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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55章:安身立命

    柳儿为虞幼窈梳了燕尾髻,头发堆盘在头顶,脑后编织燕尾,燕尾上坠流苏珠玉,头顶配以鎏银步摇花冠。

    所谓:“花冠裙袄,大袖圆领。”

    这样搭配才好看。

    虞幼窈封了郡主之后,日常梳妆穿戴也讲究了起来。

    如单螺、飞仙髻,这些垂发结环的发髻,也只在闺中,大多时候都是梳了实心发髻,戴小冠,以示庄重威仪。

    但大周朝未出阁女子垂发,结环,已婚妇人才会梳实心髻,故而在脑后留了燕尾,彰显未出阁的身份。

    因为有孝在身,身上的首饰仍然以银、玉、珍珠等,淡雅为主。

    北境民风开放,她也鲜少穿太寡淡的衣裳,仍然以深色为主。

    春晓扶着虞幼窈去了花厅。

    孙伯还是老样子,老神在在地喝茶。

    温管家不瘦不胖,却两髻斑白,面容苍老,但实际上,这位陪着主家,历经坎坷的老人,也才五十岁出头。

    见虞幼窈过来,温管家连忙起身行礼。

    虞幼窈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温管家不必多礼,我跟前的陪房,都是打小长在京里,来了襄平城,也是人生地不熟,虞园里的一应事宜,有劳你帮着操持。”

    温管家眼角有很深的褶纹,却很是随和:“郡主客气了,殿下心里惦记着郡主,原也是特意吩咐,不能委屈了郡主,殿下从前在京里,也是多赖郡主照料,身体才能好起来,如今郡主来了北境,也该轮到殿下照顾您了。”

    看着明亮潋滟,华净妍雅的虞幼窈,便与老王妃一般,都是少有的明慧女子,他不由老怀大慰。

    只盼着殿下能早些将小王妃迎娶进门。

    虞幼窈被这话闹了一个红脸。

    温管家笑容一深,就让孙伯帮虞幼窈请脉。

    孙伯搭了手指,瞌上眼睛,一边抚着长须,片刻后说:“气血略有不足,多是劳累,疲惫,忧思所致,不是什么大毛病,往后多用些温补气血的膳食,放宽心,多养一养就没事了。”

    还是从前在京里,胡御医的脉案,不过养了这阵子,病症却是好了大半。

    虞幼窈点点头:“谢谢孙伯。”

    孙伯瞥了她一眼:“血气不和,百病则变化而生,”他搁下了茶杯:“北境虽然苦寒,但你这处宅居里的风水气势,是殷小子亲手布局,与谢府阴阳相合,谢府与人为善,是积善之家,乃有余庆,二者交媾,则生机长,意在养命,只要你不事儿精,长居于此处,与你有休养生息之妙处。”

    道家风水玄学,重在精、气、神三者互势,对应的是人的心理、身体、精神,即修心、养性,益神。

    心情放松,身体调合,精神宁静。

    长期居于这种善宅,能达到休养生息的效果,自然就能安身立命。

    因此三者缺一不可。

    殷怀玺修整这处宅院,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一花一木,一山一水都精心布局。

    虞幼窈有些惊讶:“难怪初一进宅院,便觉得此处疏朗开阔,令人心神俱松,仿佛无拘无束一般,没想到他还精通此道。”

    孙伯翻了一个白眼儿:“哼,他小子,学艺不精,里头的花木布局,就没少向我老人家讨教。”

    “这已经很厉害了,”虞幼窈嘴快,习惯性地维护殷怀玺,见孙伯吹胡子瞪眼睛,她连忙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孙伯,您居然连风水也懂?”

    孙伯立马坐直了身体,一手抚须,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们老孙家,可是药王之后,药王崇尚道学,所学就包含了道医,道医里也包含了风水,我这个不肖后代,难免也涉猎了一二。”

    草木是生机所化,每一种草木都有其独特的功用,摆在合适的位置,才能长得繁茂,发挥出其他的特质,功用。

    例如榆木!

    风水学上认为,榆木向阳而生,是阳木,能镇宅,辟邪,安家。

    在药理上说,榆木药、食、赏、玩四用,有运阳化湿,有安神定魂之效,居于榆木繁茂之所,能助益睡眠,安定心神,是长寿树。

    站在文人雅士的角度上,榆木雅俗共赏,是坚毅之象。

    不同的文化,却在榆木身上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统一,对人有益无害,居于榆木处,自然对身体有益。

    所以,它是吉树。

    虞幼窈一脸崇拜:“您好厉害呀!”

    真正的道医,包含了汤药、丹道、相术、天象、风水、命理等几十上百种。

    而道医奉行的却是博学、审慎、明辨、笃行,与民间那些一知而半解,从而盲目迷信,是完全背道而驰。

    孙伯苦心钻研药王留下的传承上,并没有把太多精力,用于治病救人。

    有人认为,孙伯空学了一身医术,却不思救人,有违医者之道。

    孙伯却语重心长道:“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总要有人钻研传承,如今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若传承落没了,好的东西失传,后人再提这些,难免会将他们视为糟粕,世人都认为,好的东西才值得传承,道医断了传承,是否就代表老祖宗的东西,不是好的?可它分明是好的。”

    孙伯清了一下嗓子,睨了虞幼窈一眼:“我在襄平城办了药学堂,每三日授课一个时辰,只要对医药感兴趣,任何都可以来听课,听课之人,只需每次亲自上山,采一株草药作为束修,你以后有事,就去药学堂寻我。”

    虞幼窈一听就明白了:“您老可是要挑选传人了?”

    这样广撒网,肯定有不少人会来听课,但时间长了,真正能坚持下来,并且能学到东西的人,就是真正对医药感兴趣,并且心志坚毅,又有天赋的好学生。

    甭管能不能将孙伯所学一一学成,哪怕能传承一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学医早期是需要背汤歌、辩药、识药性,便是不识字,也可以学的。

    而不识字的学生,也有机会接触到认字。

    目前《药典》记载有药效的药材,有二三千多种,只需要记住每一种药材的名字,多用些心,在上课的时候临摹,多读,等《药典》学完了,差不多该认的字,也就认全了。

第856章:大忽悠

    提起这个,孙伯脸色一耷,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早前让你跟我一起学医,你不肯学,要不然我老人家,也不至于这么大年纪,还要在外头抛头露面,辛辛苦苦地挑传人,哼!”

    且看她学习香药,不光能复原失传的残方,还能在一种香的基础上,不断地进行创新,创造出全新的香方,香药。

    如麝药香丸、膏油、天泽香丸这些香药,有哪一样比汤方丹药差了?

    香药同源,调、治、养缺一不可,几乎所有香料,在具备香性时,也具备药性,香药配伍,药方的配伍一般,是需要庞大的药理学习,和丰富道医知识,活学活用来支撑。

    这才是他看重虞幼窈的原因。

    他天赋不如虞幼窈,钻研前人牙慧,尚有不足。

    虞幼窈却能创新。

    他现在挑传人,也能挑到有天赋、有毅力、有心性的好学生,但如虞幼窈这般,能将道医发扬光大之人,却是难之又难。

    心中难免遗憾,每次见到了,难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虞幼窈一脸无辜,连忙端起茶杯,假装自己在喝茶,仿佛没听清他的话。

    就这德性,可把孙伯瞧得是一脸痛心疾首,偏又无可奈何:“我这辈子也就瞧中了两个传人,一个对医术完全不感兴趣,一个尽把心思折腾到了别处。”

    虞幼窈有点好奇,孙伯瞧中的第一个人是谁?

    接着!

    孙伯就叨叨起来:“最可恨的就是殷小子,打小就焉坏,明知道我老人家为了挑一个传人,走遍了大江南北,后来终于瞧中了他,他就可劲地吊着我老人家。”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虞幼窈一脸同情。

    她就说嘛,孙伯一心钻研医术,各种药方是没少赠人,甭管是不是懂医术,按照他的话说:“对别人有用的东西,才有传承的价值。”

    道理很浅显,这个药方帮助了对方,自然就会一代代传下去。

    因此孙伯很少治病治人。

    怎么就轻易让周厉王请回府中,为他治疗颅内於血之症?

    原是瞧中了殷怀玺,想要收他为徒。

    故意送上门来的。

    “……一会儿说什么,没听过我老人家的大名,质疑我老人家的医术,我老人家为了证明自己的医术,就去军中,给军医们传授了三年医术。”

    “一会儿又说,他爹不太想让他学医,我老人家,就寻了军中的军医一起,把自己所学编撰成书,赠给了周厉王,以表诚心。”

    “成书之后,他又觉得医术入门太难,我老人家,只得又将自己学医的经验写下来……”

    君不见为了挑一传人,把自己卖得一干二净,还帮人数钱,这、这简直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虞幼窈一脸同情,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道:“医道艰辛,与其漫无目的地,找一个或许存在,或许并不存在的传人,倒不如将毕生所学的经典、经验、阅历编撰成书,留待后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传承的方式?”

    “诚然,后学者未必有您见解,但医道贵长,其路漫漫,当修远兮,上下不倦,孜孜求索,古语有云:前车后鉴,求古蕴新,才是传承正道。”

    孙伯翘高了眉毛,哼了哼。

    当初,他就是被殷小子一张嘴,忽悠地找着不北,把自己卖得一干二净,还帮着一起数钱,最后将自个也绑到他的船上。

    后来才知道,这人师出鬼谷,是个大忽悠。

    虞幼窈坐直了身子,冠冕堂皇地道:“十九哥,虽然没有传承您的医术,却襄助您著医成书,不是同道之人,却胜似同道之人,亦是平白仅见的知已。”

    孙伯斜睨着她,对这话却是认同。

    否则当年他也不会留在北境,毕竟也不是人人,能将成百上千个军医,大夫齐聚一堂,与他辩论医道,博采众家之长,编医成书。

    也是因此,认可了殷怀玺的胸襟,见识。

    孙伯仍然不死心,搁下手中的茶杯,一脸正色道:“你现在脱离了虞府,也来了北境,可否考虑和老夫一起学医术?”

    瞧着孙伯发须皆白,虞幼窈喉咙一哽,就是说一个“不”字,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连忙端茶“装死”。

    不听不听,孙伯念经。

    孙伯苦口婆心地劝说:“北境民风彪悍,没那么多规矩条框,军中就有不少女军医,香药同源,你在香药上已经有很高的造诣,学医术也能事半功倍,也不一定非要治病救人,只要实践一些药理医理,别纸上谈兵,今后专心传承医道,博采众家之长,创新所学,著学成书即可。”

    学习香药,就需要学习庞大的药理,还有医理。

    虞幼窈对医术保持了一份敬畏之心,她不可能像史御医那样,成为一个德高望重的医者,也不可能像孙伯一样,将毕生精力放在钻研医道之上,既做不到心无旁骛,便也担不起这一份“传承”之重。

    见孙伯说干了嘴,终于停下来喝茶。

    温管事连趁了这空档,出声为虞幼窈解围:“郡主位尊贵重,虞园也需派兵守卫,以宅院的大小及布局,在宅内设护卫所。”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蹙了一下眉。

    她对郡主的身份,并没有很明确的认知和认同。

    也不喜显摆郡主的身份,衣饰穿戴上的变化,也是明面上的,以免有人认为她,怠慢了尊卑礼法。

    温管家注意到她情绪变化,见她没有提出异议,这才继续道:“虞园设八个百户所,其中五个百护所,负责宅院外部守卫,两个百护所,负责宅院内部布防,一个百户所负责宅院里巡逻事宜,拢共八百人,因郡主是受殿下之邀,百护所的一应开支,便由武穆王承担。”

    虞幼窈封了宗室爵位,应享有护卫所的部分尊荣,只是大周朝女子不立门户,朝廷也没赐下郡主府?,也不好明目张胆,以免逾矩。

    温管家以保护韶懿郡主安危的名义,在王府护卫所的基础上,减了大半规制,只设百户,不设千户,旁人也挑不出错处来。

第857章:姐弟

    北境到底不如京里安生,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士绅豪强,虞幼窈就点头:“就依温管家的意思办。”

    温管家笑着点头:“另外,郡主初来乍到,宅子里人手不足,恐委屈了郡主,我今儿带了一批人手过来,在武穆王府调教了规矩,用起来也方便,郡主不妨先用着,等安顿下来了,再挑选合适奴仆?”

