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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59章:谢恩

    柳嬷嬷也是泪流满面:“老夫人,您可得保重身子啊,大小姐还指望您呢……”

    未经他人之苦,不道他人之痛,未经他人之痛,不道他人之过,老夫人这辈子,活得太苦了,她算计了一辈子,没有一桩是为了自己。

    到了第二日,宫里又来了圣旨,这一次是谢府的诰命。

    谢氏去世多年,她的圣旨,是由虞幼窈这个女儿接的。

    经历了一回,虞幼窈从容了许多。

    朱公公瞧着虞幼窈,笑容堆了满脸:“韶仪县主的诰册,命服已经完成了,咱家就顺带了一起带过来了。”

    虞幼窈目光微微一闪,连忙道谢:“有劳公公不辞辛苦。”

    她可不认为,朱公公有这样的闲心,过来宣读圣旨,还顺带帮她带了命服过来,这分明不是顺带,而是特地。

    朱公公声音细柔:“举手之劳,韶仪县主客气了。”

    说完了,他一击掌——

    便有几个宫女托着鎏银的宫盘,低眉敛目,鱼贯而入,转眼就在前厅站成了一排。

    宫盘上依次摆放了珠翠头冠、真红大袖翟衫,真紫绣鸾金纹霞帔、褙子,及搭配的坠子,每一样都是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精美无比。

    宗室爵位与诰命有所不同,用真红、凤鸾、真紫,金纹等,腰间多了一条象征宗亲贵爵的大红色缎绣鸾彩帨。

    与诰命服大抵相似,只是用纹不同,颜色也用了金、紫,瞧着还要气派庄重一些,但规制上,还是严格按照了品级。

    虞幼窈的五品县主,在品级上不如祖母。

    虞幼窈又谢了朱公公。

    朱公公笑眯眯地点头,连坐也没坐一下,只道:“皇上忧心旱灾,浙江又发了大水,近来身子越发不好了,咱家也不便久待,便回宫伺候去。”

    看似什么也没说,但一个“旱灾”、“大水”,就已经把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

    朱公公走后,虞老夫人盯着桌上珠翠满冠,华贵气派的县主命服:“我一会儿,就命人往宫里递牌子,明儿一早,你就穿这一身县主命服,先去祠堂,将诰册供到祠堂,拜完了祖宗,就随我一起进宫谢恩罢!”

    旱灾可以缓一缓,可大水刻不容缓。

    朱公公是在提点他们家,早些进宫“谢恩”呢。

    虞幼窈点点头:“我知道了,祖母。”

    虞老夫人精神不大好:“宫里的一应规矩,你都跟许嬷嬷学过了,倒也不用我再多说,横竖明儿我们一起,我是怎么做得,你跟着一起学便是,你是县主,又是头一次进宫,难免有些疏漏,宫里不会计较。”

    宫里一应规矩繁多,倒也不是一张嘴能说得清楚。

    去一回,下次什么就清楚了。

    虞幼窈点头:“宫里的规矩,我都知道,祖母别担心。”

    虞老夫人露了笑容,强打了精神,又提了宫里需要注意的一应规矩、事宜,一些重要的,更是反复地交代了几遍,嘴里说这些规矩,不用她多说,可到底担心孙女儿,这一交代,不知不觉话就多了。

    等说完了话,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虞老夫人一脸疲惫,又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眼下天灾人祸,就算没有宫里头这么多算计,该尽心的地方,我们家还是要尽心得,不单单是因为你,不要胡思乱想。”

    祖母这是担心她认为宫里头的算计,都是针对她,虞府只是受了她的牵连,心里自责难受。

    其实,这样也是没错。

    宫里由始至终,算计只是她的钱财。

    虞幼窈没觉得,自己该为此自责什么,可眼见着祖母一天天消瘦、苍老,心里依然觉得很难受。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所求的也不过心安理得,问心无愧,祖母从小就是这样教我的,我一直记得祖母的话。”

    虞老夫人恍惚了一下:“我从小的时候,我娘也是这样教我,”只可惜,她始终记得这一句话,却还是亏了心:“不光要记得,还要做到。”

    虞幼窈看着祖母,脚步蹒跚的背影,突然发现,祖母头上的白发又添了许多,一下就红了眼眶。

    “祖母——”虞幼窈娇娇地唤了一声。

    虞老夫人下意识回过身来。

    就见孙女儿宛如乳燕投怀一般,扑进了她的怀里,紧紧地搂着她的腰:“祖母,你一定要好好的。”

    虞老夫人红了眼眶,没像以前搂着孙女儿,说着体己的话儿,只是拍了拍她的背:“你好,祖母就好。”

    自从到了四月,祖母脸上的笑容就一天天变少了,对她的忧虑也越来越多,经常拉着她,交代很多话,还经常说起从前的事。

    府里的事,也尽量都交到了江姨娘手上,不再让她沾手。

    她极力帮着祖母调养身体,可祖母年岁大了,也病了多年,根底亏损得严重,身体勉强养好了些,也因发了一场阳亢,眼见着衰弱下来。

    这段时间,宫里的诸多算计接踵而来,一桩桩的事儿,都是压在祖母心中过不去的坎儿。

    是对她,也是对虞府。

    甚至还是更多,她不明真相的原因。

    祖母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垮,就算加大了灵露的用量,也没有作用。

    虞幼窈真的很担心,可她就是再担心,也没法帮着祖母,将心中操不完的心,放不下的忧虑全部解决。

    虞老夫人回到了安寿堂,才清净一会功夫。

    青袖就过来禀报:“大老爷过来了。”

    虞老夫人靠在榻上,手里捻着佛珠,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他急巴巴地过来寻我,是为了什么事,”说到这儿,她脸上就透了讽刺:“你跟他说,我身体不适,叫他自个回去,明儿进宫该怎么做,也不需要他来指手划脚,我虽然一介妇孺,却也知道该怎样做,才能不负皇恩浩荡,窈窈那边也不用去了,该准备的,我们一早就准备上了。”

    说完了,她好像真的累了,连佛珠也不捻了,缓缓闭上了眼睛,靠在榻上养神。

    青袖放轻了脚步,悄悄地出了内室,转述了老夫人的话。

第660章:进宫

    虞宗正青了青脸,老夫人都说了身体不适,他也不好继续打扰,转口就问了老夫人的身体。

    青袖低头回答:“三四月份的时候,胃口就不大好了,这段时间,精神眼见着差了许多,刚刚发生的事,转头就忘了,可从前发生的事,却记得越发清楚。”

    虞宗正皱了眉:“有没有请御医过来看过?”

    青袖:“请了,大夫每十日请一次,御医每月请一回,都说老夫人思虑太甚,需以静储养精神。”

    虞宗正点头,交代:“好好伺候老夫人。”

    青袖连忙应是。

    一出了安寿堂,虞宗正脸色就沉下来了,这段时间,他也不是没感觉到,老夫人对他越来越冷淡了。

    当年,老夫人为了帮老二铺路,让他娶了谢氏。

    如今轮到为他铺路,老夫人却又变了一副态度,是不是在她心里,只有老二的前程才是前程?

    因为他不如老二,就该一辈子都被老二踩在头顶上?

    就连唾手可得的机会,也该放弃?

    谢氏被封了三品淑人,这事在京里头,没冒出一点水花,浙江端午汛,毁了堤坝的事,却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皇上一连下了三道口谕,抗灾,救民,治贪不一而足。

    朝廷赈灾的明文也张贴到了衙门。

    但这都不足以安定民心。

    南方百姓遭了水患,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北方受了旱灾的百姓们,也有一种物伤其类,唇亡齿寒的惶恐。

    民心已乱!

    到了第二日,虞幼窈卯时不到就起身了。

    沐浴净身之后,许嬷嬷帮虞幼窈换上了命服,一边又讲了宫里的一应规矩,宫女,太监们的品级,遇到了该如何打点,从二道宫门,到寿延宫会经过哪处,没到太后娘娘宫里,宫里任何东西都不要碰……

    零零总总地,也交代了小时个时辰。

    内务府造的命服,虽然拿捏了各人尺寸,但是成衣都做得偏大许多,穿在身上很宽松,却十分厚重。

    一身命服穿一生也够了。

    虞幼窈到了安寿堂。

    虞兼葭冷不丁一眼望去,连心神也为之一夺,怔愣地看着虞幼窈,湿滑的眼底难掩火热,一时连眼睛也挪不开了。

    县主的命服,与老夫人不同,霞帔是真紫色,用了凤鸾金纹,虽然规制上不如老夫人,瞧着却比老夫人的,更要尊贵一些。

    人要衣穿,佛要金装!

    平常瞧着轻盈细弱的虞幼窈,穿上了这一身富丽堂皇的命服,连麻雀也变成了枝头上的凤凰,通身气派,大气庄重,仿佛多瞧一眼,就是对她的不敬。

    这样的尊荣,还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可凭什么呢?

    虞兼葭几乎被虞幼窈头冠上纯正明亮的珠翠,刺痛了眼睛,心口就像被针扎了一些,密密麻麻地疼着。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

    虞幼窈是有一个有钱的外家,才能得了县主爵位。

    虞幼窈韶仪县主的爵位,不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的,是要花大笔的银钱买得,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宗室贵女。

    也不过是名头好听罢了。

    虞老夫人强打了精神,打理了孙女儿一身气派庄重的县主命服,脸上也不禁露了笑容:“可真好看,唯愿我们家窈窈,这一生能享荣华,安富贵。”

    虞幼窈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眶,轻轻点头。

    虞宗正目光闪动,也难掩了激动和喜悦:“母亲,您就放心吧,窈窈往后的荣华富贵,还在后头呢。”

    自古以来,女凭父贵,将来虞幼窈的富贵前程,都要看他荣华似锦。

    虞老夫人表情淡了一下来,带着一家老小去了祠堂,祠堂重地,平常祭祀,是不允女子进入,只有家族大事,女子才允许踏入祠堂。

    虞幼窈身为虞氏子孙,受封了县主爵位,这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到了祠堂里,虞宗正就将手中的诰册郑重地交给了虞幼窈,上前敬了香。

    虞幼窈捧着诰册行了三叩九拜之礼,之后才起身,将诰册摆到案格里,又跪地一拜:“虞氏幼窈,蒙受虞氏教诲,铭记祖德,光耀祖功,定不负皇恩浩荡,君露之恩。”

    出了祠堂,天光放亮。

    虞幼窈陪着祖母,简单用了一些燕窝粥,就直接上了马车进宫去了。

    这一路也不近,进宫之后,规矩繁多,不宜多食,连水也要尽量少喝,免得在宫里失了仪。

    命妇们每一次进宫,都要折腾得连气也喘不动。

    只有深切地体会到了天威煌煌,心中的敬畏才会越深。

    马车到了第二道宫门,就停下来。

    虞幼窈扶着祖母,进了不远处的亭子里歇脚。

    祖孙俩用了一些茶水、汤羹、点心,总算是精神了一些。

    大约一盏茶的时候,太后娘娘跟前的沈姑姑,就带了几个宫女、内侍,并一个背了药箱,包了头巾的医女走过来。

    虞幼窈连忙迎过去,向沈姑娘娘下礼:“沈姑娘好。”

    沈姑娘笑容一深,托了托她的手:“宫里头的礼数和规矩大着呢,是能省就省,不然这一路折腾下来,可就要受累了。”

    神态语气都透了亲切,身为太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她的态度,往往也就代表了太后娘娘的态度。

    虞幼窈受宠若惊:“谢谢姑姑。”

    沈姑姑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几年没见,虞大小姐长了年岁,规矩越发好了,便是进了宫,也是低眉敛目,从容不迫的样子,见人只问好,不谈交情,事后只道谢,不多提半句客套话,该敬的礼,规规矩矩,不该说的话,一个字儿也不多说。

    这才是聪明人儿,该有的。

    直到这时,虞老夫人才姗姗过来:“有劳姑姑特地过来接应。”

    沈姑姑笑容不减:“老夫人客气了,昨儿您老递了进宫的牌子,太后娘娘知道后很高兴,担心这一番车马劳顿,叫老夫人身子受了罪,就让我叫上了女医过来接应,”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老夫人进了宫,也不急着去见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先歇一歇脚,让女医官帮您老把一把脉,安顿一下身子才好。”

第661章:抬起头来

    虞老夫人和虞幼窈连忙深蹲下礼:“谢太后娘娘恩典。”

    一行人周全了礼数,回到亭子里坐定,女医官替虞老夫人把脉:“老夫人气郁血於,最近是否时常感觉胸闷、头晕、失眠、心悸?”

