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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0章:漪水园

    谢府也都是见惯了好东西,亲手做得东西,比旁的更贴心、近人,原本还有些陌生的一家人,一下就亲近起来。

    谢府一众人,惦记着虞幼窈一路劳累,没折腾什么虚礼,认完亲,就让虞幼窈回去歇着。

    一回到大房,谢老太太就马不停蹄,带着虞幼窈去了安置的院子:“就住你娘从前住的漪水园,依山傍水,不比京里的窕玉院差。”

    漪水园修建时,就是仿照了苏州园林的格局,山、水、宅、园合一,赏、游、居一体,风光独好。

    谢柔嘉一出世,谢府就请了苏州著名的园林师傅,拆巨资,花了七年时间造园,因园里有一条溪涧穿园而过,依山傍水,老太爷就取名“漪水园”。

    是谢府最好的院子。

    后面窕玉院,谢柔嘉也是仿照了漪水园修建。

    王氏也道:“漪水园保持着小姑出嫁时的样子,专门派了丫鬟洒扫,打理,老太太担心你住不惯,从京里回来后,又专门请人重新整改、翻修了一回。”

    谢府世代居于泉州,宅院占地比虞府更大。

    沿着起伏、曲折、凌波而过的水廊移步换景,或见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峰回路转。

    园山上石径盘旋,古树葱茏,竹柏交翠,藤萝蔓挂,野卉丛生,风乍起,万竿摇空,滴翠匀碧,沁人心脾。

    谢老太太一边走,一边介绍园里的景色,少不得也要提一提,谢柔嘉未出阁时的一些趣事。

    虞幼窈打小就喜欢听祖母说亲娘的事,许多事情,就是反反复复地,也是百听不厌,她就是从这些话里,一点一点地拼凑出了,一个娇艳似火一般,大方明媚的女子。

    外祖母口中的亲娘,比她想象得更鲜活一些。

    走了不大一会儿,虞幼窈就看到,不远处有高低错落的楼屋,在叠山理水,花红绿蔓,葱笼碧树的掩映之间若隐若现,幽静雅致。

    谢老太太一指前面:“那边就是主院。”

    穿过了一个洞门,眼前豁然开朗,青石黛瓦,天质自然,一景一物浑然天成。

    王氏解释道:“主院的房屋,都是用蓝田山的青石造,那边出产的青石,带了玉质,夏凉冬生暖,用来造屋舒适养人。”

    虞幼窈惊讶不已。

    蓝田山位于陕西秦岭北麓,因盛产美玉而得美,大周朝四大美玉之一的蓝田玉,就是产自那里。

    白居易有一首《青石》诗:“青石出自蓝田山,兼车载运来长安。”

    青石好得,自出蓝田山的青石也不稀罕,稀罕难得的是车马兼运,劳师兴众又伤财。

    进了院内,虞幼窈一眼就看到了一颗高大的紫榆树,树冠雄伟,盘根错节,酷似蛟龙卧地,苍老遒劲斜杆上,盘扎着碧盖如云,浓荫遮蔽。

    虞幼窈突然就想到了,窕玉院那株砍了的青梧。

    当初,母亲修建窕玉院时,大约是想在院子里种一株榆钱。

    但榆钱树,喻意“余钱”,虞宗正瞧不起原配出身商户,在他眼中,榆钱树确实不如青梧树来得高雅。

    虞幼窈觉得讽刺。

    北榆南榉,榆树是吉树,无论是王榭堂前,还是百姓后院,都喜欢种植榆树,榆树雅俗共赏,坚韧厚重,自古以来,就有广泛用途。

    谢老太太见她站在榆树下停驻,轻叹一声:“这棵紫榆,是从北方运来得,长了一千多年,原是打算种在院子里,等你娘长大了,就砍了树,用木料,给你娘打一张老榆木千工拔步床做陪嫁,哪儿晓得,你娘反而不舍得了。”

    榆树分为黄榆和紫榆。

    黄榆多见,紫榆天生黑紫,色重者,近似老红木,很是少见,价植堪比黄杨。

    榆木又叫长寿树,能长几千年之久,不腐,也不变形,用得时间愈久,就会越温润,据说用老木榆做床,能延年寿益。

    王氏也是感慨:“这棵老榆树,是看着小姑长大得,小姑从前最喜欢在树下玩乐,每年树上结了一串串榆钱时,小姑总要摘了榆钱,做榆钱饼吃,小窈儿吃过榆钱吗?”

    虞幼窈摇摇头:“没吃过。”

    不过她知道,榆树被称为“救命树”,根皮叶花果都能食用,榆树耐干、耐脊、耐涝,旱三年树不死。

    平常的时候,榆钱可以喂牛羊。

    树皮能洗衣、洗头。

    荒岁,取皮为粉,食之当粮,不损人。

    榆树全身皆可入药,安神健脾。

    榆树三十年成料,一棵榆钱卖十两银。

    谢老太太连忙道:“榆钱生着吃,带一点微甜,不光能充饥,做成了榆钱鸡蛋饼,还很美味,等来年春天,树上结了榆钱,我做给你吃。”

    虞幼窈很期待,但她知道,她多半是吃不到这棵树上结的榆钱了。

    王氏见她有些伤感,还以为她是想起了亲娘,连忙道:“我们进屋去看看。”

    虞幼窈发现屋里的格局,与窕玉院相似,却更雅致一些,一应陈设、摆件,都是按照窕院来得。

    乍然进屋,她恍惚以为自己又回了京里。

    谢老太太道:“担心你初来泉州会住不习惯,屋里的一应安置,都是按照窕玉院来得,住在熟悉的环境里,也会更自在一些。”

    虞幼窈感动不已:“我很喜欢,谢谢外祖母。”

    一切都和窕玉院那么相似。

    却比窕玉院更精心。

    也不是祖母不如外祖母更精心,主要是身在京里讲究多了,顾忌也大了,处处都要讲规制、礼制,倒不如泉州天高皇帝远,更随性一些。

    王氏寻了许姑姑,看看漪水园有没有缺了什么。

    祖孙俩在屋里头,说体己话。

    谢老太太道:“自从你娘远嫁去了京里,我就没一天安生日子,从前是想着你娘,后来你娘去了,”说到这里,她眼眶一红,就忍不住掉眼泪,连声音也哑了:“我就想着,我那命苦的小外外,出生不多天就没了娘,好好地丫头儿,比旁人生得早,瘦皮猴儿小点,仿佛眨个眼睛,就养不长久了,亲爹是个薄情寡义得,继母是没得台面的,以后这日子,该要怎么办……”

751章:心眼多

    虞幼窈也红了眼眶,本来还能忍着不哭,可一张嘴,眼泪就冲出了眼眶:“外祖母,您不哭,小窈儿一直好好得……”

    好什么好啊,在继母继妹手底下讨日子,能有什么好?没娘的孩子,就算祖母再疼着,该受的委屈,一样不会少受。

    没谁能代替亲娘的好。

    虞府拢共几个人?一个个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心眼多得跟筛子,难为她的乖窈儿,小小年岁就能撑家治事,多少人家的姐儿,都是订了亲之后,才跟着长辈一起学起管家治事上面的一些事情?

    “我的乖窈儿,外祖母想了十三年,盼了十三年,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谢老太太一把将外孙女儿搂进怀里,嚎啕大哭。

    怀里的小人儿,瘦巴巴,娇娇小小地一团儿,抱在怀里也不占人。

    当年柔嘉去世了,她跟着老爷子匆匆进京,小小的一团人儿,出生了好些天,还是一只皱巴巴的小猴儿。

    人都说,七活八不活,九月瓜熟蒂落。

    七个月的孩子,比八个月好养活。

    小窈儿出生的时候,恰好是八个月零二十九天,还差一天就满了九个月,可这一天也叫人心惊胆颤着。

    她将皱皮猴儿抱在怀里,一直看,一直看,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就怕这么瘦小的一团小人,会养不长。

    而现在,长大了的丫头就在她怀里,她还是觉得心里不塌实,总觉得一眨眼睛,就像在做梦一样。

    “外祖母……”祖孙俩抱在一起痛哭。

    谢老太太哭道:“以后外祖母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祖孙俩抱在一块儿互诉衷肠,十三年隔阂,在不知不觉之间轰然崩塌。

    虞幼窈初来泉州,许姑姑担心她水土不服,午膳亲自去小厨房准备了清淡、温补、好克化的药粥,并一些开胃小菜。

    一连坐了大半个月的船,脚落到了实处,还总觉得人是飘得,虞幼窈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些粥,就歇下了。

    醒来的时候,谢府寻了医术高明的郎中进府为她把脉。

    还是胡御医的那套说辞:“劳累过度,导致气血亏虚,好在根底儿好,年岁又小,忌忧思,少劳累,多养些时候就没事了。”

    之后又开了药方。

    到了下午,虞幼窈的行装陆陆续续运送进府了。

    殷怀玺和谢景流一起来了漪水园。

    殷怀玺在漪水园走了一遍,觉得他在幽州的府䣌,可以重新再修整一遍,北境受限地理条件,打造苏州式园林,有些不大可能,但幽州地处北方,距离山西和陕西都不远,最不缺各种石料和上等的榆木料,可以在舒适上面,多费些功夫。

    谢景流睨了他一眼:“再怎么说,你也是小窈儿的【表哥】,千里迢迢送小窈儿来泉州,也是我们谢府的贵客,你真不打算暂居谢府?”

    他刻意加重了“表哥”两个字,语气里透了一丝冷嘲。

    殷怀玺假装没听出来,摇头:“我在泉州置办了宅子,与谢府也就隔了一条巷子,坐马车走一两柱香就能到,也不好叨扰了府中清静。”

    连宅子都置办好了,可见是没急着走了,谢景流冷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们谢府,亏待了小表妹不成?”

    殷怀玺“嗯”了一声,并不否认:“将她送回泉州,也只是权益之计,无奈之举,比起你们,我更相信自己。”

    谢景流被气到了,“刷”地一下,合上了折扇:“什么不好叨扰谢府清净,难道不是怂吗?”

    接了表妹回谢府,他肯定是要去向老太爷交代一声。

    皇上病重,也是兹事体大;

    宁远伯和梁王勾连,也是非同小哥;

    这一事事,一桩桩,他能不给老太爷交个底?

    这一交底,消息打哪儿来得?

    能不提殷怀玺的身份?

    老太爷要是知道,殷怀玺这狗东西觊覦小表妹,还不得拿了手杖,打断他的狗腿?

