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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4章:水来土淹

    “诰命?!”杨淑婉浑浊的眼里,迸出了光亮,虞宗正升了官,为妻子请封,也是光耀门楣的事。

    “淑人,我现在是正三品淑人了……”她灰白的脸上,涌上了兴奋的潮红,就听到虞幼窈慢吞吞地继续道:“皇上封了我娘,正三品淑人。”

    杨淑婉脑子有些钝,激动了很久,这才反应过来,虞幼窈说得是“我娘”,不是“母亲”。

    她瞪直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尖叫:“不、不可能,谢柔嘉那个贱人,都死了这么久,就算老爷要请封,也该为我请封才对,怎么可能是谢柔嘉呢?不可能,不可能……”

    耳边是杨淑婉歇厮底里的尖叫,虞幼窈神情漠然:“不光我娘被封了淑人,皇上还封了我韶仪县主,赞我孝德纯静,懿善贞恭。”

    县主,正五品宗亲爵位?杨淑婉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木木呆呆地看着虞幼窈,嘴角流出了涎水。

    虞幼窈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继续道:“前段时间,父亲又升官了,正三品吏部侍郎,兼十三道监察御史,皇上钦点了巡按御史一职,也是权势滔天了,”说到这儿,她抬眸去看杨淑婉,轻弯了唇儿:“不过,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杨淑婉努力瞪大了眼儿,朝窗户看去,想要看一看虞府这花团锦族,却只看到了紧闭的格子窗,以及房间里的阴暗狭窄。

    这才真实感受到了,虞府的富贵荣华是真的与她没有关系。

    可是!

    妻凭夫贵,她是虞宗正三媒六聘,正经娶进门来的正室,是大房的主母,凭什么丈夫升官,家族兴盛,却和她没有关系?

    凭什么?

    杨淑婉在心底,疯狂地尖叫,呐喊……

    虞幼窈走出了内室,身后传来杨淑婉疯疯癫癫地尖叫、诅骂。

    李嬷嬷清理了吁盆,听到大夫人又发了疯癫,脸色木然,大夫人疯了两三年,也是见怪不怪。

    碧桃在厨房里熬药,大夫人发起疯癫,六亲不认,有时候还会动手伤人。

    回到安寿堂,虞幼窈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这时,虞兼葭过来了。

    她穿了一身淡紫妆花裙子,身段儿纤细柔弱,十分娇美,轻盈地向虞幼窈行了一礼:“也是我身子骨不争气,祖母跟前全赖大姐姐一人照料,却是辛苦大姐姐了。”

    若虞兼葭不是满腹的心机算计,这样知礼又明事的人,她也愿亲近一二。

    虞幼窈声音轻淡:“三妹妹客气了,快请坐。”

    虞兼葭这才坐到椅子上,也没有拐弯末脚:“今儿过来打扰大姐姐,是为了我跟前的丫鬟百叶。”

    虞幼窈有些意外。

    百叶进府之后,她让夏桃盯了一些时候,见百叶还算机灵,伺候虞兼葭也是尽心尽力,没什么不妥,就暂时放下了这事。

    此时,虞兼葭再提百叶,虞幼窈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只是不知,虞兼葭到底在算计些什么,百叶和百叶祖母又在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虞兼葭这人做事,一向细心周到,从不会让人拿捏什么,更不会让人挑到错处,反倒让她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抛开虞府不提,虞兼葭那些内宅伎俩,也没什么好怕。

    虞兼葭仿佛没有注意到,虞幼窈异样的表情,笑着说:“百叶祖母身子不大爽利,百叶和祖母相依为命,感情也好,百叶进府也有好几个月了,便有些放心不下祖母,大姐姐也知道,我身子骨弱,也离不得百叶,虞府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家,百叶祖母从前也有伺候祖母的情份,而且百叶在我跟前伺候,也是尽心尽力,我便作主,给了百叶恩典,让百叶的祖母,跟着庄上送东西的马车一道过来,让他们祖孙一叙天伦。”

    一段话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想让百叶祖母进府。

    而且字字句句,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错处。

    主子身边得力的下人,经常会得了主子恩典,每年总有几回探亲的机会,但虞兼葭身子骨弱,离不得贴身伺候的人,就把人接进府里,虽然有些不妥,但大抵还是说得过去。

    更遑论,这个人从前还在祖母屋里伺候过,情份又就有些不同了。

    虞兼葭身为虞府二小姐,想给身边丫鬟几分体面,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且虞兼葭一向良善,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突兀,也在情理之中。

    莫说是她,就算是祖母,也不会驳了虞兼葭的脸面。

    果然!

    虞兼葭也不等虞幼窈说话,就继续道:“方才去祖母屋里,与祖母提了一嘴,祖母也同意了,原也不该拿这点小事过来麻烦大姐姐,不过大姐姐管着家里,想着这事也该和大姐姐提一提才是。”

    果然是面面俱到,虞幼窈颔首:“想来三妹妹也是知道分寸,既然是你屋里的人,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就由你自己安排。”

    虞兼葭心中一松:“谢谢大姐姐!”

    姐妹俩又聊了几句,多是有关虞老夫人身体,虞兼葭这才回去了。

    她一走,虞幼窈面色微凝,喊来了夏桃:“你再去仔细查一查有关百叶祖母的事,尤其是百叶祖母,当初在府里伺候的事。”

    夏桃连忙应是。

    早前百叶提了大丫鬟,她就派人仔细查了百叶的事,除了对虞兼葭有些怀疑外,也是担心百叶有什不妥

    想着到底是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谨慎无大错。

    之前没查到什么,这一次大约也不会有结果,虞兼葭既然敢将这事,明目张胆地摊到她跟前来,就算准了,不会让她查出端倪。

    不管查没查到,多了解些百叶祖母的事,将来也有个应对。

    这一查,就是两日。

    夏桃风尘仆仆地回到府里,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就过来向虞幼窈禀报;“奴婢,寻了柳嬷嬷询问了百叶祖母的事,柳嬷嬷说,百叶祖母姓赖,有些机灵劲,手脚也麻利,就在安寿堂里做了洒扫的活儿,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第675章:无所遁形

    “听起来赖婆子也是个能干人,”虞幼窈蹙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没问柳嬷嬷,赖婆子是为什么出府的吗?”

    一般来说,会解契出府的下人,不是犯了错,就是做事不尽心,无缘无故将一个能干的婆子放出府,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夏桃点头:“奴婢问了,听说赖婆子的嫂子去得早,哥哥一个人将儿子拉把大了,眼看着儿子就要娶妻生子,赖婆子的哥哥,却得了重病,赖婆子不放心侄儿,这才主动解契出府,赖婆子哥哥去了没两年,赖婆子就张锣着为侄儿娶了亲,就有了百叶,只是侄儿侄媳妇,也都是福薄的命,一个难产去世了,一个在山里打石头,砸了脑袋,当场没了。”

    仔细听来,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反而处处都合乎情理。

    可就是没有任何不妥,才让人觉得不妥,虞幼窈蹙了眉。

    夏桃察颜观色,又继续道:“奴婢打听了府里认识赖婆子的人,问了赖婆子在府里的事,都说赖婆子机灵麻利,是个精明人,也没问出什么好歹。”

    “精明”这两个字,让虞幼窈有些在意,越是精明的人,行事就越谨慎,想来就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不会叫人察觉出来。

    便是当时有些不妥,可过了这么多年,怕也很难查出什么。

    夏桃继续道:“奴婢不放心,又悄悄去了一趟温泉庄子那边,打探了有关赖婆子的事……”

    她挑捡着,将打听到的消息说给大小姐听。

    虞幼窈听了一耳朵,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大体是能和府里打探的消息对上,还真是白忙活了两天。

    饶是虞幼窈早有预料,也不禁有些失望:“折腾了两天,想来你也累了,今儿放你一天假,好好回去歇着。”

    夏桃连忙道:“小姐看得起奴婢,才将事儿交给奴婢办,是奴婢面上有光,只是奴婢忙活了一圈,也没打听出有用的消息,让小姐白白等了两天……”

    大小姐让她查百叶祖母,肯定是察觉了不妥之处。

    她却没打探出有用的消息,是她没用。

    这丫头滑腔惯了,虞幼窈也习惯了:“也是预料之中的事,甭管有什么算计,迟早是要露头的,便等着瞧吧!”

    夏桃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姐可是进宫,拜见过太后的人,世面见得大,三小姐那点小心思,还能是小姐的对手?

    好好的日子不过,尽瞎折腾。

    这就折腾劲,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没几天又该折腾坏了,都是一家子姐妹,有句话叫唇亡齿寒,小姐不好了,她能得什么好,也不知道图啥。

    到了第二日,赖婆子跟着温泉庄子里的管事一起进了府。

    赖婆子从前有伺候老夫人的情份,进府的头一件事,就要拜见老夫人。

    虞兼葭领着赖婆子进了安寿堂。

    柳嬷嬷和赖婆子寒喧了几句,就进了内室:“老夫人,赖婆子到了。”

    虞幼窈麻利地伺候祖母穿衣。

    虞老夫人精神不大好:“一个在府里做了活的下人,也值当她这样大费周章?不好好呆在院子里养着,整天上窜下跳,也不知道在瞎折腾什么,从前病着的时候,还有几分安分劲,也能让人高看几眼,如今病好了,却学起了她娘的作派,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三姐姐向来心善,也是不忍赖婆子和百叶祖孙生离。”虞幼窈深以为然,就连她都觉得虞兼葭对这个百叶,有些大费周章,祖母如何察觉不到?

    只是虞兼葭惯会装腔做人,叫人挑不出错来,祖母身为长辈,没得因为一些小事,就驳了孙女儿的颜面,也就不好拒绝。

    虞老夫人摆摆手:“得了吧,杨氏病了两三年,从前她身子骨弱,不好在跟前侍疾,倒也罢了,如今身子养好了许多,到底是自己的生生母亲,也该隔三岔五地过去侍奉,她倒好,侍奉倒是没见着,却在静心居里种了一院的花草,说什么多种些花草,对杨氏身体好,这话也就糊弄不知情的外人,这种花种草,跟侍疾有什么冲突?不过是面上的功夫。”

    唯一比杨氏强一点的是,她娘就是几滴眼泪,扮一扮可怜,一张红口白牙的嘴面上功夫,她却愿意花时间、精力去装势。

    虞幼窈也不好搭口,就扶着祖母到了梳妆台前,柳嬷嬷连忙帮着老夫人梳发。

    最近老夫人啰嗦了许多,一有了精神,就逮着孙女儿说话,从前不怎么在意的事儿,也要唠叨不停。

    总要借机提点、教导孙女儿,仿佛不趁此机会多教一教孙女儿,以后就没有机会,担心孙女儿不懂这些,今后会吃亏。

    所以,虞老夫人就拉着孙女儿的手,提点道:“有些人,要仔细扒了皮,才能瞧仔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以后可得多长些心。”

    她从前瞧不透虞兼葭的凉薄心性,不是虞兼葭藏得太好,而是杨淑婉母女俩,在府里得势,层层遮掩着。

    虞兼葭又肯在面上下苦功,可不就将人糊弄了。

    但是面上的功夫,永远只是面上的。

    一旦往深了瞧,就很容易将内里瞧透。

    虞幼窈心中一酸,险些落泪当场:“祖母,您别担心。”

