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捅你刀子
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但有这样魄力的人,还在少数。
那位老臣姓古,在都察院里名声不显,蹉跎了半生,已经年近古稀,到了【必须】告老还乡的年纪。
朝廷有明文规定,官员一旦到了七十,就必须自请告老还职,除此之外,年虽少,但形容衰者老,亦听致。
因此,大多数官员不到七十,甚至连六十都不到,就要致仕。
朝廷也需要注入新鲜血液,才能一直运转下去。
北宋初年,就有一位名叫剧可久的官员,年过七十仍不主动致仕,搞得宋太祖都看不过去,想要亲自下令,勒令他致仕,但又觉得一个皇帝,亲自去催一个官员致仕,也太难看了,于是规定让御史台的人去弹劾,那些年迈的老臣,让他们主动致仕。
那位古御史,在都察院并无建树,也无过人的背景,凭什么能在都察院里,一直呆到七十才致仕?!
要知道,朝廷的官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一个,就代表空出了一个位置,许多世族专盯这些年迈,形容衰老的官员弹劾,好空出位置,为自己的家族铺路。
由此可见,这位古御史背后并不简单。
就不难推断他此举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
那么古御史,为什么甘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做这个出头鸟呢?
这就要从,官员致仕后的情形说起。
普通官员一旦离开了官场,就将面临人走茶凉的境地,过往的功名利禄都成了过眼云烟。
除了每个月会领取他们在职时,官职的一半奉禄,依旧享受免赋税的待遇,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但比起在朝为官时,是完全不能比。
大部分人,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倘若在朝中还有一些人脉,倒还能荫萌自己的子孙,为子孙的前程铺路。
但是,都察院干得都是得罪人的活计,如虞宗正这样的世族出身,有世族保驾护航,但凡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轮不到他做出头鸟,便是风向错了,朝廷兴师问罪,也轮不到他,首当其冲的是,那些毫无根基,还做了出头鸟的官员。
古御史做为一个没有根基,没有后台的官员,一旦失势,后果可想而知,便是家族后辈里有出息的子孙,将来就进入朝堂,也会面临被人排挤的下场,前程堪忧。
古御史年愈古稀,在致仕前,为某些人做了探路石,虽然丢了一条命,但为后代子孙求到了一个庇护。
也算是人生最后一次发光发热了。
眼下这朝局,正应了“争储乱政”的算计,虞幼窈突然问:“这位老臣,是谁的人?”
兰妃、徐贵妃、藩王,抑或是殷怀玺?
殷怀玺笑了:“是梁王的人,”接着,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但这件事,却是兰妃指使的。”
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虞幼窈有些稀嘘:“梁王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殷怀玺笑了一下:“对梁王来说,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没有争储乱政,又哪来的师出有名?”
虞幼窈深以为然,蹙了一下眉:“古御史是梁王的人,兰妃知情吗?兰妃也不像那种与虎谋皮之人。”
从前,威宁侯府势大,陆皇贵妃身份尊贵,二皇子不仅身份最贵重,也深得皇上信重,梁王对二皇子来说,是助力,当然威胁也是有的,但也不是不能压制。
今日不同往日,宁远伯府下了大狱,兰妃没了娘家的支持,再与梁王牵扯,那就是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兰妃一心想扶持二皇子,登高攀重。
梁王也想要那个位置。
兰妃压不住梁王的野心,根本不可能继续合作。
虞幼窈想到了,当初皇上封了她县主,她进宫谢恩时,在寿延宫见到的兰妃,斟酌了一下。
殷怀玺反问道:“何以见得?”
虞幼窈道:“兰妃是个很高明的人,很懂得审时度势,也擅长谋算,表面上言笑嫣嫣,转头她就能捅你刀子。
她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当年,皇长子夭折,皇后娘娘大受打击,一直封宫不出。
是兰妃执掌了凤印,把持后宫多年。
大周朝重嫡重长,狗皇帝对刚出生未久的嫡长子,肯定是疼爱的,狗皇帝也未必,是真的想杀了皇长子,只是心中难免因宁国公府一事,对皇长子感情复杂了一些。
虎毒不食子,还是一个刚出生不久,毫无威胁的无辜稚子。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也根本构不成,皇上对皇长子的杀机。
皇长子夭折,未必是皇上下手,而是有人揣磨圣心,钻了这个空子,趁势对皇长子下手。
杨太傅身为帝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犯了错,便是看在传道授业的恩义上,杨太傅也罪不至死。
可狗皇帝连恩师都没放过,以致于背上了“杀师”之名,可见对于皇长子的死,他是真的满心痛惜。
接下来,二皇子占了“长”,皇上顺理成章地把对皇长子痛惜和器重,转向了二皇子。
策划这一切的人,是将皇上的心思揣磨得分毫不差,利用得淋漓尽致。
纵观后宫,能如此精准地揣磨圣心的人,虞幼窈只想到了一个。
从前的陆皇贵妃,现在的兰妃!
这阵子,徐贵妃上窜下跳,摆布北境士绅,在北境兴风作浪;
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西安韩氏的案子,还在审理之中,以韩阁老为首的一干韩氏子弟,至今还幽禁在府内,从案子的进展看来,韩氏阁是难逃罪责。
看似这一切,和兰妃没有关系,但是二皇子却顺理成章地压了三皇子一头,在朝中获了不少贤德名声。
宁皇后和四皇子也不消停,一双眼睛,尽盯着虞氏族算计,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式,甚至搞出了北巡一事。
可结果是,宁皇后苦心筹谋的“北巡契机”,也惨遭搁置。
从表面上看,兰妃没有得到什么,可是争储一事,始终是要皇上定夺,兰妃娘娘这阵子的“低调”、“安份”,却与徐贵妃和宁皇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979章:何时起兵
兰妃是将圣意揣磨透彻了,在皇上面上,“不争”比“争”有用,从一开始,她就摆了“不争”的姿态,将来“争储乱政”的大帽,也到不了她头上。
许多事情,看似没兰妃什么干系,但仔细一琢磨,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处处都有兰妃的影子。
殷怀玺又道:“兰妃确实不知古御史转投梁王,和梁王搅合一起的是贾州府。”
人心莫测,古御史在朝中并不起眼,兴许连兰妃自己,也没将区区一个古御史放在眼里,结果叫人钻了空子。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古御史此举,虽然让兰妃达成了目的,但何偿不是为梁王做了嫁衣?!
提起贾州府,虞幼窈俏脸一沉,不觉就抿紧了唇儿:“我还以为贾州府一直就是梁王的人,原来是个二姓奴。”
很显然,她仍然因为贾州府,当初对谢府下手一事耿耿于怀。
殷怀玺眼底一阵幽深:“前威宁侯现宁远伯,于贾州府有知遇之恩,贾州府一直做小伏低,深得宁远伯的信任,贾州府调任泉州,也是威宁侯从中使力,贾州府在泉州任职期间,也确实不负威宁侯信重,每年送上来的孝敬,让兰妃在宫里奢靡无度,收卖人心,为皇上修道场,炼丹药,深得圣心,因此圣眷日隆,兰妃对贾州府十分任信。”
虞幼窈顿时明白了:“贾州府实则是兰妃的搂钱袋子。”
殷怀玺颔首。
虞幼窈在泉州时,和贾州府有过短暂的接触,也派人查过贾州府的为人:“贾州府在泉州任州府,也有十余年,官员三年一考评,评优者会优先得到调任机会,贾州府背靠当时,还是皇贵妃的兰妃,怎么也不可能十几年都没有调动,兰妃并是没打算,让贾州府继续升迁,想让他在泉州钉死了,一直帮自己搂钱。”
泉州商贸繁荣、发达,资源丰富,把持了泉州,就相当于把持了源源不断的资源钱财。
当时的威宁侯府有权有势,党羽遍及朝纲。
想要笼络人心,培植党羽,钱财是必不可缺的一环,如此泉州对威宁侯府的重要,就突显出来了。
贾州府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搂钱能力,兰妃又怎么舍得将他调到别处?
殷怀玺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虞幼窈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贾州府老奸巨滑,手段颇为阴狠,他肯定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四品的地方官,为兰妃搂钱,但是碍于威宁侯府势大,兰妃圣宠正隆,也不敢轻举妄动。”
从贾州府为人处事的手段看来,此人老奸巨滑,野心甚大,肯定不甘屈居人下。
“直到宁远伯府失势,兰妃进了冷宫,贾州府在兰妃身上,看不到继续升迁的机会,也不愿一辈子受制于兰妃,这才暗中投靠了梁王,而且梁王从前和威宁侯府有勾结,双方要互通消息,掌控泉州的贾州府是重要一环,贾州府一早就和梁王有了牵扯,已经很难脱身了,他别无选择。”
投靠梁王,有野心之故,也有无奈之举。
殷怀玺点头,突然道:“贾州府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他漫不经心道:“等过一阵子,我们的婚事传开,梁王直取泉州后,第一个杀的人,就是贾州府。”
虞幼窈愣了一下:“为什么?贾州府这么早就参与梁王密谋造反一事,可见梁王对他十分信任,梁王能顺利控制泉州,贾州府也是功不可没,就算梁王直取泉州,也要靠贾州府继续掌控泉州。”
“还能为什么?”殷怀玺轻勾了一下唇角,眼儿看着她,闪动着令人脸红心跳的专注:“你是我的未婚妻啊!从太后娘娘为我们赐婚那天起,我们之间就是一体的,从此之后荣辱与共,祸福同享。”
他算计太后娘娘赐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天家赐下的婚事,不能退婚,更不能和离。
这一纸赐婚,能将他和虞幼窈捆绑一辈子。
虞幼窈先是一愣,接着俏脸一红,顿时明白了。
贾州府之所以对谢府下手,是出于梁王授意,当时,梁王根本没将一个,远离京兆的小小县主放在眼里。
今时不同往日,她成了武穆王的未婚妻。
谢府撤离泉州一事,碍于各样原因,并没有传开,但当事人,却是心知肚明,梁王至少在明面上,不会和武穆王过不去,就不会留一个,曾经冒犯了“未来武穆王妃”的人在身边,以免落人口实。
不管梁王因何原因谋逆,都是大逆不道。
但至少在明面上,要立得住。
这件事涉及了韶懿长郡主、谢府,现如今连武穆王也牵扯进来了,梁王不得不慎重对待。
贾州府迫害县主的行径一旦传开,联想到泉州封禁的一应异常,以及梁王轻而易举,就直取了泉州一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梁王和贾州府一早就勾结在一起。
那么梁王起兵一事,也是早有预谋的。
虽然这是事实,但至少在明面上,不能叫人抓了把柄。
因此,梁王打着诸如“皇子争储乱政,后宫祸乱朝纲”,“清君则”、“正朝纲”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起兵,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梁王不会在这种事上落人口舌,舍弃区区一个贾州府,当年的一切,也就死无对证,贾州府成了替罪羊。
假如虞幼窈和谢府惨遭了毒手,假如虞幼窈没有赐婚武穆定北王,情形就又不一样。
总归是,梁王忌惮武穆定北王。
虞幼窈躲开他亮得惊人的眼睛:“对了,梁王若是起兵,你这个镇守北境的武穆定北王,肯定不能袖手旁观,辽东一带是首疆,不仅承担了抵御外敌的责任,同时也与京兆互相呼应。”
殷怀玺淡声道:“你且看,梁王什么时候起兵。”
虞幼窈仔细一琢磨,顿时瞪大了眼睛。
……
而此时,被虞幼窈和殷怀玺提提及的梁王,也正在与亲信商讨,什么时候起兵。
梁王穿了一身铠甲,大马金刀地坐在首座,堂下两侧分别坐了几个,文士打扮的幕僚,与同样身穿铠甲的将领。
第980章:真假世子
这时,身穿宝蓝色蟒袍的梁景宣,开口道:“古御史尸陈午门,太后娘娘以雷霆手段,平息了朝中有关皇上临朝的呼声,可见皇上病重,已经不能临朝,主理朝政,朝臣们为了储位一事,斗得不可开交,已是一片乱象,三位皇子争储夺位,致朝局动乱,我们出兵,也算是师出有名。”
皇上没有立储,眼下太后娘娘和皇上皆已病重,立储一事已经不能再耽搁,但朝中有三位皇子,不管立谁,其他两派都将万劫不复,就算不为稳定朝纲,为了自己的小命,也要卯足了劲地争。
“二公子所言极是,眼下正是我们起兵的最好时机。”
当下,就有几个武将出言附合。
蓝袍公子梁景宣,明面上是梁王嫡次子,但在座的各位哪儿不清楚,这位才是真正的王府嫡子,名副其实的梁王世子。
至于送进京里的那个,不过是个贱妾所出的卑贱庶子。
新皇登基之后,皇上北伐一败涂地,梁王就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从那时候起,梁王就已经在为谋逆做准备。
“世子”梁景晔的出生,也是早有预谋。
当时,怀孕的是王府后院的一个侍妾,等侍妾生下孩子之后,去母留子,借假王妃之腹,顺理成章的顶了嫡长子的身份。
而真正的嫡子,是第二年才从王妃肚里出来。
连“世子”梁景晔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替死鬼。
梁王一脸欣慰地看着嫡子:“利用古御史,进一步搅弄朝纲,致朝纲动乱,是你一手策划,”说到这儿,他不觉露出骄傲的神情:“哈哈,你果然没让为父失望,你再说说,为什么觉得,我们起兵的时机到了?”
