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贪婪如虎
夏桃连忙应是,退出了客厅。
虞幼窈缓了缓情绪,看向了跪地的两人:“张氏公然拦截我的车驾,当街喊冤,是大家有目共睹,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张氏的丈夫,确实是吃了从济民堂抓的药死的,济民堂脱不了干系。”
白老爷连忙道:“是、一定是张氏在抓完药之后,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栽脏陷害济民堂,济民堂开办了二十多年,也算是襄平城的老字号,店中的药材虽然都是次等药材,但是次等药材,也有优劣之分,负责抓药的大夫,会根据药方上诊断的病症轻重,从次等药材之中,选择性抓药,病症重一些的,药材的质量会更好一些,病症轻的一些的,便是药效不显,也不会伤了性命,如果药方里用了狠药,济民堂只会抓,药方上其他药材,那一味重药,我们一般会建议他们去白氏药铺抓取,我们夫妻二人,只是为了求财,绝不会害人性命啊……”
张氏告状的事一传开,他就知道这是韩氏一族,针对白府的阴谋。
虞幼窈声音淡漠:“那又如何?县衙因为药方没有问题,张氏拿不出关键证据,判此案不成立,但是济民堂售卖次品药材也是事实,一旦此事传开,张氏的状告就有根有据,官府就能立案。”
北境物资缺乏,如药材这类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价值往往比其他地区要高出二三成,白氏夫妇利欲薰心,生出了贪婪之心,违背了药商之间,不成文的规定,明目张胆地将次等药材售卖盈利。
贪婪如虎。
与“虎”谋皮者,终被虎噬。
白老爷身体一软:“张氏告了县衙之后,小民就立即前往济民堂,寻了当时抓药的郎中,核实了药方,小民可以肯定,郎中是按方抓药,普通风寒用药,都是寻常药材,药方里没有牛黄这一味药,便是药效不显,也不会致死,请郡主明察。”
这话虞幼窈是相信的,白老爷和白太太胆敢过来寻她,就说明他们有把握,张氏丈夫的死,与药铺抓的药无关。
但是!
虞幼窈冷声道:“你们有证据,证明张氏丈夫的死和济民堂无关,只是出于旁人栽脏陷害吗?”
“济民堂出售次品药材也是实情,你们能保障次品药材的药效吗?”
“如果不能保证,那就证明张氏丈夫,有可能因次品药材致死,只要栽脏陷害你们的人,手脚够干净,让你们拿不到证据,济民药铺就要承担全部罪责。”
张氏告状是一箭双雕。
白府执意要转投武穆定北王,韩氏一族势必要利用,济民堂出售次品药材来对付白府,白府陷入到人命官司,家业经营毁于一旦,白府对韩氏一族的威胁,无疑会小很多,同时也起到了,震慑其他豪绅的作用。
“请郡主,为小民指一条明路。”白老爷恐惶不已,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转投武穆定北王,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妻子今儿上龙凤寺,公然支持韶懿郡主的行为,已经惹恼了韩氏一族,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就算他们临时改变主意,在韩氏族跟前,也讨不来什么好,倒不如一道路走到底,求韶懿郡主给一道生路。
谢府赚了大半身家,是为了敲打北境豪绅。
白府是辽东一带的大豪绅,在北境一干豪绅之间,拥有很高的威望,若能顶住士族压力,主动站出来支持韶懿郡主,韶懿郡主肯定会保下白府,其他豪绅们看到韶懿郡主不惧士族之威,也会纷纷转投。
虞幼窈脑子里很乱,理智告诉她,保下白府对当下的局面十分有利,这也是她之前,乐于见成的事。
但白府利用济民堂,赚取不义之财的行径,却令她如鲠在喉,反感不已。
一时间,竟然拿不定主意。
虞幼窈沉默一半晌,这才道:“你们先去偏院稍事休息。”
白老爷和白太太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两人都不是傻子,也都明白事情的关键所在,济民堂触犯了韶懿郡主的逆鳞。
白太太“咚”地一声,给韶懿郡主磕了一个响头:“济民堂一事,确实是我们夫妻二人鬼迷心窍,利欲薰心,但是民妇可以指天对地向郡主起誓,济民堂的药材,虽然都是次品药材,但药材经过检验,均有效果,绝没有草菅人命,祸害百姓,我们夫妻二人,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白府经营这一分家业并不容易,但没有自毁长城的道理……”
虞幼窈脸色一沉:“退下!”
白太太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未完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不敢再多说了。
一旁的书云,连忙上前引着白老爷和白太太先去偏院等候。
虞幼窈封了郡主之后,除了春晓和冬梅两个大丫鬟,夏桃和秋杏也都提了大丫鬟。
春晓如从前一般贴身伺候,冬梅管着闺房里,夏桃机灵还是做一些待人接物上的事,封了郡主之后,虞幼窈的书房就成了重地,秋杏依旧管了书房。
另外柳儿,还有从前许嬷嬷亲自挑选的琴、棋、书、画四位小丫鬟,除了琴心留在京里,剩下的棋玉、书云、画心都提了二等丫鬟。
这是许嬷嬷亲自调教,也是她跟前最得力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祖母安排的翠珠和碧珠,也都提了二等丫鬟,虽然没在身边伺候,却在安排在九韶院里伺候。
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伺候的丫鬟们,连大气也不敢喘。
这时,许姑姑端了药膳,进了前厅。
春晓顿时松了一口气。
许姑姑将木盘摆到桌子上,从食盅里盛了一碗素汤,摆到虞幼窈跟前:“菌菇素高汤,十几种菌菇,加当归、川穹、黄芪、参须等十余种中药熬制,光是高汤就熬了一整天,多少喝一些,这汤不能过夜。”
所以,你要不喝,这一天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我又没说不喝。”虞幼窈小声地嘟嚷了一声,见外头天色已暗,这才发觉,折腾了一整天,这会儿连天都快黑了。
第886章:干政
许姑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一生气来,就自个儿往心里怄,你这身体是怎么折腾坏的,自己心里没点数?”
老夫人去世时,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量照顾着,现在可不行让她折腾自个,不然这小小年龄,这么能折腾事,早晚得把自己折腾坏。
虞幼窈一脸心虚,连忙端起小碗,菌菇素高汤清淡适口,汤汁入口咸鲜,很是开胃,菌菇吸饱了汤汁,吃起来带了一点鲜甜,很是爽口。
一盅汤见底,虞幼窈吃了一身汗,终于舒坦了一些,小嘴就忍不住,喋喋不休地跟许姑姑说今天发生的事,之后就提了白家夫妇,利用次等药材,赚不义之财的行径。
许姑姑听完了话,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虞幼窈没来北境之前,就了解过盘踞在北境的士绅势力,白府是辽东一带,当之无愧的大豪绅,白太太去龙凤寺,表达了白府想要转投的意图,虞幼窈自然是乐于见成。
第一,白府并未直接参与,迫害周厉王一事。
第二,白府和幽军是有利益牵扯,但多年来,双方虽然摩擦不断,却也算相安无事。
第三,白府名下的药材生意,口碑还算不错。
虞幼窈虽然不满白府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但也能理解商人的无奈。
白府能在官府、士族、幽军三方之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尽显一时之风光,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是,在得知白府赚不义之财时,她在愤怒之余,更多的还是失望,助虐为虐,为虎作伥,可以是无奈之举,可欺瞒百姓,大赚不义之财,却也将人性不仁不义,将商人的贪婪无德,表现得淋漓尽致。
许姑姑笑了:“一码归一码,白府多行不义,终将被贪婪反噬,这是他们自作自受,而国法律令,是为了明辩冤枉,该不该保下张氏,还要看张氏丈夫的死,是否与济民堂有关。”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可见是当局者迷。
虞幼窈茅塞顿开:“姑姑说得对,倘若张氏夫妇与张氏大夫的死无关,就不该承担这分罪名。”
便在这时,书云过来禀报:“小姐,州府衙门来人了,说要带张氏回衙门连夜审问,眼下正在门外。”
没想到州府衙门的动作这样快,虞幼窈交代道:“将此案的严重性,交代给张氏,让张氏全力陪合衙门审理,让孙婆子辛苦一些,陪张氏走一趟。”
虞幼窈身为原告,衙门在审案时,随时都会传唤,但是她身为郡主,频繁出入衙门并不合适,如非必要,寻身边亲信之人,代为传唤,配合衙门审案也更妥当一些。
案子进入了审讯流程,会根据当事人的口供,抽丝剥茧,将所有涉案人员,一一抓捕归案,案子经过层层审讯,层层深入。
案子在立案之后,叶枭慈还会上疏朝廷,保皇党和北境士族势力,也将变得暗潮汹涌。
一旦韩氏族受到牵连,也会波及京里的韩阁老,保皇党将进一步蚕食内阁势力。
她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个决策,都符合保皇党,及太后娘娘的利益,只有这样保皇党才会全力支持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干政了。
但后宅往往与前朝休戚相关,一举一动也都要顺应朝局,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她确实干涉朝纲,她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一个内宅女子,顺应朝局的举措,这是应当的。
虞幼窈垂下眼帘,轻掩了眼中的晦暗。
一直等到亥时,孙伯和夏桃来了虞园。
孙伯道:“济民堂的药材拢共六百多种,大多都是常用药材,并非所有的药材,都是次等,有些价格本身低廉,成本不高的药材,药效也能成到七成以上,其余药材均有效用,五到二成不等。”
“济民堂负责抓药的大夫,医术普通,却精通药理,我查过店内近期抓药的药单,大夫是看碟抓药,重症用好一些的药材,小病就用差一些的药材……”
小药铺药材种类,大约三四百种左右,规模大一些的都是五百种以上,诸如白记道地药铺,不会低于两千种。
虞幼窈心中一松,这话也算和白老爷先前的话对上了。
由此看来,白家夫妇确实只想求财,不想害命,虽然赚了不义之财,但济民堂里的药材价格,也确实相对低廉。
孙伯又道:“我看过张氏抓药的药单,用药确实都是普通药材,济民堂坐堂的大夫,抓药很老道,若张氏大夫果真是得了风寒,用药三天,风寒就该有所缓解,牛黄是济民堂少有的贵重药材,济民堂规模不算大,存量也不多,只有少数急症才会用到。”
急症是救命药,一般有些底蕴的药铺,都会尽可能地备上一些治疗急症的药。
也就是说,问题不是出在济民堂。
虞幼窈心里有底了:“照您的意思,大夫不可能抓错了牛黄这一味药,应该可以从,致死张氏丈夫的牛黄入手。”
普通的风寒用药,都只是普通药材,就算不对症,也不会致死,陷害白府之人,想要在药上做手脚,就只能针对方子下猛药,但济民堂规模也不大,药材并不全,要选的“猛药”,就只能是济民堂里有的,可供选择的范围,就有很大的局限性。
牛黄就成了首选。
虞幼窈的敏锐,让孙伯叹为观止,越发遗憾她怎么不学医?
