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共骑
虞幼窈刚用完早膳,殷怀玺就过来接她。
谢老太太少不得也要敲打几句。
殷怀玺也是乖觉得很,向她保证:“老太太请放心,天黑之前我一定把外孙女儿,给您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谢老太太也算看明白了。
殷怀玺这人惯常打蛇上棍,分明是长了一副乖戾狡诈的心性,却惯会在长辈跟前讨好卖乖,脸皮也是真厚。
她突然觉得好笑,恍惚想到了,殷怀玺似乎是元月的生辰,也只比虞幼窈大五岁,今年也刚满十九,还未及冠。
老帽山比较陡峭,马车行了一段路,实在太过颠簸,殷怀玺直接命人停了马车,掀了车帘,果真见虞幼窈轻蹙着眉,脸色不大好。
他直接伸了手:“后面的路不好走,我带你骑马。”
虞幼窈陡然想到了,撤离泉州那一晚,殷十带着她策马飞奔的画面,当时她坐在马前,凛烈的寒风刺面而来,她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尽是呼啸的寒风,呼吸间,尽是倒灌进口鼻里的寒意,马儿扬蹄砸落,哒哒的声音,像是重重地砸在她心里,令她心惊肉跳。
她有些害怕,却还是将手递给了殷怀玺。
殷怀玺拉着她,跳下了马车。
脚落到了实地,虞幼窈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满目的青翠环碧间映入眼中,令人心旷神怡,脸上不觉就透了笑容。
为了方便出游,虞幼窈今儿穿了一身,略带了胡服款式的衣裙,对襟窄袖短衣,考虑到初春,山上风大,又搭了一件杏色的半臂袖衣,下身搭了碧绿的宽幅折褶裙子,裙子前后左右开叉,露出了脚下一双短口的羊毡翘头小靴子,靴口里所了绸裤。
大周朝不行胡服,但无论哪朝哪代,女子对美的追求,从未停止过。
胡服与汉服相结合,揉杂出了另一种大方秀俊的美,完美融合了汉人女子,柔中带刚的坚贞美好。
殷怀玺陡然将她抱起,虞幼窈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了马背上。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在原地打圈儿,吓得虞幼窈赶忙,抓紧了马鞍,颤着声音:“十九哥我怕……”
殷怀玺蹲身,抬起虞幼窈的脚,放进了马蹬里:“用力踩着马蹬,就能稳住了身形,不会从马背上跌下来。”
虞幼窈连忙照做了,脚上踩踏了实物,顿时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身体依然在摇晃,可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殷怀玺翻身上马,坐到了马背后面,一手握着缰绳,一边揽着虞幼窈的小腰,极自然地将她圈在怀里:“放松一些,背不要绷得那么直,身体略向前倾,着力于双腿。”
男人透了笑意的声音,就在耳边,不似从前淡冽,却含了一缕清润,仿佛春江水暖,缱绻而清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呼吸就在耳边,说话的时候,声音伴着似有若无的湿温热,撩动了她耳边的碎发,似若若无的痒意,透着细微的酥麻,令她有些颤栗,心慌。
虞幼窈下意识就顺从了殷怀玺的话,身体略前微微一倾,稍稍躲开了令人心慌意乱的亲昵。
但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
随即,殷怀玺宽阔的胸膛,就追了上来,壁垒一般地坚实、森严,贴覆在她单薄的后背,揽在腰间的手臂,倏然收紧,就将她细瘦的身子,将她严丝密缝地扣在怀里。
虞幼窈有些不自在。
殷怀玺的声音,立时在耳畔响起:“别乱动。”
声音罕见地,透了一丝强硬,虞幼窈心中一慌,也不敢再乱动了,殷怀玺用力踩了马蹬,马儿仰头,嘶鸣了一声,“哒哒哒”沿着山道上山。
春晓打算跟上去。
殷十却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挡住:“前面山势陡峭,马车走不多远,就无法通行,老帽山西面有一处峡谷,春晓姑娘带人从南面绕道去峡谷,先行安置,届时殿下会带郡主过去小憩。”
春晓有些为难:“小姐身边……”
殷十道:“殿下会照顾郡主。”
春晓无语,她当然知道,表少、殿下会好好照顾小姐,但孤男寡女的,难免有些不妥,出门的时候,老太太特意让小姐,多带了一些人在身边,临走时还将她叫到身边,千叮咛万嘱咐,要时刻跟在小姐身边,不能离开太远了。
可这还没有上山呢,殿下就将小姐“拐”上了马,先跑了,丫鬟、妈妈、婆子十几个人,也只能干瞪眼。
春晓等了一会儿,见上山的马儿渐行渐远,小姐也没有旁的吩咐,只好听从了殷十的安排。
马儿走得很慢,沿着一条天然的石板、石条的小径,拾阶而上。
虞幼窈很快就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放松了心情,欣赏着周围的景致,或千奇百状的奇石,或一簇山花烂漫,或一株老树古松……
薄薄地衣裳,挡不住早春瑟瑟地寒意,越往高处,寒意愈浓,虞幼窈下意识靠进了殷怀玺的怀里,后背坚实温暖的胸膛,连身上的寒意也一并驱散。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山势平坦开阔之处,虞幼窈如履云端,极山远眺,看到了远处山峦葱郁起伏,流泉飞瀑,气势磅礴,有一条河流,宛如一条银带,环山绕谷,飘落西去,有一种星河倒映。
殷怀玺道:“那是复州河,连城有一部分适合耕种的耕地,都集中在那一带,百姓们多以耕种为,周边有自然生长了大片的柞树林,你名下的一百万亩山林都在那一带,包括莲镇、复镇在内,附近有十余多个乡镇,可以安置灾民。”
连镇和复镇算是比较大了,一个镇可抵寻常一个小县。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连城拢共有多少人口?”
殷怀玺道:“辽东一带多战乱,自古以来就地广人稀,连城耕地少,粮产不足,居住人口则更少一些,大约二百万人众。”
确实是地广人稀,虞幼窈又问:“复州河一带十余个城镇加起来有多少人呢?一下收这么多流民,会不会对当地造成一定的负担?”
第811章:牵手
倒不是虞幼窈之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是这段时间,又有不少流民涌向了连城,朝廷颁发了国策之后,流民人数还要激增。
连城耕地少,粮食产量也有限,养蚕能换粮换钱,却也要保证当地产粮,是否能养活这么多人,各地粮食都是供不应求,关键还要自给自足。
殷怀玺:“连城辖下有三个县级镇,庄河、复镇、莲镇,连城的蚕业都集中在庄河,复镇和莲镇以耕种为主,还有一个海岛县,岛上居民以渔业为生,连城有很大一部分海产,都是出自那里,单以地域大小,以及当地物资划分情况,农工发展情况来看,安置二十万流民绰绰有余了。”
这样看来连城的发展潜力确实很大,虞幼窈心中一松:“连城耕地少,农业受地域所限没办法大力发展,就要以蚕业、海产为主,但民以食为天,至少要保证当地的产粮能够自给自足。”
殷怀玺也知道她的顾虑,解释道:“养蚕是精细繁琐的活儿,也不是人人都擅长,到时候也会安排一些人开荒种番薯,也会安排一些力气大的人,去海岛县上打渔为生,饶是如此,还是养蚕的人居多,过度养蚕会破坏山林环境,你今后要多注意,林木规划养护。”
殷怀玺心中有成算,虞幼窈也没再多问:“可能头两年因为没有耕地,又是背井离乡,没有别的活路,会有大批人养蚕过活。”
“最多一两年,流民们在连城扎根了,就可以尝试寻摸别的活路,一些真正掌握了养蚕技术,并从中获利的人,会继续养,一些只能靠养蚕勉强养家糊口,填饱肚子的人,就会放弃养蚕,另谋出路。”
而且,大户人家的庄子上,都有专门规划养护山林的护林人,会定期巡山、伐木、植树、养树、造林,以保证庄子上林木能可持续发展,年份好的木料,一直都十分紧缺,如此也能避免主家受到损失。
殷怀玺点头:“也好,种田产粮才是头等大事,多一个人开荒,就多一个人产粮,番薯贱活,就是在荒地也能种活,多种几年番薯,开荒的地也能养活了。”
他决定接纳更多流民,并非士绅们的钱粮,而是番薯。
番薯能活命,还能养荒地。
种两三年,辽东一带的农业就发展起来了。
虞幼窈又想到辽东一带,还有十余个县区要开劈蚕场,虽然有了连城的先例,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却还是关心地问了情况。
殷怀玺脱了外袍铺在平坦的地上,拉着虞幼窈坐下:“各地的蚕场已经派人去开劈了,其中以丹东的规模最大,大头留给你,及军中丹东的将士、当地的散户、外来商贾,剩下的才允许士绅沾手。”
散户势弱,斗不过士绅。
外来商户财力雄厚,但因为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会受到当地士绅的排挤和肘掣。
引进外来商户的目的,是为了分化士绅利益,散户和外来商贾,分则各为其利,合则能制衡当地士绅。
二方互相牵制。
虞幼窈就成了制衡的关键,一旦有哪一方,损害了当地的利益,虞幼窈可以另联合一方,轻易对付另一方。
虞幼窈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关键:“因为旱情波及甚广,大周朝很多地区都发生了暴乱,商人蒙受损失,自朝廷颁发了国策之后,就有不少商人都涌入了辽东,势必会对当地士绅,造成一定的冲击,士绅们的利益分化成了必然,削弱了士族对当地影响力,进一步削弱了士绅的势力。”
朝廷的国策,明显是在针对士绅,这让各地的商人敏锐地嗅到了商机。
加之北境在殷怀玺的镇守下,还维持着太平景象,给商人创造了良好的发展条件。
北境大肆收容流民,人多同样也代表了生产力,对商业发展有利。
她这才认识到,国策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也明白了,为什么外祖父会刻意提点她这一点,因为老辣的商人,早在提点她时,就已经预知了,这一国策会对整个北境,造成的巨大影响力,也清楚一个国策,就能让殷怀玺在北境,所面临的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单刀直入,一击中矢。
同时!
虞幼窈激动道:“外来商贾身后代表的是更广阔的人脉、渠道、物资,就相当于,将外面的资源引进了辽东,辽东一带就不会在士绅的把持之下,进入内耗情况,进而发展成盘剥百姓,这对北境的发展十分有利。”
解决问题的同时,还将为北境,创造了良好的发展优势。
殷怀玺笑了:正是如此。”
虞幼窈轻叹一声:“外祖父,可真厉害啊!”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外祖父没提这些,也是心存了磨练她的意思,等国策的事办成了,她就能明白,一件事这背后一连串的利益效应,是开拓了她的眼界和胸襟。
殷怀玺深以为然。
身为一个商人,谢老爷子比谁都清楚,北境士绅之间的水有多深,对士绅之间那点事,再明白不过了。
也清楚,解决士绅不论是利诱威逼都不管用。
官有官途,商有商道,盗亦有盗,勾连了士与绅的,始终还是利益,左不过一个商字。
解铃还须系铃人!