    殷怀玺哪儿是不想住进谢府。

    分明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鸡贼得很。

    若没有身份这遭事,肯定是巴不得赖在谢府不走,也好离小表妹近一点。

    果然,殷怀玺怂且不认:“这是哪儿话,窈窈初到谢府,势必要与家人叙骨肉天伦,我一个外人怎好打扰?”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一脸真诚:“我在泉州置办的宅子还没看过,也需要几天安置,待宅里安置妥了,就送拜帖过府,到时候备好礼物,正式登门造访,定不能在老太爷跟前失了礼数。”

    这话可把谢景流气得:“就你心眼多。”

    等到过了几天后,老太爷再大的怒火,也冷静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殷怀玺送拜帖,备厚礼登门,也就礼多人不怪,谢府多少也要给些面子。

    这话殷怀玺可不认,认了就成了在长辈跟前耍心眼,容易招人话柄:“我是代表了虞府送窈窈过来的,书香人家讲究多,规矩大,礼数上不能马虎了,下拜帖,备厚礼,再行登门,方显得慎重。”

    谢景流只能捏了鼻子认。

    临行前,虞氏族里的二老太太,确实郑重地交代了表少爷“周令怀”,到了谢府,万不能失了礼数。

    虞氏族里这般慎重,也是在抬举小表妹,表达了族里,对小表妹的看重,谢府也不能不知好歹。

    殷怀玺继续道:“虞善思也来了泉州,早一步去宅院那边安置,将他一个人丢在那边,我也不放心,窈窈也不能放心。”

    谢府一众人痛恨杨氏,不至于迁怒虞善思,肯定也是不待见他。

    虞善思也知趣,这一路过来泉州,除了每日给虞幼窈请安,都是老老实实呆在房间。

    不光找好了理由,连借口也合情合理。

    谢景流自认口才不错,可遇到了殷怀玺,他才知道什么叫三寸不烂之舌,传闻殷怀玺师承鬼谷,一张嘴能倒转阴阳,颠倒是非黑白,今儿却是领教了。

    等进了院子。

    殷怀玺一眼就看到了,院中斜杆盘云的紫榆树,突然觉得,比起青梧树,虞幼窈很可能更喜欢榆树。

第752章:娘亲

    榆树结榆钱,“余钱”多吉利啊!

    虞幼窈虽然在京里长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迷,一肚子的生意经,赚起钱来,胆儿肥得很,除了不义之财,什么钱都敢赚、敢沾,这性子一点也不像虞府,反而更像谢府。

    正想着,虞幼窈已经到了院子里。

    知道“表兄妹”俩有话要说,谢景流也识趣:“你俩有话先聊,早前祖母让我准备鹅卵石,在院门处小径,铺一条小石径,让表妹以后,饭后来回走一走,对身体好,我去看看怎么小石径要怎么铺。”

    榆树下,只剩下虞幼窈和殷怀玺两人。

    到底是在谢府,殷怀玺也不好在漪水园久呆,也只能长话短说。

    他取了一个荷包和一串钥匙:“这是地契,房契,还有宅子的钥匙。”

    地契和房契,落款都是她的名字,是一处三进宅子,上面写明了,宅子的具体位置。

    这是担心她在谢府住不好了,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

    殷怀玺还在交代:“宅子是借了虞府的名义买的,早些时候,就寻了园林师重新造园,与漪水园一般引山、水入园,院子里安排了信得过的下人,我从虞氏族里寻了一对老实的夫妻过来守宅,回头再仔细安置一番,三不五时过去小住几天,也无妨碍。”

    虞幼窈眼眶倏然一红。

    这就相当于,是虞府特意在泉州为她置产,还安排了族人在泉州照应她,她就算过去小住,也是名正言顺。

    殷怀玺放柔了声音:“这要在京里,肯定是不合规矩,可泉州山高皇帝远,风气也开放,不用顾忌那么多,”他微叹了一声:“到了泉州,就不要在拘着自己,只要不是太出格,便是在孝期,也不要委屈了自己,这边日子安逸,气候不冷也不热,趁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心神,彻底把身子养好了。”

    等将来到了北境,受先天地理位置和生存环境所限,到底比不上京里锦衣玉食,也比不上泉州安逸自在。

    虞幼窈轻轻点头:“好!”

    娇娇软软的一个“好”字,乖巧又甜软,殷怀玺心里止不住地发软:“我大约会在泉州停留十天,明儿上午,就以武穆定北王的名义,向谢府递上拜贴,三日后,我会带着虞善思正式登门拜访。”

    过了谢府这一茬,他和虞幼窈的亲事,也算过了明路。

    到时候也好名正言顺地好好和她培养感情。

    虞幼窈摇摇头:“朝廷赈灾的官员,已经到了北境,武穆王府要协助朝廷赈济灾民,也不能事事都交给殷一,你还是早些启程回幽州,我在谢府挺好的。”

    身体残病的殷怀玺,受困于轮椅之上,屈居在虞府的方寸之间执棋在手,纵横捭阖。

    可如今的殷怀玺,更适合驰骋沙场,弯弓射马,挥刀斩敌。

    不该被她牵绊。

    仿佛担心他不信,虞幼窈解释道:“这是我娘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是我一直以来向往的自由,所有一切都和我娘相关的,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天然的亲切,谢府的人,对我也很照顾,相处起来,没有像虞府那样,夹杂了太多的利益和算计,自然也很好亲近。”

    从小到大,她就对虞府就有一种天然的防备。

    便是祖母也是如此。

    人人都说她顽劣、蠢笨,不堪教化,八、九岁的人,还跟个孩子一样懵懵懂懂,也不知事。

    可每一次父亲教训她,都是因为她抢虞兼葭的风头,很小她就知道,她不能比虞兼葭聪明,不能比虞兼葭懂事。

    整个家里只有祖母疼她,她很小就知道讨好祖母。

    也长成了祖母最喜欢,最心疼的样子。

    懵懂是她的伪装。

    她只有祖母!

    没有谁,做一场云山雾罩,零零碎碎的噩梦,就真的突然开了窍,脑子变聪明了。

    也没谁,因为身边多了一个厉害的姑姑,就突然脱胎换骨了一般。

    灵露没有什么逆天功效,只有固本培元,排毒除秽的功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虞清宁学了几年的规矩,面上的礼数是学到家了,可性情却越来越偏激。

    那一场噩梦,只是让从前得过且活的小姑娘,见识到了人性丑恶,有了忧患意识,小心翼翼地,露了藏在骨子里的锋芒而已。

    许姑姑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

    反而尽可能地教导她。

    殷怀玺放心了一些,轻笑一声:“北境的灾情,没有明面上那么严重,番薯一事,我会以武穆王府的名义上疏朝廷,为你请功。”

    虞幼窈心中一松,摇摇头:“我不在意这些。”

    殷怀玺把玩着手中的汝窖天青杯:“这很重要。”

    镇守北境的武穆定北王,要怎样光明正大地和远在京里韶仪县主牵扯上关系?甚至是蒂结姻缘,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殷怀玺走后,跟着她一起来谢府的一应下人,也都进了府。

    从前在窕玉院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初来乍到,院子里还许多人事需要归置,折腾了一下午,也算是安顿下来了,其余的,后面再慢慢安排。

    到了晚上,谢府一大家子聚一起吃了一顿饭,也算是为虞幼窈接风洗尘。

    夜里,虞幼窈是跟许姑姑一起睡的。

    坐了大半个月的船,虞幼窈躺在床上时,恍惚总觉得,脑子里乎乎地,眼睛一闭,感觉就像又回到了船上一样。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调皮,爬到紫榆树上摘榆钱,娘站在树下看着她,笑容十分温柔:“小窈儿,你怎么又调皮了,快下来,树上很危险。”

    小窈儿坐在树枝上,轻晃着小脚,笑得天真无邪:“娘,我摘了好多榆钱,娘给我做榆钱鸡蛋饼吃,好不好呀!”

    娘亲向她招招手,笑容很温暖:“快下来吧,娘一会做给你吃。”

    小窈儿乖乖地从树上下来。

    娘亲蹲在她面前,温柔地替她整衣好了有些凌乱的衣裳,牵起她的手:“以后不许再爬树了,万一从树下摔下来了,受伤了怎么办?”

第753章:武穆定北王

    小窈儿皱着小鼻子:“有娘在,我才不怕呢,娘会一直保护我,一直保护我……”

    第二天,虞幼窈醒来时,许姑姑已经不在了。

    梦里,娘牵着她的手,是那么温暖真切,耳边恍惚回荡着,娘温柔的声音:“好,娘会一直保护我的小窈儿……”

    虞幼窈呆呆地喊了一声:“娘……”

    许姑姑听到动静,进了屋。

    虞幼窈红着眼眶:“姑姑,我梦我娘了。”

    许姑姑轻笑:“都梦见了什么?”

    虞幼窈强忍着泪水:“梦见我娘要做榆钱鸡蛋饼给我吃,还梦见她说会一直保护我。”

    许姑姑摸了摸她的头发,没说话。

    虞幼窈又扑进了许姑姑怀里:“姑姑,我想吃榆钱鸡蛋饼,我娘小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我从来没吃过。”

    许姑姑看着窗外高大的紫榆树上,已经渐黄的榆树叶子:“这个时节,吃不到榆钱鸡蛋饼,却能弄到榆树皮磨成的粉,也可以做成榆皮粉鸡蛋饼,等到明年春天,榆树结了榆钱,我就采了榆钱,给你做榆钱鸡蛋饼吃,好不好?”

    虞幼窈连忙点头:“好,就叫榆皮粉鸡蛋饼。”

    用完了早膳,虞幼窈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谢府各人,这些礼数,有些是以虞府的名义准备的,都是一些京里的特产、香料、补品等,有些是虞幼窈自己准备的,大多都是香、茶,脂、粉等,外祖母还有几个舅母,都各自送了一小盒北狄的宝石,玛瑙。

    虞幼窈刚搬进漪水园,有许多需要忙活的。

    王氏担心漪水园主院这边人手不足,一到隅中,就领了相熟的人牙子进府。

    虞幼窈得了消息,连忙迎过来。

    王氏高高兴兴地拉着虞幼窈的手:“昨儿晚上,有没有睡踏实?床榻睡得习不习惯?”

    虞幼窈点头:“坐了许多天的船,上了岸后也觉得身子在打飘,昨儿可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还梦到了我娘。”

    王氏也见她气色不错:“那就好。”接着她话儿一转,笑盈盈道:“你过来泉州,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也不是都一起过来的,院子里难免人手不足,再有就是,你院子里没有一些,泉州本土的下人照应着,我也不放心,就寻了人牙子上门,你一会再挑些人手照应着。”

    旁的地方,谢府也就做主安排上了,免得虞幼窈过来了,手忙脚乱,处处也行不方便。

    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在屋里伺候,是要近主子的身边,讲究就大了,要挑合心的,就需要虞幼窈自己着眼来挑。

    虞幼窈知道大舅母是顾忌了她的想法,心里很感动:“各处的风土规矩不尽相同,也不知道这人要怎么挑才合适。”

    这是要听她的意见,王氏笑容更深了,连忙道:“许姑姑是体面人,自己就能调教下人,就不挑那些规矩调教好了,一过来就能伺候的人,挑些当了死契,来路清楚,只简单调教了规矩,年岁偏小的,等到了你跟前,再自己调教一些,也能更得用一些。”

    小窈儿是官家女,还是韶仪县主,谱儿虽然没摆出来,但一应礼数和规矩,还是该谨慎一些才好。

    自个儿调教的人,也更妥当。

    字字句句,全是真心为了她在考量,虞幼窈自然领情:“挑人的时候,就仰仗大舅母帮着许姑姑掌一掌眼睛。”

    王氏当仁不让地应下了。

    虞幼窈挽着王氏的手,来到院子里。

    许姑姑在和牙人说话。

    牙人四十来岁,长得珠圆玉润,很是和善,见了虞幼窈,眼睛更是笑眯成了一条缝儿:“哟哟哟,这在京里头长大贵女,就是不一般,你们家可真是好福气哟……”

