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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4章:顺恩伯府

    殷怀玺加重了语气,继续追问:“更多的却是什么?”

    虞幼窈又埋低了头,几乎不敢去看他了。

    殷怀玺将她按到胸口前:“你听着我的心跳,告诉我,更多的却是什么,不要骗我,更不要沉默着,瞒着我。”

    殷怀玺的心跳很急,和她一样急。

    虞幼窈突然就能理解,有心灵犀一点通的意思了,她小声道:“比起担心,我更多的却是心疼我受伤。”

    殷怀玺笑了,小姑娘面颊一片嫣红,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逼她了,将装鞘的弯匕,放到她的掌心里:“这把匕首,你留在身边防身,北狄还盛产一些不错的药材香料,以及奇石宝玉,我都挑了一些。”

    虞幼窈果然很感兴趣,连忙蹲到了漆木大箱子前,一一打开了里头大小不一的盒子。

    除了肉苁蓉外,还有媲美人参,十分贵重的沙漠不老药“琐阳”,补阴扶阳,润燥养筋,而且性温,在大周朝十分少见。

    因此多用于兴阳益精,可谓是千金难求。

    殷怀玺见这一小匣子“锁阳”,目光微闪,这种药材的名字,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而它的功效,也如它的名字一般“如雷贯耳”,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御女圣药”,最难能可贵的是,它没有任何副作用。

    他付出了不少代价,才从哈蒙手里换了一些,这一部分是给虞幼窈补身用的,另一部分他自己收着。

    将来总有用处。

    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各色的宝石、玛瑙,奇石,颜色纯正鲜亮,一颗一颗饱满莹亮,陈放在盒子里,宝光莹匣。

    饶是虞幼窈不缺这些,也是大开了眼界。

    殷怀玺见她喜欢,就道:“北狄盛产各种宝石、玛瑙,品质比大周朝好,也因此物以稀为贵。”

    但其实,北狄的宝石、玛瑙在狄部并不稀罕。

    狄人也知道,大周人稀罕这个,但狄部与大周朝,没有开通互市,东西就值不了价。

    也有一些游商铤而走险,与狄人交易,但也都是私底下,上不得台面,就注定更好的东西,没办法流通。

    双方在第一次交易结束之后,本着彼此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哈蒙大大方方送了一大箱子,宝石玛瑙给他。

    他也送去了大周朝贵重的药材、补品,助哈蒙养伤。

    这些都是他挑选了其中最好的。

    虞幼窈拿了一颗鸽血红宝石,这颗红宝石,有鸽子蛋大小,便是还没有打磨,已经红润透亮,纯正无比。

    她举高了红宝石,发现宝石的内部,仿佛盛满了如血似荼的红浆,阳光穿透进去,就像火焰一样热烈燃烧,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她又拿起了一颗纯正的蓝宝石,宝石内宛如一片深邃的汪洋,蓬勃着旺盛的生命力。

    虞幼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品质的宝石,忍不住惊叹道:“我们大周朝就没有这样鲜活、浓郁、纯正的宝石,如果将来有一天,周、狄两国能开通互市,北狄用大周朝稀罕的宝石,玛瑙,换取他们需要的茶叶、丝绸、盐、粮,双方各取所取,就不用打仗了。”

    殷怀玺轻笑:“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将来未必不能实现。”

    开通互市,在大周朝是不可能完成的。

    狗皇帝当年北伐,全军覆没,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他对北狄更是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和北狄讲和,互市?!

    另外就是,北狄崇尚武力,本身就十分好战,想要与北狄达成互市,就必须血腥征服,打到他们俯首称臣。

    再有就是,北狄各支部分散,“仇汉”之人不在少数,光血腥征服还不够,还要统一北狄各部。

    看着虞幼窈潋滟的山眉海目,殷怀玺眼中闪动着蓬勃的野心。

    而虞幼窈又被殷怀玺从北狄带回来的吃食,吸引了心神,并没有看到。

    头七过后第三日,唐府登门了。

    科考舞弊一案后,唐大爷上下活动,没能重回翰林院,在岳家的帮衬下,进了詹事府,做了少詹事,秩正四品,维持着体面,却也不复从前风光。

    唐云曦订了亲,只等及笄就要出嫁。

    订得是通政使奉家的嫡次子,是唐大夫人托了娘家说得亲,听说一门不错的亲事,只等朝廷重开科举,奉二公子取得功名,两家就要准备婚嫁六礼,待纳采、问名、纳吉、纳徽、请期、亲迎一应礼数行完了,差不多也该一年了。

    所以,唐云曦在家里绣嫁妆待嫁,也不好出来走动。

    不过唐云曦人没过来,却给虞幼窈写了信,托了唐大夫人带过来。

    虞幼窈感激地接过书信,向唐大夫人行礼。

    唐大夫人握着她的手:“好孩子,节哀顺便,可别累了身子。”

    虞幼窈劳累成病,忧思成疾,却还强撑着身子,帮着操持老夫人的丧事,一片纯孝,令人感慨万千。

    唐府出了孝堂,虞幼窈去了偏房,打开了唐云曦的信。

    信中多是安慰之词,也提了奉二少爷对订事很上心,时常过府看她,首饰、吃食、顽物等,都是借了长辈的手,传到她的手中。

    虞幼窈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唐云曦娇小玲珑,长得俏丽可人,这两年也传出了不少贤名。

    奉家祖传了一幅蜀绣图,因为时间久了,绣图有一处破损,奉府寻了不少绣娘,都说上面的针法特别,无法修补。

    唐云曦是参加奉府举办的小宴时,在奉老夫人屋里见到了这幅绣图,见绣图破损,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结果这一句,头头是道,奉家更是大喜过望,托了唐云曦来修补。

    巧在这时,奉二公子过来请安,见了屋里的画面,不好贸然进屋,就一直等在外面,就将唐云曦看进眼里去了。

    两人因此结缘。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两人是郎有心,妾有意。

    没过一会儿,就有丫鬟过来禀报:“金陵府来人了。”

    虞幼窈只一愣,就反应过来是哪家。

    虞老夫人姓江,出身金陵顺恩伯府,虞老夫人的父亲,是顺恩伯府的嫡二子,长子继承了爵位,江二爷走了科考的路子,考中了进士,因名次比较靠前,又选馆进了翰林,成了庶吉士,就留在京里任官。

第736章:安葬

    一时间,顺恩伯府风头无两。

    但是,好景不常。

    虞老夫人嫁进虞府不久,父亲因同僚的一首禁诗,受了牵连,举家判了流放,一家人没熬过流放之地的苦寒。

    顺恩伯府被夺了爵,其余人等,并没有受到牵连。

    任谁也知道,江二爷是两榜进士,又是翰林“储相”,是受了牵连才获罪。

    若当时,江府能顾念些情份,对流放之地的江二爷一家照拂一二,朝廷也不会追究。

    等江二爷在流放之地熬个两三年,为当朝皇上编一本歌功讼德的书,上疏朝廷,顺恩伯是老牌勋贵,就算被夺了爵,在朝中人脉仍在。

    江家上下打点一二,江二爷一家肯定是能回来,甚至还有可能官复原职,一般而言,因流放获罪,又官复原职的人,朝廷都会重用。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虞老夫人和娘家没了往来。

    守了寡的女人,若有娘家帮衬着,日子也不会太难,但江家并不顾念外嫁的姑子,以致于虞老夫人这一辈子过得无比辛酸。

    女人这一辈子,最悲苦的莫过于,早年丧母、少年丧父,丧兄、壮年丧夫。

    虞老夫人三样全占。

    江家来得是虞老夫人的七堂弟与侄儿,江老爷子不到五十,可鬓角白发霜白,尽显了老态,是被儿子扶着进了孝堂。

    恍惚地看着姐姐的灵位,他不由得老泪纵横:“蘅姐姐在家里时,同我关系最亲近,我那时候年岁小,蘅姐姐经常带我一起玩儿……”

    虞老夫人闺名蘅芜。

    是一种香草的名字,耐寒,耐瘠薄,耐干旱,生命力十分顽强。

    江蘅芜也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样,长成了一个顽强的人,便是尝尽了世间辛酸苦楚,依然傲立霜寒。

    儿子红着眼眶劝他:“爹,您和老姑差了十岁,咱们家出事那会,您才半大一点……”

    便是后来联系上了,隔阂了多年,也不复从前了。

    老姑是个要强又倔强的人,经历了家族无情、丧母、丧父、丧兄、丧夫之后,一颗心跟冷水似的。

    老姑记恨着娘家对她一家的无情无义,不愿再与娘家往来。

    他爹也是年少气盛,写了几封信,没得到回信,也堵了一口气。

    本就疏远了的情份,经此这一遭,就彻底造没了。

    江老爷子在蘅姐姐孝堂前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这场面着实令人唏嘘。

    五叔公过来劝他:“人死恩怨两消,老夫人在天之灵,一定能理解你的,晚辈们都看着,快别哭了……”

    好劝歹说,折腾了老大半天,总算是把江老爷子劝住了。

    江老爷子看向了虞幼窈,和蔼地道:“你是蘅姐姐最疼爱的长孙女幼窈吧,”他打量了虞幼窈,点点头:“好孩子,你祖母去世了,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就往金陵江府去一封信,但凡能帮得上的,我们家定不会推辞的。”

    这是要代替虞老夫人,照拂虞幼窈。

    宗长一脸怪异地看了虞幼窈一眼,本朝皇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赦免了一些因受牵连才获罪的罪官,这都是惯例。

    虞老夫人的父兄也在其中。

    但因为虞老夫人的父兄皆已亡故,朝廷难免恩典其家人。

    到底是有底蕴的老牌世家,金陵江府摆脱了“犯官”的名头,这些年来,隐有起复之势,而江府这一代的掌家人,正是江七老爷子。

    果然不愧是天生贵命!

    都几十年没有往来的江府,送上门来给她当靠山。

    虞幼窈从前也听祖母提过娘家的事,旁的没多说,这个“七弟”却没少提过,每一次提及,语气之中多少透了一些遗憾。

    祖母不是不肯愿谅“七弟”,只是娘家人伤她太甚,在她最艰难,最悲苦,最绝望的时候冷眼旁观,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亲人之间最忌隔阂,一旦隔阂产生了,即便强行往来,将来也是伤人伤己,一地鸡毛,倒不如各自安好,都记得彼此最好的时候。

    “多谢表舅公,”虞幼窈对江老爷子,也十分恭敬:“祖母也时常提及表舅公,心里对表舅公十分挂念,常常说,虽不能重续姐弟之情分,也盼着各自安好,心中常怀念。”

    江老爷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他骄傲又要强的蘅姐姐说得话,不禁泪洒当场,怔怔地看着蘅姐姐的灵位,久久不能言。

    原来,蘅姐姐从来没有怪过他。

    如果他当年,厚着脸皮,多给蘅姐姐写几封信,就算冒着家中的责罚,也要上京看一看蘅姐姐,他和蘅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渐行渐远,渐疏离?

