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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9章:旧事重提

    临走前,他瞧了虞幼窈一眼。

    小姑娘坐在舅母身边,乖巧了低着头,露了一截儿玉颈,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下意识抬头。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殷怀玺不由一怔,只觉得这一眼,仿佛天雷勾动了地火,仿佛有火光迸出,令他心跳一急,微微一敛目,这才出了屋子。

    虞幼窈也愣了一下,殷怀玺临走前不经意的一眼,透了灼灼之色,她仿佛吃了一口酸涩的青梅果一样,热意冲到了脸上。

    屋里静了一瞬间。

    谢老太太这才瞧向了虞幼窈:“你这个表哥可不可信?”

    虞幼窈低敛了眉目,乖巧道:“我与表哥向来亲近,感情也要比家里他兄长,弟妹要亲厚许多。”

    一个表兄,竟比府里的手足还要更亲近?

    这样亲厚的关系,显然是虞老夫人纵容,甚至是刻意为之。

    王氏蹙了眉,就问起了周令怀的事。

    虞幼窈知道他们不放心殷怀玺,将外祖母和大舅母带去了窕玉院,将她从前练字的笔墨,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给她们瞧。

    满满的一箱子,每一张都记录了她长进。

    又取了她学过的课业书本,有《四书五经》,各种史书,经论,厚厚一摞书,每一本上面一字一句的注解,全是殷怀玺花了时间,精力,心血写下来的。

    还取了韶虞琴。

    桃花冻章印。

    各种画作。

    雕刻。

    ……

    事实胜于雄辩,周令怀到底虞幼窈好不好,从这点点滴滴之中,已经表露无疑了,便是亲兄长也多有不如。

    “你们,”谢老太太表情有些复杂,总觉得周令怀对外孙女儿的态度有些不对,不太像普通的表兄妹关系:“你们一直都是这么亲近?”

    到底是外男,虞老夫人就这么干眼瞧着,纵容了?

    虞幼窈颔首:“祖母让我与表哥多学一学,说表哥本领大,学到就是赚到,将来是要受用的。”

    这话倒是实在,谢老太太也不好多说了。

    孙女儿和表哥一起长进了,如果她是虞老夫人,只怕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明面上礼数没有差错,怕也不会拘了去。

    反正礼数那都是做给外人瞧的。

    哪家都是关了门过日子。

    谢府在京里头置办了宅院,只留在府里用了午膳,就走了。

    虞幼窈重新回了孝堂。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家过来祭拜,虞幼窈和虞善言,带了家中的弟妹披麻戴孝,男女各一边,跪在祖母的灵前,有客人过来祭拜,若是男客便有虞善言,带着家中的幼弟,起身见礼、送客、再跪回灵前。

    若是女客,便由虞幼窈这边见礼。

    几天下来,虞幼窈连腰都要断了。

    一转眼,虞老夫人的头七就过了。

    谢府再次登门,找了族里的老叔公。

    谢老太太先发制人,拿出了当年虞老夫人亲手写下的保证书,上面还有虞氏族里几位族老们的签名。

    “柔嘉当年到底是怎么去的,你们虞府心知肚明。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柔嘉尸骨未寒,虞宗正连这百日夫妻恩义都等不得,也不顾忌姻亲情面,在柔嘉孝期,就迎新人进府,我们家都忍下来了。”

    此言一出,莫说虞宗正抬不起头,就连虞氏族里的族老们也都闹了没脸。

    谢柔嘉好端端的姑娘,嫁进虞府不过三四年光景,就去世了,不管怎么说,虞府已经理亏了。

    后来虞宗正在孝期续娶杨氏一事,还瞒了谢府。

    谢府虽然不能干涉虞宗正续娶,但谢柔嘉是原配嫡妻,续娶是先要问过亡妻家人,这才符合礼数。

    因此,当年这事闹得很大。

    原本谢府为了外孙女儿,忍下了谢柔嘉早亡一事,后来得知,虞宗正要在孝期续娶,直接逼上门来,要谢府给一个交代。

    续娶的事已经定下了,杨氏还没过门。

    谢老太爷抓了虞府这一错处,要将外孙女儿接回泉州。

    虞老夫人因为理亏,失了底气,只能求助族里。

    也是族里出面,与谢老太爷掰扯,谢府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又担心闹得太过分,孙女儿将来在府里、族里,里外不是人,无奈放弃了将虞幼窈接回泉州的打算,但也逼了虞老夫人,写了要善待虞幼窈的保证书。

    保证书里有明文,倘若虞府违背了,就让虞幼窈归母族。

    当时族里几位族老,都签了名。

    时隔十三年,谢府旧事重提。

    还是在老夫人的孝期,将老夫人当年写的保证书拿出来了。

    老族公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老太太提了女儿,当场痛哭:“任你们虞府薄情寡义,不讲情面,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打到我们家脸上,将我们家的颜面往地里踩,我们家也要忍耐,柔嘉已经去了,我们还要顾着柔嘉拼了命生下来女儿,不能让这孩子在家里,里外不是人,吃夹生饭……”

    老太太不顾脸面,当场就嚎啕大哭,哭得虞府,甚至是虞氏族里一干人都气虚了,到了嘴边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虞宗正顿时觉得,椅子上面凭白长了毛刺,一时间坐如针毡,连头也不敢抬了。

    倒不是他脾气好,而是谢老太太名义上还是他岳母,是长辈,长辈说话,没得他插嘴的份,再有就是,这话摊开了说,还是虞府没理。

    王氏也红了眼眶,哭道:“为了小窈窈,小姑子将名下三成的产业,都捐给了虞氏族里,二成的产业,捐给了虞府,每个季度,谢府的商船进京,各样的礼物,都是整马车,拉进你们府里的,逢年过节的节礼,更是从来没有卯过,谢府名下的渠道人脉,也是为虞府和虞氏族里行了方便,我们谢府掏心掏肺了对你们虞府,就是为了给小窈儿一个安身立命的之地。”

    这话都是实情。

    谢府每回送的礼,都是有礼单留存,这些天族里,已经帮着虞幼窈清理了老夫人的遗物,东西都摆在安寿堂里。

    宗长家的媳妇大太太连忙道:“亲家她祖母,您先别恼,你们心疼外孙女的心情,我们也能理解,我们有话好好说。”

第720章:归母族

    谢老太太低头抹着眼泪,并不买账。

    宗长太太面子过不去,士农工商,商最末流,谢柔嘉一个商户女能嫁入虞氏,给进士做嫡妻,那是祖上烧了高香,高攀了。

    诚然这其中,有谢氏攘助的情份在,可地位不同等,背景天差地别,虞氏就算禀着礼数,在面对谢府时,骨里头依然带了高高在上的优越和清高。

    到底是世族,叫一个商户落了脸面,叫人说得好像他们家占了谢府多大便宜,虞氏族人面色都不太好。

    宗长太太道:“这些年来,老夫人将窈窈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老大对这个女儿,也都十分器重。族里也不是白得了谢氏三成产业的捐赠,也补偿了不少字画,古董,珍本,是绝没有亏待过窈窈半分,现在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

    谢老太太寻了族里旧事重提,还不是担心虞老夫人去世了,虞氏会欺负了虞幼窈,想要一个保证吗?

    且不说,虞幼窈是嫡长女,族里本就十分看重,就单说她封了韶仪县主这一点,族里也不敢欺辱了去。

    谢老太太冷笑一声:“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说到这儿,她目光凶狠地瞪向了虞宗正:“老夫人一病倒了,你们家就有人兴风作浪,想要污柔嘉名节,说柔嘉在泉州时,与她二叔子有染,意图混淆窈窈身世,这就是你们书香之家的家风?是你世家的作派,我真是领教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太太脸色十分难看,之前她寻了柳嬷嬷说话,柳嬷嬷就提了这事。

    她一听就觉得荒谬。

    虞老夫人也是出身高门的嫡女,是受了教养的,若谢氏和二叔子在泉州就有染了,是绝不可能让老大娶了谢氏。

    分明是杨氏兴风作浪,故意挑拨离间。

    老夫人让柳嬷嬷向族里交代这事,就是希望族里出面,免得将来再生事端,到时候就真是祸家,乱家了。

    原是打算等老夫人丧事办完了,再寻了虞宗正好好说道说道。

    哪成想,谢府竟然也知道了。

    谢宗正瞧向了虞幼窈,不用想也知道,谢府会知道这事,定是这个女儿不懂事,在谢府跟前嚼弄了。

    心里也有些失望了,连忙道:“这只是一个误会……”

    “是不是误会我不管,只要有这回事,就成了,”谢老太太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也别瞧小窈儿,事关母亲的名节,说到天上去,也合该由我们谢府出面,窈窈若是不提这事,那才是大不孝,将来若是因此事生了事端,她又以何颜面,面对母亲在天之灵?”

    虞宗正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女儿都是娘家教养的,名节上出了问题,都是由娘家出面,这也是合情合理。

    谢老太太陡然拔高了音量:“我倒要问问你们,我们家好端端的女儿,到了你们家里,落了一个红颜薄命的下场,死了还不能安稳,这就是你们书香世家的作派?!”

    虞氏族里一众人,当场闹了没脸。

    谢氏嫁进虞府,为虞宗正产下嫡长女,于族里有功,这没有半点证据的事,就是泼脏水,污蔑。

    虞氏也是世族,这种事不管怎么说,丢脸的都是虞氏,难怪谢府今儿气势汹汹,老夫人头七一过,就闹腾起来。

    谢老太爷重重地将杯子,搁到桌子上:“废话也别说了,虞宗正对死去的妻子,毫无敬重,对原配留下的女儿,也无喜爱,但凡他顾念了其中一样,就不该生出这样的怀疑,这让我们如何能相信,你们将来会善待窈窈?虞老夫人去世了,她当年写下来的保证书,由谁来保证?”

    他话锋一顿,锐的利目光一一掠过虞氏在场的所有人。

    “是虞宗正?还是由你们虞氏族里?”

    老族公闭口不言,倒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开不了口。

    关乎谢氏的名节,这是虞宗正做得不地道。

    虞幼窈的身世险些被混淆,这也是虞府的错处。

    好险杨氏被休了,这事是遮掩了。

    但凡露一点风声,往小了说,谢氏的名节尽毁,虞幼窈名声尽毁,谢府鱼死网破,虞府脸面要不要了?

    老大和老二的前程要不要了?

    往大了说,及族里也要名誉扫地!

    但是,眼下没有露出风声,造成不堪的后果,就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也不代表,谢府不会计较。

    果然是,娶妻要娶贤。

    虞宗正当年娶了杨氏,还真是祸害不浅。

    见虞氏族里一个个都不表态,谢老太爷也硬气:“我此次进京,一是为了取柔嘉灵位归谢府,二是为了让谢氏女归母族一事。”

    老族公蹙了眉,不得不开口:“这事不合规矩,谢氏一非休妇,二非和离之妇,嫁进虞府后,孝悌长辈,有功家、族,是贤妻良妇,哪有无缘无故灵位归娘家的?”