    到底是封了县主的真贵女,便是没摆贵女的谱儿,也不是任由谁能评头论足,肆无忌惮打量得人。

    牙人也识趣,眼招子也不敢往她身上打量。

    只是斜眼角子,难免会瞄上几眼,这位韶仪县主有孝在身,头上简单梳了一个单螺,用发带束发,身上也无配饰,穿了一身雪缎裙子,是斜襟上衣,搭了打褶的束腰裙子,裙子底下,只露了一个鞋脚尖尖,透了含蓄静美之态,衣上没有任何纹饰,显得素洁、淡雅,雪缎不冷白,泛着珍珠般的光润,也不显得晦气。

    既合了“孝道”,也全了登门做客的“礼数”。

    王氏眉开眼笑:“我们家是盼了十几年,可算是把人盼到了跟前。”

    两人寒喧了几句,就开始挑人了。

    牙人拿了名册,虞幼窈对照了名册一个一个地瞧,碰到感兴趣的,牙人也识趣,把这人再从头到脚,重新介绍一遍,虞幼窈觉得合适了,就会询问王氏的意见。

    虞幼窈执笔蘸墨,将自己瞧中的人名圈定,拿给了许姑姑。

    许姑姑看了人之后,心中已有属意人选,又对照了虞幼窈圈定的人选,最后敲定挑了十个人,十个小丫鬟,都在九、十岁左右。

    接下来两天,虞幼窈忙着归置院里的事。

    等一切安都安顿好了,虞幼窈进府也有三天了。

    这天一大清早,谢府就敞开了大门,准备迎客。

    时至隅中,殷怀玺一袭黑蟒袍,踩着高靴进了谢府,因为殷怀玺的身份不好声张,谢府也只以“虞府来的周表少爷”的身份招待他。

    殷怀玺也从善如流,一一拜见了谢府的长辈。

    之后谢老太爷带殷怀玺去了书房:“武穆王请上座。”

    殷怀玺哪儿敢,连忙道:“老太爷折煞我了,我今儿是以晚辈的名义来拜见长辈,怎好受此礼数,还是您请上座。”

    谢老太爷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他有虞老夫人临终前交托的信物,谢府已然限入了被动。

    殷怀玺没有登门之后再表明身份,而是直接以武穆定北王的身份下拜帖,已经给了谢府一个下马威。

    谢老太爷没有推辞。

    他的心思,想必谢景流已经尽数传送给了谢老太爷,殷怀玺也不多说:“冒昧前来叨扰,是为了商谈我和窈窈的亲事,”他取出来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恭敬地呈给了谢老太爷:“有信物作为凭证,还请老太爷过目。”

第754章:王族后裔

    谢老太爷接过盒子,取出来信物轻轻地摩挲,神情十分复杂:“谢府这一支是越国遗民,后来越国覆灭,我们这一支辗转到了泉州定居,并改了谢姓,从此隐姓埋名,此信物就是我们身为姒氏后人的凭证。”

    殷怀玺吃惊不小。

    越国国君姓姒,而姒是舜赐于禹的姓氏,越王勾践迁都琅邪以后,为了称霸中原跻身于大国之列,标榜“越为禹后”,积极吸取中原文化,与当时的周天子和中原各侯和平共处,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统治。

    这是越文化与中原汉文化的一次融合。

    后来楚灭越,越不尽灭,降于秦,越国正式灭亡。

    越国遗民,又与天下诸侯一起反灭了秦,归于汉治。

    后封了闽越王,继续越国的奉祀,不受汉人统治。

    直到汉武帝时期,闽越余部完全归入汉治,民众迁徙到了江淮一带居住。

    越国是从夏朝,就一直活跃在历史上的诸侯。

    如此看来,谢氏来头还真不小,难怪祖上会留下“世不为官”的遗训。

    越国王族后裔这一身份,这一底蕴,确实足够与武穆定北王一较高低,谢老太爷将这一隐秘告之于他,是试探,也是威慑。

    江淮一带位于江苏、安徽、河南等地,广及中南大部分地区,闽越人甚多。

    身为闽越“王族”的谢府,即便祖上荣光不在,但姒这个姓氏,在中南地区的影响力,也是十分庞大。

    江淮一带自古就是产粮、商贸之重地,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他借了叶寒渊之手,巧取东南沿海一带,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谢府在粮食、商贸上,就能扼住他的咽喉。

    这是谢府傲骨和底蕴。

    殷怀玺谨慎道:“谢府来历不凡,失敬之处还请见谅。”

    谢太老爷摇摇头:“谢府既隐姓埋名,已是背祖忘宗,自不配再承先人之德,让武穆王见笑了。”

    淡淡一句话,实则饱含了深意。

    闽汉历经数朝数代,已经达成了人文融合,然越国王族后裔的身份,并不能为人称道,谢府改姓氏,是为图子孙后计,为后代子子孙孙求一个安稳。

    越国自夏朝至汉代,都是一方诸侯列强,所谓的先人之德,更是诛心灭顶。

    自称背祖忘宗,不配承先人之德,也是表明了立场,已无光复先人之德的野心。

    谢老太爷是个明白人,谢府已经上了武穆定北王的船,为了外孙女儿自曝家门,是在示弱,也是在图强。

    将弱点主动送于他手,是为了投诚。

    同时也将庞大的筹码摆到明面,有价值才有谈判的资格。

    殷怀玺颔首:“百善孝为先,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谢府传承先人遗脉,兼济天下,乃大善纯孝之举。”

    谢老太爷没再多说,就转了话:“按道理说,你和小窈儿的亲事,是虞老夫人临终时亲自订下,也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妥当不过了,谢府自然没有异议。”

    殷怀玺一听这话,眼皮子就重重一跳,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谢老太爷话锋一转,明知故问:“你和小窈儿的亲事,小窈儿的父亲可知道?”

    殷怀玺硬着头皮道:“并不知道。”

    “这就是了,”谢老太爷面色一松,就露了笑容:“虞老夫人临终前留下了,让小窈儿归谢府的遗命,给出的信物,也是谢府当年送给窈窈娘的传家之物,想来这亲事也没有订死,也有让谢府插手的意思。”

    只差没有明着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虞老夫人去世了,亲事理应由虞宗正来作主,可虞宗正不知道,虞幼窈又归了母族,她的亲事,虞府也不能随意插手。

    能真正作主的,只有谢府。

    殷怀玺心中微叹,姜还是老得辣,想要凭着一个信物就蒙混过关,显然是不大可能了。

    他也仔细斟酌了话:“虞老夫人是希望我能得了谢府的认可,在谢府的见证之下,与窈窈蒂结姻缘。”

    早前得知了信物的来历,殷怀玺就知道了,他被虞老夫人摆了一道。

    信物是实实在在的信物,可虞老夫人同时也给他挖了一个坑。

    说什么暂时不要将信物的事告诉窈窈。

    事实上,虞老夫人根本没有答应他什么,更没有就这桩亲事,做出任何承诺,而是变相地交由谢府来做打算。

    这才以武穆定北王的身份下了拜帖。

    先摆个立场,让谢府知道他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人,后面作小低伏也好,低三下四也罢,都不是什么事。

    谢老太爷窥了他的心思。

    便也摆出了越国王族后裔的身份,与他周旋。

    谢老太爷蹙眉:“小窈儿还在孝期,亲事也不好打算,不如等小窈儿守孝完了,再问问小窈儿的意思?”

    虞幼窈身为孙女儿,按照丧仪礼制,只需为虞老夫人守孝一年,便能全了孝道。

    坏就坏在,虞幼窈与祖母感情深厚,要为虞老夫人守孝三年,三年之后虞幼窈已经十六了,他能等,可不能干等。

    至少要先将名份定下来,得了长辈允许,培养感情也能名正言顺。

    不然他干什么,还要特地向虞老夫人讨要信物,一来泉州就迫不及待地登了谢府的门,自曝身份?

    殷怀玺料及如此,也做了打算:“想来老太爷听说过,上半年北方广泛种植了一种名为番薯的作物,因为这种作物的出现,大大地缓解了北方的旱情,助武穆王府安定北境,功不可没。”

    谢老太爷眼皮重重一跳,小窈儿的商船是跟着谢府一起出海,番薯的来历谢府也清楚,小窈儿试种了两年,才试种成功,后来在浙江叶寒渊,幽州武穆王的推行下,得到了大范围种植,这事儿他可比旁人清楚。

    武穆王特意提了这话,难道……

    果然!

    殷怀玺继续道:“番薯产量之高,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加之润泽可食,不光能饱腹,还能解渴生津,代替饮水,番薯的试种和推广,不光能缓解灾荒,更能惠及天下万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打算上疏朝廷,为韶仪县主请功。”

第755章:弱水三千

    谢老太爷猛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短杖,这才强忍着,没一杖打断他的狗腿:“你是不是还要因此对韶仪县主倾慕不已!”

    且不说,小窈儿是承了皇恩浩荡,才被封了韶仪县主,虞宗正官职不低,却仰仗皇恩,狗皇帝怕是巴不得,将小窈儿赐婚给武穆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有了番薯缓解旱情的前情,就算谢府不同意这桩婚事,武穆王也能借着仰幕之名,光明正大地求娶小窈儿。

    到时候,谁还敢跟他武穆王抢人?

    殷怀玺硬着头皮:“这也是事实。”

    谢老太爷忍了又忍,没忍住,一杖抽到他肩膀上:“你早就打算好了一切,还来问我干什么?”

    令人牙酸的“喀啦”声一响,殷怀玺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白了,谢老太爷一杖将他的肩骨打脱臼了。

    疼,是真疼。

    手下留情,也是真留情。

    回去寻个医术高明的郎中正一正骨,养三五天就能好,亏得没真打断,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才叫真惨。

    谢老太爷估摸着也知道,他不久之后就要回往幽州,下手还是很有分寸。

    殷怀玺道:“我算计再多,那不得还要你们谢府同意么?心甘情愿的同意,和被逼同意,那意义能一样么?窈窈难得归了谢府,有亲人可依,有亲情可享,这也是好事,我自然不希望她难做。”

    听他这么一说,谢老太爷的气顺了一些:“皇上丹毒於体,梁王蠢蠢欲动,那么你呢?”他停了停话,锐利的目光能直透人心:“大周朝若乱,武穆定北王首当其冲,要么忠,要么立,没有第三条路。”

    殷怀玺心性诡诈,一手搅乱了大周国势,绝不可能忠于大周。

    从龙之功就更不可能。

    其一,殷怀玺身为大周皇脉,殷氏嫡系,绝不可能背祖忘宗,扶持旁人登基称帝。

    其二,殷怀玺手握五十万幽军,权势滔天,不管谁当皇帝,都不可能容得下他。

    其三,几个皇子争储夺位,导致同室操戈,兄弟阋墙,有违天下道义,殷怀玺身为殷氏正统,旁人都是乱臣贼子,唯独他才是名正言顺。

    殷怀玺并不相瞒:“我逼反梁王,一是为了颠覆大周,二是为了拨乱反正,高举诛杀叛逆的大旗。”

    谢老太爷神情复杂:“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储乱政,你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入主皇城,也是名正言顺。”

    武穆王掌兵五十万,届时藩王也不敢动了。

    可逼反藩王,颠覆大周江山,致天下大乱,烽烟战起,是不是太残酷了?

    殷怀玺轻笑:“不破不立。”

    大周朝积弊成患,政风因循腐化,国库空虚,亏空难补,各地天灾人祸,暴乱四起,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藩王祸患无穷,外邦更是虎视耽耽。

    逼反一个梁王,殷怀玺诛灭反贼之后,建立新朝,才有顺理成章的理由削除藩治,少了藩王肘掣,才能建立新的治国制度,施仁政,选拔治国良才,治社稷。

    百姓归心,民心所向,攘内安外,外邦又有何惧?!