    祖母这一辈子都为了虞府算计、筹谋,从来没有为过自己,可她话里话外,却都在提点她,警醒她,让她疏远虞府。

    虞老夫人担心她没听明白,就道:“你三妹妹心气高,瞧着柔善知礼,但骨里头比谁都冷,你以后疏远些。”

    这也是她突发了阳亢之后才品味出来的。

    她和杨氏同样是病着,但是窈窈对她的孝心,虞兼葭对杨氏的态度,这一对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任何人事搁一起一比较,就无所遁形。

    虞幼窈点了点头,祖母是将虞兼葭瞧透了。

    有一句话叫,这世间最高明的骗术,是连自己也骗了去。

    虞兼葭总是表现得柔弱良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面面俱到,尽显了大方知礼,任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第676章:难堪

    虞兼葭是真将自己代入到了,柔善知礼的角色之中,行为规范都是照本宣科,将自己摆在无辜柔弱的位置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狭隘自私,却不自知。

    梳洗完了,虞幼窈扶着祖母去了客厅。

    虞兼葭连忙站起来,上前扶了虞老夫人:“祖母您快坐。”

    姐妹俩一左一右地扶着虞老夫人坐到了榻椅上,虞幼窈扶了扶祖母后背的软垫,虞兼葭已经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

    虞老夫人接过了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虞兼葭这才道:“赖婆子跟着庄上的人一起进了府,我特地带她过来拜见祖母,”她轻咬了一下唇儿,既愧疚又不安:“也是我不懂事,一点小事也要劳了祖母身子,令祖母受累。”

    虞老夫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张嘴皮,说得永远比做得多,明知道这样做不妥当,却还要这样做,事后一张嘴一嘚叭,上下嘴皮子一咣弄,就显得自己有多么知礼,若是真知礼,不妥的事就不该去做,做了不妥的事,还想要凭了一张嘴就粉饰太平,你要知道,做人不能光靠嘴,要言行一致,这一点你不如你大姐姐。”

    虞兼葭脸都白了,她是真没想到,老夫人会当场给她难堪。

    她眼睫轻颤着,咬了咬唇儿,柔顺地低下头:“孙女儿谨遵祖母教诲。”

    虞老夫人摆摆手:“打明儿起,你也不用来我屋里表孝心,多往静心居去几趟,你娘也没多少日子。”

    说完了,就不理她了。

    虞兼葭被这一通劈头盖脸地教训,孱弱的身段儿,也不禁轻颤着,心中无端就涌现了一股怨恨来。

    从前不许她去静心居,如今又嫌弃她去得少。

    这时,青袖领着赖婆子和百叶进了屋。

    赖婆子一身灰布衣,衣上打了补丁,却还算整洁,见了老夫人之后,连忙跪到地上去:“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小姐。”

    百叶连忙跟着一起跪下来了。

    虞老夫人淡声道:“起来吧!”

    赖婆子连忙谢了老夫人恩德,这才起了身。

    虞幼窈却注意到,赖婆子低眉顺目,一眉毛也没有抬一下,恭敬得不像放出府的良籍,更像是在府里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下人。

    礼数之大,出人意料。

    百叶也跟着祖母起身,自觉瞧向了小姐,见小姐红着眼眶,一副泫然欲泣,却强颜欢笑的模样,就猜到了,祖母进府,到底给小姐添了麻烦,指不定小姐因此吃了老夫人教训,连忙站到了小姐身后。

    心里对小姐又是一通感恩戴德。

    虞老夫人问了赖婆子一些家里的事,就借口乏了,将人打发出去了。

    虞夫人就转头瞧了孙女儿:“看出什么了吗?”

    虞幼窈摇摇头:“赖婆子很谨慎,一言一行处处妥当,不见丝毫破绽,”说到这儿,她迟疑了一下,就道:“大体上是没有问题,但我觉得过份谨慎,本来就很有问题。”

    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赖婆子进府的事,很可能与祖母有些关系,否则面对祖母,也不可能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

    若她猜得没错,那么赖婆子当年自请出府的事,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只是,祖母对赖婆子进府一事,也迷惑得很,这就有些奇怪了。

    虞老夫人皱眉:“既然存了心要折腾,不折腾个明白,怕也不能安生了,就由着她去吧,”一边说着,就冷笑了一声,“不管有什么折腾劲,到了我跟前都不管用了。”

    出了北院,虞兼葭站在白石桥上,遥望着窕玉院那一树参天青梧,粉白的唇儿,轻轻一弯,露了一丝轻微地笑意。

    百叶和赖婆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

    回到院子里,虞兼葭笑着对百叶说:“这几天,就让艾叶多辛苦一些,你也能好好陪陪祖母。”

    百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奴婢愿意做牛做马,偿还小姐的大恩大德。”

    虞兼葭连忙扶起了百叶:“以后好好在我跟前伺候,可别再说这种傻话。”

    百叶带赖婆子回房安置。

    她和艾叶一个房间,因为祖母要进府,就和艾叶商量,让艾叶和院里的二等丫鬟挤一挤。

    艾叶老实本份,一说就同意了。

    房门一关,赖婆子面色一松,连忙拉着孙女儿的手,小声地问她在府里过得好不好。

    百叶就一五一十地说:“……三小姐柔善,从来不苛责下人,对身边的人,也是十分体恤,我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才能到三小姐身边伺候……”

    絮絮叨叨就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

    赖婆子终于放心了一些,又问了府里的事。

    百叶也没有隐瞒地说:“……老夫人偏疼大小姐,待三小姐十分冷淡,也不让三小姐到跟前伺候,便是这样,三小姐还口口声声说老夫人好,大小姐心善。”

    “可我是长了眼睛,老夫人屋里的东西,一天天地往大小姐屋里搬,却不见老夫人送三小姐什么,都是嫡亲的孙女儿,也赁地厚此薄彼。”

    “可怜我们三小姐,亲娘病着,弟弟年幼,大老爷忙着衙门的事,堂堂嫡二小姐,还要看旁人的脸色过活,便是四小姐一个庶女,也敢爬到三小姐头上作威作福。”

    大小姐被封韶仪县主那天,她远远跟在三小姐身后,眼睁睁瞧了,四小姐对三小姐横眉怒目地跳脚样。

    都这样了,三小姐还要忍气吞生地忍让着。

    赖婆子听得目光直闪。

    拜见虞老夫人时,她匆忙瞧了一眼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大小姐,一身银宝地石榴妆花裙子,是最上等的云锦妆花。

    用白花银子,捻成针线一般细的银丝织了纱面,石榴花的绿叶子,用得是孔雀羽毛捻线织成叶纹,红铜捻细的铜线,织成了如火似荼石榴花的花纹,就连上头的缠枝,也是用金子捻线,一眼瞧去美轮美焕,令人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衣裳,还是虞大小姐平常的穿戴。

    可想她在府里头,过得又是怎样金娇玉贵的日子。

    一个丧妇长女,还真将虞三小姐比了下去。

第677章:占便宜

    说到这儿,百叶不禁红了眼眶:“大小姐瞧着温和大度,却是掐尖的性儿,处处都要压了三小姐一头,她自己被封了韶仪县主,还挑唆了大老爷,为她过世的亲娘请封诰命,大夫人是病着,不是死了,谢大夫人就算是原配,也没有越过了还活着的正妻,去给死了的原配请封诰命的……”

    她可是知道,大老爷为谢大夫人请封的头一天,大小姐是专程去了大书房寻了大老爷,后来大老爷就去了老夫人屋里。

    肯定是大小姐,想要大老爷为亲娘请封诰命,大老爷拿不定主意,就去寻了老夫人,可老夫人那是跟大小姐一个鼻孔里出了气得,肯定是偏着谢大夫人。

    赖婆子从前在虞府里做活,是见过了大户人家内宅的勾心斗角,对这话却是深信不疑。

    这不是打一个肚皮里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是一条心?

    说着说着百叶不由悲从心来:“三小姐处处退让,人都躲到了庄子上去了,大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不是三小姐长了年岁,不好再继续住在庄上,三小姐也不会被逼无奈,回到了府里,自从三小姐回到府里之后,就有些郁郁寡欢,大夫人还活着,就已经……若大夫人……这府里哪还有三小姐的活路?三小姐这么好一个人,怎么能叫大小姐作贱了去……”

    赖婆子想着,府里的三小姐对她们祖孙俩有恩,确实是个心善的人,自己年岁大了,孙女儿无亲也无故,将来也只能靠三小姐赏一口饭吃,三小姐好了,孙女儿才能好。

    思及至此,她就问了杨大夫人的事。

    百叶也不隐瞒,喋喋叨叨说了大夫人的情况:“……大夫人近来清醒了许多,郎中让多吃些人参,怕是……”

    赖婆子听得目光直闪,拍了拍孙女儿的手:“改日你跟三小姐提一提,当年我与府里解了契,家里日子也不好过,也是受了杨大夫人的照顾,在温泉庄子上做活,这才有了活路,难得进府一趟,我想去给杨大夫人磕个头。”

    这要求倒也合乎情理。

    赖婆子老老实实呆在嫏还院,虞兼葭也将老夫人的话,听进心里去了,每日都去静心居探望杨氏。

    府里也安生。

    这天,虞幼窈收到了表哥的回信,信中只提了月底回府。

    虞幼窈也习惯了,表哥不会在书信上,提及任何较为敏感的话,她想要知道的消息,都是从送信的殷七口中知道。

    驿站并不安全,查阅信件是常有的事,就算这信不走驿站,但信件本身就是把柄。

    朝廷一旦有了变故,首先查的就是信件。

    藏得再紧,也有疏漏的时候。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殷七一向对虞幼窈知无不言:“北境与北狄已经顺利达成了交易会谈,以每匹战马三百两,每斗粮米一千八百文的价格,双方进行以马换粮的交易,第一次交易,是在七月底完成,北狄交易了一百匹战马,一百头羊。”

    第一次交易,算是双方带了诚意的一次试探交易,交易数量并不大,第一次交易圆满了,双方才能建立初步信任,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三百两!”虞幼窈瞬间在心里算了一笔,眼儿越来越亮。

    大周朝一匹最普通的老马,也要三十多两银子,好一些都要六七十两,优质的战马价格,一匹就要三百多两。

    虞幼窈接触过马商、马贩,一匹北狄战马,到了大周朝的马贩手中,能吵到七八百两,甚至上千两的高价。

    这么离谱的价格,除了北狄的战马难得,物以稀为贵外,马贩与北狄交易也担了大风险。

    与北狄交易,价格肯定不能这样算得。

    可即便如此,虞幼窈也把盘打得叭叭响,给表哥去信,只要一匹战马的价格不超过五百两,这次交易就值了。

    没想到,表哥这样能,竟以大周朝一匹战马的价格,交易了北狄的战马。

    大周朝的战马,那是能和北狄的战马相提并论的吗?

    完全不能!

    大周朝现在一升米的价格,是一百八十文,一斗米的价格是一千八百文,表哥没有趁火打劫,以市价与北狄交易,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一个以市价卖,一个以市价买,互相一对比,双方似乎都没有吃亏。

    但是!