    从京里,辗转到了襄平,虞幼窈跟前伺候的人,都是当初在窕玉院,虞老夫人安排的。

    大部分都是家生子,有世代伺候的情分。

    如柳儿、夏桃这样签了死契,她也明确表示过,不想跟着一起,可以无偿拿回身契,却坚定不移地要伺候在则也有少些。

    虞园比谢府还要大一些,虽然只三进,可占地却足有三四亩大(一亩约666平方米,约2000平方米),需要不少下人。

    温管家想得周全,既然早做了准备,那么这批人,肯定都是值得信任。

    虞幼窈没必要推辞:“有劳温管事了。”

    温管事连忙拿了名册,交给虞幼窈。

    虞幼窈仔细瞧了名册之后,就不得不感慨,温管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名册上详细写明了,这些奴仆的具体情况。

    人手该怎么安排,由虞园自己拿捏。

    而名册上的实际人数,只保证了虞园的基础运作,想要更完善人手,就需要虞园另行寻了牙行,挑选合适的人,自己调教。

    而且,虞幼窈还在名册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是早前在青渠院伺候过的。

    其中有吕嬷嬷。

    虞幼窈稍一想,就明白了温管家的苦心。

    从前她居一小院,院里头三房人,外加跟前伺候的,也就紧够了。

    虞园到底大些,三房人管一整个大宅,就有些捉襟见肘,吕嬷嬷与她相熟,不仅能帮她讯速地熟悉襄平,融入襄平的生活,还能帮忙管着宅中事宜,怎么也比自个儿到外头去寻人,更妥当一些。

    温管家见虞幼窈没有异议,又取了一个盒子:“人都是殿下命我调教,调教时也都讲明了,是要送到虞园伺候郡主,他们的身契都在这里,郡主既然接下来了,往后他们就是虞园的人,便听从郡主的调谴。”

    身契在哪里,下人们效忠的对象就是谁,也是进一步表明了,自己没有插手,虞园内宅的立场。

    温管家行事坦荡,虞幼窈自然没什么不满,此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温管家不还带了不少襄平城的特产,以及金贵的药材香料,临走前道:“虞园与武穆王府,只隔了一道街,中间有近道穿行,最多两刻钟就能到,郡主有空了,一定要来王府玩。”

    虞幼窈点头应下。

    孙伯犹不死心:“我刚才说的话,你记得要好好考虑,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就来药学堂寻我……”

    虞幼窈一脸无奈地送走了孙伯和温管事,回头将花名册拿给了许姑姑:“外院的一应事宜,就交给吕嬷嬷来安排,内院的事,从前窕玉院是如何安排的,现在一切照旧,我房里的事,就有劳姑姑多上些心,其余的交给冬梅来安排。”

    这是将外院的管家大权交给了吕嬷嬷。

    外院虽然重要,但虞幼窈身边的三房人,都是跟前亲近的人,放谁到外院去都不合适,吕嬷嬷从前就负责打点青渠院上下,与他们相熟,能力自是不必说,这样安排人人都信服。

    温管家带来的一批人手,都安排在外院等候,许姑姑带着孙婆子、陶大娘,赵婶子这三房人,去外院点名挑人。

    折腾了一下午,护所卫安置到位,由殷三统辖。

    虞园一应人手也安置到位,也算盘开了。

    到了第二日,虞幼窈卯时就起身,用了早膳后,就去内外院相连的抱厦处点卯,百来个下人,男女各分左右,规矩地站在院中。

    虞幼窈知道,自周厉王始,就有收容烈士遗孤的安排,有些培养成了暗卫,有些送进了军中,有些送去庄子里做活,有些学了一技之长,继续为王府效力,不愿接受以上安排的人,也都放出府生活。

    这些下人,或多或少都和幽军有些牵连。

    夏桃拿着花名册点名,听到自己名字的下人,就会上前来,给虞幼窈磕头,并简单说一说,自己家世情况,擅长什么,安排在哪里当值。

    头一次见主子,心思活络的聪明人,就知道在主子跟前表现自己,给主子一个好印象,将来也能有更好的前程,老实人自然会更本份。

    由小见大,虞幼窈差不多可以分辩出,他们的大体性子。

    虞幼窈将下人们一一认了一遍,又敲打了几句,就重新回了九韶院。

    这时,夏桃过来禀报:“小姐,四少爷过来了。”

    虞幼窈连忙道:“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夏桃就领着虞善思进了屋。

    虞善思已经十岁,个头长高了不少,穿了一身石青的团纹直缀,许久不见,他的眉目开阔了一些,一举一动沉稳大方,多了几分从容。

    虞幼窈还记得,杨氏被送回娘家的那天,虞善思一脸卑怯,拿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和一包碎银子,请求她转交给碧桃。

    这一举动,倒让虞幼窈高看了一眼:“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自行前去,也好全了母子情分。”

    她好歹还有祖母护着,虞善思不嫡不庶,又遭了虞宗正厌恶,将来在府里,也只是另一个“小幼窈”。

    虞幼窈终究不忍,是决定带虞善思远离虞府这个是非之地,男儿志在四方,今后的造化,就全凭他自己。

    如今看来,虞善思倒也没有辜负她的良苦用心。

    虞善思一脸喜色,却按捺着,恭恭敬敬地对虞幼窈行礼:“大姐姐安好。”

    虞幼窈微笑道:“快坐下说话。”

    虞善思搬了一旁的小锦杌,坐到虞幼窈身边:“昨儿大姐姐一进城,我就得了消息,原是想过来拜见大姐姐,但想着大姐姐一路车马劳顿,也是辛苦,所以就等了一晚,今儿才过来。”

    他看着大姐姐,眉眼间透了欢喜和崇拜。

第858章:麓山书院

    从前在虞府,虞幼窈对虞善思照顾有之,疏远亦有之,没想到离了京兆,和虞善思相处起来,却是没了从前的芥蒂。

    她笑问:“用早膳了吗?”

    虞善思下意识摇头:“夫子只允了半天假,所以……”卯时就动身来了虞园。

    “早食不可一日不餐,以后要多注意些,可别折腾了身子。”虞幼窈看向了虞善思,温声交代,说完了,又吩咐春晓:“去看看小厨房,可有什么吃的东西,端一些过来。”

    夏桃屈身退下。

    花厅里只剩下姐弟俩人,虞善思连忙又问:“大姐姐身子可还好些?”

    虞幼窈颔首:“已经好了许多,以后多养一养,也就没事了,”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来了北境这么久,可还适应?”

    虞善思也点头:“北境挺好的,武穆王府对我也颇多照顾,我如今在麓山书院读书,住在学舍里。”

    接着,就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书院里的事。

    书院里不允带小厮,学子们的日常起居皆要亲力亲为,闲云先生和湖山先生,每天只上半个时辰的课,随性而教,想到什么,就教什么,并不拘泥于形式,能学多少,全凭自己。

    书院不设考,不攀比学问,但每一个月,先生就会带学子们出去游历十天,或名山大川,或农家小院,或农桑耕种等不一而足,之后会要求每一个学子,交一份课业,或文章、画作、乐曲、书法等,不一而足。

    书院里,不光教儒家典籍,包括并不限《四书五经》,《三纲五常》等等,甚至还教道学,佛学等。

    教举业,却不尽教。

    书院分东院和西院,东院教学问,却不攀比学问。

    西院教兵法策论和武学。

    可谓是文武双全。

    虞幼窈若有所思,闲云先生和湖山先生在北境开书院,原也是殷怀玺鼓动的。

    在谈及教学时,殷怀玺率先表示:“教学内容包括《四书五经》,《三纲五常》,却并不限儒释道三学。”

    八股有两个必须,题目必须来自《四书》和《五经》,对题目的解答,也必须来自朱熹的《四书注解》,《三纲五常》,据题立论,就限制了考生们的自由阐发。

    出题圈范围,答题也圈范围,就圈禁了考生们的思想,因此考生们为了应试,只能死读《四书五经》,《三纲五常》。

    读死书,死读书。

    科举是为了选拔全方面的优秀人才,而不是为了考试而考试的庸碌之辈。

    八股愚智。

    文化才能丰富一个人的眼界,见识,胸襟。

    纵观历朝历代,文化的兴盛,同时也代表了一个朝代的兴盛。

    没想到,短短三四个月,书院已经办得似模似样了,虞幼窈弯了弯唇儿:“课业可还跟得上?”

    虞善思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基础打得不错,加之湖山先生顾念着与虞府的情份,平常对我颇多指点,还能跟得上。”

    只是,终究比不上大哥哥他们才思敏捷。

    进了麓山书院后,他才知道闲云先生和湖山先生名声大,全国各地的学子都来求学,书院一额难求。

    他基础虽然打得不错,可比起书院里其他学子,到底还是平庸了些,他能进书院读书,是托了大姐姐的福。

    想到从前在府里时,三姐姐每次询问他的课业,口口声声都是在鼓励他,可眼里不觉就流露了失望之色。

    想来大姐姐会很失望吧!

    虞幼窈又笑:“早前我不是送了你一套注书吗?里头道理大,你平常多研读一些,与课业互相鉴证,想来会有所获。”

    注书是从前殷怀玺为她写的,有《四书五经》,也有《天工开物》,还有史学,拢共了十几本之多。

    因为家里都喜欢,她使人抄录了几份,送给了家中的兄长弟妹。

    虞幼窈顿了顿话:“我送你上麓山书院读书,是因为闲云先生和湖山先生道理大,能跟着他们学一学道理,开一开眼界,涨一涨学识,也是好的,学业是自己的,你自己觉得获益,便是学到了。”

    听着她字字恳切,语气再寻常不过了,虞善思半悬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善思,受教了。”

    虞幼窈又考校了课业,她出题不算太难,却往往显得刁钻,需要学以致用,融汇贯通,灵活变化,才能解答。

    虞善思算不上对答如流,却也算可圈可点,可见基础确实打得牢固。

    虞幼窈还算满意,不觉露了笑容。

    这也让虞善思心中一松。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近况。

    虞幼窈说了这一路,从泉州到襄平城的见闻。

    虞善思也提了,早前夫子带学子们去乡间扶犁亲耕,去观番薯育苗,去看柞蚕育卵等一些琐事。

    之后,虞善思忍不住问:“大姐姐,不知道,”他吱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垂下头,连声音也小了许多:“京里怎么样了?”

