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为郡主正名
百姓们深以为然,韶懿郡主初来北境时,受到了北境所有人的欢呼,谁不想瞻仰一下贵女风采?
当天就有不少百姓,跑到龙凤寺山下拜山,添香油。
又想到,白府主动承认出售次等药材、降价、赠药、折扣,之后又冒着悠悠众口,效仿谢府捐赠幽军和官府,也算与这话对上了。
所以,白府不但和刘大根之死无关,而且韶懿郡主是真的引白府弃恶归正,从懿向善?!
那么最近有关韶懿郡主的那些不利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刘大根的案子,还没有经由衙门审理,开棺定论,这些传言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百姓们都觉得有问题。
甚至已经有聪明人,联想到了张氏公然拦截郡主的车驾,替夫鸣冤之后,韶懿郡主却抓了十几个人,去衙门告状,并且声称有人借着她圣善名声,恶意煽动,挑唆百姓,欲陷她不仁不义。
随后衙门受理了此案,前些日子衙门已经张榜告示,确认此案属实。
已经有人意识到此案背后,隐藏的猫腻。
白老爷继续道:“大家不妨试想一下,刘大根一案未经衙门审理,外头就有传言说,刘大根是吃了济民堂的药致死,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是白府主动承认了出售次等药材,并且张榜告示,所售药材将永久降价开始的。”
出售次等药材谋利,让白府的信誉一落千丈。
那么刘大根被济民堂害死,就更有说服力。
立马就有人反应过来了:“白府是辽东一带的大药商,白府得了韶懿郡主的支持,其名下药铺均永久降价,势必要冲击,整个辽东的药材经营。”
“以白府在辽东药材商之间的影响力,并韶懿郡主圣善仁德的名声,辽东的药材商们,肯定会跟着一起降价。”
“如此一来,辽东一带的药材价格,就压下来了,冲击的将是整个北境的药材经营,损害的是那些互相勾结,哄抬药价的士绅们的利益。”
此言一出,场中又是一片哗然,众人七嘴八舌,就将这整件事都扒拉清楚了。
讲白了,还是韶懿郡主支持,以白府为首的辽东药材商们,压低辽东药材价格,让老百姓们都能吃得起药,却触犯了一些士绅的利益。
那些士绅丧尽天良,放出了白府出售次等药材,害死刘大根的事,还因白府张帖的告示,作为污蔑韶懿郡主,包庇白府的“证据”。
白老爷痛心疾首道:“白府出售次等药材,叫人钻了空子,牵连上了命案,这是白府罪有应得,白家损失惨重,受千夫所指,家业险些毁于一旦,我夫妻二人突遭牢狱之灾,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白府承认售卖次等药材后,百姓一边痛骂白府不仁不义,但买起白记道地药铺的药,却毫不犹豫。
白府另外捐了一大批药材给官府,资助了一批药材,给脂玉香坊制作避疫香药。
白记道地药材不光紧急,从自己家的药材培养基地调了大批药材,甚至为了保证货源充足,还和相熟的一些药材商,购买了大批药材,以免药材储量不足,优惠活动办到中途,办不下去,反倒是吃力不讨好。
白府已经掏空,现有的所有药材储备。
就算此番逃过一劫,也要面临药材储备不足的窘况。
确实是损失惨重。
但在场众人不以为然,认为白府罪有应得。
白老爷也知道,让吃糠咽菜的穷苦老百姓,同情锦衣玉食的豪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白府的信誉,也不可能因为他装装可怜,卖几句惨,就能挽回的。
韶懿郡主也清楚这点。
但,白府也有无法取代的优势。
白府掌控了辽东一带大半的药材经营,取得了韶懿郡主的支持,就不会有人趁白府危难之际,取白府而代之。
白府的根基能得以保留。
百姓需要白记道地药铺的药,就一定会购买,幽军也需要白记道地药铺的药,就一定会和他们合作。
未来白府背靠韶懿郡主,也算是因祸得福。
思及至此,白老爷陡然拔高了声量:“但是,韶懿郡主何罪之有?她包庇白府有什么好处?她在京里有锦衣玉食不过,千里迢迢跑到辽东,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他的目的,百姓不买他的账,肯定要买韶懿郡主的账,向懿从善不光嘴上说,还要做给旁人看。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韶懿郡主本就是贵女,外家谢府更是泉州首富,以她的家世、地位、名利,确实没有道理包庇白府。
京兆乃天子治下,乃大周朝最繁华之地,韶懿郡主舒服的日子不过,来了辽东,还不是为了推广番薯种植?
表面上是为了缓解旱情。
但若是番薯在北境推广成功,北境所有百姓,甭管是灾民,还是原居民,都跟着一起受益。
虞幼窈坐在一旁,尴尬到了脚趾头,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白老爷不光巧言令色,甚至还这么能演!
叶枭慈也觉得好笑,对白老爷当场拍韶懿郡主马屁的行为,也是心知肚明,却也没有阻止。
白老爷继续道:“韶懿郡主一片圣善仁德之举,却被人大肆扭曲污蔑,成了无视朝纲法纪,扰乱律令的罪人!堂堂一等圣尊一品从懿郡主,何等尊贵威严?怎就成了三教九流,走夫街贩们肆谈的对象?诸位是否忘记了,朝廷有纲纪,上下有尊卑?本朝有律法明文,以下犯上者,当以其罪轻重论处。”
已经有不少人,因这一番话羞愧当场。
白老爷神色激动,一脸坚定道:“我白某人是商人,祖上也是商人,世人常言,商人重利,我白某人也不例外,讲了半辈子的利益,却仍能得郡主宽仁相待,这是白某人的荣幸,郡主不追究问责,是郡主心善,但郡主因我白府遭此委屈,受此不公,我却不能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白某人绝不会放过那些中伤、污蔑郡主的人,为郡主正名。”
第916章:同仇敌忾
他这一番话,说得可算是冠冕堂皇,慷慨激昂,说得在场一众人,都是义愤填膺,情绪激昂。
他话音方落,就有不少人跟起一起附合:“说得好……”
“为郡主正名!”
“为郡主正名!”
“为郡主正名!”
“……”
虞幼窈听得脸差一点没埋到杯里头去,如果杯子够大的话:我让你卖惨博同情,没让你演我自己啊!
白老爷这一招实在是高。
他利用了众人,对韶懿郡主的羞愧之心,先一招“祸水东引”,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士族身上,接着来一招“矛盾转稼”,将众人激愤的情绪,都转稼到,污蔑、陷害韶懿郡主的士族身上。
而他则打着为“郡主正名”的旗号,从一个“助纣为虐”的豪绅,变成了与在场众人一起同仇敌忾的正义方,获得了在场诸多人的认可。
白府洗脱了嫌疑,虞幼窈命孙婆子留下来听审,与叶枭慈打了一声招呼,就悄悄退出了公堂,从侧门离开。
但是,当虞幼窈的马车,低调地从衙门出来时,仍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回到虞园,虞幼窈换了衣裳,唤来了殷十:“将之前抓的士族眼线,及审问出来的线索,送到衙门去。”
殷十领命。
进了四月后,襄平城的气温升温,太阳暖融融的,虞幼窈难得清净,命人在庑廊下,置了香案,靠在贵妃榻上看书,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许嬷嬷拿了一条薄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并摒退了附近的下人,交代春晓仔细照应着。
虞幼窈醒来时,太阳开始西移,庑廊下的席帘打下来了,隔绝了外面的缕缕春寒。
“现在什么时辰了?”虞幼窈懒洋洋地靠在榻上。
“申时过了两刻。”春晓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虞幼窈,之后又转身到了香案,将香炉里的宁神香,换成了醒脑宁神的木犀香。
虞幼窈捧着茶口:“孙婆子回来了吗?”
春晓摇摇头:“还没有回来,早前派人回来传话,说是刘大根的案子,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衙门在午间,休堂了半个时辰,又重新升堂了,现在还没有退堂。”
虞幼窈有些惊讶。
春晓问:“可要派个人去衙门打探一下?”
虞幼窈摇摇头:“不用了,等孙婆子回来,一切都清楚了。”
孙婆子直到申时末才回府里,立马过来禀报:“衙门派人去白府取证,并宣布会查实证据真伪,于三日之后开堂,之后衙门又审问了,与刘大根一案,有牵连的木管家,及贺知县等人,木管家又提供了新的供词。”
虞幼窈心中有了猜测:“可是与士族有关?”
孙婆子点头,面色有些凝重:“在得知,白府被判无罪,并当堂指认,这一切是韩氏族陷害白府的阴谋,还向官府提供了一应证据,木管家当堂承认,他是韩氏族安插在,贺知县身边的眼线。”
虞幼窈心道,果然如此。
贺知县把一切推到木管家身上,陷害郡主的是木管家擅作主张,勾结士族的也是木管家,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孙婆子继续道:“木管家主动招认,刘大根之死,就是他配合士族,一手策划安排,目的就是为了唆使张氏,到韶懿郡主跟前告状,韶懿郡主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顶着悠悠众口,就是为了自己圣善仁德的名声,也不能袖手旁观。”
说到此处,孙婆子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要韶懿郡主掺合了刘大根的案子,他们就顺理成章地,挑唆县衙上奏朝廷,说韶懿郡主祸乱法纪,阻挠韶懿郡主,在辽东一带推广番薯种植,缓解旱情,进而令流民收容营,引发暴乱、疫症,达成陷害武穆王推广国策不利,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虽然,事与愿违,韶懿郡主并没有上当,但士族仍然利用张氏告状一事,进而牵扯出刘大根之死,与白府出售次等药材有关,还放出韶懿郡主包庇白府、干涉朝纲、不守闺范,牝鸡司晨等,各种传言来污蔑、中伤韶懿郡主。
衙门口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愤,唾骂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控制不住怒火,当场就要冲到堂中,去殴打木管家。
衙役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
虞幼窈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很清楚,韩氏族陷害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打击保皇党,但是甭管是木管家,还是木管家背后的贺知县,都涉及不到那个层面,也许有一丁点猜测,但绝对不会知道太多。
孙婆子又道:“叶大人就问,你说这话可有凭证?木管家当下就说,韩氏族嫡系的韩六公子,就是和他一起合谋,害死刘大根,陷害韶懿郡主之人,现下就藏身在郊区一处庄子上,那处庄子虽然没记在他的名下,但实际上,是他自己的产业。”
所谓的案子有重大突破,指的就是这个了。
贺知县打了一手好算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木管家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不惜,抗下了所有罪行。
“叶大人连忙调集了一队人马,去木管家指定的庄子,捉拿韩六公子,木管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言自己手中,还掌握了不少,有关韩氏族违法乱纪的罪证,还吐露了不少,士族安插在襄平城内的眼线,直言襄平城里有关白府和韶懿郡主的不利流言,都是他們所为。”
虞幼窈心里有底了:“后来呢?”