    谢老太爷沉默良久:“那么小窈儿呢?你又置她于何境地?”

    他并不希望小窈儿进宫,即便母仪天下。

    殷怀玺笑了:“我知道於越起初是母系氏族,没什么男尊女卑的观念,当然也不是所有闽越人都是如此,但谢府乃正统,传承久远,就有不纳妾的祖训,老太爷自是不希望,窈窈将来在这方面受到委屈。”

    勾践之后,越国三代弑君,父杀子,子灭父,兄弟相杀的惨剧频繁发生,这也是越国的覆灭的根源。

    谢府不纳妾的规矩,很可能也有这方面原因。

    而当年,谢府之所以将谢柔嘉嫁入虞府,也是虞府有祖训,凡虞氏子孙只允一妻一妾。

    谢柔嘉纳了何姨娘。

    后来虞老夫人将何姨娘送到庄子上,才提了秋姨娘。

    是杨氏进了静心居,虞宗正后院空虚,府中诸多事宜,才多纳了江姨娘,但江姨娘是要扶正的。

    谢老太爷想到了虞府,脸色顿时不大好了,当年柔嘉的亲事,就是毁在这个上头。

    一夫一妻的人家寻不到,像虞氏这种规矩又节烈的人家自然就进了眼睛。

    虞府优势太大了,既是世族,人口少,后院清净。

    谢府有恩虞氏,虞老夫人也是真心求娶。

    虞宗正初入朝堂,还算稚嫩,瞧不出好赖,考虑到虞府家风,想来也坏不到哪儿去。

    这对谢府来说,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

    哪能知道,千挑万选了一个灯下黑,害了柔嘉的命。

    见谢老太爷不说话,殷怀玺也能猜到他的心思,心中念转,就知道有了谢柔嘉前车之鉴,他就是诅咒发誓,把嘴说干了,也是没用。

    “虞老夫人临终前,我就向她保证过,弱水三千,此生只取一瓢饮。”

    谢老太爷冷笑一声:“高祖皇帝与发妻患难与共,情比金坚,高祖皇帝登基之后,为了巩权固位,平衡朝堂,依然在朝臣们的劝谏之下,迎了臣女进宫为妃。”

    殷怀玺这话,不过是知易行难。

    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尤其是新朝初立,新皇登基,第一就是犒赏功臣良将,平衡朝堂势力,若不能令其归心,俯首称臣,致皇权不稳,朝局不定,届时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选秀,就是最方便,快捷,有效的办法。

    历朝历代,就没有例外。

    殷怀玺蹙眉:“明宗皇帝专宠跟前的大宫女,二十余年不入后宫,不宠幸妃嫔,后大宫女病逝,明宗皇帝相继驾崩,临终前留下遗言,要与之生同寝,死同穴,也算是生死契阔。”

    当然了,最终那位大宫女,因为没名为份,只在皇陵偏殿陡留了一口孤棺,也算达成了皇帝的遗愿。

    谢老太爷没说话,但神情有些不以为然。

    殷怀玺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道:“宪宗皇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终其一生,空置后宫,只娶一妻为后,与妻长伴,宛如寻常夫妻,恩爱一生。”

第756章:只一瓢饮

    “我父亲短暂一生,不纳二色,不生二心,不异腹生子,与母亲恩爱,”他躬身下拜,语气真诚而又坚定:“区区不才,亦愿效仿宪宗父志,不求后宫佳丽三千,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请老太爷成全。”

    倘若殷怀玺效仿隋炀帝杨坚发下毒誓,此生不纳二色,不生二心,不异腹生子,谢老太爷根本就不会相信。

    要知道,杨坚就是因为背弃盟誓,致独孤皇后郁郁病逝,之后更是纵欲无度,以致纵欲过度,伤精而亡。

    但是殷怀玺拿了殷氏先祖作伐,甚至以父明志,这其中的份量,不言而喻。

    不管将来怎么样,至少现在殷怀玺,确实是十二分的心诚,谢老太爷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殷怀玺也不觉得,仅凭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取信谢老太爷:“无论我说什么,在谢老太爷看来都是口说无凭,”他从怀里取了一封书信,恭敬地呈给了谢老太爷:“我今日所言,字字句句,白纸黑字,请老太爷明鉴。”

    谢老太爷接过来书信,展开来瞧,上面果真是拿了明宗,宪宗,周厉王三人明志,表明了对他对小窈儿一心一意,此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决心,甚至还承诺,必将善待妻族,上面签了名,印了手印,盖了殷怀玺的私章,及武穆定北王的印鉴,可见其心之诚。

    书信上的内容,不管是咬文嚼字,还是抠字眼儿,都叫人挑不出一丝不妥之处,可见写信之人在落笔之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世人喜欢指天发誓。

    若是敬畏天道,自然不敢违背。

    若是不敬天地,这誓言等同虚无。

    天道誓言,考验的是人心人性,需自我约束。

    鲜少有人拿先祖、父母来盟誓。

    百善孝为先,要常怀敬孝之心,方能立足于天地,行走于世间,立足于人情达练,自我约束的同时,也需受世人检验。

    倘若违背,则是身名败亡,世间鲜少有人,能承担这样的后果,故而常怀慎重之心,不敢轻易后亵渎。

    当这一纸白纸黑字拿出时,殷怀玺就已经斩断了自己一切后路。

    谢老太爷没有拒绝的理由和借口:“你,是认真的?”

    殷怀玺撩了衣摆,磕头跪拜:“请老太爷能成全我一片心意,待窈窈孝期之后,再正式商定婚姻大事。”

    这下谢老太爷就更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虞老夫人临终之前,给了殷怀玺信物也是事实,亲事没有订死,但也作出了约定,谢府也不好一口回绝,咬死了这亲事不做数。

    原就打算先借着小窈儿需为祖母守孝三年,将亲事拖延三年,让殷怀玺知难而退,也不算背弃约定。

    但殷怀玺也不好糊弄,先是利用北境番薯缓解灾情一事“威逼”,然后搬出自己的先祖父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加以“利诱”,之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弄了一个白纸黑字,直接表明了“心意”。

    至此,谢府就没法再对这桩亲事含糊其词了。

    却也没法一口应下。

    可殷怀玺就好像他肚里的蛔虫,将他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最后一句“成全心意”,“三年后再议”,把梯子送到他脚边上,让他顺梯下。

    成全了殷怀玺的心意,往后殷怀玺就能光明正大地往来谢府,接触小窈儿。

    小窈儿还在孝期,相看小议,倒无妨碍。

    但定亲还需要等孝期过后。

    殷怀玺没有逼着谢府立马答复,而是顺应了谢府,要借着孝期拖延三年的意思,给足了谢府的脸面。

    可三年之后呢?

    小窈儿早就知道殷怀玺的身份,两人关系亲近,但碍于“表哥”的身份,肯定是没有捅破窗户纸,一切就还有余地。

    可一旦殷怀玺与谢府坦白了身份,得了谢府的认可,殷怀玺再与小窈儿往来,那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彻底将窗户纸捅破了。

    两人本就有感情基础在,到了三年后,亲事就更是顺理成章了。

    谢老太爷无语:“为了小窈儿,你倒是用心良苦,半点也不带含糊,”罢了,如不能一口回绝了这桩亲事,以殷怀玺的心志,迟早是要得偿所愿,谢府又何必去做恶人,让小窈儿为难:“你之前和虞老夫人是怎么约定的,就怎么来吧!”

    殷怀玺今日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小窈儿。

    小窈儿知道他的身份,两个相处也逾越了男女大防的礼数,可殷怀玺始终没能捅破窗户纸,反而先要得长辈认可。

    是不愿小窈儿背了“私情”的污名。

    他分明想带小窈儿回北境,却偏偏绕了一道弯子,先让小窈儿归母族,是因为“奔为妾,聘为妻”,他不想委屈了小窈儿。

    他欲聘小窈儿,就要名正言顺,光明坦荡。

    他要为小窈儿向朝廷请功,要让世人都知道小窈儿的善德之名,然后光明正大地爱慕,求娶,昭告天下。

    小窈儿名声大盛,受世人景仰拥戴,将来就无人敢僭越半分。

    爱之深,则计之深远。

    殷怀玺走的每一步,都在为他们的将来铺路。

    殷怀玺诚心实意,恭敬下拜:“多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神情复杂:“我虽然成全了你的心意,但是你和小窈儿的亲事,将来是要问过小窈儿自己,成与不成,也要看小窈儿自己的意思,你好自为之。”

    虞老夫人临终前,将信物交给殷怀玺,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殷怀玺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但在这事上倒是坦荡,不敢欺瞒含糊,也只利用“信物”,让谢府成全了他对小窈儿的心意,却没让谢府成全了这门亲事。

    到了中午,谢府设宴款待了殷怀玺。

    虞幼窈有孝在身,没有出席。

    殷怀玺心中遗憾,却也没有强求,他是特意上门拜见长辈,也就不好借机,和虞幼窈相见,让谢景流转交了礼物。

    没有太特别的,却都是一些泉州的特产,并一些新鲜果物,吃食。

    谢府自然是不缺这个。

    但,虞幼窈也喜欢这些。

    缺不缺是谢府的事,送不送是他的心意。

第757章:做生意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虞幼窈在谢府安顿下来,远离了京中是非,脱离虞府的规矩条框,谢府的日子,无疑是悠闲又自在。

    唯独有一点就是,来了泉州之后,见殷怀玺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并且每一次,都有长辈在场,碍于礼数连单独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她也知道这才是男女大防,该有的规矩和礼数。

    闲暇之余,虞幼窈给虞府和虞氏族里,还有京中的好友去了信,并寄了一些泉州的特产。

    她整日里深居简出,王氏担心她呆在家里闷坏了:“你在泉州还有几家不错的铺子,要不要出去逛一逛,看一看铺子?”

    虞幼窈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王氏神情一讪,就想到虞幼窈是官家女,还被封了韶仪县主,哪能随便到外面去抛头露面?