    虞幼窈搁下茶杯,也无避讳:“京中还是老样子,虞府也还好,早前族里传了消息,虞宗正将江姨娘扶正了,三妹妹在族中庵堂里为祖母祈福,父亲对她多有照顾,时常送些金贵的药材补品过去给她补身。”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自问无愧于虞府任何一人,自然也能坦然提及。

    府里发生的一应事,祖母没有刻意瞒着虞善思,虞善思也到了明辩是非的年岁,她不会费心去解释什么。

    她只做一个嫡长女,一个世族女子,一个长姐该做的。

    恰如其分。

    不多不少。

    问心无愧。

    仅此而已。

    她和虞兼葭、杨淑婉之间的恩怨,与虞善思没有关系,也不会迁怒到虞善思身上,虞善思心里如何想,也并不在她计划之内,她更不会去在意。

    带虞善思来北境,固然有“感同身受”,不忍虞善思小小年龄,就毁了一生,但更多的,却是沟通她和虞氏之间,牵扯不断的关联,向虞氏族表明了,她虽然归了母族,却仍然心系虞氏的心意。

    如此也能全了与族中的亲缘,外人也不会妄加揣测什么。

    也许有人会觉得不近人情。

第859章:是人是鬼?

    但是!

    人心本来就是换来的,虞善思待她有几分真心,她就回报几分真意。

    虞善思沉默了一下,这才道:“如此,也好。”

    语气里透了几分释然。

    江姨娘出身不错,父亲对她一直很满意,父亲对明弟寄予厚望,哪里还会在意他这个不嫡不庶的儿子?

    三姐姐犯下大错,被送回族里,若能安安份份地在庵堂里为祖母祈福三年。

    待三年后,成全了对长辈的一腔孝心,名声也差不了,凭着父亲对她的怜爱,高门大户嫁不了,多备些嫁妆,配个家境殷实一些的人家,将来也能有不错的日子,不需要他惦记。

    虞善思想到了,母亲被关静心居之后,父亲对他的冷待,又想到了母亲被休弃之后,父亲对他的厌恶态度,心里很难受,却终究还是做不到不闻不问。

    “父亲还好吗?”

    虞善思享受过虞宗正的父爱,那些年的真心疼爱,也作不得假,虞幼窈也明白他矛盾的心情:“他也挺好的。”

    却没说,虞宗慎丁忧之后,虞宗正在朝堂之上,也不如从前顺遂,在吏部不上不下,在都察院也插不去手。

    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因为他是老大,兄弟俩早就分了家,祖母也是跟了长子,长子为父母丁忧守孝,这才名正言顺。

    虽没人明着指责他不孝,却到底还是落人口实,名声也不如从前。

    族里虽没明着说什么,但多年来对虞宗正的容忍和不满,在祖母骤然离世之后,也累积到了顶峰。

    兴许虞宗正自己没有察觉,他已经被家族边缘化了。

    少了家族的扶助和资源,过不了多久,虞宗正在朝堂上也会被边缘化。

    虞宗正贪恋权柄,利欲薰心,最终也只会落得一个求而不得,郁郁不志的下场。

    结局是注定的。

    所以,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虞宗正。

    姐弟俩久别重逢,说了不少话,虞幼窈命人提早准备了午膳。

    姐弟俩一起用完了膳,虞善思就要回书院。

    虞幼窈准备了一些金银细软,还有不少香药、吃食,派了车送虞善思:“我在虞园给你准备了院子,得了空就过来,若在学院里受了委屈,也同我说,我们不主动惹事,却也不要怕事,平常要多注意身体……”

    虞善思眼睛一湿,连忙低下头:“我知道了,大姐姐。”

    他恍惚又想到了,从前在虞府的点点滴滴。

    记忆却在他溺水那日,嘎然而止。

    奶娘被送出府的那天过来寻他,他得知奶娘要走,扒拉着奶娘的袖子,哭着向奶娘道歉认错,说他以后再也不打莫财了。

    一个奶娘,半个娘。

    他打小就是吃奶娘的奶长大,日常生活也都是奶娘在照料,对奶娘的感情很深。

    从前奶娘在身边时,并不觉得如何。

    陡然得知奶娘要走了,他才慌了神,真正害怕起来了。

    奶娘也抱着他哭,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湖边的栏杆,是我和夏桃姑娘,带着李木匠逐一检查过的,不可能真出问题,大小姐不会在这种事上疏忽。”

    他听得发懵。

    奶娘却没有解释什么,继续道:“搬院子的事,大小姐一概没有掺合,一应事宜都是大夫人在安置,三小姐也派了身边的人过来帮忙,秦嬷嬷更是一早就派过来了,所以四少爷溺水之后,秦嬷嬷才能第一时间过来救人。”

    他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可心里无端就涌现了一股不安。

    奶娘继续说:“你要仔细想一想,到底是谁故意嚼舌根,将你往湖边引的,偌大的一个松涛院,便是再忙,也不至于你跟前所有人都不得空,是有人故意支开了你身边的人,让你和莫财在湖边落了单。”

    他吓得混身打了一个哆嗦。

    就听到奶娘继续说:“大小姐只说,是新修的栏杆不牢实,有些松动,但是奴婢是最早赶过去的,栏杆分明不是不牢实,而是被人刻意松动。”

    “事后,大夫人一口咬定,是大小姐故意想害您,若非大小姐救了您的性命,只怕都要百口莫辩。”

    虞善思脑子里一片空白,是有人故意害他?

    栏杆没有问题,搬院子的事,虞幼窈也没插手,他也是虞幼窈救活的,就排除了虞幼窈想要害他的可能性。

    母亲向来最疼他,就更不可能害他。

    那么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松动松涛院的栏杆,而不被人察觉?

    还有谁能不动声色地,将他身边的人都调去帮忙,让他落了单?

    还有谁能了解他的性子,用下人的话唆使他去湖边玩闹?

    他就是再蠢,也明白这种事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大房拢共就这么几个人。

    何姨娘还被关着。

    奶娘继续道:“奶娘走后,你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谁想要害你,要在府里做一个明白人,不要做一个糊涂鬼,大小姐和老夫人厚善,以后多亲近她们,才能在府里过得好。”

    想到了母亲被关进了静心居,虞善思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问:那三姐姐呢?我们是嫡亲姐弟,哪有不亲近她,亲近虞幼窈的道理?

    奶娘替她整了整衣裳:“你要分清谁是人,谁是鬼。”

    对他说这些话的人,不是丫鬟,也不是小厮。

    是打小奶大他,宛如半个娘的奶娘。

    虞善思心中陡然涌现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念头,却不敢继续想,他固执的认为,是虞幼窈害了他和母亲。

    可他终究还是认清了,谁是人,谁是鬼。

    虞善思仍然记得,母亲被休弃的那天,在送回本家的路上就没了,因为是休妇,她的死已经与他没有干系,身为子女,连为母亲戴孝的机会也没有。

    当天晚上,祖母也跟着去了。

    大姐姐分明悲痛难抑,却还是抽了空,将他叫到跟前,郑重地问他:“祖母临终之前,虽然替你安排好了出路,但我还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虞府,从此天高海阔,福祸、前程全凭自己?”

    他张了张嘴,想问:这不是哄着祖母安心去的话吗?

    竟是真的吗?

    那一瞬间,他犹豫了。

第860章:蝗灾

    大姐姐没劝说什么,只道:“祖母的丧事还需要办一段时候,你想清楚了之后再答复我。”

    之后的日子,父亲厌恶的态度,下人们背后的指点议论,身边人怜悯的目光,族人冷淡的态度……

    周围的一切全变了。

    虞善思这才知道了,大姐姐的良苦用心,原本最应该厌恶他,甚至是痛恨的大姐姐,不会像三姐姐那样,口蜜腹箭地哄着你,眼里算计了利弊权衡,心里不动声色地将你论斤称两,为了成全自己,连他和母亲都能牺牲。

    她一直是个称职的长姐。

    在虞府时,对他照顾有加。

    到了北境,远离了家族亲人,她又承担起对他的教导,考校他课业,指点他为人处事的道理,关心他的日常生活起居。

    担心他在学舍里日子清苦,为他准备了香药茶食,笔墨纸砚,金银细软,担心他与同窗们相处不好,还另外给同窗们也准备了礼物,让他看着送人。

    直到马车离开了府里,虞幼窈这才返回了九韶院。

    春晓捧来了虞善思带来的礼物。

    竟是一尊岫玉雕刻的小缸,还是一整块岫玉掏膛、修磨、雕花做成,单掏膛这一工艺,就需要高超的技艺,玉不是泥,它又厚又硬,是需要依赖小小的工具,一点一点地从中间掏空,打磨成型,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心神,但凡有一点差错,整块玉料都要裂碎。

    鞍山一带盛产岫玉,玉料算不得上乘,却显得油润,再经虞善思依势形象,精心雕刻,显得浑然天成。

    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

    虞幼窈很是喜欢,就道:“回头在里头养一株水仙花,就摆在书房里。”

    ……

    又休养了几日,虞幼窈脚上的伤总算好了。

    岳嬷嬷带着几管事过来拜见虞幼窈,都是当初参与番薯试种的人,很得虞幼窈看重。

    岳嬷嬷道:“小姐提出了扦插番藤的种植方法,却是有心裁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找到了番薯最高产的种植方法,也因此番薯在南北两地,迅速且广泛的种植开来,我和几个试种番薯的管事商量,像稻子一样先进行集中育苗,追肥催长,等发了番藤,到了端午节前后,再剪藤扦插。”

    虞幼窈心念微动:“这倒是个好方法,精心育苗的番藤,品质优于根块种植,产量兴许还会提高,经过育苗催长后,番藤会更繁茂,也会大大提高扦插的范围,最重的是,通过育苗扦插,也不会因为过度剪藤,影响番薯的生长,减少番薯的产量。”

    岳嬷嬷笑着点头:“辽东一带的番薯种植,主要集中在襄平一带,产量虽然不少,但除了自己家里吃,留一部分育种,大部分都被幽军征收,赈济灾民,数量还是很有限,如今大批流民涌入辽东,扩大番薯种植也是迫在眉睫。”

    这也是虞幼窈最担心的。

    诚然“来北境襄助武穆王,推广番薯广泛种植,缓解北境灾情”,只是对外的说辞,但是她从来就没把这话作假。

    从她踏入北境的地界,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竭尽所能地,尽量将番薯种到辽东每一寸土地上。

    让涌入北境的灾民,能靠着开荒种番薯,在北境安身立命。

    岳嬷嬷道:“通过育苗种植,预估每一亩番藤,至少能扦插六、七十亩地,是原来的十倍不止,还能保证番薯的产量,完美地解决了薯种不足的困境。”

    长久以来压在虞幼窈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定了,她微微一笑:“听说,第一批番薯已经育苗了?”

    早前听虞善思提了一嘴。

    岳嬷嬷颔首:“因为辽东一带气候较为湿冷,又是初次尝试育种,就选在三月初进行,选了精通农事的百姓精心照料,万幸第一批薯苗长势不错。”

    “第二批预计月底育苗,如果第二批没有问题,四月初将进行大规模育苗,同时也会教导当地百姓育苗种植。”

    虞幼窈心中有底了:“育苗大约需要多久?”