    账不是这样算得。

    一斗粮米的市价,怎么能和一匹战马的市价相提并论呢?

    二者根本不在一个档位上。

    表哥是占了大便宜。

    不过,粮食在北狄也是急缺的,总得来说,双方都以“市价”,达成了目的,第一次交易也算圆满了。

    表哥简直太厉害了,能将战马的价格,压到这样低。

    虞幼窈心里有谱了:“双方商定了几次交易?”

    殷七道:“一共三次,第二次交易在八月上旬,北狄将交易一百匹战马,一百头牛,三百头羊,第三次交易在下旬,北狄再交易五百匹战马,一百头牛,一千头羊。”

    哈蒙原先也只想交易五百匹战马顶天了,想大量交换牛羊。

    北狄连人都吃不饱,哪还喂得起大量的牛羊?

    趁着牛羊还活着,赶紧以肉换粮,也能换上价。

    七百匹战马,还是双方拉锯了许久,才定下来的,这已经是哈蒙能交易的最大数目,再多了他拿不出来,也不愿拿。

    毕竟五百匹战马,就已经能组建一支最精锐的骑兵。

    再多了,对北狄就是可怕的威胁。

    虞幼窈心中一松,就问:“表哥的身体还好吗?北境那边的旱情如何了?”

    殷七心里一“咯噔”,但到底是少主身边最出色的暗卫,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少主他没事,”手臂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是真没事了,“北境那边的旱情很严重,武穆王府牵头,鼓励百姓扦插番薯,有大半的百姓家里都种了番藤,早些种的人,已经能撸番薯叶子充饥,情况还在可控范围。”

    到了六月,地里扦插的番薯又发了藤,庄上的管事,又安排百姓们种了一批。

第678章:计深远

    直到现在还有百姓在种番薯,也没指望收成,只盼着浇少许的水,多发些藤叶,到时候藤叶也能活命。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希望番薯能种遍大周朝每一寸土地。

    浙江赈灾一事,虞宗正借了叶寒渊的势,办得也算可圈可点,还帮着河道监察御史,和叶寒渊查明了贪污案。

    朝廷拿到了脏银,皇上对虞宗正的表现应是十分满意。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虞宗正回京复命后,过不了多久,就要领了赈济旱灾的活儿,一事不烦二主,做过一次,第二次肯定更加得心应手。

    当然,前提是虞宗正能尽快回京。

    虞宗正此行动了夏党的利益,夏党不会善罢干休,眼下隐忍着,是因为虞宗正立了功,不好将矛头对准虞宗正。

    若虞宗正不能尽快回京复命,弹劾是少不了的。

    夏言生虽然倒台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拖得越久,对虞宗正越不利。

    她倒是希望,虞宗正能去赈济旱灾,这人权欲心重,表现欲就越强,就算没有治国之经论,不能像二叔那样位极人臣,但做事却不含糊。

    虞幼窈提笔给表哥写信,喋喋叨叨说了许多,最后又在信末处提了祖母病了的事,也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多说。

    写完信,虞幼窈交代殷七:“表哥若是问起,就说府里一切都好,让表哥尽快将幽州的事处理完。”

    虞幼窈又准备了一些香药,药膳点心等,让殷七一起带走。

    虞幼窈出了房间。

    这时,青袖过来了:“老夫人醒了,要见小姐。”

    这段时间,祖母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每次一睡来,就要拉着她说话,字字句句又是提点,又是教导,似乎总担心,不多说一些,以后孙女儿会吃亏。

    虞幼窈心中酸涩,连忙去了祖母屋里。

    柳嬷嬷要喂老夫人吃药。

    虞幼窈连忙道:“我来服侍祖母用药。”

    柳嬷嬷红着眼睛,将药碗递给了大小姐,偏过脸,急忙抹了一把眼泪。

    虞老夫人刚醒过来了,没什么精神:“令怀的回信到了没有?北境距京也只千里,快马加鞭最多三五日就能送到。”

    虞幼窈试了一口药,温度正好,却苦进了心里头。

    她一边喂了祖母一勺药,一边道:“刚收到了表哥的回信,表哥在信中说,最迟这个月月底回来,那会祖母睡着,就没提这事。”

    虞老夫人用力咳了一声,刚吃进嘴里的药,全吐出来了,歪倒在迎枕上,眼白直翻,连气也喘不上来。

    “祖母……”虞幼窈惊慌不已,连忙将药递给了柳嬷嬷,迅速抓住祖母的手,用力按压手上的穴位。

    柳嬷嬷将药搁到床边上的小几上,帮老夫人抚胸顺气。

    这样手忙脚乱了一阵,虞老夫人总算停止了喘意,脸色却灰白得有些吓人。

    虞老夫人盯着孙女儿,用力说:“你、你再给令怀写信,告诉他、他我病得严重,让他尽快回来……”

    赖婆子进府之后,她这右眼皮就一直跳,一直跳,都没停过,饶是久经了风浪,没将虞兼葭点个小心思放在眼里的老夫人,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祖母,快别说话,先把药吃完。”虞幼窈强忍着泪意,重新端起了药,小心翼翼地喂祖母吃药。

    这回虞老夫人总算没吐药。

    虞幼窈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能吞药就好。

    这一碗药,终于在虞幼窈的心惊胆颤之中喂完,虞幼窈心弦一松,身子阵阵发软,连头上也有些晕眩了。

    虞老夫人心里堵得慌:“让令怀回来……”

    “祖母别担心,我方才在信中提了,让表哥尽快回来,表哥看到信之后,肯定会提早回来的。”看着祖母衰弱的模样,虞幼窈心里很难受。

    这阵子,祖母话里话外都透了让她疏远虞府的意思。

    却口口声声要表哥回来。

    爱,则为之计深远。

    她又怎么会不清楚祖母的心思呢?

    虞老夫人放心了一些,就又提了虞宗正:“你父亲呢?有没有给家里寄信?这都八月了,不管什么差事都该办完回来了。”

    虞幼窈摇摇头:“父亲有一个多月没往家里寄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虞老夫人呼吸又加重了一些:“一会儿再给你父亲去一封信,要快马加鞭,就说我病危,让他、他马上回来。”

    虞幼窈点头:“祖母放心。”

    从七月到现在,她已经给虞宗正寄了三封信,信中也说了祖母病重,让他早些回府。

    虞老夫人也不想再提他了,转头问了赖婆子:“就没有一点动静?”

    虞幼窈摇头:“一直老实呆着,不像是要惹事的,许是祖母多心了,”心里明白,这话就是骗祖母,也未必能骗着,她劝道:“祖母好好养着身子,把身子养好了,也不管赖婆子有什么算计,也越不过祖母去。”

    虞老夫人摇摇头:“我怕是……”话到了嘴边上,又怕孙女担心,就生生咽下了:“我是担心你吃亏。”

    身体是自己的,能不能养好她能不知道?

    虞幼窈笑了:“我可不是能吃亏的人,祖母可别担心。”

    虞老夫人都想伸出手指,戳一戳她脑门,却没这个力气:“你三妹妹,是说得太多,做得太少,到了你头上了,就是做得太多,说得太少,说什么不吃亏,你三两岁大点,在杨氏手底下吃了气,都学会了忍气吞生。”

    说到这儿,她眼眶一红,又是眼泪汪汪:“祖母哪里不知道,你从小到大,就是吃着气长大的,祖母也不是不想为你出头,是祖母担心为你出头了,杨氏背里头会变本加厉,所以啊,祖母就纵着何氏一个姨娘,将她纵得心大……”

    老人家哪个不盼着家和万事兴?是她纵得老大,偏宠何姨娘,又纵得何姨娘,一天天地给杨氏添堵,让杨氏一天天地窝里斗,就没空管到窈窈头上。

    也是何姨娘惹到了窈窈头上,她才这处置了何姨娘。

    之后,又扶了秋姨娘上位,继续给杨氏添堵。

第679章:谢神医

    她向来最瞧不起的就是妾扶正这等没规矩的事。

    可她心疼孙女儿半大一点,管着偌大的家,担心孙女儿叫家里折腾上了劲,就纳了江姨娘进府,打算等杨氏去了,就将江姨娘扶正。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孙女儿。

    她哪里不知道,令怀和窈窈太过亲近,有些不合规矩,身为祖母,她应该拘着窈窈一些。

    可是,父亲靠不上,弟弟不能撑家,两个妹妹也是包藏祸心,她的窈窈除了祖母,就只有表哥了。

    可是祖母能陪她多久?

    能护她多久呢?

    就当是她这个做祖母的私心,只要周令怀肯护孙女儿几分,一些事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虞老夫人拉着孙女儿,又说了一些话,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虞幼窈红着眼眶出了祖母房里。

    这时,夏桃跑进来了:“小姐,赵大回来禀报,说大老爷回来了,还从浙江寻了一个神医,为老夫人诊治。”

    虞幼窈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就去了垂花门前。

    虞兼葭也得了消息,后一步到了。

    虞宗正是进了城之后,才派赵大先行一步回来禀报,不多一会,虞宗正就进了府,身边还领了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起。

    这人背着药箱,应是赵大提过的神医。

    他穿了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头上也扎了道髻,长得高瘦,又蓄了一把山羊须,瞧着有些仙风道骨。

    只是长了个鹰勾鼻,给人以凶险或阴险之感,瞧着不是好相与的人。

    因此,虞幼窈对这个所谓的神医,感官并不太好,隐约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虞幼窈连忙上前给虞宗正请安:“见过父亲。”

    虞兼葭紧跟在后面:“父亲,辛苦了。”

    虞宗正为朝廷办了事,立了功,便是一路奔波,长途跋涉,也难掩意气风发:“这段时间,家里可还好?”

    虞幼窈柔顺道:“旁的一切都好,只是祖母忧心父亲的差事,整日吃睡不安,这段时间精神不大好。”

    虞宗正心里五味杂陈,连忙道:“这段时间,家里辛苦你里外操持,早前接到你的家书,得知老夫人病了,就遍访了名医,”说到这儿,他连忙看向了身边的神医,笑着介绍:“这是谢神医,出自江湖药王谷的神医,医术十分高明,有他在,老夫人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

    谢神医!!