    官家不比商户,产业以庄子田亩较多,也更体面一些,铺面营生还是少些,都是交给家里忠心的世仆打理,平常只需往府里报账。

    王氏连忙道:“我见你来了泉州也有些日子,总不好一直闷在家里,走一走散散心,对身体也好。”

    虞幼窈这才回过味来,笑弯了唇儿:“看一看铺子,散散心也好,泉州这边的铺子,都是交由大舅母代为打理,我从前却是坐享其成,如今来了泉州,自然要过去看一看,总不好再继续操劳大舅母。”

    她娘远嫁京中,名下的大部分产业,都是谢府在京里重新置办,包括铺面、庄子,田亩,林地等等。

    泉州这边的产业反而不多。

    王氏一听这话就觉得妥帖,握着她的手:“拢共就七间铺子,有三间铺子是你娘当初自己捣鼓的脂粉铺子,另外四间货铺,出售商船上的稀罕物,并京里时兴的东西,都是做老的铺子,也不费什么心思,也就花点时间瞧一瞧账本,没什么操劳的,我是担心你成天呆在家里会无聊,手上有了事做,人也踏实一些。”

    虞幼窈却知道,这七间铺子的营利非常可观,都是直接存到钱庄,账本每季度送给她看一次。

    可见是花了心思打理。

    利益见人心、人性,谢府家大业大,不至于贪了七间铺子的便宜,但是十几年如一日,用心经营“别人”的铺子,其真心可见一斑。

    “谢谢舅母,”虞幼窈心里很感动:“祖母生前在泉州为我置办了一处宅院,请了族里的族叔族婶打理宅院,表哥和四弟就住在那边,今儿难得出去,我想顺道过去看看。”

    王氏连忙道:“虞府安排了人在泉州照应你,这也是好事,以后闲来无事,多过去走动走动也无妨碍。”

    虞幼窈回房换了一身藕荷色袄裙,颜色淡雅素净,也不张扬。

    春晓取了一身及腰的灰鼠毛领斗篷,虞幼窈难免就想到,京里每年到了十月,天气转冬,到了十一月,已经是天寒地冻。

    家里老早就烧了地龙,置了碳笼。

    她畏冷畏寒,每到了冬天都觉得日子难捱,恨不得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泉州这边气候较暖,到了十一月,只一身薄袄,也不觉得冷。

    王氏先带着虞幼窈去看了铺子,细心地为她讲解,铺子里的运作、采购、盈利,还带着她查账。

    都是生意上的事,和虞幼窈在虞府学得那些看账、管家、治事有些不同。

    虞幼窈听得津津有味。

    王氏见她感兴趣,又教她如何谈生意,做生意,之后就道:“林家也是泉州数一数二的巨贾,家中主营药材香料生意,你名下铺子里所需的香料药材,就是从林家拿货,林家一些小宗的生意,都是交给林小姐在打理,恰好你铺子里,要进一批香料药材,你若感兴趣,改天我替你约林小姐出来,这次的生意,就交给你来谈如何?”

    一屋子的臭小子,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同为女儿家,一起谈一谈生意,长一长见识,磨练一番,也还妥当,小窈儿来了泉州,总归要认识些年岁相当的人,今后往来走动,也热闹一些。

    王氏又提了一些林家的事。

    虞幼窈心中一动,挽着王氏的胳膊,撒娇:“我还是头一次谈生意,大舅母多教教我。”

    林家的药材来源如此稳定,能把生意做大,一定是有自己的药植庄子,还有货源渠道。

    北境不缺钱粮,唯独药材香料,是朝廷管制物资,太平年间尚需有备无患,灾荒年间控制得更严。

    药材是稀缺物资,很多药材都有专门的产地,也都有专门的供药商,一路经了多少人手,几乎是透明的。

    国内经营药材的商家多,但因为药材稀缺物资,又是朝廷严管物资,背后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便是有镖行出面,也不稳妥当。

    她名下也有药材铺子,但都小打小闹。

    虞幼窈难免就问起了林家的情况:“林小姐没有兄弟吗?”

    泉州风气虽然开放,但若家中有兄弟,不至于让女儿抛头露面做生意。

    王氏意味深长道:“林老爷的发妻严氏,出自蜀川益州严家(成都),严家与林家家世相当,也是做药材生意,有自己的药植庄子,林老爷和发妻只有一女,家里纳了几个妾室,生了几个庶子,不过女儿十分聪慧,打小就帮着家里看账、查账。”

    短短一句话,虞幼窈就听出了其中关窍。

    大周有十大道地药材产区,福建属江南道地药材产区,而蜀川属川药产区,每一个地区产出的药材各有不同。

    林家和严家通过联姻,达成了江药川卖,川药江卖,互通有无的共赢局面。

    严氏膝下无子,却有厉害的娘家,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庶子,爬到她头顶上作威作福?

    泉州是商贸重地,风气开放,商人重利轻礼。

    林小姐便是身为女子,身后有严母和严氏家族的支持,只要林家不想放弃和严氏,江、川药材互通有无的合作局面,就不会放弃林小姐。

    更甚至,将来林家和严氏的生意往来,都要通过林小姐。

第758章:瞪大狗眼

    虞幼窈心中暗忖,蜀川地广物博,山多林密,又与云、贵、甘肃,陕西等多地交接,算是大周最大的药地产区。

    “我名下有十几家药材铺子,十大道地药材地区,产出的药材各有不同,若能和林小姐谈成,倒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大生意。”

    大舅母主动向她提及了林府,是有心引荐她和林小姐交好往来,想来谢府与林府关系不错,林小姐品性也是不差。

    果然!

    王氏笑了:“林小姐性子爽利,若是合得来,以后多走动走动,可不行整天呆闷家中,连个交好的人都没有。”

    也是用心良苦了,虞幼窈连忙点头。

    大致看完了几间铺子,王氏就带虞幼窈去泉州最好的酒楼用午膳,点了菜卤豆腐、花生酥、闽笋干,青津果等等。

    都是福建的特色小吃。

    虞幼窈从前在京里没少吃过,是谢府通过商船送进京里来的。

    用完了午膳,王氏又带着虞幼窈去逛街:“这是泉州最繁华的土门街,位于中心地带,商贸很是繁荣。”

    京城十二街,飞甍各鳞次,土门街的繁华程度,比京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街上人来人往喧哗热闹,街道两旁各种商铺鳞次栉比,各种商品更是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到了人多的地方,婆子们自发上前,将两人围拢起来,以免被来往的人群冲撞。

    泉州迎八方来客,鱼龙混杂,商人都讲究和气生财,轻易不与人冲突。

    来往的客人,也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王氏通身气派,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虞幼窈便是一身素淡,可世家大族教养的嫡长女,礼仪涵养非同一般,自然流露出了一股子娇贵气,更不好惹。

    走南闯北的人,眼招子都亮着,只要不是嚣张跋扈之人,基本上都会退让一二。

    朝廷在泉州设了八个千户御海防军卫所,巡检司四十五个,倭寇到了福建,都要绕道泉州,十恶不赦的恶徒也要盘着。

    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着泉州的繁华太平,久而久之泉州的风气也大胆了,养在深闺的小姐们,也能有恃无恐地行走闲逛。

    王氏一指前面一栋二层铺子:“前面的胭玉楼,就是你娘当初自己开的胭脂铺子。”

    虞幼窈跟着王氏一起进了胭玉楼。

    脂玉楼的任掌柜见了王氏,连忙过来问好,王氏向任掌柜介绍了虞幼窈,任掌柜十分激动,“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给虞幼窈磕头。

    虞幼窈吓了一跳。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任掌柜从前是你娘跟前的大丫鬟,你娘去世之前,将卖身契还给了她,她念着与你娘的主仆情份,跟着商船回到泉州,就一直帮着打理你娘在泉州的三间胭脂铺子,至今也没嫁人。”

    任掌柜跟着小姑耳濡目染学了不少香药上的手段,本身也有些天赋。

    虞幼窈连忙上前,弯腰扶起了任掌柜:“任妈妈快起来。”

    任掌柜神情很激动:“小姐长大了,像夫人,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小姐,没想到,”她声音哽咽的厉害,一下就红了眼眶:“小姐来了泉州,原是打算过一阵子,小姐彻底安顿好了,就去谢府拜见小姐,没想到小姐今儿亲自过来了。”

    任掌柜拿回了卖身契,就不是奴籍,不该在虞幼窈面前自称“奴婢”。

    虞幼窈感念她的忠心:“我娘将卖身契还给了你,可别一口一个奴婢,却是折煞我了,以后铺子上的生意,还要继续劳你操持,也别太客气了。”

    任掌柜连忙说是,就带虞幼窈看了铺子里现有的香药、妆品。

    胭玉楼里的香药品质不错,生意也很稳定。

    以虞幼窈的眼光,铺子里大多香药类品,都是早两年在京里时兴过的,也就是缺乏新意,很久没有推陈出新。

    不难看出,胭玉楼能维持“稳定”的经营,全靠任掌柜竭力,以及老字号的口碑,甚至是谢府的名号。

    但若不加以改善,这种“吃老本”的经营状态,迟早会被淘汰、取代。

    任掌柜说了不少铺子里的经营情况,当虞幼窈听到一盒,两年前在京里时兴的蜜桃色口脂,竟然要八两银子时,眼皮重重一跳。

    就只因为蜜桃色比较难得?!!

    但其实,一盒蜜桃色的口脂,从香料到人工,成本不到一两,她名下有自己的制香坊,没有运输、中间差价。

    一盒净赚七两。

    虞幼窈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身怀宝山而不自知。

    她手中掌握了大量的香谱、香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许多还是失传的古方,在每种方子的基础上,她还能改良出更多的方子……

    虞幼窈深吸一口气。

    目前她名下,除了镖行是她一手组建外,大部分产业都是谢府赠予,以及娘留给她的嫁妆产业,包括商船也都仗仰了谢府。

    还没有自己经营生意。

    今儿和大舅母出来看铺子、逛街,头上没有碍人的帷帽遮挡,将她的眼界限制在朦胧不清纱罗之间。

    身边也没有时刻提醒她,要注意规矩、礼数的老仆。

    没了条框的约束,虞幼窈放开了眼界、胸襟,对做生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不知不觉之间,也在心里琢磨这些。

    虞幼窈很激动,看任掌柜的眼睛开始放光。

    她若经营香药生意,任掌柜是现成最得力的人。

    只不过,眼下泉州并不安稳,这个想法要暂时缓一缓,她以前没有正经做过生意,可以趁这段时间多了解一些制香坊,以及香药的经营。

    万事俱备了,才妥当。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和林小姐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与林小姐,建立药材供应合作关系。

    虞幼窈满脑子都是做生意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娇斥——

    “贾长风,瞪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姑奶奶到底是谁,不管你是真醉,还是故意借酒装疯,我林若如可不怕你。”

    虞幼窈的位置恰好就在门边,一偏头就看到,胭玉楼外面的大街上,互相对峙的一男一女。

第759章:心思不纯

    女子年约十四五岁,身材高挑修长,一身绯衣衬得她明艳夺目,手里还握了一条火红鞭子,有一种逼人的英气。

    这位就是大舅母口中的林小姐?

    正想着,王氏就蹙了眉:“那位红衣姑娘,就是林小姐林若如,拦着她的年轻公子,是州府的庶子贾长风,是贾州府的一位宠妾所出,在家中行三,人称贾三公子,因为这位宠妾十分受宠,所以贾州府对这个儿子也十分偏爱,贾三公子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时常干一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虞幼窈又看了一眼贾长风,有些担忧:“那林小姐岂不是……”

    年约十八九岁,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蟒袍,瞧着人模狗样,只是喝多了酒,脸色酡红,眼窝青黑下陷,歪歪斜斜地站着,一副纵欲过度虚浮样子。

    像贾长风这样的恶霸,虞幼窈在京里也没少见过,心里十分厌恶。

    州府是一府最大的官儿,县官不如现官,贾长风嚣张跋扈,也是贾州府纵容之故,由此可见这个贾州府,怕也不是什么好官。

    王氏没来得及回答!