    岳嬷嬷道:“根据以往的种植经验,及薯苗的长势情况推算,大约需要二十天左右,第一批和第二批薯苗,预计分别在四月初和四月底扦插种植,第三批番薯苗,端午节前后,可以大范围扦插。”

    虞幼窈面色一松:“辛苦你们了,等第二批番薯开始育苗,我抽个时间去庄子上瞧一瞧。”

    岳嬷嬷面带难色:“久旱必有蝗,而蝗虫过境,往往颗粒无收,北境多地区连年干旱,若是闹了蝗灾,辽东一带隔得近,肯定会受到波及,六七月份正是番薯的生长期,而蝗灾多在六七月,若不加以防治,恐怕……”

    百姓们对蝗虫的应对方法,都是蝗灾来临之后,进行捕捉、火杀、诱埋、声驱等,可如此一来,作物必然是要遭到重大损失。

    虞幼窈面色变得凝重,沉吟了半晌:“我记得《天工开物》里,有记载以砒霜辅以草木灰拌种,能有效防治虫害。”

    “《霍文敏公文集》也记载了,广东产一蟛蜞,能食谷之芽,大为农害,惟鸭能啖食焉,故天下之鸭,惟广南为盛,蟛蜞就是指蝗虫。”

    “西汉的《氾胜之书》中也记载了,用马骨、蚕粪、羊粪、附子等混合浸种,庄稼就不会生蝗虫……”

    虞幼窈对关心农事农物,也看了不少相关的书籍,一时间脑子里千头万绪,也没一个正经主意,就只好道:“容我仔细再想一想。”

    岳嬷嬷和几位管事,见小姐虽然一时,没拿出什么好主意,却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顿时都安心不少。

    虞幼窈暂时将蝗虫的事放下,转而又问起了:“我记得去年,在北境各地区试种了棉花,只有辽东南部一带,初步种植成功了?”

    岳嬷嬷连忙道:“辽东一带气候湿冷,唯有南部少数气候温暖的地区能种植棉花,主要分部在大凌河、小凌河、绕阳河、女儿河一带,因这一带棉植期较其他地区要短一些,所以去年育种晚了。”

第861章:病疫

    “今年寻了熟悉当地气候,又精通农事的百姓,调整了种植时间,第一批棉花籽已经育苗了,第二批在月底育苗,如番薯种植时间差不大多。”

    虞幼窈心中一定:“番薯和棉花是重中之重,万不能轻忽,其他作物的试种,也要尽力尝试。”

    岳嬷嬷和几个管事走后,虞幼窈派人去请了安远将军过来议事,之后就去了书房,将自己所知的,有关蝗虫的防治方法详细地写下。

    这时,夏桃过来禀报:“小姐,安远将军和黄军师一起过来了。”

    虞幼窈有些惊讶,连忙去了花厅:“鞍山那边都处理妥当了吗?”

    黄文献点头:“都安置妥当了,李大人没有怀疑,殷七安排了人,接手金矿开采的后续事宜,后面的事都由他负责。”

    殿下将他派去小王妃身边,也是为了协助小王妃处理一些琐事,以免小王妃辛苦,他自然不会在连城那边久呆。

    虞幼窈笑了:“朝廷可有消息传来?”

    黄文献道:“朝廷不久前下了表彰文书,剿匪一事有功无过,宫里还给您下了赏赐,只说太后娘娘感念郡主圣善,仁义,给郡主压压惊。”

    虞幼窈这才注意到,花厅里还摆了一口樟木箱子。

    太后娘娘的赏赐,无非是一些精贵的药材,香料,还有一些精巧的金银珠玉。

    宫里向来不缺这些稀罕东西。

    太后娘娘也不吝赏赐。

    而这些东西,在外头往往价值连城。

    平白得了好东西,虞幼窈自然高兴,倒没急着去瞧,转而谈起了正事:“辽东一带涌入了大批难民,那些难民都是怎么安置的?”

    安远将军道:“龙城是辽东的门户之城,难民安置也需要时间,就暂且安置在龙城城外,由幽军镇守,官府会出面核实难民的身份,”说到此处,他多了一嘴:“您的族兄虞善德就在那边,流民们以他马首是瞻,诸多事宜都是我们和他商讨,由他出面与难民沟通,倒是方便了不少事。”

    虞幼窈也一直在关注虞善德的消息,对这事也有耳闻。

    安远将军继续道:“识字和精通手艺的人,会根据需求优先安置,剩余的人会有专门的人教授养蚕、打渔等技术,因北境要大力发展蚕业,丝织印染方面的人稀缺,也会从难民之中挑选一些人学习。”

    最好的人才,都优先郡主和谢府的需求,余下的才会由武穆王府分配。

    倒也妥当,虞幼窈又道:“到了三月,天气开始大幅度升温,天气湿热会滋生病菌,大批的流民聚集一起,容易传播病疫。”

    也是岳嬷嬷提了蝗灾一事,她才想到,比起六七份才会出现的蝗灾,四五月份却是最容易滋生瘟疫。

    这才是迫不眉睫,刻不容缓。

    而眼下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言一出,不光安远将军,就连黄文献脸色也郑重起来。

    幽军只负责收容、镇压、安置流民的相关工作,其他的都是官府的事,因此他们并没有太在意。

    灾情往往伴随着疫症,官府也做了相应举措,流民收容营里,就安排了大夫,以及一些防治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但伴着流民的大量涌入,官府的准备明显不足。

    官府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流民太多,北境又缺乏物资,官府人手不足,精力有限,难免顾此失彼。

    加之辽东一带气温湿冷,就是在历史上,也鲜少有病疫发生,难免就抱了侥幸,想着尽快在天气大幅度升温之前,将流民安置疏散,就能避免疫症爆发。

    眼下韶懿郡主直接指出,却容不得他们轻疏。

    虞幼窈继续道:“要从城中召集大夫,常驻难民收容营,成立巡罗队,每日检查难民收容营里的清洁,强制要求流民注意个人清洁,鼓励难民互相监督举报,若有身体不适之人,立刻隔离治疗,以防感染更多人,以致疫病传开,一定要将病疫的严重性,和难民们交代清楚。”

    安远将军面色郑重地点头。

    虞幼窈又道:“另外,孙伯那里有一些关于疫症的治疗方法,尽可能多备一些所需要的药材,以备不时之患,如有必要,请孙伯过去坐镇。”

    孙伯游历南北,见多识广,有治疗病疫的经验和手段。

    她略一沉吟:“病疫重在防预,我手中有一些袪秽致洁,避瘟除疫的香方,我会安排人加紧赶制,每日薰烧,对病疫防治效果最佳。”

    病疫都是经由虫鼠传开,香药兼具有防虫、净身、清净空气的效用,也是一种疗疾法。

    类似的香方很多,或用以驱除秽气,解毒驱虫、或防腐除病,不一而足。

    黄文献立马道:“只是北境药材稀缺……”

    这么多灾民聚集一起,也是防不胜防,万一真爆发了疫病,没有足够的药材,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我的疏忽,”辽东一带的气候,让她没意识到这些,加之逼切想要救治难民的心情,让她疏视了事后种种,虞幼窈有些自责:“早在决定安置流民时,就该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官府不愿意收容难民,未必就是见死不救,而是物资已经很艰难了,后面还有种种的麻烦,没有朝廷的支持,官府不可能应对得了。

    做得好,是为国民为民。

    做得不好,是害人害已。

    是她太想当然了,以为安置了难民,就是给了他们生存的希望,殊不知这一份希望,还要面临太多太多的考验。

    将大批流民聚集在北境,倘若疫症爆发了,她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

    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

    殷怀玺不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

    因为她想做,所以殷怀玺愿意帮她做。

    正因为知道严重性,所以殷怀玺在外奔波不停,就是想要尽快地将流民安置下来,避免悲剧的发生。

    她紧抿着唇,目光一片冷凝,神色间透了坚定:“明儿就放出消息,就说谢府捐赠了一批药材,用于防治难民病疫,并且鼓励民间采药,百姓采的药材,由我出面收购,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第862章:恩威并济

    防治疫病所需的药材,也都是寻常药材,山上就长了不少。

    准备不足,现在还有时间全力准备。

    黄文献一下就明白了:“有谢府身先士卒捐药在前,又有郡主为了难民收药在后,事情闹得越大,北境的士绅怕也坐不住了。”

    安置流民事关国策,士绅们不可能袖手旁观。

    虞幼窈淡声道:“再放出消息,三月十五日我将去龙凤寺供奉药师佛,为北境百姓祈福消病。”

    安远将军道:“以郡主在北境的名声,消息一经传开,病疫的事就能引起所有人的重视,想来不光北境,就连朝廷乃至全国各地的富商,也会纷纷加以援手。”

    如今朝中是太后娘娘主事,保皇党势大,朝廷将难民迁到了辽东,就不会坐视疫病不管。

    瞬间化被动为主动。

    病疫的事谈完了,接下来虞幼窈又提了蝗灾。

    黄文献和安远将军,顿时就苦了脸。

    虞幼窈道:“防治蝗灾的方法,我都写下来了,其中用马骨、蚕粪、羊粪、附子等混合浸种,这一办法可以大范围推广,方子上所用之物,也都简单易得,养鸭鹅灭蝗也可取,考虑到北境没有那么多鸭,可以派商船去广东采买鸭鹅孵蛋,在庄上养鸭鹅……”

    都是沿海城市,走海运也方便,万一浸种的方法,没有防治蝗灾,鸭鹅一出,蝗灾也不成威胁了。

    军中每日需要大量肉食,养再多也不怕。

    黄文献和安远将军面面相觎,仿佛什么事儿,到了郡主跟前,都能轻易化解,所以郡主到底叫他们来干什么?!