何时起兵,身经百战的梁王,心里肯定有数,此言是为了考验梁景宣,也有心让嫡子,在这些老臣面前表现一番。
父虎无犬子,才能让人更死心踏地。
梁景宣模样斯文俊秀,笑起来透了温润,父亲有考验之意,他也有表现之心:“一直以来,阻碍我们宏图大业,最大一个绊脚石,就是北边的武穆定北王,一旦我们起事,武穆定北王首当其冲,肯定要驰援京兆。”
此言一出,在场的一干人等,皆露出忌惮的神情。
连梁王也不觉坐直了身体,面色凝重了几分:“武穆定北王虽然年少,但纵观他平定山东叛乱,为父平冤,在接掌幽州后,轻而易举就收服三十万大军,稳定了北境的局势,控制了北境的旱情,撼动了当地士族的根基,可见也是个狠角色,比及他老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幽军常年与狄人交战,个个骁勇善战,战场上瞬息万变,便是万无一失,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过,”梁景宣深以为然,话锋一转:“今时不同往日,只要我们瞄准时机,就算武穆定北王再厉害,那也不足为惧。”
梁王配合地问:“何出此言?”
梁景宣慢条丝理地分析道:“北境地域广阔,涵盖了包括辽东三省,山陕甘宁七地,而山陕两地做为主要物资供应地区,却遭了百年大旱,连粮食都种不出来,就算熬过了这一关,至少要三五年,才能缓过劲来。”
幕僚点点头,显然对二公子的话十分认同。
推广番薯种植,确实能解决北境粮食问题。
但番薯要到下半年十月才收成。
北境安置了近二百多万的灾民,收成的粮食,也要先紧着灾民,否则百姓们饿着肚子,肯定会闹出大乱子。
顶着众人认同的目光,梁景宣神色不觉就透了几分矜傲:“自旱灾之后,北狄就一直活跃在边境一带,北境大小战事都没停过,幽军战力、装备耗损,军需粮草也一直都在消耗,北境物资十分缺乏,是全靠以谢、白二府为首的商绅捐赠,但捐赠本就不是长久之计,没有稳定且长远的物资来源与供应,也只是燃眉之急。”
这一点,身为经身百战的梁王,深有感触:“谁说不是呢?打仗就是一场武力与物资的较量,在兵力同等,实力持平的情况下,谁的物资多,谁就能取胜,所以啊,平常囤积再多物资,到了战场上,永远也不嫌多,不然我又为什么要和威宁侯合作,襄助他除了周厉王,窃取幽州兵权?还不是眼馋泉州这块大肥肉。”
当然了,泉州只是他其中一个目的。
周厉王若是不死,大周朝哪儿乱得起来?哪儿轮得到他们做这乱世英豪?!
几位武将纷纷出言附合——
“王爷所言极是,论武力,咱们密谋多年,肯定不会弱于幽军。”
“论粮草,准备多年的梁军,更是占据了先天优势。”
“便是装备备配备,也都是最精良的,也甩了幽军一大截。”
“梁军兵马强盛,自然不惧幽军。”
“……”
大家七嘴八舌地,互相一对比,顿时优越感爆棚了。
梁王对梁景宣的表现十分满意。
打仗最首要的就是军心,便是密谋多年,可一朝起兵,这些从前忠于朝廷的老将,或多或少还会有些犹豫迟疑。
今儿他将这些老臣喊过来,就是为了进一步地稳定军心。
梁景宣继续道:“除此之外,朝廷在北境颁发了国策,为了推行国策,北境的大部分资源,都向流民倾斜,大批流民才安置不久,正是民心不稳之际,需要武穆定北王出面震慑,不然北境会出大乱子。”
话里话外,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武穆王再厉害又如何,如今实力不如梁军就算了,又被国策拖了手脚,也是分身乏术。
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场中各人,顿时面露喜色,几乎已经能想像到,他们往后的荣华富贵了。
梁景宣达成了目的,又给他们吃了一个定心丸:“姜还是老得辣,武穆定北王名声虽大,但到底年少轻狂,又怎么能比得上父子,身经百战,老谋深算呢?”
“还真是天助我也。”当下就有一个武将,一拍大腿,大笑道。
第981章:誓死追随
“受旱灾影响,这两年狄人频繁进犯北境,我们现在出兵,最多三个月,就能拿下沿途一应城池,直取泉州,到了秋天,狄人要储备冬天的物资,定会来势汹汹,武穆定北王要抵御外敌,就更加分身暇顾了。”
如此一对比,梁王的优势简直不要太明显了,这个时候不反,还要等武穆定北王安定北境之后再反?!
那才是脑袋被驴踢了。
有人跟着一起附合:“此言甚是,大肆狄人来犯,北境失了防守,狄人长驱直入,直取京兆,大周朝很可能会面临内外夹击的困境,这种事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朝廷就是有心,也不会要求武穆定北王出兵。”
殷怀玺是应对北狄的第一道屏障,不容有失。
京里的兵马并不少,又是大周朝装备最精良,最为精锐的精兵,可以征战的将领也多,殷怀玺要抵御外敌,怎么能分身暇顾?!
梁王等着这个时机,想要趁虚而入。
“武穆王不能出兵驰援,就能避免与武穆王正面交锋。”
“也不是怕了武穆王,王爷志在京兆,避免与武穆王正面交战,也是为了休养生息,保存实力,只待王爷夺下了京兆,画地为牢,占据了天然守势,就能收拢京兆残余的兵力,收割京城的资源,到时候也不会怕了,物资缺乏的北境。”
“武穆王被北狄绊了手脚,王爷才没有后顾之忧。”
“……”
众人七嘴八舌一讨论,顿时发现此时发兵,确实是最好时机。
既能避开武穆王,又能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话虽如此,但仍有一位幕僚有异议:“话虽如此,但驻守在热河一带的驻军,是京三户的第一道屏障,五十万大军不是吃素的。”
镇守热河的是端郡王,是一员经身百战的老将,当年也是他,与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一起发动宫变,扶了今上登基,这才有了端郡王府的荣华富贵。
热河地处河北,与京兆比邻,两军还在交战,朝廷平叛的援军,也增派到位,耗也能把人耗死。
拿下了热河之后,大军肯定会损失惨重,需要长时间的休整,而在休整期间,朝廷也会继续派兵平叛。
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臣子造反少,成功者廖廖无几的原因之一。
梁景宣朝一个幕僚使了个眼色,幕僚立马会意,当下就出声反驳:“话虽如此,但驻守在热河的战士,平常富养在军中,连几场像样一点的仗都没打过,也就面上光,真上了战场,真刀真枪地干,就成了软脚虾,哪儿比得上咱们梁军,一个个身经百战,有血性?”
“你们不要忘记了,京三营有十五万兵马,再加上御林军、宗室卫所,加起来绝不少数二十万之数,都是大周朝最精锐的军队,配备了最精良的装备,武器。”
“平时拿王爷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烫手,事到临头了,就当起了缩头乌龟,搁这儿动摇军心?!动军摇心者,依法当仗毙,以儆孝尤。”
“京里那帮龟孙子,就知道贪图享乐,这么多年来,连个山东都摆平不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
屋里头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梁王也并没有阻拦,骄兵必败的道理,但凡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
直到两个老将,差点打起来了,梁王这才出声制止:“诸位还请冷静些,梁军的实力和优势是毋庸置疑的,但上了战场,就是要拿命去拼,任何优越、侥幸的心思都要不得,这原本就是一场硬仗,在座的诸位以命相托,是何等信任,苍鹰博兔,尚须全力,自负实力的同时,我们也该心生谨慎,切莫小瞧了任何对手。”
仅一句话,就平息了一场干戈。
梁王也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他要打,是因为他没有退路,早前和威宁侯府勾结,迫害周厉王,已经是大逆之举。
如今宁远伯府下了大狱,因为兰妃复位,皇上病重,封宫不出,宁远伯的案子,一直未曾审理,倒叫他多了一些布局的时间。
但现在不审,不代表永远不审,这件事是悬在头顶上的刀,稍有不慎,当年周厉王的下场,就是他的结束。
他甘心吗?
不甘心!
总归是个死,何不在临死之前拼一把?
眼下已经是起兵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了,等武穆定北王彻底安定了北境,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梁景宣自然明白父子的心思,拿了一把匕首,狠狠在掌心上一划,鲜血顿时从手掌涌出来。
他握起手掌,鲜红血液顺着手缝,缓缓地滴进了酒杯之中,染红了澄亮的酒液。
拉着,梁景宣高举酒杯,扬声道:“梁景宣在此,与诸位歃血为盟,请诸位相信我们父子,与我们父子共谋大业,待将来成就大业,必定重酬各位劳苦功高,不负诸位性命相托,此一杯酒,先干为敬!”