孙婆子道:“因案子事关重大,牵涉太广,相关证据十分复杂,州府衙门暂时退堂,于三日之后再行开堂审理。”
衙门需要审问相关人证,从中得到更多的线索,也需要整理查实,现手中掌控的一应证据,这些都需要时间。
虞幼窈又仔细询问了细节,心里就有底了:“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着,后面这个案子的进展,还需你多注意些。”
之后,又赏了一些银钱首饰,孙婆子乐呵呵地退下了。
第二日一早,州府衙门就连张四榜告示:
第917章:以牙还牙
韶懿郡主名下庄子,经过育苗繁殖方法,证实番薯通过育苗繁殖,发藤更快,更繁茂,每亩扦插由原来的十亩,达到七十亩以上,解决了大规模推广番薯种植,即将面临扦藤不足的问题,实现了全民、广泛种植目标,目前番薯经过两轮育苗繁殖,经发现育苗繁殖,也极大地提高了番薯扦插的成活率及亩产量。
番薯的最佳扦插时间是端午节前后,但辽东一带受北方草原气候影响,下半年天气较为苦寒,番薯喜阳,生长受气候影响,据推断,四月下旬是最佳扦插时间,育苗繁殖需要二十天左右,四月上旬是育苗繁殖的最佳时期,特此总结了,番薯育苗繁殖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各项问题,请诸位务必仔细须知。
第一批,第二批通过繁苗繁殖的番薯,已经可以扦插入地,韶懿郡主将联合谢府名下庄子一起,将前二批番藤,通过衙门,免费发放已经获得安置的灾民,灾民收成的三成番薯,将归衙门、幽军、韶懿郡主所有,余下七成归自己所有,灾民可通过户籍,到村长处进行领取登记,由当地里长到县镇衙门,进行户籍审查、申领等,番薯藤将在三日左右,下放到各地里长处,由各村村长代领,发放给村民。
十灾九蝗,受山陕地区旱情影响,辽东一带或有蝗灾危机,请百姓们尽早防范,切勿侥幸待之,韶懿郡主查阅了大量古籍,寻出以下十种,最普遍、最有效的防治蝗虫的方法,另韶懿郡主与谢府商船联合,将从广东一带,购入大量成年、幼生、孵蛋鸭鹅,会在名下各处庄子进行养殖,百姓可通过官府进行购买。
有人站在榜前,高场地宣读榜文。
这会儿,衙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一片推挤嘈杂。
百姓们不懂大道理,但他们有血有肉,他们高喊着韶懿郡主,激动欢呼,振奋的心情,简直无以言表。
衙门的行动力,自是无与伦比。
仅仅三天,四榜告示就已经贴遍了,整个辽东三省大小衙门,家家户户都忙着番薯育苗,防治蝗灾等事宜。
与之一起的,还有韶懿郡主“活菩萨”的名声,再度被人广为流传。
白府状告韩氏族一案,经州府衙门判定,韩氏嫡出六公子,伙同木管家谋杀刘大根,以达成陷害白府,及韶懿郡主一案,有充分的作案动机。
此案成立。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辽东都沸腾起来,士绅們人人自危,纷纷效仿谢、白二府,咬了牙慷慨解囊,出钱又出力地协助灾民安置的一应事宜。
大批粮食、药材、物资送往龙城灾民收容营,缓解了收容营里物资不足的窘境。
另外,因刘大根一案背后牵涉复杂,兹事体大,叶枭慈在立案之后,就已经秘密动身前往西安,彻查此案。
远在西安的韩府,到底不是吃素的,刘大根一案折腾了二十日左右,韩氏族便是消息滞后,也从旁的渠道,察觉了襄平城内的苗头。
但是,韩氏族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三千幽军精锐,将府邸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武穆王直接下了军令,北境全面戒严。
所有的水、陆关卡,派重兵把持,不允任何人出入。
所有的官府驿站由幽军接管,各处塔哨见鸟就射,内外消息均不得传送。
官府衙门须配合幽军封锁城门,及城内各处关卡。
违令者,以叛国罪论处。
整个北境,都进入到了警戒备战状态,武穆王的理由也很充分,由于北方干旱,导致边境一带违法走私者众多,边境冲突日益加剧,战局随时有可能扩大。
另外辽东一带,收容了大批流民,由于士绅配合国策不力,导致流民安置事宜进展不顺利,流民收容营内,矛盾冲突日益加大,导致不少人伤亡,加之龙城一带,气温升高,处于病菌多发时间,百多万流民,也为北境带来诸多不安定成因,北境不得不及早防范。
韩氏族心知大事不妙。
违法走私一事,表面上看和韩氏族无关,但韩氏族与其他士族,明里暗里把持着山陕地区商道,背地里没少暗中与狄人做交易,以获取暴利。
这可是勾结外邦的叛国大罪。
收容流民,安置流民,这是朝廷颁发的国策,是需要当地士绅全力支持,如今百多万灾民,还在流民收容营里,士绅敷衍国策实锤了,而士绅敷衍国策,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流民收容营里,矛盾冲突日益加大,导致伤亡巨大,北境甚至会面临一场,可怕的疫症威胁。
北境全面戒严,也是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是为了北境的百姓考量。
百姓们理解了武穆王的作为,不满的情绪却对准了士绅。
因有谢、白两府,慷慨捐助在前,百姓乃至天下文人学子,少不得也要道德绑架其余不作为的士绅。
一场针对士绅的舆论、谴责、抨击,在北境轰轰烈烈地展开。
这几乎是历无前例。
殷怀玺听了禀报,似笑非笑:“我这人睚眦必报,尤其是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千夫所指的滋味儿,也该轮到士绅们好好品尝。”
乱糟糟的灾民收容营里,今日罕见的安静。
灾民们虽然衣衫褴褛,但身上还算整洁,精神也瞧着不错,一个个站在空地上默默地等待。
没过多久,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响起,一队队幽军穿着甲胄,将一车又一车的物资,搬进了空地里。
很快空地上就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
流民们激动不已,忍不住交头接耳。
紧接着,大家就看到年轻的武穆王,走进了流民收容营里,他穿了一身玄色铠甲,显得是那样高大、巍峨,那样不可撼动。
流民们激动地跪地高喊:“武穆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不懂太多礼数,只听戏曲里,经常喊皇上万岁这样的话,表达对一国之君的崇敬,就也想用同样的方法,表达对武穆王的崇敬。
第918章:收容营
殷怀玺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话,让他们起来:“大家都听说过,襄平城内发生的事,韶懿郡主联合谢府,引白府从懿向善,向收容营里捐助了一大批物资,此举带动了辽东一带其余士绅,也都纷纷慷慨解囊,捐助流民收容营。”
灾民们激动不已,转口又喊起了:“韶懿郡主千岁!”
这段时间,收容营里发放的粮食,正在逐日减少,灾民们每天只发一餐的食物,原来每人一顿至少能吃七分饱,忍一忍这一天,差不多就过去了,好歹还有活头。
可现在一餐的食物,都是清汤寡水,免强填一填肚子,管不了一个时辰。
灾民们也知道,北境当地的士绅们,把持了大部分资源,却不肯捐助灾民,收容营里仅有的粮食,还是韶懿郡主联合谢府捐助的,可一两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管不了收容营里百多万人的嘴。
灾民们怨声载道,紧迫焦虑的气氛无声无息地蔓延,每天都有许多人,因为饿急了眼睛,而陷入焦虑癫狂,与人大打出手。
武穆王加紧了巡逻,却仍然无法控制事态的蔓延。
每天都有人躺在血泊里,被巡逻的战士拖走,紧跟着就有人,提着水桶过来,将地上泊泊地鲜血,擦洗干净,以防止病菌蔓延。
参与打架斗殴的人,也会被战士抓走,再也回不来了。
情节较轻的,会被送进山里做苦役。
情节严重的,会被当场处死。
官府的小吏,每天都在核实,收容营里灾民们的户籍情况,从中筛选出身体情况良好,并且拖家带口,身世清白的灾民,加紧灾民安置事宜。
并且极力地安抚灾民:
“别害怕,武穆王已经上奏了朝廷,朝廷会向附近的河北、京兆、津县等地的大户人家征集粮食……”
“别担心,韶懿郡主和谢府,也在想办法筹集粮食,大家都听说过,谢府捐了大半身家,想要带动其他士绅捐助物资……”
“大家再忍一忍,武穆王已经过来了,灾民的安置,也正在加紧安排,灾民安置的地点,或多或少都有韶懿郡主、谢府、武穆王府,及幽军其他将士的产业,到了安置地点,你们可以凭着户籍,向他们寻求帮助,他们会帮助你们在北境安身立命……”
“大家一路历经了千辛万苦,逃荒到了龙城,眼看着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可不能轻易放弃啊!”
“已经得到安置的灾民,都已经在安置点养上了柞蚕、开荒种上了番薯,有些甚至安排到,韶懿郡主和谢府的庄子上做活,日子过得好着呢,你们再坚持坚持,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
灾民们靠着镇守的战士,负责安置灾民事宜的官府小吏们的安抚和鼓励,这才咬了牙熬了下来。
没想到,他们真的熬到了粮食,等来了希望。
一时间,灾民们热泪盈眶。
殷怀玺笑了,再次制止了他们:“你们眼前的这些物资,都是辽东士绅们支援流民安置的物资,也正是因为有这些物资,我们的流民安置,这才得已展开,你们这一批等在空地上的灾民,都是提前筛选出来,确认下一批安置的灾民,从现在开始排成长队,等待领取安置物资。”
听到自己马上就要得到安置,不少灾民当场激动落泪。
但也有一部分灾民,心生惶恐。
“要把我们安置到哪儿去?”
“我们都是逃荒过来的,没钱也没地,今后该怎么过活?”
“安置物资能领多少?今后该怎么办?”
“……”
殷怀玺听着灾民们七嘴八舌的话,也不急着回答,流民们被困在收容营里这么久,情绪需要发泄。
足足过了一刻钟,殷怀玺这才道:“安置物资规定,每人五斤粮食、五两盐、一些防病避疫的药、一尺布头……”
灾民们渐渐安静下来,仔细在心里盘算,心里渐渐安心了一些,到了安置地方,暂时搭个草棚,一家人节省着,差不多也能过个把月的安生日子。
“三个月内,每月可凭户籍,到衙门领取一定的粮食补助,具体多少粮食,视官府具体发放而定,官府的粮食来源于朝廷赈济,及士绅捐助,有多少会一厘不少地发放给,包括你们在内的所有灾民。”
灾民们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甭管补助粮有多少,至少武穆王和官府,没有把他们丢到安置地点,就不管他们死活,辽东一带气温升高了,官府补助一些,山里也能挖到野菜,好歹饿不死人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
灾民们自发地开始排成了七队,亲朋好友站在一起,因武穆王在场,幽军虎视眈眈,灾民们都老老实实的,也没人敢插队闹事。
接着,就有几个穿着官府官服的小吏,开始进一步核实灾民的户籍。
“姓名?”
“小人马大春。”
“年龄?”
“三十六岁。”
“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人的妻子……”
“原籍?”
“河北泰泽县保安镇……”
“识字吗?”
“不识字。”
“精通什么技艺?”
“收容营里教了养柞蚕的技术。”
“……”
问完了之后,小吏用绿颜料在马大春的户籍上画了一片树叶,指着不远处的绿色大旗道:“去有绿色大旗的地方等着。”
马大春看到不远处,分置了五张大旗,有绿、黄、蓝、红、黑等,忍不住问:“我们这批灾民不是安置到一起去?”