    噩梦之中,那些浑浑噩噩的片断,顿时就清晰起来。

    虞幼窈终于想到了,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谢神医时,她就打心底里有一股排斥感,甚至还觉得他有些眼熟。

    在噩梦里,他是大窈窈所有悲剧的源头。

    因为他说,大窈窈从小服用谢府的蛊药,体质很适合做药引,所以大窈窈,被关在小院里,用各种名贵药草,剧毒的蛇虫,变成了虞兼葭的药引。

    因为他说,用她的心脏做药引,可以治愈虞兼葭的心疾,大窈窈被剜心而死。

    那一瞬间,虞幼窈头上一阵眩晕,胸口密密麻麻的刺痛,如万蚁噬心,脑中紧绷的弦儿,“嗡”的一声,崩断了。

    虞幼窈一阵天旋地转,眼睛一黑……

    “窈窈……”

    “大姐姐……”

    “小姐,来人啊,小姐晕倒了……”

    “……”

    虞幼窈并没有昏迷太久,只是脑里头浑浑噩噩,眼皮子像被什么粘住了一样,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谢神医为虞幼窈把脉完了:“是劳累过度,忧思太甚,又乍然见到父亲,情绪大起大落,才会猝然昏迷,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虞宗正终于松了一口气。

    夏桃忍不住哭道:“呜呜,自从老爷去了浙江之后,老夫人就病倒了,老夫人不许二夫人来大房侍疾,三小姐身子骨也虚,担心把病气过给了三小姐,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小姐在操持,小姐搬进了安寿堂里,每日都在老夫人跟前侍疾,几个月下来,人都瘦了几圈,老爷可算回来,小姐也能松一口气……”

    柳嬷嬷抹眼泪道:“老夫人病了之后,身边就离不开大小姐,不论白天晚上,每回一醒了,就嚷着要见大小姐,每天都要折腾几十回,老奴看了都心疼……”

    这两人一唱一合,生怕旁人不知道,这段时间,虞幼窈辛苦了一般。

    虞兼葭瞧了一眼父亲,也哑着声音:“都是我不好,祖母病了,家里没了长辈操持,我这个做妹妹的,身子骨也不争气,也不能帮着大姐姐分忧分劳……”

    虞宗正瞧了躺在床榻上,苍白着脸的大女儿。

    他和大女儿相处不多,从前只觉得她随了老夫人,是个深明大义,妥贴周全,又孝顺体贴的人,对这个大女儿也很看重。

    这会儿乍然一瞧,半大的姑娘,曲绻在薄薄的被单里,瘦小病弱,憔悴又苍白,心中也难得生出了怜爱之情。

    自从杨氏进了静心居,大女儿帮着管家之后,家里糟心的事少了,他有朝堂上也安稳,三年内升迁了三次。

    这一切,都有大女儿一份功劳。

    思及至此,虞宗正就道:“我此次回京,从浙江带了不少药材、补品、香料等,一会儿让文竹准备一份送过来,”说到这儿,他就交代了夏桃:“让大小姐好好休息,家里一切都有我在,我先带谢神医去看看老夫人。”

    夏桃连忙应下了。

    虞宗正没有耽搁,连忙带着谢神医去了老夫人屋里。

    虞兼葭瞧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世的虞幼窈,唇儿轻轻一弯,要笑不笑的样子,眼中透了一丝湿滑的情绪。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虞幼窈深陷在浑浑噩噩的梦境之中,浑沌不知真假,更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幼窈悠悠醒来。

    守在床榻边上的春晓,顿时激动不已:“小姐,您醒了。”

    听到了动静,外面的冬梅、夏桃、秋杏还有柳儿,也都纷纷进了屋。

    春晓连忙扶起小姐,靠在迎枕上。

    冬梅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小心翼翼地喂小姐喝水。

第680章:凉薄如冰

    一杯水见了底,虞幼窈张了张嘴,发现嘴里干苦,喉咙里也有些难受,一开口说话,连声音也是哑得厉害:“我怎么了?”

    夏桃嘴快,连忙道:“小姐劳累过度,昏迷了一整晚,半夜里还发了高烧,嘴里还一直说胡话,连药也喂不进去,是许嬷嬷帮小姐掐了穴,这才退了烧。”

    小姐昨儿高烧的模样,和三年前在佛堂里受惊之后,高烧了一天一夜的情形一模一样,一直捂着胸口哭着喊疼,却又不知道究竟哪儿疼。

    嘴里一会儿喊表哥,一会儿喊祖母,跟梦魇了一样。

    可把一屋人惊吓坏了。

    好在小姐就烧了一个多时辰,烧就褪了。

    许嬷嬷担心小姐,反复起烧,就一直陪着小姐,直到天色蒙亮,这才回院子里休息去了。

    虞幼窈脑子一炸,就想到了昨儿进府的谢神医:“谢神医……”

    夏桃以为她担心老夫人,连忙道:“昨儿谢神医帮老夫人搭了脉,说老夫人早年身子亏损得太厉害,药石无用,只能将养着,还开了养身的方子,说老夫人若能好生养着,身体也能有所改善。”

    虞幼窈仔细回想了,噩梦里关于谢神医的片断。

    谢神医是一个方士,道家讲究山、医、命、卜、相五术,所以才有了医、道不分家的说法,表哥的腿疾,就是史御医这样的国医,也是治不好的,孙伯能治,是因为气冲内穴的论证,就涵了方士“山”、“医”的部分,包含了方剂、针灸、灵疗。

    古往名医几乎都精通方术。

    谢神医确实有些真本事。

    只是他这人有些邪性,治病的法子也邪性得很,这让虞幼窈心中警惕:“祖母用药了吗?药方呢?”

    春晓连忙道:“小姐昏迷着,后宅里没有主事的人,柳嬷嬷也不敢擅作主张,给老夫人用药,药方由柳嬷嬷收着,等着小姐醒来之后,再做定夺。”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去把药方拿来。”

    事关老夫人身子,夏桃连忙撒了腿地往外跑去。

    这时,柳儿端了一碗胭脂米粥过来:“许嬷嬷说,小姐昨儿发了烧,只能喝了一些清粥,胭脂米是药米,养人得很,小姐劳累过度,胃口不好,吃这个既开胃又养人。”

    胭脂米粥盛在白瓷的碗里,色如胭脂,细腻油亮,异香扑鼻。

    色、香、味造成了冲击,虞幼窈胃口顿开。

    等一碗粥见底,夏桃拿了药方,去而复返。

    虞幼窈不懂方子,却精通药理,对比了胡御医之前开的药方,发现谢神医的脉案,与胡御医大体相似。

    但用药上,却有很大差别。

    就比如其中有一味药。

    胡御医用了绞股蓝。

    据她所知,绞股蓝有消炎解毒,平亢降火的功效,而且此药没有任何副作用,几乎大部分药方都会用到。

    但谢神医却用了钩藤。

    钩藤的药性更强,有清热平肝,息风定惊的功效,平亢疏热的效果更直接,但是钩藤盗气,对身体比较虚弱的老人家凶险一些。

    谢神医的药方有没有问题,虞幼窈是瞧不出来,只是隐约明白,胡御医的药方,开得十分保守。

    比较而言,谢神医就有些剑走偏锋。

    因着那场噩梦,虞幼窈对谢神医很忌惮,甚至有些反感,也并不想和谢神医牵扯上关系,不过谢神医是虞宗正请进门来,容不得她来置喙。

    祖母的身体越来越衰弱,谢神医也有些本事,若他开的方子有用,她也不会因为个人偏见,弃之不用。

    虞幼窈将药方交给夏桃:“你悄悄去一趟史御医家里,问一问这方子妥不妥当。”

    夏桃一听就明白了,谢神医是大老爷请回府里的,也不知根底,大老爷为了老夫人也是一片孝心,但老夫人身子紧要,寻了史御医问一问,也能安一安心,自然不好叫旁人知道了,免得传到大老爷耳里,小姐里外不是人,谢神医怕也会心生不悦。

    虞幼窈让春晓把长安找来,交代长安:“派人查一查谢神医的来路,一定要查仔细了,不能有丝毫遗漏。”

    表哥把长安和殷三留给她用,两人一明一暗,这两年帮了她不少忙,这事交给他们,她也放心。

    噩梦里,谢神医用人血做药引,用人心入药,这样邪性的治病法子,不可能只是针对她,肯定一早就有了苗头。

    噩梦里的一切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谢神医是否作恶,还是具体查了之后再作打算。

    若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

    虞幼窈目光微深,眼底却凉薄如冰。

    许是昨儿发了高烧,虞幼窈乏得厉害,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晓把她叫醒:“小姐,夏桃回来了。”

    许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虞幼窈睡了一觉,也不解乏,脑里头钝钝地,闷沉得慌。

    春晓扶着小姐起身,拿了大迎枕垫在她身后。

    虞幼窈没精打采地靠着迎枕,脸色还有些苍白:“叫夏桃进来说话。”

    春晓倒了一杯温水,喂小姐喝完了之后,这才转身出了房里,叫了夏桃进来。

    见了小姐,夏桃见先把史御医说得一些药性论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史御医后面说,方子是极好的,虽然用药大胆,药性略凶险,却对了老夫人的症,用与不用,且看老夫人的身体情况,由虞府自己决断。”

    虞幼窈仔细琢磨了这话。

    方子对了症,那肯定是有用的,史御医对这个方子,还是比较认同,就说明,这方子比胡御医开得好。

    只不过贸然换药,还是有一定的凶险。

    用与不用,视老夫人的身体情况,这话已经是在提点她了。

    老夫人身体尚好,可以弃之不用。

    若老夫人身体不大好,却是值得冒险一用。

    话说到之份上,虞幼窈心中有了决断:“去交代柳嬷嬷一声,把方子上的药抓齐了,打明儿就换谢神医的药方。”

    谢神医口口声声说,用了这方子,仔细养着,祖母的身体会有改善,这话说得有把握,应该不是虚言。

第681章:血药引

    祖母的病有了转机,虞幼窈放心了一些:“谢神医可是安顿好了?”

    夏桃连忙道:“昨儿,三小姐亲自带人将前院的汀兰院收拾了一通,谢神医住进了汀兰院,事后谢神医听闻三小姐身子骨弱,帮三小姐把了脉,还开了方子,说三小姐的病症可以根除。”

    “我昨儿突然昏倒,是谢神医帮我把的脉?”虞幼窈突然有些透不过气,甚至有一种荒诞可笑的感觉。

    噩梦里,大窈窈从小就用谢府的蛊药泡澡,体质很适合做药引,那么现实之中呢?

    夏桃点头:“是他!”

    荣郡王府的花会,祖母病重,这些都是噩梦里发生过的,噩梦和现实虽然不同,但是发展轨迹却十分相似。

    谢神医进府了,虞幼窈的命运,正在朝着“药引”这条路上发展。

    但是!

    她早已经不是噩梦里孤立无援的大窈窈了。

    她是虞府金娇玉贵的嫡长女。

    是皇上亲封的韶仪县主。

    是深明大义救济灾民的虞氏女。

    更是武穆王的“小表妹”。

    谢府也还好好的。

    ……

    出了汀兰院,虞兼葭神思不属地回了嫏还院。

    昨儿,谢神医帮她把脉之后,就说她的病症可以根治。

    乍然听了这话,虞兼葭心里很激动。

    但冷静下来后,就有些不信了。

    她是打娘胎里带的病症,连胡御医都不能根治,谢神医一个江湖郎中,还能比得过宫廷御医不成?

    不过是口出狂言!

    谢神医看出了她不相信,让她摒退了下人,直言道:“三小姐是足月出生的吧!”

    一句话,宛如炸雷一般,惊得虞兼葭心头一跳,端在手里的茶杯,险些失手砸到地上。

    她强自镇定:“也不知道谢神医是打哪儿听来了,这红口白牙的野话?我七月早产,先天不足,打胎里带了病症,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谢神医抚了一把山羊须:“是不是早产,厉害的郎中望一望、把一把就清楚了,三小姐倒也不必惊慌,我们做郎中的,最讲究医德,向来重视病人的隐私,不该说的话,自然不会往外吐漏半分。”

    虞兼葭白着脸儿,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都会落人口舌,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接话。

    谢神医笑了一下:“并非足月出生,就不会先天不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杨大夫人当年怀了三小姐时,胎象不好,又失了将养,一直都在服用保胎药。”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虞兼葭心里一“咯噔”。

    到底是母女,一些事,只是细心一些,也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再经过推敲验证,哪有不清楚的?