    虞老夫人点头。

    女医官确认了病症,从药箱里取了一枚黑药。

    这药有大红枣大小,一口吞不下,她将药分成小块,放进碟子里:“这是血府化於丸,主治瘀血内阻之症,老夫人可放心服用。”

    “有劳医官。”虞幼窈行礼道谢,服侍祖母用药。

    祖母犯了阳亢,每日都要服用血府化於汤,想来这药的效果,应比寻常的效果更好一些,不然太后娘娘也不会特意交代了女医官,在祖母进宫之后,给祖母把脉用药。

    宫里也担心,祖母身子不好,在宫里出了差错。

    用药之后,虞老夫人又歇了一盏茶,脸色缓和了一些。

    女医官把了脉之后,点点头。

    沈姑姑安排了软轿,允虞老夫人乘轿进宫。

    这些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典,虞老夫人只能受着,不能推辞,否则就是不尊太后,是要治不敬之罪。

    在沈姑姑的引领之下,几乎没有绕道,就到了寿延宫。

    虞幼窈低敛了眉目,跟着沈姑姑进了寿延宫外殿。

    目及之下,一片金碧辉煌,滔天威严,冷森森地,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迫在心里,令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到了外殿,沈姑姑笑容一松:“老夫人和韶仪县主,先在外殿歇一歇脚,吃用一些东西,养一养精神,等太后娘娘召见。”

    虞幼窈感激道:“这一路有劳姑姑照应,谢谢姑姑。”

    沈姑娘眼神一亮,就拉了虞幼窈的手:“要谢等一会儿见了太后娘娘,就谢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我也是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办事。”

    可真是个懂事丫头。

    在二道宫门的时候,她身上带了差事,自然是闲话少说。

    到了殿内,她办完了差事,自然要去太后娘娘跟前交差,多说了感激的话,落在旁人耳里,也会认为太后娘娘交代的差事,她办得妥妥当当。

    她自己体面了,搁太后娘娘跟前也体面。

    虽然,以她的身份,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体面。

    但是锦上添花,谁不喜欢呢?

    难得的还是,她有这份不卑不亢,与人为善的心思。

    虞幼窈连忙应下了。

    沈姑姑进了内殿,宫女们次第上了茶水,点心。

    “快吃些东西,垫一垫肚,”一边说着,虞老夫人就夹了一个外面澄黄,形似百合的点心,放进了小碟子里,递到虞幼窈面前:“这是松子百合酥,以梅子猪肉,蛋黄,松子做成的,形似百合花,香酥适口,是宫廷御膳,外面是吃不到的。”

    说到这儿,她眼中流露了一些怀念——

    “我从前进宫,就好这一口,回到家中,也吩咐家里的厨房试着做,样子倒是差不多,可就是做不出宫里的味道,”说到这儿,她不禁露了笑容:“想来太后娘娘也是想着你年岁小,还是馋嘴的年岁,命人准备了不少宫里精致的点心。”

    上次她来,准备的都是药膳小食,点心也都养身易克化的。

    虞幼窈目光动了动,祖母不会无缘无故,拿了盘点心说话,想着这一路,太后娘娘处处妥帖安排,对她们表达了极大的恩典。

    如今到了寿延宫,再多的戒备、拘谨也该放下一些。

    思及至此,虞幼窈也笑了:“那我今儿可是有口福了。”

    松子百合酥不干口,也不腻口,一连吃了三个,还有些意犹未尽,仿佛能一直吃到肚子撑不下。

    除此之外,还有太后饼、蜜汁蜂糕、椰香糯米糍、小烧饼、秘制叉烧酥等等。

    每一样都是虞幼窈从前没有吃过的。

    虞幼窈也没有客气,也吃了不少。

    吃完了东西,虞幼窈扶了祖母去了偏殿行了方便,重新整理了仪容,这才回到外殿,继续等太后娘娘召见。

    太后娘娘并没有让她们等太久。

    没一会儿,就有内侍过来传唤。

    小宫女一左一右打起了明黄的帘子,祖孙俩一进了内殿,就将捧在手中的锦盒,递给了身边伺候的小宫女。

    有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摆了两个明黄的软垫。

    虞幼窈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不敢乱转,祖母跪了,她就跟着跪下,地上铺了金砖,晃得人眼晕,来自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审视与注视,压迫在头顶,头上沉甸甸地珠翠大冠,压得脖子又酸又胀。

    过了一会儿,虞幼窈听到头顶传来高高在上的威严声音:“起吧!”

    虞幼窈听到祖母拜谢:“多谢太后娘娘。”

    她也跟在祖母后面,拜谢了太后娘娘。

    紧接着,就有一个小宫女走过来,将她扶起来,虞幼窈低眉敛目,不敢抬头,眼儿也不敢乱瞄。

    太后娘娘坐在凤榻上,里屋穿了圆领的真红大袖衫,外面是明黄色的大袖翟衣,衣上绣了金凤,梳了松山髻,戴了一顶齐额的九凤珠翠冠,冠上的九凤嘴里衔了流苏,显得华贵重庄,又精美漂亮。

    她一只手绕缠着佛珠,搁在榻上的凤首扶手上,另一只手随手摆在腿上,小指上的指套,雕凤镶宝。

    太后娘娘打量了虞幼窈。

    十三四岁的姑娘,身段纤盈细弱,便是一身厚重的县主命服,也难掩宫腰楚楚,桡骨嬛柔,规矩仪态都是极好。

    太后娘娘放缓的声音:“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虞幼窈几乎生不出任何违抗的心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在太后娘娘审视的目光下,缓缓地抬起了头。

    细细一对弄月眉,盈盈一双潋滟目,鼻琼山秀,丹唇含芳,再一张白腻的鹅蛋脸。

    太后娘娘也不禁赞了一声:“娇色含光,韶光淑气,皇上赐你韶仪县主,倒也不负其名,”说到这儿,她语气又温和了一些,瞧了身边的位置:“坐到哀家身边来。”

    虞幼窈不是长辈们最喜欢的端庄秀美,可她娇贵明亮,含韶光亦含皎色,任何人瞧了,都要眼眼一亮,眼里再也盛不下旁人了。

第662章:光耀祖功

    立马就有宫女,置了一张锦杌在太后娘娘旁边。

    虞幼窈敛衽下礼,乖巧应声:“是!”

    行完了礼数,她低眉敛目地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在太后娘娘身边坐好。

    太后娘娘见她不卑不亢,规规矩矩,笑容深了一些,转头瞧了还站着的虞老夫人,温声道:“你也坐,别尽站着受累。”

    虞老夫人低头谢恩,小宫女扶着她坐到一张垫了软垫的椅子上。

    太后娘娘喜欢虞幼窈,拉起了她的手:“好孩子,在家里都读了什么书?”

    脸上露了温和的笑容,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就连问话,也都是寻常长辈,见到后辈之后通常会问的话,没有一点架子。

    不知不觉,就叫人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忘记了眼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虞幼窈羞涩一笑,小声回答:“家里请了女先生,读了《女诫》、《内训》、《女语论》,另外读了《四书》,《五经》也略读了一些。”

    读女书是为了明德,读四书是为了明理,五经是为了知礼。

    都是大家闺秀该学得。

    太后娘娘笑容一深:“多读些书好,女子多读书,也能知礼明德,知善而行善,”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就道:“教你课业的女先生,是叶应秋吧,是个才德兼备的人,早年些,她没有和离的时候,曾跟着婆母进宫拜见过哀家,哀家喜欢她做得笔,用了许多年,也用习惯了。”

    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但字字句句才德善礼,令虞幼窈不敢轻忽大意:“祖母也说,身为虞氏子孙,要多读些书,才能铭记祖德,光耀祖功,不辱家风,”说到这儿,她抿嘴了微微一笑:“叶女先生也时常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不能断章取义,非指女子不需要读书有才,而是劝戒女子要以德行为主,无才须有德,有才更须有德。”

    虞氏族的祖德、祖功是什么?

    无非是高祖皇帝亲赐的“忠烈”二字,而太后娘娘字字句句都是“德”,她自然也要接了这话。

    太后娘娘一听这话,笑容更深了,拍了拍她的手:“你们虞府满门尽忠尽烈,皇上和哀家也都记着。”

    她挑了眼儿,瞧了虞幼窈。

    纤细盈弱的姑娘,就坐在她的身边,却不显慌张卑怯之态,她双腿并拢,双手交叠于双腿之上,柔荑纤妙,端坐了身形,背脊单薄挺立着,却并不刻板、僵直,反而有一种从不容不迫的高贵柔态。

    这样的姿态,礼数好虽好,可到了贵人面前,就难免就会人觉得,她对贵人不敬。

    可是,她削肩自然下塌,低弯了一截儿玉颈,显露出了柔顺恭敬之态。

    任人瞧了,都要大叹一句:“好风骨!”

    太后娘娘瞧了多宝阁上,一尊白瓷粙的美人瓶,细腻的瓷儿,白腻得比玉还要细滑,那细长的瓶颈儿,像极了韶仪县主的玉颈,光润优美。

    抛开身份地位不提,她倒是真有些欣赏虞幼窈了:“哪家都不如你祖母会教人。”

    这话明着是在夸祖母,却也是变了法儿在夸她,虞幼窈羞涩一笑,也不好提长辈的话,就下意识摩挲了腰间的宫绦。

    太后娘娘注意到她的举动,低眼瞧了,虞幼窈腰间系了宗亲才有资格佩带的彩帨,上面挂了一条宫绦。

    这大约就是她当年,让沈姑姑亲自挑了,送给虞幼窈的宫绦。

    太后娘娘又笑了:“朕幼清以廉洁兮,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幼取字幼清,清洁以廉身,窈心以善德,”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话儿,又道:“今日一见,果然如哀家当年想得一样,是教你祖母教出了风骨德行。”

    这是当年太后娘娘对她的评词,虞幼窈受宠若惊:“臣女惭愧!”