    到底是他做得太少。

    蘅姐姐顾忌得太多。

    他们彼此牵挂,可谁也不肯多走一步。

    终究走到了今日。

    江老爷子在虞府呆了四天,直到二七天过了,这才动身回了金陵。

    临走前,他将儿子留在京里,让儿子为虞老夫人披麻戴孝,将虞老夫人送葬完了,再返回金陵。

    如此,也算全了与蘅姐姐一番姐妹情谊。

    江府事毕,很快就进了九月。

    祖母是八月十三日晚,亥时去世。

    丧事办三七天。

    九月初四,宴客作夜,宫里送来了表旌,谓立牌坊以显扬之,彰其节烈,忠贞,显有德,旌德树善,有国常规。

    虞氏族阖府谢恩,满堂宾客跪德。

    自至之后,虞氏族里除了忠烈公,又多了一座旌德碑坊,是荣耀,光德,更是警示。

    虞氏族彻底兴复。

    九月初五,扶灵回族。

    九月初六,从族里出殡。

    祖母下葬之后,虞幼窈在族里呆了五天,直到祖母的四七天过了第二天,这才和殷怀玺一起返回府里。

    一晃眼,祖母已经去世了一个月。

    回府之后,虞幼窈就开始安排离府的一应事宜。

    岳嬷嬷过来寻她,提了庄上番薯的事:“扦插起垄种的,比根块种植,产量要多两三倍有余,一棵株藤上最多能结六七个,最少也有三四个,最大得有甜瓜那么大,而且口感要更好一些,汁多甜脆。”

    虞幼窈很激动:“六七月份扦插的一批,产量如何?”

第737章:病倒

    端午节前后种的那一批,因种子有限,还在少数。

    等到端午节前后种的那一批发了藤,正值六七月份,全国各地区这才大范围种开了,这一批才是最多的。

    岳嬷嬷一脸喜气洋洋:“庄上懂农事的老农说,番薯贱种贱活,不挑时候的,早种早收,晚种晚收,最迟十一月还能收成。”

    庄上的老农,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猜测,只不过未经证实,虞幼窈心中还悬着。

    如今猜测被证实,心中的一颗大石总算是落定了。

    岳嬷嬷也是一脸激动:“我们庄上最早的一批番薯,是二月底种下来的,收成的时候,老农说这一批种得早,熟得早,晚收了一个月,八月份收成最合适。”

    “端午节前后种植的,眼下正是收成的最好时机,而且这一批产量也最高,应是最佳种值时节。”

    “不过,庄上的老农还说,各地气候温差有所差异,番薯成熟的时间,也有些不同,北方下半年气侯干冷,番薯成熟期是八九月份左右。”

    “南方气温适宜,五六月份才是番薯的最佳种植时间,十月份才是番薯的成熟期,浙江那边的番薯,肯定不愁收成了。”

    虞幼窈很高兴:“番薯产量高,又饱腹,从每年二月到十月,种植期几乎长达了半年,而且还贱活,如果能在全国推广种植,大部分老百姓都能填饱肚子了。”

    岳嬷嬷笑了:“番薯已经在南北地区广泛种植,到了明年种植范围肯定还要扩大,用不了两年,全国种植就能达成。”

    大小姐仅凭着一己之力,在浙江水灾,北方旱灾之际,力挽狂澜,解决了部分灾民的饥荒问题。

    未来番薯种植范围扩大,这天下万万百姓,也将受惠于番薯耐干、耐脊、耐贫、不挑地区、气候、种植期长、贱活,且产量大、饱腹、口感好等等。

    届时,小姐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

    虞幼窈也笑了:“真好啊!安得绿藤满田间,世无饥荒,万千黎民俱欢颜。”

    若是旁人可能会觉得,小姐是口出狂言,可岳嬷嬷知道,这是小姐所愿,而小姐也一直在为这个愿望而努力。

    她收集全国各地区的作物,在全国各地区试种。

    每个地区只要种活一种,那个地区,就要多一种农作物,老百姓们家里收成的粮食就会多一种。

    这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事。

    岳嬷嬷转了话:“庄上的一应事,也都安排好了,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回泉州?”

    虞幼窈神情有些低落:“至少要等祖母五七过了,那天祖母肯定在望乡台上,等着望我最后一眼。”

    到了五七这一天,虞府一家老小,在太阳未出之前,在大门处摆一桌供菜,一家人围跪在供桌旁,面向东方哭泣。

    这就是“望五七”,这一天亡人,也会走上“望乡台”上,望子孙后代最后一眼,之后就真的阴阳相离,天人永隔。

    五七过后,时间就到了九月下旬。

    一夜北风呼啸怒咆,第二日就入冬了。

    气候倏然变化,虞幼窈才调养好些的身体,倏然就病倒了。

    京里头人人都知道,虞大小姐是一早就病在身上,只是之前忙着操持虞老夫人的丧事,强撑了身子,如今虞老夫人一安葬,虞大小姐身上紧绷的一根弦儿,被拉到了极致,就绷断了,人也病倒了。

    第二日,当今皇上在朝堂上,盛赞:“虞老夫人节烈忠贞,韶仪县主不负其教导,孝义存心,仁德厚善。”

    虞宗正跪谢圣恩。

    宫里的太后娘娘得知虞幼窈病了,派沈姑姑亲自送来了不少金贵的药材补品。

    这才九月,虞幼窈身上已经披了一顶银鼠毛斗篷,一进了屋,将身上的斗篷一拿,从前娇润的人儿,苍白着脸儿,带了一身的病气,里头素白的衣裳,更衬了她骨瘦又细弱。

    可见是没少受罪。

    沈姑娘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就传达了太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赞韶仪县主至纯至孝,让您保重身子。”

    虞幼窈跪地谢了恩,将祖母转赠到她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折成银两,捐给了朝廷,用于一再拖延,一直了无音讯的旱灾款。

    足足有三十多万两之多。

    沈姑姑没料有此一出,一时间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该不该收。

    虞幼窈拖了病体,跪地捧高了盒子:“祖母一直忧心北方旱情,奈何走得太突然,许多事都来不及交代,她供奉了菩萨大半辈子,佛家常言,世间因果缘法,自有般若,如此也算全了她与菩萨一场因果缘法,了却了她一桩心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姑姑也不好不接,只道:“朝廷得了消息,北方大范围种植了一种名叫番薯的作物,此作物叶藤茎块都能食用,而且产量很高,八九月份收成,大大缓解了北地饥荒,朝廷目前正在筹集粮药,准备赈灾一事。”

    依然没说什么时候赈灾。

    连京郊外面都集聚了不少流民,更何况是其他地方?

    想来一些偏远贫困地区,早已经是饿孚遍野。

    虞幼窈垂了眼睛,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讥讽,也没提番薯是她推广种植,目前朝廷只得了消息,具体事宜,还要等到赈灾的官员到了北地之后,调查番薯在旱灾之中起到的关键作用,追溯其来源,才会上疏朝廷。

    朝廷才会有所反应。

    可这并不是朝廷一再推迟赈灾的原因。

    原本北方旱灾一事,是由内阁首辅虞宗慎主理,户部也一直在做准备,但因为祖母去世,虞宗慎丁忧在家,内阁一应事宜,都由几位次辅协同主理,主事的人多了,声音就多了,意见不同统一,事精就多了。

    内阁明争暗斗,互相倾轧,真正能为民,肯为民者少,虞宗慎的离开,给了阁臣们揽权的机会,原订八月底的赈灾,一再推迟,拖延。

    也因为北方大部分最偏远,最贫苦的地区是在武穆王治下,镇守北境的五十万幽军是威慑,更是震慑。

第738章:用心之深

    早两年周厉王一案,北地血流成河,所以北地至今还算安稳,小股骚乱、动乱在所难免,但像浙江那样的暴乱,却还没有。

    可那些争权夺利的权臣们,难道就不知道,赈灾一事每推迟一柱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甚至是一天,就有无数百姓,因为饥荒、寒冷而死去吗?

    肯定是知道。

    只是不在意而已。

    送走了沈姑姑,虞幼窈疲惫地回到窕玉院。

    许嬷嬷连忙端来了热药。

    虞幼窈喝了药,身上也暖和了不少。

    歇了不多会,殷怀玺听到风声过来了:“胆儿肥了,都敢明目张胆地试探朝廷。”

    虞幼窈抱着手炉,身上暖和了,人也有些困倦:“也不全是为了试探朝廷,祖母将名下大部分私产都留给了我,也去衙门办了契,留了存,但这些产业,经过了几十年的经营,明面上和虞府分扯开来,可利益上,却是牵扯不断,既然决心归了母族,便也趁机将一切利益上的牵扯一并斩去,免得将来横生事端。”

    祖母去世之后,她就交代周永禾着手处理这事。

    殷怀玺点点头,见她精神不大好,心疼得一抽一抽地,折腾了几个月,虞幼窈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终究还是亏了身子。

    因此,一场猝不及防的冬寒,就染上了病症,这身子还得去了泉州之后,远离京中是非纷忧,才能慢慢地养好。

    虞幼窈轻叹一声:“祖母也一直牵挂北方旱灾,以她的名义捐助一二,也算是替祖母尽一尽心,积一积阴德,祖母临终前没提虞府,也没提族里,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还是有些牵挂,将她的产业捐助了,得名得利的是虞府和族里,也算慰表安慰。”

    她帮助族里修祠堂,扩建族学,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殷怀玺握了握她的手,手上还算热乎,只是手心带了湿气,这是劳神伤血的表症:“老夫人生前为了虞府,为了族里,周全了大半生,死后还为族里谋了一座碑坊,惠及族人,她大约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更希望自己名下的产业,能带给你更优渥的将来。”

    虞幼窈摇摇头:“祖母为我准备了一批嫁妆,整整二百六十四抬。”

    嫁女儿,虽然是嫁妆越多越好,但也有一定的规制。

    二百六十四抬肯定是逾越了规制。

    但是,疼爱女儿的人家,将提前一天将一些东西抬进夫家,俗称“安家”,便是再多也使得,剩下的东西,才会随着女儿一起进夫家。

    殷怀玺倏然觉得,他是不是也该早些将聘礼准备上了?!

    虞幼窈不知他心中所想,继续道:“光是一座千工拔步床,就已经价值连城了,用得都是最好的沉香木,最上等的水沉香不沉于水,需要上百年,甚至更久才能成料,因此十分稀少,大多都是用来入药,祖母是从我一出生,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搜罗水沉香的木料,寻了京里头最巧的工匠,花了十几年,还没有完全打造完成。”

    照现在的完成进度,估计还得一两年,刚好在她及笄之后。

    可见用心之深。

    殷怀玺了然了,大户人家嫁女儿,只有在家里特别受宠的姐儿,才会陪嫁床物,而陪嫁的床物,用料也是十分讲究,不是好料都是拿不出手的,最好的就数黄杨木和水沉香,紫檀、黄花梨等稍逊一筹。

    也不是哪家,都陪嫁得起千工拔步床。

    更何况,还是水沉香木制。

    大周朝的床式,有榻、罗汉床、架子床、拔步床几种,其中千步拔步床,是大型床,工艺最为复杂。

    它是床,更是一座美轮美焕的小房子,又叫“八步床”,床屋里能行八步之大。

    一座千工拔步床,少则三五年功成,多则上十年,最好的千工拔步床要十数年之久。

    点点滴滴都虞老夫人的爱护之心!