    “这事错在宗正,道歉也好,给柔嘉的牌位磕头认错也罢,写保证也好,该我们做得,我们定不推辞,是定要让亲家满意的。”

    “府里的大姐儿,生母一非休妇,二非和离之妇,既嫡又长,父族尚在,就没有归母族道理,大姐儿长了年岁,归母族对她也是名声有损。”

    “我们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亲家若是稀罕外孙女儿,我们虞府也同意,让大姐儿每年去泉州小住几个月,以慰骨肉亲情,叙天伦之情。”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姐儿祖母去世了,家里没得长辈操持,将来大姐儿的前程,虞府也不会擅作主张,都要过问了谢府再做打算。”

    这话已经很有诚意了。

    老族公也不想开这口,向谢府一个商户示弱。

    可虞氏已经彻底理亏了,谢府当年是顾着孙女儿年幼,谢氏临终前,对老夫人有也托付,这才消停了。

    可如今虞老夫人去世了,虞府又叫人拿了把柄,这才给了谢府适当的借口。

    虞幼窈又长了年岁,还封了县主,谢府再闹起来,就没了从前的顾忌,到时候谢府是光脚不怕穿鞋,虞氏却是丢不起脸。

第721章:撕破脸

    不得不说虞氏每一句话,都挠到了谢府的痒处。

    若没有虞老夫人临终遗言,虞氏只要不放人,谢府顾忌小窈儿的名声、前程,最终还是要因为老族公这几句话而妥协。

    姜还是老得辣。

    自从进了屋之后,都是谢府在闹腾,老族公倒闭口不言,可一开口,就直切重点,令人难受反驳。

    谢府若是再闹腾,那就是谢府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谢府有理也成了没理。

    错得就成了谢府。

    谢老太爷一口回绝了:“这事没得商量,不然我们就一条一条地掰扯一下,柔嘉当年是怎么死的?虞宗正为什么急巴巴地迎了杨氏过门?府上的三姑娘到底是嫡出,还是奸生?这些年来,你们虞府得了我们多少好处?我们横竖一介商户,不怕丢脸,光了脚也不怕穿鞋,倒是你们虞府有没有脸接这招子?”

    这话,是直接撕破了脸。

    可真要一桩桩掰开来说,虞府就真要殆笑大方了。

    族里一个个面面相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倒是虞宗正气急败坏,“忽”地坐椅子上站起来,怒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一个商户,敢这样闹腾。

    是给了脸子了。

    “给我跪下!”谢老太爷也不客气,一手杖就抽到虞宗正腿上,是憋足了劲,用了十足的力气。

    虞宗正哀嚎一声,膝盖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一个五体投地,一时间丑态百出,不由得羞恼成怒,就要从地上起来。

    谢老太爷握了手杖,往他脖子上一压:“我说得话不管用?使唤不动你?”

    虞宗正背脊又是一塌,是敢怒而不敢言。

    屋里头,倏然静下。

    虞氏族人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姻亲之间讲得不是身份,而是辈份,谢老太爷还要高族老们一辈,碍于姻亲,他们到了谢老太爷跟前,也要执晚辈礼,否则失了礼数,丢脸的是他们虞氏。

    更遑论,谢老太爷还是虞宗正正儿八经的祖父,祖父教训孙女婿,可轮不到他来插手。

    虞宗正埋低了头,贴在地上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心里更是恨毒了谢府,竟然当场给他难堪。

    谢老太爷冷笑一声:“方才谁准你起来的?”

    虞宗正猛然抬头,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额头上青筋突冒。

    谢老太爷将他扭曲的神色看在眼底,一杖抽到他头上:“就跪着吧!”

    虞宗正惨叫一声,脑袋“咚”地一声,磕到地上,再也不敢抬起头。

    教训完了虞宗正,谢老太爷瞧了老族公一眼:“这就是你们世族的教养和规矩?今儿还真是大开眼界。”

    老族公面子挂不住了,威严地看向了虞宗正,怒道:“长辈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上,就好好跪着。”

    虞宗正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和屈辱,心里却跟火燎似的难受。

    虞幼窈低眉敛目,往常高高在上的虞宗正,宛如一条拔了牙的恶狗,跪伏在地上。

    百善“孝”为先,这一个“孝”字,是压在她身上,永远也无法翻身的一座大山,令她如负石重,时时刻刻也不得解脱。

    三从四德,一个“从”字,更是这个世道,加诸在她身上的条条框框,将她槁桎,囚困,令她不能违背,只能顺从,令她每时每刻都觉得窒息。

    而现在,也不过如此。

    老族公缓了脸色,对谢老太爷赔不是:“老太爷,宗正做错了事,您是长辈,怎么教训他都不为过。”

    谢老太爷冷哼一声,没说话。

    老族公只当没听见,继续道:“关于谢氏牌位归谢府,和大姐儿归母族的事,您看我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到底是虞氏的族老,谢老太爷也不能不给面子:“既然如此,柔嘉受辱一事,谢府可以不计较,柔嘉已经去世了多年,是非自有公断,但小窈儿险些被混淆了身世,错在虞氏,有虞老夫人当年的保证书,以及族老们签名作保,是必须要归母族,若虞氏不应承,我们就去衙门公断。”

    退了一步,但态度还是有恃无恐。

    虞氏族人面色不好了。

    王氏轻笑了一下,姜还是老得辣,是没错。

    但谢府有一个,比虞氏老族公还要老辣得。

    老族公这会也回过味了。

    谢老太太一开始旧事重提,让虞氏没理了,然后抛砖引玉,引出了虞氏污了柔嘉名节,虞氏又没脸了。

    紧跟着,老太爷趁热打铁,提出要带谢氏的牌位回谢府,还要让虞幼窈归母族。

    虞府是要脸的,自然不可能同意。

    谢老太爷也给虞氏面子,假意退了一步,放弃将谢氏的牌位接回谢府,却一定带虞幼窈归母族。

    接谢氏的牌位,只是谢府虚晃一招。

    谢府也明白,让虞幼窈归谢府,那是有虞老夫人当初的保证书在手,虞氏理亏了,这事还有商谈的余地。

    但是谢氏是原配嫡妻,这不休不离的,就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是虞氏的人,死是虞氏的鬼,是不可能归谢府。

    由始至终,谢府只有一个目的。

    让虞幼窈归谢府。

    谢府不计较了,虞氏污谢氏名节一事,是谢府大度,谢府站在道德的高地上,错的全成了虞氏。

    不管是双方讲和,还是撕破脸。

    吃亏的都是虞氏。

    一旦惹恼了谢府,大不了鱼撕网破,虞氏就真成了笑柄。

    老族公瞧了虞宗正,脸色很难看,杨氏临死前,挑拨谢氏名节的事,最终成了谢府对付虞氏的利器。

    若没有污谢氏名节这一桩,虞氏族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老大当官了几十年,心眼子真是全喂了狗。

    自己丢了脸不说,连着虞氏都跟着一起丢脸。

    气氛一下就僵住了。

    五老太太忍不住瞧了虞幼窈:“好孩子,族里也都记了你母亲的贡献,你母亲名节事大,你父亲虽然有错,也是杨氏挑拨之故,如今杨氏被休,也算为你母亲讨了一个公道,你祖母也才刚去,族里尽顾着你祖母的丧事,原也打算等你祖母丧事完了,就寻了你父亲再好好说道说道,将这事闹明白了,以免你与你母亲,受了不白之冤,可别因这事,对族里生了怨怼。”

第722章:不孝不义

    五老太太面容和蔼,声音也透了温和慈爱,但是在场无不听出了,这温和之语的表象之下,是藏了怎样的诛心之意。

    归不归母族,谢府闹腾得再厉害,也要看虞幼窈同不同意。

    谢府再有道理,也说了不算。

    谢老太太气怒当场,张口就要说话。

    却让谢老太爷一手杖敲到手上,制住了话。

    谢老太太心里憋了话,不服气地看向老太爷,老太爷为什么不让她为小窈儿辩解,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虞氏,逼小窈儿表态?

    王氏也是一脸气愤,可长辈没开口,也没有她开口的余地。

    虞幼窈听明白了,这是在逼她表态。

    归不归母族,全凭她的意愿,只要她自己不同意,谢府就是闹上天了,这事也是不成的。

    五老太太一番话,将错处全推到杨氏头上,杨氏也确实是,因为这事才被休弃,算是还了母亲一个“公道”,这件事上,虞氏没有对不起她们母女。

    祖母疼了她一场,身为虞氏女,她着实不该,在祖母尸骨未寒的时候,闹腾着归母族,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打了她一棒。

    又提了,等祖母丧事过了,族里会彻底还她和母亲一个清白名声,这是给了一个甜枣。

    紧跟着,又表明了这一切只是误会,让她不要因此,对族里生怨,这是在敲打她,逼她当众表态。

    她是虞氏女,承虞氏教养,受虞氏恩义而长大,于情于理,孝、义大过天,若因此对族里怨,闹腾着要归母族,她就成了白眼狼。

    虞幼窈红了眼眶,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尽是苍白憔悴,她茫然地看了虞氏族人,又看了谢府的亲人,终是黯淡了神采,缓缓地低下头了,跪到了地上。

    “虞氏幼窈,自幼承虞氏教养,受虞氏恩义,孝义大过天,但是,”说到这儿,她抬起头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泪流满面:“外家对我亦是一片拳拳爱护,我心中感念至深。”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五老太太面容一辣,连忙端了茶,挡着脸,喝起茶来。

    归不归母族,她的意愿固然重要,但关键是要看族里的意思,族里不同意,虞幼窈就无法归母族。

    归根究底,这件事原也是长辈之间的矛盾,和虞幼窈一个晚辈,没什么干系。

    虞氏族在谢府跟前站不住理,也丢了脸,在归母族一事上,让谢府占了上风,骑虎难下背,所以才拿了虞幼窈做挡箭牌。

    用心当真是险恶至极。

    虞氏拿了教养、孝义逼虞幼窈做选择,那么虞幼窈又置自己的母亲与外家于何地?

    两边都是亲人,孝、义二字,针对了虞氏,也是针对了谢府。

    虞幼窈对虞氏族孝、义,就是对谢府不孝、不义,看似慈爱温和一番话,其实已经陷虞幼窈于不孝,不义之境地。

    虞幼窈缓缓下拜,轻声道:“祖母去了,母亲险些被污了名节,我身世险些被混淆,虽这事是杨氏挑唆,杨氏也被休了,可虞幼窈往后在府里,也不知该如何自处。等祖母丧事一过,我就跟着一道回了族里,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不难为你们,因我之事,而两面为难。”

    话音未落,她从袖里取了一把金剪,撩起脑后头发……

    “快住手——”谢老太太大吓了一大跳,忙扑过去,抱住了虞幼窈,只来得及听到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一缕头发,飘落在地。

    “小窈儿!”谢老太太大叫一声,一把夺下了虞幼窈手上的金剪,抱着虞幼窈嚎哭:“我的小窈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在,不肖发,你咋能这么狠心,说剪就剪……”古有曹操割发代首,可见得这头发,是重愈性命啊,这孩子怎么能,说剪就剪:“我的小窈儿,好好的姑娘,叫人逼着剪发,做姑子,还有没有天理了,小窈儿……”

    如此烈性的举动,将把一屋的人都惊住了。

    老族公看着地上的一缕头发,怒瞪了五老太太:“长辈们的事,你做什么混扯到晚辈身上?你是老湖涂了不成?你这是在陷我虞氏大好娘家于不孝不义,逼着她做姑子,有你这样做长辈的吗?!”

    五老太太哆嗦着嘴,吓白了脸。

    当初,虞老夫人也是不声不响就一根绳子吊到祠堂的房梁上,是看守祠堂的下人发现及时,这才救下了一条命。

    没想到,虞幼窈小小年岁,也是这样烈性,祖母尸骨未寒,头七方过,大好的姑娘,就要剪了头发做姑子,虞氏族颜面何存,名声何在?