    她娘当年还在闺中,就算计了父亲,朱胎暗结。

    发现自己怀了胎时,娘还在闺中,担心被人发现了,根本就没有养过胎,甚至为了让父亲娶她,要死要活地折腾。

    最后父亲是被折腾得没有办法,一是怜悯母亲怀胎,对母亲有愧,二也是担心,事情闹大了,会误了自己的前程,三是那时与母亲情浓,父亲这才违抗了老夫人,将娘续娶进门。

    也因此,娘的胎象并不好,一直在吃保胎药。

    后来胎象稳了,又为了遮掩这件丑事,保胎药就一直没停过,足足保了十个多月,她将她生下来。

    谢神医见她不搭话,面色还算平静,就继续道:“是药三分毒,任何药在需要的时候用,是治病良药,若是用得太多了,就有害身体,令堂服用了过多的保胎药,延迟生产,也导致三小姐从胎里就损了根底,这才是三小姐先天不足的根源所在。”

    事实上,胡御医早前也提过只字片语,只是宫里的御医,向来谨慎惯了,十分的话总要留三分。

    谢神医这话她是相信的。

    虞兼葭抿了唇,迟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你方才说,我的病症可以根治,这是真的吗?”

    若她的病能根治,谁又愿意当个病殃子呢?

    谢神医点头:“这是自然。”

    只说了四个字,就没有多说了,反而吊得虞兼葭心痒难耐,捏紧了帕子又放松,之后又捏紧,反反复复数次之后……

    她终于忍不住追问:“不知是什么办法?”

    谢神医摇摇头,只道:“我一介江湖野郎中,只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实在不足道之,不提也罢。”

    虞兼葭一听这话,就知道谢神医是在拿乔,一个江湖野郎中,敢在官家小姐跟前拿乔,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谢神医许是有些真本事,而且她听说,像谢神医这样的方士,见多识广,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本事。

    这样一想,虞兼葭越发耐不住了:“谢神医过谦了,父亲为了祖母遍访名医,这才寻到了谢神医您,想来也是您医术高明,声名在外,我听说,早前浙江发生了暴乱,父亲叫暴民伤了,也是您妙手仁心,才治好了父亲,父亲这才没有误了赈灾大事,父亲之前就赞您是在世华佗,小女打小养在闺里头,没什么见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谢神医您多多包涵。”

    话都说了这份上,谢神医也不好没有表示,无奈一叹:“三小姐这病症,确实是可能根治的,只是需要一些特别的药引,而且这药引也十分难得,所以老夫方才就没有多提……”

    虞兼葭心中一喜,连忙追问:“不知需要什么药引?还请谢神医告之,若此方真能根治我的病症,他日定当重金酬谢谢神医大德。”

    父亲对她疼爱有加,若她的身子真能根治,父亲一定会不惜代价替她寻找药引。

    父亲位极人臣,她也并不觉得,这世间还有什么药引,是父亲寻不来的,只不过多费些时间和功夫罢了。

    谢神医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了半晌,还是摇摇头,没有回答。

    也不管虞兼葭如何追问,他就是不张口。

    虞兼葭没问出什么,只好失望离开,只是心里想着这事,也是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因此,今儿一早用了早膳,就又去寻了谢神医。

    一通哀戚哭求,总算是打动了谢神医。

第682章:着魔了

    谢神医只道:“三小姐的病,寻常药石是治不好的,不过药王谷传承的巫药里,就有一种血药引,用至珍至贵的草药,至阴至毒的毒药,养成药引,然后取血入药,可以根治先天不足之症,延年益寿。”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他的语气里透了一种诡异的兴奋。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微微一叹!

    “只是这个方子有伤天和,是药王谷的禁法,故而不好与三小姐提及,也是我对不住三小姐,眼见小姐年岁还小,往后还有大好的日子,却受了身体病症折磨,心生不忍,这才一时冲动失言了,若有不妥之处,三小姐只当没有听到……”

    虞兼葭不是傻子,谢神医只提了血药引,用膝盖想也能明白,是先将人养成药引,然后取人血入药。

    竟然还有这么恶心的治病方法。

    难怪成了禁法!

    虞兼葭心里不舒服,连脸都白了,连忙道:“我、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家里是大姐姐在管家,如今她正病着,府里没了主事的人,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谢神医多多包涵,谢神医儿这儿若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下人去办。”

    回到了嫏还院,艾叶见小姐脸色不大好,心里十分担心,连忙吩咐小厨房熬了药,端给了小姐。

    虞兼葭怔愣地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苦涩的药味,一下就冲进了鼻子里头,冲得她作呕了想吐。

    汤药有多苦,只有自己知道,可她记事以来,药就没有停过。

    如果她也像虞幼窈,有一个好身体,谁愿意当个药罐子,病秧子,一年到头药也不能停呢?

    虞幼窈一个丧妇长女,满了十一岁之后,都有不少人上门问询。

    惊才绝艳的宋明昭,每回上门都要送些药材香料,心思昭然若揭,尊贵无匹的三皇子,也想要算计虞幼窈的婚配……

    可她一个病秧小姐,这都十二岁了,却依然乏人问津。

    若她的病症不能根治,京里头的高门大户,是不用想了,甚至因着她的身体,她很可能还会低嫁。

    都是大房里的嫡女,凭什么她要处处都比虞幼窈矮一头呢?

    艾叶见小姐端着药碗,神色变幻不停,连忙出声:“小姐,这药要趁热喝。”

    虞兼葭已经习惯了喝药,听了艾叶的话后,就端起碗,将药放嘴里灌,打算一口气喝了。

    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喝惯了的苦药,这会儿一直苦进了心里头,竟然难以下咽,一到了喉咙里,就往嘴里涌。

    她脸色一白,“哇”地一声,嘴里的药吐了一个干净。

    “小姐……”艾叶吓了一跳,就有些手足无措。

    吐完了药,虞兼葭作呕不停,一声一声的吐,差点将黄胆汁也吐出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兼葭终于止住了作呕。

    艾叶连忙服侍小姐漱口,清理,换衣……

    一通折腾下来,虞兼葭身上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像一朵焉嗒了的小花,褪尽了颜色,苍白着脸靠在床上,默默地垂泪。

    艾叶连忙道:“小姐,您好些了吗?不如奴婢去请谢神医过来瞧一瞧?”

    一提了“谢神医”,虞兼葭难免就想到了“血药引”,心中不由一慌,张了张嘴想说【不用】。

    可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话到了嘴边上,就成了:“也好,你去将谢神医请过来,谢神医医术高明,一定要客客气气的,万不能怠慢了去,另外叫茴香过来伺候。”

    艾叶也不奇怪,茴香虽然降了粗使丫鬟,因着打小就伺候小姐的情份,偶尔小姐也会叫茴香过来伺候。

    百叶不在,小姐身边也不能没有妥当的人照料。

    艾叶领命而去。

    虞兼葭这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张了嘴,想将艾叶叫回来,可喉咙里像被什么哽住了一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就眼睁睁地看着艾叶出了屋里。

    虞兼葭眼泪又是一涌,下意识在心里说服自己,她身子骨弱,方才又呕又吐,确实该请谢神医过来看看。

    对,是这样没错。

    她找谢神医只是为了看病,没有别的心思。

    只是看病!

    而且,她身体不好,找谢神医过来看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什么的。

    虞兼葭心乱如麻,不知道过了多久,艾叶带着谢神医过来了。

    床幔放下来了,艾叶退出了房间,屋里只留了茴香伺候,虞兼葭一只手从床幔里伸出,谢神医仔细把了脉。

    又是之前那一套说辞。

    虞兼葭想向谢神医道谢,可话到嘴边,不觉就问起了“血药引”是怎么一回事?

    谢神医也并不意外。

    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病人没有见过?这世上没谁不希望自己身体康健,鲜少有人能拒绝“治愈”这样的诱惑。

    他一进了虞府,就打听过了!

    虞三小姐打胎里带了弱症,这些年来,药是没少吃过,早两年还咳了血,不得已才到庄子上去养病,可这打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可不是养就能养好的,只要有一丝治愈的希望,虞三小姐肯定不会放弃。

    谢神医说了养药人的一些事:“养药人并不容易,想要挑到合适的药人,更是难上加难,我之所以提了这事,是因为贵府,就有一个十分适合养药人的人,不光体质合适,而且与小姐血脉同源,同根而生,这样的药人,养出来的血药引,效果最好……”

    虞兼葭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惊白了脸儿,颓然地靠在迎枕上,让茴香客客气气地将谢神医送出了屋。

    不一会儿,百叶得了消息回来了,见小姐苍白着脸儿,就自责不已:“都是奴婢不好,方才陪着祖母说话,却不知道小姐方才吃了罪……”

    虞兼葭心慌意乱,轻轻摇头:“我没事,只是药太苦了,一时吃不进去,谢神医已经替我把了脉,没什么大碍,你不要自责。”

    百叶这才放心了一些,陪着小姐说了一会话,顺便提了,祖母想去给大夫人磕头的事。

    虞兼葭宛如着魔了一般,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渐渐形成:“难得你祖母还有这份心,改日就带她过去。”

第683章:寡薄之人

    百叶又是一脸感恩戴德。

    虞兼葭这才问起了虞幼窈:“大姐姐身子好些了吗?”

    “听说早上就醒过来了,用了一些胭脂米粥,精神也好了许多,大抵是没事了,小姐别担心。”

    百叶心疼小姐,就没提大小姐昨儿夜里发高烧的事。

    小姐自个身子不舒服,心里还想着大小姐。

    也不想一想,大小姐昨儿当着大老爷的面儿昏倒了,可真是叫大老爷好生心疼了一番,打浙江带回来的金贵东西,有一半都让人送去给了大小姐。

    也就她们小姐老实,没得大小姐这样厉害的心眼。

    大小姐也就病了这一回,大老爷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们小姐天天吃药,也没见大老爷怎么着了。

    都是嫡出的女儿,也忒厚此薄彼。

    夏桃去寻了柳嬷嬷说换药方的事。

    虞幼窈身上还乏着,也不打算继续睡,重新梳洗了之后,换了干爽的衣裳,人也精神了许多。

    这时,许嬷嬷端了一碗胭脂米粥过来:“精神好了许多,瞧着是没事了,一会儿请个郎中过来,再仔细把一把。”

    府里来了一位神医,听说也是医术高明,但到底是江湖郎中,不知根底,又不是什么大病,还是府里用惯的郎中,更稳妥一些。

    许嬷嬷将碗端给她,虞幼窈不接:“我身上没劲,连碗也端不动了,姑姑你喂我吧,喂我吧!”

