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一呼百应
一箭四花,花儿比普通兰花开得大,色如脂艳,宛如渥丹,同飘逸的兰叶相映成趣,呈现柔媚与窈窕姿态。
真正是美不胜收。
一靠近便觉得花香幽冽、雅正,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许嬷嬷赞叹道:“朱砂兰是春剑兰花,分为“泡杆”与“铁杆”,如这一株,便是“铁杆”兰,属于上品,在一众兰花中独占鳌头,纯正的大红朱砂十分稀少,早些年,彭城进贡过一株铁杆大红朱砂兰,太后娘娘如获至宝,从此彭城的大红朱砂,被列为圣品兰,与云南色紫红的寒品朱砂兰,并例为贡品兰。”
兰花品种较多,个中差别,不懂兰花的人,很难区分。
大周朝尚红,朱砂兰也更名贵一些。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我对兰花了解不多,还以为朱砂兰,已经是难得的名品,没想到还有这样多的名堂。”
她对殷怀玺送什么东西给她,没太多要求,难得的是他那份心意。
大约是知道,她打小就见惯了好东西,寻常东西也入不了眼,殷怀玺也如谢府、祖母一般,不管送她什么东西,都挑最好的送。
越好的东西,总归花的心思也是越多,也代表送礼之人心意越重,总归令人更加心生欢喜。
许嬷嬷也道:“兰花重品种,也重品相,同一个品种的兰花,植杆、花色都有许多差别,不能一概而论。”
朱砂兰的花香,雅正幽冽,实在好闻,虞幼窈心中欢喜,就寻了一本游记杂书,命人在窗边置了一张榻,靠在榻上看书。
春晓端了点心过来。
野生的蔷薇花,香味更浓郁,虞幼窈做了些花酱,又刨制了干花,花酱做成花饼,外皮用一层层酥皮做成了咸甜适口,香脆黄金的酥皮,“咔嗞”一口,咬开外面的酥皮,流心的花酱鲜艳浓郁,香甜的滋味溢了满嘴。
干花磨成片粉,加入糯米粉,做成蔷薇花糕,粉色的花糕,做成了一朵朵蔷薇花样,吃起来香糯清香,入口即化,也不粘牙。
虞幼窈觉得很好吃,就吩咐春晓,将做好的花饼和花糕,送一些到谢老太太和王氏屋里去,给长辈们尝一尝。
采摘的蔷薇花,只做了少许的花酱和干花,留着做点心,其余的都让做成了香药。
花膏是用青果油(橄榄油),搭蔷薇花瓣,青果油清爽滋润,也不油腻,做出来的花膏润面爽肤,效果极好。
而且青果油味道清爽,可以任意搭配任何一款脂膏香粉。
不过,蔷薇花露需要大量的花瓣,蒸取精露。
虞幼窈采摘的大半蔷薇花都蒸了花露,最后也只得了巴掌大一瓶花露,用花露调了口脂,香粉,就用去了小半。
不过确实好用。
因为量太少,她也舍不得用,每日沐浴完了,就在养肤用的青果油里,加两滴蔷薇花露,均匀涂抹全身。
用完后,浑身清爽不说,还隐隐有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便是第二日一整天,也是盈香持久。
……
到了第二日,蚕庄上的两个管事就拿了名册,给她过目。
厚厚的七本名册,每一本上面都记载了一个县区,愿意合作的散户名单,还有基本情况,如名下蚕庄大小、位置、产丝量,主养的柞蚕种类等。
适用养蚕的柞树有九种,柞蚕的种类也有十多种,每一种柞树,产的丝也各有不同。
其中最名贵的,就是天蚕。
天蚕茧不需染色,就带有天然的莹绿,并具有独特的光泽,织成丝绸色泽艳丽,是“贡品绸”,民间少有见到。
只是少量的天蚕,也都掌握在士绅手中,散户自然养不了。
灰衣的张管事道:“消息一传开,连城养蚕的散户们就闻风而动,自己寻上门来,朝廷颁下了国策之后,连周边一些养蚕地区的散户,也都找上门来。”
这些名册,除了连城外,还包括了丹东、岫岩、鞍山、襄平、凤城等地,这几个地区,几乎是辽东三省最主要地柞蚕产地了。
由此可见,散户们是受够了士绅们的欺压。
韶懿郡主在北境,也是一呼百应。
蓝衣的钱管事也道:“可别小看了这些散户,士绅们把持蚕业,低买高卖,散户们为了生计,只能多花些心思,琢磨养蚕技术,提高蚕丝产量和质量,高质量的蚕丝,能为士绅们带来高利润,价格也偏高一些,所以这些散户几乎个个都养蚕的好手,身怀了不为人知的养蚕手段,说来也可笑,辽东一带高质量的蚕丝,不是出自养蚕的大户,而是这些散户。”
虞幼窈颔首:“能在士绅的压迫下,生存下来的散户,自然是有过人之处,”她翻了几本名册,大致看了一些,就差不多了解了,辽东三省散户们的现状:“你们拿了我的印鉴,明日去官府定契,让名册上愿意合作的散户们按手印即可,有了契约,也能让人安心,这事儿基本也就正式定下了。”
契约也只一个形式,表明了大家互帮互助,共进退的态度。
由虞幼窈牵头,保证散户们出产的蚕丝,只要质量过关,不论多少,都以大周朝蚕丝的市价收取。
散户们也将保证,不会损害虞幼窈,以及其他散户利益的事。
并没有实质性的效力。
但是,一纸契约,却在形式上将散户们的利益联系在一起。
张管事和钱管事连忙应下,小姐封了郡主之后,就有代表郡主身份的印鉴,作用于一些重要的契约,寻常还是用她自己印章。
足见小姐对这事的看重,他们自然不敢马虎。
虞幼窈又道:“再以我的名义,去得月楼包场一天,由你们出面,请名册上的管事们,三日后在得月楼聚一聚,互相认识,联络一下交情,将各个散户的人脉和渠道整合一起,交流养蚕经验。”
这种交流会,以她的名义也算表明了,她和散户联合的态度,倒也不必她亲自出面,由她名下的管事,亲自持办,主持,也是给足了,那些散户们体面了。
第826:定契
“凡有交流,必有所得,让大家也不必藏捏着,眼界也都放宽了,以后辽东三省的蚕业经营渠道,是整个大周朝,乃至海外诸国,怎样提高蚕丝的产量和质量,让大家都一起赚钱,这才是正经事。”
每个人都有丰富的养蚕经营,也有不为人知的手段,若能归总起来,就是一部优秀的《蚕经》。
灾民们都是新手,虽然学了养蚕技术,但经验不足,有了可以对照的养蚕方法,就能弥补经验上的不足。
这对辽东三省的蚕业,有着巨大的影响。
士绅们掌握的养蚕技术,本就略逊散户一筹,再经过经验交流,散户们整体养蚕的素质提升起来,对士绅们的冲击是致命的。
除了韶懿郡主,怕也没谁有底气,说这话,张管事忍不住道:“要不要选几个,养蚕技术学得不错的灾民,一起参加?”
钱管事也道:“郡主联合养蚕散户的初衷,原也是为了替灾民谋一条生计,灾民们想要在辽东三省靠养蚕扎根,也需要散户们帮忙。”
虞幼窈露出了笑容:“便按照你们说得办,教导流民养蚕技术的事儿,也是你们在安排,这人该怎么选,也都由你们自己商量决定。”
张管事和钱管事应是。
已经有一批养蚕技术,学得最好的灾民,迁到复镇和莲镇,在当地蚕农的帮助下,开始集中育卵。
殷怀玺也安排了百来个从军中退下来的战士,携同家属,与灾民一起养蚕。
这一批战士,大多都是辽东本地人,可以作为,灾民和本地百姓沟通的桥梁,避免本地欺生,闹出不必要的冲突.
战士们大多因伤病退伍,但上过战场,对灾民们是一个震慑,同时也能应对山中的野兽,对灾民们的安全是一个保障。
等其余流民,陆陆续续迁移过去,虞幼窈会安排,流民们去领幼蚕,进行放养。
连城这边,因虞幼窈坐镇,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而这一边,定契的事也进行得十分顺利。
张管事请了李大人,及代表武穆王府的黄军师做见证,散户们也推举了三人做为代表,一起确立了契约内容。
然后,张管事拿了韶懿郡主的印鉴盖上了大印。
在场诸人都十分激动。
契约一式六份,一份在衙门留存,其余六份,分别由韶懿郡主、武穆王府各掌一份,做为代表的三位散户,各掌一份。
契约定下之后,钱管事就宣布了,得月楼包场的事:“趁这个机会,大家互相认识交流,从此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郡主可是说过了,凡有交流,必有所得,我们眼界要放宽,未来我们蚕业的经营渠道,是整个大周,乃至海外诸国,提高蚕丝产量和质量,一起赚钱才是正经事,可不行藏捏着。”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纷纷激动鼓掌。
能被选来当代表的散户,自然都不是蠢人,单这一句话,就能看出韶懿郡主,对辽东蚕业的野心与看重。
这也是对他们的看重与肯定,三个散户代表激动不已,连忙七嘴八舌地表态。
“钱管事,您请放心,郡主的意思,我们一定会传达给其他散户们。”
“我们这些散户,祖祖辈辈受尽了当地士绅们的欺压,郡主仁义,愿意站出来,为我们这些散户做主,给我们一条活路,郡主是我们的大恩人,既是郡主的意思,我们自然遵从。”
“我们交流的是自己宝贵的技术和经验,学习的也是旁人宝贵的技术和经验,互利互惠的事儿,哪能藏捏着。”
“……”
李大人不动声色地瞧了这一幕,深觉韶懿郡主手段高明。
一个交流会,将一盘散沙的散户彻底整合在一起,整合的是人手,也是人心,更是散户掌握的资源。
散户们唯韶懿郡主马首是瞻,已经初步确立了,韶懿郡主在辽东三省蚕业的地位,及影响力。
如此又过了两日,到了得月楼包场这一日。
天方蒙亮,钱管事就带着从难民里挑出来,养蚕最好的三人进了城内。
这三人,一个是年约四十来岁,满脸沧桑的中年妇人,旁人都叫叫她梅婶,一个是长相十分普通,二十来岁的青年,叫于安。
还有一个十三四岁,模样清秀瘦小的姑娘,一双大大的杏眼,镶在瘦巴巴的脸上,乌溜溜地十分明亮。
这姑娘叫红儿,跟着父母、弟妹一起逃荒,父亲饿死在半道上,幼妹年岁小也没有挨过。
母亲带着她和弟弟逃荒到了连城。
孤儿寡母生存不易,母亲只能带着弟弟,跟着武穆王组织的队伍,去附近山里采一些野菜野果。
武穆王不白养流民,安排了各种活计。
采集只允许孤儿寡母的人家参与,人数也有控制,附近的山脉都是轮番着来,每三天采一次,每一家隔三天,才能参与一次,不允许过度采集。
另外还有浆洗、赶海、打渔、打石、开荒、种树等百来种。
有识字,懂数术,精通手艺的人,要到军管所登记名册,会另行安排,待遇也会更好一些。
连城要发展蚕业,尤其是精通丝、织、绣、染手艺的人,都被提前挑到了蚕庄上,安排人传授更好的技术。
也会挑家里困难,年岁小的姑娘跟着一起学。
也是因此,红儿明白了一技之长的重要,当武穆王派了蚕农过来,教导其余这些没有一技之长的流民学习养蚕技术时,春儿大喜过望,连忙报了名。
红儿想用自己的养蚕技术,带着母亲和弟弟在连城扎根。
她脑子活络,养蚕学得好,九种柞树叶子放在一起,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柞蚕有可能发生的病变,防治等等,她都了若指掌。
她之所以没有和第一批流民,一起迁到复镇或莲镇去育卵,是因为钱管事让她帮忙教导其他流民养蚕。
红儿觉得自己能得钱管事另眼相看,已经很幸运了。
没想到,钱管事和张管事,还会挑选她进城,去参加一场,以韶懿郡主的名义,举办的散户养蚕交流聚会。
她很激动。
第828:匪患
他们答不上来,夏桃也不生气,只是笑着上前,握住红儿的手,将这一小块丝绸,塞进她的手里。
丝绸握在手中,薄如蝉翼,温润柔滑,轻若无物,红儿脑中灵光一现,抖着声音,干涩道:“是天蚕丝,织成的天蚕绸,以山毛榉,栎属柞树叶为食,适于气温较温暖,半湿润的地区,也能适应寒冷气候,不需染色,就能保持天然莹绿,它有很好光泽度,耐拉性、韧性都极强,属于柞蚕属类的贵品,产量尤其稀少。”
蚕农们给他们讲过每一种蚕,产的丝,也都拿了样品,给他们一一分辨,唯独天蚕丝因为太稀少,太贵重,寻常人不可得,只是遗憾地介绍了一应情况与特点,她因为没有见过,所以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上手摸了之后,那轻盈柔润的手感,比她之前摸过的任何一种丝绸都要好。
“对,”夏桃肯定地点点头,接着又道:“天蚕绸是连城四大家送给郡主的,拢共只有两匹,郡主一直舍不得动用,郡主让我裁了几块送给你们,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穿上你们亲手养的天蚕丝,做成的衣裳。”
她将另外两块天蚕绸,送给了另外两人。
三个人捧着手中的天蚕绸,激动不已,“扑通”一声,又跪到了地上:“郡主的大恩大德,及良苦用心,民女(民妇、草民)明白了,今后一定好好养蚕,定不负郡主期望。”
钱管事瞧了这一幕,心中也是一阵激荡。
这三人是他精心挑选,他们于养蚕上很有天赋。
教导的蚕农说,如无意外,他们将来也会成为,这一批灾民养蚕的领头人,也将影响辽东三省的蚕业经营。
郡主从不轻视任何人,给予任何人,应有的尊重与体面,所以她裁了天蚕绸,给予他们最高的认可,并以最高的目标,去鼓励他们。
大德之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往往能够影响人的一生。
红儿三人眼中含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驿站。
此时虞幼窈或许料到,或许没有料到!