    殷怀玺轻叹一声,也怨不得,虞老夫人都走了一个多月,虞幼窈心里始终放不下,时常夜梦祖母,以致于,连身体也受了罪,便是用了药,好得也很慢。

    虞幼窈道:“这些是以嫁妆的名义抬进了窕玉院,不管是虞府,还是族里,没得动用姐儿嫁妆的道理,得了这么多好处,再多了难免贪心。”

    殷怀玺点头:“话虽如此,但世间瞧不透,看不穿之人,还在多数,得了一时之利,却是后患无穷。”

    比如虞老夫人。

    虞宗慎当年,得了谢府全力攘助,开了海禁,虞老夫人见谢府得了朝廷表彰,又豪富,生了贪念,得寸还要进尺。

    虞幼窈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也想到了祖母当年作为:“为人处事,当适可而止,不可得寸进尺,就算得了尺,也要放了寸,寸和尺都要,难免失之涵量,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她觉得这话题不好多说,就转了话:“如今我要归母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虞氏族虽重利,却也是礼仪大族,好聚好散,全了彼此的情份和体面,我便是去了谢府,背后有虞府这么一个大世族,想来无论是谁,都要仔细掂量。”

    殷怀玺握紧了虞幼窈的手:“你借机试探朝廷赈灾一事,想来近期应该会有定论,接下来就好好养着身子。”

    朝廷肯定是要赈灾的,但什么时候,怎么赈,却是个问题。

    虞幼窈心系百姓,以一介女流之身,公开以祖母节烈忠贞的名义捐助赈灾,这就相当于将赈灾一事公开处罚。

    虞幼窈点点,许是才喝了药不久,有些昏昏欲睡。

    殷怀玺转了话:“长安弄了一框新鲜板栗,春晓在外边生了碳火,我给你烧板栗吃。”

    虞幼窈来了兴趣,勉强打起了精神:“正好前两天,岳嬷嬷进府时,送了几框番薯,就一并烤来吃。”

    番薯不管怎么做,味道都很好。

    烤来吃,尤其甜糯。

    虞幼窈很喜欢,但许嬷嬷觉得番薯胀肚,不许她多吃。

    两人一起去了外间偏室,北方虽然进了冬天,但雪还没下,也不是最冷的时候。

第739章:京中事毕

    屋里面支了碳火,暖融融地,不光准备了板栗,还准备了一些,殷怀玺之前从北境带回来的特产。

    当然了,要论北狄的特产,当数各种牛羊,殷怀玺就带了不少。

    但守孝期间不能食荤腥。

    除此之外,北狄还特产许多蘑菇,最难得的要数猴头菇,有“素中荤”的美誉,蘑菇烤来吃,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虞幼窈吃了一阵子的药,嘴里面发苦,加之饮食素淡温补,总也提不起食欲,今儿换了口味,胃口一下就好许多。

    一个负责烤,一个负责吃。

    不知不觉,虞幼窈吃了不少东西。

    如此又过了三日,虞幼窈大义捐助赈灾的行为,又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股捐助风潮。

    这一股“赈灾捐助”的风潮,也彻底将内阁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内阁紧急议事。

    确定了赈灾日期,于十月初向北地各衙拨款,命其全力赈灾。

    虞宗正没有如愿以偿,兼了巡按御史,去北地赈灾,原因是都察院有人上疏朝廷:“亲母去,孝子三年不远门!”

    朝臣们纷纷附言。

    虽然虞宗慎丁忧在家,但是同为“孝子”,守孝期间的一应规矩,理当谨守,方能显出孝道来。

    虞宗正不能反驳,反驳就是不孝。

    虞宗慎丁忧在家之后,虞宗正在朝堂上,也不复从前如鱼得水,直到这一刻,他才恍惚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他能在官场上一往无利,有谢氏的钱财支撑了人际人脉,也有虞宗慎在内阁里,与他互相照应。

    京中事毕!

    远在泉州的谢府,得知虞幼窈病了,特地派了商船进京,要接虞幼窈去泉州小住。

    老夫人才去不久,家里担心虞幼窈睹物思人,身体难养,就同意了。

    族里也没有反对,只道:“承外家骨肉天伦之情,以慰思祖母之情思,这是人之常情,理该如此。”

    有了虞府和虞氏族里的支持,原本一些不合礼数之处,也算周全了。

    旁人也不会再拿什么“亲人逝,三年不远行”这样的话来苛责什么,法礼不外乎人情。

    虞老夫人去世之后,虽然有族里,有二房帮衬着办丧事,可谁都明白,虞府两房是一早就分了家得,老夫人归了长房,丧事理应长房为主,二房为辅,族里只是帮衬,丧上的一应事,理该大房出面操持。

    虞幼窈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撑起了祖母的丧事。

    丧事只办了三七天,可无论是做七,还是法事、宴客、作夜,也都风风光光地,没闹任何错漏,比许多媳妇子都要强。

    没有谁会说她不孝。

    百善孝为先,既全了孝义,世人便不会苛责。

    如今又捐助北方旱灾,也全了一片仁德之心。

    九月二十八日,谢府的商船进京了。

    和虞幼窈关系不错的二老太太和宗长太太,特地从族里赶过来,帮助虞幼窈操持着离京的一应事宜。

    不光如此,还带来了族里馈赠于她的一应东西,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多加了三成,而且东西的价值,也高了许多。

    光是此举,虞幼窈就知道,那“三十万两”没有白捐。

    二老太太和宗长太太代表的是虞氏族,对她的重视和慎重,不管她走到哪里,这种重视和慎重,就会伴着她走到哪里。

    虞氏一族里,为了她去泉州一事周全妥当,不让她落人口实,这也是族里对她的维护。

    近一个月的相处,也足够认清一个人了。

    宗长太太握着虞幼窈的手,见她仿佛又瘦了一些,心里有些不舍:“这才几天没见着,怎么就又瘦了,你父亲太不像话了,整日里忙着朝中的事,连家里生病的女儿也顾不上了,可叫你受罪了。”

    这话是在厅里头,没有避着下人说出来得。

    宗长太太是长房嫡支,在族里头的地位,自是不必说,就算虞宗正到她跟前,也要恭敬地唤一声“宗嫂”。

    这埋怨的话,由她来说也不算太过。

    乍一听只是关心之言。

    但往深了一琢磨,就琢磨出事了。

    就仿佛,虞幼窈是病得严重,家里没得亲人好生照顾,不忍大好的姐儿受了罪,这才让她去泉州修养。

    也算是周全了,去泉州休养一事。

    到了外头,旁人也是能理解的。

    但这话,旁人说都不合适,唯有身为宗长一系的宗长太太说来,最令人信服。

    二老太太也是直叹气:“我们都知道你孝顺,你祖母去世了,你心里头难受,病了这么久,身体也没有起色,胡御医早前就交代了,这病马虎不得,要忌忧思,忌劳神,忌劳累,需静养,既然在京里没法好好养着,到了泉州,就一定要仔细养着。”

    “你还年轻,千万不能亏了身子,你祖母就是这么把身子亏了的,族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祖母,你可不能和你祖母一样逞强,到了泉州,多往族里写信。”

    这一番话,是在宗长太太的前话上,又多作了强调。

    族里是因为觉得亏欠了虞老夫人,万不能再让虞幼窈和祖母一样,为了家里,亏了身子,所以才让她去泉州修养。

    于情于理,虞幼窈去泉州再合适不过了。

    饶是虞幼窈听了这话,也不禁有些感动:“伯祖母和婶子请放心,我到了泉州之后,就往族里寄信报平安,京里还有劳族里,多照顾一二。”

    二老太太和宗长太太连忙应下。

    虞幼窈又继续道:“祖母临终前,最放心不下四弟,此次离京,我打算带着四弟先去泉州走一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此也能开一开眼界和心胸,于学业有益。”

    “在泉州稍作停留之后,表哥会回转幽州,届时表哥会带四弟去幽州,闲云先生前不久,在幽州开了一间崇山书院,表哥与闲云先生是旧识,会举荐四弟进入崇山书院读书,待四弟学业有成之后,再归京。”

    虞善思天资不是顶好,但也不差。

    重要的是肯下苦功。

    学业落后了,他干脆也不追赶,而是夯实基础,基础打牢了之后,加上殷怀玺的注书,学业上颇有进益。

第740章:敬人一丈

    二老太太和宗长太太闻言,自然十分高兴:“好孩子,思哥儿有你这个姐姐,是三生有幸。”

    虞善思不嫡不庶,不管是强留京里,还是回归族里,日子都不会好过,虞幼窈做了这番安排,可见是真心为了虞善思考量。

    虞善思是虞氏子弟,他的前程也关系了虞氏。

    虞幼窈这样好的心性,也不知道杨氏发得什么疯,虞兼葭又是哪门子的嫉妒,但凡她们俩消停些,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真是又毒又蠢。

    虞幼窈摇摇头,又道:“将来,族里若是出了天资不错的读书料子,就给我去一封信,我让表哥帮忙安排进崇山书院,若真是良材美玉,闲云先生也不介意多收几个。”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虞氏为人处事还算公允,举荐几个人,顶多费几包香药,相信虞氏族里,若是够清醒,够聪明,就该明白,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闲云先生的眼。

    二老太太和宗长太太更是大喜过望。

    几人又亲亲热热说了许多话,把该交代的一应事情,也都交代表楚了,离京的事也定下来了。

    商船停在口岸边上。

    虞幼窈的东西,是和谢府的商货一起混淆着,装上了商船,以免东西太多,引人注意了,叫人察觉了端倪。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虞幼窈站在院里头,青梧树的枝头上坠满了黄叶,寒风一刮,黄叶簌簌落下,铺了一地的落叶。

    殷怀玺手臂上搭了一件及腰斗篷,踩着一地落叶,沙沙而来,将斗篷披到她肩头:“外面又起风了,小心不要着凉。”

    虞幼窈捧着暖手炉:“这棵青梧树,还是当年我娘从庄上移栽过来的,我娘去世了,我也要走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这棵树……”

    她心中有些不舍。

    这棵青梧树,承载了她对母亲的念想,搬进了窕玉院之后,她就特别喜欢呆在青梧树下,也承载了太多,她和殷怀玺之间,最好美的记忆。

    斩桐斫琴、树下抚琴、烹茶焚香、下棋女红,憩息小歇、看书练字,嬉笑玩乐……

    一帧一帧地画面,每一帧都有他。

    可即便再不舍,她也不想将母亲当年留下来的东西,留在虞府里:“还是砍了吧!”

    青梧树年头不浅了,换到新的地方,也未必能种活。

    殷怀玺也有诸多不舍:“我去寻几个擅长植木种树的老农,看看能不能折几枝,试着扦插树植,兴许还能种活。”

    前人栽树,后来乘凉。

    等将来,他的子孙后代都能树下乘荫。

    想一想都觉得十分美好。

    虞幼窈可有可无地点头:“倒也不必劳师兴众,种不活就算了。”

    殷怀玺点头:“青梧树的木料,你想做什么?”

