍:
穿到这个似明又似清的古代广陵,市井小萝莉傅春儿只打算安安稳稳过她的温馨小日子
所以么,生意要做,美食要吃,家人要护,良人要挑——
爹说:娶媳求淑女,勿计厚奁
娘说:嫁女择佳婿,勿索重聘
傅春儿表示,夫婿生意两手抓……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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