    “多大的人了,还腆了脸卖乖,也不知羞。”许嬷嬷嘴里这样说着,还真就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虞幼窈喝粥。

    虞幼窈像一只乳燕,乖乖地坐在床榻上,眼巴巴地看着许嬷嬷,等着被投喂,可把许嬷嬷都瞧笑了。

    一碗粥见底了,许嬷嬷问:“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虞幼窈摇摇头:“我去看看祖母,免得祖母担心。”

    许嬷嬷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可得多注意身子,别再把自己给操劳病了。”

    虞老夫人的身子,就是年轻的时候,操劳太多,失了将养,不知不觉就把身体亏垮了,到老了就药石难养。

    虞幼窈也是担心祖母,这才忧思成病,操劳成疾。

    她从旁瞧着,也不好劝阻什么,总要吃一吃苦头,才晓得厉害,好在年岁小,养几天就养回来了。

    虞幼窈扑进了许嬷嬷怀里:“姑姑,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虞府,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许嬷嬷意外也不意外,轻抚着她的头发,轻笑道:“也好,天大地大,我也没有旁的去处,跟在你身边,倒也省心得很。”

    这两年她在虞府的日子,过得也松快,和虞幼窈处出了感情,便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虞幼窈能舍下虞府这个是非之地,也是好事。

    虞幼窈很高兴:“姑姑,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谢神医进府之后,离开虞府的念头,也越来越清晰,一个从小就养在深闺的女子,要脱离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族,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

    她会迷茫,也会惶恐。

    许姑姑答应和她一起走,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虞幼窈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又搽了一些胭脂和口脂,瞧着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后,这才带着春晓去了祖母屋里。

    柳嬷嬷一脸疲惫,见虞幼窈过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大小姐,您可算过来了,昨儿老夫人没见着您,连觉也睡不安稳,夜里惊醒了十几回,一醒了就问您,今儿连药也不喝了,一个劲地问您……”

    她哪里敢说大小姐是累病了,还发了高烧?

    只说家里忙,大小姐一时脱不开身。

    可老夫人不相信,今早大老爷过来时,还怀疑是不是大老爷打骂了大小姐,把大老爷也骂了一通。

    大老爷堂堂七尺男儿,愣是叫老夫人翻旧账,骂得抬不起头。

    后面是落荒而逃。

    大约是良心发现,一出了安寿堂,就安排文竹将这次从江南带回来的金贵东西,大半都送去了大小姐屋里。

    虞幼窈连忙道:“辛苦嬷嬷了。”

    柳嬷嬷连忙摇头:“大小姐劳累了身子,进去陪老夫人说说话,侍疾的事儿,就交给老奴来安排,您可是老夫人的命根儿,可不行再累病了,不然叫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难受。”

    自从老夫人病了之后,大小姐就没开怀过,府里没有能主事的人,大小姐也担心老夫人,恨不得没日没夜地守着老夫人。

    她是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可大小姐却是听不进去。

    她一个奴婢,也拦不住大小姐在祖母跟前尽孝。

    虞幼窈颔首:“嬷嬷别担心,我已经好了许多,以后也会多注意身子。”

    柳嬷嬷放心了一些。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响动,虞幼窈心中一惊,连忙掀帘进屋!

    虞老夫人披头散发,只穿了青灰色的单衣,就从床上起来,嘴里嚷着:“窈窈、窈窈,我的乖孙……”

    虞幼窈眼眶一红,连忙过去扶住了祖母:“祖母,我在呢,我昨儿走了一趟庄子,今儿才回来,您快躺着……”

    虞老夫人一把抓住了虞幼窈的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有祖母护着我,我能有什么事。”虞幼窈扶着祖母靠在迎枕上,又连忙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喂祖母喝了水。

    虞老夫人这才平复了一些,喘了一口气,还有些心有余悸:“我方才做了个噩梦,梦到你爹那个混账东西,竟然不认亲生女儿,还要将你赶出家门,不管你的死活,还好只是一场噩梦,不是真的……”

    虞幼窈听得一愣,难怪祖母醒来后到处找她。

    虞老夫人揉了一下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两日总梦到你父亲对你不好……”

    总觉得自己若是走了,孙女儿就没有好日子过。

    虞幼窈安慰道:“祖母想多了,父亲对我很好。”

    虞老夫人摆摆手,冷笑道:“寡薄之人,何来情深?你父亲利欲薰心,不值得信任,以后多防备一些。”

    从谢氏死的那一天起,她对这个儿子,就已经不任何抱希望了。

第684章:最后的仁慈

    她纵容老大续娶了杨淑婉,固然是有诸多顾忌。

    但是!

    就杨淑婉那点哄骗男人的手段,都是她玩剩了,却不屑玩得,对付这么个东西,她有得是手段。

    没出手,是因为老大迟早是要续娶。

    杨淑婉眼皮子浅、家世弱。

    没有支撑野心的心计,更没有厉害的娘家,就不可能拿捏窈窈。

    杨淑婉与老大在闺中苟且,杨淑婉嫁进了虞府,甭管有多会哄骗男人,始终都有把柄落在她手上。

    万一她胆敢对窈窈不利,这个把柄足够让她身败名裂。

    她身子病着,没有那么多精力照看孙女儿,与其继娶一个不知深浅的继室,倒不如让老大娶了杨氏。

    在这一点上,她和谢氏达成了共识。

    这么多年了,杨氏也如她料想的一般,小心思虽然多,却始终叫她压了一头,翻腾不出浪花来。

    也不待见窈窈,却也不敢真对窈窈下手。

    一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便由了去,也好叫窈窈知道好歹,这也算磨练。

    等她临终之前,就留下书信,交托给信任的人,偌若杨淑婉胆敢在她死后欺辱窈窈,一样能叫杨淑婉身败名裂。

    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为孙女儿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哪怕她死了,也能让孙女儿半生无忧。

    然而这个把柄,是杨淑婉的,更是虞宗正自己的。

    若虞宗正没有娶杨淑婉,这对老大来说,仅仅只是一桩风流韵事,时过境迁,就算被人揭露了,睡了一个庶女而已,谁会放在心里呢?

    但是娶了,就又不一样了。

    风流事变丑事,都察院的弹劾就能让他颜面扫地,前途尽毁。

    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狠得下心,这样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

    是谢氏的死,让她瞧清了老大的薄情寡义,令她不觉就多算计了一分,以备不时之需。

    这么多年来,她将自己的心思藏得隐晦,连柳嬷嬷也没猜到。

    她希望自己的算计,永远都不要搬上台面。

    这也是她对这个儿子,最后的仁慈。

    虞幼窈不好接这茬,就转了话题:“父亲特意从浙江带了谢神医回府,可见对祖母还是有心的,谢神医开的方子,我也寻史御医看了,说是极好的方子,祖母若是担心我,就好好吃药,养着身子。”

    那位谢神医信誓旦旦地说,只要用了药,好好养着,身体就能好些。

    这话,她也就听听罢,到底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她也不好驳了面子,倒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桩。

    史御医说方子好,应是真的好。

    如此一想,虞老夫人精神振了振:“既然是好方子,那就听你的话,好好吃一阵子。”

    许是叫方才的梦给唬住了,总担心自己走了,老大会亏待了孙女儿,就想着能多撑几日是几日。

    这段时间祖母字字句句,总像在交代后事一般,叫人心里担心得很,如今见祖母,眼中有了神采,虞幼窈也放心了一些。

    虞老夫人又道:“今儿一早,你父亲就进宫复命去了,浙江赈灾一事,也算告一段落,这一次你父亲的差事办得不错,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到了下个月,估计还要领去北方赈灾的活,他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每次天灾,总要闹出不少祸事,暴乱、温疫层不出穷。

    虞宗正也是运气好,有谢府和窈窈鼎立相助,不缺粮也不缺药,还有叶寒渊能镇得住局面,所以止得住暴乱,也拦住了大范围的疫情,这才立了功。

    ……

    大约是心态变了,又换了谢神医的新方,虞老夫人吃了三天药,精神就好了许多。

    虞幼窈心中一松,若能一直这样好好养着,没准祖母的身体还真能养好。

    虞宗正赈灾有功,受了皇上褒奖,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

    太后娘娘也没忘记虞幼窈的一份功劳,顺带着又赏赐了虞幼窈。

    赈灾一事总算各一段落。

    剿倭灭匪更是迫在眉睫,好在叶寒渊接掌了东南沿海的兵务之后,迅速整顿水师,追击倭冠海盗,于龙山大破倭寇,一路追剿至雁门岭,之后又支援闽、广一带。

    与此同时,整治东南沿海吏治,更是刻不容缓。

    皇上下令,命河道监察御史任钦差,清查水师亏空军晌,贪墨修河款,兼并百姓土地等诸多罪名,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允先斩后奏。

    吏部左侍郎兼都察都十三道监察御史虞宗正协理此事。

    继水灾、倭患之后,浙江再起风云。

    天灾人祸不断,朝野内外都在开支节流,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但京里头过节的气氛,也并不浓郁。

    大户人家担心铺张了,会惹了朝廷的眼。

    老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了,也没太多心思过节。

    但不管怎么说,中秋节是团圆节,该过还是要过。

    就算不能热闹了过,挂几个灯笼,应一应景,一家人聚一起吃顿团圆饭,这日子总能有个盼头。

    虞幼窈听到朝中的消息时,不禁微微一叹:“浙江刚遭了水患,百姓受了灾,之前还发生了三次暴乱,朝廷理应施仁政,安抚百姓,进一步稳定浙江局面,不该大张旗鼓整饬吏治。”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万事皆应,以民为本。

    虞老夫人深以为然:“皇上还是太心急了。”

    “浙氏家族”世世代代扎根浙江,树大根深。

    之前皇上借着水患,整治了一批贪官污吏,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浙江各大官员暂时也能老实一阵子。

    等水患、倭患的影响过去,浙江的局面稳定了,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从前有夏言生执掌内阁,浙氏一系有了保护伞,想要动一动,自然不容易。

    现如今,叶寒渊是皇上一手提拔,宋修文这一桩还没过去,人还关在诏狱里,浙江还有一干清流,何愁整治不了浙江?

    虞幼窈摇摇头:“国库空虚,六部的账面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亏空,朝野上下都在想方设法地填补亏空,河道监察御史整治了一批贪官污吏,查抄了大笔的脏银款,皇帝是急红了眼睛,钱眼子钉死了浙江,一时也等不得了。”

第685章:巫药

    虞老夫人点头:“也对,之前查抄的脏银都是小头,真正的大头都是叫有权有势的官员贪了去……”

    朝廷每年的税收,不过一百多万两银入库,加上海上贸易,满打满算也只三四百万银。

    但查抄的小头,都有一百多万两,相当于朝廷一年的税收。

    还没查抄的大头,想想都知道是一笔巨款。

    虞幼窈忧心忡忡:“拔出萝卜带出泥,叶寒渊忙着剿倭灭匪,至少要到十月,天气冷了,海上的战事才能平定,但战事完了就完了,难的还是战后的一应善后事宜,赈粮,抚民,重建……”

    这才是重中之重。

    这一切,都离不开地方官员施政,更少不了叶寒渊主持大局。

    如此一来,浙江这边就分身乏术!

    虞老夫人也想了这些:“你父亲下衙之后,我与他谈一谈,让他给朝廷递个折子,劝一劝皇上?!”