    青梧树除了做乐器外,因为木质容易变形,也不是做家具的上等材料。

    虞幼窈道:“宋三姐姐,齐六姐姐和唐五姐姐都有学琴,就将最适合做琴材的一部分送给她们吧,剩余的木料,就先收着,等以后需要了再说。”

    见她对青梧木没了别的安排,大好的料子就这样放着,殷怀玺觉得可惜,就道:“青梧木做小型的木匣也是不错,我给你做几个不同款的妆盒,你换着用,再做几个首饰匣子,不过可能要等一阵子。”

    虞幼窈惊喜不已:“我也不急着要,随你自己安排。”

    殷怀玺颔首:“外面的风越来越大,进屋去吧。”

    虞幼窈点头,和殷怀玺一起进了屋。

    窕玉院里的一应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完了,屋里显得有些空旷,为了显示主人,只是离开一阵子,多宝阁上,都替换上了一些寻常,却有些精巧的东西。

    因在虞老夫人孝期,一应东西都要从简,这些东西也不觉得突兀。

    往后这个院子,多半是要空下来的。

    且不说她还冠着虞氏姓,这个院子,是原配嫡妻出钱修建,也是老夫人亲自指给她的住处,就单说她还封了韶仪县主,整个虞府就没人敢抢县主的住处。

    族里也不会坐视不理。

    到了第二日,虞幼窈吩咐夏桃去二房寻了姚氏,只说:“我们家大小姐明儿上午,坐谢府的商船离京,请家里的几位少爷和小姐们一起聚一聚。”

    姚氏冷着脸,没说话。

    夏桃恭敬地站等,等二夫人回应。

    钱嬷嬷在一旁使眼色,见夫人没回应,又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便是二夫人对大小姐有什么不满,也不该使在这处。

    二房的少爷小姐们,没少得大小姐的好,大小姐要去泉州,便是顾着手足情份,也要过去叙一叙情份。

    姚氏终于回神了,冷淡地点头。

    多得话,一句也不说了。

    夏桃连忙又说了时辰,这才恭敬退下了。

    夏桃一走,钱嬷嬷就道:“你又何必同一个死人较劲?就算当初你知道,二老爷心里有了旁人,这么一个人品好,连公主也娶得的榜眼郎摆在你眼前,你是嫁还是不嫁?”

    姚氏呼吸一滞,大户人家女子嫁人,挑的不光是家世、人品、才貌,更是前程。

    在虞宗慎之前,家里也为她相看了不少人,可没一个能比得上虞宗慎,当初她和虞宗慎订亲,不知碎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

    钱嬷嬷继续道:“你计较二老爷心里没你,但你放眼整个京里瞧一瞧,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家里还有一堆通房、侍妾?便是今天与你郎有情,妾有意,但这份情又能维持多久?宠妾灭妻的人家还少吗?叶女先生是世间少有的才德女子,堂堂世族女子,却沦落到,在我们家当女先生。”

    姚氏心口一窒,便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他爹后院里,也纳了两房美妾,虽不至于宠妾灭妻,可他爹究终对鲜嫩的美妾,更上心一些。

    她是不是该庆幸,虞宗慎不好女色,不宠妻灭妾?

    一个月里头,连后院也不会踏足几次?

    钱嬷嬷轻叹一声:“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哪家媳妇不是熬过来的?”

741章:话别

    “你瞧一瞧这京里,有哪家媳妇儿像你这样,嫁进来不多久,家里就分了家,婆母跟了长房,你这个二媳妇,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立规矩,没了婆母指手划脚,也没有妯娌闹腾着受气,自己当家做主,便是老夫人病了,也不需要你到跟前去侍疾,除了二老爷冷心一些,这日子哪来不如意?”

    叫她说,虞府这日子简直跟天堂一样。

    大房里的大小姐,是怎么病得?

    还不是侍疾办丧累得?

    好好的姑娘,瘦成了一把骨头,往风里头一站,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是因为分了家,这罪才没让夫人受了去。

    姚氏便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祖母不是特别苛刻的婆母,可书香人家重规矩,每日晨昏定省,端茶倒水,时不时还要立一立规矩,不说磋磨媳妇子,却也不想让媳妇子,把日子过舒坦了,时不时也要立一立威。

    三不五时地把媳妇子喊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不是逼着媳妇子,为丈夫开枝散叶,就是要纳妾……

    母亲总让她处处隐忍,是因为她母亲,就是忍了几十年,熬死了祖母,日子才好过一些。

    她嫁进了虞府之后,母亲总觉得她掉进了天堂里头。

    钱嬷嬷语重心长道:“你是个有福的,大少爷前途正好,二少爷也有了出息,二小姐聪明伶俐,几个庶女也出挑,待你敬重有加,你也不要想那些有得没得,仔细着将几个儿女拉腾到大,将来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窄,你看看杨氏的下场。”

    姚氏有些头疼:“你容我仔细想想。”

    这些话,说得也是有理有据,令她不能反驳,可她心里还是难以释怀。

    钱嬷嬷没再多说。

    夫人这是大好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人就容易胡思乱想,老爷虽不贴心,可对家里却十分周全,没让夫人操太大的心,几个儿女老爷也上心,夫人也没太怄气。

    说白了还是惯得。

    好在老爷丁忧回了族里,要三年后才回京,以后三不五时地开解一番,这么长时间,大约也能想通了。

    夏桃回了小姐,犹豫了一下,就提了二夫人冷淡的态度。

    虞幼窈也只了然地点点头:“小聚的地儿,就在外面的庑廊下,因还在孝期,也不宜太铺张,就使人支了碳炉,一边烤火暖着身子,一边烤些菌菇、番薯、板栗,并一些素菜,另外再准备一些点心、干果,果物等,多准备些花样,也就差不多。”

    夏桃连忙应声。

    时间刚到了隅中(十点),虞霜白、虞莲玉、虞芳菲三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了。

    自从二房和大房之间的侧门,被堵了之后,虞霜白她们每次来大房,都是跟着姚氏一起,也呆不了多久,就回了二房,姐妹之间连话都不大有机会说。

    姐妹们坐在庑廊下说话。

    虞霜白拉着虞幼窈的手,关心地问:“之前听说你病了,我原是打算过来看看你,但母亲不让我们过来烦你,,说你操持祖母的丧事已经十分辛苦了,让你清净些时候,”说到这里,她鼓了鼓脸儿,有些不服气,说得她好像有多么不懂事似的:“你身子好些了吗?”

    其实,母亲只不让她过来。

    这话是钱嬷嬷说得。

    不过钱嬷嬷的意思,也是娘的意思。

    虞幼窈点头:“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胡御医说这病不光要治,更要好好将养,将亏损的精、气、神补回来,否则就要亏了身子。”

    虞莲玉一脸担忧:“这段时间,大姐姐就没少受累,早前有一次,险些在灵堂里昏倒了,可不能轻忽了去。”

    那还是祖母三七天,大姐姐给前来祭拜的女眷们回了祭礼,弯下的身子,一下没直起来,就往后头倒,幸好她站在大姐姐后侧处,连忙扶了大姐姐一把。

    饶是如此,大姐姐头晕目眩,身上也使上不气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可把在场的女眷们吓了一跳。

    虞芳菲有些不舍:“泉州八山一水,气候也好,冬天没北方冷,很适合休养,大姐姐去了泉州后,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一定要早日回来。”

    自从祖母病了之后,两房走动少了,情份难免疏远了些,这会儿,听着她们真切的关心,虞幼窈心里有些难受:“等我到了泉州之后,给你们写信,泉州是大周朝口岸之城,汇通南北,贸易十分繁华,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写信给我,我给你们寄过来。”

    一说起泉州的繁华,顿时就冲散了离别的感伤。

    姐儿们叽叽喳喳地凑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到了午时,殷怀玺、虞善言、虞善信、虞善礼、虞善思几个哥儿也都到了。

    一群人围着几个碳炉坐成一圈,铁丝网搭在碳炉上,下人们侍立在一旁,帮着递一递食材,也注意主子的安全。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们,在厨娘们的指导下,自己烤制食物。

    几个姐儿们都学过了中馈,倒也容易。

    倒是几个哥儿们,闹出了不少笑话。

    庑廊下面一片欢声笑语。

    碍于虞老夫人孝期,这场小聚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落幕散场。

    虞幼窈一个人坐在庑廊下面很久,很久……

    殷怀玺站在青梧树下看了她很久,很久……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虞府即便有千般不好,可从前的手足情份,也都是真挚的。

    悠长的叹息响起。

    春晓知道小姐心里有些落寞,就道:“二房的几位少爷和小姐,来得时候都给小姐准备了送别礼物。”

    虞幼窈点头,表示知道:“对了,为叶女先生备的礼,都准备好了吗?”

    春晓点头:“已经备好了。”

    虞幼窈吩咐春晓带好了礼物,径自去了家学。

    潇湘院里附近的竹林里,铺了一层枯竹子叶子,笔直的竹杆,迎着寒风,不见苍凉,稀疏,更显得节劲苍绿。

    苏婆子见虞幼窈过来了,连忙将她领进了屋里。

    叶女先生正在喝茶。

第742章:临别

    虞幼窈恭恭敬敬行了跪礼,正儿八经地给叶女先生磕了一个响头:“弟子自幼时便承蒙先生传道、授业、解惑,弟子顽劣、愚笨,蒙先生不弃,悉心教导,耐心督导,自觉受益匪浅,收获良多,足用一生,先生请受弟子一拜。”

    虞幼窈从前待她敬重,也只是对女先生的态度,可今儿行得,却是正儿八经地弟子礼,叶女先生有些惊讶。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虞幼窈又磕了一个响头:“明日,弟子将乘坐商船离京,恐从后无法报答师恩,请先生再受弟子一拜。”

    叶女先生有些了然,虞府这段时间的暗潮汹涌,她不是没有察觉。

    大房二房的侧门堵了后,潇湘院的侧门开了,二房的姐儿们,每日上家学,都是直接从潇湘院的侧门进来的。

    虞老夫人当天还没去世,虞府就准备了厚礼,又安排了马车,将她送回了家中。

    直到前两日,才又安排了人,恭敬地将她请了回来。

    虞幼窈今儿,不是辞别恩师,还是拜别恩师,想来去了泉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虞幼窈再磕了一个头:“临别在即,弟子心中不舍,感念,便祝愿先生,从后福寿康宁,体泰安健,请先生再受弟子一拜。”

    三拜完了,全了师恩,叶女先生连忙将她扶起来:“快起来吧,地上凉得很,你身体也才刚好一些,可要多注意。”

    师徒两个坐在屋里聊了一些家常。

    虞幼窈突然道:“先生,近两年朝野上下也不太平,闲云先生在幽州开了一间崇山书院,湖山先生不日,也会前往幽州。”

    湖山先生当年,欠了祖父一个人情,祖母最艰难的时候,没想过用掉这个人情,却用这个人情,请求湖山先生进虞府传道授业。

    湖山先生在虞府一呆,就是七八年。

    如今祖母去世了,再大的人情也该还完了,是该考虑去留问题。

    叶女先生微微一愣,隐约明白了虞幼窈的意思。

    果然!

    虞幼窈话锋一转,就道:“我也打算在幽州开办一家女学,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开办女学,并不是她突然兴起。

    而是经过了考量。

    女子入不入朝为官,这不重要,重要的却是,多读书能开阔眼界和心胸,这个世道,加诸在女子身上的束缚、槁桎、条框,也会宽阔许多,心胸广了,可以选择的路,也就多了,可以选择的活法,也会更多。

    她只是希望,女子能用知识的力量,让自己过得更好。

    叶女先生双手一颤,同为女子,在男尊女卑的槁桎之下,她突然就懂了,虞幼窈心中所想所念。

    这是一种志同道合的认同。

    汝之所思,即吾之所念。

    但是!

    她终究和虞幼窈不同,比起虞幼窈,她的顾忌会更多:“我与虞府签了七年长契,如今还余下一年未满。”

    虞幼窈有些失望,这是叶女先生的推托之词。

    不过,她也能理解。

    叶女先生是和离之妇,便是梳了头发,做了女先生,但也仅限于内宅,开办女学,是需要真正走出内宅。

    叶女先生也会受到很多指指点点。

    倘若叶女先生只她一人,依她的心性,肯定是敢放手一博。

    可她不是。

    她背后还有庞大的临江叶氏。

    大周朝最大的文豪世族。

    临江叶氏对叶女先生来说,是她和离之后,敢梳起头发做女先生的底气。

    也是她的槁桎。

    虞幼窈握着叶女先生的手,将一封信放到她手中:“这是一张通往幽州的路引,是由武穆王亲自签章,将来若有机会,叶女先可凭借这张路引,到京里的武穆王府,届时他们会护送先生去幽州。”

    想让叶女先生去幽州,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办女学。

    最重要还是,大周朝大乱将至,京里终究是是非之地,师生一场,她自是不愿让叶女先生身陷险境。

    叶女先生接过信,郑重地收进怀里:“谢谢!”