    虞幼窈道:“这两个办法,是我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最有效的方法,当然了防治蝗灾的办法,自然是越多越好,麓山书院藏书众多,肯定还有其他办法,你们派人过去搜寻一二,马上就到了春耕生产,要尽快让官府张榜,让百姓们早做准备,尽早防范,可不能误了耕种。”

    安远将军道:“麓山书院那边,由我去办。”

    黄文献也道:“我一会就去州府衙门,见一见叶大人,将此事告之,让官府尽早做安排。”

    虞幼窈放心了许多。

    州府与州府之间,也有大小。

    有如贾大人那样,治理泉州一地,也是州府,也有如叶慈枭这般,治理辽东三省,大大小小十几个县区的。

    虽然同为三品,可叶大人同时还兼了数职,却不是虞幼窈能使唤得,干涉朝纲不是小事,一开始就不该落人口舌。

    由黄文献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送走了黄文献和安远将军。

    不一会儿,夏桃就过来禀报:“江总管、万掌柜,并赵木匠父子,过来给大小姐磕头谢恩。”

    老夫人去世之后,柳嬷嬷殉主,跟着一起去了。

    安寿堂里其他人,大多都留在府里继续伺候。

    老夫人将自己陪嫁的三房人给了大小姐,他们也是第一批过来襄平,起先负责做一些修整宅院的事。

    这几日大小姐忙着整顿宅院,给他们安排了正式活计。

    赵木匠一家还是同虞府时一样,做一些修缮、翻新的活儿,清闲又体面。

    其余两房人,大小姐也没亏待他们,从前在老夫人跟前怎么安排的,到了大小姐跟前,也是比照了从前的待遇在安排。

    一个顶了大总管的缺,一个补了铺子上的总掌柜漏。

    除此之外,大小姐还从自己的账上,每月另行安排了相应的补品、布绢、吃食、赏银等等,以显示对他们的优待。

    虞幼窈露了笑容:“快请进来。”

    赵木匠父子都过来了,江、万两房人,只来了当家的男人。

    四个人规规矩矩地给虞幼窈磕头请安。

    虞幼窈连忙道:“快起来坐吧,你们从前都是祖母跟前最得力的人,祖母信重你们,又放心不下我,这才让你们到了我跟前做事,眼下我初来北境,名下新置办了不少产业,还需要仰仗你们多费心打理。”

    都是家生子,有了世代伺候的情分,也都是用老的人,能力和忠心样样不缺,虞幼窈用起来也放心。

    就没有不重用的道理。

    一番话,既承了他们从前伺候老夫人的情份,也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看重。

    江总管也是老泪纵横:“我们伺候老夫人,也有大半辈子了,老夫人生前最疼爱大小姐,临终前对我们也是殷切属咐,让我们往后好好伺候大小姐,老夫人生前厚待我们,我们也当尽心做事,全了与老夫人一场主仆情份。”

    万管事激动不已道:“老夫人安排我们到大小姐身边伺候,我们就是大小姐跟前的奴才,大小姐顾念着我们伺候老夫人的情份厚待我们,这是我们的福份。”

    大小姐安排他们话计,都是比照了从前,一方面对他们委以重任,表达了对他们的重视。

    另一方面,何偿不是隐晦地敲打他们,从前在祖母跟前如何,到了她跟前,还要维持原样,要守府里的规矩,尽心做事,不能以伺候祖母的情份自恃甚高。

    否则,坏了府里的规矩,碍于祖母的情份,到时候会很难做。

    这是公事公办,恩威并济。

    给他们的一应优待,走的不是公中的账,也是大小姐自己补贴,这也表明了,大小姐因着祖母,顾念了他们的情份,私心里对他们另眼相待。

    也是顾念了情分。

    他们既得了重用,又得了体面,还得了大小姐的好处,但凡是个知情懂趣的人,就该知道主子对他们的用心良苦。

    今儿与府里做了接手之后,他们就连忙过来,给大小姐磕头表忠心。

    主仆几人说了一会话,又亲近了许多。

    江管家和万掌柜离开时,看到一个小丫鬟领着白芍进了院子。

    白芍姑娘穿了一身墨绿团纹袄裙,也不打算嫁人,就梳起头发做了管事妈妈,因为要给老夫人戴孝,身上也不见配饰,可气派却更胜从前,隐有了当初柳嬷嬷的派头。

    大小姐要做香药生意,早前在泉州时,就安排了白芍和青袖去脂玉楼,同任掌柜学习做香药生意。

第863章:只欠东风

    听说那任掌柜,是从前谢大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和小姐情分不一般,可见小姐是真把她们放进心里去了。

    后来谢府要撤离泉州,白芍和青袖和他们一样,也是头一批过来的。

    他们三房人,在府里负责修整宅院。

    白芍和青袖则是在府外,忙着筹备香药上面的事。

    两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大管事。

    地位上比不过他们,可情份上,也只有大小姐跟前的冬梅和春晓可以相提并论。

    思及至此,江管家笑着招呼:“白芍姑娘,今儿可是不忙了?怎么有空回府?”

    小姐要将脂玉楼的生意做到全国,乃至海外,在襄平开了一间香坊,打算供应全国的香药需求。

    白芍负责香坊筹备及运作事宜。

    青袖则负责招工,及香药知识的调教事宜。

    两人忙得不可开交。

    白芍客气道:“小姐来了襄平也有好几日,今儿是特地过来拜见小姐,与小姐禀报香药生意上面的事。”

    万掌柜连忙道:“既如此,就不耽误白芍姑娘正事。”

    虞幼窈打小的时候,白芍和青袖就在祖母跟前伺候,除了柳嬷嬷外,就数白芍和青袖对她照顾最多。

    许久没见白芍,虞幼窈很高兴,不待白芍行礼,就已经上前拉住她的手:“白芍姐姐过来了,快坐下来说。”

    “想着姑娘安顿下来了,少不得要过来打扰姑娘清静。”白芍微微一笑,顺势扶着虞幼窈,坐到一旁的矮几旁。

    直到虞幼窈坐稳当了,她这才坐到虞幼窈身边的位置。

    白芍拿起茶盘,从黄泥小炉里,夹了几块荔枝碳放到茶盘上,打茶盒里取了茶叶,洒在碳火上,以茶杯盖住茶、炭。

    然后执起茶壶,徐徐注入热水。

    热水被碗内的碳茶吸收,茶碗沸腾起来,金黄的茶水顺着杯沿溢出,浓郁的茶香,带了烤茶特有焦香弥漫。

    烤茶看似简单,却很考验技巧。

    怎样在炭火的炭烤下,保留茶叶原有的醇厚,再融入炭火烤本身独特浓香,没有几年功夫,一般很难做到。

    白芍一手端起茶盘,一手按住碗底,将烤茶徐徐注入杯中,恭敬地呈给小姐:“小姐,请喝茶。”

    虞幼窈接过茶杯,碳茶吸收了茶叶的青涩,更显得醇厚:“青袖姐姐怎么没一起过来?”

    白芍拿着小夹子,正在剥松子仁:“香坊就要投入运作,青袖负责招工,调教规矩、及一些香药上的常识,忙得脚不沾地,她倒是想来,却是分不开身,打算等香坊盘开了,就过来给您请安。”

    虞幼窈一边吃着松子仁,一边笑了:“铺了这么大的摊子,也是为难你们了,”从前在安寿堂时,白芍就是负责管事,青袖则是管人,两人都是柳嬷嬷调教的:“对了,你们来了襄平城也有三个多月,可还适应?”

    祖母去了之后,白芍和青袖都不想嫁人,想梳了头发,留在府里做管事妈妈,继续伺候她。

    私心里,虞幼窈并不希望她们一直做伺候人的活计。

    正好她想做香药生意,手底下没有得用的人,就问了她们的意思,两人自然是当仁不让。

    提起这个,白芍也露了笑容:“我们从前没在外头做过事,主意倒是不少,可做起来,却是摸着石头过河,两眼一摸黑,亏得谢二太太和谢三太太搭手,温管家也帮了不少忙,香坊才一天一天完善,虽然辛苦了一些,却也学到了不少,不比之前安逸,却自在些了不少。”

    能继续为小姐效力,还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她和青袖对现在的生活,都很满意。

    接下来,她就提了香坊的事。

    香坊就建在,虞幼窈在襄平城南部,靠近鞍山的一处庄子上。

    目前大约三百多人,后面会陆续增减,按照大小姐的要求,烈士家属优先,在籍军属次之,孤儿次之,寡母再次之。

    人手都是经由温管家牵头介绍,再经过青袖调教观察后,经过二次筛选,合适的就留下来与香坊定契。

    签了卖身契的,肯定是要重点考察,若有能力也会重用,签了工契的人,也只做些香药制作的活儿。

    香方都拿捏在她和青袖手中。

    香师也都是从前在小姐跟前伺候香药的丫鬟,跟前小姐身旁,学了不少本事,忠心自是不必说。

    香料、药材方面,不仅与襄平最大的香料和药材商定契,还有林严两家供应,以及镖行提供,自是不缺。

    如今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们在襄平最好的地段盘了一家铺面,取了脂玉楼襄平总铺,店中的格局都按照泉州脂玉楼修整,经营也与那边类似,因南北风俗不同,两地相同却不尽同,香坊预计四月初开始运作,铺面也会相继开业……”

    虞幼窈一直听她说完,这才磕下茶杯,面色凝重道:“香铺开业的事,摆时往后放一放,自古十灾九瘟,北境涌入了不少难民,要尽早防范,接下来香坊要竭力赶制各种袪秽致洁,避瘟除疫的香药。”

    听到白芍说,香坊已经可以运作,这让虞幼窈着实松了一口气。

    有了设施完善的香坊,才能最高效率地赶紧避疫香药。

    白芍面色也凝重了不少:“我一会儿联系一下,供应香料和药材的商家,让他们大量供应制作避疫香药所的香料药材,今天晚上就开始赶制避疫香药。”

    听白芍言之凿凿,虞幼窈心中又是一松:“三百人还是太少了,以我的名义,多雇一些临时短工加紧赶制,避疫的香药制作并不难,要求也不高,考虑到制香工序比较复杂,可将制香的步骤分开,处理药材、研磨、筛粉、配伍等,交给不同的人负责,让他们只专心负责其中一项,不必分心其他,就可形成大规模流水型的制作,也能加快赶制。”

    白芍略一琢磨,觉得这法子可行:“我再联系温管家,让他帮忙雇一批人手,具体该怎么制作,回头与青袖,还有香坊的香师们仔细商量一下。”

第864章:底蕴

    临时雇人,也不知道根底,用起来不顶手,使唤也不方便,万一闹出了麻烦,反倒误事,香药是给人用的,还是该慎重一些。

    温管家介绍的人都比较可靠,省了不少麻烦。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虞幼窈忍不住感慨,身边得用的人多,不管做什么事,都能顺理成章。

    白芍走后不久,谢巡就过来了。

    虞幼窈给大舅舅行礼,就提了要借用谢府的名头行事。

    谢巡笑了:“巧了,我今儿过来,也正要和你商量,老太爷打算将谢府七成钱财,五成捐给武穆王,二成捐给官府。”

    虞幼窈愣了一下:“其实,也不必如此……”

    这都是谢府世代累积的家当。

    谢巡摇摇头:“人人都知道,我们谢府富甲天下,如今我们背井离乡来了北境,俗话说,人离乡贱,我们在北境没有什么根基,这些钱攥在手里,也惹人眼红,用七成的身家,换谢府在北境安身立命,也是值当。”

    虞幼窈下意识道:“那也不用这么多……”

    谢巡道:“北境不是只有武穆王,大大小小的官府,当地士绅,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只捐一部分,旁人觉得我们藏捏着,钱捐了也得不了好,还里外不是人,捐得痛快些,旁人觉得我们高风亮节,认为我们仁义,我们家在北境,才能盘得开。”

    这道理,其实和外来商贾,携了大批物资过来,捐助武穆王,助官府安置难民,赈济难民,寻求商机是一个道理。

    虞幼窈内心沉甸甸的。逃过了梁王,逃离了泉州,可北境士绅豪强,根深蒂固,不是梁王,更胜梁王。

    谢巡喝了一口茶,又道:“主要还是给武穆王做伐,借机敲打北境的士绅,在外人眼中,我们家与武穆王有了这样一份香火情,以后旁人想要动我们,首先要掂量一下武穆王府,若有人不长眼睛的,武穆王也不需顾忌,明目张胆地为我们撑腰,谢府也不会太被动,打通了钱路子,何愁千金散尽复不来?”