    更遑论,虞幼窈还封了县主,到时候宗室肯定是要出面的。

    做为长辈,虞氏族里不慈,要逼家里的姑娘做姑子。

    做为亲族,虞氏族里不仁,丝毫不顾念血脉亲情。

    虞氏族人面色俱是凝重。

    谢老太太悲愤地嚎哭:“你们虞氏族,欺人太甚,有什么就冲着我们谢府来,做什么要逼我的外孙女儿?虞老夫人尸骨未寒,你们就欺负她的孙女儿,就不怕虞老夫人死不瞑目吗?狗屁的世家大族,狗屁的书香门第,分明就是一群见利忘义的伪君子……”

    虞幼窈愣愣地坐在地上,神色一片茫然,她是料想到了,归母族不会太顺利,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虞氏她牵扯其中,她走投无路,只能化被动,为主动。

    这头发早剪晚剪,总归是要剪一道。

    不然,身上背了孝义,就算虞府同意归母族一事,她身为虞氏女,承了父族的教养长大,受了十三年的恩义大过天,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抛开虞氏,归了母族?

    自然是不可能的。

    谢老太爷勃然大怒,“忽”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你虞氏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走,我们去衙门……”

    虞氏族人连忙过去拉扯、阻拦,劝说。

    场面乱成了一团。

    便在这时,在外面忙着丧事的二老太太进了屋里,见屋里乱成这样,不由吓了一跳:“老族公,周家表少爷过来了,就在外面等着,说是老夫人临终前交代了书信。”

第723章:遐毒我肠

    老族公连忙道:“周家表少爷挑了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和大姐儿有关,亲家不妨先坐下来,听听老夫人意思?”

    谢老太爷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

    这是他早前就和周令怀商量好的,谢府只管和虞氏闹得不可开交,他适时过来,将虞老夫人交代的书信拿出来。

    有了老夫人临终遗言,一切才会顺理成章。

    五老太太和宗长太太连忙过去拉扯谢老太太和王氏,好话也是说尽了,但谢老太太紧紧抱着外孙女儿哭,怎么也不撤手。

    就没撤了。

    老族公也是一脸无奈,瞧了谢老太爷一眼,只好道:“先把周家表少爷请进来。”

    二老太太瞅了地上的断发,眼儿一缩,不想留下来掺合这破事,连忙出去喊周令怀。

    殷怀玺进了屋里,一眼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虞幼窈,以及剪断的一股青丝,眼底一片汹涌,却面色平静地上前,恭敬地向长辈请了安,这才从怀里取了两封书信。

    其中一封,交代了让孙女儿归母族。

    另一封,嘱托了“周令怀”,好好顾孙女儿。

    虞氏族里看了书信,脸色都不大好。

    虞老夫人临终之前,将孙女儿托付给未及弱冠的表兄,一字不提虞宗正,这已经隐悔地表达了,她对虞宗正的不信任,甚至是失望。

    定是虞宗正做了什么,这才招致母子之间生了间隙。

    老族公看向了虞宗正:“你自己看吧!”

    跪趴在地上的虞宗正,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起来,一瘸一拐地坐到位置上,拿了书信逐字地瞧。

    母亲一早就将虞幼窈的从后安排好了,根本就没他什么事。

    老族公细品了,方才发生的一应事。

    谢府一反常态的强硬态度,虞幼窈被逼得当场剪了头发,以及虞老夫人临终前交代的书信。

    这一事事,一桩桩,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虞幼窈归母族。

    老大究竟做了什么,让老夫人临终之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疼爱的孙女儿归母族?!

    事已至此,族里已经不好干涉了。

    老族公垂下眼睛,也不愿再趟这一滩子混水了,免得趟来趟去,倒惹了一身骚:“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你自己与亲家商量。”

    说完了,他就站起来,让宗长扶着离开了屋里。

    族里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不一会儿,屋里头只剩了谢府一众人,及虞宗正,虞幼窈和殷怀玺。

    虞宗正双手紧握成拳。

    母亲要让虞幼窈归母族,按道理说,他应该遵从母亲的遗愿,可虞幼窈既嫡又长,就没有父族在,归母族的道理。

    殷怀玺唇边吮了一丝淡笑:“老夫人临终前,还另外交代了话,我要与表舅单独谈一谈,便斗胆请老太爷避一避,”眼见谢老太爷面色带了火气,就要发作,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您老放心,等我与表舅谈完了,表妹归母族的事,也该定下来了。”

    谢老太爷微一蹙眉,也猜到了,接下来会涉及虞府的一些隐秘,谢府确实不便在场。

    殷怀玺看向了虞幼窈,强忍着想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乖,先去外面等我。”

    虞幼窈轻点了一下头,跟着外祖母和大舅母一起走到了门口,突然又回过头去:“我就在外面等你。”

    屋里倏然安静!

    殷怀玺轻踩着羊皮靴子,牛筋的鞋底,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哒声作响,在那一股青丝发前站定,蹲身。

    他单膝着地,探手拾起,长长的一股发,握在手里头,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出,剪发的小姑娘有多么果断,决绝。

    世人常有绝命之勇,却无断发之志。

    这一股发,断的是她与虞府的血脉牵绊,也是缠绕在身上的恩义,心志之坚勇,为世所不能容。

    可他只觉得心疼。

    在那场噩梦里,虞幼窈孤立无援,在荣郡王府被三皇子算计了清誉,清誉受损的女儿,于家族只是耻辱,她已经变相被家族放弃,是虞老夫人撑了最后一口气,护了孙女儿,并且让她和宋明昭结亲。

    以镇国侯府的家风,就算不能保孙女儿大富大贵,至少也会看顾一二。

    但是!

    虞老夫人没有想到,她双腿一蹬,两眼一闭,虞兼葭就冒领了虞幼窈对宋明昭的救命之恩。

    之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毁谢氏名节,混淆了虞幼窈的身世。

    相同的算计,为什么在噩梦里就成功了?

    在现实里,反而没有人相信呢?

    原因很残忍。

    也很现实。

    噩梦里,一个被家族放弃,外家落没,已经毫无价值的弃女,还会谁会在意呢?

    虞幼窈是这大周朝腐朽之下的牺牲品。

    而现实里,虞幼窈是德才兼备的虞府嫡长女,是孝德纯静,懿善贞恭的韶仪县主,堪称虞氏这一代女子之典范。

    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虞幼窈这样的名声,光耀了虞氏门楣,虞氏这一代所有子女,都会叫人高看一眼,将来配人结亲,更是莫大的助力。

    虞氏怎么会轻易放弃她?

    莫说这一切,只是子虚乌有,没有证据,就算虞幼窈真的身世不白,虞氏族也会想方设法地遮掩。

    虞幼窈正是看透了家族之功利凉薄,所以这断发也断得格外果断,绝决。

    殷怀玺将这一股发送到了鼻间,淡淡的幽香,直击了心扉,缠绵入心,悱恻入骨,深埋在心底那些思之若狂,求之若渴的情潮,愈是求而不得,就愈是辗转反侧,在这一刻倾巢而出。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使我沦亡!

    殷怀玺将这一股发收入怀中,抬眼看向了虞宗正:“昔年,我双腿残障之后,曾学过一门擒拿大法,名叫缠龙手,是一种分筋错骨的博杀手段,易学难精,我苦练了六年,堪堪学到了几分精髓,表舅不如帮我试一试威力如何?”

    虞宗正一脸莫名奇妙,还没反应过来……

    殷怀玺势若雷霆一个箭步,将他踹倒在地,虞宗正惊怒不已,张了嘴就要唤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第724章:冲冠一怒

    屋里闭了门窗,有一种阳光也照不进的阴暗,他面如白玉,却不若羊脂玉一般温润,而是汉白玉一般的冷硬,光与影在他脸上交汇重叠,他容光绝世的脸上,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锋利而幽冷,殷红的唇瓣,仿佛开在地狱里,被黄泉爪花舔舐过,有一种如血似荼,张牙舞爪的魔性。

    虞宗正忘记了自己发不出声音,下意识张嘴,想要逃。

    “何为分筋错骨,”殷怀玺抬腿,脚踩在虞宗正的肩膀上,将刚要爬起来的虞宗正,重新踩到地上:“它制敌于全身十八大关节,利用修习之人对人体筋骨的了解,在对敌之中,迅速拆卸敌人关节,先拆其骨,令人丧失行动力,再分其筋,令敌人剧、痛、难、当!”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咬着牙,将字儿放在舌尖,用力舔舐,咀嚼,咬碎了说出来的。

    话音一落,殷怀玺手如疾电,搭在虞宗正肩膀上用力一按。

    虞宗正双目圆瞪,因为痛苦,一张脸瞬间扭曲,诡异地是,他张大了嘴,喉咙不停地鼓动,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侄儿冲冠一怒为红颜,”殷怀玺幽暗的眼底,结了一层坚冰,却没人知道,坚冰覆盖之下,又汹涌了怎样,激烈而危险的暗流,这些激暗之流,又是如何深沉碰撞:“这怒,你可承受否?!”

    屋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骨缝里发出来毛骨怵然,令人牙酸的“喀嚓”声,涌动着声嘶力竭,又撕心裂肺的绝望。

    虞宗正全身十八处关节,被分筋错骨之后,又被特殊手法正骨,反反复复。

    不一会儿,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宛如一条摆在阳光下暴晒后,干了水的鱼,脸色惨白地瘫在地上,双眼无神地圆瞪,无力地阖动嘴巴,像一瘫烂泥一样,抽颤着身体。

    殷怀玺踢了他一脚。

    虞宗正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神智不清,没有半点反应。

    殷怀玺似笑非笑:“缠龙手果然不愧是道家绝学。”

    他弯腰揪起了虞宗正的衣领,将他扔进了椅子里,捏着他的脸,将茶往他嘴里灌。

    一杯茶下肚,虞宗正打了一个激凌,神智从痛苦之中清醒,惊恐地看着殷怀玺,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地声响,慌乱地去检查自己的手脚,发现自己手脚完好,若不是骨头缝里还残留着,那一丝一缕的疼痛,他几乎要怀疑,之前发现的一切,只是一场痛不欲生的噩梦。

    “醒了,”殷怀玺从怀里拿了一纸文书,推到虞宗正的面前:“乖乖把文书签了,就放过你。”

    大约是方才的折磨太深入人心,以致于虞宗正恢复神智之后,脑子像生了绣的废铁,钝钝地,连思考也做不到,对殷怀玺的话,更是有一种本能的遵从。

    他连忙拿起文书,甚至连看也没看,就抖索着手,慌急慌乱地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随身携带的私人章印,盖在了文书上。

    殷怀玺拿过了文书,吹了吹还没干透的章印:“今,虞氏有好女幼窈,其母谢氏贤贞恭良,自幼秉承家族教养,受父母亲长之恩义,其性孝德纯静,其品懿善贞恭,汝尽嫡长之责,铭记祖功,孝义存心。吾本该尽父之责,犊父女之情,然吾母临终留下遗言,允其归母族,吾亦觉对发妻亏欠良多,纵有千万般不舍,亦愿成全吾母遗愿,亦成全与发妻夫妻恩义,成全汝与外家骨肉之天伦,愿汝归母族后,替亡母,尽孝义,不辱我虞氏教义。”

    虞宗正鲁钝的脑子,这才彻底清醒,瞪大了眼睛:“周令怀,我是你表舅,是长辈,你放肆……”

    殷怀玺冷笑了一声:“你可对外宣称,长女幼窈,因祖母去世,忧思成疾,虞府担心她长留虞府,睹物思人,对身体有碍,遂允她去谢府小住,承外家骨肉天伦之情,以慰思祖母之情思,盼其早日康复。”

    暂时先借着了病体,去谢府呆一阵,也是名正言顺,不会因归母族,引人揣测,损了她的名声。

    等京里头乱了,归不归不虞府,就已经没所谓了。

    就算要归母族,也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虞宗正身体阵阵发软,眼前也是一黑:“周令怀,这里是虞府,还轮不到你来做主,你把文书给我……”

    殷怀玺啧了一声:“分筋错骨的滋味如何?!”