小吏点头:“自然不一起,懂养蚕技术的,就安置到山多林密,开了蚕场的地方,你们到了地方,可凭户籍到附近,韶懿郡主名下的蚕场,免费领取一定的蚕卵养蚕,收获的蚕茧七成归韶懿郡主所有,三成归自己所有,到时候会签契,同不同意全凭自己。”
马大春不禁一愣。
小吏连忙解释道:“你们可不要觉得,韶懿郡主收得多,要知道蚕场是韶懿郡主花了大价钱买得,你们是在她的蚕场养蚕,蚕出了问题,还能蚕场里的蚕农帮忙处理,天底下哪有没这么好的事?!”
第919章:灾民安置
马大春连连点头,教灾民养蚕的蚕农,大多都是韶懿郡主名下蚕庄上的蚕农,他们早前就提过这些。
小吏语重心长道:“郡主不会亏了你们,柞蚕丝价格不便宜,若能养好,便是三成也够你们家过上好日子,不信你问问,辽东一带其他蚕农,哪个有这样好的待遇?”
马大春连忙道:“小的明白,这阵子听蚕农们说过,士绅们不干好事,蚕农们辛苦养蚕,都不够糊口,是韶懿郡主联合散户蚕农,和外来商户们一起,向士绅施压,重新定价了柞蚕的价格,并签定了保价契子,保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恶意打压柞蚕茧的价格,欺压蚕农。”
“今年辽东一带的柞蚕价格,与大周朝其他地区基本持平,连城一带第一批蚕茧差不多出来了,许多蚕农已经和韶懿郡主的蚕庄签了卖买契,大家都能卖上了好价钱呢。”
养蚕的过程中产生的蚕蛹,这可是好东西,不光自己可以吃,还能用来畜养牲口、家禽,这些都归他们自己。
只花些劳力,就能得三成,这还是韶懿郡主对他们格外照顾。
甭说是七成,就是九成他们也愿意。
小吏面色稍霁,点点头。
马大春连忙又道:“小的就是奇怪,学了养柞蚕的,就分到了开了蚕场的地方,那其他人呢?又该怎么分?”
小吏见后面不少人,都伸长了耳朵在听,也没有一点不耐:“学了打渔的,就分到沿海、河、湖一带,就是那边的蓝色大旗么,什么也不会的,就分到荒地较多的地方,去开荒种番薯,韶懿郡主在自己的庄子上,进行了育苗繁殖,番藤的数量多、管够,还免费发放给灾民,灾民们到了地儿,直接去村子里登记领取,之前安置的几批灾民,都已经开荒种上了……”
这事官府在辽东各个大小衙门,都张贴了榜文,收容营里也听说过,也是彻底把心放到肚里头去了。
武穆王、官府,还有韶懿郡主对他们,这些外来逃荒的灾民,都有了妥善的安排和照顾,大家伙再熬一两个月,番薯藤出来了,也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了,一时间大家纷纷赞讼,韶懿郡主圣善仁德。
甚至还有不少人,当即唾骂起了,那些曾经污蔑中伤韶懿郡主的人,直言北境的百姓,是不是都是大傻子,韶懿郡主做了这么多好事,竟然还有人骂她,他们这些灾民,就不信那些泼脏水的话。
殷怀玺只看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营中。
这一批流民拢总有二十万,根据不同的户籍情况,分到不同的地区,将一地的灾民,除亲朋好友外,尽可能地打散,避免分到一起后聚众成势。
灾民们领取了安置物资后,明儿一早,幽军就会护送他们到指定的地方去安置。
接下来三年,灾民都是官府重点关注对象。
当地官府,会对当地灾民,给予一定的扶助,但一旦他们本身触犯了律法,也将受到比原本律法,更严厉的刑罚。
这一点在灾民们落户之前,官府就和灾民们交代过了。
倘若不同意在辽东安家落户,官府也不勉强,也言明了,等灾荒过后,会将他们遣返到原籍所在地。
殷一过来禀报:“下一批流民,经过了初步筛选,预计三日后就可以领取安置物资,安置到指定地点,依此类推,预计五月初,灾民们基本可以安置完毕。”
和预计的时间差不多,殷怀玺蹙了一下眉:“伤病营那边的情况如何?”
收容营里,每天都有不少人伤病,这些人一经发现,但凡与之接触者,都要送到伤病营进行隔离医治,已经形成了小股的疫症。
病者皆是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咳嗽呕吐等症状,严重者上吐下泄,身体还会出现烂疮等情况,很容易传染。
好在孙伯对此类病症,颇有应对经验:“此类疫症,属于春行夏交,天气湿热,灾民一路长途跋涉,逃荒至此,身体亏损太甚,对伤病没有抵抗力,体内邪盛正衰,是较为常见的疠疾,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疫,只要发现的早,就能治好,只是此类疫症,都是急症,若是病情恶化……”
后面的话,孙伯虽然没说。
但殷怀玺却明白,病情恶化了不是不能治,只是治疗所需大量,比较珍贵的药材,而且还会花费大量的精力,得不偿失。
不是不想救,是没法救。
收容营里暂时不缺药材,但大多都是常用药材,好药材依然稀缺,好钢用在刀刃上,虽然很残酷,却也是现实。
另外,收容营里的郎中,大多都是幽军里的军医,人手虽然不缺,但仍然十分紧张,收容营里有数万伤病灾民,在一个、两个人身上,花费了太多的精力,很可能就造成,其他轻症患者因为疏于治疗,而导致病情恶化。
殷一道:“由于提早做了防范事宜,也有相关的治疗办法,疾疫并没有扩大,还在可控范围内,目前药材充足,伤病营内的情况,也有转好的趋势。”
但每天,仍然有许多人死去。
“避疫袪毒、驱虫除秽的香药,每日都要将灾民聚集在一起薰烧,早晚各一次,每一顶帐篷,每日早上都要薰烧艾草,洒一遍硫磺拌的草木灰,防治病疫的药,每天每人各一碗,千万不要疏忽……”
殷怀玺有些不放心,又仔细交代了一遍。
流民收容营看似杂乱,但管制上,却是采取了半军事化的管理。
人人都要严格执行。
不服从者,就直接仍到伤病营,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交代清楚后,殷怀玺转话又问:“叶枭慈还有多久抵达西安?”
殷一禀道:“大约还要三日。”
殷怀玺心里有底了,淡声道:“叶枭慈到了西安之后,就将北境士绅违法向北狄走私茶、盐、粮、瓷等交易证据,及士绅敷衍国策,导致灾民收容营里缺乏物资,灾民伤亡巨大,流民收容营里,爆发了小股疫症的相关证据交给叶枭慈。”
第920章:千夫所指
士族违法走私之事,做得十分隐秘,就是当年周厉王,也在这上面下过不少功夫,最后不了了之。
但殷怀玺是什么人啊!
他派了一支潜蛟军,伪装成山陕一带,十万里大山的山匪,占山为王,专门劫掠过路士绅们的货物,又与其他山匪合作,进一步参与到走私、劫掠的行当里,
最初的时候,周厉王对儿子这种不讲武德的行为,根本无法苟同。
殷怀玺到底还是了解自己的老父亲,为了不被老父亲念叨,也为了老父亲的发量:“黑吃黑,总比起掘坟盗墓强。”
周厉王这一惊,简直是非同小可,敢情这小子,不干黑吃黑这一行,就要去干掘坟盗墓的勾当,搞人家随葬品?!
这怎么行?!
北境被称为十三朝古都,是为啥啊?
俗话说江南才子北方将,陕西黄土埋皇上!
历史上,曹操为了弥补军饷的不足,设立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军衔,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
自此“摸金校尉”在历朝历代,层出不穷。
但掘坟盗墓这种缺德事儿,是能干么?!
黑吃黑地霍霍活人,总比去活活人家死人墓强吧,周厉王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无奈地接受现实。
唉,都是穷闹得!
彼时,周厉王要是知道了,儿子将黑吃黑这一行当,做得风声水起,不光靠黑吃黑赚得盆满钵满,还掺合进山陕地区,庞大的走私行当里,与狄人换取马匹、皮毛、各种大周稀缺的宝石等,累积了一批财富,养活了三十万幽军,估计连棺材板板都压不住了。
与此同时,士绅们自以为隐秘的走私行为,在殷怀玺眼里也是无所遁形。
殷怀玺手里掌握了士绅“通敌叛国”的罪证,却按捺着没有动手,就是为了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士绅一锤子钉死。
三日后,叶枭慈抵达西安,收到殷怀玺的证据之后,就在西安县衙设衙,当天就向韩氏族发了公函,传唤韩氏族到公堂受审。
与此同时,韩六公子伙同木管家,谋害平民刘大根,陷害济民堂背后的东家白府;
挑唆刘大根孀妻,当街拦截韶懿郡主的车驾,替夫鸣冤;
并多次买通襄平城当地,一些地痞流氓,恶意散播有关韶懿郡主的流言,污蔑、中伤韶懿郡主的名誉;
试图通过断章取义,陷害韶懿郡主,阻挠番薯推广种植,缓解旱情,令流民收容营引发暴乱、疫症;
敷衍国策,藐视朝纲;
勾结山匪,涉嫌盐、布、马、茶等二十余项违法走私;
与狄人交易获利,通敌叛国;
伪造周厉王“通敌叛国”莫须有罪名;
盘剥百姓,搜刮民脂民膏;
强占民田;
……
等等十几项罪名,不消半日就传遍了西安城。
顿时,满城哗然。
很多人都意识到了,一旦国策推行失败,百多万的灾民,该何去何从?受到流民冲击的北境,又该承担怎样不堪的后果?更甚者担负了收容流民,安置流民,推行国策重任的武穆王,又该当何罪?
武穆王突然下令,全境戒严的行为,突然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与此同时,官府的四榜告示,也在山陕地区大小衙门传开,这时有人发现,当地已经有百姓,试种番薯成功了。
一打听,就知道了,原来韶懿郡主为了推广番薯种植,在北境各地区都买了庄子,经由育苗繁殖后,免费发放给附近的百姓扦插种植。
山峡甘宁等地,虽然受灾较重,但番薯耐旱,仍然有一些依山傍水的山坳、平原地区,是可以种植番薯。
消息一经传出,韶懿郡主的圣善懿德之名广为流传。
而作为中伤、污蔑韶懿郡主的罪魁祸首,韩氏族则被千夫所指。
天下文人墨客,纷纷联名上疏朝廷,百姓自发请愿,写下了万民书,上呈朝廷。
就在这时,叶枭慈并韶懿郡主的折子,也相继送进了京里。
韶懿郡主并未多提,遭韩氏族陷害一事,只提了番薯育苗繁殖的一应好处,第一批、第二批育苗薯藤,已经免费放发灾民扦插,蝗灾防预也在进行,提了流民收容营里,有关防治病疫的一应举措。
还提及,山陕甘宁一带,已经有少数地区,有番薯成功种活,预计只要番薯能长到手指粗细,当地的缓解就可以得到缓解。
这一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
韶懿郡主向天下所有人证明了,在辽东一带推行收容流民,安置流民等国策,是行得通的,并且已经初步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朝廷推行国策,是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一项重大国策。
朝臣们纷纷盛赞韶懿郡主懿范厚德,不负其名。
朝廷当下为了表达,对国策的支持,在京兆、河北、津县一带,征收一笔钱粮送往龙城灾民收容营。
然而,没过两日!