白府有罪,却罪不致死,保下白府对目前的形势有利,虞幼窈又仔细询问了,济民堂的一应情况,就交代夏桃,准备厢房,带孙伯过去休息。
在偏院里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彻底将白家夫妇煎熬得是心虚又气短,惶恐到了极点,战战兢兢地被带到客厅,跪在地上,愣是不敢起身。
虞幼窈也没为难他们;“不久前,州府衙门已经派人,将张氏传唤到了衙门,要连夜审问张氏,想来过不了几日,案子就会查到你们头上。”
第887章:示下
州府衙门首先会查明,挑唆张氏拦截郡主车驾,当街喊冤,及指使二流子煽动百姓背后的元凶。
待所有涉事之人,全部抓捕归案,才会进一步深入调查,就难免牵扯到张氏丈夫之死,抓药的济民堂,济民堂学后的白府。
衙门在审问张氏之后,审明案件和白府有关,官府就会发放相关文书,禁止白府一众人的行动自由,还会派人盯稍白府一举一动。
无论显毁灭证据,还是逃跑,都不可能。
白老爷心如死灰:“白、白家任由郡主差、差遣。”
白府虽然多行不义,却也有可取之处,虞幼窈淡声道:“我要你们在公堂上,指认韩氏族不择手段,栽脏陷害济民堂,韩氏族这样做的动机,是因为白府在无意中掌握了韩氏族贪脏枉法的罪证……”
“这、这不是公然和韩氏族……”白太太一听这话,脑袋一晕,眼前天旋地转,险些没有当场晕过去。
白老爷身体抖如筛糠,咬了咬牙:“请郡主示下。”
对于白老爷的识相,虞幼窈很满意:“说来话长,都坐下来说吧。”
白老爷心力交瘁,双腿软得像面条,身体一个趔趄,让身边的白太太扶着,才没有摔倒,夫妻二人互相搀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丫鬟连忙上了茶水和点心。
虞幼窈将茶杯端在手里,却是不喝:“听偏院里伺候的丫鬟说,府里准备的晚膳似是不合胃口,你们二人未用晚膳,”她轻弯了一下唇儿,温声道:“我母家乃泉州人士,口味也随了母家,偏好咸鲜的吃食,虞园的厨子,也都擅长闽菜,却是我招待不周。”
一席话,仿佛只是在闲聊,可听了这话的白家夫妻,却是如蒙大赦。
韶懿郡主的外家泉州谢府也是商户,这话无疑表明了,韶懿郡主对外家很是亲近,也算间接表明了,她对商户的态度。
这是她的诚意。
白太太连忙出声:“郡、郡主言重了,是我们夫妻二人没有胃口……”
虞幼窈略一颔首,又道:“谈事情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谈,我命人准备了一些,辽东一带比较精巧地馅饼和糕点,你们先吃一些垫垫肚腹。”
白家夫妻精神一松,就觉得口干舌躁,饥肠辘辘,简单用了一些茶水和点心后,精神也好了许多。
虞幼窈这才道:“白府现下最担心的无非就是,济民堂售卖次等药材一事,是韩氏族拿捏你们的把柄。”
白老爷可是悔不当初,北境药材价格,较其他地区普通高了两三成,次等药材便是降价三四成,也能卖出不错的价格,白府在整个北境,拥有二十几家济民堂,不花成本的钱,确实好赚得很。
做药材生意的,难免会招惹人命,白府家大业大,只要不是药材本身有问题,多花些钱也就摆平了。
可张氏这件事,背后算计的人是韩氏族,这对白府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过,”虞幼窈话锋一转:“这也不是不能解决。”
白太太眼睛不由一亮,连忙追问:“郡主可有办法?”
虞幼窈也不卖关子:“你还记得,早上我在龙凤寺时,派人给你传话的内容吗?”
白太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我外家谢府有一条祖训,天下之才,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十分的钱财,七分造福一方,三分留归已身,不赚不义之财,不行不义之举,此为商道,本郡主蒙外祖教导,素来欣赏这些一心从善的商人贾绅。
这就是韶懿郡主,派人给她,及以白府为首一干豪绅家眷的话,也和白府之前的打算不谋而合。
虞幼窈继续道:“主动承认济民堂,所售卖的药材,都是次等药材,你们夫妻二人对此深感赚意,决定代表北境豪绅,首先站出来捐助官府、幽军,还有灾民,以退为进,官府、幽军、百姓都会感念你们的仁义。”
白老爷有些犹豫:“可、如此一来,白府名声受损,多年来经营的根基恐怕也……”
虞幼窈淡声道:“这件事迟早会曝露,自己主动承认过错,避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同时,还能先发制人,会令对手黔驴技穷,陷入被动。”
白太太顿时反应过来:“韩氏族一定会在一个最好的时机,将济民堂出售次等药材之事揭露出来,到时候白府就彻底陷入被动,白府自己站出来承认,会打乱韩氏族的算计,打韩氏族一个措手不及,白府尚有周旋的余地。”
虞幼窈颔首:“次等药材并不代表没有药效,济民堂的药价偏低,这也是实情,白府的名声,固然会受到影响,却并非不可控,白记道地药铺的药材,向百姓降价出售,次等药材半卖半送,有一句老古话叫,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只有让百姓实打实地占了便宜,他们也不会对此太过苛责。”
有一说一,白记道地药铺的口碑还是不错。
济民堂经营多年,也确实为百姓行了一些方便,名声也还过得去。
老百姓会吃这一套。
白府多行不义,却没有丧了良心,终究还是为白府求了一条生路,凡事留人一线,善莫大焉。
“这个办法很好,就按郡主说的办。”白太太连连点头,如此白府虽然要蒙受不小的损失,但只要根基还在,家业还是能重新赚回来。
但是,白老爷还有疑惑:“可一旦张氏丈夫之死的案子传开,济民堂陷入人命官司,百姓只怕也不会买账。”
郡主的办法好是好,但前提是在,白府没有沾染人命官司的立场上。
虞幼窈道:“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白老爷一愣,听这话的意思,这一切也在韶懿郡主的考虑之内?
虞幼窈接着就道:“白府的祸事,固然是多行不义,酿的苦果,却也与我有些牵连,白府平白担了莫须有的罪名,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古语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府既有向善从懿之心,我自然愿意拉一把,张氏丈夫的死,既与济民堂无关,自不会让白府担了这罪名。”
第888章:从懿向善
白老爷和白太太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虞幼窈又道:“凡事有利有弊,济民堂深陷人命官司,会将白府推至风头浪尖,可只要经衙门审理,证明济民药堂是清白的,也会间接证明,济民堂里的药没有问题,会更令百姓信服,白府名声受损,但口碑不减,白府受此冤枉,才更有理由,站在受害人的立场上,指认韩氏族。”
白家夫妻激动不已,连忙跪到堂下谢恩:“多谢郡主恩德。”
……
早在白家夫妻,决定转投武穆定北王时,就已经做好了“拿钱保命”的准备。
此事宜早不宜迟,第二日一早,白府就在襄平城所有白记道地药铺及济民堂药铺门口,张贴了告示。
对外宣称:韶懿郡主去龙凤寺上香,为灾民祈福,祈祷灾难病疫不要降临,白太太有幸得韶懿郡主允许,进寺目睹了韶懿郡主懿德风采,听了宝宁寺六慧僧,慧济禅师的《药师经》,受菩萨点拔,决心从懿向善。
告示一出,引得襄平城内一片哗然。
告示内容看起来挺离谱的,但往往大德之人,都能引人向善从德,这才成就了贤德名声,韶懿郡主原就有“活菩萨”的名声,佛家本也是教化众生种善因,得善果。
那么白太太得韶懿郡主点拨,菩萨点化,决心从懿向善,也说得过去。
告示后面还没完:“济民堂是白府产业之一,白记利欲薰心,将出产的次等药材,放到济民堂降价出售给百姓,赚不义之财,有愧于民。”
“即日起,白记出产的次等药材,将不会在济民堂出售,济民堂永久关铺;”
“白记所有药铺价格,均永久降价二成;”
“自即日起,三日内,所有在本店购药的顾客,均享有七折优惠,每家限购一份一次,次等药材不再正经出售,将半卖半送给有需要的顾客;”
“白记道地药铺将展开为期五天的义诊活动,所有参与义诊的百姓,视病情轻重,将免费赠送次等药材;”
“经孙圣手检验,济民堂所出售次等药材均有药效,请大家放心服用;”
“白府谨此,对济民堂为商不仁,欺骗顾客之事深感歉意,并回馈补偿广大民众,从今往后定当从懿向善,以德正身,特此告公。”
告示一经传开,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百姓痛骂白记无耻作派,可骂来骂去,也没什么可骂。
襄平城买不起药材的百姓,都是在济民堂买药,虽然是次等药材,也起到了能治病救命的效果,价格也确实相对其他药铺要便宜。
所以,在短暂的愤愤不平之后,百姓们就被白记道地药铺降价、折扣、义诊、赠药这一系列的活动,转移了注意力。
连骂也没心思骂,纷纷跑到白记道地药铺抢购药材,排队义诊。
药材价格偏高,导致大部分老百姓,几乎吃不起药,降价、折扣这种好事,自然不能轻易错过。
人五食杂粮,哪有不生病?
如风寒、跌打损伤,清热解毒等药,也是有备无患。
虞幼窈听说了外面的情形,一切都不出所料:“折扣、义诊、赠药,会让白府出现药材短缺的、资金不足等困境,令白府损失巨大,但这只是一时的,白府有自己的药材产地,也有不少合作商,只要根基还在,很快就能缓过劲来。”
孙伯对这并不关心,只是有些好奇:“济民堂所出售的牛黄是假的,并没有药效,济民堂近期,也并没有采购牛黄,那么张氏丈夫,因服用了误抓了牛黄的药致死,根本就不成立,你只需将此事上报衙门,这个案子就不会牵连白府。”
了解了张氏的案情后,他首先查检了济民堂里售卖的牛黄。
牛黄乃特牛胆、肝中得,药中之贵,多出自西北、辽东等饲养特牛之地,很是稀少,也因牛黄珍贵稀少,故而人多伪之,一些伪造的牛黄,甚至能做到以假乱真,只有经验丰富的大夫,才能分辨。
不是所有的特牛,都能结出牛黄,牛黄也无法真正饲养,大多都是从饲牛商那里收购,品质好的,自然留在白记道地药铺,次一些的,才会在济民堂售卖。
济民堂抓药的大夫医术一般,如牛黄这等金贵的药材,济民堂也不常有,接触不多,自然不懂分辨。
孙伯又道:“出售次等药材,固然会让白府名声受损,但韩氏族对付白府的计划,也会宣告失败,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安排这一出戏?”