在不久的将来,辽东三省的蚕业,会超过江南、河南等地,一跃成为国内最大的蚕业产地。
天蚕绸再也不是稀少的贡品绸,一些达官贵人,还是能穿戴得上,而除了天蚕,红儿三人还自主培育了新的蚕种,织成了新的丝绸品种……
驿站附近的行人客商,见了这一幕,也都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对韶懿郡主的胸襟佩服不已。
一些对韶懿郡主恶意揣测之人,更是羞愧难当。
本也只是普通老百姓,有一技之长,安份过日子,就是最大的福气,怎可承了贵人过多的沐泽?
须知,月盈则亏。
过犹不及,有余犹不足也。
城外有千千万万的灾民,郡主见了他们三人,其余人会不会也想过来磕头拜见?
郡主是见还是不见?
见一个,不见一个,其他流民会怎样想?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天蚕绸看似是赐给他们三人,但是光靠他们三人,是养不出天蚕,而他们代表的也是千千万万将要养蚕的灾民。
这天蚕绸,也是赐给那些人的。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有人止不住地叹息:“韶懿郡主不愧是韶懿郡主,从仁从善,从心从德,胸襟果真非一般人可比。”
在场之人,无不附合称讼。
……
从泉州带来的物资,已经分批运送去了襄平城,要带的东西虽然不多,收拾起来却也麻烦。
得知韶懿郡主要去襄平城,李大人连忙来了驿站:“郡主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流民的迁移和安置进行的很顺利,镇守在城外的幽军,也会跟着韶懿郡主一起撤离泉州,相关事宜由官府接手。
因此,李大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眼瞅着,城外流民越来越少,从前在他跟前总是高高在上,斜眼瞧他的四大家,也都乖觉了不少,压在李大人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定了。
虞幼窈只道:“就在这几日。”
李大人面带难色:“鞍山一带盘踞了一帮为数不少的土匪,下山为民,上山为寇,专门劫掠往来的行人客商,早前官府曾几度派人过去劝降无果,又因城外聚集了大批流民,也需要人手维护治安,官府也是分身乏术。”
说到这儿,他好一阵哀声叹气。
“自从武穆王来了连城之后,那帮土匪惧武穆王之威,倒也安份了一阵,只不过武穆王一走,他们就又开始抢杀劫掠,尤其是近来,往来连城的客商行人多了,就有不少人受害,官府压积的案子,已经有上百起了。”
虞幼窈若有所思道:“我听说,这帮土匪是从去岁冬月,在鞍山一带聚结,短短三四个月,就已经作案上百起,不光劫掠财物,还伤人性命,看来也不是普通土匪。”
李大人等了一下,也没等到下文,不动声色地瞧了韶懿郡主一眼,见她神态如常,仿佛只在与他闲聊一般。
他只好继续道:“可不是吗?这些日子,官府一直在安排流民的迁移和安置事宜,衙门里的人都抽调出去了,人手严重不足。”
虞幼窈终不温不淡地道:“李大人辛苦了。”
迁移和安置流民,都是由官府出面,这么多流民,衙门确实需要多派人手。
李大人有些失望,又哀声叹气道:“流民最快也要在三月上旬,才能彻底安置,届时官府也不能放松,二十万流民在连城安家落户,还需要加派大量人手,去复镇连镇附近巡逻,维护此地治安,以免流民生乱。”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谄媚地对虞幼窈笑:“郡主圣善,仁德,为流民们谋了一条活路,下官虽不才,也是一地父母官,自然也要全力襄助郡主,助流民们在连城落地生根,也不枉我读了十年圣贤书,报效朝廷,为百姓谋福的初衷。”
虞幼窈听得着实好笑。
李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衙门里的人,都派去折腾流民去了,抽不出人手,也抽不出时间与精力去剿匪。
第827章:磕头
今儿早上,刚到四更天,红儿就起身换上了,钱管事为她准备的一身干净整洁的棉布衣,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一路上,钱管事又交代了许多话:“到了得月楼后,多听听其他散户们养蚕的经验,若有什么疑问,也可当场问询,教导你们养蚕技术的蚕农,也都在……”
能被钱管事挑过来的人,便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都是大方爽利的人,倒也不必担心他们缩手缩脚。
红儿想到韶懿郡主就在城里,心里一阵“扑通”乱跳,看着走在前面的钱管事,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耐不住道:“钱管事,郡、郡主大人,还、还在驿站里吗?”
没想到红儿这么大胆,竟然打探韶懿郡主的行踪,梅婶和于安也都吓了一跳,混身冒出了冷汗。
钱管事语气顿时严厉了几分:“做好你自己的事,少打听郡主。”
红儿吓了一跳,顿时手脚一片冰凉,她连忙道:“我、民女、我没有冒犯郡主大人的意思,就、就是想、想去驿站门口,给郡、郡主大人磕个头。”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岁十月,我们一家逃荒到了京郊城外,饿得快要没命,是、是胭脂庄的管事,拉了几车番薯,接济路过的灾民,我们打听到,胭脂庄是郡主大人的庄子,去岁腊月底,我幼弟生了一场重病,是郡主赈济的药材,救了我幼弟的性命,也是韶郡大人,安置我们去养蚕……”
说到这里,她已经泪流满面。
梅婶和于安感同身受,也都“扑通”地跪到地上去。
“郡主的大恩大德,我等贱民,此生无以聊报,只想在驿站门口,给郡主大人磕一个头,祝愿郡主长命无忧,身体康宁,钱管事就答应我们吧!”
“答应我们吧……”
“……”
三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钱管事微微一叹:“郡主宅心仁厚,待人素来心善,并不在意这个,你们都起来吧!”
三人不肯起来,执意要去给大恩人磕头。
钱管事见他们一片诚心,也不忍拒绝,只好道:“先说好了,就在驿站外面磕个头就完事了。”
三人大喜过望,连忙称是。
殷怀玺去了丹东,接下来还要去其他安置流民的地区,不会再返回连城。
他安排黄文献过来,除了和外来商人接洽,与谢府谈合作,最重要的还是护送虞幼窈去襄平城。
连城事毕,虞幼窈在安排离开事宜。
便在这时,夏桃急步走进来:“小姐,钱管事带着挑选入城的三个流民在驿站外面,给您磕头。”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我并不在意这些。”
夏桃也道:“钱管事也解释过了,可他们都受过小姐的大恩,执意要过来给小姐磕头,钱管事见他们也是一片诚心,这才带过来了。”
虞幼窈缓缓搁下了茶杯,没说话。
夏桃知道小姐对难民的事很上心,就问道:“可要召见他们?”
虞幼窈轻轻拨动着手腕上的沉香木佛珠,长者亡故,孝子贤孙要常戴长辈生前之物,以示哀思孝道。
又过了半晌,她终于开了口:“召见倒也不必,不合适。”
夏桃若有所思,小姐说得是不合适,并非不行、不能、不可以,为什么不合适?
整个大周朝,有上千万的灾民,几乎都受过小姐的赈济。
小姐赈济灾民,也是一片善心善念,并没有要求谁对她感恩戴德,灾民们铭记她的恩德,是他们自己的事。
原也只是普通老百姓,将来安份过日子,就是对小姐最好的回报。
“总归是他们的一片敬重之心,”虞幼窈不会置若罔闻,她略一沉吟,就吩咐道:“我记得,前些日子,连城四大家送了厚礼过来,其中就有两匹天蚕丝,你去裁三块料子,就按照我的话……”
红儿三人,恭敬地跪在驿站门口,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驿站虽然建在比较幽静的地方,因有重兵把守,平常没人敢过来闲逛,但因为是朝廷驿站,来连城的客商们,在进了城之后,首先都会来驿站附近打尖,歇脚。
因此驿站外面的动静,还是有不少人看到。
也有些摸不清头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打扮十分体面的女子,领了一个端着木托的婆子,走出了驿站,身上透了一股气派。
钱管事连忙上前:“夏桃姑娘,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红儿几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钱管事口中的“小姐”,正是韶懿郡主大人。
他们只是想给郡主磕几个头,没成想竟然惊动了郡主,一时间心下有些惶恐。
夏桃笑了:“郡主得知钱管事带了人过来,给她请安,让我给,”她瞧了一眼,恭敬跪在地上的春晓三人:“几位带几句话。”
钱管事松了一口气。
红儿三人,却是诚惶诚恐,连忙又跪到地上去,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在他们看来,钱管事已经是顶体面的人了,钱管事还对这位夏桃姑娘这么客气,可见是郡主跟前伺候的人。
郡主特地派了跟前的人过来传话,这是抬举他们。
夏桃笑意一深:“都起来说话吧!”