说完,他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当下就有老臣,同样划破了手掌,滴血入杯,举起酒杯站起来:“王爷宏图大业,我等誓死追随。”
“我等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
“……”
在场没有一个人提起,被送进京里做“质子”的世子梁景晔,所有人都清楚,从梁景晔踏入京兆那天起,就是一个死人了。
有关皇上病重,不能临朝的消息,在朝堂之中私下流传。
就在这时,朝中有人提出,要审理宁远伯的案子。
“宁远伯涉嫌科考舞弊,本该当即审理,却因诸多原由,不得不再三延后,如今这个案子,也该有个定论,还那些无辜牵连进科考舞弊案里,枉死大狱的学子们一个公道,也不能寒了,天下万千学子们的心。”
一番话站在大义,道德的高点上,获得了不少朝臣的支持。
“朝廷需要注入新鲜的血液,才能一直运转下去,科考取仕,是为了替朝廷选拨治国安邦的人才,是定江山,兴社稷之举,万万不能轻忽,宁远伯一案,拖了这么久,已经让诸多学子们颇有微词,再继续拖下去,难免会影响到朝廷的威信力,影响下届开科取仕。”
第983章:太后崩逝
“这一年以来,都察院衙门积压了不少,来自各地学子们的诉求,要求朝廷严肃审理宁伯远一案,此案也确实不好再继续拖下去。”
“……”
朝臣们的折子,送进了寿延宫。
而此时,太后娘娘已经卧床不起,靠在姜黄色的大迎枕上,气若游丝地听着内侍禀报,前朝的情形。
“听说,已经有不少学子,齐聚孔庙,联合向朝廷发起抗议,要求严审宁远伯一案,还天下万千学子们一个公道……”
听到此处,太后娘娘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内侍看着捂在太后娘娘嘴上的帕子,已经被血染红了,小腿肚儿也不禁发起颤来,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咳咳咳——”太后娘娘咳喘不止。
沈姑姑连忙端了一碗梨膏水过来,喂太后娘娘喝下。
神奇的是,咳喘不停的太后娘娘,在喝了一碗梨膏水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咳喘声渐渐止住了。
太后娘娘喘着气说:“一个一个,道貌岸然,口口声声,冠冕堂皇,说穿了,也不过是为了排除异己……”
宁远伯是二皇子的外家,宁远伯的案子,一天不审理,罪名一天没有定论,兰妃便仍然不算失势,朝中仍然有一批支持二皇子的人。
审理宁远伯,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把矛头对准了二皇子和兰妃,想要借机大肆剪除二皇子的党羽,进而牵连二皇子,将二皇子彻底铲除。
“皇、皇上近来身体如、何了?”太后娘娘腊黄的脸色,呈现了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嘶哑的声音,像被沙子磨过似的。
内侍白着脸,哆嗦着嘴:“还、还是老、样子。”
话音还没落下,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去了,皇上已经中风了,嘴歪了,眼斜了,早前说话不利索,嘴里还能蹦出字儿,最近连话也说不了,一张嘴,嘴角一边流着涎水,喉咙里一边发出“啊啊嗯嗯”的声音。
熬了大半年,眼瞅着是熬不动了。
皇上是什么情况,旁人不清楚,太后娘娘哪会不知道?
朝臣们忙着争储夺势,立储一事,若没有皇上出面,是万万不能平息,宁皇后、兰妃、徐贵妃,哪一方都不是吃素的,三方相争,倒还能互相牵制,可一旦制衡的局面被打破,反而会引发内乱。
而打破制衡局面的,正是古御史的谏言。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要对兰妃下手。
兰妃大约做梦也没想到,她指使古御史祸水东引,将四皇子北巡一事搁置,殊不知这一切,只是一个圈套。
“倒是哀、哀家小、瞧了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太后娘娘口鼻里涌出来。
“太后娘娘,”沈姑姑吓了一跳,连忙扑到床前,眼见太后娘娘,翻着眼白子,张着嘴,却是出气多,进气少,慌乱喊道:“来人啊,快把太医请进来……”
内侍吓了一跳,身子陡然爬到地上去了,脑子里却不停地回荡着,太后娘娘嘴里的那个“她”。
他是太后娘娘的亲信,自然明白这个“她”,指的是宁皇后。
四皇子北巡一事,是宁皇后的圈套。
宁皇后先是算计了,虞二小姐“天生凤命”,接着,她又挑动保皇党,再提四皇子北巡一事。
所有人都以为,宁皇后算计四皇子北巡,笼络民心,累积名望,进一步拉笼武穆定北王,及北境的一干官员。
届时,四皇子贤德名声大显,顺理成章地将“凤命之女”,赐婚四皇子。
四皇子得了虞氏族的支持,宁皇后理所当然地将四皇子过继为嗣子。
可谁能想到,这是个计中计?
二皇子在朝堂中,获得了不少贤德名声,可四皇子若是北巡回来,这“贤德名声”怕就要易主了。
二皇子再贤德,还能比得过,四皇子代天子体察民心的功劳?
四皇子北巡,最受冲击的是二皇子。
兰妃娘娘为了阻止四皇子北巡,让古御史揭开,皇上病重的消息,争储一事摆到台面上,兰妃反而占了先机。
扼制了宁皇后利用“凤命之女”大作文章,钳制了四皇子的手脚,宁皇后就不能摆布保皇堂,在朝中兴风作浪。
三皇子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反而变得好对付。
兰妃算计得一点也没错。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宁皇后虚晃一招。
宁远伯的案子,一直未曾审理,是太后娘娘不想,打破了争储的平衡局面,可古御史做了出头鸟,打破了制衡局面,皇后就没了顾忌,在肆利用保皇党,及天下万千学子,要求严审宁远伯一案。
太后娘娘辛苦维系的制衡局面,彻底被打破了。
听到太后娘娘崩逝的消息时,虞幼窈正在和殷怀玺一起用膳。
殷七将消息报给了殷怀玺:“宫中已经全面戒严了,皇后娘娘挺身而出,将会着手操办太后娘娘的丧事。”
殷怀玺下意识看了虞幼窈一眼。
见她笑眼弯弯的眉眼,已经没了笑意,刚伸出去夹菜的筷箸,顿了顿,又重收回来,搁在碟子上。
殷怀玺无奈地问:“也是迟早的事,怎么连饭也不吃?”
虞幼窈神色有些复杂:“就是,有些太突然了。”
殷怀玺夹了一块菌菇,放到她碗里,柔声哄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尝尝这个干锅笋干菌菇,我特地寻了擅长做闽菜的厨子,将菌菇做出了海鲜味。”
虞幼窈勉强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了:“其实,长久以来,太后娘娘也不曾薄待过我,我也是受太后娘娘的庇护,才有了今天,就是心里有些发堵。”
殷怀玺也搁下了筷箸:“嗯,便是一个认得的人,平常没有什么交集,倏然得知他离世,难免也会生出一些感伤,也是人之常情。”
本来心里还挺复杂的,叫殷怀玺这样简单直白一说,虞幼窈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如今太后娘娘崩逝,朝野上下怕要彻底乱起来了。”没了太后娘娘平衡朝局,大周朝分崩离析,已经成定局。
第984章:世子之死
殷怀玺颔首:“宁皇后在保皇党的支持下,顺理成章地夺下了,为太后娘娘操办丧仪的机会。”
虞幼窈倏然一惊:“宁皇后身为嫡后,占了身份的优势,但兰妃执掌后宫多年,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可眼下,宁远伯的案子重提,兰妃深陷其中,自然分身乏术,宁皇后这才趁虚入而,不费吹灰之力,接下了为太后娘娘主持丧仪的事。”
如此看来,宁皇后的算计,何止是宁远伯这一桩。
分明是打了一箭双雕的主意。
宁皇后早前在寿延宫侍疾,御医请脉、开方、熬药,便是防着宁皇后,但太后娘娘的身体情况,也瞒不了人。
宁皇后掌握了太后娘娘的病况,才能占尽先机,精准地做出这样的算计。
许是在太后娘娘病重开始,就已经开始布局。
殷怀玺道:“宁皇后会借此机会,收揽太后娘娘多年来,在宫里宫外经营的人脉,同时,也会借着操办国丧,大肆铲除兰妃、徐贵妃在宫中的势力。”
虞幼窈深以为然:“历朝历代,因国丧获罪之人不在少数,这是一个明目张胆,又顺理成章的时机。”
大周朝自建朝以来,就有殉葬的惯例,后因明宗皇帝独宠身边的御前大宫女,担心自己驾崩后,心爱的女人,会惨遭殉葬,就废除了人殉制,即便后来,这位大宫女红颜薄命,人殉制仍然没有恢复。
人殉制虽然废除,并不代表不会死人。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贵人们的逝去,是生命的终结,也是后宫权力的更迭,往往这个时候,斗争才是最激烈的。
枉死者,从来不在少数。
首先,寿延宫上上下下的宫人,几乎都要面临被赐死,或秘密处死的下场,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受到牵连的宫人,也难逃一死。
因各样原因,死于后宫权力更迭、斗争的宫人,更是不胜枚举。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少说也要死三五百人,多得上千,甚至是数千也不是没有的。
因此,这个时候也是收揽人脉,拢络人心的最好时机,谁也不想死,不想死就只能找下家,寻求庇护。
后宫权力更迭,也直接影响了前朝,在国丧期间,各位丧仪、丧制,几乎达到严苛的地步,从从穿戴、妆容,表情、作态,甚至是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但凡有分毫差错,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排出异己的好时机。
这样算来,这哪儿是一箭双雕?
分明是一箭三雕。
虞幼窈一脸唏嘘:“果然不愧是噩梦里,登高攀重的宁太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娘娘的丧仪未定,京兆再起风波——
梁王世子梁景晔,受人毒害,惨死家中。
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到朝堂,顿时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众所周知,梁王世子只身进京,身边只带了两个打小就在身边伺候的小厮,是皇上亲赐了府邸,及若干仆从。
梁州府上上下下,几乎都是朝廷的人。
梁世子在家中,被人毒害惨死,就显得耐人寻味。
眼下皇上病重,太后娘娘崩逝,梁世子的死,仿佛代表了某个讯息,一时间,朝野上下风声鹤唳,如临大敌。
内阁紧急召群臣议事,联名写了一份夺情的折子,快马加鞭派人送去虞氏族中,请虞宗慎夺情归朝,官复原职。
这个时候,唯有内阁首辅,才能明正言顺地辅佐社稷,请虞宗慎夺情还朝,也能稳一稳朝纲,争储一事也能缓和一些。
议事殿里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虞阁老无奈,只好出声:“不是要议事吗?大家都做了锯嘴的葫芦,这事还要怎么议?总不能等着虞大人归朝后再议吧!”
可梁世子身死,这是能拖得吗?!
齐大人率先开了口:“你说这事要怎么议?太后娘娘崩逝,宫里宫外,连个正经主理朝政的人都没有,事涉藩王,兹事体大,是咱们这些臣子,能妄议的吗?关键还是要尽快请皇上临朝,主理朝政。”
皇上不出,这事连议都没法议,还要怎么处理?!
镇国侯瞥了他一眼,这个老齐,仗着自己是都察院的人,还真是什么也敢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去触霉头。
大周朝以“忠”、“孝”治国,皇上若能临朝理政,至于连太后娘娘崩逝都不出来吗?!