经商上面的事儿,还是应该由商来解决。
朝廷颁发了国策,虽然能暂时压制士绅,却也是治标不治本,国策的意义就在于,它给了其他商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下山的路太陡峭,虞幼窈不敢坐马。
“山路不好走,我牵着你。”殷怀玺小指,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指,见虞幼窈没有躲开,他顿时胆儿肥了,连忙将虞幼窈的手握在手里。
虞幼窈面颊一红,忍不住低下头悄悄瞧了几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小声道了一声:“好。”
手是没少握过,却从来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地握,感觉完全不同,殷怀玺耳根有些发红,却故作镇定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我是担心你不小心摔着了。”
第812章:我背你
一边说着,殷怀玺又悄悄握紧了她的手,柔若无骨柔荑,宛如膏脂一般绵软细润,总担心一个没握紧,就要从手上滑开。
他蹙了下眉,将手指塞进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虞幼窈低着头,眼睫止不住地轻颤,是花开却枝低时,那欲盖弥彰的娇羞。
也不知道,是不是虞幼窈的手太软,握在手里紧了不行,松了一不行,轻了不行,重了更不行,让殷怀玺的心,也跟着一起,软得一塌糊涂,人也有些紧张,下意识就绷直了背脊,清了清嗓子:“你的手太软滑了,不握紧一点,会呃……”
仿佛一下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嘎然而止,白玉般抽搐了一下,猛然涨得通红。
山风缱绻地拂过山林,树梢掀起了细细地绿浪,发出沙沙地声响。
殷怀玺下意识看了虞幼窈。
她低着头,从侧边瞧去,眼睫又长又卷,“扑棱”“扑棱”地乱颤,仿佛有一只蝴蝶停驻在眼上。
殷怀玺这才注意到,她耳朵红得要滴血了。
“咳!”他用力咳嗽了一声,眉眼有些无辜,眼神却有些飘忽,大约也没想到,解释的话,怎么了到了他嘴里,怎么就变得又轻佻,又孟浪。
仿佛在,轻薄人似的,太不庄重了。
他眼神儿心虚乱瞟,小声地辩解:“呃,其实也没那么软滑,”他虎躯一震,觉得这话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补充:“不,你别误会,没说你的手不软滑,就是,”他连舌头都打结了,在软滑与不软滑之间反复横跳:“就是,你的手本来挺软滑的,我不该说你手太软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殷怀玺一脸崩溃地吱唔着,有点生无可恋。
虞幼窈还是头一次见他磕磕巴巴,话也说不利索。
她拼命抿着嘴,憋着笑,粉白的面儿,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得,宛如含苞的春杏,蘼腻娇艳。
“这也不对,那也不是,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虞幼窈故意问他。
空气静了几息。
没听到他说话,虞幼窈就抬眼瞧他。
殷怀玺恢复了矜贵雍容的神情,显得从容不迫,唇边含了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就是觉得,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眼见虞幼窈满面红霞,才抬起的眼儿,轻颤了一下,又轻敛了下去,他突然变得理直气壮:“握在里头浑然无骨,柔如无物,总担心稍不留神,就要从我手中偷偷溜走,便,”他又将手中软腻握紧了几分:“想要握紧了一些,就逃不走了。”
夸自己未来媳妇儿,心虚什么?!
那必须是要可劲地夸。
虞幼窈觉得这话意有所指,就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嚷:“谁要逃了?”
殷怀玺清了清嗓子:“反正握紧一点准没错。”
虞幼窈红着脸儿,低下头。
殷怀玺自觉有理,眼儿也不飘了,从他的角度瞧去,她乌发如云,头顶的单螺,耸起如螺的峰峦,乍然一眼烟鬟雾髻,巫山一段云委,堆砌在白腻腮边,衬她螓首峨眉,交襟的上衣,领如蝤蛴,细瘦如玉的长颈,弯了一截儿,委婉又动人。
殷怀玺眼儿发直,却又拼克制自己,挪开了眼睛,生平头一次,对自己引以为熬的自制力,产生了怀疑,他喉咙滚了滚,声音也有些嘶哑:“我们下山吧!”
下山的路,和上山不是同一条路,要更陡峭一些,虞幼窈一手拎着裙摆,低着头看路,殷怀玺走在她前面半步,为她引路,不时提醒她小心,注意脚下,慢点……
马儿“哒哒”地跟在身后,时不时停下来,吃一口路边的野草。
走了不多会,虞幼窈额头、鼻尖溢了香汗,她轻轻喘着气儿,面颊有些潮红:“还有多久能到山下?”
脚下虽然穿了小靴,出行很方便,但为了舒适,小靴是牛筋的软底鞋,鞋底还是薄软了一些,寻常走路不成问题,但山路凹凸不平,石板冷硬异常,走在上面有些微微硌脚,走了不多久,就觉得脚底有些酸麻。
只是比起坐马下车,她宁愿吃些苦头。
“还要再走一段路,山势平坦一些就能骑马,累了吗?”殷怀玺时刻都注意着她,一早就发现她呼吸带了喘意,已经有些吃力,只是虞幼窈没提,他就装作不知道,悄悄放慢了下山的速度。
“是有点。”听他的意思,没那么快到山下,虞幼窈犹豫着,是坚持继续走,还是强忍着山路陡峭,感受一下骑马下山的刺激?
“这一段路要陡峭一些,走起来比较吃力,你还没学会骑马,骑马下山也不安全,”殷怀玺看出了她的为难,眼中透了深邃的笑意,放开了紧握在掌中的手,蹲到她面前:“上来,我背你下去。”
他的语气,透了不容置喙的强硬。
却到底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又是手握重权的上位者,身上本就带了雷霆万钧、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
叫人生不也反抗之念。
平常在她面前,殷怀玺刻意收敛了气场,很少展露这一面。
所以,虞幼窈挺吃这一套,只犹豫了瞬间,就主动上前爬到殷怀玺的背上,手臂自觉缠住了他的脖颈。
殷怀玺手臂,放到她的腿弯处,抬起她的双腿,缓缓站起来。
虞幼窈从殷怀玺的臂膀处,看到了陡峭的山路,心里还有慌:“要不,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再背一个人,好像挺危险的,总归我们也不赶时间,山中景色也好,走一段,歇一路,慢慢下去也好。”
“不用,”殷怀玺稳稳当当地沿路往山下走,他走得很慢,很慢:“山路不好走,那是对于你而言,我是习武之人,从七岁开始,在腿上就绑了沙袋,每日上下山训练脚力,一时不停,莫说是背一个你,就是背,”一头大肥牛,他自觉将到了嘴边的话,吞进肚里:“两个你,你也不成问题。”
从前在幽州时,父亲带他们一家出去游玩时,就经常这样干,不然他干嘛回来的路上,挑了另一条更陡峭的山路?
第813章:想歪了
虞幼窈没听出,他话中有一瞬间的怪异。
背这姿势,无论是背人还是被背,都不怎么不舒服。
背人的人力气和腰力不足,就容易腿软,走不了一会儿,腰就塌下来了,背上的就会往下打滑。
殷怀玺稳稳当当地托着她的双腿,躬着背,让她趴得更舒服一些,却不弯腰,便是后背负重了,也挺直着,这就避免了她身体下滑。
虞幼窈也不会因为身体下滑,感到不适。
也因为他背得稳实,虞幼窈没那么紧张了,原本缠在他脖子间的手臂,也放开了,随意搭在他的肩膀上。
随口就夸了他一句:“你腰还挺好的!”
冷不防的一句,让殷怀玺诡异地静默了一瞬,接着就仿佛被什么呛进了喉咙里,急促地“咳”了几声。
“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咳起来了?
我怀疑你在轻薄我,但是我没证据,殷怀玺止不住了喉咙里的不适,木着脸说:“没什么,就是张嘴太急了,被风呛进了喉咙里。”
军中的将士,大多都不讲究,荤话是一套又一套,简直百无禁忌。
从小就混迹在军营里,听荤话到大,又阅遍群书的殷怀玺,可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鸡崽儿。
就算知道,虞幼窈这一句“你腰还挺好的”,和“你可真厉害”,没什么区别,只是纯粹地在夸他。
但是!
男人的腰那是轻易能夸的吗?
那是谁都能夸的吗?
是个男人都要想歪!
“那你小心一点,咳得耳朵都红了,肯定很难受吧!”虞幼窈瞧见了他耳朵,近在咫尺,红得都快要滴血,这红还在往耳根后面,还有脸上蔓延,还以为他是呛狠了,才变成了这样。
那是咳成这样吗?!殷怀玺又觉得,嗓子眼里开始痒了,忍了又忍,这才涌上喉咙的咳意,咽下去了。
总觉得这个话题,太危险了,不能再聊了。
于是,他转了话题:“西面峡谷有一处十分秘蔽的温泉,汤池引了活水,很干净,我派人清理了一番,还撒了药粉,你方才走了不少路,出了许多汗,人也有些累,等到了峡谷,你可以过去泡一泡,解一解……”
声音嘎然而止,殷怀玺耳根处刚褪了的红意,又有蔓延的趋势。
你说你,转话题就转话题吧,怎么偏就转到这话上了,身为一个外男,怎可关心女儿家沐浴上面的事?
太失礼,太孟浪,太轻浮了!!
虞幼窈脸儿也有点红,不过殷怀玺也是在关心她,也不能不领情,就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山风飒飒,不知名的幽香,萦绕在鼻息间,似有若无的徘徊,清幽香软,殷怀玺不敢再乱说话了。
随着虞幼窈长了年岁,他难免生出遐想,但这种遐想只如《洛神赋》一般,是喜爱女子的欣赏,赞叹,情思。
可自从被虞幼窈夸了一句“腰挺好”,他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脑中不觉就想到了从前听到的荤段子。
仿佛打开了某一扇新奇的大门,难免就动了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不觉就想到了午夜梦回,在梦中濡湿的裘衣。
殷怀玺暗暗骂了一声——
禽兽!
虞幼窈也才十三四岁,还没有及笄,想什么呢!
心里却有一个魔鬼一般的声音,带了点蛊惑地说:十三四岁怎么了?十三四岁都能嫁人了,长孙皇后,就是十三岁嫁了唐太宗。
另一个冷静理智的声音,反驳道:所以,长孙皇后难承君宠,三十余岁就红颜早逝了。
这下脑中那个带蛊惑的声音,也消停了。
唐太宗后宫无数,也为后世留下了,很多风流事迹,但他生平最爱重、最偏宠的女子,还是长孙皇后。
待长孙皇后去世之后,风流的帝皇,反而不勤后宫了,日日念及与发妻恩爱点滴,越发地勤勉政事。
女儿家早经人事,于身骨有损。
最好满了十六。
虞幼窈可不知道,她就是随口夸了一句,就引发了某人,满脑子颜子废料。
殷怀玺后背很宽厚,手臂托着她时,手臂牵连了背上的阔肌,也随之拢起,上面覆了一层硬肌,使得脊沟处变深,仿佛将她包裹起来,他步履平稳,大约担心她会感到不适,时不时将她往上托。
她乖乖地趴在殷怀玺的背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山道,突然就不嫌弃山道太长,也太陡峭了。
甚至希望,殷怀玺能走慢一点,再慢一点……
而事实上,殷怀玺确实走得很慢,很慢,大有要将百里的山道,走出千里的漫长。
过了一会儿,殷怀玺平复了心中糟七糟八的念头:“想不想学骑马?”