白府根本不需要降价、折扣、义诊、赠药,来应对韩氏族,轻易就能渡过此劫。
而虞幼窈却瞒下假牛黄一事,故意让白府蒙受损失。
好像有些不厚道。
虞幼窈轻弯了一下唇儿:“北境药材价格偏高,老百姓吃不起药,原也是士族与道地药材商们联合一起,把持了药材经营,大肆哄抬药价,掣肘藩王,我既然插手了这事,就不能坐视不理。”
白府因何开济民堂,售次等药材?
还不是因为,北境药材价格偏高,就是次等药材,也让白府也觉得有利可图?不光售卖自己出产的次等药材,甚至还大肆向其他药材商,收购次等药才来售卖获利。
据她所知,白府积压了大批次等药材。
懂药理的人,都能分辨药材的品质,白府公开售卖次等药材,在北境绝不是什么秘密,白府是第一个,也决不是最后一个。
“只有让白府,及其他药材商们看到,出售次等药材的不堪后果,他们才会引以为诫,不会再利用次等药材获利,这是其一。”
孙伯深以为然。
“其二,白府降价,会对其他药材商,造成很大的冲击,其他药材商也会相继降价,与白记竞争,辽东三省的药价降下来,百姓也能买得起,品质好的药,同时会对山陕地区药材经营造成迎头一击,同时对其他恶意哄抬物价的商家,给予警告。”
隔山打虎,不外如是。
这一招,是为了对付豪绅。
第889章: 冰冻三尺
“暗地里,李其广却意图转移朝廷的视线,策划潜逃,少主得了消息之后,就将计就计,把消息透露给了氏族,两方起了内讧,最后让少主一网打尽。”
虞幼窈撇了嘴儿,就知道从殷三嘴里听不出什么精彩纷呈,起伏宕荡的故事。
话是这么一个过程。
可其中的运筹帷幄,哪儿是三言两语就说完的。
不过,既然山东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表哥大约半个月左右就能班师回朝,虞幼窈也就不纠结这些了。
铺了纸,蘸了墨,就给表哥回信了。
一个多月没给表哥写信,虞幼窈絮絮叨叨写了二十多页,如从前一样,大多都是府里的琐碎小事。
比如,今年恩科状元,取了寒门士子。
殿试的文章流传之后,虞幼窈也看了。
这位寒门状元,确实极有才华,通篇“治藩论”,以道教斋醮仪式时,献给神明的章表奏文,简称青词为结。
用极其华丽的词藻,表达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以仁治,而藩王当俯首称臣。
藩王治民,当讼天子之仁德,拥兵而不能自重。
藩王治理封地,应讼天子之仁治之功,以免藩地只知藩王之统治,而不知天子之仁德……
其中表达了一个重点,藩王圈地为王,藩地百姓在藩王治下,自然不知天子之功德。
点出了治藩先治人,民心向了天子,就没藩王什么事了。
确实是言之有物,行为却颇为空洞,还不如虞善德的文章。
虞幼窈分明看出了,这篇文章以道家青词为结,字行间谀辞邀宠,分明是想走词臣一道,平步青云。
而他却是马屁拍到了马屁上,让皇上看了一个龙心大悦,尽展了才华,便是没显出“才干”,也被皇上钦点了状元。
虞幼窈又提了虞府一榜四进士,轰动了天下。
古有一门四进士,同门而不同榜,被传为佳话,像虞府今次般一榜四进士,是极少见的。
虞幼窈猜测,这大约与“忠烈公”有关。
“忠烈公”重工、农、商,有不少相关著书传世,虞氏世代承祖宗遗烈,先志,将“烈忠公”的著书当成了《四书五经》来研读。
今次科举,不少自诩才华横溢的世家子弟,皆因“治藩”二字削了胆气,行文难免畏首畏尾,不见水平。
而大周朝自高祖皇帝起,就推崇“忠烈公”在前朝时的政举,也是极重视工、农、商,无论从哪一点出发,皆能与“治藩”对得上。
在世家子弟科举失利之际,虞氏族里的表现就尤为突出。
加之虞氏人才凋零,文章虽无治国之经要,却也言之有物,颇为实干,加之国库空虚,工、农、商是丰盈国库之根本。
皇上也有心重用虞氏,扶持虞氏为己用,这才对虞氏族格外看重。
虞幼窈提了虞善德馆选庶吉士,入了翰林院一事。
还提了家里办了大宴,男女各三十五桌,险些摆不下,好在家里都有准备,不然就丢了脸。
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向表哥抱怨,办宴太辛苦了,家里人少更是分身乏术,一人当成十个人使,还好有许嬷嬷帮忙……
还写了秋姨娘怀稳了胎,现在也能帮着理一理事。
絮絮叨叨写了不少,就准备提一提宋明昭上门的事,思来想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宋明昭与她有什么干系?
干嘛要特别在意!
待写完了信,虞幼窈甩了甩胳膊,又仔细看了一遍,红丝砚发墨柔润,写出来的字儿就是好看。
虞幼窈将写好的信,分装了两个信封,又取了一些灵露、药露、灵犀虫液,以及前几天做好的莲心茶等,好大一个包裹递给了殷三。
“让表哥多注意身体。”仗是好打,但是战后的善后事宜,才是重头戏。
氏族把持山东几百年,没有朝廷十万大军的震慑,没了表哥的坐镇,山东各府的官员未必能应付得了氏族残余势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山东积弊太多,表哥需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
山东大捷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虞兼葭也买了不少关于殷世子的话本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去了幽州至今还没有回来的周令怀!
从前蠢笨如猪的虞幼窈,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变了一个人?
仔细想来,还是周令怀进府之后。
周令怀教虞幼窈课业,虞幼窈一改往日不学无术,在家学里斩露头角,得了叶女先生的赞赏。
周令怀教虞幼窈书法,虞幼窈一改往日狗爬了的字,练起了男儿才练的行书,得了父亲的青眼。
周令怀教虞幼窈学琴,虞幼窈一改往日不擅才艺,琴艺虽露得不多,可屈指几次,也都能获得满堂喝彩。
……
都是十五六的年岁,都是残腿又病弱,甚至都是从幽州来的,周令怀城府深沉,殷怀玺智计无双。
什么时候,如周令怀这般残病之流,竟然都这般厉害?!
这也太巧合了!
可仔细又想,殷怀玺和周令怀都是遭了家变,一切又都能说得通。
虞兼葭烦躁地搁下了话本,觉得心里堵得慌,唤来了七婶子:“婶子,中秋回府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来,这一晃,都快两个月了,如今府中诸事已毕,我想回庄子上继续养病。”
虞兼葭也算认清了,母亲彻底成了弃妇。
老夫人和虞幼窈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竟然处处抬举一个姨娘妾子。
秋姨娘坐稳了胎不久,老夫人就在族里挑了一个族婶过来,教导并协助了秋姨娘帮着虞幼窈一起管家。
偌大的虞府,竟然交给一个妾室打理。
简直是不知所谓,可笑至极。
七婶子照顾虞兼葭生活起居,也知道她近来胃口不好:“便先禀了老夫人,听听老夫人如何说。”
她瞧得明白,虞兼葭回府之后,府里事事都先迁就了虞兼葭,虽然没有庄子上清净,可虞兼葭的嫏还院,也是清幽得很。
老夫人有心让虞兼葭呆在嫏还院休养。
第890章:核心
得知殷怀玺已经做了这么多安排,虞幼窈心里一松,也就没那么紧迫了,不过:“虽然十九哥提早做了防范,安置灾民一事,也有了具体章程,但防治病疫一事,仍然不容轻忽,人多杂乱的环境,本就容易发生疫病,该做的防预,也该尽早准备起来。”
大批流民,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安置妥当,两个月的时间,变数实在太大了。
孙伯点头:“防治疫症的药材、香药都准备起来,到了四月肯定是要用上的,等张氏的案子告一段落,我就启程去龙城。”
虞幼窈让他检查了济民堂的药材,官府很可能会传唤他上公堂,他暂时不能离开。
另外,辽东一带的气温,还没有升上来,只要流民收容营,做好防范,暂时不会出问题,比较容易出问题的是四月。
四月天气回暖,病菌容易滋生。
到了五月,气温大幅度上升,疫病容易曝发。
所以四月是防治病疫的关键,四月做好了防范,疫病曝发的概率就很小了。
虞幼窈点头:“香坊已经在做避疫的香药。”
孙伯又道:“对了,白府公开承认,济民堂售卖次等药材一事,坏了韩氏族的算计,想来韩士族也不会消停,你自己小心一些。”
虞幼窈笑了:“就怕他们没有动作。”
而此时,被虞幼窈惦记了一把的殷怀玺,仍然停留在鞍山一带。
鞍山一带地广人稀,其下有三个小县海城、台安、岫岩,背靠神女峰,仅次于襄平首县。
当地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养柞蚕、采石、采药、山货,打捞河鲜等,又因鞍山属暖温气候,四季分明,土地肥沃,当地还盛产玉米、水稻、大豆、花生等主粮。
是辽东三省,少有比较富裕的地区。
不过,当地民风十分彪悍,组建了狩猎队,一个个身手了得,士绅势力并没有渗透进来,官府也不敢轻易招惹。
毕竟,惹一个两个,动一动权力就能摆平,一惹惹一群,一群人亲戚还连了亲戚,就成了一帮。
法不责众,折腾起来太棘手。
鞍山与襄平比邻,鞍民崇尚武力,历年参军之人不在少数,武穆王麾下的黄军师,安远将军都是鞍山人。
士绅胆敢掣肘幽王,那是因为把持了当地资源,扼制了幽军的命脉,鞍山一带与幽军牵扯太深,闹出什么事,那是直接跟幽军过不去,谁也不愿趟这浑水,久而久之鞍山几乎成了一个“自治县”。
鞍山也变相成了两任“定北王”的“大本营”。
因此,殷怀玺在鞍山秘密练了一支潜蛟精兵,才能避人耳目,无人知晓。
神女峰一带盛产各种矿石,矿产储量很惊人,殷怀玺精通堪舆术,在神女峰上秘密建了矿洞、治铁、炼钢、锻造等,这是幽军最核心的秘密。
鞍山有十分优越的农、工、商发展条件,可以齐头并进。
只可惜,从前周厉王受制士绅,发展鞍山太过显眼,对幽军来说是祸非福,加之鞍山一带地广人稀,想要发展也面临了诸多限制,种种困难。
收容流民,为鞍山一带迎来了发展的契机。
殷怀玺以安置灾民为借口,在鞍山开劈蚕场、采石场、药山等,并且率先筛选了一批信得过,且拥有一技之长的灾民,迁移到鞍山一带,使人口不足七十万鞍山一带,人口直接突破了一百多万。
殷怀玺打算在鞍山一带打造商区。
与采石场相对应的赌石、玉器、工艺等;与蚕场相对应的丝、织、染、衣;与药山相对应的,种植、采摘,炮制等等。
形成了固有的产业链,就会吸引玉石商、丝绸商、药材商过来做生意。
因为早有规划,这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这一批都是北境境内的灾民,家中曾经有人参军,也都受过幽军照拂,对幽军的认可度最高,比较信得过,安置到鞍山,也更妥当一些。”
负责执行鞍山一带,流民安置的是骆淮,曾经也是幽军的一员悍将,早年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无法再上战场,这才退了下来。
骆淮在鞍山说的话,比“县太爷”还管用,县衙里不管什么事,都要过问他的意思之后,才会处理决断。
骆淮皱了皱道:“一次迁移近三十万的灾民过来,会不会太多了些?当然鞍山地广人稀,农业比较发达,依山又傍水,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人口就有生产力,粮食不成问题,就是容纳两百万人,也是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大批流民迁移过来,会对本地民俗,风貌等,造成很大的冲击,容易引发矛盾,冲突。”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风俗人情,短时间内很难达成统一,灾民占了三十万人,这也是一个很庞大的人数,两方闹腾起来,那就是妥妥的暴乱。
殷怀玺道:“这批人在流民收容营里,生活了四五个月,在生活上已经融入了辽东,连语言和口音也有一些改变,将他们打乱了,分配到鞍山各个大小县区,避免他们聚众闹事的可能性,文化、风俗上的分歧,这是无可避免,却在可控范围。”
骆淮点头:“殿下果然深谋远虑。”
殷怀玺继续道:“灾民挨过饿受过冻,逼切地想要过安稳日子,渴望融入当地生活,他们初来乍到处于弱势,也不会故意闹事,安排人主动帮助他们融入鞍民的生活当中,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的生活习惯、口音、方言,甚至是当地的风俗、人情,最多三五年,就和鞍民融合了。”
辽东人热情爽朗,不会排外,这也是他愿意接受流民,安置流民的根本原因。
换作山陕地区,他就不会这样干。
骆淮半悬的心放下了大半:“高祖皇帝建朝早期,辽东三省罕见人烟,后来也是高祖皇帝,迁移了一大批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灾民,才渐渐发展成了如今的辽东军镇,受过灾的百姓,只要能敞开心胸,坦然接纳,融合起来并不困难。”
第891章:反击
殷怀玺点头:“当然了,矛盾肯定也是有的,你们要时刻谨记,我们守沃的是疆土,更是这片疆土上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灾民既然到了我们的地界,不管他们乡音为何,就是我们需要守护的人。”
骆淮面色一震:“我虽然从军中退下来了,但一日为幽军,终生记幽魂。”
殷怀玺终于放心了一些:“鞍山县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辽东境内的灾民,也都安置妥当了,我明儿就回襄平。”
骆淮忍不住笑:“您这是不放心小王妃吧!”