不过,梁世子之死,令他不觉就想到了,明昭从前与他说的,“真假世子”论,倘若梁王真的安排了一出“真假世子”,那么其心当诛……
镇国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下意识看向了虞阁老,虞阁老一副神老在在的模样,可微微耷拉的嘴角,也泄露了他凝重的心情。
他能猜到的,不光虞阁老,在座的每一位都能猜到。
所以,朝臣们才能暂时放下夺权之心,联名写了夺情书,请虞宗慎归朝主持大局。
齐大人一言既出,都察院其他官员,仿佛得了某种信号,纷纷出言附合。
“兹事体大,我等不敢妄议,还要延请皇上临朝裁夺。”
“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时局动荡,皇上为何不能临朝?这事总得有个说法,一直遮掩着,又是为哪般?”
“太后娘娘崩逝,丧葬的一应事宜,都需要皇上定夺。”
“梁世子之死,搅动了整个朝纲,事关社稷,皇上理应临朝,查找凶徒,安抚梁王,及各地藩王,以安社稷,定民心才是当务之急……”
“堂堂藩王世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京里,简直骇人听闻,此事不光有损朝廷的威严,也有损皇上的威信,应及早给梁王一个交代,否则……”
“……”
甭管是给梁王一个交代,还是安抚藩王,都只能由皇上出面。
虞阁老微微一叹,在场谁不知道,皇上病重,已经不能临朝。
可谁又知道具体情况?皇上龙体到底如何,确实该要有个说法,总不能一直不上不下地吊着,=不管做什么都顾忌这,也担心那,放不开手脚,处处掣肘。
第985章:退簪劝政
国不可一日无君,知道了皇上的龙体情况,“储君”一事,也好摊到台面上来,总不能由着群臣,在私底下斗得不开可交。
那是争储乱政。
总之说一千,道一万,总要有人揭开这层窗户纸,做了这个出头鸟。
言官不以谏言获罪。
这个出头鸟,只能由齐大人来做,齐大人做了,都察院其余人,才敢冒头,都察院首当其冲,朝中其他大臣才敢跟随其后。
虞阁老阖着眼睛:“便去宫里一探究竟罢!”
他们是保皇党,保皇上、安社稷,才能全忠孝之名,为谋家族百年之计,今儿这事,保皇党要身先士卒。
法不以众论罪,当下以虞阁老为首的一干朝臣,浩浩荡荡地去了乾极殿,长跪在殿门口,要求见皇上。
却被皇上跟前的何公公挡了回去。
立马就有自诩“忠君”的朝臣,按捺不住焦虑又激愤的情绪,指着鼻子大骂何公公:“你这狗奴才,仗着皇上宠信,越权专政,搅弄朝纲,一个阉狗,却是奴大欺主,做起了皇上的主,谁给你的狗胆?!”
“宦官误国啊,梁世子惨死一事,若不能尽早决断,后果不堪设想,耽误了国家大事,你一个阉狗担挡得起吗?!”
“你这阉狗,还不闪一边去,不妨告诉你,咱们今儿,就是把脑袋留在宫里,也要见到皇上。”
“……”
双方闹得不可开交,就连正在和朱公公商议,太后娘娘大丧的皇后娘娘也得了消息,顿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赶去了乾极殿。
太后娘娘崩逝之后,宁皇后渐渐收拢了,太后娘娘在宫里的部分人脉,对后宫的掌控越来越深。
只是,兰妃到底不是吃素的,便是被宁远伯一案,闹得焦头烂额,仍然牢牢把持着乾极殿。
这对宁皇后来说,是一个机会。
宁远伯府下了大狱,兰妃没了外家的支持,势单力薄,因何还能牢牢地把持后宫?
二皇子因何还会获得了不少老臣的支持?
说白了,还是兰妃圣宠不衰,二皇子也深得皇上器重。
此时,若将皇上病重的消息,摆到明面上,支持二皇子的朝臣们,肯定会人心浮动,不仅能进一步打击兰妃,她还能趁机,在朝中笼络人心。
宁皇后打了一手好算盘,匆匆赶来。
这时,乾极殿前争执吵嚷,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直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朝臣们这才发现,皇后娘娘过来了,连忙敛衽,向皇后娘娘施礼问安。
“诸位大人,快快免礼。”宁皇后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为首的虞老阁。
虞老阁顺势起身,其余众臣,也连忙跟着起身。
气氛变得凝重。
虞阁老既做了领头羊,自然就不能半途而废:“皇上久不临朝,有悖明君之道,我等臣子,若等闲视之,亦有悖忠君之道,我大周朝素以忠孝治国,眼下太后娘娘崩逝,前朝后宫都需要皇上出面主持大局,以周全“孝道”,安稳社稷,故臣等特进宫恳请皇上临朝。”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
请皇上临朝,是忠君之道。
皇上临朝,是以全孝道。
大周朝以忠孝治国,忠孝不全,天诛地灭。
便是个忠君的臣子,也不能坐视,皇上至今不肯临朝。
皇后娘娘顿时感怀万分:“诸位大人忧心国事,为尽忠君之事,置生死之度外,我大周朝能有诸位良臣佐辅,实乃皇上大德,社稷之幸,本宫一介女流,不懂前朝政事,身安于内宅之中,心系于圣体康泰,行孝于太后专前,每行规蹈矩,只盼与皇上同心同德,莫敢逾越本份。”
这一席话,说得实乃高明。
却也并非虚言,宁皇后多年来,封宫不出,安于内宅,便是也确实是行规蹈矩,之所以开了宫门,也是因为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也算是行孝于太后专前,全了孝道,也令人无法反驳。
在场的一干朝臣各怀鬼胎,心思不一。
皇后娘娘也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继续道:“诸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肱股之臣,能令诸位大人不惜甘冒“不敬”之罪,也要求见皇上,可见事态已经严峻到,万钧一发的地步,本宫虽不才,却也愿效仿姜后“退簪劝政”的佳话,与诸位大人一起,恳请皇上临朝。”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一阵骚动。
周宣王荒废政事,姜后明晓大义,劝周宣王勤政,退去发簪与耳环,长跪于永巷,表示自己有罪。
周宣王知晓姜后的心意后,感动又惭愧,于是励精图治,开创了周王室的中兴局面。
宁皇后效仿姜王后,是贤于内,德于外,尽显了一国之母的贤德风范。
接着,就见皇后娘娘雷厉风行,当众脱下了凤袍后,跪在殿前,接着又一一脱下了,头上的九龙九凤冠、耳环、项链、手镯等饰品。
何公公大惊失色:“皇后娘娘,使不得啊……”
姜王后退簪还政,开创了周王室的中兴局面,宁皇后效仿之,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莫说是何公公一个奴才,就算是皇上本人,也不能视而不见。
退了凤袍、首饰的皇后娘娘,跪在乾极殿前,口口声声说:“姜后做得,如何本宫做不得?!”
朝臣们也反应过来,连忙高呼:“皇后娘娘深明大义……”
皇后娘娘将凤袍、九龙九凤冠、耳环等一应饰品,捧在手中:“本宫有罪,待皇上临朝,自然亲作处置,何公公还请让开吧,不可耽搁了国家大事。”
这下,何公公哪里还敢拦着,细长的眼儿一扫在场的诸位大人:“诸位大人是为了尽忠君之事,这才求见皇上,便也不好太过打扰了皇上龙体,便请诸位大人商量一下,由谁与咱家一起进殿,求见皇上,向皇上陈情。”
场中有二十几个大臣,自然不可能都带进宫里去。
朝臣们达到了目的,也不会这事上含糊,当下就推选了包括虞阁老在内的三位大臣,与皇后娘娘一起去见皇上。
第986章:乱臣贼子
何公公命人开了宫门。
皇后娘娘率先进了宫门,朝臣们连忙跟在后面。
一行人,一路畅行无阻的进了内殿,看到了躺在龙床上的皇上面色死灰,口歪眼斜,嘴里还流着涎水。
啊这……
在场的几人,连忙压低了头,不敢再多瞧一眼,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何公公要阻拦他们了。
皇上中风了,如今这模样,有损天威,就算他们见到了皇上,今儿在殿中所见的一切,也要烂进了肚里头。
对外只能说,皇上病重,不能临朝。
在进宫求见皇上之前,朝臣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虽然有些失望,可至少知道了皇上的具体情况,心里也个底儿。
接下来,夺情归朝的虞宗慎,也该顺理成章地主理朝政。
只是,经此一事,皇上病重不能临朝的消息,是彻底捂不住了。
立储刻不容缓。
可储君是那么好立的么?
朝堂之中因为立储一事,再度掀起了新一轮的争端,立储一事陷入了僵局,一时间无法决断。
虞宗慎总理朝纲,京兆开始全面戒严。
动作不可谓不迅速,然而还不等朝廷,就梁世子一死,做出决断。
远在梁州的梁王,因痛失爱子,怒发檄文,声讨朝廷:“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昏君篡位当道,鲜耻而寡情,俾污史实,无德于国,有祸于民。故民不聊生,天怒人怨,遂天降其祸,灾洪滔滔,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扬扬洒洒的一篇檄文,怒述今上,皇位不正,是篡位而来,并细数了今上登基以来一应失德无德之举。
一意孤行,穷兵黩武,兴兵北伐,致八十万大军惨死;
为了掩盖罪行,将北伐惨败之祸,归于因救驾有功,而惨死战场的宁国公之身;
皇长子夭折之祸;
杀师灭门之狠;
……
滥用威权,诬杀忠良;
毋闻民生,不恤民情;
包庇恶徒,残害手足;
……
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
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今,民心已离,吾等以平天怒、息人怨,兴正义之师,伐祸国之徒。奉天地之灵威,行雷霆之虎步,欲布恩泽于天下,吾有忠义之仕,此恰忠臣报国之时,烈士建功之时,举国诸军各整戎马、挥师讨逆。”
虞宗慎夺情归朝,宁远伯一案重提,到底逼得梁王乱了阵脚,彻底按捺不住,起兵反了。
这时,已经时至六月二十四日。
史称——周梁之乱!
从梁王世子身死,到梁王怒发檄文起兵,间隔不到一个月。
梁王拿世子之死大作文章,打着诸如“除篡逆”、“正朝纲”、“清君侧”、“报子仇”等,冠冕堂皇的借口,行谋逆之举,震惊天下。
除篡逆,这个“篡”意指谋朝篡位。
“逆”,意指倒行逆施,指的是当今皇上,还拿出了,当年皇上联合以端郡王为首的宗亲发动宫变,窃国篡权的证据,散播天下。
证据里,并未提及太后娘娘。
不论如何,死者为大。
正朝纲,也指明了,当今三位皇子,不思辅佐朝政,争储乱政,祸乱朝纲。
清君侧,却指宦官窃权专政,朝纲不振。
这三个借口,从明面上是完全立得住的,甚至还有理有据,但不论如何,也掩盖不了,梁王的狼子野心。
可那又如何,只要师出有名,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
虽然,一早就猜到了这局面,可事到临头了,虞幼窈仍然有些难受:“梁王起兵,天下大乱,从此之后再无朝廷纲纪,你觉得,梁王能打到京兆吗?”