    她不是傻子,这张路引无疑是这个弟子,送予她在京里最大的保障,将不无论如何,幽州始终是一条退路。

    到了下午,许嬷嬷带了愿意跟虞幼窈一起离京的部分下人,先行去船上安置。

    陶大一家包括春晓,孙婆子一家包括冬梅,都是家生子,是虞老夫人打早就调教了,安排给虞幼窈的人,身契都在虞幼窈身上,肯定是要跟着一起。

    秋杏和夏桃是卖了死契,死活和家里没关系,也愿跟着一起走。

    柳儿舍不得马婆子不想走,但马婆子这几年,没少被她孝敬着,也顾念了情份,劝着她走和虞幼窈一起走。

    倒是在窕玉院没什么存在感的琴心,因为牵挂着家里,没跟着一起。

    如此一来,窕玉院的人一下走了大半。

    第二日一早,谢景流就来了虞府。

    虞幼窈带着虞善思拜别了长辈,就坐上了谢府的马车,一路去了码头。

    殷怀玺策马随行。

    三层屋的大楼船,停在码头,就在虞幼窈将要踏上甲板时,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

    虞幼窈下意识转头,就见齐思宁穿了一身紫色的镶毛领及腰斗篷,骑在马上,向码头追来,到了码头,她翻身跃下马,朝虞幼窈挥了挥手,大步奔来。

    虞幼窈连忙迎上去。

    齐思宁一把抱住了虞幼窈,用力拍了拍她的背:“保重,也珍重。”

    仅五个字,道尽了离别不舍。

    虞幼窈眼眶一红,用力点了一下头:“你也保重,珍重!”

    齐思宁解下背上的包裹,塞进了虞幼窈手里:“快走吧,我也是偷了家里马房里的马跑出来的,以后记得给我写信。”

    虞幼窈吸了吸鼻子:“好!”

    齐思宁潇洒地背过身,向虞幼窈挥了挥手,直到齐思宁骑马的背影,消失在码头,虞幼窈这才收拾了心情,上了甲板。

    殷怀玺站在船头,向她伸出手。

    虞幼窈会心一笑,将手放进了表哥手掌里。

    殷怀玺用力一握,将虞幼窈拉上了船。

    虞幼窈一上了船,就感觉楼船轻微一晃,脚下落不到实处,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倒进了殷怀玺怀里。

第743章:楼船

    得知虞幼窈登船了,谢景流连忙从船里出来,就看到了甲板上,依偎在一起的男女,立时就眯了眼儿,盯向了“周令怀”,握在小表妹腰间的手上,眼睛差点没喷出火来。

    若只是不小心扶了一下,哪儿能抱得这么久,手摆在腰上,不是扶的,而是握的?

    “周令怀”这狗东西,分明对小表妹其心不良。

    谢景流用力咳了一声,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听到咳嗽声,虞幼窈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可她是第一次坐船,楼船轻微一晃,身子不由一歪,就又有些摇摇欲坠。

    殷怀玺轻叹一声,将她揽到胸前:“第一次坐船,一开始会有一些轻微的晕眩感,小心一点。”

    见他如此明目张胆,谢景流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还挂着俊逸洒脱地笑容,还在他在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

    不能生气,不能吓到小表妹!

    这才勉强维持住了笑容不变。

    “表妹第一次坐船,肯定会有一些不适应,房间已经安排好了,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会,”谢景流表情微顿,看着横在小表妹腰间的一条手臂,脸上却还在笑:“码头上人多眼杂,周公子是不是可以先放开我表妹了?”

    狗东西,太祖父在的时候,乖得跟孙子,恨不得跟在后头点头哈腰。

    太祖父一早,人就不老实了。

    竟然敢惦记他表妹。

    美不死你。

    谢府和虞府就没有五服内结亲的例子,肖想他表妹,除非他不是周家的人。

    殷怀玺就知道,糊弄不住谢景流,也没打算糊弄他,这一路坐船到泉州,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同在一条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一久,什么都曝露了。

    他殷怀玺是那种,见不得光的人吗?

    不是!

    虞幼窈红着脸,从殷怀玺怀里出来,小声地解释:“我头一次坐船,有、有点不适应,上了船后,总感觉脚没落到实处,心里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船轻轻一晃,心里头就慌得很。”

    殷怀玺担心她站不稳,摔着了,还握着她的手臂。

    谢景流扬声喊了一声:“碧珠!”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穿了碧色比甲袄裙的小丫鬟,连忙从船里走出来,对谢景流行了一礼:“少爷好!”

    谢景流一指碧珠,就道:“祖母给你挑了两个丫鬟,这个是碧珠,还有一个叫翠珠,这会儿应是在房间里收拾,”仿佛担心她误会,又解释道:“祖母知道你身边不缺人伺候,只是你头一次坐船,在水上一飘,就是十天半个月,碧珠和翠珠都是渔家女,打小就跟着父亲赶海,在水上跟平地上没区别。”

    她跟前的人,也都是第一次坐船,难免会有不适,派两个习惯水上航行的人伺候她,是再周全不过了。

    虞幼窈心里很感动:“还是外祖母想得周到。”

    谢景流笑了,就吩咐碧珠:“见一见表小姐,然后,”他眯了眼睛,瞧了还握在小表妹手臂上的手,磨了磨牙:“扶表小姐回房休息。”

    碧珠应是,恭敬地上前给虞幼窈行了一礼,扶住了虞幼窈。

    殷怀玺只好收回手臂。

    碧珠有一把力气,稳稳当当地扶着虞幼窈进了船里。

    人一走,谢景流冷笑一声,手中的折扇“唰”一下打开,扇弧上弹出了细小的刀片,毫不客气地朝人脸上招呼。

    折扇电光火石一般袭来,殷怀玺一侧身,抬手挡住了谢景流的手腕。

    谢景流手腕灵活,避开他的钳制。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有一种默契,没动拳脚,只拼手上功夫。

    眨眼就过了十几招。

    谢景流越打越心惊,他这一手手上功夫是打小就练的把式,可“周令怀”一个病弱公子,哪儿来得这么厉害的身手?

    缠龙手易学难精,但凡能练习这地步,都是根骨极佳。

    绝不是“周令怀”一个文弱书生能学成的。

    思及至此,谢景流心情很沉重,“唰”得一声,拢起了折扇,退后了一步:“谈一谈?”

    殷怀玺颔首。

    两一前一后进了楼船,谢景流领着殷怀玺上了顶层,凛烈的寒风,在风中怒嚎尖啸,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谢景流开门见山道:“三年前,我离京之后,又亲自去了一趟幽州,幽州指挥佥事周家的公子身体病弱,深居简出,名声也不显露,但只要有心,想要打探他的消息,也不是打探不到,周氏族里就有不少人知道。”

    当初,他见周令怀与表妹关系亲近,总觉得不放心。

    京中事毕之后,就亲自走了一趟。

    他当时,并不怀疑“周令怀”的身份,怀疑的还是“周令怀”进京的目的,也想探一探他的为人品性。

    打听到的消息,大抵和周令怀本人是相似的,就没再怀疑。

    他当时若是再缜密一点,画了“周令怀”的画像,寻了周氏族人辩认,眼前这人,是人是鬼,就该清楚了。

    谢景流只一句就掌握了主动,表明了他对“周令怀”所知不少,休想再拿“周令怀”来糊弄他。

    殷怀玺轻笑一声,从怀里取了那枚黄琉玉扳指,扔给了谢景流。

    “原来是你。”谢景流冷笑一声,伸手一抓,将玉板指抓在手里,连看也不看,就将玉扳指重新扔回去:“一人分饰两角,戏台上唱戏的台柱子都没你戏多。”

    殷怀玺摸了一把鼻子。

    谢景流声音冷得掉渣子:“我表妹知道你的身份吗?”

    殷怀玺点头:“我没瞒过她,早在三年前,她就知道了。”

    想到方才在甲板上,表妹靠在殷怀玺胸前的画面,谢景流眼皮子重重一跳,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种到手的表妹要飞的感觉。

    谢景流笑不出来了,斜睨着殷怀玺:“周厉王已经平反了,你被封了武穆定北王,不镇守北境,还呆在京里做、什、么?”

    最后三个字,被他用牙齿咬得咯啦直响,瘆人得慌。

    堂堂武穆定北王,好好的北境不呆了,窝在虞府哄着他表妹玩儿,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744章:杀鸡取卵

    顶着谢景流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殷怀玺头皮发麻,他不怕谢景流,可是他虚啊,大舅哥这玩意儿,生来就是添堵得。

    “虞老夫人临终之前予了信物。”他立马送怀里取出了信物,递给了谢景流。

    这回不扔了。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谢景流故意不接,好好的信物摔碎了,算谁的。

    谢景流脸都黑了,难怪殷怀玺当着他的面儿,就敢明目张胆地“轻薄”他表妹,原来是有“金牌令箭”在手!

    他伸手去拿信物,两人拉拉扯扯几个来回,殷怀玺握着另一边信物不撤手。

    谢景流深吸一口气:“松手!”

    殷怀玺非但不松手,还振振有词:“那可不行,万一你一不小心没有拿稳,把信物摔了可怎么办?”

    谢景流一口气堵在胸里头,怄得慌:“我是这种人吗?”

    殷怀玺斜睨着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方使万年船,你是不是这种人,这都不重要。”

    谢景流深吸一口气,要冷静。

    一定要冷静。

    他、他冷静个屁啊,到手的表妹还没捂热,就已经快成了别人家得。

    冷静不了。

    谢景流气急败坏:“你不松手,我要怎么看清楚?你说这是信物,就是信物?随便拿个物儿,就哄骗我,说这是信物,我就一定要信,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信物这东西,对于家族来说,有着重要的传承意义,只要看清了信物的样子,到虞府一打听,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殷怀玺犹豫了一下。

    他竟然还敢犹豫!!谢景流怒道:“你再不松手,我就用力了。”

    一个玉质的玩意儿,一用力就碎了。

    殷怀玺连忙道:“你摊开手,我搁到你手上去。”

    谢景流气得直咬牙,摊开了手掌。

    殷怀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信物,搁到谢景流的掌心上,还不忘交代:“你小心一点,同样的信物,窈窈也有一个,这是一对儿,可别摔了。”

    谢景流怀疑,这话真不是在火上烧油,故意刺激人?!

    有那一瞬间,他真想来个,“一不小心”手上就打了哆嗦,将这块信物摔碎了,那就不是一对了。

    所以说,殷怀玺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顶着殷怀玺炯炯地双眼,谢景流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渐渐冷静,仔细端详了这块玉佩:“这是我谢府的传家之物,姑姑从小就随身携带,是由一块红黄相间的和田玉雕成,红如凝血,艳若朱砂,黄正而骄,柔如脂润,世所罕见。”

    《玉论》中记载玉之色:“今青白者常有,黑色时有,而黄赤者绝无。”

    赤、黄二色尽纳于一玉之身,绝仅无有。

    殷怀玺一听,就知道虞老夫人是个靠谱的,“信物”给得半点也不带含糊,既然双鱼圆佩这么有来头,他和虞幼窈的婚事,就妥了一大半。

    也不用担心,谢府有谁看这信物不顺眼,一不小心抖个手,或是没接稳,没拿好,不小心摔了信物。

    谢景流面色复杂地将信物交还给了殷怀玺:“之前太祖父进京,你怎么没提过这件事?”