    虞幼窈摇摇头:“皇上急功近利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们都能想到的问题,朝臣们不可能想不到,皇上一意孤行,谁劝也没用。”

    况且,虞宗正也不是能直谏的人。

    虞老夫人听得直叹气:“朝中大事,我们这些内宅妇孺,也是插不上手。”

    上次表哥在信中就提醒她,浙江要乱了,让她把浙江的生意都收拢了,多买些田地,没什么比田地更实在。

    浙江的地价普遍都贵,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田地是百姓的命根子,不到走投无路,没谁愿意卖田卖地。

    朝廷赈灾也只是一时的,指望着朝廷活命,也是根本不可能。

    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就只能卖田换粮。

    眼下浙江真的要乱了,甭管是田还是地,都没有钱粮重要。

    一旦浙江乱起来了,田地的价格只会更低,甚至还会有人趁机打压田价地价,贱买高卖,从中获取暴利。

    虞幼窈现在就要抢先出手,将浙江的地价,控制在一个较好的价格上,保障百姓们能换到更多的钱粮。

    同样的田地,有人出了高价,有人出了低价,老百姓也不是傻子。

    但是,想要控制一省的田地价格,饶是虞幼窈财力雄厚,也不是她一个人做得成,她打算和谢府合作。

    而且,虞幼窈也打算好了!

    等将来浙江安定下来后,她会将买来的地,无偿租给卖地的百姓耕种,所得的收成,百姓们可得三成。

    将来百姓们有了钱,允许以原价,将卖掉的地赎回去。

    她并不觉得自己吃了亏。

    要知道,浙江田地价格本来就贵,等到百姓们有能力赎地,也要好些年头,这些地里的收成,已经让她获利巨大。

    举手之劳,互利互惠,她为什么不做呢?!

    只是,这么大一个摊子铺开,就需要周全的计划,方方面面都不能马虎,更不能损害了百姓的利益。

    如此一来,需要考量、顾忌的地方就多了。

    虞幼窈将心中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记录下来,然后又一条一条地摘出来,仔细地思量周全。

    就在虞幼窈挖空了心思,想要大干一场时,虞兼葭终于还是没经住“根治”的诱惑,暗地里向谢神医打探“血药引”的事。

    谢神医也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

    得知“血药引”,是巫药流派,传承十分悠久,虞兼葭心中疯狂的念头,宛如蔓草一般,疯魔了一般滋长,为了稳妥起见,她查找了大量古籍,发现《山海经》上面就有不少巫药记载,《神农本草经》里也有以发须入药的记载……

    虞兼葭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血药引”已经深信不疑:“虞幼窈,不要怪我,要怪就对你自己。”

    虞幼窈是嫡长女,又被封了韶仪县主,谁敢将她养成“药引”呢?!就算“药血引”的诱惑力再大,她也只能睁眼瞧着。

    可老天偏偏让她认识了赖婆子。

    也知道了赖婆子的秘密。

    还能拿捏赖婆子。

    连老天爷都帮她。

    要知道,当年害母亲被关进静心居的人,是虞幼窈自己;

    也是虞幼窈让她在府里呆不下去,她这才主动要求去庄子上养病;

    更是虞幼窈,将她身边的丫鬟打发了出去,因为身边人手不足,这才让她有机会认识了赖婆子呢!

    静心居早几天,就撤了守门。

    虞兼葭来静心居,是特意绕了道,也好在虞幼窈病倒了,父亲让她对府中的事多上心一些,这才让她钻到了空子,避开了耳目。

    不然她还真没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静心居。

    要不怎么说,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呢?!

    巧合的事多了,那就上天注定。

    虞兼葭让茴香守在院子里,不管谁来了,都要进来通报一声。

    茴香连忙应是。

    光天化日里,屋里头平添了几分阴暗,一种挥之不去的酸臭气味,不停地往鼻里头钻。

    李嬷嬷和碧桃都不在屋里。

    久病床前无孝子,母亲病了三年,再深的主仆深份,也被消磨殆尽,好不容易静心居撒了守门,李嬷嬷和碧桃被关了三年,轻易就叫人引出了静心居。

    整个静心居里,只有她和母亲,还有茴香三人。

    虞兼葭强忍着想要捂鼻的冲动,走到了床榻边上,轻唤:“母亲、母亲,快醒一醒,女儿过来看您了……”

    杨淑婉听到叫唤声,眼皮轻轻一动,用力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里,映照着女儿,苍白柔弱的面容:“葭、葭葭,是葭葭来了吗?”

    虞兼葭眼眶一湿,连声音也哽咽了:“是我,母亲是我,母亲您的身体好些了吗?都是女儿不孝,不能在母亲床前侍疾尽孝,叫母亲受苦了……”

    说到这儿,她不由悲从心来,一时间泪落如雨,泪珠儿沿着过分苍白的脸儿,滑落到尖尖的下颚,要掉不掉的样子,更衬得她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杨淑婉心疼得直喘气,眼里直翻白眼。

    虞兼葭吓了一跳,哭喊着:“母亲,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母亲……”

    好在杨淑婉这口气,还是喘过来了,用力拉住了女儿的手,也不在道是打哪儿来的力气。

第686章:怀恨在心

    虞兼葭哭得肝肠寸断:“是我对不起母亲,母亲……”

    杨淑婉憋着一口气说:“不、不怪你,母亲知道你、你孝顺,是死老太婆不、不允你来见我,都、都是她的错,你不要自、自责。”

    虞兼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母亲不怪我,我却不能原谅我自己,只恨自己势单力薄,孤立无援,明知道母亲在受苦受难,却不能救母亲于水深火热,每每一想到母亲被关在院子里,受病痛的折磨,女儿恨不得以身相替……”

    好好的话,听在杨淑婉耳里,就成了女儿在府里受了欺负,日子也不好过。

    杨淑婉悲从心来,死老太婆偏疼虞幼窈,虞宗正对葭葭也不如从前宠爱,将心思全放到虞幼窈和秋姨娘生的庶子身上。

    思哥儿到底是嫡子,将来要继承家业。

    可她的葭葭呢?

    祖母不喜,父亲不疼,姐姐不善,弟弟年幼,她也没有几天熬头,将来这府里哪还有女儿的活路?

    浑浊的眼泪,沿着眼角一下就滚进了髻发里,杨淑婉声音嘶哑:“别、别哭,葭葭别哭啊……”

    “母亲,我好怕,今儿我是支开了下人,悄悄过来的,母亲,我、我该怎么办……”虞兼葭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儿上还挂着泪珠儿,哆嗦着唇儿,一副惊惶害怕的样子。

    杨淑婉连呼吸也粗重了,连忙追问:“怎、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她醒来之后,就没见到李嬷嬷和碧桃。

    静心居的守门撤了,老夫人就算不喜葭葭过来看她,可这探母尽孝的事,也不需要支开了下人,悄悄地过来。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虞兼葭打了一个哆嗦,连脸都白了:“母、母亲我、我……”

    女儿怕成了这样,“我”了好大半晌,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杨淑婉就知道出大事了,用力憋了一口气:“不、不要怕,快告诉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母、母亲为你做主。”

    虞兼葭白着脸,一边摇头,一边落泪,哆嗦着唇儿,显然是吓得不轻!

    杨淑婉心如刀割,她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往外迸:“不管什、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母、母亲虽然病着,但名、名义上还是你父亲明媒正、正娶的妻子,想、想要欺负我、我女儿,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虞兼葭更是哭得不能自已:“是、是我跟前的丫鬟百叶,她、她……”

    本以为找到了主心骨,可话到了嘴边上,她又怯了胆儿,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百叶?

    她记得是女儿之前在庄上收的大丫鬟,难道是她惹出了什么事儿,牵扯到了葭葭这个主子身上?

    杨淑婉急得直冒汗,喉咙里发出“嗬嗬”地声响:“快、快说,母亲帮你!”

    一个小小的奴婢,不管出了什么岔子,不过是一张席子的事。

    女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阴私的事情,自然不好沾手,但她都是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虞兼葭慌不成样:“百叶她祖母赖婆子身体不大好,我、我不忍她们祖孙生离,就做主将赖婆子接进了府里……”

    这样做虽然有些不妥之处,但她一个主子,给身边下人一些体面,这也说得过去,怎么还怕成了这样?

    杨淑婉没急着问,沉住了气。

    “我、我原也想着,赖婆子从前在祖母屋里伺候过的,家里头明明白白,没什么问题,这才允了赖婆子进府,也是一片好心,可万万没想到,那个赖婆子却、却……”说到这儿,虞兼葭脸色又白了几分,畏畏缩缩,仿佛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伺候过老夫人,后来出了府的?

    好端端的,怎就出了府?

    杨淑婉也是见惯了内宅阴私,对后宅那点个事,是最清楚不过了,仔细一琢磨,就能琢磨出事来。

    虞兼葭支唔着声音,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有、有一次茴香偶然听到,赖婆子在骂人。”

    杨淑婉连忙问:“她在骂谁?都、都骂了什么?”

    虞兼葭吱唔了半天,连脸都涨红了,嘴里就是迸不出一个字来儿。

    杨淑婉一想就明白了,许是那个赖婆子骂得不堪入耳,葭葭小打就是受了教养长大得,哪儿能说得出口:“把、把茴香找来。”

    虞兼葭慌声道:“茴香就在外面守着,我叫她进来……”

    一边说着,就连忙出屋喊茴香了。

    茴香连忙进了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给大夫人磕了一个响头:“奴婢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好。”

    见茴香调离了女儿身边,还是这样稳重,有规矩,杨淑婉就放心了一些:“把赖婆子骂人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茴香吓了一跳,和虞兼葭一样连脸都白了,吱唔声道:“就有一次,赖婆子过来拜见小姐,小姐屋里挂着谢大夫人的画象,我瞅着赖婆子盯着谢大夫人的画像看了许久,眼神有些不对,担心赖婆子有问题,到时候牵连了小姐,就悄悄跟着赖婆子出去了……”

    后面的话儿,还没说出来,人就打起了哆嗦,一脸地惊恐,连眼睛都瞪得老大。

    惊惧害怕的模样,和葭葭如出一辙。

    杨淑婉喉咙里,像是破了风一样,风里夹了沙子,声音在风里头,被沙子磨砺了一道,又粗又哑:“继续说!”

    看样子,这赖婆子当年出府的事,还与谢氏有关。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茴香连身子都趴到地上去了,牙齿“咯啦”打颤着:“奴婢看到,赖婆子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就小声地骂了一句:我呸,不要脸的小贱逼,仗着一副贱骚样,勾搭小叔子,搞破鞋,短命鬼……”

    茴香努力学着赖婆子,当时的语气,将骂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话都说完了,她就像被人抽空了全身力气,身子软倒在地上,甚至连头也不敢抬了,身下的地板又冷又硬,冷气不停地往膝盖里钻,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第687章:私情

    这种话到了耳朵里,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是一碗砒霜灌进肚里头,让人盯着断了气,再扔去乱葬岗里喂野狗的。

    就算知道小姐心善,不会让她去死。

    但茴香依然觉得害怕。

    屋里头静得落针可闻——

    杨淑婉显然也被这话震得不轻,枯败的脸上倏然涌上了一股潮红,一种强烈的兴奋,冲击了她的大脑。

    虞兼葭低着头抹泪。

    虞府每年,都有下人因各样原因被放出府去,赖婆子虽然是百叶的祖母,她也没将赖婆子当一回事。

    赖婆子却是个会来事的,百叶才选到了她屋里伺候,赖婆子仗着从前伺候了老夫人的情份,到了庄子上向她谢恩。

    那天,她像今天一样,坐在堂屋里,墙上挂着谢氏的画像。

    赖婆子进屋之后,没第一时向她行礼,反而往墙上谢氏的画象瞄,眼神十分怪异,这让她起了疑心。

    之前七婶子,与她提过赖婆子的事,谢氏进门的时候,赖婆子还在府里伺候。

    老夫人身体不好,谢氏一进门,就让谢氏帮着管家。

    虞兼葭听说过,谢氏是个厉害人,同虞幼窈一样赏罚分明,是个仁善性子,就算谢氏去世了多年,府里依然有老仆记得谢氏的好。

    赖婆子在谢氏手底下做事,不说对谢氏有什么主仆情份,这样盯着人的画像瞧,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有问题。

    赖婆子向她磕头谢恩之后,她悄悄让茴香跟着赖婆子。

    果然!