    贾长风被林若如一斥,酒醒了一些,眯着眼儿,打了一个酒嗝:“呃,原、原来是你这个男人婆啊!你个臭婆娘,还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

    “好狗不挡路,给我让开……”林若如一脸厌恶,手中的鞭子猛然向贾长风甩去。

    贾长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踉跄了一步,让跟前的小厮扶住了,这才没有栽倒地上去。

    他向来嚣张惯了,哪受得这鸟气,赤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了林若是,正要骂人,眼神不由一呆,盯着胭玉楼的门口,嗓子眼被人堵住了似的。

    贾长风是个混不吝的恶霸,谢府不至于怕他,却也担心冲撞了虞幼窈,王氏连忙带着虞幼窈离开了脂玉楼。

    不学无术的恶霸,脑子里想到了:“芬芳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的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虞幼窈感觉有一道黏腻的视线,宛如附骨之蛆一般,黏在她的后背,感觉有些恶心,就加快了脚步。

    王氏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到了拐角的地方,黏在身上的视线消失了,虞幼窈摇摇头:“就是逛了一会儿,有些累了。”

    泉州重商,贸为根本,贾州府身为一府父母官,也不会和当地豪商过不去。

    贾长风连林若如都忌惮。

    想来也不会招惹谢府,更遑论是她。

    虞幼窈就没放在心上。

    王氏点头:“时辰也不早了,先去看看虞府为你置办的宅子。”

    她也只当宅子是虞幼窈自己的产业,也不必正式登门拜访。

    婆子上前叩开了大门,报上了家门。

    守门的小厮连忙开了侧边的洞门,将大小姐的马车引进了垂花门前,这会儿守家的族婶已经得了消息,赶来了垂花门。

    双方见礼之后,又客气地寒喧了几句,王氏见这族婶言行很有章法,心里放心了些,就提出要在宅子里走一走。

    往后,虞幼窈要经常往来这处宅院,她肯定是要仔细看过宅子,问明了宅子的一应情况,才能放心的。

    王氏不是含糊的人,该问的也都一一问过。

    族婶也不是糊弄的人,这处宅子也确实安排得十分妥当。

    三进院子,占地几百亩地,也是藏风纳水,景致幽雅,一点也不比漪水园差,两处都是仿了窕玉院建得,格局也有些相似。

    连游带赏地走了一圈,王氏已经很满意了:“你祖母也是有心。”

    这处宅子是殷怀玺精心为她准备的,虞幼窈抿着嘴儿轻笑:“嗯,他对我一直很好。”

    看了园子,一行人到了花厅。

    殷怀玺带着虞善思过来给王氏请安。

    王氏不知殷怀玺的身份,只当他是对虞幼窈十分照顾的周表少爷,客气寒喧了几句,就拉着虞幼窈的手。

    “你和表哥许久没见,想来有话要说,我再仔细看看宅子。”再仔细看看,也能更妥当一些。

    王氏一走,殷怀玺就摒退了下人,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虞幼窈。

    来了泉州也有七八日,他也只见了虞幼窈四次。

    除了初进谢府那日,和虞幼窈单独说上了话,后面几次,都是在长辈的眼皮底下,连看也不敢多看几眼。

    虞幼窈被他看得,连心跳也漏了一拍,连忙端起茶来,借着喝茶,挡一挡有些微微发烫的面颊。

    殷怀玺心里头跟猫挠了似,心痒难耐,却又怕唐突了她,用力“咳”了一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在泉州呆了几天,可还习惯?”他一边问,目光又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袄裙,淡雅又温婉。

    上衣是交领的斜领小袄,斜襟到了腰侧,轻盈一束,就打了一个蝴蝶结子,胸口处似有若无地曲线,令殷怀玺眼儿一烫,连忙转开了眼睛。

    原也只是想仔细看看,她在谢府过得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

    只是他眼神敏锐,第一眼向她看去,就看出了那处与从前鼓了一些,就下意识朝那处瞧了。

    起初他是真没任何想法,可察觉了不妥之后,殷怀玺反而生出了些许遐想,心思也变得不纯了。

    好在虞幼窈没发现他的异样,搁下了茶杯:“挺好的,谢府规矩没那么大,没有太多繁文缛节的礼数,府里的亲人对我也好,”不掺杂利益,没有利弊权衡,更没有掺杂太多的人性算计,大约这才是亲人之间,该有的样子,虞幼窈心中微微酸涩,是一种饱满安定的感觉:“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她声音很轻,透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让殷怀玺心中倏然酸涩。

    虞幼窈从小就生活在龙潭虎穴之中,便是最疼爱她的祖母,对她的疼爱,也夹杂了太多对谢柔嘉的愧疚,不是完全纯粹。

    虞幼窈心思细腻、敏锐,很缺乏安全感,便是被姐妹欺负了,被父亲责骂了,她也没有向祖母告状的底气,只能装疯卖傻,像个小傻子一样,对祖母多少带了点讨好,与祖母相处难免带了小心翼翼。

第760章:盟誓

    殷怀玺笑了:“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

    虞幼窈下意识问:“你要走了吗?”问完了之后,她仿佛识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慌乱,下意识低下头,轻抿了一下唇儿,再抬起头时,除了面色还有些发白,人已经恢复了镇定:“也对,北境那边还需要你主持大局,你在泉州耽搁了不少时候,”她垂了眼睛,端起了茶杯,掩饰地低头喝了一口:“打算什么时候走?”

    殷怀玺倏然起身。

    见惯了殷怀玺坐在轮椅上,雍容矜贵,执棋在手的一面,这时虞幼窈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人修长峭拔,宛如嶙峋的山岳,巍峨雄浑,景行仰止。

    人生八苦,莫过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五阴即色、受、想、行、识五种。

    五阴“炽”,即火热也。

    炽“盛”,即众多也。

    五阴炽盛,即心障众多也。

    心中有障,常苦而不得解脱,久而生郁。

    人生八苦,只除了“老”,殷怀玺现在没有经历,可将来总会经历,其余七苦他都一一领受了。

    殷怀玺是被世事无常,人情冷暖千磨万击,是被人生诸相苦难,切了还磋,琢了还磨之后,凝练的从容伟岸。

    殷怀玺蹲在虞幼窈身前,取出了那块锦鱼信物:“这样的玉佩,你也有一块。”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祖母临终之前,给了她一块相似的玉佩,并且交代她,要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

    她原以为,这是祖母送给她的念想。

    可现在好像并不是。

    就有点懵!

    殷怀玺问她:“玉佩有没有带在身上?”

    “带、带了。”虞幼窈懵懵地点头,因为是祖母的遗物,孝期要佩带亲人生前的物件,以表示哀思之情。

    所以祖母去世之后,她就将玉佩随身带着。

    殷怀玺轻笑一声:“拿出来吧!”

    “哦,好,我马上拿。”虞幼窈脑子几乎是一个指令,一个回答,一个动作,连忙低下头,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来一块骄黄的锦鱼玉佩。

    小巧的鱼儿,躺在她柔嫩手心里,宛如一泓弯月。

    殷怀玺从她手里取过了锦鱼儿:“看清楚了。”

    “好!”眨了眨眼睛,虞幼窈一瞬不瞬地盯着,殷怀玺手中一红一黄两条锦鱼儿,乖巧听话的样子,软乎乎地,娇憨又可爱。

    殷怀玺发出低沉的闷笑声,将一红一黄两块玉佩凑近。

    “叮——”虞幼窈分明听到了一声轻微地、悦耳地、清澈地、纯净地清响,宛如泉水叮咚,河水轻潺涓流,而随着这一声天籁,在她的眼中,一红一黄两块玉佩合二为一,弯弯的两尾月儿鱼,变成了两条首尾相合,并相濡以沫的圆佩。

    月有圆缺。

    “啊——”虞幼窈轻呼一声,十分惊讶。

    殷怀玺握住她的手,将合二为一的圆佩,郑重地放到她掌心上:“有没有看出什么?”

    虞幼窈拿起玉佩观察了几眼,轻轻一扳,合二为一的圆佩,又变成了两条弯鱼儿,两条小鱼儿首、尾相接,又变成了一块相濡以沫的圆佩。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抿了抿唇儿:“这两块玉佩,是,”她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声音到了嘴边上,突然变得有些干涩,沙哑:“是一对?!”

    说完了,她连忙低下了头。

    殷怀玺颔首:“嗯,是一对!”

    得到了肯定,虞幼窈抬头看他,想问他,这块玉佩,是祖母临终前送给她的,为什么另一块玉佩,会在殷怀玺身上?

    可话到了唇边,她欲言又止了。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只是她不敢想。

    也不敢问。

    更不该问。

    殷怀玺知道她想问什么:“我的这块玉佩,是老夫人临终前,我向老夫人求来的。”

    虽然答应了老夫人,信物一事暂时不要告诉虞幼窈。

    不过这个“暂时”,到底暂多少时,并没有明确规定,至少现在,谢府已经承认了信物是有效的。

    既如此,也算过了长辈明路。

    他马上就要回幽州,几个月不能见面,没捅破窗户纸,两人关系始终隔了一层,他也不能安心。

    之前,他答应谢老太爷,亲事三年后再议是没错,却没答应谢老太爷,不能让虞幼窈知道他的心意。

    他只是拿了信物,有关亲事却只字未提。

    至于虞幼窈见了信物之后会怎么想,那也不是他能控制的,谢老太爷知道了,也不能是他的错。

    一句话里,透出了太多的信息,令虞幼窈脑子有些发晕:“祖母她为什么……”要将另一半玉佩送给你?!

    明明是一对玉佩,却一分为二,分别送给了她和殷怀玺两人保管?!

    电光火石间,虞幼窈想到了叶寒渊和殷若荼的鸳鸯盟誓。

    原也是叶寒渊心慕郡主,在周厉王托付之际,请求周厉王予他信物,做为将来他和郡主之间的盟约凭证。

    殷怀玺是否也是如此?!

    这块相濡以沫的双鱼玉佩,是否也是殷怀玺对她的盟誓?

    虞幼窈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最终只问了一句:“太外祖父他们知不知道玉佩的事?”

    倘若这一切是祖母临终之前的安排。

    肯定是越不过谢府。

    殷怀玺点头:“上次拜访谢府长辈,与老太爷提了这事。”

    简单的一句,虞幼窈什么都明白了,身为女儿家,这种事本不该私下提及,长辈没有向她询问,她也不该多问。

    可有一点,殷怀玺今儿主动提了这事,是过了长辈的明路。

    虞幼窈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与从前那种,吃了青梅果一般青涩滋味不同,反而好像今儿在酒楼里,与大舅母一起吃过的青津果。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忍不住问:“来了泉州这么久,你有没有吃过青津果?”

    不是在说信物吗?怎么突然就转了话题?殷怀玺微微一愣:“听说是一种青果(橄揽)做成的,是福建的特产之一,还没有吃过。”

    虞幼窈知道,他不喜欢吃甜酸的东西,没吃过也不意外,只是抿了嘴儿轻笑:“我觉得很好吃,很喜欢。”

第761章:羞颜未尝开

    殷怀玺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智商着急,恨不得钻进虞幼窈脑里头,看看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将属于她的另一半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荷包里,虞幼窈转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幽州?”

    殷怀玺临走之前,提了玉佩这事,也是为了安她的心。

    巴不得他早点走一样!

    殷怀玺:“……”

    他拿了原本是一对的玉佩,也算在变相向她表明心迹,暗示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白了。

    当然了,他也不是不想表达得更明白一些。

    可虞幼窈年岁还小,对情爱之事也还懵懂,他也不想太唐突了,以免吓到了她。

    可青津果什么鬼?!

    她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太平常了?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虞幼窈就问:“怎么了?是不是北境那边有什么变故?”