红儿三人连忙起身。
夏桃示意站在身后的婆子上前,轻轻挑起木托里的天蚕丝:“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蚕,吐的丝,结成的蚕茧,织成的丝绸吗?”
红儿愣了一下,连忙向托盘上瞧去。
手帕大小的丝绸,色泽莹绿,宛如戴在贵人身上,光芒熠熠的绿宝石,高雅华贵,引人入胜,几乎眩晕了他们的眼睛。
教导他们养蚕的蚕农,会将每一种蚕结的茧子,缫制的丝,织成的丝绸,拿给他们看,给他们讲解丝绸的特点,让她们分辨。
红儿以为郡主大人是在考她,可她搜肠刮脑,也想不出这到底是哪一种丝绸,她只能努力地去辨认。
不一会儿,就急出了满头大汗。
梅婶和于安两人也是白了脸,身子抖如筛糠。
不安和惶恐无声无息地蔓延。
啊啊啊,写作软件出错啦,827章的内容丢失了,昨天没注意,更错了,今天重新写了827章的内容,先更上来,让大家看一看,明天找编辑替换过来~么么,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给大家道歉啦,嗯,其实这段时间,身体好了一些,打算下个月,给大家小小爆更一下,有时候写文熬夜晚了,慌忙往上传,就没注意~
第829章:土皇帝
这话倒也不是虚言,只是后面这话,意思可就大了去。
先是谄媚了她一番,紧接着又向她表忠心,表明自己会全力办好流民的相关事宜,以全她的“圣善”之名。
“识相”这个词儿,被他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你以为,他的意思仅只如此,那就大错特错。
这话逆向一推就成了,李大人是为了,全她的圣善之心,仁德之名,才会不遗余力地安排流民事宜,所以就没有能力,再抽调人手去剿匪。
如果你以为,他是将不能剿匪的责任,推到她这个郡主身上,那就大错特错。
李大人口口声声,是全了她圣善之心,仁德之名,那么安排流民的一应功劳,就全是她这个郡主的。
他这个县令,也只是按照郡主的心意做事。
李大人不占功劳了,她这个占尽好处的郡主,是不是该赏点甜头?
例如:帮他解决了匪患?
一开始就给她戴了圣善,仁德的大帽,她难道就忍心匪患横行,祸害一方,从而冷眼旁观,置之不理?
李大人确实当得起“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
一席话七弯八拐地,听得懂的人,自然能会意,就是听不懂的人,也被人恭维了一耳朵,心里也舒坦,也不得罪人。
也难怪,他在连城为官多年,也没叫四大家拿捏了。
虞幼窈笑了:“有什话就直说吧!”
李大人眼珠一转,连忙道:“郡主要在连城发展蚕业,可这么一窝土匪,盘踞在鞍山一带,打劫行人商客,对连城,及丹东、岫岩等周边一些养蚕地区,都造成了恶劣影响,任由这帮土匪为祸,想来也会越来越猖獗,再严重就要影响郡主发展蚕业的大计。”
安排流民是为了她,剿匪还是为了她,字字句句都在为她考虑,颇让人无语。
可你若是将他这话,仔细地掰开了,揉碎了,也确实这个么个道理,叫人挑不出错来。
虞幼窈深觉李大人是个妙人。
李大人一副忧心忡忡:“眼下郡主马上就要去襄平城,连城与襄平之间隔了一座鞍山,也要经过鞍山脚下,万一这帮土匪不长眼睛冲撞了郡主,可怎么是好?”
他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如果那帮土匪,真的畏惧韶懿郡主,也不会武穆王一走,韶懿郡主还在连城,就出来连番作案。
武穆王在连城,设了流民收容营,还安排流民安家落户,那些土匪宁愿沦为匪盗,可见都是一帮亡命之徒,对朝廷生出了反叛之心,万一疯起来,对郡主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倒叫李大人担心了。”
来连城那日,虞幼窈就听殷怀玺提了,鞍山一带土匪凶恶,不然殷怀玺也不会安排黄文献过来接应她,还让原本镇守在流民收容营里的幽军,与他们一同返回。
李大人打蛇上棍,一脸羞愧:“剿匪原也是官府的事儿,却因为官府一时半会,也抽调不出人手去剿匪,怕误了郡主的事,也担心郡主的安危,心里着急,这才寻了郡主,想与郡主讨个主意么?”
虞幼窈笑了一下,讨个主意,也未必是真在讨主意,想让她借武穆王的人手,解决匪患也是真。
但是,李大人若是明说了,岂不成了他一个下官,教她堂堂郡主做事?!
平白惹人不快。
而且李大人也不是傻子,藩王镇守一方,是为了抵御外敌,又因手握重兵,很受猜忌,没有朝廷的旨意,是不能对内兴兵。
所以,让武穆王出兵名不正,言不顺。
即便剿匪一事,与攘内安外有关,也与朝廷颁发的国策有些关联,但稍有不慎,依然会落人口实。
剿匪一事不能不提,李大人也不敢言明,就只能拐弯抹脚地把话给她听,想让她插手此事。
一般而言,小规模的土匪,都是由当地官府出兵剿灭,若是大规模的匪患,就该朝廷发兵。
在朝廷没有下旨,派人过来剿匪,剿匪那就是官府自己的事。
眼下衙门积压的案子,已经达了上百起,若是继续放任,朝廷三年一考评,这些压积的人命案件,就会成为他治地“不力”的证据。
人命案子闹得大,朝廷肯定是要追究的,届时轻则降职,重则革职查办。
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若现在不将此理言明,等将来韶懿郡主发展蚕业的大计受阻,届时他也没法向,武穆王的韶懿郡主交代。
毕竟发展蚕业,也关系到了二十万流民的生存。
李大人的话,也确实字字到位,句句在理,仿佛她若不管一管这事,都对不起她韶懿郡主的圣善之名了。
虞幼窈似笑非笑:“我一个女流之辈,能有什么主意?李大人怕不是找错人了?”
李大人苦巴了一张脸:“您可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也不妨给您交个底儿,就衙门这小猫三两只,我就是全集在一起,那也凑不齐剿匪的人,更遑论,那些土匪,手上可都是沾了人命的亡命之徒,衙门里的官兵,对府普通百姓还成,让他们去剿匪,指不定一见了血,就软了腿,我这不是没得法子,才求到您跟前来了。”
这话也是没错,那帮土匪十分棘手,李大人这么争着剿匪,这其中许是还有一些不好言明的内情?
只是!
虞幼窈笑了一下:“这话就有些言过其实了,连城是京三地的门户之一,属大县,包括非在编制,却享受朝廷奉银,服务于县衙的吏员,就有上百名,衙内可设上千名衙役,每个衙役之下,还有三到七名“白役”不等,虽不在衙门供职,却受雇于衙门。”
甭看七品县官,官职不大,但权利却大得很。
劝课农桑,平决狱讼,有德泽禁令则宣布于治境。
凡户口、赋役、钱谷、给纳之事,皆掌之。
说白了,简直就是土皇帝。
一般小县,吏员大约就是二三十人,衙役只有数百,上百,甚至是几十人左右。
像连城这样的大县,不仅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还是沟通海外诸国的纽带,衙役加上白役,能有数千人之多。
第830章:僭越
她笑容一深:“如此算下来,衙门可以抽调的人手也不少了,衙役都要经过县衙选取,大多都身强体壮,懂一些拳脚功夫,衙门里也有武所,内设衙役总教头,负责他们日常训练,难道还比一群乌合之众差了?”
李大人一窒,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衙门里的衙役虽多,但真正身手厉害,能与人交战的,还在少数,其余人等,都是负责平时巡逻,跑腿事宜,看着威风,其实也不顶用。
只是这话他不好说。
虞幼窈见他没说话,就又道:“虽然眼下正值安排流民之际,官府确实有些分身乏术,但时间嘛,挤一挤总归也有,人手也不是大事,官府还能张榜悬赏剿匪,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想来也能凑足剿匪的人手。”
许多江湖人士,就喜欢接衙门的悬赏。
悬赏的银钱也多,但连城可是大县,士绅把持蚕业,有利也有弊,至少各贡税收也稳定,衙门里也不缺钱。
眼下连城又开拓了不少蚕场,林地买卖,高于普通田地买卖,七成归了国库,衙门可得三成,更是富得流油。
话说到这份上,李大人额头也冒出了冷汗:“这北境是在武穆王辖下,将来连城的发展,也需仰仗郡主您,倘若连城的蚕业发展起来了,那是韶懿郡主圣善,仁德,也是下官治理有方,吏部的考评上,少不了一个【优】字。”
虞幼窈平淡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切,觉得这还像话。
李大人也是一脸诚恳道:“下官将来的前程,可都系于郡主与武穆王之身,您就直说了,到底要下官怎么做?”
韶懿郡主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可说出来的话儿,却字字犀利,几句话就将他逼得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他也不是傻子。
韶懿郡主确实有心管一管这土匪的事,但这事却是个烫手山芋,她也不会贸然接下,以免落人口实,为武穆王招祸。
没有一口应下,是为了逼他表态。
毕竟,让武穆王插手剿匪之事不妥,他身为地方官员,也没有资格请求武穆王出兵,总归是要有官府的配合才行。
倘若出了岔子,也该由官府来兜底,保证不会牵连到武穆王身上。
可如此一来,所有的风险就该由他来承担。
李大人不是不明白这点。
人都说富贵险中求,他都已经搭上了贵人的马车,好处近在眼前,前程也唾手可得,再下马车,傻不傻啊!
剿匪一事关系到他的政绩、考评、前程,也和韶懿郡主大力发展蚕业的心思不谋而合,也符合武穆王安内攘外的利益。
人手由武穆王出,出力的人还是武穆王,换句话说,那就是坐享其成。
表个态,承担些许风险,都不是什么事。
韶懿郡主和武穆王,那是何等厉害人啊,行事滴水不漏,这样一计较,约等于没风险。
李大人又补充了一句:“关于剿匪的事,下官全凭郡主吩咐。”
虞幼窈是真对李大人另眼相看了,李大人虽然不是什么好官,却也不是丧了良心的恶人,为人处事,滑不溜手,也识时务,难得的是,他能力不弱,安排流民的一应事,就做得有条不紊,没出太大的乱子。
懂得替自己谋好处,却也不是光拿好处,不干活。
这样的人用得好,却是十分得力。
用不得好,就会见风转舵。
就目前看来,李大人的利益与她和殷怀玺是一致的,只要他一日不调离连城,李大人就始终能被她拿捏在手里。
便是他有朝一日前程远大,也得罪不起她和殷怀玺。
只是他越是心急剿匪,这其中就越有问题。
暗自权衡了一番,虞幼窈心中已有定计:“我虽然是朝廷亲封的韶懿郡主,也只一介女流,剿匪是官府该管的,我若插手了,岂不成了干涉朝纲?我既承了皇恩浩荡,蒙太后娘娘懿德,便更该以身作则,遵礼守法,不该僭越了本份。”
她不相信李大人的人品,只需要他表态就够了,便心中有了定计,也不会和李大人吐露,以免落了话柄。
目前看来李大人是个识相人,与他们利益一致,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利益?人心不可测,她没有落人把柄的习惯。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有时候,便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把柄,也能酿成滔天之祸。
李大人好一阵无语,最近朝野上下发生的大事,哪一件背后没有韶懿郡主的影子?