梁州距离京兆,路途十分遥远,途经不少城池,要经历不少战役,朝廷也会派兵平叛,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硬仗。
“能的,”殷怀玺平淡道:“在梁王没有打入京兆之前,东宁王和镇西王,都会按兵不动,等大周朝名存实亡后,才会打着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的名义,兴兵讨伐,到时候就看,谁能最先打入京里,手刃逆贼。”
虞幼窈一听就明白了,梁王想反,未必愿意第一个反。
有一句话叫,枪打出头鸟,第一个起兵的,是出头鸟,没了正儿八经的朝廷,梁王身为逆臣,谁都能扯着征讨的大旗去讨伐。
梁王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
却被殷怀玺步步算计,逼得他不得不做了这个出头鸟,梁王此番孤注一掷,率的是一支敢死军。
成败在此一举。
“北境会接收所有逃亡的流民。”殷怀玺低头看她,太后崩逝,举国同哀,虞幼窈换了一身素缟,腰间轻盈一束,越显赢形弱骨,不堪罗绮,丽靡烂漫。
殷怀玺脑中,陡然冒出了一句:
他人莫睹,王览其状。
其状峨峨,何可极言。
“峨峨”二字,其状如峰,尽显了妙蔓婀娜。
俏不俏,一身孝,也不是没有道理。
虞幼窈心里这才安慰了一些:“梁王起兵谋反,大周朝烽烟四起,太后娘娘的丧期也一直没有定下。”
殷怀玺倏然低头,把玩手中玉板指,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眼下也不适合举办国丧,至少要等到天下太平,新皇即位之后。”
太后娘娘当年发动宫变,力扶当今皇上登位,这是宫闱秘史,正史上不会记载,野史上也不会乱写。
所以,太后娘娘在明面上,并没有失德之处。
加之,她多年来平衡朝纲,体恤民情,甭管是谁当了皇帝,总归是要以最高规格来厚葬,以示敬意,彰显新君仁德。
“这么久?”梁王手底下有十万兵马,从梁州一路北上,以战养战,不停地收拢当地的兵力,掠夺当地的物资,壮大己身,大军杀红了眼睛,杀出了血性,朝廷征讨的军队,未必是梁王的对手。
说句不客气的,是去送菜的。
朝廷平叛的大军,拥有最精良的武器、装备,这些都会成为,梁王进一步武装梁军,壮大实力的养份。
梁王越打越强。
朝廷越打越弱。
就算梁王打到了京兆,其他藩王,怕也坐不住了,这场仗还有得打。
虞幼窈忍不住问:“这场仗,到底要打多久?”
第987章:顺应天命
殷怀玺轻勾了一下唇角,语气依然平淡:“至多三年,这大周朝的天,就该彻底变了。”
三年!
对历书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对这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来说,却是残酷又漫长。
“这么久啊。”虞幼窈也知道,藩王之祸,不除不平,纵观历朝历代,为了皇位,同室操戈不在少数,更遑论是异性王呢?!
高祖皇帝雄图伟略,当年割藩而治,是因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当时外族强盛,蠢蠢欲动,需要能征善战的将领镇守。
高祖皇帝登基之后:“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新朝既立,君与尔同守,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
大意是,天下这么大,只靠一个皇帝,是守不住的,必须分藩而治,卫国卫民,如今新朝已立,朕践行举义之诺,与诸臣共守江山,诸臣分镇诸地,守疆沃土,大周才能千秋万代。
大周朝这才有了分藩王而治。
这一举措,让高祖皇帝的威望空前绝后,以致于后来,高祖皇帝振臂一呼,指哪打哪,势不可挡,先后平了北狄、南蛮、西掳、东戎。
开创了大周后来几百年太平鼎盛局面。
只是,藩王世代镇守藩地,难免野心渐长,到了宪宗皇帝时期,藩王已然成祸。
先帝为什么重文轻武?
表面上看,针对的是武将,也是为了休养生息。
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先帝真正打压的是藩王,到了先帝后期,藩王的实力,已经大幅度削减,削藩在望。
只可惜,先帝因惠妃娘娘之死,一直耿耿于怀,以致积劳成疾,在千秋鼎盛之年,就崩逝了。
当今皇上一场北伐,就葬送了先帝大半辈子的心血,重燃了藩王的野心。
而周厉王之死,进一步激化了藩王的反心。
虞幼窈突然想到,之前在殷怀玺书房看到的一幅,还不够完善的草原地形图,早在殷怀玺年少之际,就已经派探子深入草原,打探草原地形,至今已经有十年之久。
可见殷怀玺,早有北伐之心。
倘若周厉王不死,上阵父子兵,先平定北伐,到时候何愁藩治不平?!
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天意。
而殷怀玺如今,也不过是顺应天命,夺回属于他们父子的一切,重新开创另一个太平盛世而已。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纵观历史,朝代更迭,仅三年时间,换了一个人间,也是十分少见。”
殷怀玺转开了话题:“按国丧的一应礼制,太后娘娘停灵两三年,也不鲜见,皇家有秘制的香料,能保持遗体几十年不腐,皇上还未立储,新皇没有即位,寿延宫暂时空置,可以作为停灵的地方。”
若新皇登基,太后娘娘的凤体,就要挪到了奉先殿。
虞幼窈心里有底了,只道:“既如此,我暂时也不用归京奔赴国丧,一会儿写一篇悼词,送进京里,聊表哀意。”
殷怀玺颔首:“理该如此。”
朝廷的讨伐文书,也十分迅速:“逆臣梁贼,乱臣贼子尔。吾君受天命,统御天下,弟友兄躬,以孝立身……”
后面细数了皇上登基以来的一些仁德之举,包括皇上在位时,尊太后、不纳新、平水患,推国策,除民祸等,诸多功德。
虽然言过其实,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而这些功绩的背后,都有太后娘娘从中推动,声讨书是借了太后之德。
其后,朝廷站在道德、纲常的立场上,对梁王进行了谴责、评击、批判:“食君俸禄,当忧天下苍生,朝堂誓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今梁贼,以臣弑君,崩坏纲常礼仪……”
扬扬洒洒长篇大论,提了梁王不忠不义,不仁不信,不礼不智。
末尾处:“呼天下有志之士,共讨梁贼乱党。各州府县备,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旦除梁王暴乱,梁贼铲平,使民皆得其所,复吾国大安,天下太平!”
大周朝烽烟四起,人人自危。
仅仅两个月,梁王势若破竹,一路打到了泉州,占据了东南沿海最繁华城池。
直到此时,朝臣们才回过神来,赶情这段时间,泉州的种种异常,非倭寇滋扰之祸,却是梁王暗渡陈仓之故。
镇国侯因宋世子,隐约察觉了泉州异常,早前在朝堂上,极力建议,要派监察史巡视东南沿海,却遭了兰妃一派的激烈反对。
镇国侯苦于没有证据,巡察一事不了了之。
这才给了梁贼有机可趁。
兰妃难免被扣上了“祸国乱政”的罪名。
二皇子也难辞其咎,被迫卸下了军机处的一应职务。
屋漏偏逢连夜雨,首辅虞宗慎亲自审理宁远伯一案,平息了朝野内外,因科考舞弊引发的抗议与争端,赢得了天下万千学子的拥趸。
与此同时,宁远伯府勾结狄人,与梁王密谋,迫害周厉王,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等,三十余罪浮出水面。
宁远伯通敌叛国,意欲谋反,证据确凿。
兰妃当即被褫夺位份,打入了冷宫,宁皇后夺了凤印,执掌后宫,一时风头无两,连徐贵妃也要避其锋芒。
二皇子受到牵连,幽禁在宫中。
后续该怎么处置,虞宗慎身为臣子,不能逾越皇权,要待立储之后,新君即位,再行处置。
总归是难逃死局。
一直低调不显的四皇子,顺理成章地接下了二皇子在军机处的一应政务,开始插手军中事务,侥然成了立储呼声最高的皇子。
保皇党内支持宁皇后的激进派,也是趁胜追击,不遗余力地收揽、打压、剪除兰妃一派的党羽。
树倒胡狲散,支持二皇子的朝臣们,为了自保,纷纷转投宁皇后。
兰妃步步为营,苦心筹谋多年,却为宁皇后和四皇子做了嫁衣。
谁也没有想到,最早倒下来的,竟然是看起来最有希望,夺得储君之位的二皇子,一时间令人唏嘘不已。
但虞幼窈知道,这是殷怀玺为兰妃和二皇子安排的结局,当年周厉王,被扣了一顶通敌叛国,意欲谋反的罪名迫害至死。
第988章:冷宫
兰妃和二皇子,在宫里根深蒂固,就算宁远伯府获罪下狱,依然无法动摇他们的地位,斩草要除根的道理,殷怀玺比谁都清楚,一直留着宁远伯不动,一是为了逼梁王谋逆,二是为了借梁王谋逆,铲除了兰妃和二皇子。
殷怀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同样的罪名,搞死了兰妃一系,连灰都扬了那种,死灰也不可能再复燃了。
……
兰妃被打入冷宫,已经三日。
和她之前自请进入的冷宫完全不同,这里阴暗腐朽,腐烂发霉的味道挥之不去,透着阴森不祥的气息。
房梁上,一张张蛛丝网结的大网,将她紧紧地槁桎,任她如何不甘愤怒地尖叫怒骂,也是无津于事。
这时,破败虚掩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有人来了?!”兰妃呢喃了一声,恍惚地抬头看去。
就见敞开的大门口,一束光倏然刺进了她眼里,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站在光里,踩着高高在上的步子缓缓向她走来。
兰妃的双眼,被这道光鲜夺目的身影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模糊的身影,这才渐渐清晰。
宁皇后倨高临下地看她,仿若在看一个匍匐在脚下,一抬脚就能碾死的蝼蚁。
她缓缓蹲下身。
“可真狼狈啊!”宁皇后纤长的手指,轻轻为她整理了腮边的乱发。
兰妃只觉得颊边那只手阴凉无比:“你想干什么?”
宁皇后悲天悯人的神情,倏然变得狰狞:“我想干什么?!”白皙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然捏住了兰妃的下颌:“你是不是忘了,我宁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我父兄战死沙场,却落得满身污名;还有我才出生没有多久,就夭折的皇儿。”
兰妃看到了她平静的脸上,一双恨意滔天的双眼,就像要噬人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灭门之恨,丧子之痛,失子之仇,”宁皇后的声音,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有一种咬牙切齿,磨牙霍霍的狰狞:“我,从没忘记过。”
兰妃惊慌乱叫:“你、放开我,快滚开啊!”她用力晃着脑袋,想要挣脱,宁皇后的钳制:“宁国公府的事,不是我做的,是徐国公府,皇长子夭折,也是杨妃下的手,跟我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你……”
淑妃被褫夺了封号被赐死,因为没了封号,母家姓杨,便以杨妃相称,这是那些得了宠,后又失宠的后妃们的统称。
宁皇后封宫多年,经常侍弄花草,手指上生了茧子,粗砺的茧子,磨得兰妃面颊生疼,几乎要将她脸颊捏碎。
“你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所以,”宁皇后轻笑一声,在空荡死寂的冷宫里,伴着哐当作响的门窗,显得诡异又阴冷:“我来找你啊!”