    太后娘娘拍了拍她的手,话锋一转:“好孩子,早前荣郡王府行事太过荒唐,让你受了委屈。”

    虞幼窈眼眶一红,连忙道:“皇上和太后娘娘厚爱臣女,为臣女主持公道,臣女深受皇恩浩荡,铭感五内,无以言表,”说到这儿,她倏然起身,走到太后娘娘跟前,下跪一拜:“臣女听闻太后娘娘忧心旱灾,体悯百姓之苦,要募银赈灾,臣女亦有心,愿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解难,为这大周朝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她话音方落,跟前伺候的小宫女,就将捧在手中的锦盒递还了虞幼窈。

    虞幼窈伸手接过,将锦盒高举过头:“臣女虽无太后娘娘之懿德,亦有从德之心。”

    太后娘娘瞧了一眼沈姑姑。

    沈姑姑连忙上前,接过了锦盒。

    太后娘娘这才温声道:“你有心了,快起来吧,你是皇上亲赐的韶仪县主,有宗亲爵位,别动不动就下跪。”

    虞幼窈低头抹了眼泪,哑声道:“臣女多谢皇上,太后娘娘的恩典。”

    说完了,她又是一拜,这才让宫女扶起来,坐到锦杌上。

    太后娘娘将手中的帕子,塞进她手里:“快把眼泪擦一擦,皇上封了你韶仪县主,从今往后不管是宗亲,还是外臣,哪个也不敢随意欺辱了你去。”

    这话算是承诺了。

    只是这承诺有多重,还要视她捐了多少钱财。

    虞幼窈垂着眼儿,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太后娘娘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后,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宫女。

    宫女连忙递了一杯茶过来。

    虞幼窈用了一些,情绪这才平复了一些:“臣女在江南一带有六十间粮油铺子,二十间药铺,已经派了家中的老仆,执了信物赶去了浙江,将这些粮油药材调往浙江,协助叶参将及朝廷特派赈灾的官员们救助百姓。”

    方才为了旱灾捐银,现在为了水患捐粮。

    六十间米铺,二十间药铺,粮油和药材,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太后娘娘郑重地握了握她的手:“韶仪县主,深明大义,哀家替皇上,替这大周朝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谢谢你了。”

第663章:骊阳公主

    虞幼窈垂着眼睛:“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女是大周朝的子民,受大周朝水土哺养,受皇上仁治功德而享富贵,这些都是应当的。”

    “好孩子!”太后娘娘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里透了满意,转头瞧了虞老夫人:“你回去仔细养着身子,往后有空了,就经常带韶仪县主进宫走动走动,”说完了,她瞧又瞧了虞幼窈:“骊阳和韶仪县主年岁也算相当,许是能玩到一块去。”

    说曹操就曹操到!

    太后娘娘才一落口,明黄的帘子一起一落,就有一个穿了金宝地桂兔纹妆花纱的少女,走进了屋里。

    金宝地是用捻金线织满地,在金地上织出金彩交辉的花纹,这金线也不是线,而是金丝制成的细线。

    一眼看着富丽堂皇,灿若明霞。

    虞幼窈敛下眼睛。

    果然!

    骊阳公主明媚妍丽,进了内殿后,就直接走到太后娘娘跟前,福了福身:“骊阳给皇祖母请安。”

    也不等太后娘娘应答,行完礼了,她就坐到太后娘娘身边的榻上,声音娇脆:“皇祖母方才说我什么呢?”

    太后娘娘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转头瞧了虞幼窈,介绍:“这是骊阳,”接着,又笑着对骊阳公主说:“这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嫡长女虞幼窈,前不久封了韶仪县主,是个德才兼备的可人儿。”

    骊阳公主好奇地看向了虞幼窈。

    她头上梳了元宝髻,戴了一顶鎏银的凤凰衔珠步摇冠,冠上镶宝了珠翠,一歪头,翠冠上面的流苏,轻盈地晃动,摇曳。

    大周朝时兴步摇簪、步摇花、步摇冠、流苏妆扮,因此这类的饰品,也是花样繁多,精巧不已。

    虞幼窈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敛衽下礼:“见过公主殿下。”

    一个外臣之女,便要客气礼待一些,也犯着不皇祖母亲自开口介绍。

    骊阳公主连忙起身,走到虞幼窈跟前,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你今儿可是皇祖母的娇客,可不行这样大的礼,”她弯了弯唇儿,笑得明媚大方:“早两年,我就听祖母提过韶仪县主,今儿一见,果然韶光淑气,姿仪甚好。”

    一边夸了人,眼儿却落在虞幼窈一截盈盈地楚宫腰,这样纤细盈弱的腰枝,就跟柳条儿似的,仿佛一折就断了。

    真正令人羡慕。

    她骨架要大一些,不管怎么调理,都显得腰粗。

    虞幼窈连忙道:“公主殿下谬赞了,祖母也时常提及,公主殿下明媚大方,宛如芙蓉般妍丽。”

    骊阳公主笑着转了话题:“说起来,我们之间还有些渊缘呢。”

    虞幼窈轻颤了眼睫,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该要说得话。

    果然!

    骊阳公主转口就提了:“我小时候身体不大好,也是皇祖母怜惜我,就将许姑姑派到我跟前照料了几年,原是想求了皇祖母,让许姑姑到我跟前伺候,不过许姑姑有心出宫,就作罢了,后来许姑姑才进了你们家。”

    虞幼窈抿了唇儿轻笑:“原来如此,许姑姑进了我们家,鲜少提起宫里的事,臣女却是不知道这些。”

    骊阳公主笑着问:“许姑姑还好么?”

    虞幼窈回答:“有劳公主殿下挂碍,姑姑还是老样子。”

    骊阳公主欣慰地点头:“那就好,姑姑在宫里操持了半辈子,也是辛苦,皇祖母时常说,你们虞府满门忠贞节烈,是难得的好人家,姑姑到了你们家,也能享一享清福,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

    看似闲聊的话,可骊阳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和太后娘娘如出一辙。

    如此看来,这位骊阳公主能得了太后娘娘的宠爱,也不是没有道理。

    虞幼窈红了脸:“也是太后娘娘抬举我们家,姑姑平常对臣女多有教导和照顾,我们家理应好好照顾她的。”

    骊阳公主笑着转了话题,就问起了宫外的事。

    两人一来二去,你来我往,聊得还算热络。

    至少旁人瞧了,是这样没错。

    太后娘娘转头瞧了虞老夫人:“她们两个倒是一见如故,随她们玩儿去,我们两个老得,好好说说话。”

    虞老夫人正要说“是”——

    外面就传来了内侍尖细的声音:“兰妃娘娘到。”

    骊阳公主和虞幼窈停了话。

    太后娘娘表情淡了一些:“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明黄的帘子一左一右地挑起,兰妃娘娘进了内殿,

    她梳了牡丹髻,髻上戴了一大朵赤金镶红宝牡丹大花,每一片牡丹花瓣,都薄如蝉翼,随着她步履轻盈,轻微地在头上颤动,穿了一身十幅湘裙,腰间每一褶各用一色,十幅十色,每褶绣以花鸟图纹,镶了珠宝翠宝。

    兰妃娘娘长得艳美,如牡丹一般雍容华贵,光彩夺人,艳冠后宫,还真不是虚得。

    兰妃娘娘笑盈盈地上前,福了福身:“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淡淡道:“免礼吧!”

    兰妃娘娘起身,就坐到了太后娘娘下首的位置,这才瞧向了虞老夫人:“虞老爷子去了后,老夫人也不大进宫了,说起来,本妃也有许多年没见过老夫人,老夫人身子可还好?”

    她语气颇有些稀嘘。

    虞老夫人坐不住了,连忙起身给兰妃娘娘行礼,兰妃娘娘跟前的小宫女,机灵地上前阻止了她。

    兰妃娘娘也连忙开了口:“您老可得消停着,在太后娘娘宫里,本妃哪能担得起您这礼,您可是太后娘娘盼来的客人呢。”

    按品级上来说,虞老夫人与平级,虽然她是宫妃,地位上有所不同,“君臣”之间还有一道礼数。

    但虞老夫人的礼数,还要分场合。

    今儿虞老夫人是来拜见太后娘娘的,不是她。

    这里也不是她的兰仪宫,而是寿延宫。

    虞老夫人顺势坐回了椅子:“有劳兰妃娘娘惦记,老妇身体还好。”

    兰妃娘娘笑了一下,不经意就瞧了,坐在太后娘娘身旁的少女,目光不由一顿:“这就是韶仪县主吧,”她眼里透了打量,语气难掩惊赞:“可真是随了谢淑人,是个韶光淑气,含娇吐蕊的美人儿。”

第664章:兰妃娘娘

    母女俩如出一辙,一个娇艳,一个娇贵,都是叫人眼前一亮的明亮,似星光透了璀璨,似月华透了皎洁,又似日晖透了耀眼。

    旁人与之一比,难免就落了下乘。

    不是长相不如人,而是韶仪县主身上带了光,这光照人照己。

    虞幼窈连忙起身,向兰妃娘娘福了一礼:“臣女蒲柳之姿,多谢娘娘谬赞。”

    若非虞府与宁远伯府,一早就有了龃龉,这样一个娇美人,配了二皇儿倒是极好,兰妃娘娘心中惋惜,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笑道:“韶仪县主不必多礼,快坐着吧,不然太后娘就要怪本妃惊忧了她老人家的娇客。”

    虞幼窈道了一声谢,坐回了锦杌。

    兰妃娘娘瞧了骊阳公主了一眼,就错了眼睛,从宫女手中接了一个锦盒:“太后娘娘要募银赈灾,臣妾也有心为皇上分忧解难。”

    沈姑姑笑盈盈地接过。

    虞幼窈注意到了,兰妃娘娘掠过骊阳公主的眼神,冷淡又漠视,不像一个宫妃,对待嫡公主的态度。

    她随手端了茶杯,借着喝茶作掩,眼角睨了骊阳公主,骊阳公主在看向兰妃娘娘之时,笑容略微收敛了些。

    “你有心了。”便是不喜兰妃张扬作派,可太后娘娘也不得不承认,兰妃是个聪明,识大体的人。

    皇上的动作这样大,虞府也不是傻子,兰妃挑了虞老夫人带韶仪县主进宫谢恩,特地过来送赈灾银,是在变了法儿地告诉虞府,这募银赈灾,是真募银,也不是盯了虞府一家,连宫里也当仁不让。

    如此,也算全了宫里的算计。

    兰妃娘娘顺势就提了浙江的水患,屋里几个大人少不得也要附合,说完了水灾,就难免要提北方干旱。

    这一说,话就多了。

    直到午时过了三刻,太后娘娘面露了疲惫之色。

    兰妃娘娘这才识趣退安。

    虞老夫人也不好久呆。

    太后娘娘就道:“时辰不早了,哀家也乏了,老夫人和韶仪县主,去偏殿歇一歇身,便留在宫里用午膳。”

    虞老夫人和虞幼窈连忙谢恩。

    回到内室,太后娘娘先打开了虞老夫人呈上来的锦合,里面摆了一叠的银票,还准备了册子,册子上注明了这一叠银票的票号、额度,拢共十万两。

    虞老夫人是代表了虞府大房捐银,十万两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从前宫中募银,全凭各家愿意拿多少,家底薄一些的几十上百两,家底殷实一些的,成百上千也有,超过五千两的,却是屈指可数。