鞍山与襄平比邻,这段时间有关襄平的消息,不停地传入鞍山,传到殿下耳中,殿下行事明显紧迫了起来,已经三日没有合眼了。
殷怀玺没有否认:“她年岁小,又是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习不习惯襄平的生活。”
骆淮一听这话,就奇了:“张氏告状一事,不过几日,就闹得沸沸扬扬,韩氏族来势汹汹,您就不担心她吃亏?”
随着白府公开承认,济民堂售卖次等药材,白府为了挽回因售卖次等药材而受损的名望,进行了降价、折扣、赠药、义诊等一系列活动,打了韩氏族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韩氏族也不是吃素的。
在最初计划被打乱之后,马上展开了反击。
首先,曝露了,有人吃了济民堂抓的药,闹出了人命,将白府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令白府名声大跌。
显然是打了乱了,韶懿郡主要帮白府的计划。
殷怀玺大笑了:“玩心计,她就没输过,倘若韩氏族老老实实不作妖,她还拿韩氏族没有办法。”
心计往往与一个人眼界、见识、心胸息息相关,而一个人眼界、心胸、见识,往往与一个人的家世、才学、地位息息相关。
他教导虞幼窈才学,令她长了心智,打磨了她的心性;
世家的教养,让虞幼窈起点更高,很早就懂得拿捏人心、人性,熟知世家名门之间,那一套规则和游戏;
谢府与虞幼窈,可谓是至亲至疏,论亲近劲,虽不如老夫人,但是论亲情,却远胜虞府一众人良多,谢府从不干涉虞幼窈任何事,但是却以身作则,潜移默化地在人情世故,人情达练上影响了虞幼窈。
使得虞幼窈,更擅于观察事态发展与变化,不谋事而顺势而为,因势利导,看待事物往往一针见血。
他擅长谋事,虞幼窈更擅谋人。
……
韩六公子被变相软禁在,贺知县在襄平一处比较偏远的庄子上,对襄平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张氏属襄平县治下之民,襄平县衙难逃干系,贺知县在当天,韶懿郡主离开州府衙门,就被传唤到了州府衙门,“协助”调查此案,脱不开身。
因襄平城出现了“重大”案件,城内也开始戒严,往来信件积压在驿站,城门增兵把守,往来人员都要严格盘查。
襄平城里的具体消息,送不出去。
士族不知情形,就只能通过韩六公子之前安排的暗子传送消息。
由于韩六公子,并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安排,加之襄平城戒严,韩六公子没有主动联系暗子们,暗子们也不敢主动去联络韩六公子,暗子们得不到主子的具体消息,传送的消息都是从市井之中打探到的,很多都是明面上发生的事。
这个案子背后的暗潮汹涌,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士族对此也并不怀疑,韩六身为韩氏嫡系,是族里重点培养的人,他们派韩六来襄平城,是出于对韩六能力的认可。
韩六是悄悄来的襄平城,对付韶懿郡主的计划,也都是在幕后进行,为免此事牵扯到韩氏族,韩六出于谨慎,不主动联系暗子,也不主动露面,在士族看来,这是出于谨慎,完全没有问题。
若有问题,韩六肯定是要事先和族里传信。
韩六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贺知县反水,软禁了韩六公子,成了他们一步错,步步错的元凶。
于是,暗子们传出的消息,是张氏状告事成,但韶懿郡主也不好对付,牵扯上了周厉王逃过一劫,还抓了十八个,煽动百姓的二混子,去州府衙门告状。
士族的反应,几乎和当初的贺知县当初一样。
张氏告状一事,原也只是为了给韶懿郡主扣一顶干涉朝纲,祸国乱政的罪名。
一计不成,但张氏公然拦截韶懿郡主的车驾,当街喊冤,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韩氏族只需要放出一些,关于韶懿郡主不利的流言,利用舆论,照样能达成目的。
韩氏族的舆论攻势,无疑是成功的。
随着张氏丈夫刘大根,因为吃了从济民堂抓的次等药材,被一场普通的风寒要了性命,揭露出来,各种关于白府不利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白记道地药铺降价、折扣、赠药、义诊等一系列的优惠活动,仍然没能挽回白府经营多年的信誉。
百姓们情绪激愤,一边漫骂白府利欲薰心,草菅人命,一边疯狂地涌到白记道地药铺,并白府门前,扔臭鸡蛋、烂菜叶、石子等,要求白府必须公开承认罪行,并且去衙门自首,否则将誓不罢休。
白府深陷在舆论、谴责和抨击之中。
韩氏族利用这个机会,更不遗余力地,借助其他士绅力量打压、中伤白府,甚至还牵连到了韶懿郡主身上。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理地义,白府必须承担责任!”
“说什么是受了韶懿郡主的点拨,菩萨点化,决心从懿向善,真要向善,害死了人,怎么不去衙门自首?”
“不都说,韶懿郡主圣善、仁德吗?她为什么还要包庇白府?”
“白府肯定是搭上了韶懿郡主,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个案子审了好几天,白府却一直好端端的,肯定是韶懿郡主为他们撑腰。”
“让韶懿郡主把白府交出来……”
“……”
任何事只要沾上了人命,就会变得很复杂,士族的反扑来得比想象之中更剧烈。
而这一切,都在虞幼窈预料之内。
第892章:法不责众
虞幼窈瞒下了济民堂里的牛黄,是假冒伪造,并不具备该有的药效,任由刘大根的案子,持续发酵,给士族一种错觉,仿佛刘大根的死,安排得天衣无缝,济民堂深陷在售卖次等药材的舆论里,只要衙门查不到新证据,那么白府将要承担,刘大根死亡的全部责任。
白府主动承认售卖次等药材,并且开展了各种优惠活动,进一步给士族造成一种假象,让士族打消怀疑,误以为白府处境堪忧,才不得不破罐破摔,妄图以各种“优惠”活动,收买人心,挽回信誉。
韩士族胜券在握,自觉对付白府的计谋成功了。
白太太受韶懿郡主点拨,决心从懿向善,这也成了韩氏族打击韶懿郡主的借口,而白记道地药铺门前张贴的告示,就是韶懿郡主包庇白府的“铁证”。
夏桃有些不解:“非功名在身的老百姓,不得在公众场合妄议朝政,非议朝廷命官,污蔑皇亲国戚者,罪加一等,以犯上之罪论处,他们怎么还敢非议您?”
虞幼窈淡声道:“法不以众论罪,当所有人众口一词,人云亦云,在人多势众之下,自然就有恃无恐了。”
泡了三个时辰的乳香,水变成了乳白色,乳香也变得软糯,虞幼窈将乳香,放入小巧的石磨之中,转动石磨,将乳香研磨成浆汁。
磨好的浆汁,就像牛乳,透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做乳香精露的环节之一。
夏桃撇了撇嘴,虽然这一切是小姐计划中的一环,可小姐为辽东的百姓做了那么多事,百姓们非但不感恩,反而人云亦云,说小姐的不是。
她忍不住为小姐打抱不平:“您就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什么?!”虞幼窈一边添加乳香,一边转动石磨:“我只做自己觉得对的,并且应该做的,至于旁人怎么看我,随他们去。”
夏桃却为小姐感到委屈:“可是……”
虞幼窈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虽然有圣善之名,也确实做了许多善事,但实际上我为老百姓做的并不多,老百姓也是人云亦云,觉得我心善,但其实并没有享受到,我的善心带来的好处,我又何必背着诸如圣善、活菩萨这样的包袱,给自己找不自在?”
她办了窈心堂,祖母为了替她博善名,少不得要为她造势,虞氏族乐于见成,自然要推波助澜,谢府也打着她的名义,配合她捐助浙江水患,北方旱灾,朝廷为了减轻赈济压力,也在大肆宣扬她的善名,募捐善款,发动民间赈灾。
令她的大好名声在大周传开。
后来殷怀玺,更是借着番薯缓解了北境旱情一事,公然向朝廷为她请功,这才将她的名声推到了至高点。
她的圣善之名,是他们故意传扬之故。
夏桃不服气:“您怎么没有为百姓做事?就凭您试种了番薯,不仅缓解了北境的旱灾,还让襄平及周边几个县区的老百姓们都能吃饱饭,他们就不该这样说您,还有辽东境内,上百万流民能够得到安置,这其中有多少,是小姐与谢府一起合作,要在北境发展蚕业,还要推广番薯种植之故?”