“想。”方才与殷怀玺共骑了一阵子,虞幼窈对骑马,也没那么怕了,觉得学骑马其实挺有必要的。
殷怀玺笑了:“一会儿教你。”
大约走了两刻钟,山势平坦了许多,骑马就可以下山,殷怀玺没有主动放她下来,虞幼窈见殷怀玺,腰不弯,气也不喘,走得稳稳当当地,没有一丝勉强,就没有主动要求下来。
虞幼窈看着山道上,一块块虽然凹凸不同,也并不规整,却错落有致,错综布列成了一条蜿蜒通幽的道路,有些好奇地问:“山上的石道都是天然形成的吗?”
殷怀玺道:“也不完全是,老古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帽山上物产很丰富,生长了百余种草药,其中以人参、天麻、灵芝、龙胆、细辛为贵,除此之外还产有核桃,榛子等干果,及一些野物,山下的百姓时常上山弄些山货,药材改善生活,遇路不平,就会凿平,遇路不通,就会开路,世世代代,长年累月,就形成了天然的山道。”
虞幼窈恍然,老百姓们大多喜欢依山傍水而居,只要不是极端灾害,日子都能过得去:“只可惜,我们来得有些早,山上的许多野花都没有开,不然就可以采些山花,回头做些香药,脂粉,香露,野花的香味比家养里,还有干花要更香。”
踏青最好的时节,就是三月三上巳节,和清明节前后。
第814章:洗凝肌
果然!
女儿家还是对花花草草,更兴趣。
殷怀玺若有所思:“等回了襄平城,我带你去游西鞍山,到时候山花遍野,你想采多少就采多少。”
西鞍山,也就隔在连城与襄平之间的鞍山,因为位于鞍山城西,形状很像马鞍子,所以又叫西鞍山,古鞍山城的之名,就是源于此山。
西鞍山铁矿很丰富,自古就是治铁重地。
山中还盛产美玉,奇石,药材等。
大周朝四大名玉之一的屾岩玉,就产自这里,除此之外还盛产七百余种药材,常见的药材,几乎都能在西鞍山里采到。
两人有一搭,没有一搭聊着,大约又过了两刻钟,虞幼窈终于看到了,宛如一条银带的复州河,缠绕着一处峡谷,峡谷里飞瀑流泉,十分震撼。
虞幼窈很激动,一手攀着殷怀玺的肩膀,一手往峡谷指去:“你说的峡谷,就是那里对不对?”
殷怀玺一直在注意脚下的路,尽量往平坦的地方走,也不是担心摔倒,只是免得颠簸,让背上的虞幼窈不适,听到虞幼窈的声音,他抬起眼睛:“嗯,就是那里。”
虞幼窈惊叹不已:“好美啊!”
“你喜欢就好。”殷怀玺之前巡山时,见到景色不错的地方,就会刻意记下,今儿带虞幼窈进山,就是挑了他觉得不错的地方去。
这一路,虞幼窈精神很放松,明显十分满意。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峡谷。
殷怀玺终于放下了虞幼窈
被殷怀玺背了一路,猛地落到实处,虞幼窈突然感觉,脚下一阵酸麻,连腿也有些发软。
殷怀玺扶了她一把,有些懊恼:“也是我的疏忽,忘了提醒你,换一双厚底的鞋子,你从前没走过山路,方才走了这么久,腿脚肯定是要受罪。”
牛筋的软底鞋,穿着舒适轻便,也灵活,方便走动,但山路不平整,难免有些咯脚,养在深闺的小姐,一双手光莹似玉,白璧无瑕,想来一双细足也如手荑一般,柔若无滑般细嫩,哪受得了山路崎岖?
脚上一吃劲了,连带了腰腿也难受。
他只想着,虞幼窈打小就和许嬷嬷学了舒筋活骨的柔身术,强身健体,身骨很是不错,却没想到这一处。
虞幼窈摇摇头:“也不是太难受,回头让柳儿帮我拿捏一阵,也就没事了。”
柳儿一手拿捏的功夫,是深得许嬷嬷真传。
殷十和春晓,并几个随行的侍卫,在峡谷搭好了几座营帐。
虞幼窈确实有些累了,身上累出了汗,有些不舒服,就想到了殷怀玺提的那处温泉,兴致勃勃地要去泡温泉。
春晓准备了衣饰、香药、点心、果物、干货、茶水等等,一个大箱的东西,和殷十一起带虞幼窈去了温泉州。
峡谷四周耸立了形态千奇的巨岩小峰,沿着巨岩间的一条羊肠小径,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一处小山坳。
山坳四周耸立了岩石,岩上攀满了刺蔷薇,许是靠近了汤泉,山坳里的温度适宜,原本三四月开放的蔷薇花,五颜六色地簇拥在藤蔓枝上,烂漫而绚丽,空气里满是馥郁的蔷薇花香,山岩和蔷薇形成了一个独山、隐秘的环境,有一汪碧泉,宛如镶在山坳里的碧玉石一般。
一眼望去,汤泉水色湛绿,明沙净砾,清澈见底,池底铺了卵石,碧石如玉与水光斗奇,宛若珠玑盛琥珀,却是美不胜收。
美,简直太美了!
难怪殷怀玺会提了这处温泉。
虞幼窈连忙走过去蹲身,掬了一捧水轻闻,不温不烫,闻不见任何硫磺和异味,她低头嗫饮了一小口,不带任何涩苦,反而有一种山泉水特有的清甜,是上好的汤池,其水宜浴宜饮,十分难得。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真是太美了。”
殷十已经在山坳里搭好了营帐。
虞幼窈去营帐里换了一身,抹胸薄纱的裙子,被着一件及小腿的斗篷,踩着地上浑圆的卵石来到汤池边上。
春晓接过了斗篷。
抹胸的裙子,露了手臂,脖子,以及胸前大片的雪玉肌肤,雪萤蚕织成的纱衣,轻盈地覆在她身上,腰间轻盈一束,衬她小腰儿纤柔窄细,楚楚袅袅,越显得抹胸处,玲珑姣好,有一种玉峰雾罩,正是一段巫山云委。
虞幼窈缓缓下汤。
轻盈如雪的雪萤蚕衣,在水面倏然散开,堆砌地裙摆,从在她腰间倏地绽放,宛如一朵水莲花,冰清玉沿,肆意地绽开。
身体乍寒乍暖,虞幼窈一时间有些受不住,过了一小会,适应了温度,就觉得热热的泉水,无孔不入地往皮肉里钻,带了点轻微地酥麻热意,令人全身舒坦。
柳儿蹲在虞幼窈身后,瓢了泉水,替她冲洗头发。
春晓焚了宁心的香药,就地铺了一张席子,上面满了带过来的吃食,茶水等,时不时地投喂虞幼窈。
殷十寻了一处高岩,蹲在上面,警惕着四周。
虞幼窈咽了一颗腌渍的杏仁肉,欣赏着山壁上攀满的刺蔷薇,感慨道:“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温泉泡久了会头晕,胸闷,但虞幼窈并不会,大约是泡得太舒服,她赖在汤池里不肯起来,让春晓五催三请,磨蹭了三刻钟,才肯让柳儿和春晓扶起来,泡了温泉之后,虞幼窈全身筋骨都酥了,浑身绵软无力。
柳儿取了玫瑰香露,帮着虞幼窈推拿了身骨,通筋活络,之后又涂了层润肤的香膏养肤。
穿戴整齐,梳妆完毕,虞幼窈神清气爽,身上残余的酸软也一扫而空。
她兴致勃勃地拎着空掉的食篮:“我们去采些蔷薇花,回头做些香露、香膏、脂粉,还有花饼。”
做香露的蔷薇花,要采那种含苞欲放,将开将开花儿,香气含而不露,做出来的香露,香味才会更加馥郁纯正。
香膏和脂粉,要挑开得正艳的花,颜色才会最鲜艳,纯正。
花饼吃食倒是不挑。
虞幼窈采了不少蔷薇花,之后挑了一捧,开得五颜六色的蔷薇花,这才回到峡谷。
第815章:秘辛
婆子们垒了简易的土灶,正在准备午膳。
虞幼窈没看到殷怀玺,正要问随行的护卫,就听到峡谷外面,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不一会儿,殷怀玺骑马进了峡谷。
他翻身下马,见虞幼窈站在不远处,重新换了一身玉色的窄袖上衣,并绿花绿裙子,裙子上绣了小巧的松叶纹,摆裙盖住了细足,重重叠叠地堆彻在脚边,随着她步履轻盈,裙摆宛如一朵朵,折褶的矢车菊,在脚边轻盈地翻浪着细细地花浪。
宛如深秋的寒霜,薄薄地覆在松针叶上,白中杨绿,绿上妆白,温雅又坚贞。
虞幼窈注意到,他方才在马背上,是一只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捧着什么东西,就忍不住仔细去看。
注意到她的目光,殷怀玺大步走过去:“我方才去山上寻了一株莲瓣兰,是比较罕见的朱砂春兰,”他将一直护在手中的朱砂兰,递给虞幼窈:“虽然山中的野花还没有开放,但兰花已经含了苞,养十天半个月,大约就能开花。”
虞幼窈这才注意到,殷怀玺是连土带根一起挖回来的,用纸包裹了朱砂兰带土的根部,碧绿的箭叶,保护得很好,没有任何损伤。
朱砂兰的中间,已经冒出了三根长长的花茎,上面已经有八九个花苞了,花苞色如渥丹,宛如朱砂。
她几乎可以想象,等花苞绽开,绽放如出莲形的小花,该有多么清滟高贵。
见她久久没接,殷怀玺还以为她不喜欢,连忙道:“山中还有比较常见的建兰和惠兰,你若是不喜欢朱砂兰,我再帮你寻几株其他品种。”
连城这边气候好,山中有不少野生的兰花,以春兰居多。
虞幼窈笑着接过:“谁说不喜欢了,朱砂兰是比较稀有的品种,一般生长在南方一带,北方鲜少见到,也是我运气好,才能叫你寻到一株,”她捧着朱砂兰,低头闻了闻,花茎上的花苞,便是还没有开放,便已经暗香浮动,透了幽芳,不由笑得眉眼弯弯:“我很喜欢。”
她只是没想到,之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看到山中的野花开放,他就特意寻来了一株兰花送她。
殷怀玺松了一口气:“喜欢就好。”
虞幼窈有些好奇:“兰花生长在山野之间,并不好寻,你是怎么寻到的?”
这么一会功夫,就寻了名品,兰花若当真这么易得,也不会令诸多爱兰人士趋之若骛,千金求取。
殷怀玺神色变得复杂:“我娘喜爱兰花,但南方的兰花,在北境不易成活,很难将养,我爹为了讨我娘欢心,就寻了不少有关兰花的书籍,了解兰花的品种、习性、及生长环境等,经常出入山中寻找各种兰花。”
他也曾听说过,他爹从小的时候,也是天资聪颖,很得先帝喜爱与看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书就脑壳疼,学了一身不学无术的纨绔作派。
思及至此,殷怀玺不由笑了笑:“我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一看书就脑壳疼,他这辈子,连兵书都不会看,怎么就能看进去那些花花草草的书?所以一开始,他跟我念叨这事,我是全当笑话听了。”
虞幼窈一脸不相信:“周厉王打仗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不会看兵书?”