    太后娘娘轻叹一声:“虞老夫人这些年也不容易,一下出了十万两,除了她自个吃斋念佛,供奉了菩萨,想多尽一份菩萨心肠,也有皇恩浩荡的原因,也是陶弄了家底。”

    沈姑姑也道:“虞老夫人仁厚心善。”

    太后娘娘最初预计,虞府能出五万两已经是不负皇恩浩荡。

    想要靠募银赈灾,那是不可能的。

    京里头各家,比照这个数或多或少合计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赈灾是不够了,至少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如今远超了这数目,可见虞府是真有心。

    太后娘娘打开了韶仪县主的盒子,拿了册子,忡怔了半晌。

    沈姑姑描了一眼,呼吸紧了紧。

    太后娘娘合上了册子,装进了盒子里:“现在觉得,皇上封了虞大小姐韶仪县主,还是薄了些,就这份深明大义,封个郡主也够了,”她将盒子交给了沈姑姑,淡声道:“拿去御书房交给皇上吧,”说到这儿,她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虞府不负忠义节烈,往后便也多厚待一些。”

    整整一百万两,宫里对韶仪县主名下的产业,也是了若指掌,这一百万两,是她名下所有庄铺十年几年,近半的盈利。

    肯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除了皇恩浩荡,怕也如虞老夫人一般,是养出了菩萨心肠。

    沈姑姑捧着盒子,一路到了御书房。

    朱公公连忙迎上来,眼儿往锦盒上一扫,就笑道:“沈姑姑过来了,皇上刚刚处理完了奏折,正在头疼,该派谁去浙江赈灾,您快请进。”

    沈姑姑低头瞧了捧在手中的锦盒,心下有些了然,笑着跟朱公公一起进了御书房。

    皇上脸色青灰,两颊却透了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刚刚服用了丹药不久,沈姑姑将锦盒交给了朱公公,转述了虞老夫人和韶仪县主进宫谢恩,说得一些话,之后又道:“太后娘娘赞,虞府不负忠义节烈,韶仪倒主不负皇恩浩荡。”

    剩下的话不用她多说,皇上就该明白了。

    朱公公呈上了锦盒。

    皇上笑了:“虞府忠君事君之忠义,朕自然铭表。”

    沈姑姑得了话,就退安了。

    御书房里安静下来,皇上打开了锦盒,看到里面的数目,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只是浑浊的眼底,透了一抹深不可测的光。

    皇上看了盒里良久,合上了盒子,意味不明道:“就连一个未出阁的内宅小姐,都比朕有钱,你说,”他灰沉沉的目光,盯向了朱公公,一字一顿地问:“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很失败啊?”

    朱公公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瞬间就汗湿重衫:“皇上仁治功德,故虞府和韶仪县主舍家财,为皇上分忧解难,”说到这儿,他连牙齿都磕啦打起颤来,声音也抖不成样:“是、是有人不思君恩,欺君罔上,中饱私囊……”

    前有浙江都司贪墨军晌,后有工部联同,司礼监河道监管,浙江官员,贪墨修河款,这些银钱一年一年积累起来,就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朱公公垂了眼睛。

    有了对比,才能突显出虞府的忠义。

    果然!

    皇上一提了这话,就冷笑一声:“是啊,朝中有如虞府这样的忠义节烈之臣家,亦有吸血的蚂蝗,”说到这儿,他脸色倏然阴狠:“以为天高皇帝远,朕就治不了他们,从前吞了朕多少,如今都要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朱公公又将头压低了一些,大气也不敢喘了。

第665章:圣谕

    皇上继续道:“听说,韶仪县主还将自己在江南一带所有的铺子的粮油、药材舍出来赈灾,一个内宅女子,便也有济世之胸怀,如此深明大义,将朕的满朝文武都比了下去,”说到这儿,他似笑非笑:“是虞爱卿教女有功。”

    朱公公心弦陡然一松。

    皇上不再盯着虞大小姐,彻底将目光盯向了浙江,祸水东引这是奏效了。

    “来人啊,”皇上高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有一个内侍,急步进了屋,垂头听谕:“传朕口谕,拟以吏部左侍郎虞宗正,兼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钦点浙江巡按监察御史,三日后前往浙江,赈济灾民,以慰民心。”

    朱公公垂下眼睛,皇上久不上朝,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被司礼监居中窃权,内阁分权,已经是形同虚设。

    十三道监察御史平时归都察院管理,但在履行职能时,却不受都察院控制,直接上达天听,只需对皇帝负责。

    巡按御史官职虽低,但代天子出巡,权利通天,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资格,能够“以小监大”、“以卑督尊”,独立行权,考察吏治,不受任何官员约束、管制。

    地方官员就没有巡按御史管不动的。

    只要赈灾这事,没什么大的纰漏,虞宗正就是立了天大的功绩。

    想来浙江赈灾回来,有了赈灾这样的大功,这个都察院监察御史的帽儿,也摘不掉了,从今往后,便是内阁议事,也少不了他一席之地,官职虽低,权利却直逼阁臣,不入内阁,却能与阁臣一较高低。

    虞宗正是有个好娘,又养了一个好女儿。

    直到未时(十三点),虞老夫人和虞幼窈拜别了太后娘娘,打道回府。

    临走时,沈姑姑笑眯眯地捧着了一个盒子,递到虞幼窈手上:“听说韶仪县主喜欢宫里的点心,太后娘娘就命人准备了食谱,韶仪县主回到家中,可以自己做来吃。”

    虞幼窈受宠若惊,连忙接下盒子,蹲身下礼:“臣女,万谢太后娘娘。”

    沈姑姑笑着将她拉起,拍了拍她的手:“以后韶仪县主得了空,就时常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

    虞幼窈连忙应是。

    虞老夫人乘了软轿,后面还跟了一应宫女太监,手里都捧了太后娘娘的赏赐,都是些精致的点心吃食,铭茶、香料、药材等,全是各地稀罕的贡品,也是精心准备的。

    到了第二道宫门,虞幼窈辞别了沈姑姑,这才扶着祖母上了马车。

    马车“哒哒”地驶出了内宫,到了宫外。

    虞幼窈嘴儿一呶,抬手就取下了头上的大冠:“大冠本来就沉实,进了宫之后,我都没抬过头,脖子都快要酸死了。”自己摘了大冠不算,她还凑过去,把祖母的大冠也取下来:“我给祖母揉一揉肩颈。”

    虞老夫人也不说她,没得规矩了,心疼道:“知道你今儿遭了罪,自个儿歇着去,我可不像你,是头一次进宫,也是歇一歇,就缓过神了。”

    进宫之前,可是让她捏了一把汗,到了太后娘娘跟前后,看着孙女儿应对太后娘娘,对答如流,字字句句,大方得体,不管是规矩,还是礼数,样样周全,没有错漏,可不像头一次进宫的小姑娘,比她这个老人家,还要从容不迫。

    有了这样的心性,想来以后不管到了什么境地,也能从容应对,这样的心性,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能有的,是被令怀养出了心胸和眼界。

    如此看来,这几年来,她纵容表兄妹俩亲近,便是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也是没错。

    两人关系远超寻常表兄妹亲近,将来令怀顾忌的,便不光是表兄妹之间的情份,还有他们深厚的感情,也能更周全地护着窈窈。

    春晓递了一杯玉桂茶,虞幼窈用了一些,就问:“祖母,我瞧着,兰妃娘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怎么独独对骊阳公主视而不见?”

    寻常人进了宫,不是战战兢兢,就是谨小慎微,哪儿像她,头一次进宫,竟然还能观察到这细微之处?

    真是白担心了,虞老夫人心里骄傲又心酸:“其实这件事,在京里头各家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虞幼窈越发好奇了。

    虞老夫人也不吊她胃口:“你仔细想一想骊阳公主的封号。”

    虞幼窈愣了一下,顿时就反应过来了:“骊,驹之意,北境有一山,名叫骊山,堂堂大周朝的嫡公主,怎么会以山马封号?”

    才一问完,她脑子就是一炸,表哥之前提过一些,当年狗皇上御驾征北,就是在骊山一带,遭了狄军的围困,宁国公忧心皇上安危,匆匆带兵救援,也是在骊山一带,遭了狄人埋伏,最后惨死在骊山一带。

    而且,宁国公父子是武将,善驹以骑射。

    “这就对了,”提起当年的事,虞老夫人也是直叹气:“兰妃娘娘名下有一公主,封了昭平公主,既昭又平,虽庶出,封号却如嫡出尊荣。”

    昭,日明也——

    足以见得,皇上对这位庶公主的重视。

    虞幼窈忍不住问:“这是为什么?皇后娘娘总不至于为了怀念父兄,就给女儿请了这样的封号?”

    虞老夫人摇摇头:“因为骊阳公主,本就不是皇后娘娘所出!”

    “什么?”虞幼窈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虞老夫人又扔了一个惊天炸雷:“不,应该说是,骊阳公主不是皇上与皇后所出,也不是天家血脉。”

    虞幼窈脑袋又是一炸,陡然明白了:“难道骊阳公主是宁国公府的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骊阳公主的封号,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她之前没往这上面想。

    就难怪没人敢提这事。

    虞老夫人蹙了眉,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当年宁国公府获了罪,宁国公府这一支,除了一个年弱的庶子被皇上格外开恩,判了流放,其余人等都被杀头,族里其他嫡支、旁支也都判了流放。”

第666章:巡按御史

    接下来的话,不用祖母说,虞幼窈多半也能猜到了。

    果然!

    事情的真相各家都是心知肚胆,却没人敢提半句,虞老夫人轻叹一声:“皇上念及宁国公府当年的扶助情份,又念及与皇后娘娘的夫妻情份,待这件事风波过境,就格外开恩赦免了宁氏族人,宁氏族人允许回祖地生活,骊阳公主是宁国公府这一脉唯一的根苗。”

    虞幼窈唇儿轻弯,透了一丝冷冷地讽刺。

    想来骊阳公主,就是当初那位那被免了死罪的庶子,留下的唯一子嗣。

    宁国公府背了黑祸,祸及满门,到头来宁氏族人,还要感念皇上网开一面的恩德。

    可真是讽刺至极。

    虞老夫人继续道:“那位庶子,没熬过流放之苦,只留了一位幼女,便撒手人寰,宁氏族人带了初生的婴孩进京谢恩,中宫无子女,皇后娘娘向皇上讨了恩典,将这个孩子抱身边抚养,并请了封号,就是骊阳公主了。”

    虞幼窈有些了然,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功臣良将家的遗女,被荫封公主、郡主,接进宫里抚养的先例。

    中宫无子女,皇后娘娘要将侄女接进宫,皇上没有拒绝的理由。

    加之宁国公府的事,朝臣们都是心知肚明,皇上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脸面,自然要厚待皇后娘娘,及宁国公府的血脉,甚至是宁氏族人,也不至于寒了朝臣们的心。

    太后娘娘之所以对骊阳公主宠爱有加,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

    也有补偿宁国公府的意思。

    但是!

    骊阳公主再怎么受宠,也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兰妃娘娘也确实没必要,将骊阳公主放在眼里。

    虞老夫人轻捻着佛珠:“造孽哟!”