她是没有亲自干涉朝纲,却可以驱使她背后的虞氏族干涉朝纲。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再继续强求,就成了他不相识,不识趣,惹人生厌。
韶懿郡主瞧着是个温和大度的人,与人相处也都给人留了体面,可纵观她来了连城后的所做所为,能是表面这么简单?
他一个小人物,可不敢去赌上位者的心性,李大人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堂中,朝韶懿郡主躬身下拜:“郡主的苦衷,下官明白了,今儿也是下官忧心连城的发展,一时考虑不周,唐突了郡主,让郡主为难,还请郡主见谅。”
虞幼窈微微一叹:“李大人也有李大人的难处,这样吧,这件事总归事关重大,且容我再仔细想一想。”
没把话说死,还留有余地。
“郡主圣善。”李大人的目的虽没达成,但也不远了,可他不觉得高兴,只觉心力交瘁,身心俱疲,仿佛身体也被掏空了。
他想利用韶懿郡主对蚕业的发展的重视,撺唆韶懿郡主,驱使武穆王去剿匪,也当场表了态,愿全力配合。
便是这件事,符合三方利益,韶懿郡主没明着拒绝,却也偏不如他的意,剥光了他的“衣服”,溜着他玩儿。
他算是明白了,他那点个小心思,搁上位者眼里,就跟玩儿似的。
“不过,”虞幼窈笑了一下,话锋轻转:“剿匪总归是官府的事,为李大人出谋献策,帮李大人排忧解难,也算是为当地百姓们,尽一份心。”
第831章:剿匪
李大人呼吸一室,压低了头,韶懿郡主的意思,无非是衙门不能置身事外。
虞幼窈抬眸看了李大人:“李大人觉得呢?”
李大人只觉得,韶懿郡主看他时,目光里透了一缕冷意,令人头皮发麻,浑身直冒冷汗,他连忙低下头:“是、是、是,郡主说得是。”
……
朝廷颁发了国策之后,太后娘娘还另外下了一道懿旨:武穆定北王务必保全韶懿郡主的安危,韶懿郡主一应礼法,按照当朝嫡公主礼遇,万不可轻忽怠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事关韶懿郡主事宜,武穆王当慎之,重之。
这一道懿旨,看似只针对韶懿郡主,可掰开了,揉碎了一分析,利用韶懿郡主的名义,武穆定北王可以做得就更多了。
韶懿郡主禀了大义仁善,为了大周朝千千万万的灾民才来了北境,借韶懿郡主的名义行事,也是顺理成章,不会落人口实。
也因此,黄文献这一次还带了一位军中的副将,一起护送韶懿郡主。
军中最高的主将,就是统帅,是由镇守各地的长官或藩王担任。
统帅之下,还有骠骑大将军,是为了抗击外敌,抵御入侵而封设,是正二品,可加授金吾将军,龙虎将军,地位仅次于统帅。
早前长兴侯被捉拿回京,镇守北境的就是骠骑大将军。
还有一种特别的封号,平时不设任职,必要时由皇上钦点,那就是远征军(征东、南、西、北),负责征军讨伐,早前殷怀玺去山东平叛,就封了征东大将军。
品级大小,视征军的规模大小而定,征军受命于皇上,不受地方武将管辖。
骠骑之下还有奉国将军,一般是由宗室子弟任职。
其下还有昭武,安远……
都是领了兵的将领,统称副将。
军中但凡能升任副将的武将,都是身经百战,战功赫赫,随同黄文献过来的,就是安远将军,位从三品,也是军中元老。
安远将军年约四十出头,也是人高马大,身上穿了棉甲,腰间佩了一长一短两把刀,一把是唐刀,一把是马刀,长短互补,龙行虎步,步步生威,光是身经百战的气势,就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安远将军道:“盘踞在鞍山一带的山匪,确实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他们不光劫掠财物,伤人性命,连老小妇孺也不放过,还会强抢长相不错的女人,短短四三个月,已经作案上百起,犯下了二百来桩命案。”
昨儿小王妃寻他,提了剿匪的事,他就派人出去打听了消息。
“另外我还打听到,这段时间,与鞍山相邻地区,常有五到十岁之间的孩童丢失,报了案,经衙门核查属实,并记录在案的有十一起,没有记录在案的,肯定也有,如无意外,应也是他们所为。”
虞幼窈脸色不大好,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山匪们穷凶极恶,他们抓小孩做什么?杀着好玩,还是养着好玩?
饥荒之年,饥民相食,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发生。
倘若真是她猜测的这样,那么……
她陡然抿住了嘴角。
盗亦有盗,匪亦有义,各地区都有不同程度的匪患,没达到一定的规模,朝廷也不会发兵,官府能力有限,也不是谁都有能力剿匪,只要不是频繁作案,只劫财物,不伤人性命,官府基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凶悍一些的,官府也会出面交涉。
山匪都是为了求财,他们未必会怕了官府,但闹得太大,官府不得不插手,对他们来说也很麻烦。
甚至有地方官员干脆和山匪合作。
专挑富人下手,自己从中得利,山匪们干一笔,就能挥霍很长一段时间,当地也能安生很长一段时间,就闹不出太恶劣的影响。
李大人急着要剿匪,不光是因为这帮山匪人数多,十分棘手。
追根究底还是山匪已经道德沦丧。
官府不能出面交涉,也没法合作,如果不尽快解决,他们只会越发猖獗,闹得太大了,李大人的前途,差不多也就完了。
黄文献铺了鞍山一带的舆图,分析道:“探子潜入衙门,翻阅了有关山匪的案卷,根据打探到的消息,及山匪们的作案手法、时间、地点、范围等,诸多情况分析,基本可以推断,他们大约会在,”他目光微微一厉,伸了手指往地图上某处一点:“这个位置。”
小王妃没明着答应要插手匪患一事,案卷属于官府机要,不能轻易查阅,却也防不住军中的暗探。
在官府看来十分棘手的山匪,对于身经百战的黄文献来说,简直是无所遁形。
安远将军看了舆图:“与我推算的地位,相差不离。”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什么地势的仗没打过?只要往舆图上一瞧,哪儿适合隐蔽,哪儿适合埋伏,哪儿适合休整,一目了然。
虞幼窈看了一会儿,也瞧出了几分门道:“先派人去打探一番,具体情况,我们容后再议。”
安远将军和黄文献纷纷点头。
到了第二日,前去打探消息的斥侯,就传了消息回来:“山中确实有一个匪寨,大约四百人左右,佩备了不错的武器,里面岗哨森严,地势很复杂,易守难攻,若由我们出手,急攻半日就可拿下。”
另一个斥侯却道:“属下在鞍山一处偏远山里,发现了一个村子,可村里只有老人和小孩,属下去衙门打探了一番,那个村子一共三十来户人,世代都居于那处。”
所以,土匪不可能出自村子里。
那么村子里青壮年都去哪儿了?
安远将军和黄文献目光微动,纷纷看向了虞幼窈,这匪要不要剿?要怎么剿?会不会牵连到殿下?都要看虞幼窈的意思。
所以,他们不会轻易拿主意。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若有所思道:“是否村子里的人,都沦为了山匪的人质?”
平时山匪们养着村民,如果官府要剿匪,就将人质拉出来,官府投鼠忌器,就不敢贸然强攻,很多凶恶的匪徒,都是用这种办法来牵制官府。
第832章:以身犯险
她记得,早前听祖母提过,先帝登基未久,就派了宗亲去山西剿匪。
山西一带十万里大山,盘踞了数十万的山匪,当时奉命剿匪的宗亲,剿灭了山匪回京,就有朝臣参奏他冒杀平民。
后来查实,那些平民并非他所杀,而是山匪养来牵制官府的利器。
宗亲不为所动,罔顾了无辜之人的性命,虽然顺利剿了匪,却也落人口实,给了先帝压制宗室的借口。
黄文献颔首:“恐怕是了。”
这下难办了,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山匪肯定养了不少人质,一旦强攻,那些人质首先就要拉出来祭刀,既然如此,我们便只能智取,不能硬攻了。”
安远将军也点头。
虞幼窈略一沉吟:“我原是打算,让李大人配合幽军一起出兵,强攻猛打,速战速决,事后对外宣称,官府因安排流民人手不足,向武穆王借几十百个来人手,幽军以一敌十,旁人也不会怀疑什么,拖了李大人下水,朝廷那边李大人自会应对,也不会牵连到武穆王身上。”
黄文献和安远将军觉得,在没有人质的情况下,此计十分稳妥。
虞幼窈微微一叹:“不过,现在计划就要变一变了,山寨里有人质,情况就变得很复杂,不能速战速决,贸然和官府一起出兵,就容易节外生枝,最好是能进寨子里打探一下虚实,里应外合。”
情势不明,对幽军很不利,万一武穆王出兵剿匪的消息,不慎传出,好事也要变成坏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掺合。
当然了,虞幼窈也不是一定要掺合,等将来李大人顶不住山匪猖獗,就会向州府衙门借兵剿匪。
武穆王府只需向州府衙门施压,让州府衙门大派人手,大约也能解决。
可是!
偏就让她知道了,山匪道德沦丧,已经泯灭了人性,时间一久,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害?
想一想,都觉得如鲠在喉。
仔细想一想,这件事若谋划一下,还是有解决的办法,有能力而袖手旁观,和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不同的。
至少现在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黄文献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虞幼窈继续道:“就由我扮成去岫岩投奔亲戚的富家小姐,殷十和春晓扮成丫头,挑十几二十人扮成家丁或镖师,护送我从鞍山下经过,被他们劫持。”
“殷十身手好,擅长伪装和打探,届时可以对外宣称,我在返回襄平的途中,遭到山匪袭击,幽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剿匪。”
黄文献面色陡变,反对道:“不行,这样实在太冒险了,我们来连城前,殿下就曾书信告之我们,一定要保护您的安危。”
安远将军也反对:“计划倒是可行,但富家小姐的人选,可以换一个来,不必郡主亲自冒险,不然我们也没法向殿下交代。”
虞幼窈摇摇头:“朝廷颁发了国策之后,武穆王不像之前处处受到掣肘,但与此同时,朝廷对他的监视也更严密了。”
藩王手握重兵,要防着他们拥兵自重,功高震主。
黄文献脸色不大好,人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伙山匪明目张胆在幽军眼皮子底下猖獗,还不是藩王受制于朝廷,有恃无恐么?