殷怀玺“哈哈”一笑:“我没骗你,他是真的连一本兵书都没看全乎,起初我娘逼着他学兵法策论,让幕僚们把兵书读给他听,他嫌无聊,学不进去,幕僚管束不了他,我娘没得办法,只好亲身上阵,每日为他读兵书,讲解兵书,在我娘跟前,他也不敢造次,说来也奇怪,我爹这颗榆木脑袋,在我娘跟前就变灵光了。”
虞幼窈有些无语,哪儿当儿子的,说自己爹榆木脑袋,说起自己的爹,没得一点恭敬样子,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
每次提起了爹娘,殷怀玺总有许多话:“有一度,我甚至怀疑,我爹一看书就脑壳疼,是装的。”
虞幼窈也微微睁大了眼睛:“后来呢?”
殷怀玺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我就问了我爹,我爹就说,他小的时候贪玩,不小心从假山上跌下来,摔得头破血流,险些没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后,也伤了根基,变得体弱多病,一看书就会头晕目眩,犯恶心,也是养了许多年,才渐渐好了一些。”
虞幼窈却觉得,这个“贪玩”,未必就是真的贪玩。
宫里受宠的皇子,身边不光有一群伴从,时刻约束皇子的言行举止,其中就有精通武艺的,从假山上摔下来,就能险些没命,这也太疏忽了。
但如果,这不是意外呢?
就说明,当时尚且年幼,还是皇子的周厉王,就已经挡了某些人的路。
那么周厉王打小应该是天资过人。
如此看来,周厉王自请去镇守北境,由一个纨绔,迅速成长为大周朝赫赫有名的战神,也不是没有缘由。
便是荒废了多年,天资好的根儿,也还在那儿。
如此,狗皇帝会对周厉王起疑心,也不是没有原由。
他对周厉王的忌惮,也不是空穴来风。
最终埋下了祸根。
那么,再进一步推算。
周厉王的母妃惠妃,宫中秘史上记载,是出自民间。
但她听祖母提过,出自民间,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惠妃其实是一个普通的农女,因姿容秀美,温醇质朴,与先帝性子十分相合,所以极得先帝宠爱。
像她这样的妃子,在宫里应是很难生存下去。
但当时的皇后,而今的太后娘娘,因为伤了身子,多年未孕子嗣,中宫无子,是何等大事?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需要拉拢皇上。
那么出自民间,不仅大字不识多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对她构不成威胁的惠妃,与她就是天然同盟。
皇后娘娘应理护着惠妃。
可是往深了想,连宫中秘史对惠妃的记载,也是出自民间,其余不详。
足见,这位惠妃便是再得宠,在所有人眼里,也是上不得台面。
第816章:人艰不拆
后宫讲究子凭母贵,惠妃出身低微,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过人的才华,朝中亦无人脉,她的儿子,对宫里其他家世过人的妃嫔来说,应该也不成威胁。
可如果,先帝对这个儿子极其器重,甚至不惜罔顾他有一个,上不得台面,为人垢病的母妃,也要栽培他为储君呢?
中宫无子,后宫只要有子的妃嫔,人人可争那个位置。
先帝有心追究,又能如何?
那也要问朝臣们,愿不愿意让皇帝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宠妃折腾。
皇上要是真疼儿子,就会隐忍下来,以免因这件事得罪了朝臣,以后周厉王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虞幼窈心中扑通乱跳,感觉自己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种事不能想。
虞幼窈连忙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周厉王的病症,是否是头部受创,导致颅内於血不散之故?”
她对病理也知道了一些。
於血积於颅内十分危险,需要好好将养,时间久了,於血或许会渐渐散去,症状也会减轻,但也有恶化丧命的风险。
殷怀玺不知她心中所想,眼中透了一丝冷意:“确是如此,颅内於血,寻常汤药难以尽化,只能辅以针术,只是我爹当时的情况比较凶险,就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御医,也没有万全把握,御医们又惯常明哲保身,便只能采取稳妥的方法,辅以汤药养之。”
先帝险些痛失爱子,也不敢轻易冒险。
也是因此,先帝对爱子多纵容了一些,难免就纵出了一身纨绔毛病。
虞幼窈猜测,这其中应当还有其他内情,却也知道,有些事最好不要问得太清楚:“那后来,周厉王的病症治好了吗?”
殷怀玺颔首:“治好了。”
虞幼窈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
殷怀玺话锋一转,就道:“男人在面对喜爱的女人时,总带了可笑又卑微的自尊,用我爹的话就是,你娘那可是京兆第一才女,我哪能给她丢人,她亲自教我,那是必须行,不行也得行的那种。”
“你娘,我是说王妃她……”虞幼窈有些紧张,颅内於血最初没有化去,常年累月地於于颅内,再用针散於,危险也会更大。
殷怀玺笑了:“我娘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爹怕她担心,不敢告诉她,也不许我告诉她,他是悄悄命人寻了精通针术的名医,也不知道他是蠢得没脑,还是太盲目自信,一听说对方祖上出过一位药王,也没搞清楚对方的底细,医术是否真的高明,就让人在他头上下针了。”
虞幼窈弯了一下唇儿,当年她偶然得了一张从海外来的残方,窥见了膏油的做法,但因为方子残缺不全,制作方法也一知半解,后来做成了之后,也只是在一个婆子身上试用了一下,就直接拿给了殷怀玺用。
殷怀玺也真敢用。
既不怀疑这张残方的来历,也不怀疑膏油做得对不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这么相信一个,学香药不到一年,年仅十岁的小姑娘。
用殷怀玺自己的话,也不知道是蠢得没脑,还是太盲目自信了?
果真不愧是父子俩吗?!
殷怀玺觉得她笑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大约是傻人有傻福,才让他碰见了孙伯这位用针圣手。”
若单论医术,孙伯还在史御医之下,与胡御医不相伯仲,但若论起针术,孙伯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虞幼窈抿着嘴直笑:“那你也挺有福气的。”
殷怀玺竟然觉得,虞幼窈是在拐弯抹脚说他也傻,他不动声色:“能遇到你,确实是我的福气。”
他的腿虽然是孙伯治好的。
但是,若没有灵露,替他调养了受损严重的身体根基,若没有保元丹,为他调理元气,若没有膏油养护他坏了五六年,已经逐渐缩萎坏死的腿,孙伯便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神针术,也治不好他的。
虞幼窈捧着朱砂兰,笑得花枝乱颤:“你寻兰的本事,也是跟周厉王学得?”
口口声声嫌弃自己的爹,却也没少学他。
世间最好的父子,莫过于亦父、亦父、亦朋、更亦子。
殷怀玺“咳”了一声,否认道:“我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只是听他念叨多了,难免也懂了一些,也没刻意学,”他连忙转了话题:“之前巡山的时候,观老帽山的地势环境,便猜测会有兰花,根据兰花的生长习性,寻了这株朱砂兰。”
之前也寻到了其他品种,但野生的兰花,品相不如家养的好,这株是他挑出来,品相最好的一株。
口嫌体正直,说得就是他这样的。
嗯,人艰不拆。
虞幼窈眼里透了一点点狡黠:“我以前没养过花草,院子里的花木,都有专门的下人照料,听说兰花娇贵难养,以后这株朱砂兰就有劳十九哥帮着我养。”
“好!”殷怀玺下意识点头。
接着,就反应过来了。
养兰是个精细活儿,寻一株上品的朱砂兰,可以说是运气好,但若是连兰花都会养,就不是“没刻意学”,“一般懂”,而是内行人了。
殷怀玺轻捻了下手指,觉得有点儿手痒,下意识要去敲她的额头,可瞧着她螓首峨眉,笑得一脸无辜,他就下不去手了。
玉色的上衣,衬得她宛如开在枝头的豆蔻花,亭亭玉立正梢头。
乳白色的花骨朵儿柔若凝脂,晶莹剔透,如玉一般温润,花骨朵的顶端一抹胭脂红,娇艳欲滴,还没有绽放,就已经美到令人窒息。
闭合的花蕾,令人不禁心生遐想,当蓓蕾初绽,殷红微开,花冠乍现,又是何等惊艳?
殷怀玺轻叹一声,抑止不住指尖的颤动,抬起手,指腹轻轻地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拂到她的耳后:“小狭促鬼!”
经常握笔,练刀的手指,覆了一层薄茧,带了点粗砺,轻轻地刮过耳边,带了点颤栗,虞幼窈白玉的脸上,染上了一缕胭脂红,自然地晕开,她忍不住低下头,轻唤了一声:“十九哥。”
第817章:恶毒
殷怀玺每次提及父亲,总是骄傲又得意,口口声声嫌弃父亲,可眼里头,却充满了孺慕和崇拜。
在父亲的影响下,殷怀玺也成长为一个鼎天立地的人。
肯为百姓守疆。
肯为灾民筹谋。
殷怀玺问她:“怎么了?”
虞幼窈摇摇头:“就是有点羡慕你,有一个好父亲。”
殷怀玺见她眼中似带了些许伤感,突然道:“也不用羡慕我,等将来……总归是要改口的,我的,也是你的。”
虞幼窈愕然地瞪大了眼儿,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顿时面颊绯红,捧着朱砂兰一转身:“我,我先回营帐里,把朱砂兰安置一下。”
说完了,也不等殷怀玺回答,就已经踩着小碎步,急步离开,纤细的背影,蔓妙又单薄,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殷怀玺有些懊恼,虽然这都是迟早的事,可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也太过唐突了。
婆子们准备了清淡适口的午膳。
殷怀玺陪着虞幼窈用了午膳,两人在峡谷里漫步消食。
虞幼窈看着不远处的飞瀑流泉,碎玉飞花,美得宛如人间仙境。
她抬头望天,目及所见的,终于不再是囚困她的内院深宅,而是一片天高云阔,广阔无垠的天地。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想想,从前在京里的日子,还真是宛如隔世。”
殷怀玺问她:“你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虞幼窈点头,转头瞧了殷怀玺:“我好像没和你讲过,你没来虞府之前,我在府中的事,”说到这里,她话儿一顿,想了想才道:“我五岁那年,陪祖母去宝宁寺上香……”
殷怀玺之前听虞幼窈提过这事,就是那次,她误打误撞救了被歹人挟持的宋明昭,自己却磕得头破血流,昏迷了过去。
只是后面的事,她就没再提过。
但是,这么大的事,府里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虞幼窈轻声道:“祖母到处寻不到我,气急败坏地大骂了杨氏,还训了虞兼葭几句,”说到这儿,她没再继续说了,话锋一转就道:“回到府里后,我发了一晚的高烧,祖母担心我,也守了我一整晚,一直等到我退烧之后,才回屋里歇息。”
殷怀玺大约已经猜到了。
杨氏被老夫人痛骂了一顿,肯定会怀恨在心,碍于孝道,她也不敢对老夫人不敬,但拿捏一个丧妇长女,却是轻而易举。
虞幼窈脸上带了一点恍惚,声音清淡:“醒来之后,丫鬟过来禀报,说大老爷过来看我了,我那时很高兴。”
殷怀玺却心疼得一抽一抽地。
那几年,虞老夫人卧病在床,几乎汤药不断,杨氏掌了家,又生了嫡子,和虞宗正感情正浓,正是春风得意之际。
老夫人再疼孙女儿,也是分身乏力。
杨氏除了不敢明目张胆地苛待继女,在虞宗正跟前挑拨是非,让本就不喜嫡长女的虞宗正,认为嫡长女娇蛮跋扈,出手教训虞幼窈,也是轻而易举。
连身为父亲的大老爷都觉得,大小姐娇蛮跋扈、顽劣不堪,府中的下人见风使舵,虞幼窈的恶名,自然就传得满府皆是。
果然!
