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4章:大战已至
当然,主要还是女学堂的本质,也没有离经叛道,让女子明理明德知礼懂艺,也符合当下民情。
加之闲云先生和湖山先生摆明了支持的态度,一些酸儒学子也不说话了。
这一切,都在虞幼窈的预期之内,平民的意识思想,还有社会尊卑、阶级,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循徐渐进,慢慢进步,没有进步到一定的层次,强行去灌输,只会导致社会动乱,引发惨烈的后果,受苦的还是百姓。
知识才是第一生产力量。
有了知识,一切皆有可能。
与其是折腾一些有的没的,倒不如让他们多学一些知识、技术,来得更实惠。
士绅们资助的银钱,远远超出了预算。
也大大超出了预期。
虞幼窈思前想后,买下了一座山头,办了女山院,山头上原就有一个占地不小的庄子,仔细修缮一番,再改一改布局,可以暂时投入使用。
女山院刚刚成立,百废待兴。
虞幼窈没打算铺得太大,否则容易出纰漏,还是等将来女山院步入正轨之后,在考虑扩建事宜。
叶女先生也没闲着,每天忙着整理书籍、教案,招募女先生等各项事宜。
黄太太和安远将军夫人等人,都被她拉去帮忙清点,各方捐助的各种学习物资。
就在虞幼窈为了女山院忙得脚不沾地时,京里传来消息——
虞宗慎病逝了!
临死之前,他留下遗言:死后不入祖坟,就一把火烧了干净,把骨灰洒向泉州海里,也是自在!
死后,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朵石榴花,如火似荼的石榴花,成为他生命最后一抹亮色。
石榴花每年三月底到四月开放,喻意追求人生的真、善、美。
虞宗慎曾于三月南下泉州,在石榴花绽放的季节,遇到了一抹如火似荼,明媚了整个人生,却也黯淡了整个生命。
和虞宗慎的死讯一起传来的,还有端郡王战死,河北失陷,梁贼剑指京兆的消息。
虞幼窈轻叹一声,不禁想到了殷怀玺。
也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
自去年十二月,北狄大军压境,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双方数次试探交手,各有死伤,殷怀玺没有正面迎敌,北狄也不敢贸然进攻。
一时间,战事陷入僵持。
战士们受够了这种你来我往,仿佛小孩儿过家家的戏码,纷纷请求出战。
殷怀玺唇角一勾,淡声道:“我们不缺物资,该急的是受雪灾影响,不得不杀羊宰牛斩马的狄人,北狄六十万大军,携了破釜沉舟之势攻伐大周,是锋芒正盛时,我们在兵力上本就不如北狄,避其锋芒,方为上策。”
安远将军是个急性子:“就一直避着?”
殷怀玺摇头:“错,避其锋芒只是一时之计,有一句话叫,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想要大败北狄,先破其势,北狄缺乏物资,眼见着粮草消耗,他们一急,军心士气必衰。”
安远将军深以为然:“王翦伐楚时,因没有必胜的把握,故一直按兵不发,比的就是谁比谁急,后来楚王急了,命项燕出兵,项燕无奈出兵,才让王翦寻其弱点败之,人一急,就容易露出破绽。”
殷怀玺颔首:“这只是其一,二来我军新旧兵交替之际,许多新兵苦训三年,实战经验却十分缺乏,利用这个机会,练一练新兵,再实践一下,我们这两年来针对狄人弱点,制定的各种战术。”
安远将军心中一动:“还有其三?”
殷怀玺也没否认:“北狄大小部族虽多,却以扎莫王部、哈达王部,蒙氐王部,胡羌王部四个部族实力最强,此次四族联合,推选了从不显露山水的胡羌王部的首领拉达为汗王,此人是什么数路,还是要摸一摸才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一军将领指挥作战的风格,往往能推断出他的为人,了解他的为人,才能寻其弱点,设下相应的战术。
当然了,北狄也不是傻子。
很清楚粮草消耗,战事僵持对他们很不利,只是北狄屡次损兵折将,拉达汗王未必不想摸一摸武穆王的底细。
这是其一。
其二,拉达汗王虽然推选为汗王,可部族内的声音仍然并不统一。
这也为拉达汗王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其三,大周军的神奇军阵变化莫测,能克制北狄,每当他们想出了应对之法,到了战场上,阵形又有了新的变化,令他们有些束手无策。
种种原因,导致原订的进攻计划,一再推延。
可不管怎样,北狄确实等不起。
三个月已是极限。
高吭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那是狄人在宣战。
在经过长达三个月的僵持和消耗后,北狄终于急了。
“来了,”殷怀玺唇边逸出了一缕笑意,那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成竹在胸:“继续战斗!”
两军在狄裕关对垒。
殷怀玺目光一扫,首先看到了拉达汗王,他身披重甲,整个人武装到了牙齿,在高头大马上,宛如一座巍峨的大山,气势沉沉。
之后,又将目光移向了对面军中的蒙多,仍然是一军将领,比起从前的意气嚣张,如今却消沉了许多
殷怀玺拨刀相向,扬声道:“敢不敢与我一战?”
大周武穆王在战场上公然向下战帖挑衅北狄。
北狄军中一片哗然,纷纷叫嚣着应战。
蒙多却脸色微变,早前中箭的位置,有些隐隐作痛,他身后背着万钧弓,这张弓是他实力的象征。
垂在身侧的臂,隐隐有些发颤。
拜大周武穆王所赐,他已经拉不动这张万钧弓了。
殷怀玺盯着蒙多,字正圆腔道:“你与我一般,也曾是一军统帅,单实力而言,足与我一战,但未免有以上欺下之嫌,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后,不论生死。”
身为一军统帅,向一个将领约战,确实有些不合适。
但蒙多以前也是一军统帅,自然有一军统帅的实力,让三招,是为免胜之不武,难以服众。
第1055章:若水山院
然而,高手之间过招,往往一招半式之间,就足定生死,殷怀玺让蒙多三招,是蒙多占了便宜,不论胜败,北狄自然无话可说。
蒙多没有轻易应下,转头看向了拉达汗王。
拉达汗王认可蒙多的实力,让三招也确实是蒙多占了便宜,此一战蒙多胜算很大,加之大周武穆王把话说到这份上,如果蒙多不应战,岂不是成了北狄不敢应战,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北狄军心何在?
士气何存?!
这一战,不能拒绝。
汗拉汗王看向了蒙多:“就陪武穆王玩一玩吧!”
蒙多呼吸轻微一滞,一夹马腹,驱马来到两军对垒处,中间的空地上,殷怀玺已经在空地上等候。
双方甫一照面,蒙多挥刀直击要害。
殷怀玺抬刀格档。
二人纵马来回,刀影交错,一片铮鸣,每一刀都碰撞在一起,溅出一阵火花。
殷怀玺缓声道:“三招已过,轮到我出刀了。”
蒙多力大无穷,刀势大开大合,正是大拙方为巧,一刀一式皆是纵横沙场,从千军万军之中杀出来的,威力无穷。
殷怀玺也丝毫不逊,刀法攻于技,以求其利,疾如闪电,势若奔雷,转瞬就与他斗了十几个回合。
一时之间,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两方助威叫喊声不停。
殷怀玺观其弱点,很快就发现,蒙多左臂有些不对劲,就猜到当年那一箭,蒙多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箭头淬火、抹有乌毒,便是伤好了,也留下了暗伤。
这点暗伤平常不显,可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足以致命。
于是,在蒙多一刀劈来之时,他假意被刀势震退,露出了破绽,蒙多趁胜追击,殷怀玺虚晃一招,从左面出刀,蒙多下意识侧身,殷怀玺手腕一翻,一刀削掉了他的头颅。
胜负已分。
北狄军中发出声声悲鸣、痛骂。
幽军势如中天。
战鼓声、号角声,在风中交织,大战全面爆发。
这一仗从日升打到日中。
狄军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幽军却越战越勇,杀声连天。
三月下旬,前线传来捷报。
武穆王率军在狭裕关,斩了蒙多的头颅,为明威将军报仇,俘虏扎莫王部首领扎莫赫,及四部族众将三十余人,狄军士兵三万余人,歼敌五万余人,拉达汗王不敌,败退狭裕关,武穆王率军追击。
捷报一经传出,整个北境都沸腾起来。
这一场实力悬殊之战,终于变得明朗起来。
虞幼窈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转眼就到了六月,女山院终于建成,虞幼窈亲自寻了闲云先生和湖山先生,请他们二人为书院取名、题字。
闲云先生和湖山先生商量了之后:“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也,便作若水山院。”
虞幼窈十分满意:“先生高见,女子当如水,水性柔而善下,不居高和寡,随物赋形,静其心,洁好其身,柔其质地,
清其性情,亦居下而不卑下,安下而不争强,不争而无不争。”
说到题字,二人纷纷笑着拒绝:“长郡主贤德之名广传,乃天下女之范尔,若水山院,乃长郡主创办,理应由长郡主题字,方显其名,彰其德,人皆效仿之,故为范尔。”
时至七月,若水山院正式招生。
第一批招收三百名女学生,其中有一百个名额,给了资助书院创办的士绅们。
其余二百个名额,不论出身,却只招收有一定基础的女学生。
消息一经传出,惹来了不少人的明嘲暗讽。
虞幼窈对此并不在意。
百姓们支持归支持,但生活刚刚得到改善,仍然没有多少人愿意花钱将家中的女儿送到书院读书,便是家中有余钱,也要先紧着家里的男丁,之后才是女儿。
国情如此,观念需要慢慢改变。
若水山院只踏出了第一步。
只是宣告世人,女子也能读书识字。
等第一批、第二批女学生,在若水书院完成学业,取得了不错的名声,得了不错有前程,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渴望读书,改变命运。
那时候各种女学堂,才会遍地开花。
女子读书认字,才会成为常态。
虞幼窈在若水书院山下,搭建了十余个草堂,普通人家的女子交纳十文钱,就可以去草堂读书认字。
草堂只为启蒙。
嘲讽之声,渐渐平息下来,众人也明白了韶懿长郡主的良苦用心。
然而,令虞幼窈没想到的是――
草堂的建立,对北境的影响很深远,一些识文懂字,却家境不是很好的妇人,悄悄在院子里办启蒙女学堂,赚取家用。
这一切,都是在私底下进行。
八月金秋,辽东迎来了一场丰收,若水山院正式开课。
女学生们洋溢着激动兴奋的心情离开家中,uu看书
来到了若水书院,瞻仰着若水书院恢宏的大门,看着上头的题字。
是韶懿长郡主亲自题字。
“若水山院”四个字,透着一股子水意磅礴,呈连绵不绝之势,婉如游龙,收锋之处仍有意犹未尽之态,似柔还坚,颇有大家风范。
没想到长郡主的书法竟也这样出色,一手行楷令许多男儿,都要自愧不如。
学生们心中变得激荡。
这一天,她们见到了慕名已久的叶大家。
她的学生韶懿长郡主,以贤德之名,誉满天下,人们对她的称呼,也变成了‘叶大家’,没有人再去关注,她曾是和离之妇。
不管男女当以德立世。
叶大家是德之典范。
她们也见到了,崇拜景仰的韶懿长郡主,她轻挽着衣袖,素手纤纤,执笔在握,笔走龙蛇一般。
全羊的毫笔,笔锋软内含锋,远比方才在山门处看到的题字更震撼。
“若水者,性柔而善下,静其心,洁好其身,清其性,明心见性,居下而不卑下,安下而不争强,故不争而无不争,乃为柔德。”
这一天,虞幼窈以一纸一笔,在这些女学生心中种下了一枚自立的种子。
居下而不卑下,不争而无不争。
立心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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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6章:大周朝亡
这一天,前线再传急报,武穆王率兵出击辽西走廊,进入河套地区,斩杀拉达汗王,及四部族众将领一百余人,歼敌七万余人,俘虏四万余人。
哈达部的哈蒙领兵溃逃,武穆王趁胜追击,北进二千余里,一直打到了狄人的漠南老家。
一时间,天下哗然。
北狄野心勃勃要破锦州防线,入山海关,入主中原,没成想竟让武穆王先破了河套,打进了北草原。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之后,前线捷报频传。
九月中旬,武穆王俘虏哈蒙,在漠南各部族进行了血腥屠杀,除老弱妇孺,所有北狄壮男子皆被屠戮。
武穆王残暴不仁,残忍嗜血之名,就此传出。
经此一战,幽军大获全盛。
大军仍未返回,仍留在草原荡涤,寻歼北狄主力,其余部族见势,纷纷远遁漠北。
便在这时,京兆传来噩耗。
整合了京津两地兵马,利用京津两地天然的防御守势,将三十万梁军拦在京津防线三月有余,并且数度重创梁军主力的镇国侯战死了。
梁贼攻破了京兆,直取皇城,并下令凡殷氏子孙者,皆尽屠杀。
京兆血流成河。
大周朝实亡!