“国策一事,已经严重威胁了士绅们的利益,士绅势力很庞大,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肯定也盯紧了武穆王,拿捏他的把柄。”
“国策是一把双刃刀,是对付士绅的利器,可这把双刃刀,但凡有半分偏颇,就将成为士绅们,挟制武穆王的利刃,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落人把柄,做戏也要做全套,想要剿匪的人是我自己,我不可能让武穆王冒险。”
黄文献脸色不大好:“若让殿下知道了……”指不定要疯。
安远将军也是一脸菜色,想到了被各种“加训”支沛的恐惧:“那、那不如我们从长计议,再想想其他办法?”
虞幼窈斩钉结铁道:“便是他在,我也是这番话。”
眼下士绅们正等着拿捏了殷怀玺的把柄,即便一个小小的错处,也能酿出滔天巨祸,虽然换个人扮作富家小姐,不一定会被人察觉。
可万一呢?
任何事都不能心存了侥幸,该怎样来,就怎样来,武穆王要借了她的名义剿匪,这“名义”就一定要名符其实,这样才能名正言顺。
黄文献和安远将军苦口婆心,又劝了半晌。
虞幼窈心意已决,没有动摇。
安远将军还在做“垂死的挣扎”,硬着头皮道:“我仔细想了想,这个计策,也不是成无一失,万一山匪们不上当呢?”
山匪要劫了“韶懿郡主”,此计才能成。
若是不劫,岂不是白折腾了。
虞幼窈却道:“财帛动人心,那便多准备一些物资罢!”
黄文献也不死心:“倘若传出了您被山匪劫持的传闻,会有损您的名声。”
虞幼窈笑了:“被劫持的人是一位富家小姐,与我何干呢?计划是我们定下来的,参与的人,也都是我们自己人,为什么要传出这样的传言?”
黄文献窒息了,既然如此,小王妃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以身犯险呢?
其实很简单!
明知道是以身犯险,虞幼窈做不到推了别人去犯险,而她自己则躲在旁人身后,剿完了匪,享受他们以身犯险的成果。
执意要剿匪的人,是她自己。
不管推了谁去,她都不能心安理得。
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做戏做全套,避免落人把柄。
虞幼窈继续道:“若是有人要借这件事兴风作浪,就算查出了,我被山匪劫持,又能如何?武穆王不是更应该剿匪吗?”
没人会说武穆王不妥。
安远将军也是无语了,北境士绅的势力太大,手段也厉害,前有士绅迫害周厉王一事,小王妃对士绅十分警惕,是一点把柄也不敢留。
此计明面上,是她被山匪袭击,幽军剿匪顺理成章。
若有人不死心,想探查这事,查出她被山匪劫持,剿匪就更理所当然。
第833章:毛绒绒
虞幼窈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护送我去襄平城的人是安远将军,堂堂从三品的军中元老,护送我的人手,是之前镇守在城外的幽军,足足有一千人之多,天底下谁会相信,这样一支足以驰骋疆场的精锐之师,连狄人都能打得抱头鼠窜,竟然会无能到,让一群乌合之众劫持了堂堂郡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便是查出她被山匪劫持,旁人也无法利用这件事兴风作浪。
因为没有人相信。
这样看来,由小王妃亲自以身犯险,确实是万无一失,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
两人一个长嘘短叹,一个哀声叹气,连头都大了。
“你们也别担心,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见他们丧着脸,虞幼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她执意剿匪,为他们添麻烦了。
可剿匪这件事,与殷怀玺也是息息相关,毕竟蚕业发展,是分化士绅利益,削弱士绅势力的根本。
若是没有一定的把握,她也不会以身犯险。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殷十,出声道:“郡主身份贵重,以身犯险已经是大为不妥,所以我提议,由我扮作富家小姐,郡主扮作随行的丫鬟,我身手不错,也擅长伪装,打探消息,扮作富家小姐会更安全一些。”
她跟在虞幼窈身边也有一阵了,平常只负责虞幼窈的安全,存在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小姐和丫鬟这两种身份一比较,自然是小姐更显眼,处境也要更危险一些,虞幼窈下意识要拒绝。
殷十执意道:“殿下将属下派到郡主身边,是为了护郡主万全,属下职责所系,若有违逆之处,请郡主恕罪。”
黄文献连忙咐合:“被劫的目的,是为了演戏演全套,以策万全,也是为了打探山寨里的情况,只要郡主在被劫一列,是丫鬟还是小姐,就不重要了。”
安远将军也道:“老黄说得在理,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护郡主安危,也是殿下职责所在,不管是出于郡主的安全考量,还是打探寨中的消息,殷十扮作富家小姐,比郡主更合适。”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虞幼窈有心拒绝,恐怕黄文献和安远将军也不能同意。
三人又仔细商量了细节,终于定计。
由安远将军从镇守在城外的一千幽军里,挑选五百名身手最好的精锐,提前在山寨附近进行埋伏。
另外殷三再安排一队人,专门接应虞幼窈,及被劫持的人质。
黄文献则扮成“富家小姐”的父亲,和虞幼窈一起“被劫”上山,是为了进一步,保障虞幼窈的安全,也是为了居内策应。
另外再挑十七八个人,扮成家丁和雇佣的镖师,待山匪过来劫人时,这群“乌合之众”,则连忙不讲“江湖道义”,丢下他们一家“逃命”,避免无谓伤亡。
根据山匪以往的行事风格,女人基本不杀。
而山匪们要养人质,不可能只养普通平民,还要养一些有身份的人,也会更容易让官府投鼠器忌。
黄文献扮成的“父亲”,带了这么多物资,想来身份也不差什么,肯定也要被抓起来。
以骨哨为号,信号一响,安远将军则带着埋伏的五百精锐,立刻攻实寨。
具体计划要怎么实施,还需要进一步商讨。
到了第二日,虞幼窈通知了李大人:“五日后,我就要离开连城,去襄平城,听闻鞍山一带有土匪盘踞,此行宜简装出行,不宜大张旗鼓,更不宜声张。”
李大人也是聪明人,韶懿郡主这是故意诱山匪袭击,届时护送她的幽军,就能名正言顺地剿匪了。
官府能力有限,山中的情况不好打探,也不知道山寨里有人质,更不知道虞幼窈的“被劫”计划。
届时,李大人也只会认为,山匪是真袭击了韶懿郡主。
到时候,得了消息的他,只需大张旗鼓带官府的衙役过来接应一二,韶懿郡主去襄平城的半道上,被山匪袭击这事,就能在连城传开,进而闹得人尽皆知。
事后,朝廷肯定是要过问。
他需要向朝廷奏明此事,应对朝廷对此事的猜疑,打消了朝廷对武穆王剿匪的猜忌,往后便能高枕无忧了。
李大人心中有谱了,郑重道:“万望郡主此行,一切顺利。”
他倒是不担心,韶懿郡主以身作饵,会有什么危险,山匪再厉害,还能比能征擅战的狄人更厉害?
镇守在城外的幽军,一个个气势惊人,就是往那儿一站,就让人心里怵得慌,连腿肚儿都要打颤,区区几百个山匪,那不跟砍瓜切菜似的。
没有人会怀疑,幽军会干不过一帮山匪。
李大人走后,虞幼窈寻了安远将军:“军中可有专门训练的猎犬?”
安远将军连忙道:“自然是有的。”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穿了棉甲的小战士,牵了一头油光水滑的黑狼犬过来,它体型威猛,四肢健壮有力,立耳垂尾,外形似狼。
见到虞幼窈时,不觉就躬起背,发出低沉的“嗷呜”声,很有威胁性。
小战士轻拍了一下它的头,它立马站直了身体,摇头摆尾:“黑将军,有野狼血统,外表看着凶悍,其实很听话,郡主喂点东西给它吃,它就老实了。”
训练过的猎犬,不会吃陌生人的东西,小战士平常负责喂养、训练猎犬,有他在场就别当别论。
虞幼窈让人取了一只烧鸡,端给了黑将军。
黑将军盯着香喷喷的烧鸡,一脸垂涎,却没有贸然上去。
小战士又拍了拍它的脑袋,它这才欢快地冲上前大块朵颐,一边吃,喉咙里还发出满足地呜咽声。
“它好乖。”虞幼窈摸了摸黑将军的立耳,顿时两眼放光,解锁了撸毛绒绒的快乐。
黑将军连烧鸡也不吃了,凑到她的身边摇头摆尾,打滚撒娇,还带卖萌。
这谁能顶得住?
虞幼窈不淡定了,两眼放光,将毛绒绒搂在怀里,虽然这只毛绒绒有点大,但架不住它会讨好卖乖,还好摸啊!
第834章:假扮
不一会儿,虞幼窈就和黑将军建立了“友谊”。
虞幼窈拿了一个香包,让黑将军嗅:“大黑,我们来玩个游戏。”
狼犬的嗅觉十分敏锐,能根据气味追踪,山寨里地势复杂,还有人质,若能提前摸清里头的地势,无论是解救人质,还是攻寨,都有十分有利。
犬类讨厌刺激性的香味,却对甜腻的味更敏锐。
她做了一款比较甜腻,香气也更持久的香药随身携带,凡走过,路过,必留下香味,让黑将军熟悉,并记住这种香味,到时候就能沿着香味一追踪。
女儿家佩戴香囊,是再寻常不过了,山匪也不会因此产生怀疑。
黑将军很喜欢香包的味道,抽着鼻子用力嗅。
虞幼窈觉得差不多,就将香包扔出去。
黑将军立马飞奔去捡。
来来回回几十次,黑将军熟悉了香囊的味道,虞幼窈将香囊藏到隐蔽的地方,黑将军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寻到。
虞幼窈又寻人佩着香囊,在驿站里绕圈子。
驿站占地很广,内里诸多小院、楼阁,布局也复杂,但是黑将军总能沿着香味,顺利将戴着香囊的人找出来。
原是为了训练狗狗,熟悉香包味道。
后来一人一狗玩疯了。
安远将军见此情形,不由叹道:“郡主好手段,难怪敢以身犯险。”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利用猎犬追踪,但鞍山地势很复杂,能够追踪到的线索有限,香包香味比较持久,确实能起到追踪的效果。
山匪在城里安排了内应,随时注意城中的动向,以及往来的商客,便于打劫。
既然做戏做全套,虞幼窈当即命人,准备了三大马车的物资,伪装成商人进了城,住进了客栈。
殷十擅长伪装,准备了一种改变肤色的药水,让她涂抹在身上,使她的皮肤变得褐黄,药水遇水也不会淡去,要在水中泡上两刻钟,才能完全洗去。
虞幼窈五官长得好,鲜妍明亮,华净妍雅,改变肤色,也只让她瞧着没之前那么惊艳,仔细地看,还是能看出过人的美貌。
于是,殷十又给她上一个丑化的妆容,在她的左边脸上,加了一块淡青的胎记。
虞幼窈仔细瞧了铜镜,有些丑,也不是太丑。
太丑了,也是另一种的显眼。
殷十扮成了小姐之后,眉眼倨傲,透了几分娇纵,没有半点违合感。
至于扮成富商“父亲”的黄文献,就更让虞幼窈大吃一惊。
黄文献刮去了嘴边上的胡腮络,换上了一身蓝绸袍子,笑眯眯地,像极了一个无奸不商的老狐狸,哪还有半点粗犷样子?