    梁王要反,北境也不能独善其身。

    眼下小窈儿和殷怀玺的一举一动,何尝不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乱世做万全准备。

    抛开小窈儿与殷怀玺之间的情分不提,谢府有幸得了武穆王庇护,哪有白占好处,不思回报的道理?

    朝廷颁下了国策,士绅们表面配合,协助安置流民一应事宜,但也并没有出大力,人人都在观望。

    这个时候,就该有人身先士卒,做一个表率。

    有了对比,士绅们才不会含糊。

    武穆王手中的物资越多,北境才更安稳。

    话到此处,虞幼窈就知道自己眼界窄了。

    论世事洞明,人情达练,她远不如谢府来得博大:“您打算怎么做?”

    谢巡道:“还是按照原计划,五成捐给武穆王做军资,另外两成就购买避疫的药材,捐给州府衙门,借谢府的名头行事,倒不如直接坐实了。”

    避疫的药材不算金贵,便是二成也足以将辽东三省的相关药材买空了。

    虞幼窈忧心的问题,一下就解决了大半,她却并不觉得高兴。

    谢巡知道她的顾忌,解释道:“银票管控严格,又受官府监管,谢府撤离泉州时,为免贾州府怀疑,只将少许的银票,兑换成了真金白银,因此手中积压了大批银票。”

    这也算是谢府展显在外的大半身家了。

    虞幼窈知道,钱庄背后都有朝廷撑腰,所以才能做到互通有无,流通全国,商贸发达之地,银票流通更为广泛寻常。

    可辽东是军镇,银票到了这边管控很严。

    果然!

    谢巡道:“钱庄的现银流通,是有规定的,谢府只是商户,这么大笔银票也不可能任意取兑,太平年间,这些银票摆在明面上,是为了与钱庄背后的朝廷示好,寻求更好的发展,可若真到了乱世,这钱到时候会怎样还是未知数,倒不如捐了,以免后顾之忧。”

    说白了,银票在谢府手中,能动用的只是少数,形同废纸一张,可到了武穆王手中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带一千精兵,把钱庄一围。

    钱庄不想给钱,也要给。

    这钱捐了武穆王,就属于武穆王,武穆王要取自己的钱,还需要钱庄同意?

    这笔钱是军资,钱庄若是不给钱,一个耽误军机的罪名下来,就是当场格杀,也不会有人敢说半句。

    钱庄背后虽然是朝廷,但朝廷还能管得了,民间捐助的军资?

    再有就是,谢府这一笔银票数额太大,单一地的钱庄,根本没有那么多现银,届时势必是要从全国调银。

    也唯有武穆定北王才能可驱使钱庄,这般大张旗鼓。

    虞幼窈轻抿了唇:“谢府要在北境发展,也需要大笔钱财周转……”

    谢巡笑了:“放在钱庄里的,那都是摆在明面上是给人瞧的,为了方便做生意,也是为了安上位者的心,钱庄总不如自己家里。”

    虞幼窈顿时明白了,真正有底蕴的人家,是不可能将钱,换成银票,砸在手里。

    银票只是在外的凭证,代表了一个家族的兴盛,是世人衡量价值的标准,却不是衡量一个家族底蕴的关键。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盛世的时候,收藏各种金银珠宝,古籍字画,古董器皿。

    乱世的时候,将其换成真金白银,而那些金银可做真金白银来使,只要家族底蕴还在,家族始终有人,就能屹立不倒。

    谢府将财富摆在明面上。

    将底蕴藏在家里每一幅画,多宝阁上的每一件古董顽物,库里的每一件珍宝上……

    虞幼窈点头:“既如此,明儿就让黄军师,代为引荐你去州府衙门,见一见叶大人,想来叶大人也正在为此事忧心。”

    这个时候出头,也算是瞌睡送枕头,雪中送炭,州府衙门记了谢府的功劳,谢府在官府的路子,也算完全通了。

    谢巡点头:“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日上午,黄文献一早就到了谢府,得知谢府大之举时,震惊不小。

第865章:见龙在田

    黄文献走入堂中,对老太爷躬身作揖,深深下拜:“黄某谨此代殿下,及五十万军中将士,北境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感念谢府仁义。”

    之后,黄文献就带谢巡,前去叶府拜访州府叶寒枭。

    叶枭慈看着四十多岁,蓄了一把美须,与一般的中年文士比起来,他身材要高壮一些,气质却显得内敛儒雅。

    这会儿,他正和幕僚下棋,跟前的小厮就前来禀报。

    叶枭慈一蹙眉。

    谢府经营甚广,产业庞杂,几乎涉及了大周朝大半行当,掌控了大周朝半数航运,生意更是遍及大江南北,内外海域。

    另外半数航运,谢府不是没有能力,而是谢府广结善缘,行事往往留有余地,谢府在东南沿海,乃至江淮一带影响力很大,与山陕一带的豪绅,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北境“商帮”猛如虎,却盘踞在西北方,就算对南方的富庶馋涎三尺,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去动属于南方的肥肉。

    谢府迁至北境,从表面上看,仿佛只是一颗投入湖中的小石子,激不起什么浪花,可风平浪静的湖底,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涌汹涌。

    从家族经营上来说,谢府已经威胁到了北境大部分豪绅的利益。

    就算北境的“商帮”联合打压,谢府也不会受制于人,靠近连城的海域,就是谢府与士绅对抗的资本。

    辽东三省是军镇,早前因为周厉王一案,辽东三省的士绅首当其冲,上上下下清理一个遍,武穆王也趁机,进一步掌控了辽东三省,蚕食了当地大部分势力。

    辽东一带是武穆王的地盘,“商帮”势弱,不可能在海运上扼制谢府。

    谢府背后的韶懿郡主,及武穆王府,也掣肘了士绅的手脚,令他们投鼠忌器,在没有结成死仇的必要前,谁也不敢轻易,将事情往绝了做。

    “这天,是眼见着要变了。”叶枭慈失了下棋的兴致,将捻在手中的白子,扔回了棋笥。

    幕僚有些意外:“大人何出此言?”

    叶枭慈意味深长道:“谢府世代居于泉州,家族的根基也在江淮及东南沿海一带,因何要放弃累世的经营?”

    幕僚下意识道:“周厉王一案,士绅们为了平息朝廷的雷霆之怒,推了不少替死鬼出来挡刀,已然是元气大伤,一些士绅畏武穆王定北王之威,转而投靠武穆定北王,武穆定北王借机进一步掌控了北境的局势,在与士绅争斗之中,尽占了上风,武穆定北王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隐而不发,静待时机,依老夫看,正是潜龙勿用。”

    潜龙即“隐藏”,这一爻(yao,音摇)在最下方,称为“初九”,龙潜于渊,阳之深藏,应忍时待机,不宜施展,好利于下一步行动。

    叶枭慈笑而不语,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他从来没有小瞧过殷怀玺。

    这风云,是大周朝的风云。

    幕僚见他没有反驳,这才继续道:“随后,士绅们联合一起,牵一而发动全身,双方斗争也随之陷入僵局,《战国策·秦策二》上述,两虎争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也正应了潜龙勿用这一爻卦,可见武穆定北王深谋远见,早已洞明,而武穆定北王等待的时机,正是以韶懿郡主为首的谢府。”

    叶枭慈笑了:“易经六十四卦的第一卦为乾卦,名【乾为天】,卦象乾上乾下,有六爻辞,潜龙勿用,爻在第一,是阳在下,龙下隐地,潜德不彰,这么形容殷怀玺,”他笑容一顿,声音也为之一停,随后话音一转:“倒也恰当。”

    幕僚心中掀起了惊滔骇浪,面上却分毫不露:“谢府攀上了武穆定北王,受其庇护,也该为其所用,韶懿郡主背后的虞氏族乃至保皇党,牵制了士族,令士族不敢轻举妄动,而谢府背后的庞大渠道和人脉,同时也是扼制豪绅重要棋子,如此看来,北境已然成了商绅们的硝烟场,商绅们的争斗,关系了北境的大局。”

    谢府举家迁往北境,世人除了唏嘘一二外,并不觉得意外。

    而谢府在淮江和东南沿海一带的经营,已经到顶了,想要进一步拓展家业,累积钱财,就需要攀附更强大的权贵。

    北境地广物博,还有两条商道,早年高祖皇帝颁发了强边御外的国策,天下商人无不趋之若骛,谢府背靠韶懿郡主,又攀上了武穆定北王,眼下也正值士绅势弱之际,谢府来北境发展,也是理所当然。

    世人也没有怀疑什么。

    猜透了这其中关窍,幕僚终于明白了,叶大人为何说,北境的天要变了。

    叶枭慈玩味道:“潜龙勿用之后,是见龙在田,见利大人,这一卦爻在二,也称九二,九二在临卦互震里,震为龙,故为龙游于野,居高人前,”他一击掌,玩味道:“也是乾卦,却是由坤变乾,乾为天,坤为地,乾男坤女,乾坤相合,是以乾龙在天,坤德载龙,天乘地载,无往不利。”

    由小见大,谢府来北境一事背后,只怕还有其他隐情。

    幕僚藏下心中的惊骇。

    “昨天下午,黄文献过来寻我,与我提了龙城城外,聚集了大批流民,眼下气温升高,恐十灾九瘟,会爆发疫症,让官府早做防范,”叶枭慈起身整了一下衣裳:“谢府要用钱替武穆王开道,想来也能为本官为忧解难。”

    幕僚心下了然,端看谢府能为叶大人,为多少忧,基本就能预见,这场商绅相斗的结果了。

    临走时,叶枭慈感叹一句:“北境的士绅,也确实太不像话了,做人不好么,非要做那有嘴无肛,吞万物而不泄,纳食四方,只进不出的貔貅?貔貅再纳财,那也是畜生,是该有人站出来,正一正这仁义大德。”

    是舍财保命,还是要财不要命,单看谢府要做到什么份上。

    叶枭慈到了客厅。

    不一会儿,管家就领着黄文献和谢巡三人进了客厅。

    原也是私下拜访,礼数到了即可,也不必跪官那一套。

第866章:皆为棋子

    叶枭慈要顾忌韶懿郡主和武穆王的面子,礼到了七分,便省了余下三分,客气地请黄文献一行人坐。

    茶毕过后,谢巡说明了来意。

    叶枭慈笑了,也不拐弯抹脚:“番薯要在端午节前后,才会大规模扦插种植,辽东聚集了百万难民,也要到五月才能安置妥当,五月份气温持续升高,倘若爆发了瘟疫,定是要波及辽东全境,后果不堪设想,避疫之事,已然迫在眉睫。”

    谢府二成的家财,就不会少于千万之数,确实是大手笔,有这样的气魄,士绅们已经输了一筹。

    谢巡一听他话意,就知道这位叶大人,是个实务人,不由心头大定。

    叶枭慈话锋一转:“不瞒谢老爷,本官也正在为此事忧心,谢府此乃大义,是北境万千黎民之幸,待难民们安置妥当之后,本官定当上奏朝廷,为谢府请功。”

    谢巡连忙道:“当不得大人如此廖赞,朝廷颁下了国策,安置流民一事,就不容疏忽,当人人奉行,这都是应当的。”

    叶枭慈目光微动,现在话说得有多么冠冕堂皇,刀子刮在士绅身上,就会有多疼。

    谢府身先士卒,想不用不了多久,“虞园”里,那位初来襄平,深居简出的韶懿郡主,就该有所动作。

    等士绅们反应过来时,就该是刀架在脖子上时。

    聪明人,往往擅驳人心,只需一张棋盘,棋盘之上,皆为棋子,并不需要亲身下场,与人虚与委蛇。

    果然!