消息传到了襄平,虞幼窈心里一阵发堵,梁贼屠戮了殷氏宗族,是想绝了天家血脉,但其实宗室里大多宗亲,早在河南失陷后,就已经南逃北投,没能逃走的,大多都是不愿离开,或是一些彻底落魄的闲散宗亲。
指尖抚过凤凰衔珠簪上那一行小字,虞幼窈忡怔良久。
殷怀玺也该回来了。
夏桃走进了屋里:“小姐,骊阳公主过来了。”
虞幼窈将凤凰衔珠簪放回盒子里,起身理了理衣裳,这才出了内室。
骊阳公主来了襄平,满打满算也有一年。
这一年来,她和骊阳公主同住武穆王府,往来却委实不多,这其中有她刻意避让,不愿与之虚与委蛇,多生事端之故;
也是她太忙了,实在没有时间与骊阳公主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当然,也有骊阳公主知情懂趣,在找了她几次,皆被她借口忙碌推托了以后,也就不再招惹她了。
双方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
也因着这种微妙,虞幼窈险些忘记了,武穆王府还有这么一个人,乍然见到骊阳公主时,突然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该来的,始终要来。
长郡主的位份虽高,名声也大,但时至今日,其实并没有值得骊阳公主和皇后娘娘看重的地方。
实在没有必要,刻意摆出与她交好的姿态。
不难推断,她是冲着殷怀玺来的。
见虞幼窈过来,骊阳公主轻笑一声:“长郡主有没有时间,与我在王府里走一走?说起来,我来襄平也有一年,竟还没有好好逛逛武穆王府,也没机会同长郡主叙叙话。”
哪有上门的客人,主动要求逛一逛别人的家宅?
喧宾夺主的心思展露无疑。
虞幼窈敛下了眼睛,其实在这武穆王府,她也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主子,
不过是顺势住了进来,一年半载下来,竟也习惯成了自然,忘记了搬走。
说骊阳公主喧宾夺主,也委实不太恰当。
她缓声道:“公主特地过来寻我,想必也不是想与我闲逛叙话。”
双方甫一照面,客气话还没说完,就开门见山上了。
骊阳公主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只好道:“听闻隆郡老王妃,亲自出面为你和武穆王保了媒,三书六礼上的一应礼数,也都是宗室出面周全,想来武穆王大捷归来,你们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一开口就落了下乘。
两人关系原也不熟,交浅言深礼之忌也,骊阳公主提了虞幼窈的亲事,却是有些唐突,失礼了。
可韶懿长郡主摆明了开门见山,想来也不耐与她客套闲聊。
总归是要开这个口的。
“茶有些凉了。”虞幼窈搁下了茶杯,杯底轻碰着桌面,发出轻微一声“哐当”声,不轻不重,却显得突兀。
大户人家子女,打小就学了礼数,茶杯碰底,发出响动,在待客之道上,一般是不能允许的。
但若客人失礼、唐突在前,却可以借此作为警示,提醒客人慎言,以免话从口出,伤了彼此的和气,主人家脸上无光,客人也尴尬。
也能全了彼此的体面。
长郡主不接这茬,让骊阳公主有些尴尬,可不论如何,今儿这场戏,总归是要唱完的,尴尬与否,都不重要。
骊阳公主只好道:“却是我唐突了,只是母后很关心你和武穆王的亲事,如今北境战事平定,就多嘴问了一道。”
拿了宁皇后作伐,仿佛一切突唐与失礼,就变得理直气壮,虞幼窈阖下眼睛:“好叫公主知道,uu看书
婚姻大事本由长辈作主,哪有由自己说的道理?但凡懂些规矩的,也不能臊了这脸皮,公主的话委实让我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差没明说她不懂规矩,不害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也明目张胆地说谈婚论嫁上的话来。
饶是骊阳公主修养再好,也不禁黑了脸,叫这话堵得,连后面想好的话,顿时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骊阳公主强笑道:“我打小就不喜欢读女四书,母后总是教训我,说我没规矩,却也一直纵着我,我及笄之后,母后要为我指婚,就问我,想要挑个什么样的夫婿,我就对母后说,就在宗室里挑一个,免得去了旁人家里,总觉得我没规矩,而且殷氏子孙大多都是长情的,我堂堂大周公主,身份何等尊贵,理该配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人。”
骊阳公主仿佛在她与闲聊一般,声音吮着笑意,却透着冷意。
虞幼窈浑身凉透,骊阳公主摆明了,要把今儿这场戏唱完,嘴长在她的身上,拦也拦不住的。
骊阳公主转头看着虞幼窈,对着她一字一顿,语气抑扬顿挫地说:“可母后听了这话,却说我太、天、真!”
‘太天真’三个字,咬重了一个音,带着一股子强调的意味,连语速也刻意放慢了一些,仿佛生怕旁人没听清,或是听不懂,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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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7章:宫中秘辛
明明是宁皇后对骊阳公主说的话。
此时此刻,从骊阳公主嘴里说出,却好似是对虞幼窈说的,是宁皇后通过了骊阳公主的一张嘴,对此时此刻坐在骊阳公主身边的虞幼窈说的。
虞幼窈抬了抬眼睛,迎上了骊阳公主夹杂了试探、审视的目光,淡声笑:“是挺天真的。”
说不出是咐合,还是讽刺的话,令骊阳公主心中一堵,下意识转开了目光:“母后说,男子四妻四妾乃天经地义,你只看到了殷氏子孙长情,却没看到长情的背后,是高祖皇帝与懿德皇后同心同德,却仍然纳了,当时身为统帅之女的华氏为妾。”
“不仅如此,高祖皇帝敬华氏如嫡妻,高祖皇帝登基之后,前脚封了原配发妻为后,后脚就封了华氏为穆皇贵妃,皇贵妃在历朝历代都不见有,是在高祖皇帝身上,首开了先例。”
虞幼窈浑身血液,顿时凝固,耳边是骊阳公主刻意,含带了丝丝笑意的声音。
“你只看到了,明宗皇帝独宠御前大宫女,多年不入后宫,可明宗皇帝膝下却有二子五女,无一人是大宫女所出,大宫女却为了这份独宠,喝下绝子药,致身体受损,落下无法根治的病症,不到三十就病逝。”
“宪宗皇帝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可皇后被指不贤、善妒,多年未曾有孕,险些绝了宪宗的皇嗣,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周朝以孝治国,皇帝无子,不蒂于无德,忤逆孝道,皇后在无奈与绝望之下,对宪宗下了药,让跟前的宫女穿上她的衣饰,画了她常画的妆容,洒了她常用的香粉,亲手将之送到了自己的凤榻,夫妻二人因此产生了隔阂,直到皇后因病去世,宪宗皇帝追随而去。”
虞幼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些宫中秘辛,外人不得而知,只知成帝是宪宗皇帝与皇后所出,却不知道这其中,竟有这样一段秘事。
她浑身发冷,连声音也有些不耐:“我很忙,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宫中秘辛。”
“也对,”骊阳公主笑了笑,也不自讨没趣了:“长郡主是何等聪明,定是个明白人,哪儿轮得到我来多说什么,却是我多嘴了。”
虞幼窈透过她知情懂趣的面容,看到了她眼底势在必得的野心,心中微微一窒。
骊阳公主话锋一转:“武穆王在外征战也有一年,想必长郡主心中也是十分牵挂,眼下梁贼攻破了京兆,武穆王也该大捷归来,今日特地过来,也好叫长郡主知道,武穆王另有要事,还会耽搁一些时日,却因兹事体大,也不便告之郡主,长郡主放宽心,想来过不了多久,自会明白一切。”
虞幼窈觉得好笑,身为殷怀玺的未婚妻,可殷怀玺的消息,却还要旁人来告之,殷怀玺的事,旁人知道的竟比她还要清楚?
甚至还有她不能知道的?
骊阳公主名为温婉大度,实质耀武扬威的态度,让虞幼窈很是腻味,心里也清楚,骊阳公主看似说了很多,其实什么也没有说,看似掌握了主动,实则虚张声势,更清楚,这不过是骊阳公主挑拨的手段罢了。
但就是这种似是非而的挑拨,才是真的高明。
因为,有些事她迟早是要面对的。
骊阳公主只是将她一直深埋在心底,不敢面对的事,摆到了她的面前。
虞幼窈轻笑一声:“梁贼攻破了京兆,在宫里宫外杀了不少人,却始终没有宁皇后的消息传出,想必早在梁贼攻破京兆之前,宁皇后就已经躲在宫中什么地方,毕竟深宫内院,可供躲藏的地方有很多。”
早前她听殷怀玺提过,宫里有不少隐秘的通道,宁皇后身为皇后,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
梁贼攻破了京兆,骊阳公主不见慌张,还有心情过来寻她聊天,说一些有得没得的话题,可见她对宁皇后的处境,是相当清楚。
“如此,也不难猜测,无非是武穆王,借宁皇后对内宫的掌控,在梁贼还没有攻破京兆之际,提前在宫里进行布署,一旦梁贼攻进了京兆,就成了瓮中之鳖,再来个里应外合,梁贼也不足为惧了。”
“另有要事”指的应是这个。
骊阳公主有吃惊,好半晌无语。
虞幼窈继续道:“宁皇后将你送往襄平,受殷怀玺庇护,是殷怀玺对宁皇后的诚意,而你也是人质,是殷怀玺挟制宁皇后的棋子,如此看来,宁皇后与殷怀玺之间的合作,无非就是庇护你们,至于旁的,也不过是你二人自己的算计。”
她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
只是那笑透了一点苍白。
原来骊阳公主所谓的姐妹情深,竟是这样的“姐妹情深”,怪不得她肯放下身段,频频向她示好,便是遭到了冷遇,仿佛也不在意,还能安份守己,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这算什么?