    “后日就走,”殷怀玺心情复杂,有些不是滋味,拿着属于自己的一块玉佩,脑里头千头万绪也没搞明白,虞幼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她明显转了话,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原是打算明儿去谢府见你,顺带了辞行。”

    一听不是北境的问题,虞幼窈就松了一口气:“我屋里做了不少香药,回头收拾一下,明儿拿给你,北境冬天苦寒,你要多注意身体,”她想了想又道:“对了,谢府喝药酒养身的习惯,我明儿向外祖母讨要几个方子,你带回北境去,能调理战士们的身体。”

    药酒有袪湿活血的功效,大部分战士都有暗伤,尤其是风湿骨痛,麻痹湿痛,每到冬天就十分痛苦,磨人又顽固。

    北境苦寒,战士们有冬天喝酒御寒保暖的习惯。

    而泡药酒所需药材并不贵重,一副药就能泡十斤,每日早晚一小杯即可。

    她屋里的孙婆子,因为年岁大了,麻痹湿痛的毛病,早前谢府一个老仆,就拿了主家赏的药酒,送给孙婆子。

    孙婆子喝了三五日,身上的疼痛就减轻了。

    根治是不能了。

    但长期喝能减缓,不复发,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也是因此,她才注意到药酒一事。

    字字句句都是对他的关切,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可没有不同,就是最大的不同,殷怀玺总觉得不得劲。

    “虞幼窈,”殷怀玺眼儿暗了暗,张了张嘴就问:“我是谁?”

    虞幼窈有些莫名奇妙:“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你就是你,还能是谁?”

    她一脸“你脑子没毛病”的表情,让殷怀玺心里越发不得劲了:“我是问你,在你眼里我是谁?”

    虞幼窈静静看他,没说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令殷怀玺心中陡然涌现了一股暴戾,眉眼间也染上了厉色:“怎么不说话?”

    虞幼窈眼神怪异地看着他:“殷怀玺?!”

    殷怀玺“嗯”了一声,陡然反应过来:“你刚才叫了我的名字?”

    虞幼窈有些无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英明神武的武穆定北王,似乎好像是个憨憨?!她猛然打了一个激凌。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她连忙晃了晃脑袋,将脑里头乱七八糟的念头驱逐!

    “周令怀?”

    “嗯?”

    “表哥!”

    “……”

    “殷怀玺!”

    “!”

    “景止哥哥!”

    殷怀玺看着她,不说话。

    他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虞幼窈道:“周令怀也好,殷怀玺也罢,一直对我好的人是你,表哥也好,武穆定北王也罢,我认定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这个人所代表的身份,以后别再问这种幼稚的问题,我记得三年前,就是叶寒渊敲登闻鼓那天,我已经说过这样的话了。”

    殷怀玺连忙问:“你刚才说,认定的是我这个人,等同认定我了?”

    虞幼窈突然觉得屋里有些热,也有些口干舌躁,就抬手端了茶杯。

    从前演练了无数次,也做过无数次的礼仪,这次却一不小心,让茶碟碰到杯底,发现一声清脆的“哐当”声。

    气氛倏然一静!

    虞幼窈低头喝茶,也不看殷怀玺了。

    殷怀玺紧抿了唇角,嘴角却抑不住地往疯狂上翘,每回都用力将嘴角抿平了,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了。

    原来不是没反应。

    是故作镇定。

    仔细一想,他和虞幼窈也算是青梅竹马,彼此亲密陪伴长大,如今乍然谈及情爱,虞幼窈豆蔻初稍头,羞颜未尝开,心意懵懂又朦胧。

    难免如诗中写到那样,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也不需要她回应。

    只要她知道。

    以后来日方长,他有得是时间。

    并不急于一时。

    殷怀玺“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转开了话题:“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虞幼窈总算松了一口气,从前懵懂又朦胧的心意,倏然拨云见月,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也不习惯,突如其来的转变。

    “泉州气候适宜,适合休养身体,府里没什么需要操心劳累的事,大舅母也是见我精神好许多,这才带我出来散散心。”

    殷怀玺总算是放心:“你先安心在泉州养着身体,殷三留下来,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春晓身手虽然不错,可泉州不比京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让殷十跟着你。”

    虞幼窈正要问殷十是谁,就听到殷怀玺一击掌。

    便有一个黑衣劲装女子,从窗外飞身进来,单膝跪到虞幼窈面前,她双手抱拳,低头:“属下殷十,拜见小姐,拜见王爷。”

    殷十身材高挑、劲瘦,脸上蒙了黑巾,瞧不见面容,只露出了一双柳叶眼,狭长锐利,锋芒如刀,声音冷冰冰地,宛如金石玉交,听起来十分冷艳。

    虞幼窈有些好奇:“你快起来。”

    “多谢小姐。”殷十干净俐落地起身,宛如影子一般,站到了虞幼窈身后,悄无声息,仿佛没有任何存在感,若不刻意去注意,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忽略掉她。

    殷怀玺满意地点头:“我身边的暗卫,都是以能力排名,殷十实力不错,你往后在外面走动,要将她带身边,遇到什么麻烦,也都交给殷十去处理。”

第762章:相思入梦频

    虞幼窈乖巧点头:“好!”

    殷怀玺又道:“宅子里安排了一百精兵,个个身手了得,以一挡十不成问题,殷十无法解决的事情,你就交给他们出面,可别委屈了自己。”

    虞幼窈心中感动:“好,我们幽州见。”

    这时,王氏看完了宅子,回到花厅。

    殷怀玺提了殷十。

    听说是寻来保护虞幼窈的安全,王氏自然没有意见,见时辰不早了,就带虞幼窈回去了。

    殷怀玺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渐驶出了巷子,吩咐长安:“去打听一下青津果,顺便买些回来。”

    他倒要看看青津果,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会一儿,长安去而复返。

    并且带回了一包青津果:“是一种甘草蜜饯,配以中药甘草、糖水制成,药食两用。”

    殷怀玺若有所思,将一块沾了糖霜的青黄果肉吃进嘴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甜滋味,刺激他唾液分泌,只觉得津香弥喉,神清气爽,待一块果肉吃下,依然齿颊留香,芳香四溢。

    有点像他之前吃过的青梅,可滋味比青梅要更醇厚,青梅酸涩弥甜,青津果却酸甜可口。

    殷怀玺倏然明白了,为什么虞幼窈会问他,有没有吃过青津果。

    青津果似青梅,却比青梅酸甜醇厚。

    “我觉得很好吃,很喜欢。”虞幼窈已经给了含蓄又隐晦的回应。

    懵懂的小青梅,开窍了。

    是羞颜初开的,小青果。

    回了谢府,虞幼窈带了殷十,拜见了外祖母。

    谢老太太点点头:“既然是你表哥安排的人,想来也没有问题,就留在你身边,”虞幼窈身份也贵重,到底和寻常人家的小姐们不同,倒是谢府疏忽了:“府里安置了不少护院,以后出门带几个护院也更周全些。”

    倒是不担心有什么危险。

    还是担心,遇到了像贾长风那样不长眼睛的冲撞了小窈儿。

    小窈儿身份贵重,史上封了宗亲爵位的外臣之女,几乎都嫁进了宗室里,宗室里规矩大,多注意些也是好的。

    谢老太太转了话,问起虞幼窈今儿出门的见闻。

    虞幼窈眼儿一亮,小嘴儿叭叭地说了许多,在街上的见闻,小脸儿也因为太过兴奋染上了嫣红。

    等话儿说完,她巴巴地看着外祖母,眨了眨眼儿:“外祖母,您教我做生意吧!”

    泉州处处是商机,而她更是身怀宝山,她现在不急着去赚钱,而是要学习,怎么样将这座宝山利用挖掘,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谢老太太一听就乐了:“行,先挑几本有关经商的书籍,你自己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就过来问我。”

    虞幼窈会看账、查账,也精通管理和治事。

    这两年来,虞幼窈名下的产业,都是她自己在打理,生意上的事不需要她出马,可铺面上的经营,都是她在幕后管理。

    尤其她那一套将权职下放到铺面,由铺面自我经营,自负盈亏,赏罚分明的管理手段,省心又省力的同时,也促进了店铺良性竞争。

    谢府的许多铺面也在用。

    做生意的管理和手段,虞幼窈是不缺的。

    缺的只是对做生意的认知和实践。

    虞幼窈陪着外祖父和外祖母用了晚膳,临走的时候,春晓捧了一摞的书,足有五六本那么多。

    到了第二日,殷怀玺来向谢府辞行,并带来了为虞幼窈准备的礼物,都是一些新鲜的果物,吃食。

    谢府自要设宴,为他送行。

    虞幼窈没有出席,这在殷怀玺预料之中,不过殷怀玺临走时,经过谢府的水云亭,却听到了一曲《阳关三叠》送别曲,婉转幽切,情真意切。

    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

    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

    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

    商参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

    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伤感。

    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

    噫!

    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殷怀玺驻足聆耳。

    送殷怀玺出门的谢景流,也不觉合上了折扇。

    一首曲子,反复弹奏了三次,琴音凄切幽咽,音渐慢,声渐弱,却余音绕怀,留恋不去,唯余嗟叹。

    殷怀玺大步走进了水云亭。

    虞幼窈一身雪缎裙子,跪坐在琴案前,神仙髻斜斜地绾在头上,只是一根银步摇斜插发间,步摇上长长的流苏垂于耳侧,轻盈地晃动摇曳,眉间染了一缕淡淡的眉黛,宛如雨后春山,正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毓秀。

    摆在她身前的,正是他亲手斫制的韶虞,纤玉长指按在琴弦上,久久不忍离。

    “窈窈。”殷怀玺低唤一声。

    虞幼窈抬眸看他,她眼眶微红,眼底烟水迷离,更衬得眉目潋滟:“我在水云亭略备薄酒,与君更尽酒一杯,权当送别,明日就不去城外送你了。”

    不是不想去。

    而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也是知道,殷怀玺从前离开,总是天不亮,就会悄然离去,往往不会给她送别的机会。

    虞幼窈移步桌边,坐下。

    殷怀玺定定看她柔桡轻曼,腰间缓带轻盈一束,更显得宫腰楚楚,宛如柳枝,身段已经有了女儿家的玲珑姣好。

    他缓缓走到她对面坐定:“青津果酸甜适口,津香弥心,甚得我心。”

    “你,你喜欢就好。”虞幼窈面颊微热,连忙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他。

    殷怀玺抬手去接,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刮过她的手背,手背上像被蜜蜂蛰了一下,轻微一麻。

    虞幼窈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连忙缩了回手。

    始作俑者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将酒杯送到鼻前轻轻一闻:“在地里埋了十余年的女儿红,是难得好酒。”

    女儿红是糯米酒,色如琥珀,澄澈纯净,其味更是甜、酸、苦、辛、鲜、涩,六味一体,饮之香、醇、柔、绵、甘。

    男女皆适,老少皆宜。

第763章:爱之愈深

    仿佛被人窥尽了,那一腔深埋在桂花树下十余年的女儿酒,一经品尝却是香气扑鼻,色浓味醇的心事……

    虞幼窈心中一慌,连忙举起酒杯:“这一杯酒,祝郎君长途越渡关津,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重。”

    说完,她送酒入愁肠。

    殷怀玺定定地看着她一杯尽饮,面上薰染了淡淡的薄媚,酒意薰入眼里,一朦烟水,他送酒入喉,一缕绵柔甘甜,沁入心间,丝丝入扣的情意,密密匝匝,悱恻又缠绵。

    酒香人也微醺,连声音也哑了:“酒是哪儿来的?”