兰妃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我……”
“像一条阴狠的毒蛇,时刻躲在洞里,我就找不到你?”宁皇后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就不知道,是在你背后推波助澜,兴风作浪?”
她的力道很重,不消片刻,兰妃就被掐得,涨红了面颊,两眼不停地翻着白眼儿:“放、放开我,呃不……”
宁皇后欣赏她濒临死亡时,惊恐的神情。
就在兰妃以为,自己会被宁皇后掐死时,宁皇后倏然松手,缓缓站起来,理了理衣裳:“我不会轻易杀你,我会让你看到,宁远伯阖府血溅午门,看到你最疼爱的皇儿,受千刀之刑,万剐之痛,一点一点地被折磨至死。”
兰妃捂着脖子,躺在地上,剧烈地呼吸,喉咙里发出残破的声音;“不、不要,有、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我知道,你还有倚仗,”宁皇后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凶狠:“就算被褫夺了封号,打入了冷宫,也能过,悄无声息地联络宁远伯在朝中的旧部。”
兰妃的眼眶,倏然䀝开,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一句:她安排的人被发现了?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宁皇后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个狗奴才,对你倒是忠心耿耿,宁死也不肯招认,哀家只好将他剁了喂狗。”
兰妃身体不由一软,还来及及松一口气。
“不过,”宁皇后话锋一转,轻飘飘的两个字儿,令兰妃一颗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里,她听到耳边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宫里头,向来是一根藤儿,能牵扯出一串葫芦,哀家顺藤摸瓜,倒是查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呢。”
兰妃脸色一阵惨白。
宁皇后看着她强作镇定的神情,心中好一阵快意:“不妨让哀家猜一猜,你最后的倚仗是什么?”
兰妃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宁皇后笑了:“皇上病重之后,你重掌了后宫,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安份守己的后妃,不遗余力地将二皇子,推向了前朝,在前朝积攒了不少贤德名声。”
对比她和徐贵妃,在朝中上窜下跳,兰妃侥然成了后妃典范。
旁人只当是,宁远伯府下了大狱,兰妃没了母族的支持,行事自然要低调一些。
可是啊!
她和兰妃斗了几十年,这些年来,她在翊坤宫里,将和兰妃所有相关的人和事,反反复复地进行推敲,仔仔细细地掰开了,柔碎了分析。
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你的敌人。
兰妃很快就镇定下来:“后宫不能干政,妾安守本份,难不成这也错了?”
恨只恨,徐国公太蠢。
当年,徐国公原就是,宁国公麾下一员小将,揭露宁国公战场失误,难免叫人指摘徐国公忘恩负义。
眼见皇上要废后,徐国公立马站出来为宁皇后求情。
当时,徐国公救驾有功,正是风头正盛,朝中还有不少,宁国公的交好的大臣,以及一些旧部,有徐国公在前头顶着,这些人自然毫无顾忌,纷纷为宁皇后求情。
后来连太后娘娘也站出来,力保皇后,皇上这才没有废后。
让她失去了斩草除根的机会。
第989章:血口喷人
主张御驾亲征的是皇上,也是皇上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如今北伐全军覆灭,便有宁国公父子背了黑祸,仍然让皇上威严尽失,颜面不存,皇上迫不及待想要息事宁人,她若不识趣,继续对宁皇后下手,事态就会越扩大越大。
不久之后,她就发现,皇上驳回了詹事府,为皇长子挑选老师的提议。
詹事府要提前为皇长子,打造坚实的政务班底。
这些人在皇长子年幼时,是皇长子的老师;
待皇长子长大了,封了皇太子,就是皇太子的辅政之臣;
待皇太子登基了,就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从小就跟皇长子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荣辱与共,皇长子的地位,也变得不可撼动。
所以,为皇长子挑选老师,是重中之重,从考察到选拔,往往需要一年半载,甚至是数年之久,越早准备越好。
当时,皇上对皇太子寄予厚望,甚至还有心召湖山先生归朝,教养皇长子。
突然驳回了詹事府的提议,这让兰妃敏锐地发现,皇上培养皇长子的心思淡了。
兰妃心中的磅礴的野心,宛如疯长的蔓草。
她做了一个疯狂大胆的举动。
趁机对皇太子下手。
皇长子出生没多久,魂儿轻得很,皇后因悲伤过度,疏忽了皇长子,以致皇长子夭折,也是合情合理。
皇长子夭折,皇后对她再无威胁。
也是皇后失德之过。
皇后威严尽失,后位形同虚设。
宁皇后继续道:“你掌控了乾极殿,指使古御史上书谏言,将皇上病重的消息,摆到明面上来,进一步激发朝中争储乱政的矛盾,我和徐贵妃后宫干政,三皇子和四皇子争储乱政,你就能联络朝中支持二皇子的大臣,进入乾极殿,请求皇上立二皇子为储君。”
兰妃下意识否认:“你这是信口开河,立储一事是皇上自己说了算,我区区一个后妃,哪来这么大的能耐,能左右皇上的心意?”
宁皇后冷笑一声:“你是不能左右皇上的心意,但你这个人,向来擅长揣磨圣心,最会迎合圣意,通过迎奉君心,总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兰妃依然不肯承认:“我威宁侯府,承皇上天恩,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善体圣心,为君分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宁皇后也不与她争辩:“当年,宁国公府旧事,徐国公府全程参与,虽然顺了皇上的意,但这也成了皇上心中的一根刺,这些年来,皇上也因此事,对徐国公府十分容忍,徐国公府仗着皇恩,在朝中结党营私,根深蒂固,令皇上心生忌惮,欲除之而后快。”
兰妃心中一跳,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真!
宁皇后话锋一转:“但你宁远伯府,却隐藏在背后,推波助澜,借了徐国公府之便,将宁国公府连根拔起。”
当时,宁国公府扶持新君,如日中天。
身为原配发妻,她的后位十分稳固。
兰妃封了皇贵妃,在位份上永远越不过她这个皇后,仍然屈于妾位。
可,皇贵妃的位份,距离后位,也仅一步之遥,仿佛唾手可得。
北伐大败,让兰妃寻到了上位的机会。
当时,镇守在北境的将领,就是参与北伐的将领之一。
此人贪功冒进,谄媚皇上,在北伐时,时常在皇上面前进谗言,令父兄与皇上之间的君臣关系越发紧张。
君臣不和,乃战场大忌。
就是因为此人,皇上这才因小胜了几场,而得意忘形,这才有了骊山之祸。
当时,皇上是有心将过错推于此人身上,也不算完全冤枉了他。
是威宁侯府从中作梗,让原就不该由父兄承担的污名,全都落到了父兄身上。
只是,兰妃万万没有想到,太后娘娘会出面力保她。
彻底断了兰妃的青云路。
可她也因此失去了大皇儿。
兰妃冷笑道:“皇后娘娘莫要血口喷人。”
宁皇后也不恼怒:“徐国公府伪造我父兄,战场失误的证据,做为隐藏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威宁侯府,却是心知肚明,甚至还趁机保留了徐国公府构陷忠臣的证据,暗中掌握了徐国公府的把柄。”
所以,兰妃从来没将徐贵妃放在眼里。
徐贵妃一开始,就是她手中的蚂蚱。
兰妃呼吸微微一滞,却很快就镇定下来:“这一切,只是皇后娘娘胡乱揣测罢了。”
宁皇后也不介意她承不承认:“你只要告诉皇上,当年北伐一事,皇上之所以被困骊山,是徐国公通敌卖国,将皇上的消息,出卖给了狄人,事后宁国公父子救君惨死,徐国公寡鲜廉耻,大义凛然地站出来救驾,之后忘恩负义,倒打一耙,诬蔑宁国公父子二子,把北伐惨败的过错,扣到了宁国公府头上,以达到诬陷忠良的目的。”
当时,皇上被围困,父兄带兵前往骊山救援,当时还是宁国公麾下一员小将的徐国公,被安排在骊山山下,等着接应皇上。
父兄虽然惨死,但仍然重创了那时埋伏的狄军。
所以,徐国公才能顺利地救出皇上。
兰妃脸色巨变:“你休要血口喷人。”
宁皇后冷笑一声:“当年徐国公府能伪造我父兄,战场失误的证据,宁远伯府如何不能伪造,徐国公府通敌叛国的证据?时隔多年,便有些微不妥之处,想来也无从查探,宁远伯府根本不用担心被人拆穿。”
这就是,兰妃的高明之处。
仿佛一只肮脏的毒蛇,时刻窥伺着敌人,不错过任何一个反咬一口的机会。
兰妃不由一窒,深吸了一口气:“我宁远伯府,素来仰宁国公和世子忠肝义胆,偶尔得知了北伐惨败的冰山一角,不忍宁国公与世子一片忠心,却落得满身污名的下场,故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中查探,当年北伐惨败的真相,欲为宁国公和世子平反。”
宁皇后听了这话,满脸嘲讽:“皇上吃你这一套,哀家可不吃,伪造证据,乱扣罪名,这都是你宁远伯府惯常的手段,当年周厉王是怎么死的?不过是从前做过一次,这一次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第990章:纵龙入海
提起周厉王,兰妃不由一窒,便想到了北境的武穆定北王,眼中掠过了深深的忌惮。
宁皇后冷笑一声:“皇上对徐国公府深痛恶绝,顺理成章地除了一个心头大患,还能对当年亲征北伐一事,有一个正经交代,皇上满意了,下了大狱的宁远伯阖府,难免会将功抵过,从大狱里放出来,再有大臣们推波助澜,皇上立二皇子为储君,也是顺理成章。”
父兄虽然担下了,北伐惨败的一切过错,但北伐惨败的诸多详情,却是云山雾罩,成了朝中的禁忌。
朝臣们不敢多提,甚至是私底下,也不敢多加讨论,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若罪魁祸首是徐国公,这一切就有交代了。
兰妃迎合了圣心,讨好了圣意,皇上肯定会有所表示,大臣们的劝说下,顺理成章就立了二皇子。
兰妃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宁皇后一脸唏嘘:“宁远伯府下了大狱之后,你并没有半点,要为宁远伯府脱罪的意思,一副全凭皇上处置的作态,还声称自己有罪,自请入了冷宫,进一步得了皇上的信任,为二皇子在朝中铺路,也为你将来从冷宫出来,做好了铺垫。”
兰妃进了冷宫后不久,二皇子就光明正大地出入御书房,勤政殿等,皇上处理政务的重要场合。
皇上的态度,让朝中许多大臣,像闻到了鱼腥味的猫,纷纷向二皇子示好。
奠基了二皇子在朝中的地位。
“可事实上,因周厉王一案,宁远伯府已经渐渐失去了皇上的信任,科考舞弊一案,更是彻底惹怒了皇上,当时宁远伯在朝中的势力,也遭到内阁的疯狂打压,宁远伯勉强留在朝中,也是腹背受敌,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以夏言生为首的内阁,借着周厉王一案,没少清除宁远伯在朝中的党羽。
当时,兰妃一派已然势弱。
可宁远伯府下了大狱,兰妃自请入了冷宫的行为,不仅稳固了二皇子岌岌可危的地位,还让二皇子声威大振。
可见兰妃手段之厉害。
“宁远伯府下了大狱,是你一手安排,是为了趋利避害,你暗中攥着徐国公府当年‘通敌叛国’,构陷忠良的证据,自信只要拿出这些证据,宁远伯府不仅能洗涮一切罪名,还能将功抵过,重回朝堂,再度受到皇上的重用。”
皇上忌惮徐国公府,对徐国公府深痛恶绝,却碍于当年宁国公府的旧事,不得不对徐国公府百般容忍。
宁远伯府用行动证明了,宁远伯府始终是皇上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指哪打哪儿,皇上没有理由放弃宁远伯府。
毕竟啊,宁远伯府可是皇上,一手提拔至今呢。
要放弃多年栽培的宁远伯府,确实有些困难,不然为什么,宁远伯府下了大狱之后,皇上一直没提审理的话?!