被戳穿了心思,骊阳公主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武穆王大约没有告诉长郡主,先帝曾留下了一纸诏书,这份诏书事关周厉王,从前掌握在宁国公手中,如今却在我母后手中。”
虞幼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殷怀玺和宫里的宁皇后干系甚大,没有刻意瞒着她,却也没有刻意提及,她也没有刻意去探究,总归该她知道的,她总会知道。
但她知道,他们绝非普通合作那么简单。
骊阳公主又端起了笑容:“先帝病体不支,曾要立皇五子为太子,但因皇五子没有外家保驾护航,在朝中势弱,又因惠妃娘娘出身低微,一直受人垢病,朝中支持者甚少,先帝重文轻武,行休养之事,得罪了不少武将,惠妃因此早逝,皇五子也数度险遭暗害。”
虞幼窈了然,从前的皇五子,就现在的周厉王。
宁国公手中的诏书,很可能是立储的诏书。
宁国公府祖上有从龙之功,是与镇国侯府一般,从高祖时期就传承下来的老牌勋贵,老牌勋贵世代传承,在朝中的势力很庞大,背后牵扯的利益,更是错综复杂,根深蒂固,往往牵一而发动全身。
第1058章:有你没我
也是因此,皇帝对老勋贵也都十分忌惮,荫萌是有,优待也有,却不会太重用。
老勋贵世代传承,却也代代落没,早已经没了从前的鼎盛。
若没有从龙之功,或是开疆拓土的大功绩,很难再恢复从前的鼎盛。
先帝挑中了宁国公府,盯上了宁国公府背后盘根错节的庞大利益,是打了想扶持宁国公府,为皇五子保驾护航。
宁国公府借势得先帝重用,将来扶持新帝从龙有功,便可保三代兴盛。
这是一场机遇,更是一场豪赌。
骊阳公主见她脸色不好,眼中笑意一深:“先帝有意为皇五子培植党羽,宁国公府就是其一,只世事难料,没过多久,先帝就一病不起,大权旁落,还是皇后娘娘的太后越过了皇上,为皇四子赐婚宁氏女,联合宗亲以及朝中不少勋贵武将发动宫变。”
虞幼窈听出了关键。
先帝既为皇五子培植党羽,就说明,先帝的身体或许并没有达到“病重”的地步,骊阳公主也一直说先帝“病体不支”,没提过病重的话。
一个人生病了,难免精神不济,身体不支,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那么先帝“一病不起”,恐怕另有玄机。
先帝这一病,他一手提拔的宁国公府,成了一招废棋,终究还是为太后娘娘做了嫁衣。
宁国公府没有选择。
先帝的诏书,成了宁国公府的催命符,宁国公府不仅不能透露半分,还要尽心尽力地给当今皇上做一条忠实的狗。
“皇五子没有参与争权,但先帝喜爱皇五子,立皇五子的心思,几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今上登基之后,是太后娘娘和宁国公府做保,加之皇五子纨绔,这才没有受到牵连,却并不代表,今上没有对皇五子心生芥蒂,这也为后来宁国公府的覆灭,埋下了祸根。”
虞幼窈心里泛起阵阵凉意,狗皇帝生性多疑,碍于自己刚登基,受制于太后、朝臣,又因皇五子是先帝爱子,不好一登基就赶尽杀绝,便只得放过皇五子。
但是他对皇五子的芥蒂,却日益深重。
对宁国公府的不满与猜忌,也是日益深重。
祸根是从一开始就埋下的。
并非皇五子就藩,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成了名震下的幽王殿下后才有的。
骊阳公主轻叹一声:“今上其位不正,又受制于太后,始终患得患失,怀疑自己龙位不稳,怀疑先帝留了后手,但凡与皇五子有干系者,都受今上猜忌,宁国公府因着先帝的诏书,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
德不配位,所以患得患失。
“今上要亲征北伐,宁国公府原可以拒绝出征,可宁国公府为了打消皇上的猜忌,重获今上的信任,不得不支持皇上御驾亲征,更因今上对宁国公府的猜忌,才有了宁国公府满门忠烈,却蒙受不白之冤的下场。”
支持亲征北伐,是无奈之举,不仅仅是为了宁国公府,更是为了宫里的皇后,还有才出生不久的皇长子。
倘若宁国公府拒绝出征,皇上对宁国公府的猜忌和不满会更深,皇后在宫中的处境可见一斑,失了圣心的皇长子,做为嫡长子,也将成为众矢之的。
祖母从前与她提了宁国公府旧事,
虞幼窈就有些不懂,宁国公从前镇守北境,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将,怎么会支持亲征北伐这样荒唐的行为?
仿佛有些自讨苦吃。
现在看来,却也是身不由已。
那一纸诏书,就是悬在宁国公府头顶上的铡刀,如果不能获得皇上的信任,宁国公府的下场也是可以预见。
说到这里,骊阳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虞幼窈:“长郡主,却是不知道,宁国公早前镇守北境,在北境有不少人脉,太后娘娘让周厉王就藩,就是借了宁国公府旧部的庇护,不然你以为,周厉王到了辽东之后,以一介纨绔之名,怎会轻易就收复了几十万大军?没有旧部的帮助,如何能这么快,就在北境建功立业?”
原来如此。
从前一些想不通或不合理的地方,现在都串连在一起了,虞幼窈头皮一阵麻意,突然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宁皇后和殷怀玺岂止是渊缘这么简单。
宁国公府的覆灭,和周厉王有直接牵连,周厉王受宁国公府旧部庇护,这也是一份,不可磨灭的恩义。
殷怀玺和宁皇后之间的利益早就不可分割。
早前宁皇后明目张胆地算计了她的婚事,殷怀玺不也没说什么,只是顺水推舟,算计太后娘娘为他们赐下了婚事。
只要有这么一份“恩义”在,殷怀玺和宁皇后、骊阳公主的纠葛,便也牵扯不断了。
骊阳公主有这心思,似乎也理所当然。
她和殷怀玺的亲事,是太后娘娘赐下,uu看书
不可更改,还没有成亲,便有人寻上门来,用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口吻,明里暗里地向她暗示:
我是你未婚夫将来的小妾,我母后和你未婚夫情份不同一般,你要大度一点,我们彼此姐妹相称相安无事,你若是看不惯,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虞幼窈该作何反应?
“你惹到我了,”她站起身,倨高临下地看着骊阳公主,声音冷硬:“我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算计,也不管宁皇后和殷怀玺有什么纠葛,只一点,你听好了――”她话锋微微一顿,轻弯了一下唇儿:“这武穆王府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骊阳公主蹙眉,脸色有些难看:“长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虞幼窈充耳不闻,冷着脸儿,踏出了花厅。
春晓和夏桃连忙迎上来。
虞幼窈缓声道:“去准备马车,收拾一下回虞园。”
春晓大吃一惊,下意识看了外头的天色:“现在就走吗?这会儿已经到了申时,会不会不合适?”
夏桃打小就进了府,因为机灵讨喜,进府没多久,就调到了小姐跟前伺候,外头都说小姐顽劣不堪,可小姐从来不苛责下人,也鲜少摆脸色,她伺候小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的脸色这么难看,下意识瞧了一眼屋里。
骊阳公主还在屋里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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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9章:字字锥心
虞幼窈心中恼怒,弯了弯唇儿:“也是我不知礼数,这没名没名份的,却赖皮着脸子不肯走,无端叫人瞧轻了去。”
骊阳公主表面上装了一副与她交好的作态,可眼里头,始终透着一如她当初进宫,与骊阳公主第一次见面时,面上笑得大方得宜,眼底却透着高高在上的审视。
若不是轻瞧了她,何来的耀武扬威?!
便是在虞园里,骊阳公主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夏桃一听这话,气得直跺脚:“小姐,您做什么说自己,当初可是温管家,拿了殿下的亲笔书信,亲自去虞园请您来武穆王坐镇,这一年来,前线大小战役一直没停过,是您坐镇武穆王府调动军需物资,也因为有您坐镇武穆王府,与州府衙门互补周全,这才保障了物资的运送,不出纰漏,也是前方战事未停,您放心不下,这才一直没走,怎的成了您赖皮脸了……”
她就知道,骊阳公主赖在武穆王府不肯走,肯定不怀好意。
虞幼窈知道方才那话却是失言了,可心里头就是堵得慌,憋着一口恶气,吞吐不出,令人难受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烦恼:“浑说什么,还不去准备马车。”
夏桃心里把骊阳公主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跺了一下脚,连忙去准备马车了。
春晓看着小姐眼角微红,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委屈受得,心里是既心疼,又难受:“要不要知会温管家一声?”
虞幼窈压下了心中的纷杂思绪,摇摇头:“不了,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
殷怀玺和宁皇后之间的纠葛,掺杂了一个骊阳公主,从前不知道便也罢了,如今知道了,却也不想掺合。
殷怀玺还没有回来,这一切也只骊阳公主的片面之词,不管怎样,还要听殷怀玺怎么说,怎么做。
她没必要自甘堕落,在这个时候自乱了阵脚,与骊阳公主攀扯不清,以免落了下乘,失了教养。
将来不论殷怀玺做任何决定,她都会支持殷怀玺。
只是,她自己的决定却轮不到任何人干涉。
心里想得是明白。
可酸涩的情绪,不停地在心底翻涌着,原就是自己住的院子,可短短的一段路,她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脑中不止地浮现了,从前与殷怀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温馨,缱绻情浓的画面,这一刻也都变成了刀子,令她五内俱焚,六神不定,九曲回肠。
虞幼窈忍不住胡思乱想,也压不住心底的委屈,强忍着泪意匆匆走进了院子里,等不到回到屋里,眼泪就冲出了眼眶。
她猛地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上,委屈地直落泪,小声的抽噎与呜咽,宛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充满了迷茫与无助。
她已经很久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眼睁睁看着骊阳公主,搁她面前耀武扬威,不管七十三,八十四十地说一道。
看似说了许多,其实什么也没说。
看似什么也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
可就是字字锥心。
欲盖弥彰这一套,专门就是对付聪明人,话只说了三分,却已入木三分。
春晓顿时慌了,连忙张望四周,
没见有人,这才放心了一些,可眼见着小姐,蹲在地上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虞幼窈打小就不是什么大度人,在殷怀玺的事上更是斤斤计较,小时候就因为殷怀玺没有提前告诉她,为她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她都能委屈得找殷怀玺闹腾。
就因为殷怀玺故意逗她,让她以为殷怀玺忘记了她的生辰,没给她准备生辰礼物,她就能气得直掉眼泪。
不一会儿,温管有就得知,韶懿长郡主准备了马车,要打道回府的消息,顿时头都大了。
连忙派人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仗还没打完,人就要走了呢?