虞幼窈嘲弄地笑了笑:“虞宗正一点也不在意我磕坏了头,高烧了一晚,反而气急败坏地斥责我。”
提及此事,她脑中便又浮现了当时的情形。
得知“父亲”过来了,小幼窈很高兴,穿着单衣,就连忙让下人扶到了外室。
虞宗正一见她就怒声斥责:“你祖母,怜你母亲早亡,这才将你接到跟前教养,没成想,竟纵得你娇蛮跋扈,欺负身体病弱的妹妹,还将病弱的妹妹推倒在地上,导致妹妹受了惊吓。”
小幼窈额头上缠着渗了血的白纱布,因为失血过多,小脸儿白惨惨地,愕然地望着“父亲”。
她小嘴儿一瘪,眼里盛满了泪,闪烁着泪光,却倔强地强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梗着脖子:“我没有欺负她,更没有推她,我煞住脚了,她没有摔倒,是我自己摔了……”
虞宗正见她死不悔改,勃然大怒:“你还狡辩,是不是你说,你三妹妹装腔作势,整天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也不知道作给谁瞧?和你娘一样坏,我讨厌你,这话是不是也是你说的?”
小窈儿百口莫辩,张了张口,想说:
明明是虞兼葭的丫鬟以下犯上,对我阴阳怪气一通指责,我才忍不住怼了几句,这才和虞兼葭发生了口角。
可紧跟着,虞宗正就怒声道:“你仗着祖母的宠爱,欺负嫡妹,不敬继母,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小幼窈儿呆呆地着,虞宗正眼里,盛满了对她的怒火,对她头上的伤视而不见。
虞宗正“啪”地一掌,拍到桌子上:“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你祖母疼你一场,可你竟这般不懂事,明知道祖母身体病重,是强撑了精神上了宝宁寺,还到处乱跑,让祖母担惊受怕,连病情也加重了。”
对于这件事,小幼窈无力反驳,缓缓低下了头,豆大的泪水,宛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滴落在鞋尖尖上。
无声无息!
她的低头,在虞宗正眼里,杳然成了心虚,一时间怒火更盛:“分明是你自己不懂事,到处乱跑,这才磕伤了脑袋,却把错处推到继母和二妹妹身上,累得继母和妹妹受长辈责骂,你小小年龄便如此恶毒……”
咆哮的声音,像凿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凿进了小窈儿的耳里头。
小幼窈磕伤了脑袋,听得脑袋疼得直发晕,纱布上的血,渗得越来越多,她低着头,额头、鼻尖都冒出了汗,小身子也有些发颤。
但虞宗正没有看到,或者是看到了,并没有在意,又或者是,在虞宗正眼里,小幼窈痛苦的样子,反而成了她心虚,害怕的证据。
小幼窈也一直撑到虞宗正骂完了,拂袖离开后,才晕过去。
小幼窈没有晕多久,就醒过来了。
她到底年幼,被父亲骂了一通,心中很难受,也有些不愤。
第818章:衬托
小幼窈想去问一问虞兼葭,她分明没有推虞兼葭,为什么父亲会认为,是她推了虞兼葭?
就算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甚至还会继续惹怒父亲。
但是,小幼窈不想被人冤枉,不想让所有人认为,她是一个恶毒的人,不墙南墙,不死心,就算撞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要问一个明白。
哪怕这其实并没有意义。
可她从小就是一个固执又倔强的孩子,除了会对疼爱她的祖母撒娇卖乖,就算对虞宗正也没有服过软。
不被偏爱的孩子,要么自己为自己出头,撞得头破血流,至少旁人不会轻贱你。
要么委屈忍耐,卑微到尘埃里,任人践踏。
她的母亲是原配嫡出,她是府中的嫡长女,她凭什么要卑微、懦弱,任人践踏?
小幼窈一个人跑去了主院。
却在主院一个小院外面,听到了杨氏正在和身边的李嬷嬷说话:“老爷从安寿堂里出来了吗?”
李嬷嬷连忙道:“刚出来不久,这会儿回了书房处理公务,听安寿堂的下人们说,大老爷把大小姐狠狠地斥责了一顿,那声音是隔了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亏得老夫人还昏迷着,不然老夫人哪能乐意。”
她学着大老爷的口吻,鹦鹉学舌一般她将虞宗正骂虞幼窈的话,说了一遍。
杨淑婉被她怪腔怪调逗得,捏帕掩嘴“咯咯”直笑,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当真有老夫人护着,我就拿她没有办法?左不过一个丧妇长女,解决她的方法多得是,也就见她还有点用处,让虞清宁与她闹腾,两人鹬蚌相争,整日闹腾烦人,倒显得我们葭葭,虽然身体病弱,却是难得乖巧又懂事,聪明又可人,成了家里最出挑的姐儿,老爷难免要多怜爱几分。”
大户人家姐儿多,谁好谁坏,那都是对比出来的。
李嬷嬷深以为然:“还是夫人高明。”
杨淑婉微微一叹:“葭葭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被我这个当娘的拖累了身子,我总归是要多为她谋算一些,以免她将来被身子连累了名声和前程。”
也是她当初未婚先孕,为了延迟生产,喝多了保胎药,这才让葭葭得了弱症。
哪家会喜欢一个打胎里就带了弱症的病殃子?
这个病殃子,还需要用不少金贵药材养着,时间久了,难免就要遭人嫌弃,下人们也难免要嚼舌根。
府里人多嘴杂,难免有嘴碎的,姐儿们名声,起先是从府里传出去的。
李嬷嬷笑眯眯道:“现在大老爷疼爱三小姐,嫌弃都冲着大小姐去了,下人们嚼舌根的对象,也都换成了大小姐,外人也只知三小姐体弱一些,再仔细养几年,三小姐身子也能越养越好,将来铁定能有个好前程。”
老夫人虽然是长辈,但大老爷才是一家之主,下人们惯会见风转舵,三小姐得宠,自没人敢嚼弄三小姐,再有大小姐衬托着,好名声那都是三小姐的。
杨淑婉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蹙了一下眉:“对了,我听说,为姐儿们开蒙的女先生,时常夸赞虞幼窈?”
姐儿们三岁就要学规矩,顺带启蒙认字,五岁学文章、练字,七岁要学教条闺范。
李嬷嬷点头:“是夸了几回。”
旁的不敢多说了。
杨淑婉冷笑了一声:“什么有娘生,无娘养的下贱东西,也敢处处与我的葭葭争抢风头,也不看看,小命是捏在了谁的手里,改明儿你去打点一下女先生,告诉她,我们大姐儿,叫老夫人娇惯了性子,养了一身娇蛮跋扈,顽劣不堪的脾气,让女先生平时多【关照】一些,切莫惊动了老夫人,累得老夫人操心。”
她刻意加重了“关照”这两个字,语气里透了瘆人的冷意。
躲在拱门后面的小幼窈,生生打了一个哆嗦,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儿,满脸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小幼窈明白了。
娇蛮跋扈,顽劣蠢笨,不堪教化,能衬托虞兼葭的小幼窈,才是杨氏想要看到的,不然杨氏不会放过她的。
小幼窈大气也不敢喘,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小院里彻底没了声音,小幼窈才惊慌失措地跑回了安寿堂,冲进了祖母屋里,要找祖母。
可她看到祖母灰白着一张脸躺在床榻上,满室子都是苦涩的药味。
小幼窈呆住了。
祖母向来精明,让她疏远主院,怎么可能不知道杨氏对她不怀好意呢?
可知道又能如何?
祖母卧病在床,杨氏掌了家,父亲偏心杨氏,连安寿堂里的动静,都能一字不差地传进杨氏耳里,可见安寿堂里也有杨氏的人。
杨氏生了嫡子,只要明面上没有错处,父亲就会护着她,祖母也拿她没有办法。
就如今日,祖母昏迷了,虞宗正就敢明目张胆地进了安寿堂,对她一通责骂。
祖母总有护不住她的地方。
而且!
祖母已经病成了这样,她不能再叫祖母操心了。
只有祖母身体好起来,她才有倚仗。
她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小幼窈握了握拳头,心想:小幼窈啊小幼窈,你以后再也不要妄想,用课业来讨好父亲,没有用的,你只有按照杨氏所希望的那样,衬托虞兼葭,杨氏才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她低下头,豆大眼泪,一颗颗地滴到地上。
小幼窈学会了装疯卖傻。
在课堂上也不敢用功,因为她知道,杨氏收买了女先生,一旦她有用功的迹象,女先生一定会想法子磋磨她。
杨氏也会挑唆父亲寻她麻烦。
可是她整日里不用功学习,又担心会惹了祖母不喜,所以她又学会了,刻意去讨好祖母。
祖母喜欢她胖乎乎的样子,她就努力多吃半碗饭。
祖母喜欢她讨巧卖乖的样子,她就努力去做。
她装成了还没有开知识的懵懂样子,这样祖母就不会觉得她不懂事,蠢笨,而是知识开得比旁人晚些。
这世上有大器晚成,贵人语迟的说法,很多长辈认为孩子知识开得晚些,也无伤大雅。
窍子一开,比谁都聪明。
第819章:永以为好
她偶尔,会在祖母跟前,露一点小聪明,所以祖母对此一直坚信不疑,对她疼爱不减。
可她只是不用功,并不是真傻。
那场噩梦,对她冲击虽大,但“周令怀”和许嬷嬷相继进府,才是她改变处境的契机。
她在府里不再是孤立无援,身边有了一个与杨氏、虞宗正他们没有任何干系,真真正正只会照顾她一个人的人。
这个人,是打宫里出来的,有一身的本事,可以让她在后宅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正立起来。
人人都觉得她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学东西比旁人快。
却没人知道,她从前没有用功,却不是真蠢,暗里也学了一些。
她和虞兼葭一起发了一场高烧,虞兼葭身体病弱,都去上了家学,她为什么迟迟不去家学?
她难道不知道,会遭到父亲的责骂吗?
这种事她以前经历的还少吗?!
因为她在等机会啊!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机会却是生生消耗了,她和虞宗正之间仅剩的父女情分,可最终她还是达成了目的。
光明正大地用功。
她身边有许嬷嬷这个体面人,杨氏那些腌臜的手段,就不敢往她身上使,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朝不保夕,只能靠装疯卖傻才能自保的小幼窈。
她的课业越好,虞宗正就会对她越满意。
杨氏也不能再轻易挑唆虞宗正了。
所以啊,她如饥似渴地吸取了,自己从前没有用功学过的东西,任凭许嬷嬷将她每日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虽有抱怨,却无埋怨,虽有辛苦,却无退缩,所以她学得比旁人快,比旁人多,也比旁人好。
提及了从前的事,虞幼窈语气十分复杂:“你初进府的时候,我也是刻意亲近你,”她低下头,声音透了微微的涩意:“我不是故意想骗你,我想活着,好好地活着,不想被任何人摆布,更不想让任何人拿捏。”
殷怀玺进府第一日,就察觉了府里的微妙。
很多事情经不起推敲。
单从长安才一进府,就听说了虞大小姐娇蛮跋扈,就能知道,身为丧妇长女的嫡长女虞幼窈,看似尽得了老夫人偏宠,却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
虞幼窈声音闷闷地:“你会不会觉得,”她有些说不下去,却还是倔强地问:“我故意利用你?”