龙城还聚集了上百万流民,还等着安置。
都指望着番薯救命。
没有番薯,谁敢收流民?更别提小姐最近一阵子,又在忙着防治病疫,以及五六月的蝗灾事宜。
小姐的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为了老百姓?
虞幼窈无奈地转了话题,就问:“我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夏桃连忙道:“张婆子说,州府衙门在连夜审问了张氏,以及十八个犯二混子之后,根据二人的口供,不过三天就将挑唆张氏,收买二混子,陷害韶懿郡主的案犯嫌疑人,一一抓捕归案了,并且将幕后主使之一,琐定到了襄平知县,贺大人身上,初步怀疑,他和韩氏族有勾结,不过还要经过下一轮的审问,才能确认。”
抓捕的人当中,与贺知县没有牵连,却被一个二流子指认,其中一人某某亲戚姑母的女儿的女儿,那个谁谁谁是个暗门子,他曾看到贺知县身边的亲信在那儿过夜。
暗门子,就是暗娼。
通常都是良家女子,不仅长得貌美,还有不错的出身,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还经过特别调教,上了床会伺候男人,下了床会吟风弄月。
大周朝官员不得狎妓,家里的妻妾都是正经出身,伺候人也就那样,不得劲。
许多外面正经的官员,都在外头养了暗门子。
倘若被人发现了,就宣称是外室,养外室虽然不体面,但也不会犯了律法。
贺知县的亲信在外面养了暗门子,就算做得再隐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襄平就这么大,二混子们混迹在花街柳巷,这种不三不四的消息,最灵通了。
虞幼窈并不意外,若这个案子,交到贺知县手中,白府肯定要完。
她越过贺知县,直接告到了州府衙门,就是防着知县衙门,与当地士绅有利益上的牵扯。“这样看来,再有三五日,我的案子差不多就能告一段落,到时就该审理张氏丈夫刘大根的案子了。”
虞幼窈心里有了底,在炉子里添了碳,摆上瓷制的蒸馏器,将磨好的乳香浆水,倒入蒸馏器里,密封好。
最早的蒸馏器是青铜器,是为了蒸馏取酒。
后来有人用金、银、瓷、铁做出了不同材质的蒸馏器,工艺也改良了许多,蒸馏提取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夏桃点头:“州府衙门已经从县衙调取了,有关刘大根之死的案卷,开始调查取证了。”
虞幼窈轻弯了一下唇儿:“案子的进度,比想象之中还要快,叶大人办起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毫不含糊。”
她的案子并不复杂,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对州府衙门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关键还要看办案之人的态度。
虞幼窈取了玫瑰干花,将干花岛碎,反复研磨成了粉,磨完了之后,又筛了细粉,加入几滴益母果汁(柠檬),暗淡的红色,顿时变成了鲜亮的正红。
第893章:吊大鱼
再继续加入青果油(橄榄油)进行搅拌,将玫瑰花粉和青果油融合在一起后,加入峰蜡搅拌均匀,倒入唇脂盒里,凝固之后,一盒玫瑰口脂就做好了。
她用小银勺,轻挑了些涂在手背上,颜色鲜亮纯正,透了一般馥郁香甜的玫瑰花香,她滴了几滴水上去,用力擦拭,也不会轻易脱色。
而这时,蒸馏器里的乳香浆汁也沸了,一滴一滴的蒸馏水,从蒸馏器的馏管里,滴到透明的琉璃盏中。
不一会儿,琉璃盏就满了。
虞幼窈换了新的琉璃盏,将刚满的乳香蒸馏水摆到一旁冷却。
冷却过后的蒸馏水,会水、油分离。
金黄色的精露上浮,下面的蒸馏水,就是纯露水,提取比较简单,但只有含油较高,才能提取出精露。
纯露可用于净脸后润养柔肤,精油更珍贵。
这时,殷十走进了屋里:“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混迹在襄平城中,士族安插的眼线和钉子都抓了起来,关在城外一处庄子上,派人严加审问,只等衙门正式审理刘大根死亡一案,就可以做为人证,交到衙门手中,成为指控韩氏族,陷害您的人证。”
虞幼窈轻笑了一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士族为她安排了“张氏告状”这一出大戏,可以推断,士族肯定在襄平城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和人手。
她故意指使白府张贴了,是受韶懿郡主点拨,决心从懿向善的告示,进而开展“优惠”活动,麻痹士族。
让士族误以为,对付她的时机到了。
觉得只要搞臭了白府的名声,斗垮了白府,就势必能借由这张告示,顺理成章地牵连到她身上。
士族的眼线和人手在暗处,不易曝露,但他们在襄平城闹出的动静越大,需要做的就越多,曝露的机会就越大。
传播消息,往往要在人比较密集的场合,如酒楼、赌场、闹市,她派人盯着这些地方,纵容襄平城内有关白府和她的不利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就是为了将士族安插的眼线和人手抓捕起来。
人证抓到了手,也算彻底坐实了韩氏族污蔑、陷害她的事实。
殷十没有多说什么,只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虞幼窈笑了笑:“继续放长线吊大鱼,不过我们抓了这么多人,恐怕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你再安排一些人,继续在襄平城里,放一些对白府与我不利的流言,将襄平的水搅混了,越混越好。”
现在抓到的人,都是小杂鱼,真正的大鱼藏在背后,不会轻易冒头,必须要给他们创造冒头的机会。
殷十点了一下头:“这几天,每日都有百姓聚众到白府门前闹事,白府府门紧闭,连白记道地药铺都关了,会不会影响后续计划?”
虞幼窈表情一淡:“我的网已经撒下了,接下来就看白家夫妻,”她收了收笑容,眉目间渗了一丝凉意:“识不识相!”
……
白老爷和白太太龟缩在府中,听着府外疯狂叫嚣、漫骂,打砸的声音,终于为自己当初利欲熏心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白太太茫然地看着丈夫:“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韶懿郡主不是说,只要让百姓实打实地得了好处,白府的名声,就有挽回的余地吗?她明明答应过我们,不会让我们家,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白老爷面色颓然道:“可她没有承诺,不让白府损失惨重,也没有承诺,韩氏族不会继续对我们出手。”
讲白了,还是他们太托大。
自以为是地认为,韶懿郡主要利用白府,对付韩氏族,震慑其他豪绅,不会轻易抛弃他们,难免就有些有恃无恐。
白太太惊瞪了双睛,不可置信道:“这、这是什么意思?为了配合韶懿郡主对付韩氏一族,我们家主动承认了,售卖次等药材一事,还主动降价、折扣、赠药、义诊,我们家已经损失巨大,难道这还不够吗?”
白老爷苦笑了一声:“三国时期,吕布被曹操所擒,吕布对曹操说,曹公得到我,由我率令骑兵,曹公率领步兵,可以统一天下了,曹操敬吕布三国第一猛将之名,一时大为心动,但最后曹操还是杀了吕布。”
白太太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因为刘备在一旁说,吕布是三姓家奴,这令曹操想到了,被吕布噬主的丁建阳和董太师,一奴不事二主,韶懿郡主要给我们一个惨痛的教训,让我们今后甘心受她驱使。”
一番话说完,她连骨头缝里,都渗出了冷意。
有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韶懿郡主要用他们,并不会去纠结,他们是否真心投诚,将来是否会真的帮助她,去对付韩氏一族。
她用自己的方法,让白府无路可退。
韶懿郡主不会考验人性,因为她轻易就能拿捏人心、人性。
一个小姑娘的城府,真的能深沉缜密到这个地步吗?
白老爷点头:“韩氏族表面上针对的是白府,实际上他们的矛头,一开始就对准了韶懿郡主一人,这一切都是韶懿郡主的算计,她以白府为棋,精心布下了一局好棋,士族的反扑越疯狂,等到清算的时候,韩氏族干系越大,就越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白太太陡然反应过来:“韩氏族为了对付韶懿郡主,借助了不少士绅力量,难道,”她陡然瞪大了眼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韶懿郡主不光要将,韩氏一族连根拔起,还要将与韩氏一族相关大小士绅一并除去!”
白老爷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白太太身体一软:“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白老爷无奈道:“我们已经彻底没了后路,便按照计划行事吧,韶懿郡主需要利用白府对付韩氏族,是不会放弃我们的。”
传言越演越烈,就在这时,白府门口又张贴了一张告示:白府慕韶懿郡主懿德,决定效仿谢府,将七成家财捐赠武穆王定北王做军资,并且向官府捐一批物资和药材,支援灾民防疫和安置。
第894章:不破不立
消息一出,襄平城内又是一片哗然,在有人心的挑拔,煽动之下,百姓们纷纷认为,白府妄图讨好武穆定北王和官府,逃脱罪责,更是群情激愤。
到了第二天,黄文献和安远将军就上了白府。
白家夫妻战战兢兢地当着黄文献和安远将军的面儿,清点了白府家财,将一叠又一叠的银票,交到了黄文献手中。
待家财交割完毕,白老爷和白太太突然就有种尘埃落定,仿佛了结了一桩心病,连日来的不安和恐惶,尽数落定了。
黄文献见他们还算识相,就道:“郡主让我给你们夫妻二人带一句话,白府与韩氏族合作多年,利害关系牵扯不断,白府借着刘大根之死,咬紧了白府,是最好的局面,有一句话叫不破不立。”
白老爷脸色胚变。
韶懿郡主的意思很清楚,韩氏族不会轻易放过白府,倘若不能在刘大根的案子上对付白府,就一定会从别的地方出手。
韩氏族和白府,作多年,正如白府掌握了不少,有关韩氏族的把柄,韩氏族同样也掌握了白府的把柄,并且只多不少。
因为那些把柄,多少与韩氏族有些牵扯,对韩氏族不利,韩氏族暂时不会损人不利已,选择了与自己没有干系的济民堂入手,还能借此机会,把矛头对准韶懿郡主,一箭双雕。
白府因张大根一案遭受重创,这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刘大根的死,与白府没有干系。
只要韶懿郡主遵守承诺,还白府一个清白,白府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黄文献又道:“眼下白府的处境越糟糕,等冤情平反的时候,白府就越清白,越无辜,白府一系列的优惠活动,成了痛改前非,捐赠的行为,也成了向善从懿,白府指认韩氏一族的行径,也成了弃暗投明。”
白太太眼睛越来越亮,黄军师肯说这番话,那就说明武穆定北王承了白府捐赠的情。
安远将军也道:“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做的越多,白府将来的处境就会越好。白府经此之一劫,蒙受巨大损失,权当是买了一个教训,希望你们从今往后,真正能做到向善从懿,立德立信。”
白老爷激地不已,躬身下拜:“小民受教了。”
黄文献和安远将军前脚刚走,州府衙门就派兵把白府围了起来,衙役驱散了,堵在白府门口的百姓,大力敲开了白府的大门,将白家夫妇传唤进了衙门。
刘大根一案,在没有新的证据之前,白家夫妇是以嫌疑犯的身份,被传唤到公堂受审。
案子如火似荼地进行。
黄太太和宁远将军夫人的募捐,也红红火火地展开,百姓们穷归穷,但是他们热情爽朗,有钱捐钱,没钱也都站出来捧个人场,农耕时节百姓们不算太忙,附近的山民,甚至自发地组织村民上山采药捐赠。
防疫病疫的药材,如半夏、艾草、白芷、苍术等,都是常见的药材。
谢府和白府捐赠的药材,也都陆陆续续送往龙城,虞幼窈名下的香坊,因为药材、香料比较齐全,组织了一些百姓,日夜不停地加紧赶制,各种避疫的香药,脂玉楼还将各类避疫的香方,以张贴告示的方试,向百姓们公开。
百姓们可以自己采药,自己制作。
经常使用这些香药,在日常生活中,也能起到防病的功效。
有老百姓惊奇地发现,身上一些轻微的风寒症状,因为用了避疫的香药,竟然两三天就不药自愈了。
到药店去一打听,就知道了,原来避疫的方子,大多都有扶正袪秽,清洁空气,袪湿行气的功用。
只花少许的时间,就能减少生病,省了药钱,又省了因病耽误活儿的损失,百姓们何乐而不为呢?