如今宁远伯再度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理应再度受到重用。
兰妃是将皇上的心思揣磨透了。
早前,她为了虞霜白天生凤命,四皇子北巡一事,辛苦布局。
却被古御医谏言,让皇上临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北巡一事不了了之。
若非“那人”派人传信,提醒她可以借重审宁远伯一案,反击兰妃,打兰妃一个措手不及,恐怕兰妃还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可惜——
兰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只是,宁皇后并没有猜到,重审宁远伯一案,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逼梁王自乱阵脚,不得不起兵谋逆。
兰妃身体一软,仿佛支撑她最后的倚仗也失去了,混身冷得直哆嗦。
进了冷宫之后,她就在想办法,联络父亲的旧部,让父亲在狱中,将徐国公府构陷忠良一事抖露出来。
她就不相信,宁皇后不想为父兄翻案?!
不想为父兄洗涮冤名?!
不想还宁国公阖府一个清白?!
在宁国公府没有平反之前,宁皇后决不会轻易动她,甚至还会保她。
宁皇后深陷在为父兄平冤之中,也顾不上她了。
她就还有机会。
可这最后的倚仗,也没有了。
宁皇后既然能说出她的算计,想必也掌控了,为父兄翻案的证据。
宁皇后似笑非笑:“宁远伯府打着为宁国公府平反的名义,揭发徐国公府,公然除了徐贵妃一党,三皇子势必会受到牵连,而哀家呢,因后宫干政失德,后位不保,四皇子出身卑微,岂非任你拿捏,二皇子在朝中,便再无威胁,还真是一箭数雕,算无遗策。”
“哈哈,放虎归山,纵龙归海,后患无穷,”兰妃哈哈一笑,笑得有些悲凉:“本宫是算无遗策,却也不敌皇后娘娘,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
古御医的谏言,就是她联合大臣,揭发徐国公府,让皇上立二皇子为储君的时机,却万万没有想到,被朝中重提宁远伯一案,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她也没有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利用这个机会,揭发宁国公府旧案。
可一切还没来得及实施,太后娘娘崩逝,她因深陷宁远伯一案,失了先机,错失了举办国丧的机会。
紧接着,王世子惨死的消息,再传朝堂。
虞宗慎夺情归朝。
梁王起兵!
……
接二连三的祸事,彻底将宁远伯府,打入了万劫不复,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失,揭发徐国公府的良机。
直到被打入冷宫。
“放虎归山,纵龙归海,”宁皇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几乎笑出了眼泪:“这话你不该对哀家说。”
兰妃心中涌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是什么意思?”
“本宫若有这等本事,也不至于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宁皇后似哭似笑:“有人一早就安排好了,你宁远伯府的结束呢。”
“谁,”兰妃陡然瞪大了眼睛:“是谁?”
“放虎归山,纵龙归海,”宁皇后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痛快极了:“长兴侯,田阁老,兵部尚书,北境那些士绅,一个个都是什么下场?你怎么会天真地以为,他就会放过,身为罪魁祸首的你呢?哈哈哈……”
第991章:讨伐逆贼
“武、穆、定、北、王,”兰妃猛然瞪大了眼睛,充血的眼底,满布交织了红血丝,仿佛要噬人一般:“是殷怀玺……”
她自以为掌控内宫,却万万没有想到,殷怀玺的手,早就已经伸进了内宫多时,当真是可笑至极。
殷怀玺归朝之后,威宁侯府的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她不得不利用科考舞弊一事,让宁远伯府下了大狱,随后自请进了冷宫避其锋芒。
旁人只当她防的是徐贵妃。
可由始至终,她忌惮的却是殷怀玺。
那时,她就明白了,殷怀玺羽翼已丰,除非二皇儿能登基为帝,以帝王之身,统藩御下,方能扼制殷怀玺,否则殷怀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可她争来争去,却成了一个笑话。
从叶寒渊敲了登闻鼓,殷怀玺已经为宁远伯府,准备好了结局。
宁远伯在他眼中,只是一个逼梁贼谋逆的工具。
所有的一切都串连起来了。
“放虎归山,纵龙入海……”兰妃发了疯地尖叫,怒骂,暗恨自己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可天下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宁皇后大笑着离开宫殿。
她们这些宫中的女人啊,说起来也真可悲,从前养在闺里头,进宫之后,又一辈子困于深宫内院,着眼的,也只有这一亩三分地,看似高高在上,却不过是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愚昧妇人而已。
眼睛看不到外面,格局打不开。
兰妃这么会算计的人,把持后宫,将她和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么多的算计,可在宁远伯府倒了之后,兰妃就成了睁眼瞎。
她不是不防殷怀玺。
而是太防殷怀玺了,反而因争储障了眼目。
……
不知不觉,已经时至九月。
梁王谋逆不到三个月,各地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暴乱,请求朝廷出兵镇压暴乱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送进京兆。
沉渣泛起。
大周朝积弊多年的隐患、腐朽、接二连三地浮出表面,彻底粉碎了粉饰太平维系的太平表象。
而此时,朝廷十万伐梁军队,早已经从热河开拔,前往泉州讨伐逆贼,这已经是京兆能抽调的最多兵马,倘若继续抽调兵马去各地平乱,京兆兵马分散,势必要面临兵力空虚的窘境。
面对来势汹汹的梁王,显然对朝廷不利。
朝廷无法,只好勒令官府发布悬赏,组织民间义士,自行镇压暴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此举确实招揽了不少人手,但与此同时,更大的隐患,也随之暴露出来。
镇压暴民的目的,是以武力降服暴民,以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
而能被重金招揽的义士,大多都是亡命之徒,或刀口舔血之辈,桀骜不驯,不受官府约束,就导致镇压暴民适得其反,甚至闹出了不少人命,镇压也变成了官逼民反,很多无辜的百姓,牵连其中,无辜惨死。
百姓们为了活命,不得不抱团求生,纷纷联合起来对抗官府。
大周朝乱象更迭,风雨飘摇。
伐梁的主将,在伐梁的途中,收拢各个城池的部分兵马,招全国有志之士,共同伐梁,很快军队就扩充到十五万。
等两军正式交战,军队不会少于二十万。
二十万伐梁大军,对战十万梁军,兵马上的优势,让伐梁大军士气大振,胜利几乎毫无悬念。
但,明眼人都知道,伐梁只是一个开始,梁王谋逆,做了出头鸟,其他藩王划地而治,自立为王还远吗?!
大周朝分崩离析,已成注定。
烽烟四起,最先乱的,是兵弱富庶的中原腹地。
幽州地处极北,兵强马壮,自古以来易守难攻,是大周朝首疆,也是大周朝兵马最多的地区,外乱内稳,反而最安全。
而且,在梁王谋反后,武穆定北王向天下发了公函,幽州将接收所有,受战乱波及逃难的难民。
北境各大关卡,都设了收容营。
但幽州毕竟地处极北,路途遥远,往幽州逃窜的普通老百姓还在少数。
因此,北境涌入了不少,从南边闻风而逃的商贾、乡绅,这些人有条件借助工具,先一步逃难而来。
襄平城多雨,每年到了九月,天气就一天冷一天。
殷怀玺变得十分忙碌,每日都要去军中,在军中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候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影。
虞幼窈感受到,城中的气氛变得很紧张,各处关卡都加强了戒备。
这时,夏桃走进屋里:“小姐,殿下打发长安回来传话,今儿晚上,殿下要回虞园陪您用晚膳。”
虞幼窈精神一振,瞬间就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之脑后。
“现在什么时辰了?”一边问着,她下意识向窗户外面看去,见外头阴沉沉地,也不见日头,好像马上就要天黑。
顿时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我亲自下厨,去厨房做几道药膳。”
夏桃抿着嘴儿偷笑:“这会儿刚到申时(十五点),时辰还早着,殿下没有那么快回来,小姐可别忙活到前头去了。”
襄平城就有一点不好,到了八九月份,天气又湿又冷,天上总也不见太阳,什么时候瞧都是阴沉沉的。
见这大胆的丫头一脸揄揶地偷笑,虞幼窈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儿一虎:“申时,已经不早了,襄平这边到了秋天,天黑得早,早些准备,也好过一会儿手忙脚乱。”
夏桃用力抿住嘴,连连点头:“小姐说得对。”
虞幼窈瞪了她一眼:“昨儿,黄太太送了一只羊过来,你去吩咐厨房把羊处理干净了,我一会儿亲自下厨,熬一锅羊肉汤,羊脊骨就留着做羊蝎子,殿下喜欢这个。”
身体恢复之后,殷怀玺与大多数北方人一样,口味偏重。
虞幼窈回房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去了厨房。
羊肉还在处理,她先指挥下人,将需要用的配料准备齐全,挑了需要用的药材,用灵露炮制浸泡。
等一切准备完成时,羊肉也处理干净了。
虞幼窈打算做一个羊肉萝卜汤,和平常吃的不太一样,药料和配料加起来有三十多种,有补虚健体、强筋补肾,温经散寒的功效。
做起来也复杂。
第992章:铅华销尽,见天真
等羊肉萝卜汤,放到炉子上焖炖,虞幼窈将羊脊骨、羊肋骨配料腌制,之后又做了几种,殷怀玺喜欢吃的点心。
“松仁拿我一下。”差不多忙完了,虞幼窈冷不丁地抬头,眼见天色越来越暗沉,转头吩咐:“殿下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去把烤炉支起来,再准备一些菌菇,蔬菜……”
她的话嘎然而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厨房里的下人已经退下了,殷怀玺站在她身边,手里还拿着半碗剥了壳的松仁。
是她刚才要的。
松仁糕刚刚做好,还需要将松仁碾碎了,在外面洒上一层松仁碎,她做得太专注,并没有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换了搭手的人。
“你要的松仁。”殷怀玺弯着唇,眼里闪动着笑意。
“哦。”虞幼窈下意识接过了松仁,用擀面杖将松仁碾碎,洒在松仁糕上,张口就来:“帮我把旁边的蒸笼拿过来。”
殷怀玺连忙将案台上最后一个蒸笼拿过来。
虞幼窈麻利地将做好的松仁糕,依次摆到蒸笼里,排列整齐,将蒸笼盖好:“把蒸笼放到蒸锅上垒起来。”
殷怀玺依言照做,蒸锅上的蒸笼垒了四层,都是她这一下午的成果。
等松仁糕上了蒸锅,虞幼窈这才恍惚意识到,君子远离疱房,她方才似乎好像指挥殷怀玺做事了?!