身为王府管家,整个王府都在他的管控之下,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不一会儿,温管家就得知,骊阳公主找长郡主说话,也不知道二人到底说了什么,长郡主前脚刚踏出花厅,就吩咐人准备马车,要回府。
可把温管家气得,连脸都青了:“住了几天王府,就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哪里来的大脸子?她一个嫡公主的位份掺了多少水份,半点也不如长郡主来名正言顺,怎还有脸搁长郡主跟前摆谱?得长得不美,想得还挺美,看在她安分不作妖的份上,才给了她几分体面,什么时候轮到她,搁王府里指手划脚,可真是没得脸皮。”
骊阳公主顶着嫡公主的名份来襄平避风头,碍着宗族礼法,以及宁皇后的面子,也确实不能把人随便一丢手,就不管她了。
勉强把人接进了武穆王府,已经是给足了体面。
之前还觉得她安份不作妖,倘大一个王府,也不得管不起一双筷子,哪晓得那都是装出来得。
温管家是真的气狠了:“来人啊,去挑个懂规矩的嬷嬷,送到骊阳公主跟前,既然在武穆王府【暂住】,就要守我武穆王府的规矩,从前在宫里那套威风,可不行耍到王府里来,另外将城里的一处别苑收拾出来,过几日就送骊阳公主过去,要走也是她走。”
摆明了,是要先把规矩调教好了再让她走。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消息传到虞幼窈耳里时,虞幼窈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一些不紧要的,改日派人过来收拾也成的。
温管家火急火燎地过来劝她,uu看书
话说了一箩筐。
仍没有打消虞幼窈要回虞园的心思:“温管家不必再劝,早前住进武穆王府,便已经是不合规矩,但事急从权,当以大局为重,便也说得过去,可眼下北境战事初平,继续住在王府里,便也有些不合适了。”
温管家张了张嘴,心都凉了半截,长郡主恐是因骊阳公主,与殿下生了嫌隙。
古有三书六礼,乃为明媒正娶。
三书即聘书、礼书和迎书。
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题外话------
古代成亲真的是一件很慎重的事,三书,六礼,光是大礼都有九道,每一道都要挑黄道吉日,黄道吉日,还分小黄道,大黄道,小黄道月月都有那么几天,大黄道却不是月月都有,九礼都要挑了大黄道,所以一般这些礼数走下来,讲究一点的人家,一两年都有,急一点也要三五个月,三书六礼每一礼,都有相应的礼单,礼单要准备符合礼数的礼品,但凡有一样差了一点差错,不妥当,这婚就有可能做不成了,因为没诚意,不吉利,兆头不好,前面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古代女子,大多十一二岁,就要相看,十三四岁都要订亲,三书六礼,在没有纳征之前,都不算正式订亲,也不会广告于众,以免婚事做不成,闹得满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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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0章:围困京兆
这六礼中,迎书、亲迎,是需要在成亲当日完成,其他二书五礼,都是由双方长辈出面周全。
《礼记·士昏礼》记载:“纳征者,纳聘财也。”
征,成也。
先纳聘财而后婚成,故纳征完成之后,仪礼婚约完全成立。
到了这一步,婚事就已经成了一大半,只等着殿下回来,就可以直接操办婚事,但世人都知道,北境战事吃紧,殿下分身乏术,自然不能回来成亲。
王府里没有正经主子坐镇家宅,平常时候还好说些,可到了战时,王府的运作就与战事息息相关,长郡主与武穆王原也是太后赐婚,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主持王府事宜,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外头也没人多说什么。
这会儿拿了【规矩】说话,是与王府疏远了情分。
虞幼窈缓和了声音:“王府若有什么紧要的事,便派人给我传个信,若是不紧要的,从前怎样,现在便怎样。”
温管家心里哇凉哇凉地,将长郡主送出了家门。
一回到虞园,虞幼窈就去了谢府。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心疼地直嚷嚷:“怎么瞧着又瘦了?你这孩子,咋也不知道多心疼心疼自个儿,前几日出海的商船回来了,带了不少西洋参,这个西洋参温补气血,对女子好处极大,得好好补一补。”
没问她,怎么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突然就回来了,也没问她,在武穆王府怎么样,一心一意关心她。
虞幼窈心里一阵安心,是有了后盾之后,有恃无恐的安心。
她忍不住笑着点头,接着就转了话:“三表哥随着商船出海,也有一两年了,这次没跟着一起回来?”
到了辽东之后,三表哥谢景流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大半时候,都是随着商船出海,到海外游历,还写了不少游记。
游记上记录了许多海外诸国的见闻,也有一些海外诸国的医术、香药,农工方面的技术,让虞幼窈长了不少见识。
谢家已经能做出更精美的钟表,在北境很受欢迎。
海外有一种十分珍贵的胭脂虫染料,色如丹脂,红艳鲜亮,是唯一能与朱砂相媲美的颜料。
虞幼窈用胭脂虫做出了精美的口脂。
提起这个孙儿,谢老太太就一阵牙疼,也是糟心得不行:“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成天在外头晃荡,像什么话,外头哪有家里好,叫我说,他年龄也不小了,就该给他订一门亲事,早点成家立业,也好收一收性子……”
虞幼窈喜欢听外祖母唠磕,听着好笑。
家里的生意,渐渐交到了几个表哥手里,表哥们的亲事,至今都没有定下,家里也不是不着急,眼下时局动乱,是急也急不来。
都是这乱世闹得。
拉拉杂杂说了不少话,虞幼窈这才回了虞园。
谢老太太轻叹了一声,回头寻了谢老太爷。
整个武穆王府,有谁能给小窈儿气受?
只除了那位暂住在武穆王府,顶着嫡公主的名头,位份低了小窈儿一头,可派头上却大了不少的骊阳公主。
小窈儿及笄礼那天,骊阳公主一个赞者,身上的派头差点比小窈儿还大,亏得小窈儿及笄的礼服、礼冠,是内务府督造。
表面上一副亲热劲,可看小窈儿的眼里,却含了晦涩冰冷的审视,分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没过两日,骊阳公主搬出了武穆王府,住进了襄平城一处别苑。
紧接着,又有消息传出,武穆王追击北狄部分主力至狼居胥山,效仿霍冠军侯封狼居胥,成为史上第五位封狼居胥之功者。
武穆王率军大捷而归,突闻京中噩耗,竟是连气也不带喘一口,沿着辽西走廊直入华北,率军围困了京兆。
虞幼窈弯了弯唇儿,这就是骊阳公主所谓的:
穆王另有要事,却因兹事体大,也不便告之长郡主,想来过不了多久,长郡主自会明白一切。
梁贼从河南一路打进京兆,先后与端郡王、镇国侯交手,正是损兵折将,兵疲马乏之际,迫切需要收拢京兆残余的兵力,补给军队,休整实力,再迅速占据京津两地的天然守势,将所有讨伐的军队都挡在京津之外。
京津天然的防守优势,自古以来,易守难攻。
只要梁贼掌控了京津防线,为梁军争取到足够的补给与休整时间,京兆牢不可破,梁贼谋逆大业也就成了大半。
但,殷怀玺出其不意,趁梁贼刚刚入京,还没有掌控京津防线,与宁皇后里应外合,让梁贼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时机算计得分毫不差。
武穆王围困京兆的消息一经传出,一只脚伸进了天冿防线的东宁王,仓惶退回山东,却仍没有回到藩地的意思。
还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
打着“北上勤王”旗号的镇西王,直接摆烂躺平,喊话武穆王:“武穆王乃天家正统,梁贼口口声声说,今上篡位窃国,怎的不说,篡了谁的位,窃了谁的国?!本王愿意抽调部分人马,让西军将领率军北上,听候武穆王调谴,攘助武穆王诛梁贼,定社稷。”
言下之意:我不上京,但我手底下的兵马上京,听武穆王调谴。
变相交了兵权,还顺带拍了武穆王一记马屁。
倒戈得又快又彻底,叫人瞠目结舌。
西军幕僚捂脸:“王爷,您是不是投降投得太快了……”
镇西王笑眯眯道:“他率兵围困京兆,自是不甘屈居人下,他本为天家正统,未婚妻韶懿长郡主盛名天下,这个皇位,简直不要太顺理成章了。”
让他和殷怀玺去争皇位,怕不是有个什么大病?!
他一个藩王,能比得上武穆王名正言顺?
武穆王回来的太快了。
他微微一叹:“你只看到了本王投降投得快,却没看到草原上血流成河,没看到殷怀玺封狼居胥,幽军一个个涤荡草原,杀红了眼睛,瞧瞧狄人的下场,你觉得殷怀玺能容得下藩王拥兵自重?”
幕僚好一阵无语,却也无法反驳。
自家王爷被武穆王屠戮草原的凶残行径骇了胆子。
第1061章:攻城
镇西王见幕僚一脸无语,自觉脸面挂不住:“殷怀玺远在漠南,草原的消息究竟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他让人传什么,是什么。焉知他没提前返回,早在华北提前布署?否则怎么会毫无征兆就围困了京兆?梁贼一路势如破竹,打进了京兆,东宁王都不敢轻捋其锋芒,能是轻易被围困的吗?”
梁贼打进了京兆,这并不代表他完全掌控了京兆。
殷怀玺利用漠南的消息麻痹了梁王,让梁王以为,武穆王仍然远在大漠,仍未返回,对武穆王放松了警惕,这才上了武穆王的当,被武穆王出其不意地围困。
幕僚深以为然,忍不住轻叹一声:“梁贼大约做梦也没想到,武穆王不到一年,就荡平了草原,这登基称帝的大梦,还来不及实现,就叫武穆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凡梁王登基成功,收拢京中的人马,整军待发,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镇国王抹了一把脸:“谁说不是呢?梁王一旦控制了京津防线,坐拥京中大势,就连打到天津的东宁王都要悬乎。”
京兆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自古攻城需三倍以上兵马,守城就容易得多,一两万人往往能守住七八万人攻城,镇国侯整顿京津二地的兵马奋力抵抗,利用二地天然的地形、防御,以及京中的物资,就让梁贼损兵折将,吃了不少苦头。
“莫说梁贼没想到,恐怕所有人都没想到,武穆王打北狄就跟打着玩儿似的,纵横草原,不可一世的狄人,在武穆王面前竟然不堪一击,六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不说,还被人打到了漠南老家,斩了汗王的头颅,这说出去谁信?!!”
所以啊,不是他投降太快,实在是投降慢了,小命不保啊!
幕僚心中一动:“恐怕武穆王是一早就筹谋了北伐,北狄六十万兵马大举进犯,只是他顺理成章的契机。”
如果他所料不错,那武穆王也太可怕了。
镇西王面色凝重:“八成是了,你且看他,不仅掌握了草原的地形图,了解狄人活动分布图,带兵深入草原,袭击草原各部族,怎么看都像在提前熟悉草原地形,我还听说,武穆王训练了一种专克狄人弓马的军阵,怎么看都不是无准备之仗。”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一战,分明就是知己知彼。
幕僚更是庆幸,自己跟了一个脑子清楚的主子,若真等到武穆王收拾了梁王,空出手来清算,如他这种投靠镇西王府的幕僚,断无活路。
时间就在武穆王围困京兆的第二日,子夜时分,梁王布署在京兆各处的兵马,分别遭到了袭击,不知打哪儿来的精兵,借着夜色的掩护,杀了梁王一个措手不及,梁王来不及反应,下边又传出武穆王兵临城下。
成片成片的火把,将城楼照得宛如白日。
梁王登上了城楼,俯瞰着城楼下方,高坐在马背上,立于千军万马之中的武穆定北王,险些当场咬碎了牙齿。
他嗤笑了一声:“武穆王不是还在漠南打狄人吗?怎么突然就围困了京兆?梁某自认聪明一世,却叫你这个黄口小儿给阴了一着,平白给你做了嫁衣,”说到此处,他已然是气急败坏,怒极反笑:“好,真是好得很啊,武穆王当真好算计……”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殷怀玺利用周厉王之死,在大周朝搅弄风云,给他创造了造反的时机,令他心中野心疯长,待到时机合适了,一招重审宁远伯,就让他方寸大失,为免自己与宁远伯勾结一事,被朝廷早一步揭开,让他陷入被动局面,他只好提早一步起兵。
这一切,都在殷怀玺的算计之中。
殷怀玺施舍了他一个眼睛,慢悠悠道:“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
“你,”梁王脸色铁青,咬紧了牙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殷怀玺,你确定要和我做对?你可要想清楚,幽军骁勇善战,以一敌十,但我梁军也不吃素的,两虎相争,一死一伤,岂不是平白让龟缩在山东的东宁王,渔翁得利?”