叶枭慈的一纸折子,就在朝堂上炸开了锅,韩氏族陷害韶懿郡主,矛头直指保皇党背后的太后娘娘,乃至皇后娘娘。
保皇党当即不干了,与韩阁老一系,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脖子粗,唾沫横飞。
整个大殿宛如菜市场。
偏前有韶懿郡主推广了番薯种植,懿范厚德,仿佛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煽到了,以韩阁老为首的朝臣脸上,令他们灰头土脸,只能拒不承认,这一切是韩氏族所为,认为这其中一定存什么误会,或者是有人陷害韩氏族。
但是!
叶枭慈在折子里陈述,韶懿郡主与谢府联合一起,解决了士绅敷衍国策,导致灾民收容营里缺乏物资的窘境,进一步推动了国策,还积极地筹备药材,防治疫症,大力推动番薯种植,明目张胆地向朝廷为懿郡主请功。
韶懿郡主自己上呈的折子里,对自己做的这些事,只提了只字片语,没有半点要向朝廷邀功的意思。
可叶枭慈身为地方官员,却不能欺上瞒下,对这些事情避重就轻了去,一事事,一桩桩他是写得明明白白,有理有据。
仿佛国策能顺利推行,全赖了韶懿郡主和谢府的功劳。
第921章:过河拆桥
这也让韩氏的辩解之词,变得白无力。
这种辩解的话,同时也在北境数万文人墨学子的联合上疏,万民请命的呼声之中,彻底变成了狡辩。
群从的眼睛是雪亮的。
韩氏犯了众怒,也事实事。
病卧在榻的太后娘娘,也躺不住了。
第二日早朝,就让沈姑姑扶上了金殿:“案件的真相如何,眼下叶大人还在调查,在案件彻底查清之前,韩阁老并朝中所有韩氏子弟,都回府好好歇着去,也别在朝中引发一些不必要的争端,以免误了朝事。”
韩阁老自然不服,当即跪地:“太后娘娘此举,实在有所偏颇……”
虞阁老当即忍不住了,怼了他一脸:“你韩氏族,可是西安响当当的名门望族,堪称北境士族之典范。”
韩阁老敏锐地感觉,这恐怕不是什么好话,但这也是事实,他也不能说一个“不”字,一起打起了精神来应对。
果然!
“但是,”虞阁老话锋一转,言辞一下变得犀利:“前有北境士绅联合伪造莫须有的罪名,残害周厉王阖府,后有你北境士绅故态复萌,污蔑中伤韶懿郡主,陷害武穆王,北境士绅藐视朝纲法纪,挑衅天家威严,无视皇家体统,欺君犯上,是为大逆不道,这也是事实。”
这一番话,直接戳到了韩阁老的肺管子:“虞阁老,你莫要信口开河,周厉王一案,所有涉案人员皆已……”
齐大人截断了他的话:“微臣以为,虞阁老所言甚是,韩氏既然以陕西第一世族自诩,那么所代表的就是陕西所有士族,眼下刘大根一案,受害的是韶懿郡主和武穆定北王,兹事体大,韩氏族在洗脱嫌疑之前,没有资格继续参与朝事。”
朝臣们纷纷附合。
韩阁老一行人,“扑通”地跪到地上:“太后娘娘,我韩氏族世代忠君,对朝廷,对天家,绝对半分不敬之心……”
“住口,”太后娘娘厉声喝止:“韶懿郡主去北境,是哀家并朝臣们一致促成,你北境士绅大肆宣扬韶懿郡主目无纲常,祸乱法纪,是不是也要扣哀家一顶后宫干政,祸乱纲常,牝鸡司晨的罪名?”
韩阁老虽然不满保皇党,借着韶懿郡主的盛名,在朝中无往不利,但也只敢在心里不满,顿时不敢再说半句。
“北方十余地区,皆遭了旱灾,受灾的百姓高达了二千多万,逃荒的百姓达到四五百万,可真正活着逃荒到辽东的,却不足二百万人,龙城正是京三地的门户,眼下正聚集了一百多万灾民,与京兆只隔了一道门户,”太后娘娘声音淡淡地:“流民一天得不到安置,在座的各位就能高枕无忧?”
韩阁老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太后娘娘的意思很明显,百姓们正在受灾,可北境的士绅,却不思捐助灾民,还在忙着争斗。
置百姓死活于何地?
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置大周社稷于何地?
太后娘娘沉声问:“敢问诸卿,当初朝廷为什么要颁下国策,将灾民安置到辽东?”
满朝上下,无人敢接此话。
太后娘娘也不在意,只道:“其一,灾民们大肆涌入京兆,在城外集结成势,已经严重威胁了京中的安稳;”
“其二,辽东一带,距离受灾的北方地区较近,灾民们逃荒到辽东,尚有一条活路;”
“其三,辽东地广人稀,可以容纳百万以计的灾民,三十万幽军也能震慑灾民,以免灾民聚集成势,暴乱频发;”
“其四,辽东一带并没有受到旱灾影响,韶懿郡主种出了高产的番薯,可以在辽东推广种植,长远打算,灾民们可以在那儿休养生息;”
“其五,是北境有商道,士绅们手中的物资,可以援助灾民。”
蔓帐里传出急促的咳嗽声,太后娘娘也并没有遮掩。
听着这一声赶一声,仿佛一时半会也止不住的咳嗽,以及蔓帐后面,影影绰绰伺候的人影,朝臣们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咳嗽又持续了一小会,渐渐低了下来,太后娘娘嘶哑的声音再度传出:“当时提议在北境颁发国策,将灾民安置到辽东时,在座的众卿,都是双手赞成,这并不是哀家独断专行,也不是后宫干政后的结果。”
受灾的正是北方地区,而京兆又是大周朝的都城,乃天子治下,权贵云集之地,是整个大周朝最繁荣之地。
在老百姓看来,京里的大老爷们,就是从指缝里漏点吃的,也够他们过活了,百姓们受了灾,不往京兆跑?还能往哪处跑?
如果当时,不颁发国策,京郊外的流民,只会越来越多,而关闭城门,只是一时之计,若朝廷一直不作为,不想办法安置灾民,始终将流民拒之门外,大周朝将会暴发一场,反周的风潮,后果不堪设想。
而当时,整个大周朝北方地区,只有辽东一带还肯收容流民,设了流民收容营,朝臣们这才想出了这招“祸水东引”的法子。
太后娘娘停了一下话,又道:“如今百多万流民,都到了辽东,流民到处流窜,聚众成势,暴乱频发的局面是解决了,你们一个个安稳了,踏实了,就想过河拆桥,撂挑子不管了,将这烫手的山芋,彻底仍给武穆王?”
这话说得直白,令人无法反驳。
韩阁老为首的北方士绅,之所以胆敢敷衍国策,是因为收容营里出不出事,那都是武穆王和地方官府的责任。
武穆王就算拼着不被朝廷问罪,也会将流民的事摆平。
当然了,就算出点什么事,三十万幽军呢?也不至于镇压不了一帮暴民,横竖也威胁不了他们。
事后武穆王被朝廷问罪,那就更好了。
不然武穆王收容了流民,在大周名望水涨船高,到时候藩王的身份,对武穆王就不是掣脏,被压制的反倒会成为北境士绅。
比起藩王,士绅对朝廷的威胁就小了很多。
朝廷也不会真的拿士绅怎么样。
大不了,等士绅敷衍国策一事东窗事发了,就推一帮小士绅出来背锅当替死鬼。
第922章:藐视朝纲
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周厉王平反案,闹得声势浩大,最后不也这么平息了?!
再来一次,也是驾轻就熟。
“山陕地区也是受灾较为严重的地区,”太后娘娘瞥向了韩阁老,语气变得很冷:“可当地的士绅,并没有辅助官府,赈济当地灾民,当地大部分灾民,都逃荒去了辽东,朝廷拿不出钱财赈济灾民,士绅们上行下效,朝廷也不好责问什么。”
韩阁老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太后娘娘陡然抓住茶碗,用尽了力气,“砰”一声砸到了韩阁老脚下,接着帘帐后面,又是一阵压抑痛苦的咳声。
朝臣们纷纷压低了头,鸦雀无声。
半晌后,太后娘娘又道:“收容流民,安置流民,也是国策,既然韩阁老同意了,那么就代表,你北境士绅也同意了,协助官府并武穆王推行国策,那么现在,敢问国策颁发之后,你韩氏族向流民收容营里,捐了多少钱粮物资?”
韩阁老哑口无言,不敢做声。
太后娘娘声音越发嘶哑:“你不敢说话,但是你北境士绅往收容营里捐的一米一布,官府都记录在册,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一边说着,她将一本册子从帘帐后面扔出来,“啪”一声掉在地上:“你韩氏族乃陕西第一士族不思表率,敷衍国策,是为目无纲常,藐视朝纲,无视天家威严。”
朝臣们看着韩阁老被训的灰头土脸,纷纷感受到了,太后娘娘的滔天怒火。
历朝历代,朝廷推行国策,都是为了社稷,代表了朝廷威上慑下,泽被天下,首先要当地士绅们的支持和配合。
以韩阁老为首的北境士族,既然同意了颁发国策,就理应尽到本份,发动自己在当地的影响力,极力配合朝廷。
一句藐视朝纲,无视天家威严,顿时让韩阁老骇然变色:“太后娘娘请息怒,我韩氏一族,世代忠于朝廷,这其中必然存在什么误会……”
张口闭口就是误会,不光太后娘娘听得腻味,连朝臣们都纷纷侧目。
“误不误会,哀家心里清楚,少拿这些不轻不重的话来敷衍哀家,”太后娘娘并不吃他这一套:“收容营里闹出了事,韶懿郡主名声尽毁,武穆王被朝廷问罪,哀家也难辞其咎,你们是不是该跳出来,打击保皇一脉,趁机揽权?”
帘帐后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太后娘娘把话说得直白,完全不加掩饰,朝臣们更是混身直冒冷汗。
韩阁老一行人,连混身直冒冷气儿,连牙齿都“喀啦”起来了。
然而,太后娘娘的话还没完:“你北境士绅,是不是又该跳出来,施舍一大批物资,让流民吃着人血馒头,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武穆王名望受损,被朝廷问罪,最好的结果无外乎继续受士绅掣肘,士绅则顺理成章地,继续把持北境。”
不愧是上届宫斗的胜利者,太后娘娘透过此事,完全看透了,士绅将矛头对准了她,这背后更深一层的利益。
以韩阁老为首的几个北派朝臣,扑通地跪地喊冤。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你们也别喊冤,北境士绅做了这么多,说白了,就是担心,武穆王在北境顺地利推行了国策,名望更胜从前,担心压制不了武穆王,将来会被武穆王反压一头,不能继续做你们的土皇帝!”