虞幼窈将几包药粉,分别递给了殷十和黄文献:“这是迷魂香,味道与干姜类似,上山之后,伺机加入油灯之中,或是混入食物之中,一刻钟之内就能使人昏迷不醒。”
油灯燃烧时,会有一股煤油味,能很好的掩盖干姜的味道,连城渔业发达,百姓大多有食姜的习惯,就算吃出了味来,也不会引人怀疑。
除此之外,虞幼窈指甲缝里,头上的银簪,包括身上的衣裳,都藏了各种香,每一种香,都各有用处,这也是她以身犯险的底气。
当然了,这底气也要分人。
如果剿匪的不是幽军,而是官府,她也不会傻到以身犯险。
虞幼窈道:“马车经过鞍山脚下,我会将随身携带的香包扯破,内里的香料,会跟着行动路线,沿路漏洒,香料是特制的,至少六个时辰内不会消失。”
“进了寨子之后,殷十寻个机会,探明人质关押之地,将香里的香料洒到附近,大黑熟悉香包的味道,能追踪到人质关押之地。”
“想办法在寨子里制造混乱,殷三带人趁乱解救人质,人质一安全,马上吹响骨哨,开始攻寨。”
这就是详细计划了。
至于具体该怎样操作,到时候就看个人应变。
虞幼窈倒不担心,黄文献他们无法应对,一群战场上的虎狼之军,降位打击一群蛇鼠,简直是碾压。
在客栈住了两日,黄文献就退房了。
掌柜笑眯眯地道:“客倌一路从河北,千里迢迢来了连城,想来也是一路辛苦,怎么多休息几日?”
这位姓黄的老爷,登记入住时,原籍是河北十里县的一个富商,也说了一口带了北方口音的官话。
近来连城涌入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富商,掌柜见得多了,也不怀疑。
辽东三省是军镇,往来盘查更严,幽军还镇守在城外,对外来人口,都要进行盘问,能进城的,多半都是身份清楚,家世清白之人。
黄文献笑道:“我这两日在连城打探了不少消息,韶懿郡主要在辽东三省,大力发展蚕业,养蚕大有可为,听闻岫岩那边开了新蚕场,打算尽快过去看一看情况。”
掌柜明白了,近来涌入辽东的富商太多,不少人都在打听蚕场的事,这是怕去晚了,喝不着汤了。
不过,禀着一份香火仁义,掌柜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岫岩位于鞍山一带,那一处最近常有山匪出没,打劫过路的商客,客倌可得小心一些,若不急着走,不如再等几天,城外的流民大批地迁走,流民收容营的事,也都由官府接手了,想来等不了几日,镇守在城外的幽军,就要护送韶懿郡主去襄平城,届时跟在后头一道走,也能安稳些。”
黄文献笑道:“人都说富贵险中求,我此行雇了镖师,这一路有镖师护着,倒也安生,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掌柜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商人逐利是天性,春蚕已经育卵了,三月初就要放养到柞树林里,距离三月没两天,也确实不好耽搁。
再有,百姓们只知鞍山一带有土匪,官府也出了榜文,警示百姓,但具体情况,知道的还是不多。
黄文献这一番话,看似曝露了不少信息。
但是旁人稍一想就明白了,有关家世、身家上面的话,他是半个字也没吐露,很符合一个精明又擅长结交,与人为善的商人形象。
第835章:劫持
一股子热意直冲脑门,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揉弄、把玩的冲动,非要他用全身力气,才能克制这种荒唐的念头。
如果虞幼窈注意看他,就会发现,殷怀玺的耳根子红了一片。
只可惜,虞幼窈正忍着疼,没有心思关注这些,这会疼得比之前好一些,但依然很疼,她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呜咽,极力忍耐着。
渐渐地,她感觉殷怀玺握着她脚的手有些发烫,带了汗渍的烫意,无端就烫得她脚底发麻,这麻意跟蚂蚁似的,顺着小腿攀爬,令她身子阵阵发软。
忍耐的过程太难熬了。
殷怀玺突然就想到,有一次父亲带他们上山游玩,母亲不慎扭了一下脚,父亲一边帮母亲揉脚,一边还说笑话逗母亲开心。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从前,一个村子里住着两兄弟,两兄弟都到了成婚的年岁,可是村子里并没有他们中意的姑娘,兄弟俩决定去村外寻找,一天兄弟俩路过一处村子,在村头碰到了一个姑娘。”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脚疼,连忙追问:“那个姑娘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两个兄弟同时看上了那个姑娘,都想娶她?”
她已经脑补了一出兄弟俩共争一女的戏码。
嗯,话本上都是这样写的。
殷怀玺听得好笑,摇摇头,继续道:“老大觉得这个姑娘,正是自己想要找的意中人,而老二却觉得,这姑娘长得不怎么样,打算继续去别处找。”
啊?!怎么跟她想得不一样?虞幼窈连忙:“那后来呢?”
殷怀玺一边说着故事,手上推拿不停:“老大向当地打听到那个姑娘,因为长得不好看,所以一直没人提亲,受了不少闲言碎语,他却并不在意,并打听了当地求亲的习俗。”
“当地人告诉他,男方求亲必须要用牛来做聘礼,普通的女孩,只需要一两头牛,贤惠漂亮的女孩,得要四五头牛,最多的是九头牛,这样的女孩像仙女一样,当地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女孩,也从来没人送过九头牛。”
虞幼窈忍不住问:“老大用几头牛娶了姑娘?”
殷怀玺揭晓:“老大买了九头牛,第二天就浩浩荡荡地赶着牛去求亲了。”
“啊?!”虞幼窈惊讶不已,这难道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殷怀玺低着头,继续说:“他敲开了姑娘家的门,姑娘的父亲得知老大的来意,十分吃惊,连忙对老大说,他家的闺女,只是普通姑娘,给一两头牛就行了,送这么多牛过来,村里人会笑话。”
虞幼窈听得很专注,注意力转移到了故事上。
殷怀玺不禁松了一口气:“老大却说,您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我认为她值九头牛,请您一定要收下,姑娘的父亲苦劝无果之后,为了能把女儿嫁出去,只好同意了。”
“成亲之后,老大一直将妻子当成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五年之后,老二还没有找到满意的姑娘,只好回乡,他走进村庄,在村头看到一个长得跟仙女一样的姑娘,忍不住借着询问哥哥,上前搭话,姑娘将老二带到了老大跟前,兄弟两久别重逢,都很高兴,老二就问老大,怎么没看到嫂子?”
虞幼窈愣了一下:“那个长得跟仙女一样的姑娘,难道就是老大当年娶的妻子?”
殷怀玺点头:“老大说,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刚才带你回来的人,就是你嫂子啊,老二怎么也不敢相信,就问哥哥,哥哥却说,你嫂子不是跟从前一样吗?”
虞幼窈也是一头雾水:“为什么在老二眼中,嫂子变成了仙女,在老大眼里,妻子和从前一样,始终没有变过?”
殷怀玺继续说:“老二也是越想越觉得奇怪,就去寻了嫂子,嫂子笑着说,当初没遇到你哥哥前,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亲人,都觉得我长得丑,没有人娶,不值一头牛,甚至连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你哥哥却觉得我值九头牛,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认为我值九头牛,不知不觉变成了这个样子。”
虞幼窈恍然大悟,相由心生!
人的一生不是一成不变,一个人的模样,性情,也会跟随你的心而改变,而人心,是根据一个人所处的环境,接触的人,经历的事而转变。
殷怀玺温声道:“在老大心里,妻子一直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所以他觉得妻子始终没有变过,始终是最美的姑娘,从前是,现在是,从后亦是,并不会因为时光荏苒,岁月无情,朱颜渐改而改变,这也让妻子坚定地认为,自己值得九头牛,所以她变成了九头牛,该有的样子。”
虞幼窈怔然了,她和殷怀玺就是故事的本身。
在所有人眼中蠢笨、顽劣、不堪教化的小姑娘,被寄人篱下的“表哥”视若珍宝,久而久之她也变成了珍宝该有的样子,弥足且珍。
殷怀玺低着头:“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姑娘。
虞幼窈心颤不已,在心中将他的未尽之语补足:从前是,现在是,从后亦是,并不会因为时光荏苒,岁月无情,朱颜渐改而改变。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殷怀玺低头,推拿了两刻钟,踝骨处的青紫於血已经消褪了,脚还肿着,也显露出了细瘦美丽。
他突然讲了这段历史,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为了转移虞幼窈的注意力。
“已经推拿好了。”殷怀玺从她的裙摆处,撕下一块布条,缠在她的脚上,终于松开了她的脚。
手掌间还残留着软玉温脂的美妙,令他有些怅然若然,却又有些如释重负。
虞幼窈这才恍然发现,推拿已经结束了,而她身上的汗,一直没有停过,两鬓间的头发,更是湿透了。
虞幼窈浑身汗湿潸潸,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方才的痛楚抽空了一般,端坐的身体,止不住地往下倒去。
殷怀玺连忙伸出手臂,把她捞进怀里:“好些了吗?”