东宁王坐拥山东,距京不过六七百里,他一直视东宁王为最大威胁,防着东宁王,将最精锐的军队布署在天津防线上,导致京中人马不足,万万没想到,会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了武穆王内外夹击,已是强弓之末。
殷怀玺抬眼,没有说话。
梁王自觉说动了他,趁热打铁继续道:“我相信武穆王是个聪明人,理当明白如何取舍,倘若武穆王就此退兵,从今往后,幽州整个地界,都由武穆王说了算,我绝不干涉。”
说白了,就是让武穆王在北境自立为王。
将北边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他自认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殷怀玺却嗤之以笑:“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梁王勃然大怒:“殷怀玺,你别太嚣张,我便再不济,可这京兆也不是你想拿下,就能拿下来的,不如双方各退一步,你若执意与我为敌,大不了鱼死网破……”
殷怀玺一阵无语,都说了,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区区二十万残兵疲马,能与他三十万幽军,拼得鱼死网破?
就这自以为是的智商,还想当皇帝?
怕不是想屁吃?!
殷怀玺懒得与他废话,抬起手,下令:“攻击!”
梁王瞳孔一缩,就见不远处武穆王的军队直逼而来,眼见军队步入射程范围,他大喝一声:“放箭!”
密集如雨的箭矢,宛如一张箭网,从城楼射下,只听得底下大喝一声,一张张厚盾,前后、上下、左右地将攻城的大军挡在牢不可破的盾墙里面,攻城军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不停地向前推进。
见到这种情形,梁王心凉了半截。
这是幽军精锐。
殷怀玺紧随在攻城兵其后,等两排弩机到达了射程范围,就下令放弩,弩机是大型弓弩,攻城掠地必备,弩机射程远,可一次齐发十余箭矢。
第1062章:瓮中之鳖
身穿重甲的战士一同拉动弩机,密集的箭雨,箭向城楼。
梁王已经后退至墙后,对方一波又一波的弩射,每一次都能带走守城梁军的性命,梁王一颗心不断下沉:“开侧门,向外冲,杀一人,重赏十两!”
两边的侧门打开,梁军宛如猛虎出笼,迎上了攻城的大军。
“轰——”侧门再度紧闭。
冲出城门的梁军都明白,他们已无退路,唯有杀死面前的敌人,才有活路。
密密麻麻的人潮,不计生死地冲杀向前,城楼上的箭雨,也一直没有断过,一个个年轻壮实的身躯倒在了战场上,再也起不来了,鲜血染红了城外的土地。
前进的道路,是用血与尸体铺就,可他们仍然还在往前,没有人后退一步。
有人架起了登城梯。
一个又一个的战士爬上了登城梯,就在即将登上城楼时,被当头泼下的热油浇个正着,被当头砸下的石头,被滚烫的热水,被长棍乱捅,惨叫着跌落。
有人抬起了攻城滚木,用力撞击城门。
牢不可破的城门,渐渐撞出了缝隙。
攻城从晚上持续到黎明,天边有一颗金星冉冉升起。
梁王心力交瘁,若非梁军一部分主力,布署在天津防线,远水解不了近火,布署在京里的各处兵力,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令他损失惨重,无法抽调过来,援助守城,梁军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听着一声接一声的撞门声,梁王陡然生出了一股力不从心之感。
为了拿下京兆,他想过了无数可能。
唯独没有想到,六十万狄军,一统草原的拉达汗王,在武穆王跟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不到一年,殷怀玺荡平了草原,悄无声息地带兵返回,并且在京里进行了布署,对他来了一招瓮中捉鳖,让他成了困兽犹斗。
“哐当”一声巨响。
只听到有人大喝一声:“城门开了,杀……”
攻城大军冒着箭雨,一路冲杀向前,一窝蜂一般冲向城门,人潮很快就将城门推挤开一条,可容一人进入的大缝,一个接一个的战士,拼了命挤进城内。
守在城楼下面的梁军乱成一片,底下一片血肉横飞。
“轰隆”一声,城门被人潮挤开。
叫喊声、厮杀声、惨叫声交织成一片。
副将见此情形,一把抓住梁王的胳膊:“王爷,城门守不住了,我们快撤……”
梁王咬紧了牙,一刀砍下了冲过来的幽军头颅。
“走啊,等武穆王进了城,想走也走不掉,”副将一边护着梁王,一边杀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在天津防线上,还有十万主力……”
梁王看着梁军战士,在幽军主力的冲杀下,一个个地倒下,终于后退了一步,在副将及战士们的掩护下且战且退。
当太阳自东方升起,城中百姓感受到了由远及近的地颤。
有胆大的百姓悄悄从门缝看去,黑金色的大旗,在阳光下猎猎招摇,身穿铠甲的战士,宛如一条长龙,在长安街上蜿蜒盘旋。
有百姓忍不住热泪盈眶:“是武穆王的军队,武穆王进城了,他来救我们了……”
武穆王收容流民,镇守北境的功绩,实在太深入人心,这一刻没有人怀疑,武穆王和梁贼一样,是为他们带来战火和动乱的乱臣贼子。
他们坚信,武穆王是平定战火,是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
大军攻破了城门,但梁王在京兆布署了不少兵力,大战仍然还在继续。
宁皇后执掌一万禁卫军,配合武穆王的包抄,三千潜蛟军由暗转明,从旁掠阵,很快就将梁王在京里的大部分主力歼灭。
接下来,还要继续清剿梁贼分散在京中的部分兵力。
虞幼窈接到消息时,已经是十天后。
此时,殷怀玺已经攻破了京兆,活捉了梁王父子,并且将梁贼在京中的兵力一一清剿干净。
梁王布署在天津防线上的部分主力救援不及,在得知梁王父子皆被武穆活捉了之后,当即缴了兵器,投降了。
主子都被捉了,再反抗也是无津于事。
能活着,没有人愿意去送死。
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东宁王偷难不成蚀把米,被山东残余氏族阴了一把。
事情也不复杂,武穆王一夜之间,就攻破了京兆,东宁王顿觉大事不妙,连夜撤离山东,打算退守东境。
东宁王做梦也没想到,一路势如破竹,攻破京兆的梁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败的实在太快。
也没想到,武穆王与宁皇后里应外合,让梁贼成了瓮中之鳖。
更没想到,武穆王竟然不到一年,就打败了六十万狄军,让将他视作最大对手,将主力精锐布署在天津防线上的梁贼,成了一个笑话。
想到投降认怂,怂得又快又彻底的镇西王。
东宁王长叹一声:“当真是时也,命也。”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退守东境,表达他对武穆王的归降之心,等京中大局已定,就向武穆王递降书,表明归顺之意。
东境也是他的老窝,占据天然守势,万一殷怀玺眼里不揉沙,也是要掂量几分。
他的算盘打得精。
却万万没有想到,东军在撤离途中,遭到了以叶寒渊率领的水师,以及氏族残余势力的联合围剿。
东宁王这才知道,所谓的“山东起义军暴乱”,分明就是请君入瓮的把戏,是殷怀玺亲自为他设的陷阱。
所谓的“起义军”,也不是真的起义军,而是登州卫的驻防水师。
登州乃关防重镇,濒大海,为高丽、倭国往来要道。
叶寒渊主本为南直隶总督,山东原不在他辖下,但因倭寇频繁滋扰东南沿海一带,登州也属于重战区,皇上下令让叶寒渊协防登州防务。
叶寒渊也因此有了出入山东的权利。
又因叶寒渊多次出入登州,协助登州卫水师打退了倭寇,在水师中名望极高,登州卫的水师也渐渐以他为首。
殷怀玺利用梁贼造反,朝廷名存实亡,对地方的掌控和管束力度大大减弱,并不能精准地获取地方的消息,联合当地氏族残余势力,上演了一出“起义军暴乱”的大戏,混淆视听。
第1063章:成王败寇
算准了朝廷在无奈之下,一定会下达文书,让他去山东平定暴乱。
更算准了,他对山东虎视眈眈,也一定会利用此次机会率兵进入山东。
而当地氏族,更因他从前为了根除氏族弊患,取得皇上的信任,顺理成章地掌控山东,大肆烧毁氏族世世代代传承的法典、经史等典籍一事,对他恨之入骨,为了报复他,不惜以身作饵,诱他进了山东。
东宁王一口老血当场喷出,大喊一声:“想必当年,武穆王平定了山东叛乱,皇上恐氏族死灰复燃,命我协治山东,清除氏族弊患这一事,也与武穆王有关吧!”
协治山东有利有弊。
一方面可以趁机在山东安插布署自己的人脉,将山东的资源掌控在他手中,以图来日可以顺理成章地掌控山东,所以他上了武穆王的当。
另一方面,皇上令他协治山东,并非出于对他的信任,而是武穆王平定山东,朝廷声望大增,正是清除氏族弊患的最佳时期,为免皇上猜忌,也是为了获得皇上的信任,他不得不自损名声,尽快助朝廷根除氏族弊患。
若他真能掌控山东,进击京兆,损点名声也不算什么。
可若这一切,是武穆王一早就算计好的呢?
东宁王怒吼一声:“真是好一出关门打狗的戏码啊……”
敢情这吃力不讨好,又得罪人的活儿,全让他做了,却是为殷怀玺做了嫁衣,好处全让殷怀玺得了去。
如今,山东氏族被他几通搅和下来,已经然七零八落,不成气侯,山东历年来的弊患,彻底根除了。
氏族归心,但归的是殷怀玺。
如今殷怀玺助氏族剿了他,氏族还不得对他越发感恩戴德?!
他活了大半辈子,竟让一个毛头小子给耍得团团乱转?!
想想都觉得荒唐。
叶渊寒木着脸:“东宁王趁梁贼谋逆,内乱之际,谎称山东起义暴乱,伪造朝廷平定暴乱的文书,打着平定暴乱的名义,私入山东,进入山东之后,打着平定暴乱的名义,伤民敛财,囤粮积物,搜刮民财,无诏北上,其谋逆之心,乃天下有共睹之,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
东宁王一听这话,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成王败寇,武穆王还真是好手段呐,本王佩服,佩服……”
战事彻底平定,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住在襄平别苑的骊阳公主,在武穆王活捉梁王父子后,就已经悄悄返回了京兆。
时至十一月。
襄平城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京兆传出武穆王要改朝另立,登基称帝的消息。
虞幼窈坐在妆梳台前,怔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想到最后一次见殷怀玺,是去年六月。
那时,北狄正忙着推选汗王,统一草原部族,殷怀玺时不时带兵袭击北狄部族,双方的战事正处于胶着状态。
她也还在锦州锦园春。
殷怀玺连夜乘马,入了锦州,没有惊动任何人。
见到他时,他满身风尘仆仆,坚毅的脸上满是疲惫,站在门口,笑着对她张开了手臂:“我回来了!”