流民四处流窜,以山陕地区暴乱最多,所以朝廷颁发了国策,北境士绅双手赞成,结果流民的威胁,这才刚解决了,士绅们就又坐不住了,担心武穆王反过来,会威胁他们,就打算借着这事,打压武穆王。
当年周厉王是怎么死得,朝臣们心知肚明。
一旦让武穆王掌控了北境,士绅哪还有活路?
“土皇帝”三个字,更是令朝堂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朝臣们纷纷压低了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韩阁老一行人,更是惊得面如土色。
“简、直、痴、心、妄、想,”太后娘娘声音嘶哑,一字一顿道:“我堂堂殷氏皇族子孙,正统的天家血统,是何等尊贵,岂容尔等刁小,虎落平阳,狗犬相吠!”
韩阁老身体一软,眼前一黑就直挺挺地倒在大殿上了。
昏迷之前,他心里想得是,完了完了,韩氏族全完了。
他们原以为,武穆王顺利推行了国策,名望更盛从前,就有功高盖主之嫌,韩氏族主动借着国策一事,打压武穆王,是朝廷、是皇上,乃至太后娘娘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也没什么。
早前周厉王镇守北境,他们也是这么干的,朝廷不可能半点也不知情,对此甚至一直是纵容的态度。
只要抓不到实际罪证。
一个替死鬼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替死鬼。
他们怕什么?!
可这一次,以韩阁老为首的北方士族,万万没有想到,叶枭慈搅合进来了,还明晃晃地抓了士族的把柄。
此时,韩阁老怎么也想不明白,临江叶氏虽然是保皇派,但立场更偏向中立,叶枭慈身为地方官员,多年来都没有掺合,藩王和士绅相争。
这一次为什么不一样了?
接下来,太后娘娘连发了四道懿旨。
一是嘉奖韶懿郡主懿善厚德,并命人送了赏赐。
二是命幽州州府叶枭慈,查明韩氏族所涉案件,不允循私。
三是特命武穆王协助州府衙门,查明韩氏族所涉案件,不得姑息。
四是再度强调,北境士绅当大力配合官府及武穆王推行国策,凡有敷衍者,以藐视朝纲,祸乱社稷论处。
五是以韩阁老为首的,所有在朝为官的韩氏子孙,从今日起,皆幽禁在府邸之内,待查明韩氏所涉案件之后,再行处置。
一下就从“回家好生歇着”,变成了“幽禁”。
这差别不是一点大。
所以有人都感受到了,太后娘娘势必“倒韩”的决心,韩氏族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消息传到了后宫,韩氏族背后的徐贵妃,却是咬牙切齿,对这一切始作俑者的虞幼窈,更是恨毒了。
第923章:顺势而为
这段时间,二皇子协同朝臣们一起处理政务,获得了不少大臣的赞赏,便连身卑位贱的四皇子,也开始参与朝政,结交大臣。
反观一开始就占尽优势的他们,却屡次在虞幼窈那个小贱人上头栽跟头,连原本的优势也地被削弱了。
徐贵妃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就连忙摆驾去了三皇子殷怀睿所居的景仁宫。
自荣郡王府花会后,皇上下令封了景仁宫的宫门,将三皇子幽禁在宫内,不允踏出宫门半步,之后三皇子就一直在宫里深居简出。
眼下皇上忙着炼丹,封宫不出,徐贵妃并徐国公府上下打点了一番,景仁宫的禁令,已然是形同虚设。
只是!
徐贵妃一踏入了景仁宫正殿,就传出了里们嬉笑打骂的声响。
三皇子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衣,襟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露了大片的胸膛,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宫女们也只穿了一身抹胸薄纱,衣不蔽体,与三皇子一起抓迷藏,打情骂俏。
三皇子服食了寒食散,身上潮热,一个饿虎扑狼就抓了一个宫女,迫不及待地将人抱在怀里……
其她宫女见有人得了临幸,也不甘示弱地围过来……
不堪入目的画面,令徐贵妃怒火中烧,拨高了声量:“来人啊,把这些淫乱后宫的贱人,都拖出去杖毙……”
宫女们听到徐贵妃的声音,吓得“扑通”跪地,身子也跟着瑟瑟发抖,连忙哭喊着饶命的话。
内侍们如鱼贯耳地进屋,将宫女们一个个拖走。
三皇子连忙提起裤头。
见他丑态百出,徐贵妃一脸恨铁不成钢,目光一扫跪了一地的太监,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三皇子梳洗……”
内侍们这才慌慌张张地,连滚连爬地站起来,去帮三皇子更衣……
徐贵妃心里窝火,却也无可奈何。
睿儿被幽禁之后,宫中的日子过得无聊,也不知道怎就效仿起自己的父皇,在自己宫里头偷偷炼起了丹药。
景仁宫被封,连她也不知情。
等发现时,睿儿久服寒食散成瘾,她想了无数办法,也无法戒除,更荒唐的是,寒食散不仅会令人性情大变,在女色也愈发荒唐,宫里稍有姿色的宫女,都被他临幸过,甚至还闹出了夜御十余女的荒唐事。
她不得已,只好借着皇上封闭景仁宫一事遮掩,宫里其余人也不好窥探景仁宫,这事儿也一直没闹出去。
三皇子谨遵皇上旨意,始终封宫不出,呆在宫里闭门思过一事,也在朝中为他积赞了一些不错的名声。
可这比起,二皇子和四皇子,都在朝中崭露头角,还是差了一筹。
徐贵妃不甘心,二皇子和四皇子在朝中得势,眼下韩氏族遭到保皇一派的打压,睿儿也不好继续“幽禁”在宫中不出。
散朝之后,叶阁老和虞阁老一起出宫。
叶阁老长叹一声:“我临江叶氏绵延至今,也经历了一番兴衰更迭,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打,叶氏子弟多下放到地方任职,倘若能凭自己的本事,在地方上做一番政绩,调回京里,那也是自己的本事。”
虞阁老双手套在袖子里,老神在在地道:“这样好啊!”
却没说为什么好。
向来中立的临江叶氏,突然和武穆王合作,从表面上看,这一切是朝廷颁下国策后,应时势变化造成的结果。
但这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政治上的博弈,就只有叶氏自己清楚。
叶阁老转头瞧了虞阁老一眼:“这次的事,临江叶氏也算为你们虞氏做了马前卒,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事情发展到现在,韶懿郡主是名利双收,好处尽得了去。
反观叶枭慈却正忙着“倒韩”,整个临江叶氏,都被牵连了进去,被迫从中立派,转变激进派,成为对付西安韩氏的主力。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西安韩氏是北境根深蒂固的大士族,要“倒韩”,首先要得到朝廷的支持。
武穆王巧妙地利用了韶懿郡主的身份,获得了保皇派的支持。
而韶懿郡主也将计就计,利用武穆王的名望,壮大了保皇一派的声威,两人的合作,利朝廷,兴社稷,是双赢的局面。
此消彼涨!
这边武穆王得势,相对那边士绅们坐不住了,一时间昏招尽出,却如何斗得过,韶懿郡主和武穆王联手设局?
州府衙门夹在其间,眼下武穆王势大,平衡的局面被打破,临江叶氏也该做出对自身有利的选择。
站在大局的立场上,临江叶氏也没有选择。
虞阁老斜睨了他一眼:“少跟我口花花,咱们都在朝中为官几十年了,还不至于瞧不清情势,看看这满朝上下,群魔乱舞,将来大周朝的前程,还是要看武穆王呐!你们叶氏族不过是顺势而为!”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的局势,再也不是当初,威宁侯府如日中天,叶氏不得不冷眼旁观士绅和藩王相斗,不敢掺合的时候。
叶阁老闭了嘴巴。
北境士绅就是看透了这点,所以才趁着太后娘娘病重,上上下下蹦跶地欢实,也好提前为自己做打算。
好歹是斗了多年的老对手了,虞老阁也不放弃任何怼他的机会:“咱们两家都是,从前朝就传承于今的家族,谁不知道谁啊?”
说到这儿,他斜眼看了叶阁老一眼。
“临江叶氏就真能眼睁睁看着,士绅们敷衍国策,收容营里一百多万灾民出乱子?甭管是疫症,还是暴乱,这得死伤多少人,又要牵连多少人?亏不亏心啊,更别说叶枭慈,身为幽州州府,乃一地父母官,哪能不管百姓死活?!”
追根究底还是士绅们的行事,触犯了临江叶氏的底限,临江叶氏但凡还有一丝仁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的发生。
叶阁老吸了吸气:“你说的对,这一旱差不多都有三年了,大周受了灾,草原受灾更重,狄人不善农耕,物资更为缺乏,自打去年秋末,边境一带大大小小的战役,就一直没停过,常宁伯戎守,骠骑大将军司战,武穆王策应的同时,还要亲理国策的相关事宜。”
第924章:吐血
任谁都能看出武穆王不容易,连朝廷都暂时放下了对藩王的猜忌与忌惮,在北境颁下了国策,安抚灾民。
这个时候临江叶氏,再要在后面拖后腿,这么多年来的书,那就真白读了。
“北境的情况,北狄肯定也悉知一二,倘若流民闹出了事端,狄人在此时与大周开战,武穆王恐怕也分身乏术,”叶阁老面色很是凝重:“临江叶氏如再不作为,恐要成为千古罪人,受千古骂名,两相利害取其轻。”
这道理韩氏族不会不清楚,可韩氏族同样没有选择,周厉王之死,是韩氏族与武穆王之间,不可调和的仇恨。
一旦武穆王得势,韩氏族没有好下场。
两相利害取其轻。
与自身的利益相比,家国大义又算了什么?
虞阁老也叹了一声:“北境士绅,实在太不像话了。”
一个个在权利场上呆久了,变成了只为自己谋私的政客。
也忘记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读书之人的初衷。
一味揣测上意,却也不看看时机。
朝廷赈灾不力,已经有损了朝廷的威严。
朝廷大张旗鼓地搞国策,天下人都盯着辽东,人人都在关注国策的推行,朝廷能不能挽回威严,就要看北境国策的推行是否能顺利。
灾民收容营里出了事,越发反映了朝廷的不作为。
也难怪太后娘娘如此震怒。
叶阁老也不想再说这糟心的话了:“你说,眼下这局势还真叫人忧心,就说泉州,三天两头地闹倭患,到现在还戒严着,连消息都打探不清楚,实在叫人心里不踏实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寒渊总领了东南沿海的防务,但他在水师的根基太浅,短时间内,无法掌控水师,让水师为他所用。
海盗勾结倭寇,在东南沿海一带兴风作浪,甚至连浙江都司内部,也有人与海盗、倭寇互相勾结。
叶寒渊无人可用,手中也只有两支自己训练的水师可用,一时也有些分身乏术,底下的水师更是疲于奔命。
至今也只能勉强控制,东南沿海一带的局面。
也因此,泉州一带也时不时地闹倭患,似乎也理所当然,泉州一直戒严封城,仿佛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虞阁老和叶阁老,都是老阁臣了,从东南沿海的局势之中,敏锐地洞悉了一丝不详的意味。
可泉州是兰妃一派的搂钱袋子,旁人的手自然也伸不进去。
虞阁老摇摇头:“早前镇国侯提议,派监察史去巡视东南沿海一带的防务,了解一下泉州的具体情形,却遭到了兰妃一系的激烈反对,最后不了了之。”
一提及此事,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明昭下放到泉州德化,镇国侯显然是从一些,不为人知的家族渠道,察觉到泉州的情况有异,这才有此提议。
但因为消息不尽详实,不能作为事实依据,无法令人信服,故不能明言。
又担心贸然透露了消息的真实情况,会曝露宋明昭,令远在泉州的宋明昭身陷险境,危及性命。
也因此,镇国侯的此番提议,被有心之人指摘“私心”,认为镇国侯以公谋私,占用朝廷资源,打探世子的消息。
如今满朝上下都在为北方的旱情焦心,举国上下,都因为国策而忧心,朝廷也没有精力去折腾其他事。
东南沿海一带封城、戒严的大小城池,也不止泉州一处,泉州是东南沿海一带,最为繁荣的地区,倭寇会盯上泉州,也实属正常,叶大人暂时能控制东南沿海的局面,待他彻底掌控了水师,局势肯定会好起来。
派监察史有什么用?