殷怀玺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
纤细单薄的身段儿,在他的怀里瑟微轻颤,他心中一揪:“那你从前对我的好,都是真心的吗?”
“当然是真心的,”似是怕他误会,虞幼窈抬头看他,眼里头瞬间蒙了一层雾气,急声释道:“我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这跟我对你好没有冲突,在我心里,你就是我表哥,是比大哥哥还要亲近的兄长。”
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殷怀玺心疼不已:“你当我为什么要悉心教导你?是吃饱了撑着了闲得慌吗?我看起来,是那种喜欢自找麻烦,多管闲事的人吗?”
虞幼窈怔然地看着他,眼中的泪雾,沾湿了眼睫,泫然欲泣,却又倔强地强忍了眼泪。
殷怀玺轻笑一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有真心换来的真心,怎么能是利用?
虞幼窈愣了一下,就明白了,你将木瓜投赠我,我拿美玉作回报,不是仅为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你以真心相待,我当以真心加倍回敬。
殷怀玺又笑了一声:“懂了吗?”
虞幼窈扑进他怀里,小声道:“懂了。”
殷怀玺从她腰间取了白帕,轻柔地为她拭去沾在眼睫上的湿意,瞧她红了眼眶,眼周生晕,眼角含娇,分明是一副娇楚柔弱,惹人怜爱的样子。
他强忍着心中唐突的念头:“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嗯?”
虞幼窈轻轻“嗯”了一声。
倒也不是她胡思乱想,只是想到从前在虞府里,因为诸多原因,连外出都不能随心所欲,突然就有种恍惚的感觉。
殷怀玺握住她的手,将手帕塞进她手里:“不是要学骑马吗?现在就教你。”
虞幼窈终于破涕为笑:“好啊!”
殷怀玺终于松了一口气,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却仿佛紧张存在的汗意。
峡谷地势比较平坦,而且地占也大,学骑马也算合适,殷怀玺特地为虞幼窈准备了一匹比较温驯的小马。
马儿通体雪白,神骏非凡。
殷怀玺向她介绍:“这是北狄的雪山马,因通体洁白如雪,又生活在比较寒冷的高原一带,而得了此名,北狄有三种血统最高贵的纯血马,十分珍贵,雪山马就是其一,它不仅神骏美丽,而且身形矫健,动作灵敏,奔跑速度快、持久力强,爆发力也很强悍,重要的是它还十分温驯。”
说到这里,他话锋微顿。
接着,就又道:“听说,最高贵美丽的雪山马,只有北狄最优秀、最美丽的女子才能拥有。”
北狄是一个尊崇强者,崇尚实力的部落,最高贵的纯血马培养不易,只有最厉害的勇士,最美的草原明珠才能得到。
这是身份实力的象征。
想来这匹马也是得来不易,让殷怀玺花了不少心思。
殷怀玺将这匹雪山马送给她,是否也代表,在他心里,她是最优秀,最美丽的明珠,能配得上雪山马的女子呢?
虞幼窈很高兴:“它好漂亮啊!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殷怀玺颔首:“当然可以,这是专门驯养好的马,很温驯,只要不恶意伤害它,它也不会伤人。”
虞幼窈连忙上前抱住马头,摸了摸马儿头上的鬃毛,如她想象一般顺滑,马儿感受到了她的喜爱与善意,轻轻蹭了蹭虞幼窈。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它有名字吗?”
“还没有,”殷怀玺摇摇头:“你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虞幼窈轻轻摸着马鬃,想了又想:“就叫雪山吧,我觉得这个名儿很适合它,离开了草原,它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雪山,也不再是北狄的雪山马。”
第820章:就,很好看
殷怀玺一默,但见虞幼窈期待的眼儿向他看过来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捧场道:“挺好的,就叫雪山,属于你的雪山。”
雪山马,是属于北狄。
雪山,只属于虞幼窈。
其实吧,这个名儿似乎好像,也还不错。
虞幼窈得了好马,又取了一个自认为不错,其实偷懒的好名,就想到了殷怀玺翻身上马,策马狂奔的画面,心中陡生了一种豪情飒飒。
她抬脚踩到马蹬上,双手扶着马鞍,本就身段柔韧,力气也不小,双腿一使力,就翻身上了马,倒也有那么几分利索劲。
殷怀玺之前教过她骑马的姿势,虞幼窈坐在马背上,双脚用力蹬紧了马蹬,身体微微前倾,着力于双腿,双腿夹着马腹,很快就调整好了身姿,高临下地看着殷怀玺,扬起笑容,笑得神采飞扬:“我骑马的姿势对不对?”
“很对。”殷怀玺上前牵着马缰:“我先牵着马,带着你走几圈,你先适应一下骑马的感觉。”
他轻拍了马腹,马儿打了一个响鼻,砸了砸马蹄,就“哒哒哒”地绕着峡谷平坦的地方,缓缓地行走。
小马没那么高骏,高度正好合适,马背较宽一些,虞幼窈是初学者,马鞍用了木制,上面包着软为柔软的皮子,里面填充了绒毛,前后翘起,中间低凹的部分,很适合坐骑,坐得久一些,也不会磨到了大腿。
殷怀玺道:“木质马鞍较软一些,等你习惯骑马之后,玉质的马鞍更适合奔跑,也不会那么累。”
将玉石打磨成小珠子,小玉块,镶在马鞍上,人坐在上面时,虽然并不柔软,却能缓解长途奔跑带来的疲惫,玉质细腻,滑润,也不会伤到胯部。
他的马上就配了一副玉质马鞍。
之前虞幼窈有些坐不惯,所以这次就换了木质。
绕着峡谷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虞幼窈就已经渐渐适应了骑马,身体自然放松,也不像之前紧张了。
殷怀玺将马缰拿给了虞幼窈,让虞幼窈自己走。
大约又走了一会儿,殷怀玺突然拍了一下马腹。
马儿嘶鸣了一声,陡然撒开了脚蹄子,开始慢跑。
“啊……”虞幼窈惊呼了一声,顿时花容失色,身体下意识后倾,用力地扯住缰绳,宽皮的缰绳,勒得手掌一片热辣,隐隐作痛。
但马儿非但不停下来,反而越跑越快,她惊慌地叫:“雪山,不要跑,快停下,雪山啊啊不要跑啊……”
“吁、吁,雪山慢点,不要跑……”
“十九哥,你、你快让雪山停下来……”
“……”
殷怀玺只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低笑了一阵,扬声道:“身体微微前倾,不要后仰,眼睛不要盯着马头,要看着前方的路,双腿用力夹着马腹,用力踩着马蹬,这速度,就不会被甩下来,也不要死命拉马缰,左边有障碍物,就用力往右边拉马缰,让马儿避开障碍物,还有不要紧张……”
到底坐了几回马,虞幼窈有些经验,加之殷怀玺还在场,虽然有些害怕,也不至于失去理智,雪山跑得也不是很快,她听了殷怀玺话,试着调整坐姿。
殷怀玺一开始还很淡定,心里想着,这种程度的速度,随便怎么骑,也不至于从马背上摔下来,有他从旁盯着,万一要摔了,他也能赶在虞幼窈摔下来之前,把她接住了。
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事实上,骑马这事儿,跟马儿跑得快不快,安不安全没啥关系,跟骑上马背上的人有关。
甭管你多有经验,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儿,简直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往你心里头钻。
所以,殷怀玺每当听到虞幼窈惊呼,不觉就摒住了呼吸,听到她大叫,背脊不觉就紧绷起来。
看着她死拉着马缰,左扯一下,右拉一下,马儿在峡谷里乱冲一气,更是心惊胆颤。
眼神儿更是一眼不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恨不得立马飞身上前,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对她说:“不学了,咱不学骑马了,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带着你……”
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虞幼窈折腾了差不多两刻钟,终于摸索出了那么几分感觉。
殷怀玺却仿佛身体也被掏空了,脑袋发晕,两眼发直,耳朵里嗡嗡直响,双腿阵阵发软,背心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
恍惚之下才惊觉,内里的衣衫,也不知道湿了几遍。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块大石,虞幼窈骑了这么一会马,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路障,顿时吓了一大跳,惊慌地去扯马缰,左一下,右一下,乱没一个章法,马儿非但不停,反而径直向前冲去。
虞幼窈惊叫了一声:“十九哥,我拉了马缰,雪山它怎么还往前冲,啊啊,撞上了,十九哥,救命啊……”
皮质的马缰,带了韧性,被虞幼窈扯紧,离石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雪山的前蹄陡然抬高起,身体后仰,扯紧的马缰,陡然一松。
虞幼窈身体不稳,身体一歪,就栽下了马腹。
殷怀玺脑子一懵,身体比脑袋更快反应,一个驴打滚上前,抱住了虞幼窈,做了一回垫背。
他算计得分毫不差。
虞幼窈正好落在他怀中,他一手护住虞幼窈的头,一手护住她的腰背,将她紧紧地护着怀里,就地滚了两圈,缓冲了虞幼窈下坠的力道、趋势,以免她叫冲力伤到了。
而护在她脑后腰背上的手臂,则替她挡住了地面上的坚硬,让她分毫不损。
虞幼窈紧绷着有些发白的小脸儿,闭紧了眼儿,眼睫因为害怕,止不住地乱颤,许是受到了惊吓,单薄纤细的身段儿,在他怀里颤栗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虞幼窈轻颤了一下眼睫,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殷怀玺一截脖颈。
他皮肤很白,和女儿家,宛如珍珠一般莹白柔润的白不同,是一种宛如骨石一般的冷白,给人一种冷硬、坚韧的感觉,脖子上凸起喉结,上下滑动着,向她展示了,男女身体构造的迥异之分。
就,很好看。
第821章:小王妃
虞幼窈面红耳赤,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是殷怀玺接住了她,将她护在怀里,没有让她受到一点伤。
而且,她竟然趴在殷怀玺身上。
“是不是吓到了?”殷怀玺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抚道:“别怕,已经没事了。”
他平躺在地上,下巴搁在虞幼窈的头顶,微一低头,就能吻她幽香的发顶,她用了玫瑰花露,大约是骑了一会儿马,身上出了汗,香露味道一下就发散开来,凑近了闻,却是丝丝入扣,缠绕鼻翼,沁人心脾。
他喉咙滚了滚,就有些口干舌躁,连忙问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虞幼窈又羞又急,一边连忙从他身上起来,一边问:“刚才尽顾着护我,你有没有事?”
软玉温香盈了满怀,骤然离开,殷怀玺有些怅然若失:“我是习武之人,皮厚肉糙,耐摔耐打,能有什么事?”
虞幼窈有些不放心:“既然没事,那你怎么躺在地上不起来?”