要知道,北境物资本就缺乏,药材价格也不低,许多百姓都吃不起药的。
一时间,制香用香风靡了整个襄平县,及周边各个小县,甚至还有向外扩散的趋势。
脂玉楼未开先火了。
就连虞幼窈在听说了这事之后,都忍不住感慨:“要不是那些方子,都是《天香录》和各种香典上记载了,并且都是十分难得的方子,我几乎都要以为,是不是白芍姐姐和青袖姐姐,寻人演了一场场戏,为脂玉楼造势。”
脂玉楼制作各中避疫香药,用于灾民防治病疫,这是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建立了良好的经营形象。
公开香药方子,这是造福百姓。
香药方子真实有效,这变相说明了脂玉楼的实力。
春晓忍不住笑:“您手中的香药方子,那都是大浪淘沙之后,传承下来的好东西,也只有您不当回事,换作其他人,少不得也要藏掖着,为自己谋利。”
甭看那些香药方子,用的药材、香料都是常见的。
但是,春晓却是知道,越是高明的大夫,开的药方就越精简,用的药材配伍就越普通,就好比孙伯,他自己研究了不少药方,大部分用药,都是控制在十种药材以内,便是复杂一些的病症,也不会超过二十种。
而香药也是如此。
小姐研制的天泽香丸和膏油,从最初的上百种药材的配伍,渐渐浓缩成了三十多种,所用的香料和药材少了,也更简单了。
不仅降低了成本,效果也更好了。
虞幼窈轻笑了:“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只有让百姓们一起重视,才能达到真正的防预,不要以为灾民得到了安置,就不会爆发疫症。”
春晓愣了一下:“难道不是吗?”
虞幼窈摇摇头,解释道:“灾民逃荒到了辽东,一路上挨饿受冻,身体亏得厉害,眼下灾难还没有真正过去,他们都憋着一股劲,狠撑着,等他们安定下来了,有了食物,精神一松,气儿一泄,会有不少人病倒,病症都有一定的传染性,一传十,十传百,普通的风寒就演变成了温疫。”
防治病疫的香药,有的驱秽避邪、有的扶正温阳、有的袪湿行气,能很好的防病养神,再配合官府一些防治病疫的药,效果立竿见影。
这是药治。
第895章:香坊
另外,中医还讲究治病先治心。
将人的精神养起来了,给人一种心理上的暗示,让他们在潜意识里相信,用了这些药身体能好,身体才会对抗病疫,轻易不会发病。
春晓恍然大悟:“我早前就听说过,很多灾民进了流民收容营都病倒了,那些流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流民收容营,往往一顿热饭下了肚,紧绷的精神一放松,一口气儿就去了。”
一路逃荒,对流民的身体、心理、精神都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虞幼窈听得一愣,忍不住抿了抿唇:“每天都死很多人?”
春晓点头:“听说每天至少都有上百人死去。”
虞幼窈半晌才道:“只能尽早将灾民安置妥当,也能避免大批灾民聚集一起,倘若爆发了疫症,牵连是上百万灾民,郎中数量不足、药材大批消耗,这都不是北境可以承受,将灾民分散收容,可以减少疫情发生的机率,就算疫症不幸发生,一个村子,几个村子,也更好控制一些,救治相对容易。”
灾民数量少了,就能得到有效的控制,不会波及太多人,同时也能集中资源,进行救治。
香坊规模很大,清洗药材,晾晒,炮制等,都有专门的人在做,大家手脚麻利,干起活儿来有条不紊。
青袖带着虞幼窈在香坊里逛了一圈。
虞幼窈发现这处庄子很大,而且里面种了不少药材和香料,有些吃惊:“这里原来是一处药庄吗?”
青袖点头:“这处庄子,地处神女峰山下,以坡地居多,种不了农作物,却适合种一些常见的药材和香料,拢共有三万多亩,种了三百多种常用药材及香料。”
虞幼窈震惊了:“居然这么大?”
北境的士绅十分排外,外来人想要置办产业非常困难。
青袖笑了:“不光这处药庄,连药庄附近的山林都买下了,拢共有七八万亩,将来香坊发展起来,还可以继续开劈药园,只需向衙门办理购地即可,我寻了负责安置灾民的幽军,挑了一批懂些药理的难民,签了长工的工契,让他们种药,虽然庄上所产出的药材,没法自给自足,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不会被当地的药商卡脖子。”
来了襄平之后,虞幼窈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管香坊的事,早前听白芍说了一些,认可了白芍和青袖的能力,就没再关注。
竟然不知道,青袖和白芍两人,不声不响就干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她震惊不已:“辽东一带药材价值偏高,这一处药庄应当很紧手,你和白芍姐姐是怎么弄来的?”
白芍和青袖来辽东时,虞幼窈给了她们一大笔钱,让她们随意支用,用于香坊搭建。
青袖解释道:“药庄的原主人是西安的一个药材商,因牵连到周厉王一案,被抄家灭门,他名下的产业被朝廷收回,后来户部和兵部清算,历年来拖欠幽军的军晌,拿不出现钱,就只好将查抄的士绅产业,抵了一部分给幽军,交由幽军自己代为处置,这一处庄子,就是通过了温管家,从幽军手中购买得来的。”
虞幼窈恍然大悟:“朝廷虽然将药庄,抵给了幽军代为处理,但实际上幽军并没有所有权,不能进行耕种,产业的买卖也要经过官府,由官府上报朝廷,又因牵连了周厉王,寻常人不敢沾手,难免就砸到了手中。”
“神女峰这一带,只适合药材生长,但药材伺弄起来十分麻烦,寻常人做不来,原来种的药材,也荒了大半,庄子的价格继续走底。”
青袖点头:“这处庄子,每亩荒地以三百文价格出售,种了药材和树的地,每亩八百五十文。”
虞幼窈惊喜道:“可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青袖深以为然:“能以这么低的价格买下这处药庄,除了辽东一带的地价本就很低,这处药庄卖不出去,一直砸在手里太可惜。主要还是,温管家出面打通了官府的关节,官府知道要买庄子的人是您,也犯不着为一处与他们没啥干系,也落不到好处的庄子和您过不去,自然愿意卖您一个人情。”
虞幼窈自然也明白这些:“北境物资缺乏,药材价值偏高,香药制作成本太高,就限制了香药定位人群,以及产量,限制了脂玉楼的发展,购买药庄自给自足,能大幅度降低成本,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脂玉楼的定位,一直是贵有贵货,有钱人可以用得起,但也有一些物廉价美的产品,普通老百姓咬一咬牙,也能用得上位。
甚至,每一个季度,还会举办一些优惠活动,将一些积压,又不宜久存的货,以折扣的形式处理掉。
脂玉楼未来要向全国、甚至是海外诸国供货,倘若成本价格太高,辛苦一场,恐怕也只能赚一个辛苦钱。
两人又进了香坊里面。
三进的大院安排得明明白白。
每一道工序都划分了区域,都由单独的小院来做,一个小院设了三个小管事,一个负责院子里的运作,一个负责制作,一个专门负责品质。
另外每十人分一个小队,每一个小队都有专门负责的药材和香料。
一道工序做完了,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清点、检查、造册,如果没有问题,就会立即送往下一个区域,进行进一步的加工。
工序细化了,流程也多了许多,但每个区域的责任划分也更简单明析。
但凡在哪个工序出了问题,直接寻那个区域的管事,就不会出现互相攀咬,推托责任的情况,每个人的责任,明明白白地,这就杜绝了一些人的侥幸心理,为免出了错担责任,办事也会更认真。
虞幼窈对这种管理方式,大为赞赏。
这时,白芍过来了,笑道:“这法子还是从小姐那儿学来的,小姐要赶制避疫香药,之前提了将制作香药的工序分开,由单独的人负责,形成流水型的制作,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虞幼窈很感兴趣。
第896章:将一军
“回来之后我就和青袖商议,青袖懂些香药,就将香药制作,划分成了五个大区域,香、药材处理区,香方配伍区,半成品区,成品区,质检配货区,每个大区域,还划分了很多小区,小区还划分工序,都有单独的人负责,管理……”
虞幼窈仔细听着:“你们想得很周全,集权治人,分权治事,运用恰如其份。”
青袖还有些忧心:“这么做有一点不好,就是需要大量的人手,我们之前培养的人还远远不够,散工只做一些简单的避疫香药,倒是没有问题,等将来制作一些复杂的香药,就完全不行了,另外契工每月月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虞幼窈道:“香坊需要发展,这也是急不来的事,我看这批散工做事还算麻利,你们看看哪些人能用,可以与他们签长期的工契,香药制作流程细化了,工序反而简单了,招收一些人品不错,又手巧的人,按照需求进行针对性的培养,想来很快就能上手,等他们上手了,产量就会大幅度提高,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是好事。”
老实说,白芍和青袖的所作所为,已经超乎所料了,一个治事,一个治人,相辅相成不说,又是一块儿长大情同姐妹,彼此都了解彼此的性儿,配合起来也默契,跟着祖母一起,也见过世面,简直不能太干了。
换作她自己,也不能比她们做得更好。
白芍又转了话题:“第一批香药已经赶制完成,明儿就会派人送到龙城,以后香坊每十日出一次货,直到流民彻底安置妥当。”
虞幼窈从香坊一回到虞园,书云就过来禀报:“小姐,殿下回来了,在大书房等您。”
“十九哥回来了!”虞幼窈惊喜不已,连忙拎了裙子,就跑去了大书房。
辽东一带民风彪悍,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礼教,但虞幼窈是世家女,到了豆蔻之年,男女大防的规矩也要注意一些。
九韶院做为闺院,也要避讳,虞园安排了前院大书房,平常与几位舅舅,表哥们,外客往来,都在前院那边。
虞幼窈兴冲冲地到了大书房,突然放轻了脚步,摒住了呼吸,就想给殷怀玺一个“惊喜”。
才靠近书房的大门,她就听到里面传来,殷怀玺的声音:“殷一,龙城收容营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殷一的声音,随之恭敬回答:“目前还算稳定,朝廷支援了一批粮食,外来商贾,及当地的豪绅陆陆续续捐赠了钱粮,只是近来涌入龙城的灾民越来越多,物资消耗太巨,收容营里内的物资,并不足以应付近二百万灾民的消耗。”
殷怀玺并不意外:“物资还能消耗多长时间?”