    虞宗正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脸上浮现了惊恐之色,被拆卸的骨头,已经恢复了,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疼意在提醒他,他之前到底经历了怎样可怕事。

    分筋错骨的滋味,痛不欲生。

    伤害的是身体,折磨的是精神,若不是“周令怀”有所顾忌,再来一次,他的精神就要彻底崩溃。

    殷怀玺淡声道:“虞老夫人临终前,留了一封书信,交代了你与杨氏苟且,虞兼葭乃奸生,谢氏之死,你和虞幼窈骨肉生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却是不愿,用这封信来挟制你,但你要识相,懂?”

    有些关系是剪不断,斩不断,就算归了母族,虞幼窈还要冠以虞氏姓,依然是虞氏女

    他只需执棋在手,一步一步地,让虞宗正自取灭亡。

    虞宗正瞳仁猛然一缩:“你这是什么意思?”

    “蠢,”殷怀玺讥诮一笑:“意思是,你的把柄握在我手里,只要我想,就能让你身败名裂。”

    虞宗正呼吸一窒,陡然就想到了,老夫人去世当日说得话: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原来如此。

    殷怀玺缓缓站起来,理了一下衣裳,漫不经心道:“剩下的事,谢府会出面和你一一商议,”他轻弯了唇儿,殷红的唇瘆人得慌:“以后要对嫡长女客气一点,她受了委屈,我总要加倍讨回来的,无论让她委屈的人是谁。”

    虞宗正身体一软,骨头缝里钝钝的疼痛,勾起了方才痛不欲生的记忆,他本能地恐惧,颤抖,惊恐……

    殷怀玺转身出了屋里,也不待谢府一众人询问,就恭敬地将虞宗正签好的文书,呈给了谢老太爷:“幸不辱命。”

第725章:两全其美

    谢府一众人看了文书,不由喜形于色。

    事儿办得漂亮,谢老太爷看“周令怀”,也终于顺眼了些:“怨不得虞老夫人临终前将小窈儿托付于你。”

    殷怀玺心中一喜,面上却谦卑道:“自我进了虞府之后,表妹就对我照顾良多,我这双腿能好起来,也是托了灵犀蛊药之故,我与表妹相识、相知、相惜,”他舌尖一卷,将“相爱”两个字,放在舌间滚了滚,只觉得心间一片滚烫,“已有多年,如今表妹有需,我自当全力以赴,为表妹分忧解难。”

    灵犀虫液是炼制保天丸的主药之一。

    这话虽不尽详实,也不算虚言。

    谢老太爷听了这番“肺腑之言”,对他更满意了,拍了拍他肩膀,也算是认可他了。

    若没有小窈儿,“周令怀”是不可能得到灵犀虫液,什么“表兄妹”之间的情份,那都是虚得,他是半点也不相信。

    唯独这一份恩情,才是最实在。

    这才是他认可“周令怀”作为小窈儿“表兄”的原因。

    殷怀玺目光微闪。

    谢府登门那日,他名为请安,其实是为了试探谢府,在发现谢府对他十分防备之后,就知道攀亲讨好是没有用的。

    解决虞幼窈归母族一事,让谢府另眼相看。

    趁此机会,以灵犀虫液为引,在“表兄妹”的情份上,再披上一层“恩情”的外衣,进一步打消谢府的防备。

    殷怀玺达成了目的,继续道:“虽然,虞宗正写了文书,但表妹归母族一事,暂时不要声张,先称病去谢府小住,再缓缓图之,这样也不会折损了表妹的名声。”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承父族教养,却背弃父族,投奔母族,依然会惹来世人悠悠众口,诸多揣测。

    虞氏在朝中树敌颇多,若有人借此生事,势必要波及虞幼窈。

    谢老太爷表情一阵凝重:“就按你说得办,具体我再和虞氏族里谈一谈,人归了母族,姓氏不改,就还是虞氏女,只要不声张,外人也不会知道,对虞氏没什么影响。”

    “谢府每个季度,都有商船进京,往后让小窈儿两边走动也成,就算有外人说道,虞氏族里允了,也算名正言顺,想来他们也会同意。”

    殷怀玺笑了,这就是谢府和虞氏的最大区别,他们所思所想,皆是为了虞幼窈考量。

    谢府为了虞幼窈,不愿意真的和虞氏撕破脸,为了全虞幼窈的“孝义”,“恩德”,愿意主动退一步,全了两家体面,也算是两全其美。

    虞幼窈也不必两面为难。

    而虞氏始终在意的,还是利益。

    如今,女儿谢府帮着养了,其余的与往常并无不同,虞氏没道理不同意。

    这也正是殷怀玺目的所在:“还是老太爷思虑周全。”

    谢府对他防备,他又何尝对谢府信任?

    岂能放心,轻易就将虞幼窈交到谢府手里?

    谢府在试探他对虞幼窈的用心,他何尝不是在试探,谢府对虞幼窈的真心?一开始没有明言,只是想看看,谢府会怎么做而已?

    午膳之后,谢府又寻了虞氏族里,将文书拿给了老族公。

    老族公轻叹一声,目光看向了虞幼窈,依照惯例问了她的意思:“虽然归母族一事,前有你祖母当年写下的保证书,后有她临终遗言,你父亲也同意了,不过你年岁也不小了,还需问一问你自己的意思。”

    归母族这三个字,说得简单。

    可一旦归了母族,就代表虞幼窈要在虞氏族谱除名,改了谢姓,归谢氏族谱,从此就是谢氏女,与虞氏再无相干。

    真是可惜了。

    虞幼窈顿时红了眼眶,轻咬了一下唇儿,才按照方才与谢府商量好的话,开了口:“虞氏幼窈,自幼秉承虞氏教养,恩义,自不敢弃,也是祖母心疼我,担心自己去了以后,我在府中难以自处,亦无长辈教养,相护,也这才让我归了母族,一片拳拳爱护,我感念至深,自生是虞氏女,死是虞氏鬼。”

    此言一出,谢府一众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在场的虞氏族人,也是十分惊讶。

    稍一想,就明白了虞幼窈的意思,母亲名节险些被污,身世险些被混淆,父女关系难以自处是真。

    十三岁正是需要【正经】长辈悉心教养的年岁,虞幼窈既嫡又长,还封了韶仪县主,继室可没资格教养她。

    虞幼窈又是丧妇长女,虞老夫人有善贞节烈的名声,有老夫人教养,没人敢说什么,老夫人去世了,就更不能耽误了教养。

    虞老夫人去世了,最有资格教养虞幼窈的,是身为婶娘的姚氏,可坏就坏在,谢氏被指和二叔子有染,就难免尴尬。

    如此看来,虞幼窈归母族,是纯属无奈之举。

    至于虞幼窈自己的心思!

    祖母的遗愿,她不敢违,外家的爱护,她亦不能辜负,家族的恩义,她更不能忘。

    虞氏族人对虞幼窈的不满,也就彻底散了,难免还有些同情。

    老族公轻叹一声:“杨氏还真是祸害不浅啊!”他瞧了谢老太爷,见他面色不大好,就道:“这事,我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长辈作得孽,总不行让晚辈受了苦。”

    这一切原就是私下商量好的,谢老太爷自是求之不得。

    他佯装不快道:“小窈儿承你虞氏教养,恩义,不忍背离,那就归人不归宗,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最后商定的结果是,归母族一事不作声张,虞幼窈还是虞氏女,有了虞宗正的文书,虞幼窈将来前程,虞氏不能干涉。

    谢氏捐赠族里的三成产业,永归族里。

    送给府里的两成产业,也不予追究。

    虞幼窈主动将名下一成的产业捐赠族里,助族里翻修祠堂,扩建族学。

    修祠、建学,利在当下,功在千秋,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能光宗耀祖,福泽及后代子孙的事了。

    虞氏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事情商定之后,立好了契书,双方仔细看了,一一签字按了手印,这件事总算是两全齐美。

第726章:杀人不过点头地

    老族公欣慰地看着虞幼窈:“好孩子,你承虞氏教养,铭记虞氏孝义,只要冠了虞氏姓氏一天,就永远是虞氏女。”

    虞幼窈能顾全虞氏体面,可见心里还是向着虞氏族里。

    虞幼窈恭敬地向老族公行了家礼。

    这一切,是殷怀玺为她精心筹谋,也是谢府为她据理力争,终是成全了她孝义两全。

    回到客院里,虞幼窈就跪下,给三人磕了一个头:“此番,多谢太外祖父、外祖母、大舅母为我辛苦斡旋,请受窈窈一拜。”

    王氏连忙起身,扶起了她:“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外道,地上凉,快起来。”

    谢老太太也道:“可别动不动就下跪,我们谢府可没得这么多规矩,快过来,坐到外祖母身边来。”

    虞幼窈连忙坐到了外祖母身边。

    谢老太爷轻抚了短须:“你祖母的丧事,要办三七天,我们也不能久留京里,打算后日就回泉州,景流留下来,等到你祖母丧事过后,再派人过来接你,到时候你与你三表哥还有周表哥一起回泉州。”

    虞幼窈点头应下了。

    谢老太太嘱咐道:“需要带过去的人,也都提前安排好了,别到时候手忙脚乱,你祖母头七过了,后头祭拜的人也会少些,你多顾着身子,”一边说着,她又红了眼眶;“我瞅着你这阵子,又瘦了一些。”

    虞幼窈连忙道:“您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想着虞老夫人,对小窈儿也是真心疼爱,谢老太太对她的丧事,也上心了一些:“头七过了,后面要怎么安排?”

    虞幼窈道:“表哥出面,请了宝宁寺里的慧济大师和慧慈大师,及城外清虚观里得道的道士,做二七天的法事,佛法和道法白天、晚上轮流着不停歇,我们白天还在孝堂里迎客,晚上由叔长们轮流着守夜。”

    碍于朝野内外也不太平,丧事也不宜太铺张,家里的意思是,丧期可以短些,但事儿却要尽管往大了办。

    一连请动了宝宁寺两大慧僧,已经十分让人瞩目。

    靠得是殷怀玺的面子。

    城外清虚观里的道长,比起宝宁寺两位慧僧,也是不遑多让,因圣上崇道,清虚观里的道长们,经常进宫为皇上讲道。

    靠得也是殷怀玺的面子。

    谢老太太唏嘘不已:“你这位表哥,是个能人,办事起来,利索又漂亮,比虞府其他人都强。”

    虞幼窈抿了唇儿,轻笑:“表哥儒、释、道三道并学,与宝宁寺里的几位大师有论禅因果,与清虚观几位道长,也有几分论道缘法,此番也算是了却因果缘法。”

    直到天色暗了,谢府一众人才告辞离开。

    折腾了一整天,虞幼窈累得没有胃口,大厨房准备的晚膳,她只草草用了几口,就回了窕玉院。

    父母逝,子女须守丧二十七个月。

    每日粗茶淡饭,不吃肉,不饮酒,不与妻妾同房,也不能走亲访友,参加宴请,罢一切礼乐,过节不贴对联,不穿新衣,一切从简。

    丁忧的孝子,还需在父母坟前附近搭草棚,睡草席,三年不净身,不修发,不修容等。

    虞幼窈是孙女儿,讲究没这么大,但守孝期间的一应规矩,也不能含糊。

    因此,窕玉院上上下下都重新收捡了一遍,色彩鲜艳的东西,并一些金贵的陈设,也都重新替换了。

    丧期不能沐浴,许嬷嬷担心虞幼窈身体吃不消,就准备了浴足,让虞幼窈泡一泡脚,解一解乏。

    双足从千层底的鞋子里解放出来,一浸到热乎乎的药浴里,顿时一阵酸胀,一直刺激到了小腿肚上,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似的。

    夏桃凑过来说:“今儿下午,官府派人送来了茴香和赖婆子的尸首,还寻了大老爷问话。”

    虞幼窈一阵恍惚,祖母去世之后,她一心操持祖母的丧事,倒是把这两人忘记了,不过这两人的下场已经注定了,也没什么好想的。

    注定要死的人,她又何必亲自脏了手?