殷怀玺不好说,教她骑个马,简直比他自己骑了一天马还要累。
简直是身心俱疲惫。
他只好道:“我在看风景。”
这个回答一听就不走心,虞幼窈学着殷怀玺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上云卷云舒,峡谷远处的山岚连绵绝,突然觉得,这么躺着看风景,似乎也挺不错。
殷怀玺愣了一下,偏头瞧她就躺在他身边,一掌之隔的地方,他甚至还能闻见,从她身边发散的玫瑰花香。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她就在身边,这算不算是“同床共枕”过?
殷怀玺连耳根也红了,清了清嗓子:“咳,第一次学骑马,感觉怎么样?”
虞幼窈习惯与人说话时,看着人说话,就偏头看他:“挺好的,就是有些害怕紧张,也有些不习惯,总担心会从马上摔下来,”她突然想到,方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殷怀玺给她做了垫背的情形,就笑弯了唇儿:“不过摔了一次之后,突然就不害怕了。”
未知才会使人害怕。
摔过了一次,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而且,有人会在她摔下来之前,接住她,避免她受伤。
殷怀玺与她对视了一眼,被她明亮的眼儿,看得心虚,连忙转过头去看天:“克服了恐惧和紧张,再多练几次,就能学会骑马,你、学得还挺快的,”他连忙,从地上起来:“我们趁热打铁,再练练。”
虞幼窈没好意思说,方才骑了半个时辰的马,这会儿有些累,尤其是双手,因为紧勒了缰绳,也有些疼了。
不过学东西,哪儿能不吃苦?
虞幼窈也没矫情,这次倒是比上次要顺利一些,她自己拉着马缰,绕着峡谷走了一圈,殷怀玺拍了马腹,马儿开始慢跑,虞幼窈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只要保证自己不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胡乱去拉马缰。
练了半个时辰的马,虞幼窈已经可以在平坦的路面上,自己骑着马慢跑。
等回到普明禅寺,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谢老太太见外孙女儿,眉目间虽然带了些许疲惫,但心情却是不错,就知道今儿玩得高兴,也就没说什么。
到了第二日,谢老太太和王氏就陪着虞幼窈一起上山。
虞幼窈不想半途而废,要继续学骑马。
殷怀玺知道她昨儿练马太久,筋骨有些酸疼,只让她练了半个时辰的马,就不让她继续练了。
在普明禅寺盘桓了三日,虞幼窈骑马已经像模像样,殷怀玺总不算不用担心她慌张坠马了。
回到驿站后,就听说四大家联同当地富户轮流办粥棚,赈济灾民,李大人调动了官府人力,协助流民收容营里的幽军,已经开始转移灾民。
虞幼窈半悬的心终于放下了。
连城算是辽东三省第一批施行“国策”的地区,对北境安置灾民,推广“国策”有一定的先驱和代表作用。
同时,也决定了后面的第二批,第三批……相关工作的展开和安排。
所以,殷怀玺犹为重视。
他是打了巡边,视察的名义来了连城,又接下了安置流民的活,也不能一直呆在连城。
连城附近的县区,如丹东、鞍山县、辽东山区一带受灾轻,资源丰富,适合养蚕的地区,他都要亲自巡视、考察,并且亲自参与协助当地官府、士绅、富户,安置流民的相关事宜。
有了连城前车之鉴,又有朝廷颁发的国策,加之武穆王在北境的威望,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虞幼窈在连城这边也没闲着。
国策颁发下来后,越来越多的商贾过来寻找商机。
商人们都知道,韶懿郡主和武穆王主张安置流民,引进外来商贾,也都带了大批物资过来赈济灾民,探一探路。
同时,也为自己将来在辽东三省积赞一些人脉、名声,累积一些资本,顺带向韶懿郡主和武穆王示好。
商人们带了诚意过来,大大缓解了北境物资缺乏的窘境,殷怀玺也投桃报李,派了自己军中信任的军师过来与商人接洽。
虞幼窈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可当殷十领着他进屋后,虞幼窈顿时愣住。
这人生了一张国字脸,留了络腮胡,长得虎背熊腰,高壮魁梧,穿了一身青灰色的短打,不像一个谋士,倒像是上阵杀敌的将领,全身上下都透了豪迈和粗犷。
他一进屋,就大步上前,“砰咚”一声,单膝用力砸到地上,低头拱手,声音洪亮道:“属下黄文献,见过……”小王妃三个字,差一点冲出喉咙,在喉咙里滚了滚,又生生咽了下去,改成了:“郡主。”
虞幼窈忍不住看向他的膝盖,都替他膝盖疼,实在没想到,黄文献竟是这样的黄文献。
也知道这是军中将士,表达对一个人敬重的礼数。
殷怀玺身边门客、幕僚、谋士、军师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但能被殷怀玺外派办事的,肯定是其中最得力,最受信任的人。
因此,惊讶归惊讶,虞幼窈反应却是不慢,连忙起身,走到黄文献面前,弯腰起手,做了一个虚扶的礼数:“黄、黄军师快快请起……”
第822章:北境发展
黄文献连忙道:“黄某忝为殿下军中一员末将,礼不可废。”
况且,他跪得那是郡主吗?
分明是未来的小王妃啊!
军师有名位,无实权,却都有功名在身,有见官不跪的特权,黄文献见了她后,可以直接拱手作揖,行文人礼,倒也不必武将那一套。
虞幼窈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黄军师,是军中元老,辅佐定王与武穆王镇守北境多年,劳苦功高,是武穆王府的坐上人,自然也是我的坐上客。”
黄文献也是个痛快人,见她不摆郡主的谱儿,着实松了一口气:“末将斗胆托大,便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双双落座。
黄文献给虞幼窈算了一笔:“丝茶盐瓷,是大周朝的主要产业,尤其是丝绸,更是深受海外诸国的喜爱,每年通过海上贸易的丝绸,能达到三十万匹,一匹普通的丝绸,在大周朝能买五两银,在海外能买到二十两银,更别提那些更精美的丝绸……”
他嘴巴叭叭地,把算盘打得啪啪直响,从江南、云贵,河南拢共有多少织机,每季能产多少丝绸,每匹丝绸成本价多少。
最后得出结论:“江南、云贵、山东河南一带,约有三十多万张织机,日夜不停地织丝,每年大约能产五十万匹丝绸,大周朝每年丝绸的收益,能达千万余两。”
虞幼窈知道丝绸利润高,却也没细算过这笔账:“这几乎是大周朝整年的开销了,盐、茶、瓷的收益,应是也不比丝绸少,加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税收,为什么国库还收不敷出,年年都在填补亏空?”
黄文献笑了:“抛开海上贸易风险大,常有倭寇,海盗劫船的损失,余下的收益被底下的官员们层层盘剥,最终真正能进国库的,也只剩三成左右了。”
浙江都司与倭寇、海盗们互相勾结,被劫的商船,形同是浙江都司“上贡”给海盗倭寇的份额。
虞幼窈倒吸了一口凉气:“可真是贪得无厌。”
黄文献深以为然,继续道:“柞蚕食量大,过度养蚕会破坏山林环境,考虑到持续发展,必须控制养柞蚕的数量,如此一来,柞蚕丝的产量,其实很有限,不过沿海一带气温适宜,我建议从浙江一带,引进优质的桑树苗,在不适合耕种的地方种桑树。”
黄文献就是辽东人,对辽东很了解,从前也去过浙江,了解过浙江地貌环境,有了事实依据,才敢说这番话来。
“桑蚕食量少,需要家养,桑树长得快,几乎三五年就能成树,柞、桑两蚕兼养,不仅能大大提升辽东一带蚕丝的产量,也给了柞树林一定的生长空间,好的柞树,才能产出质量最好的柞蚕丝。”
虞幼窈对黄文献有些佩服了,这人脑子是真活泛,人也是真精明,心里总有一笔账,于是也不急着搭话了。
果然!
黄文献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就目前辽东一带的养蚕规模,拢共可预设五万张织机,每年可产近十万匹丝绸,柞蚕丝优于桑蚕丝,价格也高了近倍,利润十分可观。”
大周朝还是以桑蚕丝为主。
柞蚕丝产量更少,一般用于兵甲制作,及一些高奢丝绸供给上层人士,寻常人几乎是摸不着的。
也因此,柞蚕的利润高于桑蚕。
也不是说,桑蚕不如柞蚕。
桑蚕里也有许多贵蚕,如雪萤蚕,琥珀蚕等,产出的丝绸弥足珍贵,每年不到百匹,几乎全进了宫里。
虞幼窈若有所思,桑蚕在辽东沿海一带大有可为。
黄文献道:“等辽东一带的蚕业发展起来了,就能再增五万张织机,桑蚕发展出了规模,可再增五万张织机,以桑树的成长速度推算,最多五年,辽东一带的织机数量,至少能达到十五万张。”
收容了流民,辽东一带不缺人口,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虞幼窈有些惊讶:“浙江一地出产的蚕丝,已经占了全国总产的半数之多,辽东一带养蚕规模若能发展起来,可以与浙江一较高低了。”
她之前倒是没算这笔账。
黄文献点头:“旱灾是灾难,也是机遇,借着“国策”,大肆发展蚕业,与蚕业相关的丝、织、印、染、裁、绣等等,几乎能带动整个北境,柞蚕丝是军需,需求量大,丝绸可以远销海外各国,取换他国的特色物品,及食粮、香料、药材等等。”
虞幼窈注意到,黄文献是主张将大周朝的丝绸远销他国,换取他国资源,如此一来就能避免,大肆发展养蚕,导致粮产降低,物资缺乏的境况。
也杜绝了北境过度商化,导致商比民贵,民比商贱,商人反过来欺压百姓,生产力降低,粮产降低。
确实是深谋远虑。
她之前忧心的问题,也都考虑进去了。
黄文献又道:“番薯产量高,也贱活,少许的田地,就能收获大量的粮食,在自给自足的情况下,大力发展蚕业,大有可为。”
若韶懿郡主没能种出番薯,那么北境首先保证的是粮产,但北境地广人稀,粮食产量低,就需要调动大部分人去耕种,以保证出产的粮食,能养活当地的百姓,甚至是军需,就没有人手去养蚕了,发展商业了。
说白了,北境的发展都是建立在番薯的基础上。
包括收容流民,安置流民,推行国策,甚至是后来与士绅们交锋,番薯都是幽军无往不利的底气。
黄文献这一席话,是拢括了北境未来的发展趋势。
虞幼窈心中有底了:“照你的意思,辽东一带若要引进外来商贾,要优先和丝绸、粮产相关的行当?”