“最多五日。”
殷怀玺面色沉了沉:“让当地官府上疏朝廷,言明灾民数量太巨,物资不足,请求朝廷继续支援物资。”
支援的粮食比他预期的还要少。
殷一不明所以:“可是,朝廷已经向湖广一带的粮产大地,征调了一批粮食,恐怕无力再支援……”
殷怀玺淡声道:“你可知,我当初为什么要将逃荒而来的流民安置在龙城吗?”
殷一下意识道:“龙城依山傍水,资源较为丰富,受渤海暖湿气候影响,又受北边高原干冷气候影响,属半干半湿地区,春秋季多风易燥,气温较低,不易滋生病菌。”
殷怀玺轻扯了一下嘴角:“龙城还与河北、京兆比邻,大批灾民聚集龙城,会给京兆和河北造成了一定的威胁,朝廷没有粮食,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有粮的人,大有人在。”
殷一愣了一下,就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让朝廷向民间征粮?河北一带虽然受了灾,百姓们纷纷逃荒,但河北是京三省的粮产大地,这一地的粮产,供养了整个京三省,还绰绰有余,肯定是不缺粮食的。”
河北当地,那些坐拥良田的大户、商贾、地主们并不缺粮,雇一群身强力壮的护院,再象征性捐一批物资给官府,获得官府庇护,关了府门就能呆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
殷怀玺淡声道:“最担心辽东物资缺乏的人,是河北和京兆的达官贵人,只要将龙城缺粮的消息放出去,朝廷不会坐视不理,那些大户也不会袖手旁观。”
从前流民四处逃荒,对朝廷造成了一定的威胁,但流民并不成势,朝廷虽然头疼,但也不会惧怕。
如今将近二百万的灾民,都聚集在龙城一带,形成了大规模的集结,连幽军都未必能镇压得住。
一旦辽东一带物资告磬,几百万灾民就会涌入有粮的河北,在河北集结成势,进而威胁京兆。
殷一大为震惊。
朝廷做梦也没想到,殿下会将流民大肆集结在龙城,威胁河北和京兆,变相的逼他们出钱出粮,将了朝廷一军。
但是!
殷一忧心道:“您这样做,就不怕惹恼了朝廷?”
殷怀玺笑了:“国策受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武穆王有什么坏心思?
武穆王只是被逼接收了朝廷扔来的烫手山芋,有心要为朝廷分忧解难,但士绅不配合,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殷一一阵恍惚。
朝廷明确颁发了国策,勒令北境士绅全力配合安置灾民。
如今国策实行受阻,使灾民无法疏散安置,导致大批灾民集结一地,当地士绅才是首当其冲啊!
做为受到威胁的朝廷,首先要迁怒是当地士绅,前有周厉王之死,还未时过境迁,后有百万灾民威胁社稷,新账旧账一并算下来,士绅们就要遭殃了。
殷怀玺轻笑一声:“我向来不喜欢给自己找罪受。”
收容流民的好处,是显而易见,但好处背后,同时也代表了数之不尽的麻烦,收容营里的安全,物资消耗,病疫防治等等,这都不是辽东可以承受。
最好的办法是,好处自己全占了,麻烦就交给旁人去头疼,去解决,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第897章:以杀止杀
殷一心中一定,接着又面含忧色:“可是,朝廷征粮需要时间,最快也要大半个月,我们目前的物资只够五六日的消耗。”
殷怀玺淡声道:“不急,刘大根的案子,最多三五日就到了韩氏族身上,韩氏族一栽,北境的士绅们会不惜倾家荡产,哭着求着将大批物资送过来,北境士绅有多么肥,会超呼想象,届时不光收容营不缺物资,还能给流民们发放安家的粮食,幽军未来数年的军晌都不用发愁了。”
谢府甘做出头鸟,捐了大半身家,敲打北境士绅。
虞幼窈借着防治病疫一事,在这件上面大作文章,韩氏族沉不住气,利用刘大根的案子敲山震虎,打算给虞幼窈一个下马威。
反而被虞幼窈揪了狐狸尾巴。
虞幼窈稳坐襄平,以襄平为棋,操控襄平的舆论,将襄平的局势全盘掌控,一招将计就计,就引出士族安插在襄平的暗子,借这些暗子之手,将她想要传递的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传递给了韩氏族。
远在西安的韩氏族吃了距离的亏,导致消息被混淆,自然就落入了陷阱之中。
小姑娘原是打算,利用豪绅重创士族元气。
但韩氏族为了算计她,不惜草菅人命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她,她不光要重创士族,还要将以韩氏一族为首的一干士族连根拔起。
殷怀玺轻笑一声:“杀鸡儆猴,远比敲山震虎更有威慑力。”
这无疑给了北境士绅一个迎头痛击,士绅元气大伤,也就不足为惧了。
殷一面色一阵激动:“郡主真乃女中豪杰,殿下谋事在外,难免顾此失彼,无法顾及北境局势,自从郡主来了北境之后,与您内外呼应,殿下头疼的问题,也都一一迎刃而解。”
捐给收容营里的物资,是要经过官府,落不到殿下手中,但如今殿下势大,大头肯定是要捐给殿下,才能达到讨好殿下的目的,发挥这笔钱最大的价值。
谢府的白府就是将五成家财,捐给了殿下。
将二成的家财用于购药,捐给了官府。
殷怀玺笑容一深,转言又问:“之前听闻,龙城已经展开了流民的安置事宜?”他皱了皱眉,显然对此并不赞同:“我早前就吩咐过,龙城一带收容的灾民,皆是西北地区逃荒而来,要先放在流民收容营里,多观察一段时间,派辽东当地的人,与他们多接触,帮助他们了解,辽东一带的民风民情,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作安排。”
各地民风民情不同,贸然进行融合,会出大乱子。
殷一无奈道:“也是迫于物资压力,不得已先将一批识文懂字,精通一技之长的灾民,及其亲属,分别安置到郡主、谢府,以及您名下的产业,早前士绅捐赠的物资很有限,也是谢府做了出头鸟之后,士绅为免落人口舌,这才陆陆续续又捐赠了一批物资,不然连五天也撑不过去。”
那些士绅确实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殷怀玺蹙了一下眉:“都确认了没有问题?”
殷一连忙道:“殿下请放心,三千潜蛟军化整为零,伪装成灾民混迹在各大流民收容营里,清理那些隐藏在灾民之中的威胁,他们都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流民的那些手段,在他们手中无所遁形,因此提前安置的那批人,都是知根知底,进行过多次筛选。”
殷怀玺声音淡薄锋利:“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切不可给郡主和谢府惹麻烦。”
能在饥荒之中存活,并且一路逃荒到辽东的灾民,没有一个是简单的,灾民可怜归可怜,但这其中肯定隐藏了不少隐患。
他一早就安排了人手,清除这些隐患。
殷一神色一凛:“是!”
殷怀玺显然并不放心:“真正的恶,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在难民收容营里,有幽军和官府镇着,他们不敢造次,一旦得到了安置,脱离了幽军和官府的视线,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冒出头来,继续派人盯着他们。”
虞幼窈倒吸了一口凉气,早前春晓与她提了,难民收容营里,每天都要死很多人,她心中虽然不忍,却并没有怀疑什么。
却没想到,她还是太天真了。
闹荒年间,饥民相食的惨事,在史上屡见不鲜,道德沦丧之人,多不胜数,殷怀玺凭什么如此大张旗鼓的收容流民?
又是凭什么维持难民收容营里的安定?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以杀止杀,残酷又铁血。
潜蛟军每天都在收割人命,却没有任何人怀疑,因为流民忍饥受冻,身体早都就亏了,春晓都知道,流民营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多正常啊!
这时,书房里倏然一静。
半晌过后,殷怀玺揉了一下额头:“进来吧!”
一连数日不眠不休,令他颇为疲惫,回到虞园之后,精神一放松下来,就难免失了警惕之心。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了书房。
殷怀玺站在窗边,正在修剪那株朱砂兰,朱砂兰喜温湿,到了襄平之后,因襄平气候较冷一些,便有些萎蘼不振。
虞幼窈专门寻了擅长伺弄兰花的花农细心照料,这才勉强养活。
她突然停下脚步,隔着数步之遥,看着殷怀玺的背影,倏然发现,不过大个月没见,他仿佛又瘦了许多,薄薄的衣料服贴在身上,越显得宽肩窄腰,劲瘦无比。
殷怀玺放下剪刀,转过身来看她:“过来。”
“十九哥……”虞幼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殷怀玺抱进了怀里,他的怀抱异常坚实,身上还透了一股长途跋涉后,风尘赴赴的气息。
虞幼窈心中酸涩,声音也闷闷的;“什么时候回来的?早知道我今儿就出门了。”
“我也是才到虞园不久,”殷怀玺听她语气与从前一般,透着亲昵与关切,眼中透了笑意:“看时辰,想着你差不多该回来了,就没去寻你。”
顺便再了解一下,襄平的具体情况。
第898章:又气又心疼
虞幼窈瘪了瘪嘴:“你怎么又长高了这么多?”
殷怀玺一低头,就见小姑娘乖巧地靠在他怀里,个头刚刚到了他胸口位置,显得纤细又娇小。
泉州属南方地区,个头要比北方人矮一些,女子身高普遍在四尺八左右(约1.60),显得娇小玲珑,精致可人。
虞幼窈是随了母亲谢氏,打小就长得娇小,哪怕圆胖一些,也不显得粗笨,痴肥,反而更显得娇润、可爱。
虞幼窈一脸郁闷:“到了辽东以后,我都成了小矮子,出去走一圈,是个人都比我高,冬梅现在都给我改梳高环,戴小冠,外出的绣鞋,也都换成了双层的鞋底。”
殷怀玺用力抿住嘴,只是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地抽动。
他目测了一下,小姑娘的个头,差不多有四尺七左右(1.56米),照这个速度,到十六岁能到四尺八出头(1.63),就顶天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虞幼窈有些恼了,仰起头来看他:“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我长得矮?”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善地盯着他,殷怀玺虎躯一震:“南方女子,身高普遍在四尺七八,与你差不多高,这叫娇小玲珑,你年岁还小,以后还会长个,等再过几年,一定会比许多南方女子长得高。”
谢谢,没有被安慰到呢:“矮子里拔高个?”