    虞幼窈也知道,祖母嘴里这个“造孽”指的是什么,不觉就想到了周厉王的下场,就有些心有戚戚。

    虞老夫人转了话:“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捐了也就捐了,天灾人祸不断,只要是这大周朝的子民,就没人能独善其身,多捐一些出去,免得旁人以为咱们家藏掖着,尽盯着咱们家盘剥,那才是后患无穷。”

    若不能满足上位者的胃口,不仅会惹了上位者的不满、猜忌,吃力不讨好,恐怕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

    虞幼窈点头:“表哥也说了,太后娘娘既然说了是募银赈灾,那么这捐出的钱,至少有半数,是用要在百姓身上。”

    为了方便帮助表哥广积粮,这两年她将自己名下好些产业,以亏损的名义便卖,悄悄置业、置产,由明转暗。

    朝廷也只能查到明面上的产业。

    有了镖行和商船的巨利,娘留给她的那些嫁妆产业,反而成了小头。

    太后娘娘募银赈灾,她捐粮捐药,又一口气捐了一百万两,在所有人看来,也是掏弄了大半家底,确实是不负皇恩浩荡。

    虞老夫人也点头:“太后娘娘算计颇多,却还是有些懿范,皇帝沉迷丹术,朝野上下也不太平,皇上能稳坐龙椅,也跟太后娘娘擅长拢络内外命妇有关,”说到这儿,她又是一叹:“大周朝有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说,虞幼窈却懂了,募银赈灾应是靠谱的,心里又放心了些。

    回到了府里,虞老夫人满身疲惫,才换了一身累赘的命服,打算躺一会儿,青袖就过来了禀报:“大老爷过来了。”

    平常这个时候,老大都是在衙门里,想来宫里又有动作了,虞老夫人轻叹一声:“扶我起来。”

    “祖母歇着吧,父亲那里我去说。”虞幼窈担心祖母,连窕玉院也没回,就帮着柳嬷嬷伺候祖母梳洗,身上还穿了一身县主的命服。

    虞老夫人摇摇头:“你以后少往你父亲跟前掺合。”

    虞幼窈心中一跳,低着头没说话了。

    虞宗正匆匆下了衙门,就到了安寿堂,身上还穿着官服,见柳嬷嬷扶着满面疲惫的老夫人出来,大女儿身上还穿着县主命服。

    他连忙上前一拜:“母亲,您受累了。”

    虞老夫人摆摆手:“今儿进宫谢恩,我代表虞府捐了十万两银票,窈窈掏弄了大半家底,捐了一百万两,也算如了你意。”

    虞宗正表情一讪,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再多的激动兴奋,也冷却下来了:“方才皇上下了圣谕,让我兼职都察院十三监察御史,钦点了巡按监察御史,去浙江赈灾,”说到这儿,他又弯腰下拜:“儿子有了此番前程,全赖母亲替儿子周全,打点。”

    虞幼窈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周朝的监察御史,是很有实权的,只不过皇上久不上朝,对朝臣并不信任,更信重宫里头他能掌控的宦官。

    十三道监察御史形同虚设,巡按的活儿,变相地交到宦官手里。

    皇上已经很久不曾钦点巡按监察御史。

    而虞宗正是吏部左侍郎,吏部的职权,是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也有考察吏治的职责。

    巡按监察御史,代天子巡吏,也是考察吏治,职权涉及了武将,甚至直接受命天子,不受吏部,都察院官制。

    这大周朝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就没有虞宗正管不够的。

    虞宗正不入内阁,却权比阁臣,成为了真正的权臣。

    也难怪虞宗正连家里也算计。

    这块大饼,任谁也忍不住诱惑。

    虞老夫人捏紧了佛珠,表情一淡:“你也别谢我,咱们虞府这十万两,搁在宫中的贵人眼里,还不够塞个牙缝的,要谢就谢你娶了一个好妻子,生了一个好女儿,能舍了大半的嫁妆银子,替你打点官途。”

    虞宗正表情有些复杂,不觉就想到了谢氏,窈窈拿的这一百万两,白说了,还是谢氏当年的嫁妆产业。

    虞老夫人也不看他脸色:“窈窈不光捐了银,江南一带六十间粮油铺,二十多家药铺里的粮油、药材,也都全捐了,这些都是你去浙江赈灾的底气,你该好好谢谢窈窈。”

第667章:不负皇恩

    大殿下鸦雀无声。

    久久之后,只听得帝王又开了口:“听闻,此匕铸成时,声动四方,宛如蛟吟当空,东境霎时黑云压城,雷鸣电闪,下了一阵急雨,缓了东境旱情,宁王顿觉此匕是详瑞,快马加鞭派人送进了京里。”

    他初一登基不久,与江山社稷尚无功绩,于朝臣也无威慑,宁王派人送此祥瑞,蛟众臣于龙之下,贡蛟于圣上,是归心之意,以示臣服,也表达了他登上皇位,是天命所归,所以天赐神兵,降急雨,缓旱情。

    是真龙也!

    这一桩,还成就了一桩美谈。

    他之所以能尽快稳坐江山,这把匕首,可谓是功不可没。

    随着帝王声音落下,朝臣们都想到这一桩往事。

    高位上的皇帝拿着匕首,声音不喜不怒:“朕得此奇匕,心甚悦,试其锋芒,果真是吹毛断发,削金断玉,是难得的神兵利器,于是赐名四海蛟龙匕。”

    朝堂上,又是一阵冗长的静默。

    皇帝看着手中一如往昔的四海蛟龙匕,似乎陷入了沉长的回忆之中。

    久久之后,他缓缓地拉开匕鞘,锋芒雪亮,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后来,五皇弟自请前往幽州镇守,朕赐下了这柄四海蛟龙匕,望他能为大周震四海,定九州,平天下战事。”

    其实,自他登基之后,一直对各地藩王十分忌惮,将四海蛟龙匕赐给殷厉行,其中也饱含了令他震慑四地藩王的深意。

    当时,他想着,殷厉行虽然顽劣,不堪重任,可到底是皇室中人,幽州也有战将辅佐战事,定能藩王造成一定的威慑。

    威宁侯已经骇得面如土色。

    他深知,这一把四海蛟龙匕,成了焚尽皇帝理智的最后一把火,一旦这把火烧起来,满朝上下一场腥风血寸在所难免,首当其冲的还是威宁侯府。

    皇上手指轻碰了四海蛟龙匕,哪知锋芒太利,仅轻碰了一下,手指上便血涌而出,随侍一旁的内侍,吓了一跳:“陛下,来人啊,快传御医……”

    大殿上,因皇上受伤而惊惶起来。

    可底下一干朝臣,却埋着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了。

    皇帝愣然地看着手中的血:“五皇弟接了四海蛟龙匕,并当朝抽开外鞘,划破了手掌,鲜血喷涌而出,以誓血为盟,跪伏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定不负皇恩浩荡,臣弟亦不负兄长信任。”

    往后十几年,他这位皇弟,镇守幽州,威名赫赫,令四海归心,九州安定,朝堂内外也是高枕无忧。

    亲历过当年那一幕的官员不在少数,听皇上提及了这桩往事,纷纷汗湿重襟。

    御医已经在为皇上包扎,因为靠得近一些,耳边听到了皇帝喃声道:“原来,四海蛟龙匕,划破体肤,竟如此疼痛,而这一份承诺,也如此郑重,终究是朕轻贱了他当初那一句,臣定不负皇恩浩荡,臣弟亦不负兄长信任。”

    为臣子,定忠君之事。

    为臣弟者,定不负兄长之义。

    乍听了此言,太医顿时汗湿重襟,却是不敢表露半分异样来。

    好不容易包扎完了,御医连忙退下,皇帝转头瞧了一直低着头的殷怀玺:“当年,你父王将四海蛟龙匕赠于你时,可有说过什么话?”

    “殷怀玺”沉默了一下,便按着少主交代的话说:“为臣者,定忠君之事,为臣侄者,定不负皇叔之义。”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静默。

    果然!

    幽王将四海蛟龙匕交给了殷怀玺,是因为殷怀玺是世子,将来要袭父王之位,镇守幽州,一片赤忱可见一斑。

    而殷怀玺历经生死,最终只带了四海蛟龙匕进京,又何尝不是他对朝堂的忠心?

    皇帝将四海蛟龙匕放进了盒子里,转手交到随侍的内侍里手,转头对殷怀玺,一字一顿地说:“四海蛟龙匕你收好了,这天下,再没有人比你们父子,更有资格拥有此物。”

    他声音沉沉地,一字一句,皆是放在唇齿间咀嚼了之后,再吐出,透了一股骇人的凶意。

    内侍一听这话,慌不迭地将装了四海蛟龙匕的盒子呈到“殷怀玺”面前,跪在地上,将盒子高举头顶。

    “殷怀玺”顶着帝王深沉的目光,良久之后,终于接过了内侍呈上来的盒子:“多陛下赏赐。”

    高位上的帝王,定定地看着他:“你该改口叫皇叔了。”

    “殷怀玺”受宠若惊,却垂下头,直言道:“罪侄受之有愧,待为父洗涮冤情,方不负皇恩浩荡。”

    言下之意,他还是戴罪之身,不能改口,也不该改口。

    皇上也没有勉强,目光犀利地盯着,跪在大殿首排的威宁侯,半晌才道:“朕记得,当初驰援北境,威宁侯为主帅,长兴侯为征北大将军,于你麾下?”

    威宁侯扑通一声拜倒:“陛下,老臣有罪,老臣当年一心北境战事,竟不知长兴侯竟如此胆大包天,胆敢迫害幽王,老臣失察有罪,请皇上降罪。”

    皇帝冷冷地盯着威宁侯,眼中一片晦暗,半晌才道:“朕累了,便散朝吧,殷怀玺暂居福阳宫,挑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御医随侍,为世子诊治。”

    持续了四天的朝会,终于散了,虞宗慎和虞宗正一脚深,一脚浅,精神恍惚地回府,就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陆皇贵妃逾越正统,目无尊卑,乃大不敬,遂褫夺皇贵妃封号,连降两级至二品兰妃,迁居兰仪宫,暂由太后娘娘主理后宫一干事务,威宁侯褫夺一等侯爵诰劵,降为二等宁远侯,暂停一切职务……”

    虞宗正和虞宗慎得了消息,并不意外。

    陆皇贵妃多年来宠冠后宫,如今被夺了凤印,降了位份,在后宫之中失了势,威宁侯从超一品侯,降至二品宁远侯,暂停一切职务,说白了就是撸了军权。

    如此一来,陆皇贵妃这一脉也是元气大伤。

    两人一齐去了安寿堂,虞老夫人见他们精神不好,连忙让柳嬷嬷端了点心茶水过来。

第668章:哈蒙

    殷怀玺镇守北境以后,在经商贸易上下了不少功夫,“玺心”镖行有一支镖,就是专门走北的,确实带动了商贸,北境也繁华了许多。

    但底层百姓的生活,改善并不多。

    而虞幼窈此举,确实极大程度地改善了他们的生活。

    在这一方面,他远远不如虞幼窈。

    管事不知他心中所想:“大小姐不光在幽州这边买了地,北境各城镇,也都置办了庄子和山地,庄上种番薯和落花生这些作物,山上种了松木、榆木、柞木,这些都是北境耐长的树,大小姐说,这些木头长十几年,就成料了,长远了计较,本小利大,利民利已,种树的活儿,也都交给了烈士家属和贫困的战士家属。”

    松木,榆木,柞木,都是大周朝常用的木料,木料本就不便宜,成了料之后,是稳赚不赔。

    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两年北境天干,大小姐一早就担心闹旱灾,这才买了许多山地,让烈士家属和贫困的战士家属们去种树,有了活儿,手里有了银钱,家里也能存粮,闹了旱灾,也不至于饥荒饿死。

    大小姐也说了:“我手里不缺银子,种树是百年大计,自己能得利,还能顺带帮人一把,为什么不做呢?”