    殷怀玺淡淡道:“之前不好表露身份。”

    谢景流讥笑一声:“所以,你这次送我表妹去泉州,是打算向我太祖父坦白从宽?”

    殷怀玺低垂了眼睛,摩挲着手中的锦鱼信物:“前朝有一位姓沈的丝绸巨商,谢府如今的局势,与他又何其相似?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狡兔死,走狗烹,再复飞鸟尽,良弓深山藏。”

    谢景流抿着唇,没说话。

    殷怀玺一指码头上那些衣衫褴褛,衣不蔽体的苦力:“旱灾远比水灾更严峻,还不到十月,北方就已经入冬了,百姓们会面临饥寒交迫的绝境,朝廷赈灾也不过是缓一时燃眉,侥幸熬过了寒冬,明年呢?”

    谢景流猛然闭上了双眼。

    明年呢?

    明年若是继续干旱,朝廷哪来的钱赈灾?

    明年百姓要如何熬过青梅不接,农夫饿死的境况?

    一切的根源都是国库空虚。

    殷怀玺轻叹一声:“前朝时期,浙江因一项改稻为桑的国策,导致朝中奸党炸堤淹田,造成了不堪后果,更有朝廷官员联合当地巨商,实行了一个名叫卖田换粮,实为贱买兼并百姓土地的政举,惹怒了天颜,朝廷官员为了平息圣怒,也为了弥补后果,赈灾、填补国库亏空,成了当务之急。”

    谢景流缓缓睁开了眼睛:“朝野内外不管忠奸,分析眼下有巨财可以填补国库亏空之人,唯有沈商人。”

    谢府也是明白人,终究还是树大招风:“谢府攘助朝廷开了海禁,这是功,但是在皇上看来,朝廷的商船是靠谢府发财,但谢府的财,却不是朝廷的。”

    商比国富,已经埋下了祸根。

    “近年来,倭寇时常在海上劫掠商船,朝廷蒙受了不少损失,早前倭寇勾结海上的海盗,大肆进犯东南沿海一带,叶寒渊暂时稳定了局势,但经此一事,海上贸易也没那么容易恢复从前的繁华景象。”

    后面的话殷怀玺没说,但谢景流已经明白了。

    朝廷的商船,靠谢府发财,朝廷得了巨利,谢府还要向朝廷缴纳大笔的商税,这是双赢的局面。

    但是下金蛋的鸡,下不了蛋。

    朝廷没有办法,就只能杀鸡取卵。

    之前,是因为虞幼窈捐了朝廷一百万两,带动了募捐,让狗皇帝暂时将目光看向了浙江的贪官污吏。

    明年呢?

    殷怀玺继续道:“浙江查抄的脏银,入了国库没几天,就又要用于赈灾,收不敷出,到了明年,国库没了银子,就只能抄了谢府,来填补亏空,谢府那么多的商船,也就顺理成章,归了朝廷,海上贸易的生意,归朝廷一家独赚,岂不美哉?”

    谢景流讽刺道:“我谢府祖训,世不为官,天之下财,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早在前些年,太祖父就已经在收拢家中生意,每年都主动向朝廷多缴了一成半的商税,这几年天灾人祸,谢府也没有闲着,动用了可动用的银两囤粮赈灾。”

第745章:逼反

    “朝廷要募银赈灾,谢府也是首当其冲。”

    “太祖父主动联络南北地区,和谢府有联络的商家,说服他们攘助朝廷赈灾。”

    “若没有我谢府鼎力,就凭虞宗正那个卑鄙小人,浙江水患焉能尽平?”

    殷怀玺淡笑:“沈巨商最后罪名是,打着织造局的招牌,私自买粮赈灾,商人乱政,严惩不怠,”沈巨商为商不仁,死不足惜,但谢府仁义,该要死,还是得死:“倘若虞宗慎还在内阁,朝廷还会有所收敛,但眼下他丁忧在族里,内阁并不太平。”

    狗皇帝一早就将目光投向了泉州。

    不过叫他搅乱了浙江的浑水,狗皇帝的怒火全冲着浙江的贪官污吏去了。

    虞宗慎联合浙江的清流,大肆整顿吏治,查抄了脏银,也让狗皇帝觉得有利可图,谢府才能安然无虞。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谢景流无声笑了,笑得有点苍凉:“历来国库亏空,要么打百姓的主意,搜刮民脂民膏,要么打商人的主意,杀鸡取卵,尔今天灾人祸,百姓的主意打不了,谢府焉能自保?我们谢府为朝廷,为百姓做的一切,不是自保,而是自亡。”

    就算谢府散尽了家财,朝廷就会相信?

    不过是欲壑难填。

    殷怀玺又道:“皇上丹毒於体,已经数日不曾临朝,奉天殿里的道士都被【请】进了承乾宫,由兰仪宫兰妃暂掌凤印,主理宫中一应事宜。”

    他刻意将一个“请”字,加重了音量。

    其中透露出来的讳莫如深,叫人心惊胆寒。

    谢景流表情倏然凝重,宫里的消息莫说是谢府,就是京里也没透出来半分,皇上沉迷道术,莫说是三五日不临朝,就是十天半个月,三五个月也是有的,谁能想到,这中竟然隐藏了这样的暗潮汹涌?

    殷怀玺微叹:“皇上熬不过年关,徐贵妃表面被幽禁,但徐国公府势大,兰妃执掌后宫,深得皇上信任,中宫皇后久病宫中,四皇子卑微不显,韬光养晦,储位之争将会在宫闱内,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谢景流听出了其中深意:“皇后娘娘和四皇子……”

    他骤然想通了其中关窍。

    中宫无子,四皇子的生母难产而亡,将来四皇子登基,尔今的皇后娘娘,就是正儿百经的太后娘娘。

    本朝重嫡重长。

    嫡在前,长在后。

    宁氏一族覆灭了,但只要宁氏女永为后,为元嫡,那么宁氏一族的影响力,就永远不可能真的消失。

    宁氏和镇国侯府一般,都是高祖时期的老牌贵族,在军中势力十分庞大,纵观朝中老将,有多少是从前宁国公提拔?

    在兰妃和徐贵妃斗得你死我活之际,中宫皇后已经暗暗蓄了一股势。

    殷怀玺颔首:“如果我没有猜错,镇国侯府就是宁后党,宁后为嫡,她支持四皇子登位,那么四皇子就是名正言顺,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乱臣贼子,这很符合镇国侯府保皇党的立场。”

    他听虞幼窈提过。

    虞幼窈十四岁嫁进镇国侯府,十七岁亡。

    那时宋明昭,已经是镇国侯,而且权倾朝野。

    算起来,宋明昭不过二十出头,便是镇国侯府拥立新帝,也轮不到他大出风头,

    如果,宋明昭一早考取了功名,为了支持宁后党,向宁后党献策,宁后党本就占嫡,再有了谢府之财,是真正的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最终赢了这场储位之争。

    谢府实亡于宋明昭之手。

    这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

    他会有此猜测,并非没有缘由。

    宋明昭要将虞幼窈养成药引,就过不了谢府这一关。

    一旦透出了风声,宋明昭从事巫事,镇国侯府就是灭顶之灾,宋明昭绝不会给自己留有后患,铲除谢府是他的第一步。

    只有让虞幼窈失去所有倚仗,虞幼窈才能任他摆布。

    思及至此,殷怀玺就蹙了眉。

    不过一场荒诞的预兆噩梦,他怎么也莫名地在意起来了?

    每回想到噩梦里,虞幼窈的遭遇,心里就密密麻麻,针扎了一样的疼?

    谢景流蹙眉:“后宫的情势,竟然已经这么严峻了,那么藩王呢?”

    还真是敏锐啊,殷怀玺笑道:“京里都乱了,藩王谋反的时机也该到了,打一个清君侧,或是奸妃乱国的名义起兵,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谢景流有些心惊:“你怎么能肯定,藩王一定会造反?且不说京三营,有十几万精锐镇守,五万御林军将皇宫围成了铜墙铁壁,整个京兆零零总总的兵马加起来,将近三十万,这是大周朝最精锐,强旱的兵马力量,而且北境还有你武穆王遥相呼应,你真能袖手旁观?”

    这么多年来,藩王为什么不动?

    京兆兵马强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忌惮北境几十万幽军。

    五十万幽军的京招来,形成了呼应之势,进能防御外敌,退能驰援京兆,所以在周厉王之前,北境是没有设藩的,朝廷为免北境成患,连镇守北境的将领也时常更替。

    皇上之所以放心周厉王。

    是因为,从前周厉王不堪重用,他唯一的作用,就是皇子的身份,对镇守北境的武将,是一种天然的震慑。

    现在皇上之所以放心殷怀玺。

    是因为,殷怀玺残腿病弱,好掌控。

    武穆王深受皇恩,藩王是疯了,才会造反。

    殷怀玺轻描淡写道:“不造反,就逼反呗!”

    谢景流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殷怀玺似笑非笑:“你还记得,三年前梁王未经宣诏,私自送世子进京一事?”

    谢景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消息,还是他送进京里来的,他怎么会不记得?从那时他就知道,梁王迟早要反的。

    这几年来,谢府已经斩断了一切,和南境相关的生意往来,名下的部分产业,也都从福建转出,侧重到了西北一带。

    以备不时之须。

    殷怀玺轻笑一声:“咱们这位圣上,生性多疑,连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容不下,你觉得他能容得下,藩王僭越皇权?轻易就放过了梁王?你觉得当时谁有这个本事,能在皇上面前,为一个藩王作保?”

第746章:势在必得

    谢景流想也不想就道:“威宁侯!”说完了,他又补充:“前陆皇贵妃的娘家威宁侯府,后因牵连了周厉王一案,降爵宁远伯,前不久牵扯进了,科考舞弊一案,举家被下狱,至今还关在诏狱,未审理,也未定罪。”

    殷怀玺笑意微敛:“朝臣和藩王互相勾结,罪同谋逆,朝廷降罪下来,你说梁王是反还是不反呢?”

    他一直留着宁远伯府一家,等的就是现在。

    谢景流懂了:“眼下谢府不光面临了朝廷的威胁,泉州是进京的必经之路,距离梁州虽远,却呈呼应之势,而泉州商贸繁华,是东南一带富庶之地,如果我是梁王,一定会先行攻占泉州,以战养战,待后备物资充足了,才能进可攻,退可守,以策万全。”

    这个消息还真是打了谢府一个措手不及,古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府做了自保的应对,却万万没有想到,梁王会被逼反。

    倘若殷怀玺没有提醒谢府。

    谢府肯定是要遭灭顶之灾。

    这一切是殷怀玺算计,可谢府却无法埋怨什么,梁王迟早要反,这是谢府的劫数,是逃过一劫,还是万劫不复,与人无虞。

    殷怀玺笑而不语。

    谢景流目光陡然犀利:“你方才说藩王谋反的时机到了,你殷怀玺也是其中一个,你将局势摆在我眼前,是在逼谢府做选择。”

    而谢府别无选择。

    殷怀玺摇头:“我不会逼谢府做选择。”

    谢景流却讥讽一笑:“你送我表妹去泉州,只是一个幌子,真实目的是,让谢府带着我表妹一起去北境,”他冷笑了下,终于认识到,眼前这人,是以多智近妖出名的周厉王之子武穆王定北王:“你用一块信物,将我表妹,甚至是整个谢府,都捆绑到你武穆王的船上,殷怀玺你果真是好算计。”

    楼船顶层寒风尖啸,才说出口的话,瞬间被风席卷。

    殷怀玺声音陡沉:“谢府确实是我算计中的一环,但是……”

    谢景流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接近我表妹的目的?”他一把抓住殷怀玺的衣襟,怒目而视:“何必将我表妹牵扯进来?她又何其无辜?!”