    夏桃见小姐在听,就继续道:“听说是出城后遇到了流民,也不知道是打哪儿逃荒过来的,抢了东西后,见她们是大户人家的家婢,就干脆杀了人,茴香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茴香和赖婆子的尸体,她是亲眼瞧过的,茴香全身衣不蔽体,身上没一处好肉。

    “赖婆子眼睛瞪得老大,也是死不瞑目,尸体被藏在附近的山里,一直到昨儿才被人发现,经衙门里验尸之后,查实了身分,今儿才找到府里来。”

    虞幼窈目光闪动了一下:“我听说,赖婆子出府那日,虞兼葭赏了不少东西给赖婆子,还外借了一辆马车送人。”

    夏桃猛然瞪大了眼睛。

    北方旱了大半年,城外有不少流民肆窜,流民日子过不下去,就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抢劫路人物资也时有。

    到底是京兆重地,京郊一带有士兵巡逻,小打小闹常有,明目张胆却无。

    赖婆子和茴香一个农妇,一个奴婢,并不起眼,也不值当为了她们动手杀人,也只有财帛动人心,才会引来凶恶的流民。

    虞幼窈转了话题:“赖婆子和茴香安置在哪里?”

    夏桃连忙道:“担心冲撞了老夫人的丧事,先安置在前院杂物房里,打算入夜之后,将尸首拉去乱葬岗。”

    两人死得都不体面,尤其是茴香,真正是脏污得很,便是家生子,也不好安葬,只能拉去乱葬岗。

    虞幼窈淡声道:“茴香打小就在虞兼葭跟前伺候,主仆感情很深,赖婆子虽然不在府里伺候,虞兼葭待她也很亲厚,让孙婆子安排一下,带虞兼葭去见一见茴香和赖婆子最后一面,也算全了主仆之间最后的情份。”

    杀人不过点头地,也不知道虞兼葭,在看到茴香和赖婆子的惨状之后,会作如何感想?

    泡了一柱香,虞幼窈轻松了许多。

    许嬷嬷又端了一些吃食过来:“守丧期间不能食荤腥,我准备了清淡温补的药粥,也能养一养心神。”

第727章:隔阂

    虞幼窈端过小碗,勺子才端起,就顿住了:“表哥那边有没有送去?”

    许嬷嬷还没回答,就见殷怀玺掀帘进来。

    殷怀玺扫了许嬷嬷一眼。

    许嬷嬷敛了眼,垂首出了屋子,并且吩咐春晓守在外面,不允外人打扰。

    虞幼窈连忙放下了小碗,问:“你怎么来了?晚膳用了没有?”

    “听春晓说,你晚膳用得不多,就过来看看你。”殷怀玺端起她面前的小碗,塞进她手里:“多吃点,我已经用过晚膳了。”

    虞幼窈乖乖吃粥。

    殷怀玺支着额头,看她慢条丝理,小口小口地吃东西,举止优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样好的仪止,是被许嬷嬷精心调教了三年多的成果。

    他目光幽深,虞幼窈被他看得有些食不下咽,勉强吃完了粥,这才问:“干嘛一直看着我?”

    “看你又瘦了许多,”殷怀玺凑近她,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颚,仔细地端详:“补养心神的药膳没少吃,人却越来越瘦?”

    老夫人头七都过了,再多的悲伤,也散去不少了,更遑论虞幼窈也不是耽于悲伤的人,

    每隔一个时辰送过去的药膳,都是盯着她吃完的。

    虞幼窈不习惯被他这样打量,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指:“许嬷嬷说我抽了个子,所以瞧着显瘦。”

    这次回来,瞧着确实长高了些。

    到底是抽了个,还是真瘦了,这点眼力劲,他能没有?

    想到这段时间,虞府发生了许多事,殷怀玺心疼得一抽一抽地:“剪发的事,你没跟我商量。”

    虞幼窈点头:“我只是想更顺利一些,族里也不愿担了,逼嫡枝的长女做姑子这样的恶名声,后面也会收敛一些。”

    老族公后来不想掺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扬言要剪发做姑子,让族里担心惹了一身骚。

    她除了是虞氏女,还封了宗亲爵位。

    殷怀玺沉默了良久,这才开了口:“无论男女,只修发,不剪发,人生唯一次剪发,是大婚当日,行结发礼时,男女须各剪发一缕结在一起,放在盛满了红豆的香囊里,喻意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侬既解云环,郎以分丝发。觅向何人处,绾作同心结,夫死后,香囊同葬。”

    长发是不能剪的,只有毛发才能修剪。

    周制婚仪,是要行结发礼。

    大周朝虽然不盛行结发礼,但仍有许多恩爱夫妻,在大婚当日,行结发礼。

    所以这一缕发,剪在她头上,却伤在他心上。

    人生唯一一次剪发,不是在婚礼上,而是在族人虎视耽耽地逼迫下,这是否也映射了他的无能?!

    虞幼窈愣了一下,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殷怀玺连忙转了话题:“离京的一应事宜,都准备起来,等老夫人一下葬,我就送你去泉州,”他握着虞幼窈柔若无骨的手:“你别怕,泉州是口岸之城,商贸通达,接八方来客,揽天下之财,风气要比京里还要开放一些,女子行商,也是有的,你到了那边,应该会自在一些。”

    脱离虞府槁桎,离开京兆,是她梦寐以求的。

    可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她从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通州族里,可通州距离京里,也不到一天的路程。

    如今她要去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泉州。

    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到了泉州之后,一切都要重头开始,亲情、交际、产业等等。

    殷怀玺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

    虞幼窈点头:“大多女子,一生槁桎,困于后宅,不见天地之广博,我能有机会脱离虞府,走出京兆,见一见深宅大院外面的多彩,也是有幸。”

    不知为什么,殷怀玺觉得这话,有些言不由衷:“泉州自古崇商,谢府在泉州很有地位,你是官家女,还封了韶仪县主,再有谢府庇护,几乎能横着走,而且泉州水产十分丰富,尽纳天下美食,许多新鲜的海物,都京里吃不到的,你应该会十分喜欢。”

    虞幼窈沉默了一下,开口:“我要为祖母守孝三年,三年内不食荤腥,也不登邻,不参宴乐,深居简出。”

    按道理说,孙辈只需守孝一年,但虞幼窈打小就是虞老夫人教养长大的,她想多守孝两年,为祖母尽心,也是理所应当。

    气氛倏然静下来了。

    一种名为隔阂的东西,在他们之间蔓延。

    殷怀玺抿了唇,突然发现,虞幼窈对于归母族一事,虽然期待,但并不是那么热络,也并没有那么开心。

    她心里仿佛藏了重重心事。

    这一次离京,他错过了虞幼窈太多的喜乐悲喜,他们之间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欢喜于,拿到了虞老夫人的信物,虞幼窈也脱离了虞府,正在一点一点向他走近。

    可她却悲伤于祖母逝去,眉眼不开,不见欢颜。

    虞幼窈倏然发现自己态度不对,连忙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亲人逝,三年不远走,祖母丧事一过,我就要远离京兆,已经是很不孝了。”

    殷怀玺道:“你祖母留了遗言,族里也同意了,便没人觉得你不孝,倘若心里不自在,多为你祖母抄写几本经书也使得。”

    虞幼窈点点头。

    殷怀玺轻叹一声,转了话:“送你去了泉州后,我大约会在泉州呆一阵子。”

    只是不比谢府,大约不能时时见面。

    虞幼窈倏然抬起头来,揪紧的心弦儿,倏然就放松了下来,却还在问:“北境那边该怎么办?北狄也不止哈蒙一个首领,其他首领难道不会为了抢夺物资进犯北境吗?”

    殷怀玺明显感觉到了,她态度变了:“哈蒙是北狄实力最强的一个支族,其他部族并不足以为惧,殷一能处理。”说到这里,他瞧着小姑娘,瘦小了的脸儿,心疼不已:“我更担心你初到泉州,也不放心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她骤失至亲,还要远离从小熟悉的地方。

    放不下北境,更放不下她。

    虞幼窈心中欢喜,轻声道:“我没事的,谢府是我的外家。”

第728章:聘为妻,奔为妾

    想到之前倏然横在他们之间的隔阂,殷怀玺有些受不了,鬼使神差了一般,就将虞幼窈揽进了怀里:“再等等,时机合适了,我会让你名正言顺的去北境,以后就,”他顿了一下话:“再也不分开了!”

    不是不想带她去幽州。

    是不能,也是不敢。

    聘为妻,奔为妾,如何敢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所幸,只要她到了泉州,他就有办法,与她在幽州重逢。

    虞幼窈心中倏然落定,轻轻点了一下头,担心他没看到,又轻“嗯”了一声。

    谢府进京之后,看着殷怀玺为她精心筹谋,虽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可心里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开心。

    她日日消瘦,夜夜清减。

    辗转反侧,食不下咽。

    除了悲痛祖母去世,更伤离别。

    身为虞氏女,唯一能脱离虞府,远离泉兆的机会,就是归母族,去泉州。

    一旦去了泉州,她和殷怀玺之间也会分离,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近亲了,甚至还有可能会渐行渐远。

    可是,她更知道!

    殷怀玺有屠龙斩侫,平定九州,扫除四海之心机,只要她留在虞府一日,他就始终放心不下,就始终束手束脚,不能放手一搏。

    所以,她接受了所有安排。

    殷怀玺那句“不会丢下你”,终成虚话。

    而虞幼窈有自己的骄傲和野心,不该成为他的绊脚石。

    现在,殷怀玺告诉她,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

    她相信,也愿去等。

    殷怀玺心里揪得难受:“不会让你等太久,等到了泉州之后,最多三个月,我一定会亲自过来接你。”

    虞幼窈弯了唇儿:“好!”

    第二日,虞幼窈卯时就到了孝堂。

    一直到了辰时,下人在偏房里准备了早膳,虞幼窈用了一些。

    夏桃过来说:“昨儿亥时正,孙婆子带了三小姐去前院杂物房,孙婆子将衙门验尸的案卷拿给三小姐瞧,三小姐不愿瞧,孙婆子就念给她听,三小姐捂着耳朵,落荒而逃,三小姐受了不小的惊吓,夜里发了高烧,宗长太太连夜请了郎中,但三小姐一直梦魇,哭泣,喊着茴香的名字说胡话。”

    衙门送过来的案卷上,记录了验尸结果,茴香是被一群流民糟蹋至死。

    养在深闺的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糟污又可怕的场面?