第836章:混乱
从一条隐蔽的山道通行,眼前豁然开朗。
这竟然是一个四面环壁,中间凹陷的碗形山谷,四面的山壁,如外面的崖壁上一样,都建造了工事,岗哨、箭塔、居所等等。
一旦有人攻破了外面的吊桥,进入山谷内,山匪可以利用建在山壁上的工事,占据制高点,进行攻击。
占尽了优势。
单从这一点看,这群山匪就很不简单。
山匪毫无顾忌,就带着他们上山,半点遮掩也无,根本不怕曝露自己真实位置,想来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能活着离开。
进了山谷之后,虞幼窈注意到,山谷里修了不少草屋,木屋。
有十几个中年妇人正在浆洗,几个山匪拿着皮鞭呼来喝去,时不时就一鞭抽过去,顿时皮开肉绽,被打的妇人疼得凄厉惨叫,却还要爬起来干活,生怕招来更可怕的毒打。
忽然,山谷里传来一阵凄厉地哭嚎声。
“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她、她才十一岁啊……”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趴在地上,死死地抱着一个山匪的腿,苦苦地哀求哭喊。
山匪长得膘肥体壮,满脸横肉,拉扯着一个瘦小的姑娘:“他娘的,老子能看上你家丫头,是她的福气,把老子伺候爽了,老子还能多赏一碗饭吃,不知好歹的贱娘皮。”
山匪一脚将妇人踹开。
妇人被一脚踹到心窝上,嘴里直吐血,倒在地上哭喊哀求:“三丫儿,求求你,放过我的三丫儿……”
山匪怒从心起,一把解了腰间的皮鞭,就往妇人身上鞭打。
皮开肉绽的尖啸声,伴着女人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山谷,可山谷里其他人,却仿佛习以为常,该巡逻的巡逻,该放哨的放哨,其他同妇人一样被抓来的,也都是满脸木然,甚至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只埋头做自己的事。
身边的殷十,用肩膀撞了撞她,虞幼窈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了,可心里堵得慌。
不一会儿,妇人惨叫声音渐弱,渐不可闻。
“头儿,她死了。”
“扔到山上去喂野兽。”杀了人的山匪,一脸浑不在意,拎着瘦小的姑娘大步离开,身后是山匪们猥琐嘿笑,污言秽语。
虞幼窈陡然握紧了手,被押到一排屋子前。
押送她们的山匪,对守在外面的山匪交代:“里头那个细皮嫩肉的富家小姐,是头儿瞧中的,这主仆三人,就先单独关押起来。”
虞幼窈三个被山匪推攘着,关进了一间屋子里,房间里有些阴暗,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春晓立马担忧道:“小姐,您……”
“嘘!”虞幼窈阻止了春晓的话,眼睛瞧了一眼门口,示意她隔墙有耳,万事小心。
春晓连忙噤声,去看小姐的脚,为了方便赶路,小姐穿了一双羊皮小靴,靴子的底儿,是用了加厚的牛筋底,方便行走。
可扭了脚之后,就不适合穿这种不透气的鞋子。
主仆三人呆在屋子里,说了一些难过害怕的话,最后屋里传出了抽噎的声音,外面听墙角的山匪,没察觉异样,就没太在意。
一直到屋里完全黑透了,也没有人送饭食过来。
虞幼窈又累又饿,靠在山壁上,扭伤的踝骨缓过了麻痹劲,疼得比之前更加厉害,她额头、鼻尖上都溢出了细汗,脸色也有些发白。
殷十侧耳听了外面的动静,压低了声音:“如无意外,不久之后,就会有人过来,将我带到大当家屋里,我会设法把大当家打晕,然后扮作山匪的样子,借着夜色掩护,出去探一探寨里的情况,按照你的计划,先找到人质关押的地方,将香包放到那处。”
“之后,与黄军师碰头,他自然有办法将山寨里的消息,送到安远将军手里,您和春晓就先呆在屋里,寨中乱了起来,也没人会顾忌到这处,安心等着我来接应你们。”
虞幼窈点点头,迅速将察觉的问题说了一遍:“先别急着攻寨,我觉得这个寨子很不简单,抓苦力上山要做什么?山匪们物资全靠抢,他们频繁作案,粮食应是比较紧张,若这其中没有更大的利益,他们不可能消耗粮食,白养苦力。”
干苦力,对体力要求很大,就算再省着食粮,人一多粮食消耗也不会少。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山谷里除了除了巡逻、放哨的山匪,几乎都是妇孺,没有青壮年,可我们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有一整个村子,三十多户的青壮年都被抓进了寨子,做了人质,差不多有六七十个壮劳力,山谷里既然缺苦力,就不可能关起来白养着。”
殷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您放心,我一定会仔细探查清楚。”
虞幼窈又郑重地交代了一句:“也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受伤。”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猥琐的声音:“去把今儿抓上山的那个小娘皮带出来,春霄一夜值千金,大当家还等着做新郎呢?”
伴着一阵污言秽语的调笑声,门从外面推开,两个看守的山匪走进屋里,一个举着火把,另一个粗鲁地拉起殷十。
做戏做全套,虞幼窈一脸惊恐:“你、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小姐……”
她想要冲上前去阻止,却被另一个山匪推倒在上。
殷十被山匪带走了。
虞幼窈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折腾了一整天,她疲惫地靠在春晓身上,原只是想闭上眼眯一会,养一养神,可意识却有些止不住地往沉下。
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虞幼窈眉头紧蹙着,一直没有松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吵闹声。
“着火了,大当家屋里着火了……”
“着火了,快去救火……”
“快救火啊……”
“……”
虞幼窈猛然惊醒,脑子还有混沌:“外面怎么了?”
春晓习武,听力比普通人要灵敏一些:“好像是着火了,动静闹得不小,应是殷十的计划成功了,他们正在寨子里制造混乱。”
第837章:怒火
虞幼窈侧耳听了听动静,只能听到一片嘈杂吵闹,她心中一定:“再过不了多久,安远将军就会下令攻寨,山匪们忙着应敌,也无暇顾忌寨内,殷三会带着黑将军,沿着洒了一路的香粉,带人进寨接应人质,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春晓双手握拳,用力绷开了手腕上的绳索。
虞幼窈愣了一下:“你已经这么厉害了?”
春晓天生有一把力气,用殷怀玺的话说,就是根骨好,是块习武的料子,只是起步晚,过了习武最佳的年岁,时日也尚短,对付普通人倒是不成问题,如幽军那些身经百练的,就只有被打的份。
春晓解释道:“奴婢只练了些许暗劲,还没练出内力,这绳子是特制的,有韧性,不好绷开,是殷十在绳子上割裂了一个豁口,也是担心,万一计划有变也能应对一二。”
她连忙去帮虞幼窈解绳子。
虞幼窈好奇问:“那你能对付外面的山匪吗?”
“外面的山匪,大多都是普通人,只是身强体壮,学了一些三脚猫的拳脚功夫,我一个能对付三个,不过之前劫我们进山的那群人,似乎有些把式。”春晓声音一顿,看着小姐的手腕上,被绳索勒了好几道青紫於痕,眼眶一下就红了:“小姐,您受苦了。”
虞幼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麻的手腕,摇摇头:“回头搽一搽药,养两天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春晓却心疼小姐,这些年,小姐经历了许多事情,在她的脸上,几乎已经看不到,小时候因为学仪礼太苦,练字太难,学女红扎手,而娇气地闹小性儿了。
便是扭伤了脚,依然能咬了牙,一声不吭地,被山匪推攘着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一直坚持到现在,也没喊一声疼。
春晓眼眶一湿,连忙偏头抹了一把眼泪,低下头:“奴婢帮您看看扭伤的脚。”
她不提还好,一提虞幼窈就感受到,踝骨处一阵阵钻心的剧痛,肿胀的脚,被挤在狭窄,硬实的小靴里头,那种时时刻刻挤压、胀痛的感受,压迫了腿部的各个穴位,穴位连接了身体的经络,痛楚也会加倍。
虞幼窈下意识缩了一下脚,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还是正事要紧,其余的等解决了山匪再说。”
春晓见小姐脸色不大好,心里不放心:“可是……”
这时,外面喧嚣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好了,外面有人攻寨……”
“大当家呢,快去禀报大当家……”
“二当家带了一批人手,去山谷外面迎敌,快把抓进寨子里的人,拉出去做人质……”
“……”
春晓神色巨变,连忙挡在虞幼窈身前:“小姐,要是山匪冲进来……”
虞幼窈神色镇定:“我们是被单独关押起来的,山匪要拉人,首先要拉的是集中关押一起的人,我们目前还算安全,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每一步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殷三应该要到了……”
果然,她话音未落——
外面就传来了打斗声,随着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只听得“咣——”地一声,房间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虞幼窈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了门口,眼神突地顿住。
空气里传来火把燃烧,发出的“嗞嗞”声,昏黄的灯火下,殷怀玺一身绣金龙紫蟒袍,身后披了一件半长石青绣蟒斗篷,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弯刀,刀尖朝下,鲜红的血顺着刀身溢流,在刀尖汇成血珠,“滴嗒”“滴嗒”,落在地上。
武将在外多有穿氅衣、斗篷的习惯,盖因武将行军在外,多为风餐露宿,军情紧急时,没办法安营扎寨,氅衣和斗篷裹身,能减轻行装,还能抵挡风寒,尘沙。
所以,虞幼窈一眼就看出他风尘赴赴,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来了?
可不待她问出口,殷怀玺大步上前,将虞幼窈搂进了怀里,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肩膀,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也揉碎在他的怀中。
虞幼窈张了张嘴,想要唤他。
耳边突然传来如释重负的呼声,是殷怀玺长长吐了一口气,声音一下就卡在了喉咙里,她缓缓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腰,轻声说:“我没事。”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缱绻的温情,像被人撕了一条口子,就有一股暴戾之气漫了过来。
殷怀玺退开了身体,双手握住她削骨圆滑的肩膀,漆黑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就这样了盯着虞幼窈,深深地看着她。
面容平静得近乎妖异,殷红的唇瓣,却仿佛被地狱黄泉处如血似荼,腥红如火的黄泉花,舔呧过了,露出了一个灼灼妖异地笑。
那笑分明是怒极而笑。
“很好,虞幼窈你很好,好得很,”他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几乎要她肩膀上的骨头捏碎:“翅膀长硬了,啊?!”
他声音很轻很柔,仿佛情人之间的旖旎爱语,缠绵又悱恻,脸上表情近乎妖治荼蘼,看不出一点怒色。
可虞幼窈多了解他啊,从他眼底交织的红血丝,一直蔓延至腥红的眼尾,看出了他被焦灼的情绪。
“我没,”虞幼窈试图解释。
殷怀玺磨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话:“竟敢以身犯险,嗯?!”
虞幼窈头皮一麻,缩了缩脖子,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我只是……”
她打小就怕他。
尽管殷怀玺很少大声对她说话,甚至连责骂也无,可每当他一眯眼睛,一抿唇,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殷不玺交织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殷红的唇要笑不笑地问:“只是什么?怎么不继续说,嗯?”
虞幼窈见他眼尾处,一抹腥红,仿佛被怒火舔砥过了,红得妖异治艳,连忙闭紧了嘴巴,耷拉着小脑袋,一副乖软的样子。
殷怀玺始终雍容不迫,矜贵从容,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了若指掌,胸有成竹。
她只在孙伯帮殷怀玺气冲内穴,还有殷怀玺在练习走路时,看到他因为极端的痛苦忍耐,狭长的眼尾发红,仿佛被人搽了胭粉。
第838章:纵容
既妖治又脆弱。
既虚弱,又展露出强大隐忍的一面。
现在殷怀玺这般样子,是因为生气?
“谁给你的胆子?”殷怀玺眯眼打断她的话,眼尾处一抹腥红,越发红得咄咄逼人。
连声逼问,让虞窈心里慌得一批,干脆闭上眼睛,抱着早死不如早超生的念头,小声地说:“不、不是你给的吗?!”
随着她声音落下,屋里陷入了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连呼吸也陷入了诡异静谧。
空气顿时凝结。
完了完了!虞幼窈你彻底完了!
就算心里是这样想的,也不要直接说出来啊啊!
你是不是傻?!
殷怀玺正在气头上,这不是火上烧油吗?