监察史是会剿倭灭寇,还是能帮叶大人整顿水师,再练一支悍强的水师?
监察史这一去,叶大人反而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配合监察史巡视海防,这是嫌东南沿海还不够乱,给叶大人添乱呢?
这一番话,说得犀利万分。
令都察院一干御史,也无法反驳了,事有轻重缓急,东南沿海一带的防务,目前确实不算危急。
叶寒渊总领的水师,也时有捷报传来。
一回到寿延宫,太后娘娘强行打起的精神,就顿萎了,用帕子捂着嘴,靠在软榻上剧烈地咳嗽。
沈姑姑一边吩咐内侍去请御医,一边取了梨膏化水:“春季气燥,韶懿郡主准备了梨膏,与上呈朝廷的折子一起送进了京里孝敬您,太医院查验后,方才送到寿延宫,梨膏止咳,您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一边说着,她伸手接过了太后娘娘手中的帕子。
倏然,白帕上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令沈姑姑面色胚变,“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太后娘娘……”
“咳咳……”太后娘娘面色腊黄,嘶哑着声音一边咳,一边斥责:“慌什么慌?像什么话?!”
沈姑姑镇定了一些,哆嗦着声音:“奴、奴婢命人去把史御医请进宫里……”
“哀家的日子,也差不多了,”太后娘娘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只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哀家不到七十,可比及大多数人,也还算长寿。”
沈姑姑跪在地上,顿时泣不成声。
太后娘娘轻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哀家时常梦到先帝,”她神色忡怔,仿佛深入了回忆:“先帝指责哀家,为什么不救行儿。”
沈姑姑低着头,默默地流泪。
皇上生性多疑,虽碍于太后娘娘,待周厉王颇为优待,但也因太后娘娘待周厉王亲厚,对周厉王心生芥蒂。
当年,周厉王就藩,就是太后娘娘暗里促成,原是希望周厉王,能远离京中是非之地,免遭皇上猜忌。
辽东一带距离京中较近,太后娘娘对周厉王还能看顾一二。
边境虽然苦寒了些,但周厉王和王妃的俸禄不少,太后娘娘又帮着置办了不少产业,够这两口子挥霍日子。
镇守北境的将领,也是保皇党一派,也会看顾一些。
却万万没有想到……
第二年开春,周厉王亲自上了战场,令幽军声威大振,边境传来捷报。
第925章:交代后事
虞幼窈猛然握住了祖母的手:“祖母,祖母,你听到了吗?表哥回来了,表哥他回来了,他马上就过来了,您再撑一撑……”
“回、回来了,回来了就、就好……”虞老夫人支棱起沉甸甸地眼皮,又用力掀了掀,强撑了最后一口气。
不见令怀一面,她始终不能安心!
还好令怀回来了。
临近中秋,月如圆盘,当空临照,一匹高头黑马,宛如疾射的利箭,冲进了正要闭合的城门里。
守城的士兵正要喝斥阻拦,一块铜铸的令牌,在半空打了一个弧,他接住一瞧,令牌上刻了“武穆”二字,待他反应过来,高头黑马已经跑远了,远处传来一串地“哒哒哒”声,声音绵密,宛如雨打蕉叶。
离京那日,周令怀在半道上,接到了殷三快马加鞭送来的虞老夫人亲笔写下的三封书信,他就预感了虞府可能会出变故。
否则虞老夫人,就不会将信交托于他。
这三封信很可能涉及了一些虞府的隐秘,所以周令怀并没有拆看,一直贴身带着,打算回京之后,见了老夫人之后,再拆开来瞧。
所以,早前周令怀接到虞幼窈的“家书”,看到后面提了虞老夫人生病,就察觉了不对劲。
在与哈蒙完成了第二次交易,他干脆也不伪装了,一路快马加鞭的回京。
连借口都想到了。
就说武穆王寻了一位医术高绝的道医,这次回幽州就是为了治腿,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治好,所以不好提前告之于人。
他一走就是三四个月,这么久治个腿,借口也能立得住。
临近中秋,沿街的檐下都挂了灯笼,灯火一路蜿蜒延伸,宛如一条长龙,清冷的街道上,只有灯火璨然孤清,连行人也见不到。
马儿一路飞奔,甩鞭子的声音,在夜风之中尖啸。
“吁”的一声,马蹄声渐止,马儿停在了朱漆的大门前,檐下一左一右挂了一排灯笼,将门顶上“虞府”二字,照得清晰可见。
周令怀翻身下马,大步上了石阶,用力叩了侧门的门环。
不一会儿,漆门被拉开,从门缝里伸出来一个机灵的脑袋,一边打着呵欠问:“谁啊?”
这都到了亥时。
“是我。”夜风微寒,周令怀的声音也透了几分寒意。
门童打了一个激凌,定眼一瞧,大喜:“表、表少爷回来,方才大小姐传了话,表少爷回来后,立马就去安寿堂……”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侧门。
周令怀心里一“咯噔”,扔了马缰,大步跨进屋里。
门童下意识窜出去,捡起了地上的马缰,就有些懵了,表少爷腿脚不便,往常坐着轮椅,出行都要坐马车。
可马车呢?有哪里不对?
门童猛然回头,就见表少爷双腿如覆平地。
表少爷的腿好了?
门童惊愣当场。
老夫人不好了,大老爷连夜请了胡御医进府,胡御医只说,老夫人的日子到了,就在今天晚上,让家里准备后事。
谢宗慎和姚氏得了消息,连忙带着虞善言几个儿女,都赶来了大房。
府里的下人也不敢睡了,都在各自做事的院子里待命。
周令怀一路从前院,到了安寿堂。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劲装,羊皮长靴踩在青砖铺石上,宛如身形矫健的猎豹,大步流星,惊呆了一路的奴仆。
表少爷回来了。
表少爷的腿好了。
表少爷回了幽州这么久,原来是去治腿了。
不消片断,这一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虞府。
老夫人亥时刚至,就传了不好的消息,之后一直用参吊了最后一口气,虞府二房人都等外厅里,老夫人却谁也不肯见,只让虞幼窈守在身边,嘴里也一直喊着侄孙的名字,看样子是见不到周令怀,就死不瞑目。
不久前,柳嬷嬷从衙门里回来了,拿了休书,使人连夜将杨氏送回本家,杨氏没熬到家里,在半道上就咽了气。
谢神医因为和巫事有关,被长安绑了,关押在青渠院。
二女儿“信巫”,被老夫人剪了头发,关进了柴房,明儿一早就要送回族里。
如今连老夫人也……
这一整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一直到现在,虞宗正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心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想到之前,他匆匆赶去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面色蜡黄地躺在床上:“逼你娶柔嘉的人是我,恨也好,怨也好,都冲着我来,柔嘉没有对不起你,是我们家害了柔嘉一条命,你若还有半点良知,就算不信窈窈是你亲女,也不要祸害她,否则,”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老夫人,眼睛倏然圆瞪,流露了凶狠:“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虞宗正想到了,当年被他推了一把,倒在地上,血淌了一地的谢柔嘉,又想到了中午那会,被他气得吐血的老夫人,似曾相识的画面,令他险些崩溃当场。
虞宗正茫然地看向了二弟。
这一切,都是二弟的错。
是二弟觊觎长嫂,罔顾人伦。
是母亲执意要他娶了谢氏。
屋里头,虞老夫人醒了醒神,拉着虞幼窈的手:“把家里几个小的都叫过来,我瞧一瞧,”她叹了一口气:“怕是,等不到你表哥了。”
虞幼窈起身,连忙去叫了人。
大房里虞幼窈、虞善思、虞清宁,二房里虞善言,虞善信,虞善礼,虞霜白、虞莲玉,虞芳菲。
虞老夫人浑浊的眼儿,一眼就瞧见了虞善思:“思哥儿,过来!”
虞善思红着眼睛走到床榻边上,接过了柳嬷嬷手中的参汤:“祖母,孙儿喂您吃药,吃完了药,您就能好起来……”
“乖孙,”虞老夫人欣慰地张嘴,吃了一口药,就不吃了:“祖母喝了大半辈子的药,总算能歇一歇了。”
虞善思痛哭当场。
虞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子不教,父之过,你娘不专妇德,错不在你,你周表哥跟闲云先生是忘年之交,闲云先生要去幽州办书院,你大姐姐说,要送你去幽州,和闲云先生读书修德,再没有比这更好路子,”说到这儿,她殷勤嘱托:“你要争气。”
第926章:拉拢
难道太后娘娘的病已经严重到……
朱公公心下一阵骇然,太后娘娘病情严重,他是知道的,只是那帮御医,说话向来说一半,留一半,倒不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太后娘娘嘴里还在小声地嘟嚷着:“……哀家这宫里的人,便请你多照看几分,愿意出宫的,就安排他们送去辽东,”
她连声音都微不可闻,朱公公连忙凑过去,听到太后娘娘用微弱的声音说:“哀家打听过了,韶懿郡主待人厚善,将从前伺候在母亲和祖母身边的下人,都照料得很好,想来哀家跟前的人,也能照看一二到底跟了哀家几十年,伺候也是尽心尽力,哀家到底礼了半辈子的佛,也不能让他们随了哀家一道……”
说着说着,屋里头再无声响。
朱公公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太后娘娘的鼻息,见太后娘娘只是睡过去了,朱公公猛地松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宫中的贵人薨逝,若没有提前安排,毫无例外,都会随着贵人一起殉葬。
太后娘娘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朱公公捧着手中的盒子,悄悄地退出了屋里。
待回到勤政殿,便有内侍过来禀报,说皇后娘娘跟前的丹红姑姑过来了。
朱公公对此并不意外:“就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内侍就领着丹红姑姑进了屋。
朱公公脸上堆满了笑容,客套地问;“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公公言重了,”丹红上前一步,对朱公公福了福身,说明了来意:“是皇后娘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公公。”
朱公公连忙道:“说什么麻不麻烦这话,可真是折煞了奴才,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正是为贵人们分忧解难么?丹红姑姑有什么话尽管开口,奴才自是为皇后娘娘鞍前马后。”
丹红姑姑一听这话,笑容更深了,但心里也明白,如朱公公这样的御前大红人,那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就是皇后娘娘亲自过来了,也得礼让三分。
这话也只耳朵听听罢了。
宫里有什么动静,能瞒得过朱公公的眼睛?他是知道她此番的来意,也不过举手之劳,顺手而为的事,说起话来自然轻巧着。
若换作旁的一些为难的事,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丹红姑姑笑道:“也是前几日,皇后娘娘听闻了,韶懿郡主在辽东的所作所为,盛赞韶懿郡主,懿德厚善。”
朱公公没急着搭话,心里却想着,难怪这阵子,一直呆在寿延宫里侍疾的皇后娘娘,今儿竟然没呆在寿延宫。
原是回翊坤宫盘算着拉拢韶懿郡主。
果然!