    哪能不害怕?

    更遑论,三小姐还是罪魁祸首。

    虞幼窈并不意外:“虞兼葭这病只能养,不能治,宛如万丈高楼,需要花费无数的时间、人力、物力、财力、精力来建造,但坍塌,也不过弹指一瞬,养了三年多的身子,这一场高烧,怕是前功尽弃,这人啊,作天作地,都没人管,就是不能作孽!”

    族里对虞兼葭的态度十分冷漠,明知道虞兼葭身子骨弱,发了高烧,没连夜请御医,也只请了郎中。

    夏桃深以为然:“三小姐高烧不退,大老爷今儿一早,就请了胡御医进府,为三小姐诊治,胡御医旁的没多说,只重新开了药方就走了,奴婢瞧了三小姐的药方,上面用了重药,恐是不好了。”

    虞幼窈点头。

    虞兼葭母亲被休弃,嫡亲弟弟也与她疏远了情份,唯一能利用的,便只有虞宗正对她仅剩的父女情分。

    虞宗正本就很疼爱虞兼葭,虞兼葭又惯会装病弱,以退为进,恃病行【凶】。

    便是成了休妇之女,不嫡不庶,虞宗正也会因她身体“病弱”,而心生几分怜悯。

    夏桃又道:“大老爷对三小姐很关心,会不会把三小姐……”

    后面的话,夏桃不好多说,虞幼窈却明白其意:“虞兼葭的去留,不是虞宗正说了算,杨氏被休弃,虞兼葭不嫡不庶已经算了,还背了不孝之名,族里不会让她留在京里。”

    两人说完了话。

    宗长太太笑眯眯地找过来了:“好孩子,你这几天,总是天不亮就来孝堂陪你祖母,可要多顾着自己的身子。”

    丧事才办了七天,虞幼窈身段瘦细得厉害,娇润的鹅蛋脸儿,连下巴都尖了,瞧了怪让人心疼,走起路来,身段儿细得像柳条儿在摆弄,好看是好看,可总叫人担心,一阵风刮来了,连人都要往地上倒去。

    虞幼窈眼眶一红:“我恍惚总觉得祖母还在我身边,不呆在孝堂里,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昨儿晚上,她就梦见了祖母从棺里走出来,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说话,仿佛和从前一样。

    宗长太太握住她的手,心中生了些怜悯。

    两人说了些话,宗长太太将一张册子塞进虞幼窈手里:“你捐了名下一成产业,助族里修宗祠,建族学,族里也不白占你便宜,老族公昨儿商量着,从族里的藏品里,挑一些老祖宗留下来的古物补偿于你,你仔细着瞧,看看还有没有需要的。”

    虞氏族,是礼仪大族,族人们捐助族里,族里承了情,自然要有所还报,至少明面上,不能占了族人的便宜。

    老祖宗留下的古物,本就是馈于后人。

    也不能卖买,补偿虞幼窈倒也合适。

    “修宗祠,建族学,一直是祖母的心愿,祖母骤然离世,许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身为孙女儿,为祖母所愿,尽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没有旁的意思,族里以物相赠,是全我与族中难舍难断的情份,窈窈铭记于心。”

    虞幼窈对此并不惊讶,捐赠产业的时候,她就知道,虞氏族里虽然重利,但更重家声,礼仪。

    那些产业,换成了传了代的古物,她并不吃亏。

    宗长太太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虞老夫人,这么疼这个孙女儿了,这是长了一副玲珑心肝,善解人意得很。

    既在族里,全了祖母的好名声,全了族里的礼仪,家声。

    这事儿传到外头,指不定还是一桩好话。

    这样的人儿,谁不喜欢?

    宗长太太拉着虞幼窈的手,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我听说,你喜欢古董藏品,族里传了一套柴窑天青茶碗,一会儿添到册子上。”

    虞幼窈是真惊讶了。

第729章:忧思成病

    论窑器,必曰柴汝官哥定,柴不可得矣,《长物志》中记载:“柴窑最贵,世不一见,闻其制,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又盖色既鲜碧,而质复莹薄。

    千古柴窑,失传了不知多少代,世所不见,被称作为“传说中”的柴窑,便是一片瓷片传世,也要令人趋之若骛。

    没想到虞氏族里藏了柴窑器,还愿将如此传世不得的稀世之物赠于她?

    果然不愧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世族。

    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底蕴。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丫鬟过来禀报:“胡御医过来,在汀兰院等着小姐,表少爷让奴婢请您过去。”

    虞幼窈愣了一下,还是夏桃嘴快,连忙问:“胡御医为三小姐诊完了身子,不是已经出府了吗?”

    丫鬟回道:“是表少爷听说胡御医进府为三小姐诊治,担心大小姐的身子,又打了马,沿路追过去,将胡御医追回来了。”

    宗长太太目光轻闪。

    虞宗正请了御医进府,她是知道的。

    三小姐发了高烧,身子不舒服,可大小姐为了祖母的丧事劳累操持,也是日渐憔悴瘦弱,御医总归是进府了,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可瞅着虞宗正却是全然没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大女儿。

    虞幼窈是嫡长女,理应以她为先。

    更遑论,虞幼窈没少为老夫人的丧事操持,更该以她为重。

    一个做父亲的,倒还不如一个表兄有心。

    宗长太太可算能理解,为什么虞老夫人在临终前,会留下让孙女儿归母族,这种离谱的遗言了。

    这会儿,殷怀玺在和胡御医,坐在凉亭里说话。

    胡御医从他嘴里,了解到虞大小姐的情况,就道:“补养心神的药膳没少吃,但身体还是日渐消瘦,眉目不开,心情不展,这已是积郁的表症,积郁过度,食不下补,就会导致身体持续减瘦。”

    殷怀玺眸光微沉:“严不严重?”

    胡御医没有贸然开口:“这要具体看过虞大小姐之后,才知道严不严重。”

    殷怀玺正欲再问,就见宗长太太和虞幼窈一起过来了。

    见礼之后,春晓取了一条白绢,轻覆在虞幼窈手腕上,容胡御医把脉。

    片刻过后,胡御医把脉完了:“大小姐长期劳累过度,致气血两亏,之前应是小病了一场,没调养过来,又因亲人离世,悲痛郁结,忧思太甚,致气血不畅,肝郁气滞、心脾两虚,食欲不振,就先开几幅药吃着,过几日我再走一趟。”

    需要再走一趟,可见这病症是真不能轻忽了。

    虞幼窈感激道:“多谢胡御医。”

    殷怀玺连忙和胡御医一起出去开药方,又问了一些忌讳。

    胡御医道:“虞大小姐的病症,是因劳累过度引起来的,忌操劳、忧思,要放宽心,静心休养,便是不吃药,三五日就能有所改善,但贵府老夫人,”他摇了摇头,掠过这话题不提:“就需辅以药石,药石治标不治本,大小姐的情况有些严重,若不加以疏解,恐是要受罪的。”

    虞府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虞老夫人突发了亢症后,身体就不大好了,他时常进府,为老夫人看脉,也知道,是虞大小姐不分日夜,在病榻前侍疾,还要操持家里的事,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了,就是铁打的人,身体也是熬不住的。

    老夫人骤然离世,虞大小姐本就身体积劳,大悲之下,没有病倒已经还算好了,也亏得虞大小姐小小年岁,却是个刚强的人,还能撑着身子,继续为老夫人的丧事操持。

    宗长太太握着她的手,也叹道:“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怎么还强撑着也不说,这段时间还跟着我们这些长辈一起,帮着操持祖母的丧事。”

    人之将死,言行也善,这般纯孝,也难怪老夫人临终前,还不忘记为孙女儿筹谋。

    虞幼窈低下头:“祖母疼了我一场,总要仔细操持着,也算全了这一世的祖孙情份。”

    宗长太太理解道:“我们这些长辈都瞧在眼里,你祖母没白疼你一场,丧事还要办二七天,以后你只每日去孝堂迎客,丧上的事,有我们这些长辈在,一准妥当,多养着些身子,也能让你祖母走得安心。”

    虞幼窈点点头:“谢谢婶子。”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话,宗长太太就去孝堂了。

    殷怀玺亲自送走了胡御医,重新回到凉亭里。

    春晓自觉地退出去,守在凉亭必经的路上。

    想到出府时,胡御医提醒说:“这样的病症是万不能轻忽,虞老夫人年轻时,就是劳累了身子后,又积郁在心,久而久之忧思成病,又失了疏解和调养,天长日久,这病长久地积郁在身上,就亏了身子,熬了命。”

    殷怀玺既心疼,又恼怒,苛责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自责:“也是我疏忽了,应该早些请御医帮你看脉,早些用药,也不用拖这么久,平白吃了罪受。”

    虞幼窈摇摇头:“祖母去世之后,大房这边有许多事,都需要你出面操持,要忙碌的事也多,也怪我自己,早前因为劳累过度,就小病了一场,用了药后,两三日就好了,满以为没事,就没有在意。”

    殷怀玺之所以忙得不可开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替她分担,令她不要太劳累。

    这段时间,她确实总觉得疲惫,身边的人总劝她多歇着些,养身的药膳也一直在吃,就以为没事,加之府里没有主事的长辈,她忙着中秋节的事,也放心不下祖母的身子,就没听进去。

    殷怀玺心疼不已:“胡御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要多注意些,不要让我担心。”

    虞幼窈“嗯”了一声。

    殷怀玺突然道:“之前在幽州给你准备的礼物,前两天就送进了府里,只是老夫人骤然离世,就没有机会送与你。”

    虞幼窈眼儿一亮:“都有什么呀?”

    殷怀玺笑了:“东西有不少,大部分都是从哈蒙那里得来的,大周朝不多见,还是有些稀罕的,一会儿命人送去窕玉院,你自己瞧。”

第730章:贵不可言

    虞幼窈欢喜不已,连忙道:“谢谢表哥。”

    殷怀玺愣了一下,倏然反应过来。

    他从幽州回来后,虞幼窈已经很少叫他表哥了,冷不丁叫了一声,仿佛他们之间,又回到了从前“兄友妹恭”的日子。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适应。

    拿到了老夫人的信物之后,他最大的疑虑,反而不是作为“外家”的谢府,而是虞幼窈自己。

    长久以来,他们都是以兄妹相称,他有心模糊了“表兄妹”之间的界限,又逾越了“男女大防”的礼数壁垒。

    可虞幼窈还是豆蔻稍头的年岁,对男女之事还懵懂得很。

    他总担心,自己太过孟浪,吓到了她。

    更担心从“兄妹”,到“情爱”的转变,会让她接受不了。

    所以,就一直按捺了对她的心意,打算先搞定了长辈,以后去了北境,到了他的地盘,就在他的股掌之间,也不担心有什么变数了。

    虞幼窈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弯了眉毛问:“怎么了?”

    殷怀玺见她眉眼欢喜,笑了:“要是早知道,礼物能讨你欢心,令你展颜、开怀,我哪儿还会等到今天。”

    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开心就好。

    虞幼窈轻呶了嘴儿:“先不说了,上午过来祭拜的客人比较多,我先回孝堂了,表哥记得把礼数送去窕玉院。”

    殷怀玺一脸无奈:“知道了。”

    虞幼窈回了孝堂,没一会儿,就有丫鬟过来禀报:“清虚观的道长过来,周表少爷和大老爷们都出迎去了。”

    很快,府里一众人,就簇拥了一群穿了青色道袍,梳了道髻的道士一起进了孝堂。

    进屋先敬礼,礼毕复敬茶,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礼数客套完了,为首的虚明道长,忍不住多看了虞幼窈几眼。

    陪同在一旁的宗长,注意到了这一点,就忍不住问:“那是府里的大姐儿,道长可有什么指教?”