    虞幼窈抿了一下唇儿:“是我出生之后,我娘用了三亩田的糯谷,酿了三坛女儿红,仔细封装深埋在窕玉院一棵老桂花树下,祖母病重之后,才与我提起这事,离京时我将酒挖了出来,一起带到了泉州。”

    与酒一起深埋的,还有对女儿深深地爱。

    这份爱随着这酒在地下深埋越愈久,酒香越醇厚,爱之愈深。

    待到女儿出嫁之际,就将酒挖出来,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按照规矩,从坛中舀出的头三碗酒,要分别呈献给女儿婆家的公公、亲生父亲,以及自己的丈夫,寓意祈盼人寿安康,家运昌盛。

    这是浙江绍兴那边的习俗。

    京里并没有这样的习俗。

    娘是知道,她不能陪伴女儿长大,所以将自己对女儿深爱,酿进酒里,封存在地下,祝愿女儿将来,有大好前程,美好的未来。

    只是!

    这酒没等到她出嫁,就已经挖出来了,也不好再埋回去。

    今儿为殷怀玺送别,她开了一坛酒。

    “酒好,人也好,就是饮酒的时机不好,”殷怀玺轻笑一声:“剩下的酒留着,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再喝,应是别有一番滋味。”

    虞幼窈静静地看他,没说话。

    这话却是孟浪了,殷怀玺揉了一下额角:“韶虞琴给我,我再重新给你做一遍养护,想来这一次养护做完,一直到下次见面,也不需要再做养护了。”

    虞幼窈不擅古琴养护,韶虞琴平常都是他在帮忙养护。

    虞幼窈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韶虞琴装进了琴匣,捧给了殷怀玺。

    “明儿上午,我派人把琴送到谢府,”殷怀玺接过,拎起桌上还剩了大半女儿酒的酒坛:“我等你!”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水云亭。

    虞幼窈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心中伤感难舍,却因为他一句“我等你”,宛如吃了一口青果。

    初吃时,味涩苦。

    久嚼后,清香、甘甜,余味无穷。

    配以甘草、糖水渍制,则酸甜可口,咸淡适中,津香弥心。

    回到家中,殷怀玺就去了书房,取了养护古琴需要用到的一应工具,拆弦浸入桐油,可润弦,降琴“火”,清洁琴面,重新刷补漆面……

    一应保养需要十几道步骤。

    每一个步骤都十分繁琐。

    殷怀玺却不厌其烦,耐地将每一处养护,都做到仔细。

    等到一应养护完成后,整张琴焕然一新。

    第二日,虞幼窈收到殷三送来的琴时,已经到了隅中。

    她坐在水云亭里,打开了琴匣,小心翼翼地取了韶虞,又弹了一曲《阳关三叠》。

    重新养护过的琴,弹起来声声如泣,幽咽如诉。

    接下来!

    虞幼窈重整了心情,让殷三查了泉州林家,蜀川严家,又交代了任管事,整理了有关香药生意的一应事宜。

    她自己也没闲着。

    认真研读了外祖母送给她有关经商的书籍,自觉受益匪多,偶遇不懂的地方就先记下,过后一起向外祖母请教。

    家里知道她要学经商,太外祖父、外祖父,以及几个舅舅、表哥,偶尔得空了,也会指点一二。

    往往让虞幼窈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王氏带她出去谈了两次生意后,就约了林若如在谢府名下一家仙飨楼见面。

    虞幼窈带了四个护卫,两个婆子,春晓还有殷十去了订好的包厢。

    殷三擅长打探情报,虞幼窈对林严两家了若指掌。

    四个护卫训练有素,自觉挑了门、窗、屋顶薄弱的地方守卫,两个婆子守在包厢门口,殷十和春晓跟着一起进了包厢。

    见林若如已经在包厢等候,虞幼窈微微一愣,转头问了春晓:“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晓恭敬回答:“巳时尚差一刻钟。”

    虞幼窈点点头。

    林若如上前向虞幼窈见礼,朗声道:“我与县主约了巳时见面,县主早来了一刻钟,并未来迟,是若如久闻县主善德之名,早有结交之意,故而早来了些,以表敬意,希望没有唐突了县主。”

    她声音清朗,却是十分爽脆。

    今儿是韶仪县主做东,约她见面,韶仪县主是主,她是客,按照主、客礼数,她只需在约定的时间赶来即可。

    只不过,这位韶仪县主出身世族,身份贵重,却不容怠慢。

    尊卑礼数在前,主客礼数还再其次。

    林若如早到了小半个时辰等候,一方面是拿不准韶仪县主的性情,便只能谨慎一些,能不得罪,就尽量不要得罪。

    另一方面未尚没有试探之意,虽然不至于怕了韶仪县主,可既然有生意要谈,摸一摸性情,还是很有必要。

    她刻意早来,是要看看韶仪县主是提前到,还是在约定时间到,还是晚到。

    做生意首重诚意。

    早到晚到,直接体现了对方的诚意。

    若是提前到,就说明韶仪县主重礼数,也很看重这次会面,没有端着身份,这场生意可以平等相谈。

    这是最好的局面。

    若在约定的时间到,那么做为东道主的韶仪县主,就有些拿乔了,不过她身份贵重,拿乔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以应对。

    韶仪县主晚到了,就不光端了身份,还拿乔,显然不是什么好与相与的人,最好能敬而远之,合作就免谈了。

    当然了,韶仪县主也是十分聪慧,进了包厢,见了她后,就问了时辰。

    从表面上看,韶仪县主仿佛只以为自己来迟了,担心失了礼数,怠慢了客人,所以向身边的下人,确定一下时辰。

第764章:怨得了谁?

    可是!

    掐了点过来的,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来迟?

    是察觉了她的试探,表达了东道主的客套礼数。

    一个心有试探,一个有心配合。

    三言两语,诚意都摆在明面上了。

    接下来,双方都带了诚意,就有太多商谈的余地,这桩生意已经成了七成。

    太外祖父说过,做生意唯诚、信尔。

    诚,乃诚心。

    信,信誉也。

    虞幼窈微微一笑:“林小姐客气了,希望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两人相视一笑,带了对彼此的欣赏,聪明人往往见微知著,不需要太多言语上的机锋与试探,就能明白,这人可不可交。

    彼此都是爽利的性儿,互相见礼,简单寒喧了几句后,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虞幼窈笑道:“我名下有几家胭脂铺子,往年香料药材上的用度,都是从林家拿货,也都是林小姐在负责,不过今儿特意约见林小姐,却不单单只是为了脂胭铺的供货。”

    林若如点头:“愿闻其详。”

    虞幼窈这才继续道:“脂玉楼要推陈出新,也要扩大经营,需要用到的药材、香料,种类十分繁多,数量也偏大,林家的药材香料,也不是取用不竭,每家供货都有一定的数量限定,我希望林家能优先供货给我,我愿意在原来药价的基础上,提升半成,绝不会让林小姐吃亏。”

    林若如了然。

    她特意打听过虞幼窈,也知道虞幼窈跟前有一位从前在宫里,伺候过太后娘娘香药的姑姑,跟着这位姑姑学了不许香药上面的手段,在京里也是颇负盛名,虞大小姐想要扩大脂胭铺的生意,也能说得过去。

    以虞大小姐的名声,估计没谁不买账。

    加大供货不成问题,林若如有心交好虞幼窈,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推三阻四。

    难得的是,虞幼窈很识趣,将香料、药材供货里的门道摸得透彻,也明白香料和药材,都是稀有物,主动提出加价半成。

    虞大小姐带了诚意,林若如也是有心相交,连忙道:“加大供货不成问题,谢府与林府交好,我与县主也是一见如故,倒也不必加半成,维持原价即可,权当交了县主这个朋友,不知县主意下如何?”

    反正也是不亏的买卖。

    这半成的价,权当是顺水人情。

    虞幼窈笑了:“林小姐是爽快人,倒叫我占了便宜,我可不能推辞了,免得叫你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若如也笑:“得,县主也是同道之中,倒是省了口舌,你可不知道,我从前与旁人谈生意,磨磨叽叽可是太烦人了。”

    这话一说开,两人又亲近了不少。

    虞幼窈拿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林若如:“这是以后供货的册子,以后就劳林姐姐多费心一些。”

    林若如拿过册子一瞧,就啧舌了。

    册子上涉及的香料、药材,多达两百多种,数量是原来供货的十倍有余,林若如险些当场毁册走人。

    失策啊,失策。

    她原以为,脂玉楼要扩大经营,要推陈出新,再扩大也不至于太离谱,所以话说得太爽快。

    可话都放出去了,哪好再收回?

    虞幼窈之前也主动提出了,要加半成药价,没有要坑她的意思,是她自己把自己坑了。

    怨得了谁?

    林若如幽幽地看着她:“这供货量有些大了,你还真不客气。”

    虞幼窈抿着嘴儿轻笑:“林家做得是大生意,我这点供货,也是九牛一毛,林家轻易就能吃下。”

    “看来县主今儿是有备而来。”林若如一听就明白了,虞幼窈是事先了解过,林府的供货情况,这册子上的供货需求,是看碟下菜。

    她若是拒绝,就显得太没诚意了。

    虞幼窈只是笑:“做生意,谁不是有备无患呢,我若是没有准备,想来林小姐也不放心与我做生意了。”

    完全一副生意人的口吻。

    林若如似笑非笑:“你知道林家的供货情况,肯定也知道,药材是稀罕物资,市面上供不应求,县主的需求不小,我若答应给你供货,那么其他商家的供货,是要相对减少,林家肯定是要得罪人的,吃力不讨好的生意,怕是没谁愿意做。”

    虞幼窈也知道,这只是林若如的试探之言,她之前已经放了话,答应供货,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商人重诚信,倘若林若如反口,一个“信”字就立不住了,这就违背了商人的基准原则。

    林若如不会这么蠢。

    虞幼窈也顺了她的话,“以后林小姐去脂玉楼买东西,一律给你八折优惠。”

    林若如不以为然,她还能没得几个胭粉钱?

    此时林若如不知道,过不了多久,脂玉楼的货供不应求,她才知道此时虞幼窈许了她多大的便利。

    当然了,这些便利比起生意,自是不能比。

    但是!

    爱美人心,人皆有之,女人往往为了美貌,不惜花尽千金。

    虞幼窈一早就做了准备,转头瞧了春晓一眼。

    春晓连忙将一个玉盒,递给了小姐。

    虞幼窈接过盒子,推到林若如面前:“听闻林太太早年去山中采药,不慎伤了腿脚,留了病根,每到天寒之际,受筋骨疼痛之苦,我表哥从前也有类似的病症,这是我自己配制的膏油,主治筋骨疼痛,效果十分显著,不妨给林太太用一用。”

    林若如打听过虞幼窈,自然也知道,周令怀双腿已经恢复了。

    想来这膏油确实颇为不凡。

    想到近来母亲旧疾发作,双腿红肿,疼痛难忍的画面,她不由大为心动,不管膏油效果如可,单这一分心意,她却是领受了。

    若这膏油真有作用,一个“孝”字当前,莫说是加大货供,就是让利她也愿意的。

    所以做生意,不光要在商言商。

    更是要学会做人情。

    这一荏算是过了。

    虞幼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不疾不徐道:“十大道地药材地区,产出的药材各有不同,我在全国还有十几个药材铺子,名下还有一家镖行,有幸结交了林小姐,扩大药材生意的时机也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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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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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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