    赖婆子到了没人的地方,就“呸”了一声,往地上吐了一泼浓痰,嘴里骂骂咧咧:“我呸,不要脸的小贱逼,仗着一副贱骚样,勾搭小叔子,搞破鞋,短命鬼……”

    之后又连骂带哀地说了一通,虞兼葭拼凑出了赖婆子出府的真相。

    赖婆子当年在府里伺候,做事虽然有些麻利劲,就是手脚有些不干净,好像是因为兄长生了重病,偷了主子不戴的首饰出去当钱,让谢氏发现了。

    到底是老夫人屋里的下人,谢氏也不好闹大。

    谢氏也不是狠心的人,私下审问了赖婆子,得知她兄长得了重病,就没有报官,也没有罚赖婆子,只是将赖婆子写到了解契出府的名单上。

    对外说是,赖婆子兄长病了,赖婆子不放心侄儿,自愿与府里解契。

    也因此,府里没人知道真相。

    站在虞兼葭的角度上,谢氏此举也算十分仁义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赖婆子偷了主子首饰,固然是情有可原,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本就不该继续在府里伺候。

    谢氏也没有将事情做绝,帮着赖婆子将偷东西的事捂着。

    赖婆子是好端端解契出府,有了在官家伺候经历,找别的活计也容易,也算给了赖婆子一条活路。

    只是,听赖婆子这样辱骂谢氏,想来对谢氏非但不领情,还怀恨在心。

    所以,虞兼葭对“勾搭小叔子”这话,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但也难免对这话上了心。

    与七婶儿说话时,就有意无意地探问了嫡母谢氏的话,七婶儿只当她敬重嫡母,自然也会说一些话。

    后来她从七婶儿嘴里知道,当年二叔虞宗慎中了榜眼之后,就去了泉州,是在谢府的帮助之下,写下了《海图策》,为后来入内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谢府和虞府之所以结亲,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虞兼葭这才察觉了不对。

    其实,二叔当年的事,在府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老夫人不提这些,杨淑婉是继室,对这事也是一知半解,大房和二房也早早就分了家,她只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就没往这上面想。

    七婶儿这么一提,将前因后果一串连,虞兼葭陡然意识到,与谢府有情份,关系好的人,其实是二叔。

    二叔在泉州呆了一年多,出入谢府,不可能不认识谢氏。

    那么赖婆子的话,很可能就不是空穴来风。

    虞兼葭的脸都吓白了,可心底却涌现了一股隐秘地兴奋和激动。

    之后,她以赖婆子曾经在老夫人屋里伺候过的借口,帮赖婆子请了郎中治病,还将百叶调到身边贴身伺候。

    赖婆子和百叶也是感恩戴德。

    她借着这恩情,旁敲侧击地打探谢氏的事。

    赖婆子只当她对嫡母十分敬重,想知道一些嫡母的事,难免就会多说一些。

    只是,赖婆子到底在府里伺候过,口风也紧得很,无论她怎么打探,却对谢氏和二叔的事只字不提。

    不过,还是让她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赖婆子对谢氏怀恨在心,就算再怎么谨慎、口严,在提及谢氏时,难免会透露出对谢氏的怨恨,言语上难免会有些疏漏。

    这些只字片语,细枝末节,一般人很难往“私情”上面联想。

    但是!

    虞兼葭本就是“有心人”,对赖婆子的字字句句,甚至是说话时的语气、神态,都是掰开了,揉碎了,理细了,一遍又一遍地想。

    最终确认了,谢氏和二叔在泉州时就认识了。

    她忍不住猜想!

    二叔是榜眼出身,还入了翰林,将来是要进内阁做阁臣的人,怎么可能娶一个商户女呢?

    士农工商,商最末流。

    二叔如果娶了谢氏,难免会叫人垢病。

    世族嫡子,榜眼出身,翰林储相,诸多美名,都难抵一个“耽迷女色”的污名,谢氏也将成为横在他仕途上最大的障碍。

    站在一个做母亲的立场上,不管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还是为了儿子的名声,老夫人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娶一个商户女。

    赖婆子是个谨慎的人,这事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就算没有掌握证据,也肯定知道一些内情。

    她将赖婆子接进府里,原是想施恩赖婆子,仔细观察赖婆子,将这事打探清楚了,手里拿捏了虞幼窈的把柄,她将来的日子才能好过。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父亲从浙江带了谢神医回府,谢神医的“血药引”诱惑实在太大,想要将虞幼窈养成药引,首先要让父亲放弃虞幼窈。

    虞幼窈是嫡长女,又封了韶仪县主,虞府是不可能轻易放弃她。

第688章:人不为己

    唯有谢氏妇德有亏,让父亲蒙羞,容不下虞幼窈。

    不过这种事,她肯定是不能掺合。

    赖婆子是她接进府里的,若是让人查到,她和这件事牵扯上了关系,就成了她故意算计虞幼窈。

    就算虞幼窈被虞府厌弃了,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就只让能母亲做。

    母亲向来最疼她了,一定会仔细为她筹谋,不会将这件事牵扯到她身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只是想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不想再做一个病秧子,药罐子。

    她也不是一定要将虞幼窈养成血药引,原是打算挑一个适合的孤女。

    是谢神医说,虞幼窈的体质适合养药引,和她血脉同源,养出来的药引是最好的,旁人都不如虞幼窈合适。

    思及至此,虞兼葭又哭了起来:“母亲,我该怎么办?我听说,当年二叔去了泉州,与谢府往来从密,肯定是一早就认识了嫡母,嫡母是受了教养的,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可赖婆子是个泼皮无赖,这话若是传了出去,难免会惹人误会……”

    若是从前没有交集,这话也就传一传罢了。

    可从前就认识,就难免会牵扯不清。

    杨淑婉脑子有些发晕,其实她对谢氏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她嫁进虞府之前,大房和二房就已经分家了好几年。

    因为是分了家的,两房往来也不密切。

    姚氏禀着孝道,除了逢年过节外,每十天才会来大房看一看婆母,在婆母跟前尽一尽孝心,送些孝敬东西。

    也仅此而已。

    小叔子忙着朝中的事,来得就更少了。

    她还真没法将谢氏和小叔子想到一块去,可听了葭葭方才的话,两人在泉州就认识,兴许这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氏长得风流貌美,小叔子也是温文尔雅。

    男未婚,女未嫁,小叔子见到了谢氏的好的颜色,动些心思好像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两人有私情。

    小叔子可是榜眼,如今还是内阁首辅,听说连屋里的妾室,都不怎么沾,也不像会觊觎长嫂的下三滥。

    虞兼葭仿佛是怕极了:“我听说,嫡母进门不到半年,二婶娘也进门了,接着没过多久,两房就分家了。”

    杨淑婉眼皮子狠狠一跳,就听到虞兼葭一边哭,一边说:“父母在,不分家,哪家哪户都是这样的,虞府本就人丁少,父亲和二叔就两兄弟,一家人不分彼此,互相扶持着,哪能不比分家好?祖母身子也一直不大好,家里有两个媳妇照料着,岂不是更妥当?旁人往这上头一想,虞府肯定是要落人口实,这可怎么办啊……”

    杨淑婉虽然不清楚,大房二房当初为什么分家,从前也没觉得不妥,可叫女儿一提,就也觉得这分家,似乎有些不对劲。

    若谢氏和小叔子有私情,就肯定不能长久地在一个屋檐下……

    虞兼葭声音也哭哑了:“我也没想到赖婆子竟然会闹出这事来,我想将她赶出府去,可又担心赖婆子到了外头乱说话,可赖婆子口无遮拦,一直留在府里也不是一回事,倘若哪天乱说了什么话,叫旁人听了去,该怎么办啊!”

    这事儿一闹腾出去,整个虞府乃至虞氏族,都要名声扫地,世世代代累积的名望,也要毁于一旦。

    难怪葭葭吓成了这样,自己拿不了主意,还要支开了下人,悄悄地来静心居,寻她这个母亲拿主意。

    杨淑婉浑浊的眼里,透着腥红的光,陡然瞧向了茴香:“我与三、小姐还有话要说,你、你去外面守着。”

    “是,奴、奴婢马上去。”茴香打了一个激凌,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一直到了院子里,她的心还在“砰砰”地直跳。

    大夫人方才看她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令她连头皮也是一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还没到冬天,身上无端瘆冷得慌。

    屋里头,虞兼葭惨白着脸儿,惊恐不已:“娘,赖婆子是我接进府里的,赖婆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肯定是我的不是,让祖母知道了,肯定不能轻饶了我,母亲,我真的好怕……”

    杨淑婉心疼女儿,语气透了一抹诡异的兴奋,“别、别慌,你先别慌,仔细听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虞兼葭慌乱地点头,眼里还淌着泪。

    杨淑婉交代道:“你屋里的茴香不能留了,你先借口将她打发出去办事,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安排……”

    虞兼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娘,茴香她跟了我许多年,待我忠心耿耿,能不能不要……”

    “葭葭!”杨淑婉加重了声音,因为太激动了,她又有些喘不上气了,嗬嗬地翻着白眼。

    直吓得虞兼葭扑倒在床榻边上,拉着母亲的手一边哭,一边认错:“母亲是我错了,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您别吓我,我都听您的,您让我怎么做,我、我就怎么做,母亲您别生我的气……”

    杨淑婉揪紧了被单,强撑了这一口气:“葭葭,我知道茴香待你忠心耿耿,打小就在你身边伺候,你与她情份不大一般。”

    虞兼葭低着头小声地哭,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生怕惹了母亲生气,母亲身子会受不住。

    杨淑淑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我也不想作孽,可茴香不死,难保哪一天,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虞兼葭茫然的看着母亲,仿佛没明白她的意思。

    女儿年岁小,没经过事儿,也不知道这事的后果,杨淑婉就道:“这事关系了整个虞氏族的前程,但凡你与这事,有那么头发丝点的牵连,到时候你除了毒酒白绫选一样,根本就没有活路。”

    一条人命,比及整个虞府的名声,小叔子和老爷的前程,甚至是整个虞氏族里的名望,那都是微不足道。

    不光是葭葭,所有相关的人都活不了。

    虞兼葭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也是没法子,你的命,和茴香的命,我只能选你,我也没有几天日子熬了,将来的日子,要靠你自己个去过,是好是坏,母亲也帮不上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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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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