    虚明道长收回了目光,只道:“此女,贵不可言。”

    宗长愣了一下,压下了心中的震惊却火热,连忙追问:“不知道长何出此言?”

    都说慧能大师擅相命,但慧能大师的相命之术,还是受了道家高人指点,道家讲究山、医、命、卜、相五术,论相面,道家敢称其二,无人敢称其一,更遑论虚明道长,还是清虚观里得了道的。

    虞明道长摇摇头:“不可言!”

    说完了,他拿了茶杯喝茶,最上等的碧螺春,鲜爽甘醇,尽显了虞府待客的诚意,虞氏女凤命成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乎了这天下大势。

    此乃天机不可泄漏。

    自是不可言。

    他们道家正统,素来讲究兴时隐,乱时出,与佛家乱时隐,兴享香火之鼎盛,完全不同。

    否则,他为何要亲自跑一趟虞府?!

    宗长心中遗憾,但虚明道长讳莫如深的态度太明显了,他也不好过问,只不过这“贵、不可言”几个字,依然令他忍不住琢磨起来。

    虞宗正如今权倾朝野,虞幼窈既嫡又长,还封了韶仪县主,老夫人至今,还未为她订下亲事,指不定,是宫里头另有安排,毕竟古往今来,以外臣之女,享有宗亲爵位之女,最后基本都是嫁进了皇家宗室。

    无论是皇室,还是得了势的宗亲,都能称得上一个“贵”字。

    宗长接待完了道士,就连忙寻了老族公提了这事。

    老族公沉吟良久:“我记得,老夫人从前寻了宝宁寺的慧能大师为她相命,也说了类似的话。”

    虞幼窈小的时候,险些落了一个刑克的名声,这么大的事,族里自然是要过问的,当时觉得慧能大师的命批,虽然不错,但虞幼窈从前心性不显,倒是没太在意。

    宗长连忙问:“您看,这该怎么办是好?”

    大好的女儿,归了谢府,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平的,如今又得知,又是个贵命的,就有些沉不住气的。

    老族公蹙了一下眉:“又如何,终究是虞氏女,冠了虞氏的姓氏,平常怎么待,往后就怎么待,只要不亏待,比什么都好,你是一宗之长,该怎么对待族人,还需要我怎么教?!”

    “管好你的一亩三分地,家里的女儿一个个才能有好出路,将来到了夫家,在夫家才能立得住,才能反过来帮衬族里。”

    “你要搞清楚一点,是该父族为出嫁的女儿撑腰的,不管嫁到哪里都是如此,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也要娘家得力,在宫里才能得势,你别本末倒置。”

    宗长吃了教训,也不敢再想些有得没得了:“老族公教训得是。”

    道士们围棺而坐,为老夫人诉经。

    虞幼窈才跪到灵前,就听到外面有小厮唱名:“镇国侯府到!”

    不一会儿,就见宗长带着镇国侯、宋明昭,及府上其他三房的男丁进了孝堂祭拜虞老夫人,又进了香。

    虞宗正连忙起身见礼。

    镇国侯轻叹一声,拍了拍虞宗正的肩膀:“节哀顺便吧!”

    宋明昭下意识瞧了虞幼窈,她穿了一身孝衣,脸色很憔悴,纤细的身段儿,又抽长了不少,几个月没见,瘦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

    宋明昭忍不住开口道:“还请节哀顺便。”

    虞幼窈愣了一下,上前一步,屈身行了一礼:“多谢!”

    宋明昭听着她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复从前娇莺嚥啘,心里头仿佛被人,拿了沙纸磨了似的,难受不已。

    宋明昭道:“虞祖母头七过了,丧事还需办二七天,从今儿起,我每日会过来虞府帮忙。”

    亲人去世之后,第一个七日,是家中哀思逝去的亲人,在这七日里,不管怎么悲痛,失仪,也不为过。

    第二个七日,家中的人就要整顿心情,要为辞别逝者做准备,关系亲近的亲眷亲朋,都会过来搭一把手。

    虞幼窈并不意外:“有劳宋世子。”

    客客气气的态度,让宋明昭心如刀割,只好道:“你、多保重身体,虞祖母才能走得安心一些。”

    虞幼窈只是低声应下。

    送走了男客,接下来镇国侯府的女眷也过来了。

    不搞事,感觉卡得脑壳疼~啊啊啊~

第731章:唱衰

    虞梦湘也在一起。

    老夫人去世第二日,虞梦湘就回了虞府,帮衬着嫡母的丧事,只是她是出了嫁的女儿,是不能留在娘家吃夜饭,过夜,每日都是早出晚归。

    宋老夫人一到了虞老夫人灵前,扑通跪了蒲团上,嚎哭:“我的老姐妹哟,你咋说走就走了捏,你为儿女操持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儿子的福没享到,孙女儿的好,也没瞧见,你说你,到底图得什么啊,你男人是个缺了德的玩意儿,自己个儿早死,早超生了,留了你们孤儿寡母,你们虞府的这天,你儿女们的前程,是靠了你一个寡妇,流汗又流泪,靠着你守节和半生辛苦换来的……”

    虞宗慎低着头,虞老夫人去世之后,他每日守在灵前,百事不管,万事不问。

    便是族里寻他商量事情,他也只道:“你们决定就好,我如今是丁忧的孝子,本该不从官,不理事。”

    初生三年不离母仔,时刻都要父母护料,父母亡故后,儿子也应还报三年,这是生恩。

    装了十几年的孝子、贤夫,严父,他按照母亲所希望的那样,长成了母亲想要的样子,这是养恩。

    他做了首辅,光耀了门楣,让母亲看到了虞氏族的兴盛,这足以抵消了,寡母为他的付出。

    生养、养恩、付出,他都一一还报。

    虞宗正本来就因为,老夫人的死心虚,听了宋老夫人这一番戳人脊梁骨的话,连挺直的腰杆也不禁一塌,人也有些畏缩了。

    虞幼窈也红了眼眶,虞宗正和虞宗慎能有如今的成就,一方面得益于她生母的钱财,但最大一方面,却是得益于祖母守节的大好名声。

    无论是和离之妇,休妇,再嫁之妇,名声总归不好,也总会叫人瞧不起,会给家里带来耻辱。

    相反,为丈夫守贞守节的寡妇,却会受到世人的尊重,妇有节,而子女有德,家有贞妇,不管到哪里,都要被人高瞧一眼。

    连朝廷也愿意重用。

    镇国侯夫人连忙过去扶宋老夫人,宗长太太也凑过去劝说。

    宋老夫人不肯起来,在虞老夫人灵前哭天抢地唱衰。

    从虞老夫人嫁进了虞府开始,字字句句,全是虞老夫人从前的辛酸,那些风光背后,不为人知的无助与辛苦。

    简直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想想也是,在这个以夫为天的世道,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从前大家不说,是因为不好说。

    现在人都走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得?

    任一屋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最后还是二老太太闻声过来,也不禁红了眼眶:“老祖宗与我们家老夫人好了一辈子,老姐妹走了,老祖宗心里头难受,这也是人之常情,就随了老祖宗去,一些话憋了大辈子,说出来才好。”

    宋老夫人这一唱衰,就哭唱了两柱香,后面连声音也哑了,一边哭着,就将虞幼窈搂进了怀里:“我的乖孙哟,你祖母这才去了几天,你咋就瘦完了相,以后没有祖母疼着,今后的日子可咋过啊,造孽哟,多好的孙女儿,你祖母咋就能狠心,双眼一闭,双腿一蹬,就没有了呢……”

    虞幼窈十三岁,正是相看订亲的年岁,有了宝宁持的批命,要迟些时候,但这并不妨碍,虞老夫人暗地里寻摸,准备。

    养了十几年,这才养大了的孙女儿,亲事都未成,虞老夫人怎么就放心去了?

    她不信!

    “宋祖母,我好想祖母……”虞幼窈哭得一抽一抽地,强装的坚强,在宋祖母怀里,彻底崩溃瓦解。

    孝堂里,又是一片哀戚声泣。

    镇国侯府担心宋老夫人的身体,好说歹说地劝,可算是将宋老夫人劝离了孝堂。

    宋婉慧拉着虞幼窈的手:“脸色这么难看,你是不是病了?我们进府的时候,看到你们家送胡御医出府。”

    不管谁家过来祭拜,都先要安排歇一盏茶,一家一家地,男女都要岔开了进孝堂,以免客人一下来得太多了,失了礼数,也冲撞了孝堂。

    他们家进府之后,是等道士安顿了后,这才请去了孝堂。

    虞幼窈声音沙哑:“胡御医只说是疲劳过度,肝气郁结,开了药,往后多养着些,就没事了。”

    宋婉慧看着她,白玉般的手,都瘦出了关节:“怨不得瘦成了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可要顾着身子。”

    从前虞幼窈也瘦,身骨柔桡嫚嫚,透了娇润之态,可这么一瘦,就有些太瘦了,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

    虞幼窈点点头。

    见她眼睛红肿了,面色苍白又憔悴,宋婉慧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本来想给你写信,但我娘不让,她说虞祖母去世了,你们家里的事已经够多了,让我不要添乱。”

    虞幼窈道:“这些日子,家里是挺忙得,虽然有族里帮衬着,许多事情,还是需要家里出面操持。”

    姚氏虽然也是媳妇,但是两家是分了家得,老夫人归了大房,丧事也是以大房为主,二房为辅。

    大房这边没得长辈,她既嫡又长,还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儿,就要挺身而出。

    接下来,齐府也过来了。

    齐老夫人和宋老夫人一样,跪在虞老夫人灵前,又哭又唱,折腾了好大半天,这才劝进了屋里。

    结果呢!

    齐老夫人和宋老夫人一碰面,话都没说,就抱一起哭得不能下地,一屋的媳妇子、孙女儿凑过去劝也没用。

    虞老夫人这辈子到底受了多少辛酸苦楚,他们这些老姐妹儿,才是最清楚的。

    寡妇门前是非多,没错也有三分错。

    虞老爷子才去的十几年,虞老夫人做为年轻媳妇,甚至连门也不能出,京里头办宴,也不能参加。

    就是去寺里,也要寻了老姐妹一起搭伴。

    一个女人,既当男人又做妇,可男人干的事儿,她一个寡妇不能出面,就只能想法子去算计,去周全,尽量妥当了去。

    不是谁都是天生会算计,是被生活逼得没法了,只能算计。

第732章:精乖

    申时才过半(十六点),宗长太太记着虞幼窈的身子,过来劝虞幼窈早些回去休息。

    这会儿日头快要落山,也不会再有人过来祭拜。

    长辈也是一片好心,虞幼窈不会不知好歹,驳了长辈关怀,只好回了窕玉院。

    许嬷嬷见她回来了,多少松了一口气:“夏桃拿了胡御医开得方子,出去抓了药,小厨房里也熬上了,我按照胡御医给的脉案,准备了调理的药膳,你先把药喝完了,再泡一泡脚,之后再用晚膳。”

    虞氏族里能对虞幼窈照顾一些,总是好得,不然再这样下去,哪还能吃得消。

    这丫头性子刚强得很,早早就劝她,多注意些身子,却怎么也听不进去。

    换作平常时候,她还能拘着些。

    可虞老夫人早前病着,虞幼窈想多陪着祖母,在床榻边上侍疾,她只能劝着,没法拦着,劝不动了,也只能多准备些食补。

    之后虞老夫人去世,家里没得长辈操持,她是既不能劝,也不能拦。

    虞幼窈也担心身边的人担心她,便是有些不舒服,也都能忍就忍着。

    忍着忍着,可不把人给折腾了,把身子也憋闷坏了。

    虞幼窈扑进了许嬷嬷怀里撒娇:“姑姑,你可别生我的气,也是我平常身体好,就疏忽大意,听不进你的劝,我知道错啦,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你啊你,”许嬷嬷好气又好笑,轻点了她额头,嗔怪道:“只要以后好好吃药,不作妖,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丫头,从前也不怕喝药。

    现在喝药,总要人哄着。

    倒是会变着法儿地撒娇卖乖,让人心疼。

    虞幼窈撇了一下嘴儿,勉强答应了。

    见她一脸不情愿,许嬷嬷也是一脸无语,现在答应的好好得,等到吃药的时候,估计又变话了。

    虞幼窈回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

    春晓端了药过来。

    虞幼窈凑过去闻了一下,连小鼻子都皱歪了,嘴儿更是翘得老高,一脸嫌弃:“姑姑,这药是不是很苦?”