虞幼窈一阵窒息,缩了缩脖子,眼儿盯着脚尖尖,下垂的眼睛处,“扑棱”“扑凌”颤个不停地眼睫,漏露了她此时有点崩溃的心情。
殷怀玺破功了,满腔的怒火,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水,“噗嗞”一声全灭了,火星子“劈里啪啦”地,突然觉得好笑,就有点想笑,就笑了。
只是那笑有那么一点无力和无奈:“合着还是我让你不顾安危,以身犯险的?”
虞幼窈悄眯眯地抬起眼儿,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还盯着自己看,眼儿像被蛰了一下似的,连忙逃开。
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些许勇气,小声地反驳:“这哪儿能是以身犯险?分明就是走了个过场,充其量,只算是体、体会生活?”
这下,殷怀玺是真被她气笑了:“不知道这帮山匪的来历,就敢说是体、验、生活?”
虞幼窈理直气壮:“不就是一帮身强体壮,又有些身手的流民嘛,搁官府眼里,确实挺棘手的,但对于幽军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幽军贸然出兵,会不会落人口实,成为攻击的把柄!”
从被劫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在进行。
看她一副满不在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又志得意满的样子,殷怀玺心中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
他不停地在对自己说:不生气,不能生气,绝不能同她生气!
剿匪一事是她亲自策划,每一步都很缜密,就现在的发展看来,她确实有骄傲自得的资本。
可是!
“以身犯险,就是你解决后顾之忧的办法?!”殷怀玺沉声问,计划是挺好的,但前提不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虞幼窈心虚乱瞟,心中酝酿的那一星半点的理直气壮,瞬间瓦解了:“我这不是没事吗?而且你、你也来了呀!”
她一心虚,就忍不住歪着头,伸手捏耳垂,做出一副无辜乖软样子。
从前无往不利的招数,这一次却不管用了。
殷怀玺眼瞳一缩,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眼睛盯着她的手腕,上面青紫於伤,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心中一窒,喉咙滚了滚:“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虞幼窈想将手藏在身后,挣了挣手臂,没有挣开,连忙左顾右他而言:“只、只是一些皮外伤,就、就看着吓人……”
殷怀玺看着她,没说话。
她脸上画了丑化的妆容,轻敛着眉目,长眉擦去了渲染的眉黛,细致的眉毛,根根分明,服贴着眉骨,逶迤入鬓,透了一种山河逶迤,迤逦入画的美。
每一根眉毛都透了坚韧,却是掬月在眉,一片皎洁,却又仿佛透了灼灼晖光,明亮照人。
这天下风情千万般,却都作了她江海在目,重岚在眉。
难怪古人云: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当年娇气又懒散的小丫头,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临危不乱,独挡一面的坚毅女子。
虞幼窈被他看得心慌乱跳,又见他一直没说话,连忙抬起头来看他,殷怀玺白玉一般的面庞,在昏黄的火光下氤氤朦胧,显得缱绻又温柔。
她像小的时候那样,讨好地拉了拉殷怀玺的手,摇了两下:“你别生气嘛,下次碰到这种事,我一定会事行和你商量……”
还有下次!!殷怀玺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疼不疼?”
是他亲手将殷三、殷十、黄文献、安远将军送到她跟前,给了她熊心豹子胆,她向来聪明善机变,手中掌握了庞大的力量,就会学着去善加利用。
与其责怪她,倒不如怪他自己,对她太过纵容。
虞幼窈立马眨了眨眼儿,可怜巴巴地看着殷怀玺,一副无辜又乖巧的样儿:“是有一点。”
殷怀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解下了身后的斗篷垫到地上,拉着虞幼窈坐下,又连忙从荷包里,取了随身携带的药膏,蹲在她的身边,轻揉地帮她涂药。
手腕被绳子勒破了皮,药膏乍一涂上,就有些刺痛感,虞幼窈“咝”了一声,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殷怀玺握紧。
上好了药,手腕上灼灼地疼痛,减轻了一些。
殷怀玺取了一方帕子,撕扯成了两半,将手腕包扎妥当:“先简单包扎一下,等下了山,再寻个大夫仔细瞧一瞧。”
虞幼窈点头,连忙问:“对了,你不是去了丹东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殷怀玺深吸了一口气:“剿匪这么大的事,老黄怎么可能不通知我?”说到这儿,心里那窝被浇灭的火气,又有死恢复燃的趋势了:“我接到消息时,正好转道去了岫岩,与你们相去不远,就直接赶了过来。”
虞幼窈又有些心虚了,变成了缩了脖子的小鹌鹑了:“连城有一千幽军精锐,还有黄军师,这个谋士,安远将军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几个山匪哪儿轮得着你、你出马啊,也太,”小提大作了!
后面这话她没敢说,一群山匪,殷怀玺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令他“小提大作”的,是以身犯险的她。
殷怀玺一脸无可奈何:“这帮山匪,是从山西一带逃窜过来,山西十万里大山,匪盗横行,这几年遭了旱,有不少小匪寨难以生计,只得逃下山,另寻他处占山为匪,他们都是惯匪,一到了鞍山一带,就收拢了一大批流民手下,手段也非一般山匪可比,万一……”
第839章:疼,太疼了
虞幼窈有些吃惊:“难怪山寨内外的布防这么严密。”
不管是占山的位置,还是吊桥,及内外的防御工事建造,就不是一般的山匪:“只可惜,他们碰到的不官府,而是幽军。”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殷怀玺险些又火气上冲了。
虞幼窈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转开了话题:“对了,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黄军师和殷十有没有事?人质都救出来了吗?山寨里的情况都探明了吗?"
殷怀玺只好道:“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大半山匪都去吊桥处应敌,老黄和殷十也没事,联合几个抓进山里的部下,正在清除寨中留守的山匪,殷三带着黑将军,寻到了人质关押的地方,去解救人质,只是,”他蹙了一下眉:“寨中的情况有些复杂。”
虞幼窈心里一咯噔,连忙问:“怎么了?”
殷怀玺道:“山寨后山有一处金矿,是山匪在后山建造防御工事时,无意间挖掘出来的,也是才发现不久。”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山里头藏了一座金矿?难怪山匪要抓男丁上山做苦力。”
大周朝各地的矿产,都掌握在朝廷手中,私自开矿是死罪,金银矿是稀缺矿产,饶是殷怀玺名下,也只有几座铁矿。
殷怀玺道:“据殷十打探的消息,这座金矿储矿很大,出产的金矿纯度很高,能融炼赤金。”
虞幼窈惊喜不已:“这真是天降横财啊!”
剿个匪,也能剿出一座金矿,这运气也没谁了,殷怀玺笑了:“不过,山匪袭击你的消息,已经送进了连城,明儿上午官府就会前来接手一应后续事宜,关于那处金矿,还需要仔细安排,以免被官府察觉了。”
剿匪原也是官府的事,官府接手之后,会安排人探查整个山寨,接手寨中还活着的山匪,以及人质。
虞幼窈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晚点让人送消息。”
眼下也没多少时间来处理座金矿的事,山匪里人多嘴杂,之前还抓了不少人质,送进矿洞里采矿,人多嘴杂,保不定就让官府察觉端倪。
殷怀玺安慰道:“老黄会处理好的。”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肚子就“咕咕”叫了几声。
殷怀玺脸色又是一拉,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先填一填肚子。”
“你怎么还带了吃的?”虞幼窈惊喜地接过油纸包,连忙打开,就见里头摆了三块色泽金黄,圆圆的小饼子,两块白白的酥饼。
殷怀玺道:“金黄色的小饼,是岫岩一带比较有特色的馅饼,馅料是当地特有的滑子磨,味道脆嫩爽口,独具风味,另一种是小白皮酥,外面是油酥,入口酥软,里面是桃仁,花生仁等做的馅料,也是馅饼点心,辽东一带牛羊颇多,要说馅饼,还是肉馅更美味,等你过了孝期,我带你仔细品尝。”
虞幼窈喜欢各种美食,他到了某个新的地方,首先要打听一下,当地比较特色的美食,时常会带给她。
虞幼窈高兴不已:“谢谢十九哥。”
殷怀玺忍不住笑了。
吃完了东西,殷怀玺站起来,伸手去拉虞幼窈。
虞幼窈才站起来,就感觉踝骨处一阵钻心的剧痛,她脸色瞬间变白,一个趔趄,扑进了殷怀玺怀里,发出一声抽息。
“怎么了?”殷怀玺立马询问,顿时注意到她站立的姿势不对:“是不是脚扭了?”
虞幼窈疼得说不出话,大约是方才站得久了,踝骨又麻痹了痛觉,也没觉得有多疼,后来坐了一会儿,麻痹的痛觉又回来,乍然站起来,就觉得疼得钻心。
殷怀玺连忙扶着她坐下,半跪在她面前,只扫了一眼,就抬起她的左脚:“扭了多久了?”
虞幼窈轻咬着唇儿:“被劫上山的途中扭的,”注意到殷怀玺的脸色瞬间变黑,她连忙补充:“当时,就只轻微扭了一下,没伤到骨头,也不怎么疼……”
殷怀玺从怀里取了一把匕首,将羊皮小靴割开,露出了裹了抹袜的小脚,脚肿得很厉害,将有些宽松的抹袜都撑满了。
挤压胀痛的脚,终于从鞋子里解放出来,明明疼得厉害,可虞幼窈竟然诡异地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眼见殷怀玺捧着她的脚,她觉得不妥,试图把腿缩回来。
可殷怀玺却拿着匕首,将她脚上的抹袜也一并割开。
整只脚已经肿成了大萝卜,因为长时间在鞋子里挤压,皮下透了青白色,隐藏在皮肤下面的青筋,也都浮到皮表上来,有些触目惊心。
殷怀玺沉着脸,握住於青的踝骨用力按压。
“疼……”虞幼窈惊叫一声,喉咙止不住地抽气。
“扭了脚筋,没有伤到骨头,”殷怀玺松了一口气,可见她脚肿得厉害,心里又气又心疼:“怎么也不告诉我?”
打小就是娇气又怕疼的丫头,便是被叶女先生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手板,也要巴巴地喊疼。
虞幼窈小声道:“我忘了。”
殷怀玺连气也生不起来了,连忙又取出药膏,将整只脚都涂了一遍:“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会很疼,你忍一忍。”
也不待虞幼窈回答。
他一把捏住肿胀的踝骨,一种压迫疼痛的感觉,令虞幼窈疼得脑子发懵,已经无瑕去思考,合不规矩,合不合礼数,妥不妥当这样的问题了。
疼,太疼了。
“你、你到底会不会推拿啊,怎么能这么疼,”虞幼窈疼得直哆嗦,她怀疑殷怀玺在故意惩罚她“以身犯险”的事:“春晓,让春晓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踝骨处有青紫於血,是筋带撕脱损伤,想要尽快恢复,需要以特殊手法通筋活络,化於散血,进行复位,春晓不行。”
殷怀玺就着滑润的药膏,顺着她的踝骨,一路平推就到了脚尖,再重复之前的动作,反反复复。
平推法舒通筋膜,能使筋带复位。
虞幼窈不相信,咬牙忍着疼。
殷怀玺耐心地解释:“军中训练强度大,时常会出现各种跌打损伤,军中医药资源有限,处理这样的伤,我最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