    管事又继续道:“不光这样,大小姐还将别处的板栗、核桃等,带到北境种植,说这些干果,环境适应很强,肯定是能种活,北境物资缺乏这是没办法,却可以人为创造条件,干果这些东西,也是值价的东西,等将来在北境推广种植,也是一项收入。”

    殷怀玺这才知道,小姑娘不声不响,为了他,为了北境做了多少。

    镖行走南闯北,就有精通农事的管事跟着一起,记录各地的农作物情况,想到了《天工开物》惠及千秋,便也觉得此举甚好。

    直到现在,殷怀玺才知道虞幼窈是计之深远。

    没有精通农事的管事,跟着镖行走南闯北,虞幼窈又怎么会知道板栗,核桃环境适应力强,能在北境种活?

    管事就土生土长的北境人,提起这些,也是一肚子的话:“迄今为止,大小姐在北境种活了十六种别处弄来的作物,大小姐说,这也是番薯给了她启发,虽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只要弄明白了一些作物的生长习性,寻了精通的人伺弄,也能因地制宜,这比种植一些不明情况的新种要容易许多,一时种不好没关系,可以花些时间试种,试种不成功,也就费些时间,精力,一旦成功了,就是北境之幸……”

    管事说起大小姐,就有说不完的话。

    殷怀玺也乐意听,就没有打断,想到了远在京兆的虞幼窈,心里是既骄傲,又欢喜,顿时也没了视察的心思。

    当下就骑马扬鞭,赶回了武穆王府。

    这时,孙伯正在为殷一施针。

    殷一是殷怀玺的贴身护卫,同时也是他的替身,从小与他同吃同住,当年在北境的战场上,也是殷一护着他,他才没被乱马踩踏至死。

    殷一的腿也是在那个时候被马踩断了。

    殷怀玺特意带了孙伯一起回来,打算让孙伯先帮殷一调理身体,等下次回来,就让孙伯帮助殷一治腿。

    殷一脸上戴着面具,恭敬地唤了一声少主。

    殷怀玺点点头,就问孙伯:“他身体怎么样?”

    孙伯翻了个白眼儿:“他的身体情况,可比你当初好太多,仔细调养一阵子,过段时间就能施针治疗了。”

    这些年,虞大小姐做得各种香药,也都有殷一一份,所以殷一的腿,也养得不错。

    殷怀玺点点头,就问:“狭裕关那边布署得如何?”

    殷一回答:“少主请放心,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封了狭裕关的关口,一个月以内,不允任何人出入狭裕关,各处关口,也都派兵把守。”

    殷怀玺淡声道:“把狭裕关的布防图送到哈蒙手里,告诉他十日后在狭裕关会面,当然,如果他敢来的话。”

    既是交易,双方都要表达一定的诚意。

    狭裕关是北境和北狄之间的第一道防线,虽然在北境的地盘上,但彼此双方都有路可退。

    哈蒙想要与他交易,就要按照他的规矩。

    他派人送上狭裕关的布防图,有了布防图,哈蒙也能做些准备,也不至于到了狭裕关后,太过被动。

    这也是他的诚意。

    三日后,殷怀玺收到了哈蒙的传信,哈蒙同意了狄裕关会面的要求。

    哈蒙也不是傻子,狭裕关虽然是大周的地盘,但是狄人常年在狭裕关一带抢掠,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也有退路。

    北境也遭了旱灾,武穆王只要不是太蠢,就不会轻举妄动。

    况且北狄的战马,一直是大周朝的稀缺物资,武穆王肯定是求之不得。

    他提出交易请求,是退了一步。

    武穆王要求在狭裕关会面,之后送上了布防图,也是一进一退。

    既然双方都做了退让,就已经表达了诚意。

    他没道理拒绝。

    七日后,殷怀玺带了一千精兵,亲自前往狭裕关,哈蒙也带了一千精兵,亲往狄裕关。

    双方互有默契,扎营的地方都隔了一段距离,互相干扰。

    稍作了休整之后,双方在扎营的第三天,殷怀玺和哈蒙在狭裕关一处山头上的练兵校杨上会面了。

    哈蒙年近四十,长得人高马大,十分魁梧,鼻下留了短须,显得十分英武健壮。

    看到殷怀玺站在校杨上,哈蒙心中十分震惊,眼中生了戒备和忌惮,盯着他的双腿,不觉就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殷怀玺的腿竟然恢复了?!

    七分的忌惮,顿时生了十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一次最好能和武穆王达成交易请求。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若交易能持续下去,彼此双方也能休战。

    大周的周厉王镇守北境多年,北狄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反而因六年前一战,损兵折将,损失惨重,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

    这两年,武穆王镇守北境,彼此双方数次交战试探,哈蒙觉得,武穆王比周厉王还要更难缠。

    继续打下去,吃亏得肯定是北狄。

第669章:断臂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哈蒙脸色顿时不好了。

    未战而先屈意志,这场交易他已经落了下乘。

    殷怀玺也没有和哈蒙寒喧,轻抚了手串的弯刀,淡声道:“在交易之前,我们先解决一下私怨,在不及伤性命的情况下,断手断脚,也与人无怨。”

    哈蒙也是没想到,殷怀玺如此爽快,哈哈一笑:“用你们大周朝的一句话,就是恭敬不如从命,哈蒙奉陪到底。”

    武穆王没有明说,但他是心知肚明。

    北狄与北境交战多年,本就恩怨难解,这是国仇。

    当年北狄与大周官员一起,伪造了幽王通敌叛国的证据,也是造成了幽王府家破人亡的祸根,这是家恨。

    而北狄这些年来损兵折将,也是惨重。

    大周人仇视狄人,狄人同样仇视大周人,这是双方顺利交易,最大的障碍。

    当然了,这些恩怨也不是打一场,就能攀扯得清。

    但是,殷怀玺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泄怨。

    这一场王对王的交锋,就相当于立了规矩,彼此双方打过之后,暂时放下仇怨不提,会谈的过程当中,无论如何都不能破坏规矩。

    哪一方破坏了规矩,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好过之后会谈,纠缠那些恩恩怨怨,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双方隔了国仇家恨,为了保证接下来的会谈能顺利进行,默认哪一方赢了,就能在接下来的会谈之中,取得一定的主动权,输得一方也默认,在会谈之中做出让步,以免双方互不相让,发生了剧烈冲突。

    打一场很公平,输赢全靠自己的实力。

    双方都是一军首领,穿上战袍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此生不是戎马一生,就是马革裹尸,若只是小打小闹,跟玩儿似的,也达不到立规矩的效果,所以这一场,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势必是要流血的。

    一个提议能避免后面,更多的麻烦和隐患,双方都不能拒绝。

    双方达成了共识,到了演武场上。

    殷怀玺的腿才恢复不久,对上哈蒙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不过在幽州之前,虞幼窈新做了一种香药,用一种花的果壳少量地配伍,能在短时间内,使人精神振奋,十成的实力能发挥十二成。

    只是使用之后,精神也会陷入疲惫虚弱的状态。

    也不会持续太久,休息一晚就能恢复。

    不过,虞幼窈觉得这药不能多用,连香方都没有保留,以免外传,只给了他三颗,让他留作保命之用。

    这也是他对战哈蒙的底气。

    殷怀玺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有他的手段,哈蒙也有他的底气,就光说年纪,哈蒙就大了他一大截,这一段年龄的差距,差的是他所欠缺的经验、阅历等等。

    哈蒙也清楚这一点,所以爽快地应下了。

    “请——”殷怀玺抽刀而上,势若奔雷。

    哈蒙迎刀而上,悍勇无匹。

    校场上刀锋铮鸣,火光迸溅,两刀相抵的一瞬间,殷怀玺就做出判断,哈蒙有一股子蛮力,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

    双方过了十来招,哈蒙感觉殷怀玺,身法反应一流,刀法十分诡谲,仿佛每一次出刀,都算准了他的反应,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教人防不胜防,在他身上留了伤口。

    起初,这一点小伤不痛不痒,哈蒙并不在意。

    但是!

    随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哈蒙的体力流失很快,他顿时意识到了,失血会导致体力流失,伤口会影响人的反应速度。

    而且,他明显感觉到,殷怀玺骨里头透了疯狂,越打越兴奋,不知疲惫一般,出刀越来越快,身法越来越诡谲。

    “啊——”校场上陡然响起了一声惨叫。

    鲜血扬扬洒洒落在地上,一条粗壮的手臂“砰”地一声,砸落在地。

    哈蒙惨白着脸,倒退了数步。

    殷怀玺也退后了一步,左手臂上被划了一道长痕,鲜血喷涌出来。

    “哈汗——”

    “殿下——”

    校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地惊呼声。

    哈蒙带来的一千精兵冲上了演武场,站在哈蒙身后,弯弓搭箭,抽刀在手,仇视着大周朝的武穆王,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冲杀而上。

    殷怀玺这边的人也不慢。

    双方顿时陷入对峙。

    殷怀玺淡声道:“退下!”

    他声音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战士们仅仅只犹豫了一瞬间,便整齐后退,但是他们手中的弓弦,依然拉紧,弯刀依然紧握,一双双虎目,警惕而戒备地落在狄军身上。

    哈蒙断了右臂,伤得很严重,见幽军已经退后,他也扬高了声音:“退后!”

    “哈汗——”

    “哈汗,我们不能这样算了……”

    “哈汗,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们……”

    哈蒙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拨高了声音,怒喝:“都退后。”

    狄军这才不情愿地退后。

    见他们听令了,哈蒙这才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在动手之前,我已经与武穆王做了约定,断手断脚,与人无怨,你们都是草原的上勇士,我们草原上尊重强者,今日我哈蒙断了一条手臂,是我技不如人。”

    此言一出,狄军终于冷静了一些。

    哈蒙干脆道:“我输了。”

    殷怀玺身体一晃,以刀撑地,半跪在地:“承让!”

    哈蒙瞧了武穆王受伤的手臂,这一刀再深一点,就能废了武穆王的手臂,可惜了:“既然我们都受伤了,那么会谈一事,便延后再议。”

    方才一战并非他实力不如人,而是殷怀玺太过狡猾。

    从一开始,殷怀玺就在故意示弱,麻痹他,营造了一种,他身法反应了得,但力道不足的假象。

    他和大周交战多年,也知道大周的战士,在力量上不如他们北狄,因此并没有怀疑。

    直以后来,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流血越来越多,他才反应过来——

    殷怀玺划在他身上的每一刀,看似十分凌乱,没有章法,却都在手臂、胸口,腿部、背后的位置。

    伤口不轻不重,看似对他没什么影响。

    但是他挥刀时,会牵动手臂、胸口、后背上的伤,会加快伤口流血,流血越多,伤口越痛,会导致他行动缓慢,就无法应对,殷怀玺诡快的出刀速度。

第670不是傻?

    察觉自己败象已露,殷怀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心下一横,伤敌一八百,自损一千,不惜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想要换殷怀玺一条手臂。

    当时他觉得,殷怀玺此人深不可测,如今他双腿恢复了,对北狄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威胁,断他一条手臂,也能挫一挫他的威风气焰。

    没想到,竟然失败了。

    殷怀玺颔首:“甚好!”