丹红姑姑话锋一转:“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乃天下女子之表率,韶懿郡主其性孝德纯静,其品懿善贞恭,堪为女子之范尔,理当嘉奖,听闻太后娘娘当朝下了懿旨,代朝廷厚赏懿郡主,皇后娘娘也特命奴婢前来,拜托公公,将皇后娘娘的心意,随朝廷的赏赐之物,一起送到韶懿郡主手中。”
言下之意,韶懿郡主懿德厚善,也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之故,彰显的也是皇后娘娘的懿德。
这话也是没错。
朱公公笑道:“这是自然。”
得了准话,丹红姑姑连忙道谢,轻轻一击掌,便有内侍宫女,如鱼贯耳地托着漆盘、抬着箱拢将东西往屋里抬。
朱公公一眼瞧去,止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真是掏弄了家底。
光是一盒白、粉、黄、黑四色东珠,每一盒都有三十来颗,颗颗都有花生米大小,不光大小均等,色泽也莹润无比。
白珠倒还易得一些,粉、黄、黑三色珠,却是极为罕见。
光这就已经是价值连城。
除此之外,还有各色宝石、布匹、首饰、玉器,香材,药材等等,样样都是精挑细选,价值不菲。
朱公公却是知道,宁国公府如镇国侯府一般,都是跟着高祖皇帝,有从龙之功的勋贵人家,世代累积的底蕴,自是非同一般。
当初宁国公府获罪之后,家业虽然抄没了,但并没有归入国库,而是尽归了皇后娘娘所有。
皇后娘娘手中掌握的,是整个宁氏族的所有家产。
这么多年来,皇后娘娘“幽居”翊坤宫,没太大花销,反倒各地上贡的珍奇贡品,一样不落地往翊坤宫里送。
因着宁国公获罪,嫡皇长子早夭,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很是怜悯,回回宫里进贡的好物,都多做了一份到翊坤宫。
赏赐给韶懿郡主奇珍异宝,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的手笔能拿得出来。
旁人就算有这个财力,但涉及一些贡品,一些尊卑礼数的上东西,也没人敢私藏。
要问朱公公,韶懿郡主受得起么。
那自然是受得起的。
韶懿郡主此番,是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受过,若非韶懿郡主机警,太后娘娘乃为尊长,又病在寿延宫,除了往后不好再明正言顺地出面处理政务,名声上不会有太大损伤。
但皇后娘娘少不得,也要落一个失德的名声。
多重的礼,韶懿郡主都受得起。
不过,送一些“心意”,只是场面上的话,送“谢礼”,并顺带拉拢才是真。
……
韩氏的案子传得沸沸扬扬,连山陕甘宁等地的士绅也坐不住了,纷纷效仿谢、白二府,捐钱捐药捐物资,有多少捐多少。
受辽东一带药价降低的影响,再无人敢哄抬药价,北境全境的药材价格,也渐渐回落。
同时,受药价影响,士绅也不敢再向以往那样把持北境的物资,连其余物价也陆陆续续,都有回落的趋势。
物价跌降,受益的是北境所有老百姓。
与此同时,灾民收容营在充足的物资支持下,灾民的安置,也正在如火似荼地展开,番薯逐渐在,辽东这片苦寒之地生根发芽,绿藤渐渐布满了田间。
四月底天作公美,突然下了一场小雨。
老百姓们趁着这一场小雨,赶忙扦插番薯藤。
雨后天晴,虞幼窈难得出了襄平城,目及之地,一片片开荒出来的沙土地上,已经扦插了成片成片的番薯藤儿。
第927章:微服
夏桃凑过来:“奴婢听说,山上有一个蚕庄,小姐要不要上去看看?”
虞幼窈果然大感兴趣,沿着山道上了山。
第一批柞蚕茧已经出来了,蚕庄上的蚕农们,忙着采收蚕茧,一筐筐洁白的茧子搬运进了庄子里。
庄子对外开放,
附近的散户蚕农们,也都拿了自家养的蚕茧来蚕庄上卖钱。
虞幼窈此行很是低调,只穿了普通的衣饰,春晓、夏桃、殷十,并几个护卫扮成了家丁一起随行,拢共只有九个人。
乍一看,
就像哪家出来踏青游玩的小姐,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一进了庄子,夏桃这个小耳报神,已经凑到了排队卖蚕茧的人群里,她嘴巧又甜,三言两语就与他们聊了起来。
不消片刻,就打听了一耳朵的消息,回来禀报。
“蚕庄给的价格,是今年您联合散户蚕农,及外来商贾一起,向施士绅施压之后,最终定价的价格。”
“您早前不是让钱管事他们,在连城得月楼搞了一个交流会吗?就是让蚕农们一起交流养蚕经验那个,钱管家在辽东各处适合养蚕的地区,都搞了这么一个交流会,将一些好的养蚕经验传播给当地的蚕农,蚕农们受到了好处,今年养的蚕品质都不错,
对您更是感恩戴德。”
“辽东一带的散户蚕农,因为从前受豪绅欺压,都不愿意将自家的蚕茧卖给他们,
一些士绅为了从散户手中收购蚕茧,还将蚕茧的价格提高了一层,但蚕农们从前都被坑害惨了,愿意卖的百姓,仍然还在少数。”
“蚕农们,都将蚕茧卖给附近与您定了买卖契子,还有外来商贾的蚕庄,听说当地养蚕的士绅一个个都损失不少。”
“这家蚕庄背后的东家,就是一个养蚕散户,与您名下的蚕庄,签了卖买契子,蚕庄收的蚕茧,都会供货到您名下的蚕庄,钱管家也放了话,有多少收多少,价格严格按照规定。”
“小姐整顿了辽东一带的蚕业经营,许多散户都扩大了养蚕的规模,就连百姓也在自己家里,顺带着养了蚕,辽东一带又新开劈了不少蚕场,最早安置的一批灾民,赶上了第一季春蚕,不过几天,春蚕的产量就已经远超了从前。”
“……”
夏桃小嘴叭叭,就将蚕庄的情况,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虞幼窈仔细听着,早前听连城知县提过,辽东一带自古就有养蚕的传统,蚕业最兴盛的时候,家家户户,屋前屋后都种了柞树,百姓们在耕田种地之余,也会顺带了,自己在家里养一些蚕,改善一下家里的条件。
百姓们有了额外的收入,日子过得还不错。
只是后来,士绅把持了北境的资源,蚕茧价格太低廉,养蚕规模太少,不仅无法获利,反而会吃力不讨好。
农户们渐渐就不养蚕了。
蚕丝的用处太多,又是消耗品,大周朝每年的蚕丝产量,根本不够消耗,更何况还要向海外输送贸易,自然是多多益善。
她预计,今年就让三十万幽军,都穿最新打造的甲胄。
听到辽东的百姓们,对养蚕的热情分外高涨,虞幼窈很是欣慰,
因为他们这一行人,不是来卖蚕茧,便是一身低调,可通身的气派,稍有些眼力的人,还是能瞧得出来。
蚕庄上的管事,又注意到夏桃打探消息的举动,心中难免有些戒备,就忍不住暗地里多注意了一些。
管事越看越心惊,总觉得这一行人不简单。
直到他因为窥探贵人,引来了其中一位“家丁”,警告的眼神,管事陡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方才那位贵人,莫不是微服出巡的韶懿郡主?
他会这样猜测,也不是没有缘由。
管事的儿子,就是在武穆王麾下效力,他对训练有素的战士,身上透出来的铁血气势并不陌生。
而这一行人,除了两个丫鬟,并那位身材较一般北境女子要娇小许多的贵人,其余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这么看来,这位贵人的身份就不难推断。
管事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忙去寻了东家。
东家听说韶懿郡主过来了,也是一脸震惊:“真、真的是韶懿郡主?韶懿郡主微服到咱们庄上了?这怎么可能?”
管事一脸凝重:“应该七八不离十,韶懿郡主虽然一身普通衣饰,可通身的气派,却瞒不了人,咱们北境还没哪家,有这样风范。”
这下东家也信了七八分了,一时间慌了手脚:“这、这可咋整?”
管事也觉得为难,可见东家六神无主的样子,只好硬了头皮道:“您也别担心,韶懿郡主和善宽仁,咱们庄子也是正经生意,韶懿郡主兴许只是微服到了此地,过来看看蚕庄的情况,您也知道,韶懿郡主很重视辽东一带的蚕业。”
东家这才冷静了一下,脸上的慌乱神情,也变成了敬重:“你说得对,要不是韶懿郡主联合咱们散户,与外来商贾一起向士绅施压,重新定价了蚕茧,我的这处蚕庄,都要落入士绅之手了,韶懿郡主圣善,一定是微服至此。”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兴奋了,韶懿郡主这么关心蚕业发展,这让他们这些蚕户们,更是激动振奋。
管事抹了抹汗,也对韶懿郡主肃然起敬。
东家兴奋过后,就有些为难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拜见一下韶懿郡主?”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跃跃欲试,一时间搓着手,来屋里来回踱步:“总不能,明知韶懿郡主过来了,当做不知道吧!”仿佛把自己说服了一般,他立马就要往外面走,可走了一步,又踱步回来:“可是,韶懿郡主既然是微服过来,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行程,这样过去,会不会太无礼?”
东家陷入到了无限纠结之中。
这会儿,就有一个伙计过来禀报:“……您让小的盯紧的那一行人,方才已经出庄了。”
管事愣了一下,这下不用纠结了。
第928章:赏赐
东家悔得肠子都绿了,他做什么搁这儿纠结,就算不去拜见韶懿郡主,也能远远地一睹郡主的风采啊!