殷怀玺又问:“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虞幼窈下意识摇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气也没有,我让下人备膳,最近天气寒湿,你一直在外奔波,我熬了药膳羊汤温阳散寒,炖了两个多时辰,很滋补,还做了羊肉夹膜,一会儿支个烤炉,就着羊肉汤,一边烤膜,一边烤羊蝎子吃。”
虞幼窈还在孝期,不沾荤腥,这些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殷怀玺低头,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个头只到了他胸口,一身荆钗布裙,最简单朴素不过的装束,却衬得她眉眼温婉、真实。
他脑中陡然想到一句话:须信铅华销尽,见天真。
去掉一切伪装世俗的外表,才看见真情、真性。
殷怀玺突然伸手,在她面颊上蹭了蹭:“你脸上沾了面粉。”
他指腹间略带了薄茧,是握笔执刀造成的,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儿,透了一点粗砺,显得克制又轻柔,令她面颊有些微微发痒,发烫。
虞幼窈俏脸一红,下意识偏了偏脸,嗔怪道:“谁让伱说这个了,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回来有一会了,听丫鬟说,你在厨房里,所以就过来看看。”殷怀玺上前一步,鞋头几乎抵到了她的脚尖。
巍峨高大的身躯,如山之嶙峋,海之波澜,以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之势,向她倾颓而下。
虞幼窈有点慌乱,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要逃,而是掩耳盗铃一般,猛然闭上眼睛,缩了缩脑袋,像个小鹌鹑似的。
纤细的睫毛,可怜兮兮地,止不住地乱颤。
乖巧又可爱。
更想亲了!
殷怀玺抿住嘴不笑:“你闭眼睛做什么?!”
对啊,她干什么闭眼睛?!搞得好像他要做坏事一样,虞幼窈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奇妙:“那我睁开眼睛啦!”
殷怀玺没说话。
“我睁眼睛啦!”仿佛要征求他的同意一般,虞幼窈又强调了一遍,这才抬起头,伸直了脖颈,连忙挣开了眼睛。
只是,没等她适应眼前的一切,眼前就被倏然靠近的模糊所取代。
“唔唔唔……”
所以,她的感觉果然没错,殷怀玺就是要对她使坏。
天色渐渐落下黑幕,灯架上昏黄的烛火,轻盈地跳跃、晃动,洒下旖旎又绮丽的光,灯芯处偶尔发出“嗞嗞”的声响。
在偏屋里,指使婆子们干活的杨大娘看了看时间,喊来一个小丫鬟:“殿下回来也有大时个时辰了,去问问春晓姑娘,什么时候摆膳?”
小丫鬟麻溜地出了屋子,见春晓姑娘守在厨房外。
她连忙凑过去,张嘴就要问摆膳的话。
就见小姐埋着头,劈头盖脸打屋里走出来,脚步又急又乱,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似的。
紧跟着,就见殿下也出来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小姐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闹了别扭一样,小丫鬟打了一个激凌,连忙压低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虞幼窈埋着头,盯着路,一直走到月亮门前,猛然刹脚了腿,她捏着帕子,轻按着嘴角,仿佛不经意的动作:“让杨妈妈准备摆膳吧!”
说完,她连忙转过身去,一路劈头盖脸地回了九韶院。
夏桃见小姐回了九韶院,连忙凑过去:“小姐,殿下方才回来时,给您带了藕粉桂花糖糕,听说是老号字,殿下回来时,特地绕了路才买到的。”
虞幼窈自顾走着,也不理她。
夏桃觉得奇怪:“小姐,您怎么了?对了,殿下呢?他方才回府后,连一口茶都没歇,就去厨房寻您了,您没看到他吗?”
若是见到了殿下,怎么也不是这个态度啊!
虞幼窈捏着帕子,按了按有些肿痛的嘴儿,不由得羞恼成怒。
偏她一直低着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让夏桃还当,小姐不知道殿下回来,一门心思想要说出来,让小姐高兴高兴。
“殿下没去厨房寻您,肯定又被公务绊住了,奴婢听襄平城一些老人说,看狄人这几年的闹腾势头,今年北境要和狄人开战……”
三句话,句句不离“殿下”,虞幼窈心中好一阵恼怒,三步并两步走进了屋里,夏桃连忙跟上,只听到“咣当”一声,敞开的大门被用力关上,她走得太急,一时没刹住脚,险些一鼻子,撞到大门上。
夏桃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小姐这是怎么了?”
门外夏桃是一头雾水,屋里虞幼窈连忙进了内室,坐到了梳妆台前,明亮的琉璃镜上,清晰地映照了她,宛如春杏,占尽春风,胭脂尽染的容颜。
皎若太阳升朝霞;
灼若芙蕖出渌波。
光艳无比。
第993章:男要俏,一身皂
是艳桃朱李熟透了之后,带了甜蜜的鲜艳。
脑中又浮现了,方才在厨房里,被殷怀玺按在厨案上亲的画面,他巍峨的身躯,如山之嶙峋,海之波澜。
嶙峋是山峦绵延起伏之壮阔。
波澜是海之汹涌澎湃之波涛。
扑面而来的孟浪,令她心慌意乱,手臂撑在厨案上,腰不止的后仰弯折,直到后来,她半倚在厨案上,仰上的面颊,一副全然邀请的姿态。
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殷怀玺从来没有这样孟浪过。
他的气息烫得惊人,宛如着了一把火,呼出来的热气,扑打在她脸上,仿佛夹带了火星子一样,带着滚烫的热度。
她不懂一个人的体温,怎么能跟火一样烫人?!
心里有点害怕。
迷迷糊糊间,他放开了她的唇儿。
虞幼窈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细碎的吻,又落在她的耳际鬓侧,与她耳鬓相磨,交颈相靡,嘴里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声嘶音哑,含着歇斯底里的痛苦,透着几乎虔诚的乞求。
仿佛小的时候,她和祖母一起去宝宁上香,听到芸芸众生,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用痛苦的声音,乞求着菩萨降下福泽,帮助他们脱离苦海,获得救赎。
痛苦什么?
又乞求什么?
虞幼窈似懂非懂。
隐约间有点明悟,殷怀玺想和她做,只有夫妻才可能做的事,可正经了计较,却是云山雾罩,什么也不清晰。
殷怀玺一直缠着她不放,细碎的吻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落在她脸上的每一寸,每一处都不放过。
虞幼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融化了,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丁点力气,脑子里一片混沌,几乎是任他为所欲为。
直到,唇间突兀地传来一阵麻痛。
“这也太不矜持了,”虞幼窈如梦初醒,猛然捂着热烫的面颊,哀叹:“女儿家应有的庄重呢?!从前学的礼教,闺范,都学进了狗肚子里去了……”
看着镜中红肿充血的唇儿,宛如含丹,娇艳欲滴。
再凑近一些,虞幼窈看到嘴角有些破损,细微的血丝,从细腻的纹理里渗出,仿若天然的口脂,更衬得丹唇外朗,芳泽无加。
似有若无的麻痛,还残留在唇间,都是被殷怀玺咬的。
嘴都肿成了这样,这要她怎么见人?!虞幼窈好一阵气恼:“咬人的是小狗,可不是全进了狗肚子里去了。”
虞幼窈坐在镜前,一脸纠结。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虞幼窈有些恼火,拔高了音量:“什么事?”
门外安静了一瞬,这才响起了夏桃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厨房那边在问,要什么时候摆膳?”
虞幼窈心中仅剩的恼怒,“噗”的一下,全灭了,火星子顽强地溅了一阵,最终归于平静。
她想到了殷怀玺一回来,连气也没歇上一口,就去厨房里寻她。
君子远离疱厨,她为他洗手做羹汤,他却站在她身边,帮她做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末节小事。
北境的局势,她不是没有感受到,殷怀玺是在百忙之中,抽了空回来陪她用晚膳。
心中兀地一软,虞幼窈连声音也软和了:“时辰不早了,便让杨妈妈准备摆膳吧!”
夏桃出声应下,接着迟疑道:“小姐……”
“还有什么事?”虞幼窈解下了头巾,将头发放下来了,撩了一缕轻闻,不由蹙了一下眉,厨房里油烟太大,今儿在厨房里呆了太久,便是包了头巾,头发仍然沾了油烟味。
夏桃连忙道:“小姐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身子也有些乏了,殿下吩咐小厨房里,准备了热水,让小姐先梳洗,之后再去用晚膳。”
“准备吧!”虞幼窈取了玫瑰口脂,在唇边涂了一遍,勉强遮掩了唇间的红肿,以及细微的破损处。
等虞幼窈梳洗完,已经到了戌时(17点),外面的天黑透了。
呼呼的风声,发出鬼哭狼嚎的声响,宛如百鬼夜行,长廊上昏暗的灯光,映照了外面的树影,宛如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
虞幼窈一进屋,就解下了身上的火狐毛斗篷,转手递给了春晓。
春晓接过斗篷挂到了衣架上。
屋里支了烤炉,一边烤着羊蝎子和羊肉,另一边烤了菌菇、青菜,空气里飘着一股鲜香咸辛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殷怀玺重新梳洗过,换了一身皂色蟒袍,皂色黑不尽黑,仿佛一滴浓墨被水化开后,散去了凝重、厚重,压抑,更显得高雅。
男要俏,一身皂。
这一身皂色,令得殷怀玺身上嶙峋厚重的气势,仿佛化开的浓墨,充满了写意,高雅,显露出了他这个年岁,应有的清骨峻秀。
见她过来了,殷怀玺一个没忍住,眼儿不受控制,就看向了她的唇儿。
如花一般的唇儿,涂了玫瑰口脂,较往常还要更鲜艳一些,宛如一颗熟透了的红樱桃,晶莹透亮,饱满诱人,隔着空气,就能闻见它散发出来的香甜。
就好像,一个人在看到酸甜的食物,如李子、樱桃,青津果,唾液会不觉地开始急速分泌。
殷怀玺此时就是这种感觉,他忍不住暗暗咽了咽口水,脑中不觉就浮现了,方才在厨房里,将她抱在怀里,与她厮缠的画面,被冷水冷却下来的体温,又有升高的趋势,他咬了咬牙,暗骂了一声:
出息!
他灼灼眼神,看得虞幼窈,唇间仿佛又有些隐隐作痛,顿时好一阵恼怒:“你眼睛在往哪儿看?羊蝎子都叫你烤糊了。”
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是方才太孟浪,把人欺负狠了,羞恼仍未散去。
殷怀玺顿时就心虚了,连忙去看烤炉,果然见有两块羊蝎子,冒出了浓烟,发出焦糊的味道,他连忙拿了镊子,将羊蝎子翻了一面。
他平常还是很克制的,大多时候都照顾到了她的感受,循徐渐进,他这辈子最讨厌,那些无谓的礼教规矩,加诸在世人身上的槁桎,使人迫而受缚,身心不得自由,可他这一辈子,却把所有的规矩、礼教,都用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