    他抬起拳头,一拳打到殷怀玺脸上。

    殷怀玺退后一步,嘴角洇出了血丝:“在身份上瞒了你们谢府,是我理亏,这一拳算我欠你的,若不是为了窈窈,我会管你谢府死活?狗皇帝整顿了浙江,查抄了大笔白花银子,这笔银子只够赈灾,你以为浙江之财,仅此而已?”

    谢景流电光火石:“叶寒渊去浙江,根本就不是为了稳定浙江局势,而是为了进一步,搅弄浙江的局势,趁乱掌控整个江南、江北、南直隶和福建,朝廷辛苦整顿浙江一带吏治,只得了一个辛苦钱,最大头都落入你手!”

    如此一来,整个中南腹地,尽在殷怀玺之手。

    殷怀玺缺钱吗?

    谢景流吸了一口凉气:“殷怀玺,你对我表妹……”

    殷怀玺盯着他一字一顿:“势、在、必、得!”

    谢景流恼怒不已。

    殷怀玺却不看他:“住进虞府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夜,是我陪着她一点一点地成长,她课业不好,我指点她课业;她字儿写得不好,我指导她练字;她嫌弃管家累,我就帮她出谋划策;她喜欢香药,我就搜罗天下奇方;她不高兴了,我哄她开心;她开心的时候,也是我陪她一起分享……”

    谢景流心情很复杂,殷怀玺的话,无非只表明了一点,他和小表妹一早就逾越了男女大防,也逾越了礼数、规矩。

    而这一切,是在虞老夫人的默许之下。

    也是在小表妹的默认之下。

    殷怀玺笑了:“我家破人亡,一介残病之身,苟延残喘,但我还记得进虞府第一天,她握着我的手,问我腿还疼不疼。”

    谢景流听得一愣,这不是很寻常的一句吗?怎就第一次见面,就让殷怀玺听进了心里去?

    这不是很寻常的一句,怎么一次见面,就听进了心里去,殷怀玺也觉得好笑:“自从我残病之后,身边的人,对我的腿是噤若寒蝉,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明目张胆地,当着我的面问我腿疼不疼。”

    当时,就像倏然有一道电,窜进了他心里,心里头有一阵酸麻。

    陌生的情绪,感觉并不太好,正要将这种异样驱逐,他注意到,小姑娘是蹲在他面前,仰着小脖子问出这话的,她眼儿明亮,宛如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晃得他眼晕,他鬼使神差一般,回答了她的话。

    当时,并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

    可后来,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这个被家人认定,性格顽劣、蠢笨的小姑娘,其实心如琉璃,一片净澈,还很会察颜观色。

    便是第一次见面,也不动声色替他解了三次围。

    因为这份虽然微薄,却纯粹的善意,给了他不错的印象。

    他想,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份。

    谢景流对殷怀玺,虽然不能感同深受,但他们都是闲云先生口中惊才绝艳之人,骨里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即便是跌进了泥泞,满身地脏污,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甚至是惋惜。

    世人的同情、怜悯,甚至是惋惜,太过廉价。

    是表面上的善意。

    而善意的背后,何偿不是“异样”、“差别”的眼光?

    如小表妹那样坦坦荡荡地,就算殷怀玺残病,也能平心而论地以平常心对待,反而更显得难能可贵。

    殷怀玺在笑:“是她将我一点一点地从泥泞之中扶起来,她每日准备药膳,为我调补身体;每次犯了腿疾,是她辛苦研究各种香方药油,助我减轻痛楚;也是她求助谢府,寻到了为我调理身体的主药……”

    字字句句,尽是殷怀玺和表妹之间,难以割舍的纠葛,谢景流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三年来,殷怀玺做得比谢府好。

    殷怀玺代替了谢府,做了谢府没法做的事。

    真心实意护了小表妹三年多。

第747章:抵达泉州

    殷怀玺摩挲着手中的信物:“我们之间已经不能分割,我总是要与她在一起的,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世俗若将我们分隔,那就打破世谷的藩篱,距离若将我们阻隔,那就翻山越水,而谢府对我来说,只是其中一个障碍,我不惧障碍,只惧她心不向我。”

    谢景流冷笑一声:“你是想告诉我,你担心我表妹去了泉州之后心向谢府,不向你,所以你向虞老夫人求了信物,为你们俩之间的姻缘上一道枷锁?”他深吸一口气:“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了泉州之后,向我太祖父交代吧!”

    殷怀玺若真对表妹是真心的,那么他最担心的,难道不是身份上不好向太祖父交代吗?

    分析朝廷杀鸡取卵,梁王起兵造反,谢府将遭灭顶之灾,这种逼谢府做决定的话,殷怀玺敢在太祖父跟前放一个屁?

    他都能误会殷怀玺故意接近表妹,对表妹居心叵测。

    太祖父难道就不会?

    殷怀玺知道,有些话不该自己来说,说多了会惹了太祖父不满,就故意寻了他来说,身为谢府的一份子,关系了谢府的生死存亡,他听了这话,会不跟家里商议?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跟殷怀玺自己说出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回头殷怀玺交代了身份,拿了信物,太祖父肯定要问他,殷怀玺对表妹的态度,毕竟整个谢府,只有他和殷怀玺接触最多。

    到时候他要怎么回答?

    殷怀玺和他说得那些话,他要不要跟太祖父提?

    他是真傻!殷怀玺是真狗!

    心思被戳穿了,不过目的也达到了,殷怀玺摸了摸鼻子:“当真以为,我这一拳,是让你白打得?!”

    谢景流拳头硬了,觉得方才那一拳打轻了:“狗!”

    殷怀玺装作没听懂:“我的事,可是从来没有瞒着窈窈,如果让窈窈知道,你刚才打了我一拳,你说她会不会心疼……”

    谢景流拳头痒了,真想照着他的脸再来一拳:“真狗!”

    殷怀玺又加了一剂猛药:“虞老夫人将信物交给我之时,让我暂时不要将这事告诉窈窈,等将来我与窈窈两情相悦,再谈嫁娶之事。”

    谢景流这下,还真有些相信,殷怀玺对小表妹是真心的了,可仅凭这一点,想让他做马前卒,他是嫌自己活腻歪了,找打了。

    殷怀玺话锋一转:“你要不答应,我就只能让窈窈亲自去与谢老太爷商量,谢府大难将至,窈窈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谢景流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说狗,你还真狗,我看你也甭叫殷怀玺,干脆改名叫殷狗子吧!”

    若殷怀玺真要将小表妹牵扯进来,也不会特地寻了他说话。

    但是!

    能说出这话那是真狗。

    你要不是我未来的三舅哥,不能得罪,揍不死你,当然了,殷怀玺只敢在心里想一想。

    谢景流神情有些复杂,楼船顶层开阔的地方,远远就能看到了,巍峨又森严的宫墙。

    他偏头看了殷怀玺一眼,殷怀玺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信物,神情十分专注,他张了张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算了!

    有些话本就不该他来说。

    想来到也泉州之后,殷怀玺总要给太祖父一个交代。

    ……

    楼船上的房间很大,考虑到虞幼窈还在孝期,内里的布置淡雅舒适,翠珠年长一些,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长得普通,瞧着很是沉稳。

    见了虞幼窈之后,就口齿伶俐地交代:“表小姐封了县主,按照规制,屋里需四位大丫鬟,二等丫鬟六人,小丫鬟十二人,院里头一应下人若干,表小姐去泉州,屋里头伺候的人,也不定都会跟着一起,老太太也是担心表小姐跟前人手不足,委屈了表小姐。”

    虞幼窈点头:“我屋里的许姑姑,从前是打宫里出来的,我屋里的人也都是她在安排,让夏桃带你们去寻她。”

    碧珠和翠珠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退出了房间。

    表小姐态度温和,说起话来温声软语,不急不缓,应是个好相处的主子。

    不一会儿,许姑姑就过来了:“你外祖母挑得人是极好的,是谢府的世仆,规矩礼数,都是调教好了得,应是特意寻了宫里的嬷嬷。”

    “翠珠稳重,就留在你身边伺候,泉州和京里一南一北,风俗规矩上,都有很大的差异,你跟前不能没有一个年岁大一些,又稳重的人提点照料。”

    “翠珠年岁小些,就暂时安排去茶房里,到了泉州之后,平常吃用上,也与京里不同,有翠珠在,也能更稳妥一些。”

    虞幼窈点头:“就按姑姑的意思。”

    许姑姑握了握她的手:“还是你外祖母想得周全,有了这两个丫鬟在,也能让你和身边的人,都提前知道一些泉州的情况,到了那边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虞幼窈用了一些药粥,又过了半个时辰,船终于开了。

    接下来,翠珠三不五时,就会提一些泉州的风土、风俗、人情,还准备了一些相关的书籍,让她打发时间。

    刚开始,虞幼窈还有些晕船。

    好在船上带了郎中,用了药,加之翠珠和碧珠伺候也尽心,大约三五日,虞幼窈就渐渐适应了船上的生活。

    夏桃晕船就比较严重,没两天就病倒了。

    有郎中照看着,倒也没有多大问题。

    商船到达泉州码头,已经到了十月二十。

    泉州气候较暖,十月的天气,和京里的秋天没什么区别。

    因要见长辈,翠珠服侍虞幼窈重新梳洗,换了一身浅杏色的小锦衣,斜襟上衣,并八幅湘裙,斜襟、袖襕、裙襕上用了杏色的的纹叶。

    考虑到虞幼窈,是头一次正式登门拜见长辈,也不宜“孝裳”登门,浅杏色素雅高贵,也不至于失礼。

    梳洗完毕。

    翠珠扶着虞幼窈上了甲板,咸湿的海风迎面扑来,码头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华喧嚣。

    等在甲板上的殷怀玺,见虞幼窈出来:“码头上停船较多,你三表哥要安排装卸事宜,谢府派了马车过来接你,你大舅和另外四位表哥都过来了,这会儿在码头上等着。”

第748章:谢府

    谢府人口比虞府多一些,但关系却比虞府简单得多。

    太外祖父、外祖父、外祖母、三位舅舅、三位舅妈、五位表哥,都是一脉相承,感情都十分亲近。

    虞幼窈愣了一下,连忙道:“快下船吧,免得让大舅舅,和四位表哥久等了。”

    码头上人多,殷怀玺在前面开路,几个丫鬟和婆子,前后左右地簇拥着虞幼窈,以免人多冲撞了她。

    走了不多会,就看到挂了谢府徽记的马车停在开阔的地方。

    虞幼窈看到有人向她挥手,紧跟着大舅舅,就领了四个年轻男子,有些激动地迎上来了。

    谢府的人都长得不错,大舅舅谢巡四十多岁,须了一把美须,气质儒雅俊逸,三表哥谢景流的长相,就是随了大舅舅。

    虞幼窈连忙上前,给大舅舅行了家礼:“大舅舅好!”