外来商贾,多是冲着她和殷怀玺来的,不少商贾带了大批物资过来与官府接洽,甚至还通过官府,给她和殷怀玺送了“孝敬”,朝廷颁发了国策,大批的物资涌向了北境,官府不敢擅作主张,需要她和殷怀玺来周全。
但北境发展未明,商贾们的示好还需谨慎处之。
白占好处的事,她和殷怀玺都做不出来。
第823章:弊患
黄文献道:“是也不是,人口是发展的先决条件,北境人口增多,各种物资消耗也会增多,对商人来说,这就是商机。”
他顿了一下话,又说:“北境有两条向外输出的商道,茶马古道和丝绸之路,这其中的庞大利润,令各地的商人更是削尖了脑袋,赌上了身家,也想掺合一脚,引进财力雄厚、渠道广的商贾,也很有必要,这是牵制、甚至是削弱士绅的大好机会。”
敢掺合茶马古道,丝绸之路的生意人,本身就已经备具了和士绅相争的资本。
之前碍于商帮势力太大,插足不进,如今朝廷颁发了国策,他们打着“赈济灾民”、“推行国策”的一应旗号,携着物资过来,首先韶懿郡主和武穆王,就要承这一份情,相当于给自己找了强有力的靠山。
赈济灾民的大好名声,就是他们立足的名望和基础人脉,足够他们顶着商帮的压力,在北境打开局面。
虞幼窈点头:“看来朝廷颁发了“国策”,也算彻底打开了北境固步自封的局面,迎新了新的发展契机。”
黄文献深以为然,又道:“不过大力发展经济有利有弊,要保证外来商贾与武穆王府和北境发展利益一致,那么我们在其中就要占有一定的主动权,绝不能将主动权,交到外来商贾手里,万一外来商贾与当地士绅勾连,反而变本加厉。”
就好比,武穆王将最好的养蚕场留给了小王妃,并且让她独占了一百万亩山林,她和当地散户联合、外来商贾、当地士绅,三方各为利益,形成了良好竞争和制衡局面,一旦哪一方想要打破这一局面,都过不去她这一关。
包括连城、丹东、辽东山脉一带主要蚕地区,她几乎都掺了一脚。
她成了操控全局的人,代表的也是武穆王及北境的利益。
虞幼窈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全。”
黄文献话锋一转:“我听闻,谢府的生意领域涉足很广,北境未来的发展前程,少不了谢府从中出力,便有劳郡主为末将引见一二。”
身为武穆王麾下的军师,还有功名在身,他想要见谢府的人,并不需要虞幼窈引见,直接派人下了贴子,谢府就得乖乖携上厚礼,毕恭毕敬地亲自登门请见。
可见是给足了虞幼窈的面子。
虞幼窈明白他的意思,想要在商业领域掌握一定的主动权,与财力雄厚,渠道庞大的谢府合作,是不二之选。
黄文献是冲着谢府来的,于是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大舅就下榻在驿站里,命人过去通传一声,便直接让他过来便是。”
黄文献口口声声以“末将”自居,可军师在军中地位超然,直接受命于军中首将,他对谢府礼遇,谢府却还要守尊卑礼法。
“多谢郡主。”黄文献虽然是读书人,却是上过战场,有些不拘小节,倒不是很在意尊卑礼数。
他也特意了解过,谢府行事豁达、正派,与他脾性相合,自然要另眼相待。
谢府雄厚的财力,庞大的渠道,又有和小王妃这一层关系在,这都是他们分化士绅利益,削弱士绅势力的有力筹码,更是发展北境的基石。
这样看来,谢府对北境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便是礼遇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黄文献这个人,更看重实际。
不过小王妃这种大大方方的作派,倒是让他十分受用。
虞幼窈笑着点头,转头就吩咐夏桃去请人。
引进外来商贾从大局上看,自然是大有好处,单从近处看,外来商贾带来的大批物资,基本上就能解决,北境物资缺乏的窘境。
同时,也会刺激当地士绅,协同一起安置灾民。
但从长远上看,也有诸多弊患。
其中最大的弊患,莫过于北境还是士绅势大,外来商贾一旦在北境站稳脚跟之后,想要寻求更大的发展,官商、士绅互相勾结,几乎成了必然。
黄文献是要一开始就把控北境的局势,扶持谢府,将北境一部分资源、人脉、渠道掌握在自己手中。
士绅、外来商贾、谢府形成了制衡局面。
就目前看来,三方制衡,依然是士绅为大,但外来商贾和谢府加入,势必会分化士绅利益,削弱士绅势力。
此消彼涨,也是必然趋势。
前期谢府和外来商贾,有共同的利益和敌人,就是天然同盟。
而谢府背后,是韶懿郡主和武穆王,在外来商贾之间,占有绝对的主动权,是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殷怀玺只需扶持谢府,让谢府联合外来商贾对付士绅,静待合适时机,将一些坏事做尽的士绅连根拨起。
倒也不是说,殷怀玺利用了谢府。
谢府想要在北境站稳脚跟,寻求发展,就已经站到了士绅的对立面,商有商途,官有官道,谢府和武穆王府的利益一致。
不大一会儿,谢巡就过来了。
虞幼窈笑着介绍:“大舅舅,这位是武穆王麾下的黄军师。”
谢巡连忙上前,就要躬身作礼,黄文献连忙起身,一个箭步上前,就托住了谢巡的手:“谢老爷不必多礼,快请坐。”
谢巡愣了一下,就看向了虞幼窈。
虞幼窈连忙笑道:“黄军师辅佐北境战事多年,却是不拘小节,大舅舅也不必太过拘谨。”
黄文献对大舅舅太客气,语气带了敬重,所以才不受大礼。
她目光闪了闪,就想到了,早前黄文献一见她就“砰咚”跪地的画面,哪儿不明白,黄文献约是知道,她和殷怀玺有“婚约”在身,将她当成了未来王妃敬重,连同她的外家,也都慎重了礼遇。
黄文献也咐合道:“郡主所言是极。”
谢巡这才面色一松,客气道:“承蒙黄军师厚待,谢某便斗胆托大。”
接着,就从善如流地坐到黄文献下手处,下人连忙上了茶。
待谢巡茶毕。
黄文献就开门见山道:“谢老爷也知道,最近有不少外来商户来了辽东三省,按道理说,这事儿也不该我们殿下来管的。”
第824章:合作
说到这儿,黄文献就一脸为难地叹气。
谢巡目光闪了闪,十分识趣地接了话:“殿下恪守本份,镇守北境,威慑异族,劳苦功高,已经十分辛苦,眼下朝廷颁下了国策,北境也收容了大批难民,整个北境的安危稳定,全系于殿下一人之身,攘内才能安外,唯有北境安定,殿下才能心无旁骛,抵御外族,此乃大义。”
黄文献头一句话,是在试探谢府。
他说了多少话,话中透了多少意思,就决定了,黄文献在接下来的交谈之中,要说几分话?表达几分诚意?将话说几分透?
他表达了对武穆王的敬重、支持,诚心满满地把话柄递给了黄文献,算是接下了黄文献的试探。
接下来的商谈,黄文献也会回报相同的诚意。
倘若谢府含糊其词,黄文献接下来的商谈,也会有所保留,对谢府的态度,也将发生一些转变。
倘若谢府不接试探,黄文献就明白了,谢府拒绝的态度。
接下来,黄文献最多说一些,诸如北境的局势,武穆王的为难,百姓的艰苦,以作劝慰,让谢府三思。
谈判桌上,越是所谋重大,就越不能轻易透底,彼此交锋的第一步,就是先试探对方的诚意与态度。
果然!
谢府的爽快,让黄文献十分满意,当下就露出一副忧心模样:“关系到万千黎民的生计,殿下也不敢有半点轻忽,难免就对此事多上心一些,但我们这些行军打仗的大老粗,哪儿能懂生意上面的事。”
看,诚意表达了,黄文献就把话柄递回了谢府,有来有往,这话才能一直谈下去。
谢巡心如明镜,也不急着搭话。
虞幼窈学了一肚子的生意经,对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也是门清。
倒是听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谁,方才叭叭地,账是算了一笔又一笔,比她这个生意人还要精明三分。
不过黄文献有心抬举谢府,她也是乐于见成。
“黄某一早就听闻,泉州谢府有仁商之名,早年襄助朝廷开了海禁,不久前捐助朝廷赈济灾民,更甚者当年北狄大举来犯,因战事吃紧,谢府也曾捐赠了一批粮药给幽军,如今谢府能来北境,也是北境之福,做生意谢府是内行人,就想请教谢老爷,问一问谢老爷的意见。”
战时粮草加倍消耗,光靠当时还是世子的武穆王,在幽州城里筹集粮草,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等世子押送粮草上了战场后不久,谢府就通过海运,送了一批粮药过来,为后来收复城池奠基了基础。
只是不久之后,周厉王被宣召进京,将北境的战事,移交到了威宁侯手中,再后来周厉王背上了谋逆之名,这件事就没人再提及了。
从前身为周厉王麾下的军师,黄文献却始终记得这一桩,他对谢府的郑重,也不全是因为小王妃。
谢巡连忙道:“黄军师言重了,谢府愧不不敢当,只要有关生意上面的事,谢府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打开了局面,虞幼窈就站了起来:“既如此,你们先聊,我便不打扰了。”
方才没急着走,是担心大舅舅和黄文献头一次见面,不好打开话题,这才打算从中撮合一二。
不过黄文献能放得下身段,就没什么好担心。
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也不难猜测。
首先,谢府是闽越“王族”,自古以来,王族都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这也是一种传承。
越人最先盘踞在浙江绍兴一带,后勾践迁都琅琊,位于山东,这两地都是沿海一带,故越人擅水,驭船,更擅造船,这就是谢府的底蕴之一。
浙江和山东自古就有养蚕的传统,也擅缫丝,故谢府也擅缫制丝甲的工艺。
谢府和幽军的合作无非两样。
其一,北境士绅掌握了茶马古道、西北丝绸之路,及山陕宁各地区陆路商道,幽军镇守在辽东一带,商帮势力在辽东发展有限。
山陕宁不靠海,海上贸易受到限制,这是士绅们的短板,也是分化士绅利益,压制士绅,削减士绅势力的突破点。
幽军会在海上贸易,为谢府提供策应,届时北境出产的盐、茶、丝、瓷,香料等等,都能通过谢府的商船远销海外。
其二,缫制丝甲。
幽军的军需,都是由朝廷采办,就如同钳制了幽军手脚,令幽军受制于朝廷,甚至是当地官府,更甚者是士绅,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等着开琐喂食。
上阵杀敌,兵甲乃重中之重,兵甲制作技术性太高,几乎都掌握在朝廷手中。
私底下炼铁冶器,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自己的工艺,肯定不如掌握在朝廷手中,集天下能工巧匠,经过数代,不断研究革新,总结出来的经验。
战场上,差之毫厘,就有可能失之千里。
就好比,狄人擅骑,造兵所就造了斩马刀,能有效克制敌人,骑马冲锋。
马背上作战难度很大,就发明了唐刀和马刀,作用于马上交战,唐刀较长,用于正面交锋,马刀是短兵器,作用于出其不意,偷袭取胜,一刀一短,长短互补。
倭寇滋扰东南沿海一带,因倭人多矮小,故采用苗刀作战,苗刀细长如禾苗,兼具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
刀兵的种类变化不大,但是工艺却代代精进。
如今的刀兵,已经不单是以铁矿铸造,不仅有更厉害的炼钢工艺,还能运用其它矿石,增加刀兵的杀伤力。
这些工艺都掌握在朝廷手中。
丝甲制作也是如此。
……
虞幼窈一回到房间,就闻见了淡淡的幽香。
她眼儿一亮,连忙走到了窗台边上,小院坐南朝北,采光极佳,这几日连城春光明媚,移栽到花盆里的朱砂兰,已经盛开了。
长在山中的野兰,经过殷怀玺修型后,在花盆里精心养了一阵,呈现了高雅的气韵。
观之体态强健,坚硬直立,叶片飘逸优雅,刚柔健美,小小一株便有盘根错节,气势磅礴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