虞幼窈既惊且喜,乳燕投怀一般,奔进了他的怀里,掂记脚尖,手尖轻轻抚着他眼底的青黑,心疼得直掉眼泪:
“你回来做什么,把自个儿折腾狠了,成心叫我心疼,是也不是,你怎就那么坏,日日叫我牵肠挂肚也就算了,还要叫我心里难受。”
气狠了,还抡起拳头,狠捶了几下他的胸口,结果没把他打疼,倒把自己的手给捶疼了,可把她委屈得,埋在他胸口哭得昏天暗地,天塌地陷。
殷怀玺哄了她许久,也哄不好她,倒把自己折腾得没了脾气,掐着她的小腰,将她按在怀里亲了许久。
等一切平复下来后,虞幼窈红着脸儿,像个小妻子一样,为他准备药浴、衣裳、膳食。
当天晚上,她在殷怀玺的臂弯里,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虞幼窈恍惚以为做梦,直到她坐到梳妆台前,发现上面多了一个薄胎妆盒。
淡绿色的薄胎,薄如蝉翼。
是一盒眉黛。
她满怀着惆怅与欢喜,调了眉黛,执起了眉笔,轻描细眉,深色的眉黛如烟似雾一般在眉间化开,却是烟光凝而暮山紫,仿若雨后远处的山岚,凝着淡淡的云烟,暮霭中,山峦呈现一片氤氲的烟紫。
秀媚无比。
她给这一盒眉黛取名为“暮山黛”,从此之后,每日以暮山黛描眉,一日不曾落下,她想眉黛有尽时,到那时,殷怀玺是不是就回来了?
虞幼窈轻叹着,将已经空掉了的薄胎妆盒收好。
这时,夏桃匆匆走进屋里:“小姐,殿下派人来接您上京了。”
虞幼窈彻底愣住。
她有想过,有朝一日,殷怀玺登临大宝会怎样,可当这一切成真之后,反而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屋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虞幼窈恍惚地抬起头,茫然地喊了一声:“外祖母。”
谢老太太眼眶不由一红,将外孙女儿搂进怀里:“好孩子,别怕,”她拉着外孙女儿的手,从袖里取了一个信封,郑重地放到她细白的掌心上:“你太外祖父让我拿给你的,也好叫你瞧了,心里也能安稳些。”
空白的信待,连漆封也没有,仿佛没什么重要,可太外祖父交给她的,必定是紧要的。
虞幼窈取出书信,轻轻一抖,熟悉的行楷跃于纸上,“矫若惊龙”、“虎卧凰阁”,字字纵横,曲尽其态,笔雄逸恣,静动相加,仔细观之,却是峭拨开张,气脉相通,给人以行云流水,延绵不绝之感。
是殷怀玺的字。
虞幼窈逐字看过,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她张了张口,声音晦涩地问:“谢府当初就、就是,”喉咙里一片干涩,一开口,鼻里头的酸意,令她眼眶都红了:“为了殷怀玺的这一承诺,所以才举尽家财,竭尽心力地助殷怀玺平定北境,荡平北狄,平定天下?”
第1064章:离开襄平
这封信里的内容,是当初殷怀玺送她前往泉州,正式拜访谢府,与太外祖父一番密谈写下的保证书。
不生二心,不纳二色,不异腹生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拿了弱水三千,只一瓢饮的宪宗皇帝,和自己的父亲周厉王做保,增加了这一纸文书的可信度。
世人喜欢指天发誓,敬天畏地之人,自然遵其天道誓言,约束己身。
不敬天畏地者,誓言也不过空话。
却鲜少有人拿自己的宗祖、亲人发誓,因为没人能承担得起背祖违宗的后果。
敬天畏地者,唯心。
敬祖畏宗者,唯己。
北境的发展,是建立在谢府庞大的人脉、渠道、家财的基础上,没有这些,一切都空话。
她看似做了很多,可谢府为她付出的更多,她所有的底气都源于殷怀玺和谢府。
殷怀玺给了她放手一搏的勇气。
谢府给了她资本。
为了攘助殷怀玺,谢府掏弄了世代累积的家财,可这薄薄的一张纸上,却不见任何承诺谢府荣华富贵,权利加身的话。
谢老太太拍拍她的背:“早在贾州府与梁王勾结,算计我们家,我们家就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如今我们一家能在武穆王的庇护之下,在辽东立身,一家人也都齐齐整整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钱没了,再赚就有了。
人没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世人都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虞幼窈哭倒在外祖母怀里:“外祖母,我怕,我不想回京,我想一直留在虞园……”
她和殷怀玺已经分开了一年多。
四百多个日夜,漫长如每一个对他牵肠挂肠、碾转反侧的不眠夜,漫长而又煎熬着。
骊阳公主字字锥心的话,终究还是在她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裂隙。
谢老太太强忍着泪意:“傻孩子,你和武穆王是太后赐婚,新帝登基,立后定社稷,使乾天载道,坤德载物,帝后同心周德,则德合无疆,武穆王进京也才一个多月,京中诸事尚未平定,登基之事也未落定,就迫不及待派人接你进京,可见他心里也是挂念着你,希望你早日进京。”
自古新皇登基,要准备登基大典,祭天封礼,以宣告君权神授,天地正统,之后还要整朝纲、赦天下,颁新政等等。
至少也要三五个月,朝堂重新运作了,才能顾及其他。
虞幼窈只是哭,谢老太太也没劝她,就这样抱着她,手掌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
窝在外祖母怀里,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恍惚也觉得,这天没塌,地没陷,也没什么好哭的。
不管怎么样,谢府永远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谢老太太见情绪稳定了一些,就道:“我和你外祖父,还有你大舅、大舅母打算陪你一起进京。”
家里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进京。
虞幼窈心中稍定。
谢老太太轻叹一声:“家里的商船,过一阵子就要进京,如果,如果武穆王违背了承诺,你……”她顿了顿话,咬了咬牙:“到时候,就坐商船去海外,总归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虞幼窈终于破涕为笑,搂着外祖母撒娇。
殷怀玺接她进京的动静闹得很大,不仅让朱公公带了长郡主的仗仪,还令潜蛟军的统领,亲率一千潜蛟精兵护送。
一行人才抵达襄平城,消息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虞幼窈也心知,这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再回虞园,该收拾的东西,也该收拾妥当。
这一收拾就是三天。
朱公公彻底坐不住,连忙见了长郡主:“殿下心里惦记着长郡主,盼着长郡主能早日进京,长郡主不妨先把紧要的东西收一收,后头不紧要的,便派人送进京里也成,也不必急于一时,况且东西带得太多,这路上的行程,也要耽搁许多。”
临行前,殿下一再交代,让长郡主早日进京,又担心天寒地冻,劳顿了长郡主的身子,千叮咛,万交代,要仔细照应。
便也是因为他行事周全,这才派了他来接长郡主,殿下魂牵梦绕,牵肠挂肠的心思都这样明显了,怎好继续耽搁。
虞幼窈呼吸一滞,点头:“也好。”
京里头什么没有?
哪儿需要带这么多东西?
甭管怎么耽搁拖延,进京也是迟早的事。
虞幼窈站在紫榆树下,仰头看这灰沉沉的天,她十三岁离京,如今已经十七岁,翻过年就要满十八。
算一算,在辽东呆了也有四年。
辽东苦寒,并不比京里好过,可少了条条框框的束缚,也是自在得很,如今就要离开襄平城,心中倏然涌现了一股浓浓的不舍。
韶懿长郡主离开襄平这一天,百姓们哀哭成片,万人相送,百里不绝。
车驾从襄平城出发,途径奉天、锦州,一直到车驾离开了葫芦岛,出了辽东地界,送别的队伍才渐渐看不到了。
虞幼窈掀开车帘,看向了京兆方向,心中一片伤感,兜兜转转,离京五年后,她又重新回到了京兆。
很快就要和殷怀玺相见。
久违的雀跃心情,令虞幼窈一扫心中的阴霾,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不管在襄平城时,她是如何满心的茫然无措,又是如何踌躇不定,患得患失,可心里总归是念着他的,也一直盼着与他相见。
……
身处宫中的殷怀玺,正忙得不可开交。
梁贼在京里大开杀戒,二皇子和三皇子幽禁在宫里。
在朝中与宁皇后上演‘母慈子孝’的四皇子,原想借宁皇后之势上位,哪曾想到,宁皇后只是利用他搅弄朝纲,在斗倒了兰妃之后,就被宁皇后放弃,“病”在宫中。
梁贼以皇子争储乱政为名,将他们当众枭首。
狗皇帝的尸体也被挂到午门示众。
宫里更是血流成河,宫人死了大半。
……
残局就收拾了大半个月。
京兆大定后,朝中许多大臣纷纷回转京兆,等待“新皇”诏令,殷怀玺启用了一些德高望重,素有名声的老臣,重振朝廷纲纪。
礼部也在着手准备登基大典。
他一边忙着清剿叛党余孽,肃清京里那些牛鬼蛇神,一边还要兼顾东、南二境的边防事宜,以免南蛮和东夷趁新朝更迭之际作乱。
若非京中诸事庞杂,令他实在分不开身,殷怀玺都要亲自前往襄平城,去接虞幼窈了。
梁王和东宁王被擒,关在刑部大牢待审,其家眷,和一干参与叛逆者,陆陆续续押解进京,殷怀玺才安排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协同审理,抄家灭族,收没家财,是免不了的。
他们一个个翅膀硬得都敢造反,想来也富得流油,将其家产充入国库,都能抵百姓三五年的赋税。
天下之财,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李公公又过来禀报,说是礼部和户部的大臣求见,要禀奏登基大典的事宜。
第1065章:进京
一连三天没合眼的殷怀玺,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登基大典一切从简,该怎么办,由户部和礼部全权处理,以后这种小事,就不要过来问我。”
李公公动了动嘴,登基大典哪儿能是小事?
朝廷上下所有的大事加起来,都不如这件事重要。
可宫里唯一能在新皇跟前说得上话的朱公公,被新皇派去襄平接韶懿长郡主进京,他就是知道不妥,也不敢张这口啊。
殷怀玺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头都大了,见李公公又去而复返,脸都黑了:“又怎么了?这次又是吏部还是兵部?十年寒窗苦读,都读进了狗肚子里去了,道理一堆又一堆,一个个却四脚不勤,五谷不分,狗庇也不通,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事事都要和我商议定夺,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李公公抖着腿肚儿,连忙道:“回、回禀皇上,是朱公公传来消息,长、长郡主已经抵达京郊,很快就要……”
“进城”二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见坐在龙椅上的新皇,忽地一下站起来,不消片刻就走出了勤政殿。
朱公公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皇、皇上,您这是要到哪儿去?虞阁老并一些老臣,还在文渊阁里等您议事,您……”
等他追到勤政殿外,耳里只听到一声“驾”,眼睁睁看着新皇扬鞭策马离去。
李公公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跟着皇上,皇上要出宫,快去护驾……”
殷怀玺可不管,他策马出宫后,宫里到底经历了怎样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戏,他满脑子都是“虞幼窈进京了”。
自去年六月一别后,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虞幼窈。
眼看着到了腊月,朝中诸事也日益庞杂,虞幼窈迟迟没有进京,他心中的焦虑也日益深重,杀心也日益深重。
京兆还在戒严,城门口派了重兵把守,城楼上每一个箭塔,都安置了大型的机弩,护送虞幼窈进京的军队一接近城门,机弩顿时调整方向,朝他们瞒准。
守在城外的战士例行公事,大喝一声:“什么人?”