    哈蒙断了一条手臂,狄军不敢耽搁,如潮水一般退去。

    幽军气势大震,“咚咚咚”鼓声震天,宛如雷鸣,战士们欢“嗷嗷嗷”的声音,险些连敲声都盖过去了。

    殷七连忙上前扶住了殷怀玺:“少主,您伤得怎么样了,军医已经候着……”

    “无事,先回吧!”殷怀玺无奈瞧了手臂一眼,长长的伤口从肩膀下面,一直到手肘部位,若是再深一点,这条手臂大约就废了。

    这下麻烦了。

    他原是想,以最小的代价,赢了这场比斗,所以一踏上演武台,脑中的算计就没有停过,却还是低估了,哈蒙这等身经百战的老将,在察觉自己算计之后,不惜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要废他一臂。

    手臂是没废,可伤得这样严重,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

    这要让小姑娘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怎么生气,哭鼻子,想一想都觉得头大。

    殷怀玺紧蹙着眉,交代殷七:“我受伤的事,暂时不要告诉窈窈,只说哈蒙身体不适,交易会谈延期。”

    眼下已经是六月中旬,哈蒙断了一臂,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等伤势稳定下来了,会谈才能进行。

    关乎利益,会谈也不会一蹴而就,双方拉据,也需要时间,才能达成共识。

    会谈结束之后,双方第一次正式交易,大批的物资,就更要慎重其事,彼此双方也都要进一步试探诚意,还要花时间,才能达成共同利益。

    这一折腾下来,莫说是七月,就是八月也未必能回去。

    殷怀玺脸都阴了。

    殷七准备了布条,将伤口勒紧包扎。

    少主能赢过哈蒙,这其中的算计远没这么简单。

    老王爷和哈蒙交战多年,少主打小就将北狄的对敌手段,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想出了克敌制胜的打法。

    无论是出刀速度,还是角度,诡异刁钻,全是冲着狄人的薄弱之处。

    反观哈蒙,与少主第一次在狭裕关,狭路相逢,就被少主一鼓作气,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七零八落,溃军而退,不仅摸不清少主的路数,对少主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一时穷于应对,不慎遭了少主的算计。

    是知己知彼。

    这两年来,少主残弱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哈蒙他对少主的忌惮,多是表现在少主领兵、指挥、战术、计谋方面。

    虽然少主的腿已经恢复,但是根深蒂固的印象,不是轻易能改变。

    而且少主未及弱冠,不远及哈蒙身经百战,在哈蒙眼里,少主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算有些领兵打仗的才能,但实力上肯定不如他多年来千锤百炼的身手。

    哈蒙不可能想到,有些人是带着脑子打架,出招、速度、闪躲等一切反应,都能经过精密的算计,进行预判。

    哈蒙轻敌了。

    表小姐为了少主的安危,每一次少主远行,都要准备几十上百种香药,其中不乏一些迷香、毒香,神鬼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论手段哈蒙也不如少主。

    经过种种缜密地算计之后,才有了少主与哈蒙一战。

    只不过哈蒙也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这一点大约是少主始料未及。

    一回到营帐,军医立马过来帮殷怀玺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殷怀玺越想越郁闷,忍了又忍也没忍住:“狄人尊重强者,我提出和哈蒙比斗,也是为了避免,会谈之中存在的一些隐患和麻烦,促进会谈顺利进行,加快交易进程,流血是必然的,下重手却是不能。”

    殷七没说话,心道:少主的腿也才治好不久,实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哈蒙天生就有一股蛮力,而且久经沙场,若不是为了早日回京,少主也不可能冒险,提出和哈蒙比斗。

    赢了比斗是没错。

    接下来的会谈,他们也占了上风,也没错。

    挫败了狄军的锐气,让哈蒙元气大伤,还是没错。

    但是!

    殷七默默瞧了一眼怄得想杀人的少主,目的是达了,可这一切和少主算计得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这船翻得有点狠。

    殷怀玺磨了磨牙:“爷是要在战场上,名正言顺地取哈蒙的狗命,不是一条无足轻重的手臂,伤敌一百,自损一千,你说哈蒙是不是傻?!”

    哈蒙想要以臂换臂,他这才下了狠手。

    殷七想了一下:“在比斗之前,少主提过断手断手,与人无怨,哈蒙自知必败无疑,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不然,堂堂一部首领脸面何在,威信何存?

    又该如何统领部下?

    殷怀玺无语:“这不是刀剑无眼,一些话提前说清楚,总好过哈蒙真断手断脚了,狄人不依不饶,双方起了冲突吗?!”

    殷七闭嘴了。

    殷怀玺狠揉了两下眉毛:“狄人缺乏物资,医术也不如大周,你去库房里挑些上好的药材,补品,带一个医术好的军医去找哈蒙。”

    虞幼窈算着日子,总算捱到了七月,就开始盼着表哥早日回来。

    没过两天,虞幼窈就收到了殷七送来的信。

    这封信延续了表哥一惯简明扼要的风格,只提了归期延后,没提原因,更没提具体归期,虞幼窈期望变成了失望。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问殷七:“发生了什么事?”

    殷七低头道:“哈蒙身受重伤。”

    虞幼窈心里一“咯噔”,连忙问:“表哥呢?他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双方起了冲突?”

    北境与北狄交战多年,彼此仇视,很难放下仇恨与芥蒂,哈蒙提出交易一事,看似是向大周示弱,其实双方承担的风险都很大。

    很可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第671章:倭患

    殷七硬着头皮道:“少主没事,此次交易双方都很重视,并未起【任何】冲突,”对战一事,是双方约定好的,这应该不算是冲突:“北狄是大部族,但部族里还有支族,支族之间为了抢夺资源,也时常争斗,北狄遭了旱,物资严重缺乏,支族之间矛盾日益加深,哈蒙这才迫切地与少主达成交易合作,缓解北狄内部矛盾内耗,同时也要借机拉拢人心,壮大自己的实力。”

    这话只是为了解释,此次交易势在必行,不会出什么意外,也好让表小姐放心,以免大小姐问东问西,他顶不住,暴露了主少身受重伤的事。

    却误打误闯,让虞幼窈以为哈蒙之所以受伤,与北狄内部各支族的矛盾有关,也放心了许多了。

    虞幼窈给表哥回了信,信中的内容也延续了一惯的喋喋不休,絮絮叨叨。

    先提了这段时间,朝野内外发生的事。

    又提了家中一些琐碎的事。

    最后说了许多关心的话。

    这一晃,就到了八月!

    虞宗正去浙江赈灾也近了三个月,在这期间,因为水患,浙江暴发了三次小范围的暴乱,都被叶寒渊镇压了。

    后面,因泉州谢府和虞幼窈主动协助朝廷赈济灾民,起到了带头作用,全国各地许多仁商,也都出钱出力,又有叶寒渊稳定浙江大局,浙江的灾情暂时稳定下来。

    只不过,浙江暴乱造成了不少死伤,就连虞宗正也受到了波及,被暴民砍了一刀。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八月初六,京里再次传来浙江急报,倭寇大举进攻台州,叶寒渊一马当先,手刃倭寇首领,歼倭两千余人。

    与此同时,福宁、连江等地的倭寇,联合当地水匪,先后攻陷了宁德等地。

    这还没完,广东一带的倭寇,进犯了龙岩、松溪、大田、古田、莆田等地。

    东南沿海一带倭患四起。

    倭寇所到之处,宛如蝗虫过境,杀光、烧光、抢光,就连襁褓之中的婴儿也不放过,家破人亡的惨剧,在东南沿海一带血腥上演。

    消息传进了京里,皇上勃然大怒,当朝下了圣谕,怒斥直浙总督纵倭成患,不堪重用,勒令停职查办。

    并擢升叶寒渊为兵部左侍郎,兼直浙总督,总督浙江、南直隶和福建等处的兵务,并令其追击倭寇,剿灭匪患。

    叶寒渊从一个四品参将,直接荣升一品大员。

    就在这时,夏阁老在早朝议事的时候,突然晕倒。

    醒来之后,就直言自己年迈,不堪朝事,想要辞官回乡。

    皇上收下了夏阁老的请辞折子,却没有恩准夏阁老回乡,让夏阁老留在京城颐养一段,等身体养好一些再说。

    虞宗慎正式接任首辅。

    配合浙江大势赈济灾民,剿倭灭匪。

    浙江一片乱象,但因为叶寒渊,局面暂时还能控制。

    但谁都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叶寒渊的擢升,也直接撕开了“浙氏家族”的冰山一角。

    夏阁老的倒台,让“浙氏家族”失去了保护伞。

    浙江的清流们,预感到“浙氏家族”倒台的时机到了,也不再隐忍,联合河道监察御史、吏部左侍郎兼都察十三道监察御史,并巡按御史虞宗正,兵部左侍郎兼直浙总督叶寒渊四方势力,清查河道贪墨,军晌额亏空,兼并百姓土地等上百罪状。

    河道监察御史主查河道贪墨,又有尚方宝剑在手,但凡与河道有牵连的官员,杀的杀,收押的收押,无一幸免。

    虞宗正更是权力滔天,代天子巡察,考察吏治,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什么都能查,能管。

    有了羽林卫的手段,就没有查不清的人,也没有找不出来的脏银,是一查一个准,一抄一个底。

    一通清查下来,便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家中也能搜出十几万两的雪花银,简直震惊了朝堂。

    这段时间,虞老夫人的精神越发不好了:“浙江彻底乱了。”

    虞幼窈轻声道:“二叔继任了首辅,朝廷全力配合赈灾,治吏、剿倭灭匪,浙江的乱局迟早会稳下来,您别胡思乱想。”

    她心知,这话也只是自欺欺人。

    事实上,要乱的何止是浙江?