    当天,襄平城就传出了,韶懿郡主约了宁远将军府,及黄府的家眷,于明日去普度寺供奉药师佛,为灾民祈福,并且以个人名义,从民间收买避疫的相关药材。

    药师佛尊左手持药壶,尊右手持药草,《药师经》云:“……遇众病苦,瘦挛、干消、黄热等病;或被魇魅、蛊毒所中;或复短命,或时横死;欲令是等病苦消除,所求愿满。时彼世尊,入三摩地,名曰除灭一切众生苦恼……”

    所以,又尊药王菩萨。

    韶懿郡主要筹措避疫药材,防治疫病的心思,已经昭然于众。

    消息一经传开,韶懿郡主圣善之名,再度在襄平遍传,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从襄平一带蔓延出去。

    而谢府当仁不让,第一个响应了韶懿郡主。

    武穆王府放出消息,谢府将五成家当捐给了武穆王,做为幽军的军资,安内慑外。

    官府也随之张了榜文,提及谢府两成家当,将用于购买各种避疫的药材,防治灾情之后的疫患,官府及治地之民,当全力配合。

    此事在襄平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些富商豪绅,一个个为富不仁,赚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怎么可能舍得下大半身家?谢府到底有多少家当谁能知道?到底捐了多少,谁能知道?想也知道,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把戏糊弄百姓。”

    这种事在北境,还少见吗?

    “这不能吧,据我所知,谢府素有仁商之名,远的不说,就说早前浙江水患,后来北境大旱,谢府都是慷慨解囊,极力赈济灾民,韶懿郡主圣善,谢府作为外家,也不能真是那些欺世盗名之辈。”

    “对啊,甭管捐多少,只要他们真捐了,我就敬谢府仗义,这可比北境那些一毛不拔的士绅,强了不知多少辈。”

    “……”

    众人各执一词,对此事看法不一。

    “谢府富甲天下,七成的身家,那得多少银子?真金白银都流通不了,肯定是要放在钱庄里,而钱庄背后是朝廷,各地钱庄均受官府监管,谢府要捐银子肯定是要走钱庄的账,这里头的干系可就大了,谢府就是想造假,总不能连朝廷、官府、钱庄背后所有势力都糊弄了吧,谢府敢明目张胆地放这话,想来也是差不离了。”

    “兄台言之有理,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多东西就遮掩不住,这不像真金白银,从府里往外一抬,谁知道里头装得是什么。”

    “银票这东西是需要经过朝廷,还有钱庄背后巨大的势力,这么大一笔钱,经手的人太多了,哪能轻易遮掩?”

    “你们当武穆王是什么人?谢府能糊弄百姓,还能糊弄武穆王和朝廷不成?反正我是不信,武穆王会和谢府同流合污,一起糊弄百姓。”

    场中顿时一静,大家面面相觎,脑中纷纷涌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所以,谢府这是要真捐?”

    “八成是了。”

    “……”

    场中又是一静,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纷纷被谢府的大义所折服。

    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谢府的大义之举,越发衬托了士绅的不仁不义。

    在黄文献的刻意安排下,襄平城里很快就流言四起,不消半日,竟隐隐形成了一股,针对豪绅们的讨伐声潮。

    而且,这股声潮,竟有越演越烈,向周边不停蔓延的趋势。

    黄文献禀报了外头的情形。

    虞幼窈对此毫不意外:“本朝皇帝登基后,亲征北伐,导致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在这之后,北狄对边境的滋扰变本加厉,百姓们朝不保夕,死伤惨重。”

    “这一情形,是直到周厉王镇守幽州,才渐渐得到改善,往后十数年,周厉王在北境创下了辉煌战果,狄人畏周厉王骁勇,一直退到狭裕关五十里地,北境老百姓们,也将周厉王奉为北境战神。”

    “周厉王有心改善士绅勾结,欺压百姓的局面,只是他初来北境,在北境根基不深,在朝中也无助力,渐渐被士绅掣肘,周厉王在北境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

    “后来狄人大肆进犯,幽军因物资缺乏,连连战败,士绅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一战不论输赢,等待他们的,都是朝廷的兴师问罪。”

    若是输了,朝廷肯定会彻底查背后原由,士绅们成了罪魁祸首,难逃一死。

    这一战打赢了,周厉王势必要进京面圣,朝廷会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同时也要对有过之人论罪问处,士绅依然难逃罪责。

第867章:千里之堤

    黄文献神色悲凉,苦笑了一声:“横竖都是死,和威宁侯合作,还能有一线生机,所以他们孤注一掷,先下手为强,干脆给周厉王扣一个谋逆罪……”

    当时的威宁侯府权倾朝野,陆皇贵妃盛宠不衰,可谓是风头无两。

    虞幼窈轻叹一声:“百姓们世代受士绅欺压,对士绅们积怨尤深,周厉王之死,更是在百姓心中,埋下了对士绅敌意的祸根,后来周厉王平冤昭雪,士绅们的恶行大白于天下,这种敌意渐渐被仇恨所取代,只是碍于士绅势力,没有人敢反抗罢了。”

    当年那一战,死的不光是周厉王。

    还有千千万万,因为物资缺乏,得不到补给,最终命丧狄人手中的将士,他们是北境的守护神,也是千千万万老百姓们的丈夫、父亲、儿子还有亲人。

    只要抓住这一点,稍加利用,就很容易激起,老百姓们对士绅们的仇恨。

    蚁多咬死象。

    这就好比,当初杨氏称病,交了管家的钥匙,祖母让她帮着管家,她发现大厨房的采买有问题。

    杨淑婉、杨妈妈、周管事三人,形成了一个稳固又隐秘的利益链,牵一而发动全身,想要动谁都不容易。

    就算动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所以,虞幼窈拿捏了小庄周里其他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千万不要小看,其中任何一个小人物。

    对付士绅的关键,就在一个“绅”字上。

    她动不了士族,还拿捏不了那些豪绅么?

    只要拿捏了他们,就能顺藤摸瓜,牵连到士族身上。

    虽然不足以将士族连根拨起,但她的目的,原也不是为了将士族彻底铲除,毕竟士族是发展北境的基石,若赶尽杀绝,北境难免会陷入内乱,这对殷怀玺不利,大幅度削弱士族势力,才是她的根本目的。

    ……

    北境境内,有两大道地药材产地。

    一处是以襄平城白家为首的,关东道地药材产地,也就是辽东三省。

    另一处,是以陕西秦家为首的,西北道地药材产地,从西安以西的广大地区、包括陕、甘、宁、青,所产的道地药材。

    即便有得天独厚的道地药材,北境仍然药材短缺。

    道地出产的药材,优先于军资采买。

    朝廷对藩王由来猜忌,又有当地士族庇护,但凡藩王和士绅发生冲突,朝廷首先猜忌的是藩王。

    这也是士绅们有恃无恐的根源。

    幽军处于弱势,就要受制于人。

    周厉王就是前车之鉴。

    白老爷坐在前厅,听着小厮禀报了外面的情形:“……原是赞叹谢府大义,也不知道是谁浑水摸鱼,撺唆着出言声讨,说士绅专横霸道,鱼肉百姓……”这还是好听点的说辞,事实上骂什么的都有:“甚至还说,说……”

    原本还口齿伶俐的小厮,顿时抖如筛糠,哆嗦着嘴,喉咙里硬是挤不出一个字儿,一时间脸都白了。

    白老爷心里陡然涌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白太太却是气急败坏,怒声道:“不管外面的人都说了什么,都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

    小厮的一边抖着小腿肚儿,“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抖嗦着声音:“说、说豪绅要是有谢府一星半点的仁义,北境怎么会家家皆素缟,人人举白幡,孤儿寡母苦日子,以致于父哭子,妻丧夫、子失父,就连、连周厉王也、也是……害死的……”

    “岂理此理,”白太太面色胚变,顿时勃然大怒,“砰”地一声,一掌拍到桌子上:“简直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当年天子一怒,北境伏尸千里的情状,至今还历历在目。

    而这话,当真是险恶至极,直接将北境大小豪绅,都推到风头浪尖上了。

    白老爷眼睛一缩,他很快就发现,小厮口中所说的一直是豪绅,而不是“士绅”,很难不让人深思。

    白太太担心传言越演越烈,连忙道:“派人盯着外面,倘若有人胆敢散播流言,诬蔑中伤我们白府,就直接抓了人,送去县衙……”

    州府衙门虽然设在襄平城,但襄平城里的事大小事,却在县衙治下。

    “你闭嘴!”白老爷警告地瞥了白太太一眼,冷声打断她的话,转头对小厮道:“你先下去!”

    小厮如蒙大赦,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脚底抹了油似地跑了。

    白太太蹙眉:“老爷,你怎么……”

    白老爷怒道:“当年,周厉王一案血流成河,至今也没人敢大肆议论周厉王的死,外头那些人凭什么明目张胆?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又是谁起了这个头?你要把他们抓去衙门,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端坐实了那些关于周厉王之死的传言?”

    白太太呼吸一紧:“老爷,你的意思是,外头的流言都是有预谋的?难不成是谢府的做的?

    流言是从谢府捐了军资药材之后,才出现的。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谢府身上去。

    白老爷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应该说,这一切是韶懿郡主授意,武穆王支持,不然流言不可能短短半日,就演变了这个地步。”

    谢府捐助军资药材,矛头直指豪绅。

    这就不难让人联想到,当年北狄大举进犯,因为缺乏物资,而惨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以及周厉王当初的死因。

    白太太脑袋一晕:“不能抓人,可任由这些流言越演越烈,旁人还当我们做贼心虚,躲着不敢冒头,”她猛在瞪大了眼睛:“我们家现在岂不是骑虎难下背?”

    白老爷闭了闭眼睛,脸色一阵灰败:“这就是韶懿郡主的高明之处,此事皆因她,关心灾民疫症引起,是拿了谢府大义作伐,将北境大小士绅架到火上烤,周厉王和武穆王父子,在北境威望极高,百姓对士绅又积怨尤深,很容易引起民愤……”

    一旦引起了大规模的民愤,官府就不得不插手。

    他们平时在衙门打点的再好,也只在力所能及的事上行些方便,官府不可能为了区区商户,去得罪韶懿郡主,乃至她背后的虞氏族。

第868章:溃于蚁穴

    更遑论,他听说韶懿郡主师承叶氏一位很有名望的女先生。

    和叶州府有些渊缘。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白府能掌控关东道地药材产地,经营如此庞大的家业,坐拥无数的财富,家底哪能是干净的?