    许嬷嬷收起了笑脸,木声道:“良药苦口,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好好喝药的。”

    虞幼窈理直气壮:“可姑姑您也没说过,这药这么苦呀!”

    许嬷嬷连脸也木了,没好气道:“那我现在说了成不成?!”

    虞幼窈眼珠子转了下:“那我等会喝成不成?”

    许嬷嬷差点给气笑了:“这药要趁热喝,等会就凉了,不仅会更苦,药效也会弱几分,而且空腹喝药的效果更佳。”

    虞幼窈见许嬷嬷肃着脸,有些唬人,也不敢作得太过,就端起碗,送到唇边上抿了一小口,顿时连小脸都皱了,连忙放下了碗,直摇脑袋。

    许嬷嬷将药端起来,只好亲自喂她:“行了,你可别作了,我喂你行了吧!这么大的人,还总要喂药,臊不臊脸。”

    虞幼窈狡黠一笑,连忙坐好了身子,高兴道:“姑姑亲手喂得药,一点也不苦。”

    许嬷嬷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乖。

    就会卖乖!

    喝完了药,虞幼窈又泡了一柱香的脚,许嬷嬷端来了晚膳。

    有菠菜汤,蜜渍南瓜,还有用莲子,龙眼做得养心安神粥,桑葚蜜糕等等,另外还准备了杏仁鲜羊奶羹,上面漂了一层黄油。

    虞幼窈指了指:“这是什么?”

    许嬷嬷道:“是鲨鱼肝蒸煮的肝油,《药经》记载,可明目解郁,味道略带腥油,你以后每日晚膳用一碗杏仁羊奶肝油羹。”

    虞幼窈端起来用了一些,满口腥油,带了独特的甜香,并不腻口,味道竟然还算不错。

    晚膳虞幼窈胃口还算不错。

    许嬷嬷终于放心了一些。

    用完了膳,虞幼窈终于想到了:“对了,表哥说要送给我的礼物,送过来了吗?”

    怪不得连心情也好了许多,许嬷嬷笑了:“送了一个大箱子过来,就搁在偏房里头,你可得慢慢瞧。”

    瞧完了之后,估计还要更开心。

    总算是一物降一物,有个能治她的人。

    虞幼窈连忙拎了裙子,去了偏房,果然见里面摆了一个漆木大箱子,锁子是打开的,虞幼窈扳开了铜片,掀开了箱盖,就见里头整齐又摆放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

    她拿了上面最精巧,还镶了不少宝石金玉的小盒子,打开来瞧。

    里面摆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弯匕,外鞘上镶满了宝石金玉,瞧见珠光宝气,贵而不俗,虞幼窈拿起匕首,把柄不长不短,正好够她一只相握,缓缓的抽出外鞘,露出了雪亮的匕身,弯月如勾,锋芒毕露,透着寒光。

    “好匕!”虞幼窈惊叹一声,连忙扯了一根自己的头发,放到刃下,轻轻一吹,头发断了,她惊瞪了双眼:“这就是传说中的吹毛断发?”她连忙喊了春晓:“快给我找一个铁片来,我看看它是不是还能削铁如泥。”

    春晓连忙去找了柳儿。

    小姐屋里的事,都春梅带着柳儿在整理。

    柳儿也不知道打哪里,果然找了个铁片过来。

    虞幼窈握着匕首,去削铁片,用力也没削动,顿时有些失望。

    这时,屋里传来春晓的声音:“表少爷好。”

    虞幼窈还没反应过来,殷怀玺已经进了屋,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虞幼窈将铁片拿给他看:“我试试这把匕首,是不是削铁如泥,结果并不是,不过能吹毛断发,已经很不错啦。”

    殷怀玺听得好笑,接过了铁片,又拿过她手中的匕首,轻轻往铁片上一削!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看着被削下来铁片,一脸得不可思议:“你能削铁如泥,我为什么就不能?”

    她方才用了老大力气了。

    一定不是力气不够大。

    殷怀玺“哈哈”一笑,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百炼铁成钢,钢与铁本质相同,寻常人自然做不到削铁如泥,我方才是用了内力气劲。”

    “原来如此,”虞幼窈恍然大悟,接着又高兴起来:“这把匕首很漂亮,而且这么厉害,是从北狄那边得来的吗?”

    大周朝直匕比较常见,弯匕工艺更难一些,并不多见。

第733章:心惊肉跳

    北狄擅骑,很崇尚弯刀弯匕。

    他们的弯刀,专用于马上冲锋,一度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后来大周朝发明了斩马刀,用于克制敌人的弯刀,终于在战场上,有了一定的优势。

    殷怀玺道:“从哈蒙那里得来的,比起大周朝,各种兵器种类繁多,北狄更擅长弯刀弯匕,这把匕首是我之前与哈蒙对战,赢了他之后,他派人送来的“诚意”,是他们这一支族最好的武器,北狄崇赏武力强者,佩戴的武器强弱好坏,也是他们实力的象征,最好的武器,掌握在最英勇的勇士手中,哈蒙向我献上匕首,代表了尊重之意。”

    虞幼窈凝眼看他:“你还和哈蒙打过架?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殷七提过?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察觉自己又失言了,殷怀玺心里一阵窒息:“就是与哈蒙交易之前,双方主将先打一架试探一下彼此的实力,才能决定后面交易该如何进行,没让殷七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虞幼窈一听就明白了,殷怀玺在这一次的交易之中,占尽了主动与上风,想来是与这一战有关。

    她琢磨了一下,就听出了问题:“你是不是受伤了?”

    殷怀玺闭了嘴巴,没说话。

    虞幼窈白了他一眼:“别以为装哑巴就能蒙混过关,你要是没有受伤,怎么还会怕我担心?你当我是傻子吗?”

    “没有,没有,”殷怀玺连忙道:“手臂受了伤,已经没事了,哈蒙断了一条手臂,比我更惨。”

    “我是在问你,谁关心哈蒙受伤重不重,惨不惨,你不要左顾右言其他,”虞幼窈瞪了眼儿,连语气都连了恼意:“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殷怀玺下意识要说不严重。

    虞幼窈眼儿又是一瞪,将他到了嘴边上的话,也瞪回去了,殷怀玺动了动喉咙,还真就变成了哑巴。

    可把虞幼窈气得:“不骗我,就想瞒我是不是,如果只是受了点小伤,你怎么会怕我担心?两军交易,哈蒙断了一条手臂,你们虽不是以命相搏,肯定是以血相拼,对不对?”

    殷怀玺低下了头:“伤得有些严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没让你狡辩,”虞幼窈气呼呼地,可劲儿地瞪他:“把袖子卷起来,我看看伤在哪里了?”

    殷怀玺乖乖地卷起了左臂衣袖,他皮肤白皙,手臂上肌理均称,线条流畅,薄薄的肌肉覆在坚实的手臂,显得十分平滑有力。

    虞幼窈一眼就看到手臂上,一条突兀的伤疤,从肩膀处一直到手肘处,伤口已经好了,上的结痂刚刚脱落不久,伤口颜色也不重,还透了些粉红,瞧着也并不吓人,但乍然一瞧,这么粗长的一条疤痕,令有些心惊肉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红了:“疼不疼?”

    殷怀玺本来还有些得意,也不枉他伤好了之后,一直坚持擦了许久的褪疤药,本来有些狰狞的伤口,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

    这会儿,虞幼窈眼眶一红,他有些心慌意乱了:“已经没事了。”

    虞幼窈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了,因为她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以后这样的情况,会有很多很多。

    她轻颤了手指,指腹忍不住覆在殷怀玺手肘上面的新疤上:“有没有伤到筋骨?像这样的伤,看似伤口愈合恢复,但其实因为伤口太深,内里损坏的血肉,还没有彻底长好,若不能加以调养,时日久了,就会落下暗伤,你是知道的,那些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战士,几乎每一个都有一身暗伤,年轻时保家卫国,把命给了国家,等到年老了,落了一身病根病痛,把病痛和苦楚给了家人。”

    战场上,受伤避免不了。

    她不会做一些无畏的要求,这对殷怀玺来说,不是关怀,而是负担,上了战场,殷怀玺只能为他手底下千千万万的战士负责。

    不该为她负责。

    她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殷怀玺,要保重身体,不要轻易受伤,就算受伤了,也不能因为伤不致命,就不在意。

    有伤了,就该好好的治,不要把暗伤留在身体里,更不要把病根,带给家人。

    殷怀玺低头,小姑娘尖细的手指,宛如羊脂玉一般莹润白腻,轻轻摩挲着他手肘上方新生的嫩肉,有一种轻微的酥痒。

    仿佛伤口才结痂的时候,外面覆了一层硬质的血痂,内里的肉却轻微地刺痒,不能抓,也不能挠,痒进了肉里头,窜进了心里头。

    令他心尖儿,也止不住地发痒:“没有伤到筋骨,这段时间,一直都有擦药,你做的养元丸,我也有按照你的交代,每日睡前一粒。”

    养元丸有固本培元的作用,效果温补,长期久服,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功效,被称作“小保天丸”。

    虞幼窈放心了一些:“我早前做了一些补血丸,你拿些回去吃,每日早上服一粒,连服三个月,没有不适,可以继续服用,与养元丸药性不冲突。”

    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流了不少血。

    殷怀玺自然对她言听计从:“都听你的。”

    虞幼窈弯了唇儿,手指从殷怀玺手臂上挪开:“以后受伤了,不要再瞒着我,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为你处理伤口、熬药,准备恢复身体的香药、药膳、食补等,助你恢复身体,再战沙场,还是能做到的。”

    殷怀玺柔声道:“是我小瞧了你。”

    虞幼窈指腹轻抚了粉红的新肉:“我知道,你害怕我担心,其实比起担心,更多的却是,”到了唇边的话,猛然察觉了不妥,她连忙垂下眼睛,生生将话咽下:“但我知道,你受的每一道伤,都是你身为武穆王的骄傲和荣耀,我应该为你感到骄傲。”

    殷怀玺倏然握住她的手,逼问道:“更多的却是什么?”

    虞幼窈慌乱地抬头,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眼里头,是一片晃人眼晕的星河,令人不敢逼视,她连忙低下头:“没、没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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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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