这下好了,啥也瞧不着了。
虽然,虞幼窈一路低调,可不等她回到虞园,
有关韶懿郡主在襄平城外各处微服一事,仍然传开了。
一时间,整个襄平城都震动了。
百姓们仿佛没事干一般,纷纷跑到了城门口,伸长了脖子,把路过的马车都盯紧了瞧。
由于这段时间,西安韩氏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
往来襄平城的马车也不多,
郡主的马车再低调,可拉车的马儿,马车的用料,刻纹都有讲究,所以虞幼窈的马车一进城,就被眼尖的人认出来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是韶懿郡主的马车,韶懿郡主微服回城了……”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姓们纷纷激动地欢呼:“韶懿郡主,韶懿郡主,韶懿郡主……”
虞幼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低调出城,最后竟然闹了这样的阵仗,面对拥堵在城门口,纯朴又热情的百姓,
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只好停下了马车,让夏桃与周围的百姓交涉:“大家对郡主的拥戴,郡主都已经知道了,
请大家让一让,不要都堵在城门口,挡了其他百姓们出入城门,也对城门处的守城官兵,造成了压力……”
百姓们虽然激动,但也愿意听夏桃的话,纷纷退让,但是对郡主的热情欢呼之情,却是半点也不减。
虞幼窈也感激百姓们的配合,主动掀起了车帘。
百姓们主动跟着马车一路相送,直到了马车使进了虞园,老百姓们这才渐渐散去。
回到虞园,虞幼窈还心有余悸:“辽东的百姓们,实在太热情了,这阵仗实在有些吃不消,以后还是尽量少出门吧!”
其实也不怪百姓们这么大反应,实在是虞幼窈平常呆在虞园深居简出,实在太过低调,偶尔出去一趟,都是尽量赶早,避开了人潮,也都有带刀的护卫随行,百姓们就是见了,也只在一旁瞻仰一下,不敢闹太大动静。
如今,韶懿郡主不仅用行动,践行了她当初,来北境的初衷,甚至还造福了一方百姓,百姓们真实地感受到韶懿郡主的圣善仁德,对她更是感恩戴德。
虞幼窈的名望,也是今时不同往日。
第二日,朝廷的赏赐就到了襄平城。
过来送赏的内侍太监,是朱公公跟前最得力的李公公,因这次的赏赐,是朝廷及天家皇室赐下,所以随行的,还有皇上的銮驾仪仗,拢共一百多人,外加一百禁军随驾,一路快马加鞭,浩浩荡荡地赶往襄平。
因此,一行人还没到,虞幼窈就听到了风声,派人将驿站重新打理了一番,使人去城门口盯着。
李公公一行人才进城,便见一个青衣小厮,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上前:“各位大人一路辛苦了,小的是虞园专门负责跑腿的小厮,郡主得知朝廷下了赏赐,特地命小的来城门口等侯诸位大人。”
这小厮是孙婆子的孙儿孙长贵,专门负责外院跑腿,打探消息的活计。
甭看这活计吃力,却是只有深得主子信任的下人,才能代表府里主子,被派出去做差事,也是体面得很。
孙长贵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虞园的身份牌子,他长得机灵讨喜,口齿也伶俐,三言两语就交代了自己身份来意,话儿也说得漂亮。
叫人一听,就知道郡主很重视,远道而来的李公公一行人。
负责护驾的禁卫军百户长,接过牌子一瞧,正面刻了“虞园”二字,反面左右分别刻了“懿从”“圣尊”的字样,正是韶懿郡主的封号。
百户长确认了牌子真伪后,也不好怠慢:“稍等片刻。”
说完,转身将牌子呈给了马车里的人。
不一会儿,马车里伸出了一双白皙的手,将牌子递还给了百户长,阴柔的声音,随之响起:“上前听话罢!”
百户长接过牌子,应了一声是,重新回到仗仪前面,将牌子递还给了孙长贵,并提点了两句。
孙长贵连忙接过牌子,道了一声谢,也不敢耽搁,就来了马车前,躬身拱手:“小的,见过李公公。”
就有一个小太监,立马掀起了车帘。
李公公模样三十来岁,穿了朱红色的宦官服侍,端坐在马车里,手里端着黄金牡丹纹杯,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品着茶。
见孙长贵恭敬地侍立在马车外,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掀起了眼睛:“便有劳郡主煞费苦心地一番安排,请代咱家好生地谢过郡主。”
话儿说得客气,孙长贵忙道太客气,随后就道:“驿站已经打点妥当,公公这一路车马劳顿,甚是辛苦,便先行去驿站下榻。”
李公公连忙道谢。
三言两语,孙长贵心里有底了,李公公瞧着一副趾高气扬的作派,可对郡主的态度显得很谦卑。
孙长贵领着朝廷派来的仪仗,一路去了驿站。
这么大阵仗,光马车就跟了足足十二辆,外加随行的宫女太监,高举着“如临躬亲”的黄幡,稍有眼力的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整个襄平城都沸沸扬扬。
李公公明面上是来赐赏的,但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赐赏,他这趟差事完了,回头还要回京,向宫里的贵人复命。
宫里的贵人,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又想听一些什么,才是他这一趟的真正目的。
如果贵人不满意了,就算差事办得再利索,他这一路跋山涉水,车马劳顿,折腾了一个人仰马翻,也是白跑了。
因此,这一路他刻意放缓了行车速度,特别注意了外头的动静。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嘴。
李公公也听了一耳朵。
韶懿郡主联合散户蚕农、外来商贾,向士绅施压,解决了士绅把持蚕业经营,欺压蚕农的局面,并重新定价了蚕业经营的价格;
韶懿郡主劝白府向善,联合白府及辽东一带的药材商们一起,压低药价,使百姓吃得起药,并因此带动了其他豪绅,影响了北境一带其他物品的物价;
第929章:善缘
韶懿郡主开了一家香坊,生产了许多防治病疫的香药,支援龙城收容营;
韶懿郡主将自家香坊,一些防病袪邪的药香方子公开,让辽东一带人人制香,人人用香,百姓们减少生病,
减轻了生活压力;
韶懿郡主在每一处难民收容地点,都置办了一份产业,不仅收容部分灾民做活,还为安置的灾民提供各种帮助,小到日常生活所需,大到灾民与当地居们之间,
因生活习性、风俗等,
引出的矛盾冲突;
韶懿郡主采用育苗繁殖的办法,解决了番薯大规模推广种植的难题,
也解决了大批流民开荒种地,在辽东一带安身立命的问题;
韶懿郡主与谢府合作,从北境各大畜牧场,收购了大批牛、羊粪等,用于耕种治蝗,并且从广东一带,购买了大批鸭鹅,打算在辽东事地区大规模养殖,应对蝗灾;
……
这一听,李公公就听出了许多问题。
韶懿郡主来了襄平四个月,为了襄助朝廷在北境推行国策,付出的心血和努力,远比叶州府上呈朝廷,为韶懿郡主请功的折子上,所述的还要更多。
李公公倒也不是怀疑,叶州府知情不报,
或谎报、瞒报等行为。
很多事没有经过州府衙门,
州府衙门不必特意上报给朝廷。
而韶懿郡主自己,
也不是好大喜功,邀功讨赏的人,只要不是朝廷特别关心的事,她也是掠过不提。
李公公还真有些佩服这位韶懿郡主了。
他打小就进了宫,在宫里摸滚打爬,最擅揣磨人心。
注意到,老百姓们在提及韶懿郡主时,语气之中发自内心的崇拜,以及脸上自然流露的尊敬,是作不得假的。
韶懿郡主做得越多,难免触动了士绅们的利益,西安韩氏这才和贵妃党一起,向韶懿郡主下手。
一个为了阻碍国策推行,陷害武穆王,继续在北境做土皇帝。
一个为了打压保皇一派,趁机在朝中揽权。
双方各取所需,是一拍即合。
李公公从市井一些只字片语,进而推断出,
西安韩氏陷害韶懿郡主,犯了众怒,
惹得白府,联合辽东一带不少豪绅,公然站出来讨伐西安韩氏,并且得到了不少文人学子,并老百姓的支持,整件事的经过。
不过,更具体的消息,还需要再仔细探听一番才是。
驿站重新打点过,虽不如宫里精心,但也处处显露了别致和舒心,辽东属苦寒之地,驿站条件有限,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公公自然满意。
怨不得朱公公总说:“这位韶懿郡主,是个与人为善,又颇具胸襟的人,如这样的人,便是不得势时,能结个善缘,就尽量地去结个善缘,也碍不着自个儿,横竖也没什么损失,将来指不定,就有意外的收获。”
“便是不图将来,也只当日行一善,咱们这些个腌人,损阴德事儿做得多了,对那些与咱们没甚利益牵扯的人,能发发善心,就发发善心,不图生前如何,就图个身后名也成,更别提韶懿郡主还是得了势得。”
将李公公一行安置妥当,已经到了申时末,太阳开始西斜,孙长贵连忙回了虞园,向自家小姐复命。
虞幼窈点点头,就问了李公公一行人,随行的有多少人?都有什么人?在宫中哪里当值?是否有品级等。
孙长贵这一天儿,也不是白忙活的,该打探的消息,也都一门清,当下就将一行人里有头有脸的,挑出来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虞幼窈心里有底了,对孙长贵办事也满意,想着他辛苦了一天,便打赏了赏钱:“李公公一行人,大约要在襄平城停留几日,这几日驿站那边的事儿,你就多辛苦周全些,有什么事,就及时回来禀报。”
孙长贵求之不得,连忙应是。
孙长贵走后,虞幼窈喊来了陶妈妈:“朝廷送来的赏赐,想来不日就该送进府里,你去寻许姑姑问一问,这礼该怎么准备。”
朱公公一行人,大约有三百来人,如负责送赏的李公公,礼数肯定要隆重一些,另外负责此次赏赐活计的人,是宫里的朱公公,朱公公那边的礼物,还要更隆重一些,外加随行的禁卫军需要重赏。
内侍、宫女等,根据品级不同,辛苦费也该周全了来。
第二日一早,虞幼窈才用完了早膳,夏桃就过来禀报:“小姐,李公公携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并朝廷的赏赐,已经从驿站出发,大约半个时辰后,就会抵达虞园。”
虞幼窈问:“老太爷那边通知了没有?”
大周朝女子不能立户,她“暂离”了父族,便是独居虞园,与母族也是一体,朝廷送了赏赐这事,理应由母族这边的亲人出面周全。
夏桃连忙道:“已经派人去通知老太爷了。”
虞幼窈放心了一些,连忙回房重新梳洗。
许姑姑得了消息,匆忙赶了过来,也让因为紧张,有些手忙脚乱地的冬梅,可算是镇定下来了。
许姑姑笑了:“这都经历几回了,怎么还能紧张呢?你可是姐儿跟前最得力的人,下回再有这事,可不行再指望我了。”
冬梅拍了拍胸口:“这种事,跟经历了几回没关系,我是一见了宫里来人,听着公公们又尖又细的声音,就跟一根根细针似地,往耳朵里扎,心里就不得劲。”
春晓也跟着一起点头:“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了。”
夏桃也吐吐舌:“宫里的公公们,但凡宣旨、封赏,都代表了宫里的贵人,我听说仪仗队里,有人专门盯着哪家的礼数,从妆容、穿戴,到言行举止,但凡有一点不妥当,就到了贵人耳里头,想想都觉得可怕。”
虞幼窈听得好笑,却并不觉得夸张,本朝就有前脚受赏的人家,后脚就因礼数上的差错,被冠上藐视的罪名,举家获罪。
有时候,天堂地狱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便是她自己,每回宫中来人,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付,不敢有半点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