潜蛟军统领取下了腰牌:“我等新皇亲卫潜蛟军统领,奉新皇之命,前去辽东襄平城迎韶懿长郡主回京,这是令牌。”
守城的小将接过腰牌仔细辩认,恭敬地对车驾里的虞幼窈行礼:“京兆戒严令未除,末将命镇守京兆城门,对往来之人需严加排查,无意怠慢长郡主,请长郡主恕罪。”
虞幼窈缓声道:“将军奉命行事,乃职责所系,无须多言。”
守城的小将大喝一声:“开门,迎长郡主回京。”
城门口的战士们,纷纷让出道来,沉甸甸的城门在“轰隆”声中,缓缓打开,战士们齐齐单膝跪地:“恭迎长郡主进京。”
车驾缓缓进城,虞幼窈掀了车帘,看着宽阔整洁的街道,及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仿佛与她离开京兆时,没有什么不同,很难令人想象,在一个多月前,这里经历了一场兴衰更迭,改朝换代的大战。
京兆初定,新皇也未登基,沿街派了重兵把守,五步一个岗哨,还有身穿重甲的军队在街上巡逻。
百姓们大多都躲在家里,街上往来之人并不多。
可虞幼窈进京的车驾,仍然在京里引起了一番震动。
殷怀玺为她准备了长郡主府,进京之后,她会直接去长郡主府安置,倒也不必再回虞府。
车辇行至长安街主干道上,虞幼窈听到了一阵阵凄厉地嚎哭声,她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正巧与一行长长的囚车擦车而过,嚎哭的声音,就是囚车里的犯人发出来的,四周聚集了一些百姓,对囚车指指点点。
“造孽哟,这一个月里,见天的死人,也不知道时候是个头……”
“听说武穆王嗜杀成性,杀人如麻,之前就传出他屠戮狄人部族……”
“嘘,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喊什么武穆王?要喊新皇……”
“……”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轻敲了一下车壁,吩咐车顶的殷十:“去打听一下,外面的传言是怎么回事?这一个月里,京里都发生了哪些事。”
早前殷怀玺屠戮北狄各个部族的凶名传出,大周朝就有武穆王暴戾的流言。
北境大多老百姓,常年受狄人侵扰之痛,与狄人之间的仇恨根深入骨,这种流言在北境显得犹其可笑,她说没太在意。
暴不暴戾,嗜不嗜杀,只有饱受战火摧残的北境老百姓才有资格开口。
不一会儿,殷十去而复返。
“新皇进京之后,将京里那些大户人家抄了一个底朝天,家财全部充入国库,凡有反抗者,都被拖到菜市口枭首示众,连续一个月以来,菜市口每日都血流成河,地上的血就一直没有干过。”
“殷怀玺不会无故杀人,”虞幼窈心中一窒,脸色有些发白,却仍然断然道:“一定是殷怀玺,查出他们与梁贼有勾结,殷怀玺从他们家中抄出了犯罪的罪证。”
不管是谁攻破了京兆,真正需要逃命的,是殷氏宗族,及一些如镇国侯府一般,世代受大周皇帝荫萌,与大周皇室兴衰、荣辱必不可分,要与大周共存亡者。
大部分其实是不需要逃的,不管谁当了皇帝,只要献上家财,做为投名状,投降就没事。
能在京中立足者,哪一个不是拥有庞大的家财,累积了大量的人脉与渠道,这些是新皇所看重的,也是他们重新掌握权势的根本。
殷十见她脸色不好,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什么消息?”
“属下以前也上阵杀过敌,”殷十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战场上杀伐太重,终究是有伤天和,心性难免也会受到影响,许多战士也因此日益暴戾、嗜杀,仿佛没什么事,是杀几个人解决不了的。”
对上过战场的人来说,杀人是多简单的事啊。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人死了,不管什么棘手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第1066章:相见
“每一次打仗,军中就有人因为杀伐过多而疯魔,前线战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退到后方休整,避免疲惫应敌,也是为了避免战士们长期处于血腥残杀的战场上,会影响战士们心性。”
虞幼窈攥紧了五指,心中漫起了阵阵疼意。
战士们可以换防,退到后方休整,将杀心散去,可殷怀玺身为统帅,身系几十万大军的性命,背负着身后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没有退后的权利。
不战时,他站在尸体横遍地、流血成河的战场上,翻找阵亡战士的遗体。
战时,他也会冲在前线。
世人只知殷怀玺封狼居胥,可又有几个人是真的清楚狄人有多么难打?
殷怀玺为此筹谋了十年。
整整十年。
从儿时到冠年,习兵法、研军阵、训奇兵、养精锐、探敌情、绘舆图……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平定北狄,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殷怀玺屠戮草原是为残忍,可那些年,因狄人屡犯边境,被屠戮死去的边城百姓,那些因狄人主动滋扰、入侵,为了保家卫,而战死的战士,那些因为狄人烧杀抢掠,而家破人亡的家庭,那些因为战争,被鲜血染红的每一寸土地……
战争没有对错。
只有输赢和立场。
过了许久,虞幼窈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那要怎么办?”
殷十摒住的呼吸,倏然一松:“只要回归正常生活,等过一阵子,杀心就会渐渐淡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春晓和夏桃接连下车。
虞幼窈正要准备下车,就听到了一阵“哒哒哒”地马蹄声急奔而来,紧跟着车辇前重重的帷幕被大力掀开。
刺骨的寒风,突地灌进了车厢里。
虞幼窈冷得一哆嗦,来不及反应,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意撞了满怀。
许久没见殷怀玺,她下意识推了一把,想看看殷怀玺,却被他大力揉进了怀里,力道又重又狠,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碾碎。
虞幼窈痛呼出声。
可殷怀玺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变本加厉,双臂搂着她的肩膀,不断地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肉里,与他骨肉不分。
“你轻点,我疼……”抵在他胸前的白嫩拳头,捶了几下。
殷怀玺将头埋在她颈侧,浑浊的呼吸又急又重,呼呼地在她耳边响起:“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嗜杀、暴戾,杀人如麻?”
这话要从何说起?
虞幼窈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就又听到殷怀玺浑浊的声音响起:“是不是不想进京,想留在虞园里过自在的日子?”
临行前,她确实满心踌躇,但……
殷怀玺一连三日没有合眼,眼底交织着骇人的红血丝,透着浓浓的戾气:“我向来明白你,表面上瞧着规矩守礼,可心里头却厌恶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装得一副行循蹈矩的样子,骨里头最乖张,给你一点资本,便连这天你也敢翻了……”
倘若没有这一份翻天覆地的魄力,如何能改变北境历朝历代的弊患和窘境,还明目张胆了,在北境开女山院,倡导女学?
旁人只当她是为了令女子读书认字,明德知礼。
也不算离经叛道。
可他多了解虞幼窈啊。
若水山院进展得这么顺利,过程之中几乎没有任何阻碍,那是她一早就在谋算,是碍于北境的贫困,才一直按捺至今。
女院是她立下的一个标杆。
一个让女子也能光明正大地读书、认字,接受如男子一般教化的标杆。
当越来越多的女子,获得了如男子一般读书、认字、明理、明德的机会,不需要倡导什么,改变成什么,明理、明德的女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让人另眼相待。
叶应秋就是范例。
届时,女子的地位也会在这种趋势下,渐渐得到改善,社会本身也会对女子越来越宽容,女子的处境也会更好。
她有一颗改换乾坤的心。
也有一颗崇天敬道之心。
不求人人均等,却顺其自然,尊遁万事万物自己的发展,是无为而治。
他擅长谋事。
可论治事,他远不如虞幼窈。
是因为,他没有虞幼窈的赤诚心性。
虞幼窈下意识要反驳,殷怀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襄平城距离京兆路程虽远,但沿途官道,车马通行十分方便,朱公公十一月初,就启程去襄平城接你进京,最多十天半个月,你就能进京,怎么也不能耽搁到腊月……”
所以,这么晚进京,是她故意拖拉着不愿进京?
这一个月来,殷怀玺就是这样想得?
虞幼窈都要被他气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季节,辽东这会儿天寒地冻,有些地方大雪封路,就只能绕道而行,马车在雪里走容易打滑,路上本就走不快,我这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你不心疼我,还嫌我来得慢……”
他一心盼着能与她早日相见。
每迟一日,心中就要平白生出许多猜疑和揣测,心情难免有些焦虑几分,情绪也难免暴躁,心中难免患得患失,便也没顾上其他。
殷怀玺一阵揪心,瞧着她一脸疲惫,巴掌大的小脸儿有些苍白,在雪白的狐毛领襟里,瘦巴巴的,衬得她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这会儿红了着眼眶,眼里蓄着水光,憔悴又可怜的样子,令人心疼。
虞幼窈连眼儿都红了,用力推攘了他几下,没推动,拍了他两下,又拍得手麻,委屈得声音也哽咽了:
“一见面就凶我,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省得你故意挑我的茬儿,谋划着三宫六院,嫌我挡了你的快活日子……”
堵气的话一说出口,虞幼窈就后悔了。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殷怀玺。
一句不来了,令殷怀玺当场就红了眼眶,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哪儿来得三宫六院,我一进了京里,就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哪里说错了。”虞幼窈听不下去了,倏然抬起头,久蓄的眼泪一下就冲出了眼眶。
第1067章:字字戳心
她哑着声音,又气又恼:“你不也说,是因为忙,才没心思去理会那些事,等你不忙了,就有时间,也有心思去理会了?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何必要接我进京,让我一个人呆在虞园自在了过日子……”
简直是字字戳心!
殷怀玺心中涌现了一股暴戾,一把捏住了虞幼窈的下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自己断章取义,还往我头上扣,我一进京,连气也不带喘一口的,就安排人接你进京,一心想着与你团聚。”
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他放软了声音:“忽略了天寒地冻,路上不好走,让你吃了罪,受了累,是我不对,可你怎的不讲理,一张口就诬赖我,皇帝三宫六院是没错,那不还有宪宗皇帝……”
“我怎么不讲道理?”虞幼窈拨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是,宪宗皇帝与皇后一夫一妻,于深宫之内,宛如寻常夫妻,可你怎么不告诉我,成宗皇帝非帝后所出,所谓的只取一瓢饮,是一场不为人知的笑话。”
殷怀玺一脸错愕。
虞幼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殷怀玺拉住她的手,下意识就问:“你要去哪里?”