    没有了士族庇护,很多东西都经不起彻查,一旦有一条罪名坐实,对他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叶州府身为辽东三省的首官,万不可能包庇有罪之人。

    白太太嗓子眼有些发干:“他、他们怎么敢?白府虽然只是商户,但我们背后的韩氏,那可是西安的大士族……”

    白老爷苦笑着摇头:“你还不明白吗?眼下是豪绅与谢府的斗争,韶懿郡主、她背后的虞氏、虞氏背后的保皇党,及武穆王,牵一而发动全身,与北境的大士族,都互相有一种默契,是不会轻易掺合“商绅之争”。”

    谁都明白,一旦士族掺合进去,就要波及整个朝堂,甚至是大周,至时候就成了权贵相争的局面。

    这后果,没谁能承担得起。

    士族不敢轻举妄动。

    白太太不由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家可没少孝敬他们,他们怎么能撤手下管?我们家如果出了事,对韩氏有什么好处?”

    白老爷摇摇头:“韶懿郡主不单是一位郡主,她还是本朝唯一一个,一品圣尊懿从郡主,地位堪比嫡公主,她身后站了虞氏、还有以太后娘娘为首的保皇党、以武穆王为首的宗室,甚至是数以千万的百姓,她是一位能左右朝纲的郡主,世族传承不易,只要不是死敌,没有哪个士族会贸然招惹,另一个庞然大物,为自己树敌、立仇,拿百年家业做赌。”

    俗说话三代豪门,百年世家。

    豪门和世家,都要经过数代累积的底蕴,经营的名望,才能成为真正的权阀家族,源远流长,长盛不哀。

    徐阶要“倒严”,知道关键在于皇上,所以迎奉皇上,深得了圣心,这才“倒严”成功。

    士绅因何肆无忌惮,不惧周厉王之威?

    何尝不是,朝廷对藩王多猜忌,圣心是站在士族这一边。

    然而,早前“周厉王”一案,挑衅的是天家威严,是皇室的尊严,皇上对北境士绅,深痛恶绝。

    单从今次科举,北方上榜的仕子寥寥无几,就能看出皇上对北境的态度。

    眼下朝中保皇党势大。

    士族都不敢和韶懿郡主硬碰硬,自从韶懿郡主来了北境之后,士绅们没有轻举妄动,人人都在观望局势。

    白老爷颓然道:“我们已经成了士族的弃子。”

    身处襄平,他们对襄平的局势更敏锐,了解的更快,也更透彻,再纵观韶懿郡主,在连城的所作所为,不难推断出他们现在的处境。

    难免就要考虑出路。

    屋里头顿时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白太太声音干涩:“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老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日韶懿郡主要去龙凤寺拜药师佛,为了防治灾疫,为灾民祈福,明面上只约了安远将军府和黄府,想必与武穆王交好的人家,也会过去给韶懿郡主请安,顺便表达一下他们,响应韶懿郡主防治灾疫的态度,到时你带着家里的女儿一道过去,混在他们之间,跟着一起凑个趣儿。”

    白太太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在向韶懿郡主表态,表明了白府对防治灾疫的大力支持。

    白老爷继续道:“谢府不是要收买药材,捐给官府吗?所有与避疫相关的药材,都降价三成卖给谢府,听说韶懿郡主成立了一家香坊,要大力制作有关避疫的香药,再调一批制作香药所需的药材香料,无偿捐给韶懿郡主的香坊。”

    白太太有些犹豫:“可如此一来,韩氏那边……”

    白府转投了武穆王,势必要得罪韩氏。

    他们家和韩氏合作多年,彼此双方都掌握了对方不少秘事,韩府不敢贸然得罪韶懿郡主,可想要对他们动手,却是轻而易举。

    周厉王的死,和白府也有干系,韩氏要对白府下手,韶懿郡主决不可能为了他们家,和韩氏正面为敌。

    白老爷一脸无奈:“早在当初,周厉王沉冤昭雪,北境落入武穆王之手时,就早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当时就应该做出决断。”

    只是那时,他们都被朝廷杀破了胆儿,担心殷怀玺对他们怀恨在心,转投武穆王的都是当初,没有参与逼害周厉王,却逼于士族之威,不得不袖手旁观的人。

    加之那时,殷怀玺身体残病,经御医确认,活不过二十,他们连周厉王都不惧,又何惧一个年弱残病的废人?

    皇上出于对藩王的本能忌惮,便是信任殷怀玺,也留了后手,有心利用北境士绅牵制藩王,所以当年皇上杀得最多的,却是豪绅,士族则相对少一些。

    他们对朝廷还有用,只要不是明面上犯了罪过,殷怀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动他们。

    若向殷怀玺投诚,谁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种种原因,利弊权衡之后,还是暂时维持现状,对他们而言最是稳妥。

    白老爷摇摇头:“只可惜,武穆王到底不是周厉王。”不会轻易受制于人。

    殷怀玺镇守北境之后,对北境的掌控日益加深,尤其是辽东三省,几乎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之下。

    所有人,都认为北境的大部分资源、经济,都集中在山、陕、甘、青四地,辽东三省地广人稀,资源短缺,短时间确实能缓解幽军受制于人的窘境,可时间长了,随着辽东三省物资消耗,武穆王还是要“受制”他们。

    可万万没有想到,韶懿郡主种出了高产又不挑土质的番薯。

    更没想到,掌控航运的谢府会来北境。

    武穆王缺乏的物资,可以经过海运到武穆王手中,也不会受制于任何士绅,成为了对付士绅最有力的筹码。

    白太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中尚有顾忌:“只怕,当初没能下了决断,现在武穆王就更不会领情。”

    两头不讨好,还要闹个里外不是人。

    到那时,白府就真完了。

第869章:拿钱保命

    白老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没有退路:“士族不可能为了我们,和韶懿郡主为敌,想来韩氏已经忙着怎么善后,才能尽可能的和我们撇清关系,等将来牵连到他们身上时,才能快刀斩乱麻,尽快脱身。”

    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但士族底蕴深厚,伤筋动骨养一养就好,只要不元气大伤,就能安然无虞。

    白老爷又道:“继续为士族效力,我们必死无疑,投靠武穆王还有一线生机。”

    白太太一脸疲惫:“咱们生意人都是赌徒,你既然想押武穆王,那咱们就押武穆王,要做就如谢府一般,做得痛快些,捐家中七成家当给武穆王做军资,除了避疫的药材,再捐一批军中常用的药材送给幽军,以后幽军向我们家采买药材,一律降价三成,同时加大药材供应量。”

    说白了,就是拿钱保命。

    希望武穆王能看在他们家的这份“诚意”上,给他们家一条活路。

    白老爷一脸挣扎,白家的财产,也是他们家几代人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如今说捐就捐,他一时没法决断。

    白太太也明白这些:“只要白家的根基还在,家业还能挣来,我们是拿了钱买命,自然是越多越好,况且有了谢府前车在前,我们效仿也要比照着才是。”

    不然显得没诚意,钱捐了还落不来好,岂不是得不偿失?

    “便是转投,早和晚也是有很大区别,我们占了地域的优势,能第一时间得知,襄平的一切动向,占尽了先机,所以这也是我们,对韶懿郡主表态的机会。”

    “你说的对,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待你从龙凤寺回来,我们就去寻黄军师,商量捐赠的事,”白老爷一脸挣,终于咬了咬定,眼底迸出了狠色:“既然如此,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我们手中那些对韩氏不利的证据,也一并交给韶懿郡主。”

    谢府捐了家当,总要有一个大豪绅站出来响应,才能动摇其他豪绅的人心,离计豪绅和士族之间的关系。

    白府第一个站出来投靠了武穆王,对武穆王帮助越大,价值越大,很可能会被树典型,让其他人看到,白府转投了武穆王之后,武穆王并没有为难白府,其他豪绅也会争相转投。

    如此一来,武穆王府未必不会保全他们。

    白太太蹙了一下眉:“拔出萝卜带出泥,我们手中那些,关于韩氏不利的证据,都和我们家有牵连,如此一来……”

    赌得是不是太大了?

    万一武穆王过河拆桥,白府就完了。

    白老爷道:“这就要看,武穆王肯不肯给我们家一条活路,我仔细想过了,白府虽然为虎作伥多年,但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和幽军过不去,供应给幽军的药材,品质不能说是顶好,却也没有以次充好,缺斤少两,我们家虽然参与了逼害周厉王一事,但也只是摇旗呐喊,暗中给了一些支持,并没有直接参与,我观武穆王行事,不是那等赶尽杀绝的人,韶懿郡主的圣善之名,也是作不得假……”

    白府的根基就在襄平城,在藩王和州府的眼皮底下,行事自然要更谨一些,至少在明面上,不能轻易得罪了人。

    加之从前周厉王,在辽东一带名望极高,如果公然和幽军为难,就相当于和当地数以百万的老百姓为难。

    没想到,如今这反倒成了,他们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

    到了第二日,虞幼窈不到卯时就起身了。

    许嬷嬷特地为她挑了一身,赫石色圆领长裙,搭玄纁色大袖衫,配真紫霞帔,大周朝以金、紫、红为尊为贵,但玄纁色,仍然是贵族才能穿戴的颜色。

    真紫霞帔,只有宗亲皇族才能赐下,虞幼窈封了,一品圣尊懿从郡主,赐翠冠霞帔,上饰以如意纹,边缘施金锈,当胸处有七尾凤鸾两条相对,杂以仙鹤、蝙蝠等禽鸟纹样,及荷花、灵芝、牡丹等。

    以真紫为底色,金色绣边,凤鸾用青、红、蓝三色,花鸟禽纹也都用此三色,再镶缀以各色各样珠玉翠宝。

    大气端重,却又美轮美焕。

    许嬷嬷挑了一顶步摇冠,固定在发髻上,步摇冠上镶了红宝,珠翠。

    虞幼窈看着琉璃镜中,珠光宝气的自己,连忙道:“去寺进香,拜一拜药师佛,倒也不必如此盛装。”

    这通体气派,都快要赶上她的命服了。

    许嬷嬷道:“这是姑娘到了北境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穿戴上的礼数,也该显摆出来,免得旁人因你外臣之女的身份怠慢了去,而且您此行,是为了替万千黎民百姓祈福,表现的越郑重,旁人才会更重视。”

    常言道:先敬罗衫后敬人!

    这种说法,并不是很准确,但不可否认,这确实衡量一个人的基准,北境以士族为尊为大,大多都没见过世面,将郡主的威严显摆出来,就能达到慑上威下。

    虞幼窈也考虑过这些,只是:“我毕竟有孝在身。”

    只有心中时常感怀亲人,才会有各样顾忌,许嬷嬷笑了:“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君’为大,您封了郡主爵位,与老夫人还隔了君、臣礼制,此行是为君为民,君大亲轻,倒也不必忌讳。”

    堂堂一品圣尊懿从郡主公开出面,身上若没有半点,代表身份的妆扮,也不合适的。

    真紫霞帔,配黄、红正色最为大气好看,她也是考虑到虞幼窈有孝在身,才配了介于黄红之间的赫色长裙,和介于红、黑之间的玄纁色。

    虽然不够鲜亮,却稳重又高贵,显得大气厚重,更有气派。

    穿戴整齐之后,虞幼窈上了车辇,一起随同的,还有姚氏,及虞园里的部分护卫,天还蒙蒙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了龙凤寺。

    龙凤寺山环树绕,坐落于山野之间,一片郁郁葱笼。

    马车行至山下,虞幼窈就下了马车。

    她站在山脚下,看着蜿蜒向上的山道,一直延伸到山腰处,一座红墙青瓦的建筑坐落在山林之间,依稀可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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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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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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