殷怀玺头皮一麻:“黄军师和安远将军,他们就是土生土长的鞍山人,还有汝真血统,长得人高马壮,虎背熊腰,你别光看我长得高,和他们一比,我还要矮上一截。”
高祖皇帝亲征北伐,将草原上一支汝真族打散,汝真族被迫南迁,到了鞍山一带定居,为了收拢人心,高祖皇帝给予汝真族自治权。
后来汝真族与当地汉人通婚,融入了汉人生活。
但是,鞍山一带的鞍民,依然保持着草原的生活习性,喜食牛羊肉,长得很是高壮,血液里流淌着了草原人彪悍,参军之人不在少数。
虞幼窈试想了一下,倘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殷怀玺,顶着一张郎艳独绝的脸,搭上虎背熊腰的身形?
下一瞬!
她就被自己吓到了,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连忙用力摇头,将脑中“恶寒”的画面驱逐。
画面太美,令人不忍直视。
殷怀玺放开了她,他不是多注重教条,也不是守规矩的人,骨里头那一星半点的克己复礼,都用在了她身上。
他连忙转了话题:“虞园还住得习惯吗?”
“挺好的,”虞幼窈也不纠结个头了,点点头:“听孙伯说,虞园里的风水格局,是你精心布局,我没有不习惯。”
殷怀玺见她气色不错,就问:“身体怎么样了?”
“我整天呆在虞园,身边还有许嬷嬷照顾着,哪有什么不好?!倒是你,”虞幼窈没好气地瞪他,有些气恼道:“眼底又青又黑,你自己说,你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殷怀玺自觉理亏,识相地闭紧了嘴。
见他一副心虚样,虞幼窈气得直跺脚:“我不是跟你说过,你的腿虽然恢复了,但身体残病多年,要趁着年轻,好好补养,才能彻底将身体养好,你怎么就不听?”
殷怀玺连忙道:“没有不听,你给我准备的香药,我每天都在用。”
虞幼窈又气又心疼,没忍住鼻头一酸,就红了眼眶:“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很快就能帮你筹集一批药材和粮食,安置灾民的事,可以再缓一缓。”
殷怀玺眼中浮现了笑意:“好,我在襄平休整三日,再动身去龙城。”
原是打算,明儿一早就出发去龙城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虞幼窈心中有些失望,想到方才殷怀玺与殷一的谈话,想来龙城那边的情况,远没有那么稳定。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连忙道:“对了,你饿不饿?回来了这么久,有没有吃东西?我先安排下人,为你准备沐浴,再去小厨房给你做些简单的吃食,你先用些点心,垫一垫肚腹,可千万不要饿坏了……”
一边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殷怀玺突然拉住她的手:“让下人去准备吧!”
虞幼窈有些犹豫,她担心下人们准备的不尽心。
殷怀玺拉着她,坐到一旁的炕桌旁:“留下来,多陪我一会。”
虞幼窈只得点头,连忙唤来了春晓,交代她下去准备沐浴吃食,考虑到殷怀玺一路奔波,再三强调饮食要清淡开胃。
“我给你带了礼物。”殷怀玺露了笑容,从怀里摸出了一方帕子,掀开帕子,就见上头摆着一只绞丝纹玉㻿。
玉㻿细腻油润,光泽无瑕,白如羊脂,黄如橘红,最难得的是,颜色深的地方已经达到了鸡血红,浓艳纯正。
虞幼窈惊喜不已:“这是什么玉?”
“是岫岩出产的河磨玉,”殷怀玺握住她的左手,将绞丝纹玉㻿套到她的腕子上:“白、黄、橘、红、蛋清五色一体,是难得的斑斓花玉,可以赏玩一二。”
岫岩玉矿脉资源丰富,出产的玉料最多,所以价值偏低,但是如河磨玉这类老玉,已经达到和田玉的质地,依然十分昂贵。
而斑斓玉集山川日月之精华而生,是岫岩玉里极品。
玉㻿在虎口处卡了一下,殷怀玺按住虎口处,轻易就将玉㻿推到虞幼窈的腕子上,大小正合适。
“真好看。”虞幼窈欢喜不已地拨动手中的绞丝玉,一整块河磨玉,做成三根互相独立,又相互缠绕的玉环,每一根玉环,只比拉面粗一点,三根玉环缠绕在一起,也不显得粗笨,反而透着一种灵巧,细致的美感。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绞丝玉这门工艺,听说这种工艺,都快要失传了。”她轻轻晃动手腕,三根玉环仿佛活过来了,缠绕着她的皓腕,发出轻盈悦耳的声响。
用一整块玉,一点一点地把玉肉抠出来,把实心掏成空心,这种工艺对料子也挑剔,但凡有一丁点瑕疵,在雕刻过程当中,玉料会直接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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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丝工艺特别牛,台北故宫博物馆就收藏了一个,中国不是没有奢侈品,而是奢侈起来买不起~哈哈,
第899章:深得我心
殷怀玺见她喜欢,笑容不由一深:“鞍山盛产玉料,鞍民世代居于鞍山,精通很多失传的玉制工艺,我也是跟当地的鞍民学的。”
他本就精通玉雕,绞丝玉工艺再难,万变不离其宗,懂得了方法,有了合适的工具,学起来不算难。
但是,绞丝玉不好做,一件成品至少需要花费一月,甚至数月之久,他一到了鞍山,就开始做的,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
虞幼窈连忙道:“谢谢十九哥。”
殷怀玺又拿过了炕桌上的红松木盒,缓缓打开:“岫岩玉通透性极好,颜色纯正明亮,我给你做了一套妆品盒子。”
虞幼窈很快又被盒子里精雕细琢,大小不一,形态不同的脂盒吸引了。
做成了薄胎样,薄如蛋壳,宛如琉璃,净透无瑕:“用这些脂盒,盛装平常用的眉黛、口脂、香膏、脂粉等,一定很好看。”
惊喜过后,虞幼窈就忍不住瞪他:“你都这么忙了,连休息时间都没有,还帮我做这个做什么。”
口是心非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
殷怀玺忍着笑意:“你来了襄平这么久,我一直没有时间陪你,就希望你收到礼物,会开心一些。”
虞幼窈笑弯了眼儿。
这时,春晓过来了:“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药浴,请殿下移步青蕖院。”
殷怀玺目光一深:“青蕖院?”
也不知道为什么,虞幼窈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意乱:“虞园里院子很多,我就给你和思弟,在前院准备了小院,就用你们从前在虞府的小院命名,平时往来也方便些……”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妥当。
她和虞善思是一脉相承的姐弟,给他准备院子,很有必要。
但殷怀玺是外男,便是辽东民风彪悍,可男女之间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该保持的距离,也要保持。
她准备院子时,也没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也只是一个念想,加之殷怀玺以后会往来虞园,有个落脚的地方也方便。
到底是郡主之尊,寻常的礼数教条束缚不了她,便是有不妥之处,只要在人前避讳一些,不落人口实也行。
这会儿被他“一看”,就突然有种羞不自胜,没顶住他的目光,忍不住低下了头:“我、我问过外祖母,外祖母说我已经是郡主之尊,虞园上上下下守卫森严,下人也都是经过精心调教后,精挑细选的,辽东一带的百姓,受北狄影响很深,因常年饱受战乱之苦,加之士绅横行,并不是太注重礼数教条,让我也不必太拘着。”
不过外祖母虽然不反对,但也没有支持,她和殷怀玺从前在虞府,就是这样相处的,现在要求他们疏远、避讳,显然不大可能。
毕竟是有盟约在身,谢府也不愿意,因为这种事与她疏远了情分。
所以外祖母私底下,耳面命地告诫她,她和殷怀玺私底下亲近往来,也不无不可,孤男寡女的事不能做。
殷怀玺笑容一深:“老太太说得没错,表妹如此安排,还真是,”他凑近了虞幼窈,压低的声弦低沉婉转,透了笑意:“深得我心!”
虞幼窈神情有些慌乱:“你喜欢就、就好!”也不待殷怀玺回话,她连忙站起来:“我、我先去小厨房看看。”
一边说着,她就要离开。
殷怀玺又拉住了她的手。
也许是心里太紧张了,虞幼窈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人也有些恼了:“你干嘛呀!”
殷怀玺突然道:“我想要接纳的是,真正想要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的老百姓,而不是道德论丧,丧尽天良的畜生。”
虞幼窈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殷怀玺在向她解释,她扑哧一笑:“你也说了,那些人道德沦丧,已经不配称之为人,我又怎么会为了畜生,与你置气?”一边说着,她瘪了瘪嘴,有些不满道:“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
殷怀玺不由一窒,突然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虞幼窈眯了眼睛看他,一脸不善。
殷怀玺硬着头皮道:“收容营里的灾民,都是全国各地逃荒过来,河北、山、陕、甘、宁各地都有,上百万流民聚集在一起,语言、民俗、生活习性不同,为了生存拉帮结派,因为各种摩擦,暴发剧烈的冲突的事不少,死伤的无辜百姓也不在少数。”
虞幼窈抿了一下唇儿,她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殷怀玺道:“幽军不可能事事都管,二百万流民就是管也管不过来,官府人力有限,也未必能镇得住他们,而且我们物资有限,让他们自我淘汰,自我融合,可以顺理成章地清理掉一批不安份子,将更多的物资,留给更需要的人,虽然很残酷,但如果不能将一些潜在的威胁,扼杀在流民收容营里,会后患无穷。”
法不责众,一群人犯事要怎么追责?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要怎么处理?
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面且流民一路忍饥受冻,逃荒到了辽东,人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如果不给他们发作出来,将来会酿成大祸。
这才是流民收容营里的真相,每天都有争端,每天都死很多人,可虞幼窈没法说,殷怀玺这样做不对。
事实上,她很清楚这样做才是最合适的。
终究还是她想得太天真了,虞幼窈轻叹一声:“我明白了。”
殷怀玺松了一口气:“没有觉得你拎不清,只是担心你知道了这事,心里不好受。”
欲承懿德,必承其重。
虞幼窈刚踏入辽东的地界,就得知自己在辽东一带,有活菩萨的名声,她很清楚,她的郡主位份,与其说是朝廷赐予的,倒不如说是百姓赐予的,正因她在辽东一带名声大噪,朝廷才不敢轻忽。
所以,她殚心竭虑地为流民谋生路。
她在流民身上花费了许多心思,没有人比她更希望,流民能在辽东安身立命,不必再受饥荒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