    谢巡也有四五年,没见过虞幼窈了,从前粉粉嫩嫩的糯米团子,长成了窈窕大姑娘,像极了小妹,心里头是既酸涩又欣慰。

    他伸了手,轻轻拍了拍外甥女的小肩膀,点点头:“都是自家人,不行这些礼数,”说完了,他指了站在身后一步的表哥:“几个表哥,你从前都没见过……”

    大舅舅谢巡有两子,大表哥行洲和三表哥景流,大表哥二十有六,已经成家立业,生了个小侄儿,今年四岁。

    二舅舅谢辽有一子,是二表哥谢临渊,今年二十三岁,刚成家不久,目前还没有孩子。

    三舅舅谢迢也是两子,四表哥谢砚清和五表哥谢云泽,四表哥和三表哥,都是及冠之年,五表哥今年刚刚十八。

    虞幼窈一一行礼问好。

    几个表哥也都一一回礼,问安。

    谢云泽年岁最小,性子也跳脱,几次想要凑到娇小可人的小表妹身边,和小表妹说话,都让谢行洲给拦住了。

    待礼数完了,大表哥谢行洲摸了摸虞幼窈的头:“码头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小窈儿坐了大半个月的船,想来也是辛苦,就先回府安置。”

    四表哥谢清砚,扯了谢云泽一把,连忙附合:“对、对,太祖父、祖父、祖母,还有婶婶们都在家里等着小窈儿。”

    码头上鱼龙混杂,十分嘈杂,也不好久呆。

    二表哥谢临渊温声道:“太祖父,祖父和祖母,这阵子一直在念叨你,盼着你早些过来,祖母听说你坐的船进了海港,就嚷着要过来接你,也是好歹才把人给劝住,你跟前的许姑姑,带着晕船的夏桃,先一步回府安置去了,其余的下人和行装,会和装货的马车一起送回府。”

    虞幼窈点头:“那就先回府吧,这么久没见,我也想太外祖父、外祖父、外祖母他们,还有几位婶娘,以前都没有见过。”

    她眼儿亮晶晶地,语气透了欢喜和期待。

    每次谢府有商船进京,几个舅母都会为她准备礼物。

    她也会精心准备回礼,虽然没有相处过,甚至连面也没见过,可礼尚往来久了,多多少少也能瞧出好歹来。

    谢巡留在码头上。

    回谢府的路上,殷怀玺和谢家四兄弟一俩马车。

    虞幼窈带着春晓、碧珠、翠珠、柳儿四个人,坐了一辆马车。

    马车走得慢,春晓卷起了车帘,虞幼窈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华景象,比起京里,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八月份倭冦大举进犯东南沿海一带,没有波及到泉州,沿海一带百姓安定富足,民风也更开放一些。

    那种遮挡全身的幕篱,在大周朝并不时兴。

    小姐们出门,若不在街上久呆,也不用戴上帷帽遮挡,若是呆得久些,就要戴帷帽遮掩,帷帽上的纱罗,只到肩膀即可。

    沿街一路,虞幼窈就看到,有不少锦衣华饰的小姐,带着下人在街上闲逛,连帷帽也没有戴上。

    翠珠就解释:“泉州纳八方来客,风气很是开放,女儿家也能在街上随意行走,小姐虽在孝期,出来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也无妨碍。”

    这要在京里,身上戴了重孝,就要居陋室,深居简出,虞幼窈终于感受到,加诸在身上的条框,一下就松开了。

    谢府世代居于泉州,谢家大宅占地十分庞大。

    太外祖父住在主宅,几个舅舅也不住一起,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主宅各住各的,宅子都是相通的,平常往来十分方便。

    大家不住一起,就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腾,感情自然能处好。

    进了宅子之后,谢府在垂花门前准备了软轿,虞幼窈上了软轿,先去大房拜见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大舅母。

    谢老太太见外孙女儿又瘦了许多,可是心疼坏了:“听说你之前病了,身体好些了吗?坐了这么久的船,有没有晕船?”

    虞幼窈握着外祖母的手:“我身体已经好了,再仔细养一阵子,就没事了,在船上,三表哥也很照顾我,船行得慢,每到一个港口,都会停靠上岸,休整一晚,再继续行船,一开始有些不适,在船上呆久了就已经习惯了。”

    王氏笑道:“大部分人第一次坐船,或多或少都会晕船不适,是需要多坐几次才能改善,我们小窈儿虽然在京里长大,却是随了我们谢家。”

    谢老爷子也是一脸赞同:“咱们小窈儿,模样性情都随了谢家,连就吃食上,也偏好泉州口味,合该是我们家得。”

    虞幼窈长相肖母,唯独一双眼睛不大像,却也是随了谢老太太,打小就喜欢吃海味,这种种地相似,使原本就是十分疼爱她的谢府一众人,对她更是牵肠挂肚。

    因为,在他们心中,虞幼窈不光是外孙女,更是一家人。

    大房这边亲亲热热说了一会话,谢老爷子就道:“你二舅,三舅一家,这会儿都在老太爷屋里等着,快过去吧!”

    虞幼窈听得一愣,按照规矩,她进了谢府之后,理应先进大房,拜见外祖父,外祖母和大舅母一家,然后由他们,带着她去拜见太外祖父,之后是二舅一家,三舅一家,这样一来,一应礼数就十分繁琐。

第749章:亲人

    如此一来,也确实不好再耽搁了。

    虞幼窈连忙从春晓手里,拿了亲手准备的礼物,恭敬地呈上:“我给外祖母做了一条抹额……”

    窄长地盒子里,摆了一条如意纹蜀绣抹额,抹额最中间,镶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如海水一般深邃透亮。

    谢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小窈儿绣活儿可真好,我瞧着上面的蜀绣,和平常看到的有些不一样,如意纹不像绣上去的,好像刻在上面的浮雕,乍眼一瞧,上面的如意纹仿佛会动一样。”

    虞幼窈抿嘴轻笑:“蜀绣明快逼真,生动立体,用了交叉针,螺旋针,虚实覆盖针,针法很特别,是一个好友教给我的。”

    唐云曦善绣,对双面绣很感兴趣,她就教了一些。

    唐云曦不想占她便宜,就要教她蜀绣。

    刚从双面绣里解脱出来的虞幼窈,表示一点也不想学,但为了让唐云曦没有心理负担地学双面绣,她只好硬着头皮学了。

    可把许姑姑给笑坏了。

    王氏也凑过去瞧:“快看上面的蓝宝石,这样纯正,毫无瑕疵的蓝宝,在大周朝可不多见……”

    两人凑一起,把抹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这一幕,让虞幼窈想到了,祖母第一次收到她亲手绣的“万”字纹,双面绣抹额时的情形,心情难免有些黯然。

    谢老爷子心里酸溜溜地:“一会儿还要去老太爷屋里,你们可消停些,又不是头一次收小窈儿送得礼物。”

    谢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咧着嘴乐。

    虞幼窈一扫心中黯然:“上面的宝石,是表哥从幽州带回来的,我屋里各样颜色还有许多,外祖母和大舅母要是喜欢,一会儿我命人送些过去。”

    谢老太太和王氏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虞幼窈口中的“表哥”,是送她来泉州的“周令怀”。

    谢老太太笑了:“这可是稀罕东西。”

    虞幼窈拿了抹额,帮谢老太太戴上,谢老太太一张脸更是笑成了菊花纹。

    王氏也是笑眯眯地夸赞:“靛蓝色百搭,抹额也绣得好看,不管怎么搭都合适,这天气戴抹额也合适,咱们小窈儿可真有心。”

    虞幼窈又赶忙,拿了送给外祖父的鞋子:“我跟前有个丫鬟,有祖传的做鞋手艺,纳得一手千层鞋底,不光透气、柔软,而且吸湿、排汗,听说泉州临海,气候较湿,我就着鞋底给外祖父做了一双棉布鞋,平常在家里穿一穿,脚上也自在些。”

    黑色的鞋面上,连纹理也没有,做工却密实得很,千层底的鞋底上,还特意加了一层,薄薄的牛筋底。

    虞幼窈蹲在地上,要帮他试鞋:“外祖父,您试一试合不合脚。”

    “我自己来,自己来。”谢老爷子哪儿舍得让外孙女儿给自己穿鞋,连忙自己脱了鞋子,将外孙女儿亲手做的棉布鞋套在脚上。

    他平常在家里,也是穿棉布鞋的。

    鞋子上一脚,就能对比出差别来,谢老爷子站起来踩了几步,立马道:“这鞋子好,比我从前穿得好……”

    这下轮到,谢老爷子得瑟了。

    虞幼窈另外又拿了一双鞋子,还有一把十分精巧的双面绣牡丹花开的团扇,这是为大舅舅和大舅母准备得。

    王氏自个儿没有女儿,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针线活上的孝敬,拿着团扇,更是喜得合不拢嘴。

    双面牡丹两面不同,一面是粉白二乔,高雅脱俗,一面是紫红二乔,富丽堂皇。

    二乔是复瓣大花,乍眼一瞧,只觉得美轮美焕。

    王氏高兴不已:“小窈儿太有心了,做女红,可太费眼了,以后可要少做一些……”

    如此一来,一家人又拉拉杂杂,说了不少话,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才一起去了主宅。

    谢老太太一边走,还拉着她的手,慈爱道:“我先带你过去认一认人,认完了,就回来休息,你有孝在身,接风宴就不办了,晚上一家人聚一起吃顿晚膳,也能多熟悉一些,”说到这儿,她就转了话题:“你二舅母是个爽利人,三舅母性性温婉,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到了主院,二舅和三舅一家,都已经等在大厅里。

    谢老太爷坐在主位上,虞幼窈恭恭敬敬地给太外祖父磕了一个头,并且奉上了自己亲手做得棉布鞋。

    拢共做了两双。

    一双石青,一双靛蓝。

    谢老太爷当场试了鞋,就舍不得脱了:“别看一双鞋子瞧着简单,可做一双既要合脚,还要舒适,耐磨的鞋子,却是一点也不容易,衣服大了、小了,还能勉强凑合一些,鞋不可大一分,也能小一寸。”

    老百姓家里,唯独只有鞋子,是从来不买的。

    但凡家里有余下的布,都是先紧了做鞋子。

    谢老太爷说完了,就道:“一个姓氏代表不了什么,既然入了谢府,就是谢府的人,以后也不要见外了去。”

    虞幼窈眼眶微红,连忙点头应下了。

    给二舅和三舅准备的,也是鞋子,一人一双,因为是自己亲手做得,便都一样的,也没谁会觉得不尽心。

    小辈能送给长辈的东西,也就鞋、袜、腰封这些,但虞幼窈是外甥女,袜是贴身物儿,理应妻女来做,腰封讲究也多,鞋子倒是更合适一些。

    送给二舅母和三舅母的,也都是双面绣团扇。

    二舅母林氏喜欢山茶,虞幼窈送了双面山茶,双色大玛瑙,红白相间,高雅无比。

    三舅母郑氏喜欢梅花,虞幼窈就送了双面梅,一面朱砂,一面绿萼,凌霜傲雪。

    几个表哥是男子,虞幼窈不好送太贴身的物儿,就一人送了一个镂空的银薰球,这是一种小巧精致,能随身携带的薰香器。

    里面可以放香料、香丸,燃烧之后,烟香会从镂空的小孔飘出,香薰怡人。

    薰香球并不稀罕。

    难得的是里面的香丸,因泉州临海,气候较湿,虞幼窈就做了袪湿温阳的香丸,长期佩戴,轻身益气,温阳益神,很是难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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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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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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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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