“回襄平,”虞幼窈背着身,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里砸落,没好气地抬起手臂,就要甩开他的手:“以后再也不来京兆了。”
“不要走。”殷怀玺从背后抱住她,不让她走。
“你放开,”她哑了声音,语气里也不觉得透了几分怨怼:“还拦着做什么,等我走了,随便你娶百儿八十个,管你怎么风流快活,一个个跟美人蛇似的,缠着你不放,见天地围着你转悠,把你当成种马,争来抢去地,这个为了争宠,给你下点药,那个为了诞下皇子,往你被窝里钻,或者干脆下点药,让你一病不起,再悄悄弄点红丸,把你榨干,皇上都是这样才短命的,我管你死活……”
殷怀玺叫她一说,不由头皮一麻,有些哭笑不得了:“什么百儿八十?就你一个,我都已经够呛了。”
虞幼窈心里一阵酸涩,微抿着嘴。
马车的高度有限,殷怀玺不得不低头、弯背:“京兆初定,宫中事务庞杂,内宫里的一应事务是由宁皇后代为处理,等我们举办了立后大典后,我就下旨送宁皇后去行宫颐养天年。”
骊阳公主就没有理由留在宫中。
简单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虞幼窈紧绷的身子,忍不住软化了一些,却抿着唇儿,没有说话。
“都已经改朝换代了,没必要尊前朝皇后为太后,给你找个不自在,让人骑到你的头顶上去,我辛辛苦苦拿下了江山,就是为了让你不必看人脸色,也不必如小时候一般委屈。”
成宗皇帝非皇后所出,这是皇家秘辛,便是宫里也少有人能知道,虞幼窈身处宫外如何能得知这样的秘辛?
除了骊阳公主不作他人想。
不难猜测,宁皇后和骊阳公主到底打了什么主意,甚至在他不知情下,将主意打到了虞幼窈身上。
虞幼窈是多聪明的姑娘啊。
出身世族的骄傲,以及打小接受的教养,绝不允她因外人的几句话,就轻易就折了傲骨,坏了教养,乱了方寸。
心中也是恼极了他,却也对骊阳公主一面之词抱有怀疑,不愿因骊阳公主挑拨的话,轻易与他生了嫌隙。
所谓的“三宫六院”,骊阳公主说了不算,他的态度才是关键。
故意提了宪宗皇帝也是在试探他。
倘若他真没这个心思,就该明白该怎么做出反应。
倘若他生了二心,也不至于闹得痴男怨女,纠缠不清,全了彼此多年的情份,都能全身而退。
聪明又理智。
却叫人心疼,殷怀玺将她打横抱起,安放在自己的腿上:“我承诺登基之后,为宁国公府正名,保宁皇后和骊阳公主一生荣华,就仅此而已,不管她们打了什么主意,那都是她们自己的事。”
虞幼窈扑倒在他怀里,呜咽直哭:“你是不知道,骊阳公主到我跟前说了一堆的话,我开始也不信的,但,”她气得直捶他,忍不住又恼又气:“她又说,你们父子二人,与宁国公府的纠葛,我……”
殷怀玺对宁皇后很宽容,许多针对宫中的算计都避开了宁皇后。
一直以来,她尽量避免掺合他和宁皇后之间的事。
他不说,她也不问。
“怕我为了所谓的恩义、亏欠,就应了宁皇后的算计?”殷怀玺有些恼她的不信任,可也明白,这种不信任是源于他对宁皇后讳莫如深的态度:“宁国公府的覆灭,又与我们父子何干?哪儿来的亏欠?”
虞幼窈心里松了一口气,就怕殷怀玺太重情义,脑子不清楚。
宁国公府是先帝为皇五子培植的党羽,扶持皇五子是尽忠君之事,理所应当。
宁国公府受先帝重用,从落没走向了兴盛,这原就是宁国公府与先帝的一场交易,更是一场豪赌。
不管输赢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所谓的亏欠。
狗皇帝登基之后,有太后娘娘做保,也不可能杀了皇五子,没得与太后离心,得不偿失,宁国公府保了皇五子,也是顺势而为。
宁国公府的覆灭,是源于狗皇帝的猜忌。
与旁人没有关系。
“我父亲确实借了宁国公旧部的庇护,才得已在北境建功立业,但这么多年来,父亲明里暗里,着人在宫里照拂宁皇后,助她多次逃过陆皇贵妃的各种算计,我也承诺了,要替宁国公府正名,给宁皇后一世荣华,有多少恩义,是偿还不了的?”
他也没说,宁国公府获罪之后,宁国公府的旧部,是在太后娘娘的庇护下才没有受到牵连,父亲去北境就藩,是太后娘娘的安排,那些旧部有很大程度上是因太后娘娘才对父亲别眼相待。
只是这话叫人听了,难免有些忘恩负义。
确实不好直说。
虞幼窈哭得委屈不已:“你怎么不告诉我,平白叫我难受了这么久。”
“话虽如此,可我父子二人确实与宁国公府纠葛太深,很多事计较不清,宁皇后算计又太多,”殷怀玺轻柔地摩挲她眼底的泪水,一脸无奈:“不想叫你知道了,与她们有了牵扯,有些人事太腌臜了,还是少沾为妙。”
宫里的人事她既然插不上手,最好就别掺和。
第1068章:我想你了
一想她身处宫外,虽然是长郡主,可也插不了宁皇后的事,又想到宁皇后从前的种种作为、与算计,虞幼窈也觉得还是少与宁皇后牵扯为妙,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
她期期艾艾地看着殷怀玺,巴巴地问:
“不生二心?”
“嗯!”
“不纳二色?”
“好!”
“不异腹生子?”
“听你的!”
虞幼窈心中欢喜,突然又想到了宪宗皇帝,脸色又垮了垮:“如果将来,我不能……”生,或是不生儿子……
只是这话太臊脸皮了,她也说不出口。
“没有如果,”殷怀玺蹙了一下眉,就打断了她的话:“你身体好好的,以后不要再这种话。”
孙伯每个月都会为她把脉,这几年她的身体养得也很不错。
虞幼窈眼巴巴地望着他:“我是说如果,如果我……”
殷怀玺面色微沉,瞧着她红红的眼睛,眼睫上还沾着泪,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一软:“殷氏宗族不是还没死绝吗?与我系出一脉的也有不少,过继一个到我们名下,或者干脆安排一番,从宗族里仔细挑一个初生的孩子,假你之腹所出。”
虞幼窈呶了呶嘴,这种事如果轻易能做成,当年明宪皇后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与自己的丈夫离心离德。
殷怀玺是多了解她,她一呶嘴,就猜到了她不以为然的心思:“知道世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吗?嗜杀暴戾,杀人如麻,”他轻扯了一下唇儿,要笑不笑的样子,凉嗖嗖的,叫人头皮发麻:“我可不是宪宗皇帝。”
至少在进京之后,朝中就无人敢忤逆他半句。
“笑得真难看,”虞幼窈破涕为笑,伸手挡住他的嘴:“以后,不许这么说自己,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殷怀玺定定地看着她。
黑亮的眼儿里,缀满晶亮的水光,似浸在清澈的泉水中,闪着潋滟的波光,小脸颊上泪痕斑斑,却红扑扑的,比打了胭脂还要娇鲜妍艳,唇儿弯弯的,笑得温软又甜糯,直叫人看一眼也不由自主地软了心肠,酥麻了半身。
心中的暴戾,陡然就被极柔软的情愫所取代。
忽然,又见她噙着两汪眼泪,控诉一般:“以后不许凶我。”
“好,”殷怀玺又强调了一句:“不凶你。”
看他眼底一片青黑,连眼睛都熬得通红,里头全是红血丝,虞幼窈也知道,他这阵子也不轻松,心里止不住地心疼。
她声音又甜又软:“我想你了。”
殷怀玺心头一热,忍了又忍,没忍住将她按到榻上,含住她微微撅起,显得丰润饱满,艳惑人心的唇儿。
封后大典也该准备起来了。
本来十分宽敞,宛如一座小房子的车厢,突然变得窄小无比。
空气也变得黏腻、潮湿、闷热。
不一会儿,虞幼窈就香汗淋漓,身上清幽含芳的莲香,染上了旖旎,愈渐浓郁,随着汗滴从她玉一样莹润的皮肤中缓缓沁出。
殷怀玺沿着她一截皓腕,缓缓地向上摸索,大掌握住了削圆的肩膀,轻轻地摩挲,搭在香肩上的衣襟,因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松垮下来。
一条瘦骨呈露,形态美好的琐骨,赫然呈露。
殷怀玺呼吸一急,掐在腰间手,轻轻一颤,就松开了,指尖捏住了系在腰间的衣带,停留了许久,终是没忍住,轻轻一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清幽沁芳的莲香味,弥漫了整个车厢。
虞幼窈出了许多汗,额发湿漉漉的粘在腮边,还有一缕调皮又暧昧地含在软嫩的唇里,双颊泛出嫣红,软绵绵的身子仿佛没有骨头,娇弱无力地靠在殷怀玺的怀里。
整一副被人疼爱过后的模样。
‘活色生香,艳色无边’来形容也不为过。
殷怀玺到底按捺下汹涌而至的潮色,指尖捻住她滑落小手臂处的衣襟,缓缓地拉到肩膀上,挡住了琐骨含春,也挡住了上头宛如瓣瓣桃花,洇出来的点点旖旎红痕。
虞幼窈被他闹得厉害,有点昏昏欲睡。
殷怀玺伸手帮她梳理有些凌乱的额发,将她腮边的发丝,轻拂到耳后,见她一脸迷糊,小手无力地揪着他胸前衣襟,轻弯着唇儿,就这样睡着了。
定定看了她半晌,殷怀玺扶额低笑。
再有下次,他不保证自己还能不能熬得住。
封后大典不能再拖了。
殷怀玺脱下大氅,将怀里睡得昏沉沉的娇人儿,从头裹到脚,掀开车厢外面重重的帷幕,抱着她下了马车。
丫鬟宫人都退开了马车四周,守在不远处。
春晓夏桃连忙上前去接主子,却见主子裹着殿下的大氅,被殿下抱在怀中,小脸儿埋在他臂弯内,被裹得严严实实,空气中隐有一股幽香浮动。
殷怀玺一个眼神过去,就阻止了夏桃将要脱口而出的声音,抱着虞幼窈进了抄手游廊,沿着长廊,一路到了虞幼窈的闺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榻上,替她盖好了锦被。
虞幼窈哼哼唧唧,皱了皱小鼻子,又睡过去了。
殷怀玺支着额头,坐在床榻边,就盯着她可爱的小模样,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一会儿揉揉她软乎乎的小手,捏捏她小巧的鼻尖,捻捻她软软的耳珠,目光落她略带红肿的唇瓣上。
最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渴望,俯身啄吻,从小嘴儿啄吻到额头,干脆了床榻,左一下,右一下,就蹬掉了脚下的长靴,靠在床沿,霸道抬起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搂进了怀里,就这样近距离地瞧个够。
又怎么能够?殷怀玺低低一叹。
虞幼窈醒来时,天色已暗,殷怀玺已经不在了,她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床头边上熟悉的宫灯发呆。
殷怀玺头一次送她的那盏花灯,已经旧了,后来又重新做了一盏更漂亮的八角宫灯送给她。
春晓进来伺候她穿衣。
虞幼窈下意识张口问:“殷怀玺走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便涌出许许多多旖旎又痴缠的片段,她这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还能有这么多羞人的花样儿,叫他哄得三迷五道,胡天胡地了闹腾,衫儿都褪了大半,虞幼窈捂着脸,身子一歪,又倒回了榻上,拉了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