    而是整个大周。

    有叶寒渊坐镇浙江,浙江的乱局迟早会稳定下来,却不是现在。

    而是,要等到大周朝彻底乱了之后,表哥要利用浙江拢络人心,一开始就将东南沿海一带掌控在手。

    只是,近来祖母精神越发衰弱,御医、大夫频繁登门,却查不出大的病症,只让放宽心,仔细养着。

    祖母的情况不容乐观,朝中的许多事,到了祖母耳里,都打了折扣。

    虞老夫人脸色蜡黄地靠在迎枕上:“你父亲去浙江赈灾也有三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浙江的灾情稳定下来了,巡按御史就该还朝向皇上复命,就是大功一件,拖得越久,浙江的事越多,大好的功绩,就要大打折扣。

    虞幼窈道:“浙江灾情初平,眼下正在闹倭患,父亲是文官,却是插不上手,估摸着近期就该回来了。”

    眼看就要到中秋节了,再继续耽搁,他这个巡按御史,就不好向朝廷交代。

    虞老夫人蹙了眉,也不提这糟心的人:“浙江闹了水患,还起了暴乱,如今东南沿海一带,倭患成祸,直接捅破了大周半边天,夏阁老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说到这儿,她气息一弱,就直喘气。

    柳嬷嬷连忙递了一杯茶给虞幼窈,虞幼窈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喂祖母喝了几口。

    虞老夫人平复了一些,继续道:“我听说,夏阁老就是浙江温州人士,早些年的时候,家乡里的老乡给他造了好几座功碑,”说到这儿,连眉稍都透了讽刺:“想来温州遭了大灾,他晚节不保,连功碑也保不住。”

    虞幼窈深以为然,夏言生的首辅,是倾轧了内阁里,那些真正有才干的纯臣才得来的。

    他的一些政绩,都是倾轧同僚,从同僚那里抢功,除了替皇上捞钱,满足皇上的私囊之外,其实并无太大功绩。

第672章:病危

    虞老夫人神色恹恹,就问:“听说,南方有人带头,扦插了一种从海外来的根块,叫什么番、番……”

    虞幼窈笑道:“是番薯。”

    “对、对,就是番薯,听说耐旱耐脊,随便往地里扦插就能活,而且发藤快,叶、茎、根都能食用,这个时节无论种什么都晚了,只有番薯,就算不出果子,发藤多,叶也能吃,”说到这儿,她脸上就露了笑容:“似乎听你提过这个。”

    虞幼窈点头:“我觉得这东西不挑土,产量也不错,就试种了,没想到试种成功了,庄上有经验的老农说,这东西早种早收,晚种晚收,能种到六七月份,只不过端午节前后最好,晚了时候,就要减产的,早前我还做了番薯点心,拿给祖母尝过了,祖母也说,这是好东西,管饱。”

    这段时间,虞老夫人忘性大,近处的事,总是记不住,反倒对从前的事,历历在目,只要精神一些,就拉着孙女儿的手,唠叨个不停,仿佛要将一辈子的话说完似的。

    叫虞幼窈一提,虞老夫人果然就想到了这一出:“软、糯、香、甜的那种根块,”她瞪了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是个好东西,晚种也没关系,只要有收成,百姓们就有了活头,好、好,好!”

    这一激动,就又有些喘不上气。

    虞幼窈连忙帮着祖母顺气,

    到了六七月,原先扦插的番藤,也发了藤,管事带人掐了藤,发给百姓们种,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就这样在浙江传开了,端午节后扦插的番薯多,番藤也多,没想到竟然在浙江广泛种植开了。

    当然,也不乏有叶寒渊从中推动。

    过了一会儿,虞老夫人缓过神来,脸色却变得灰败:“令、令怀什么时候回来?”

    “最迟九月就回来了。”虞幼窈心中酸涩,祖母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问几次表哥什么时候回来了。

    虞老夫人倏然握住孙女儿的手,将孙女儿的手掐得青白一片,也没察觉到:“你给令怀写信,让他、他马上回来,不要耽搁,一定要、要马上回来。”

    虞幼窈眼眶一红,险些当场崩溃。

    昨儿祖母,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让她给表哥写信,让表哥回来,反反复复地交代。

    她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声音安抚道:“好,祖母别担心,我一会儿回去就给表哥写信,让表哥马上回来。”

    虞老夫人松了一手,还有些不放心:“现在就回去给令、令怀写信,让他回来。”

    虞幼窈喉咙一哽,只好点头:“好,我马上回去给祖母写信,祖母别担心,表哥很快就回来了。”

    虞老夫人点点头,终于放心的阖上了眼睛。

    虞幼窈吓了一跳,抖着手轻探到祖母的鼻息间。

    这时,虞老夫人又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差点忘记了,我库房里还有许多值钱的东西,一会儿让柳嬷嬷理个单子,清点好了,送去你屋里。”

    虞幼窈喉咙干涩,强忍着泪意点头。

    事实上,这段时间祖母经常昏睡,睡醒了,就要找她,喋喋叨叨地交代许多事。

    库房里许多东西,早就搬到了窕玉院。

    虞老夫人安心了,又睡了过去。

    虞幼窈帮祖母掖好了被子,快步走出了房间,眼泪顿时潸然而下,她用帕子捂着嘴,无声地流泪。

    她知道,祖母的日子到了。

    祖母早年丧夫,一个孀妇独自拉扯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庶女,亏狠了身子,后来听说母亲去世之后,祖母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就彻底垮了。

    无关病症,只是时间到了。

    这段时间,她已经住进了安寿堂,在安寿堂里侍疾,二婶娘也每日过来,但呆不了多久,祖母就开始赶人了。

    二婶娘也不勉强。

    祖母怜惜虞兼葭身子骨弱,不让虞兼葭侍疾,虞兼葭也怕自己给家里添乱,也是每日过来陪一祖母。

    虞清宁看过了祖母一回,虞幼窈就勒令不允她再进安寿堂。

    整个虞府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虞幼窈刚回到房里,只来得及喝一口热水,夏桃就过来禀报:“小姐,静心居里的杨大夫人,不好了。”

    虞幼窈忡怔良久,半晌才问:“可有请大夫看过?”

    夏桃点头:“请了,这几日,每日都请了大夫上门,大夫只说要吃人参养着些,让家里做好准备。”

    说白了,就是吃人参吊命,熬着日子,能熬几日是几日。

    熬了三年,杨氏也终于要熬到头了,虞幼窈很平静:“去取一支百年人参过来,这段时间忙着照料祖母,许久没去看过她了。”

    夏桃连忙应是。

    虞幼窈让春晓准备了笔墨,给谢府写了一封信,只交代了虞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祖母的身体情况。

    看似什么也没写,但谢府看到了这封信,就会明白她的心思。

    不一会儿,夏桃取了人参,去而复返。

    虞幼窈站起身,轻理了衣裳:“去静心居。”

    一路从安寿堂,到静心居!

    虞宗正权势滔天,虞府也该是一片兴盛景象,可祖母病重,杨氏病危,她却有一种日薄西山的萧条。

    一切权名利地位,如露亦如电,不过梦幻泡影,转瞬即失。

    守门的婆子见大小姐过来了,连忙过来行礼:“大小姐好。”

    虞幼窈点点头:“我过来看看夫人。”

    婆子连忙从腰间取了钥匙,麻溜地开门。

    静心居还是老样子,狭小的院子里种了些花草,听说是虞兼葭亲自种得。

    说是多种些花草,对母亲的病情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虞幼窈并不清楚,不过虞兼葭因此在府里,倒是得了不少孝名,甚至还传到了外头。

    虞幼窈进了屋里。

    这时,李嬷嬷端着吁盆,从内室里匆匆出来,见大小姐过来了,连吁盆也顾不得倒,连忙先行礼:“大小姐好。”

    一股酸臭的味道,一下冲进了鼻里头,直冲得虞幼窈脸色一白,除些当场作呕了,却还是隐了下来。

    夏桃皱了眉:“快将吁盆清理干净,小姐这几日在老夫人屋里侍疾,日夜也睡不安稳,身体有些不适,受不了这味道。”

第673章:诛心

    “是、是、是,老奴冒冒失失,冲撞了大小姐。”李嬷嬷哪敢耽搁,连忙端了吁盆走开了,心里却想着夏桃的话。

    大夫人名义上还是继母,继母生病了,大小姐不说侍疾,也不能嫌弃。

    方才大小姐冷不防就被大夫人呕吐秽物冲撞了,这也没什么,金娇玉贵长大的姐儿们,哪个受得了这个?

    夏桃姑娘却口口声声说,大小姐在老夫人跟前侍疾,身子不适,生怕旁人误会大小姐嫌弃继母,落人口实了。

    也是够谨慎了。

    杨氏病在头上,不能见风,屋里闭了窗户。

    虞幼窈一走进内室,就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没散干净的酸臭,还有浓重的薰香,五杂杂陈一般,全冲进了鼻子里。

    好在虞幼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觉得难闻,却还能忍受。

    房间里只有杨淑婉一个。

    虞幼窈走到了床边,从前衣光艳亮,娇艳美貌的杨氏女,已经瘦干了人形,只剩了一副皮包骨。

    这段时间,虞幼窈偶尔还会做噩梦,许多事情也能串连一起。

    在噩梦里,虞兼葭讨要玉坠子不成,不慎滑了一跤,高烧了三天三夜,大窈窈被祖母罚跪了祠堂之后,没有做“噩梦”,也就好端端地,没有发烧。

    杨氏把一切错处,全推到大窈窈身上。

    大窈窈气不过,说自己没推虞兼葭,是虞兼葭自己摔倒的,祖母绑了枙子,问明的原由,这才知道冤枉了大窈窈。

    杨氏闹了个没理,等到虞宗正下了衙门,就在虞宗正跟前搬弄是非。

    虞宗正疼爱虞兼葭,见虞兼葭发了高烧,险些没命,大女儿却好好得,一点事也没有,就勃然大怒。

    不仅打了大窈窈一巴掌,还勒令大窈窈将玉坠子交出来,送给虞兼葭赔罪。

    大窈窈没有发烧,没有病,成了罪大恶极。

    虞兼葭发烧、病重,反倒成了被欺负人。

    大窈窈得知保不住亲娘的遗物,当场将玉坠子摔了一个粉碎。

    此举无疑是在挑衅虞宗正的威严。

    虞宗正当场大怒,将她禁足在院中,父女关系名存实亡。

    后来无论大窈窈有多么懂事,乖巧,虞宗正仍然处处苛责大窈窈。

    祖母经此一事,更是一病不起,大窈窈常年在祖母榻前侍疾。

    杨淑婉没了顾忌,在家中越发猖狂。

    大窈窈在虞府里,孤立无援。

    这才有了荣郡王府的算计。

    一个小小的玉坠子毁了大窈窈一生,也是可笑至极。

    虞幼窈扪心自问,若现实之中,她没有因为做了那场噩梦,发了一场高烧,和虞兼葭一样,险些没命了,躲过了虞宗正责罚。

    虞宗正也会像噩梦里一样,向她讨要亲娘的遗物。

    而她的选择也会和梦中的大窈窈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没了玉坠子,表哥就会和噩梦里一样英年早逝。

    是噩梦里的大窈窈太蠢了,没够聪明吗?

    不!

    祖母病重,虞府里如狼环伺,再加上手上令人眼红的嫁妆产业,不管是大窈窈,还是虞幼窈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大窈窈的悲剧,起源于杨淑婉、虞兼葭、虞宗正、宋明昭,甚至是虞府每一个人,却也不单单只有他们。

    毁了大窈窈的,是这腐朽的大周朝。

    她现在相信了,这场噩梦是一场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预兆。

    想到噩梦里,大窈窈油尽灯枯的模样,和如今的杨淑婉又是何其相似,也许这就是天理昭昭,天道轮回。

    这时,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杨淑婉,“咳”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底青黑,眼这窝深陷,双眼浑浊,空洞木然的眼中,映出了一道鲜亮又模糊的身影,她脑袋钝钝地,使劲地睁了睁眼睛,模糊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杨淑婉虚弱声问:“葭、是葭葭吗?”

    “大夫人认错了,我是窈窈。”虞幼窈声音淡薄。

    杨淑婉住进静心居不久,就得了疯病。

    头一年还好些,清醒得多,疯得少,后来就经常疯疯癫癫,精贵的药材用了不少,效果却微乎极微。

    大约是人之将死,连脑子也醒了神。

    “葭、葭葭……”杨淑婉嘴里叫嚷着女儿的名字,努力瞪大了眼儿,看清了站在床边人,却是令她恨毒了的虞幼窈。

    她眼神倏然凶狠,眼眶险些眦裂:“贱人,你来干什么?”

    被骂了,虞幼窈也不恼,轻笑了一声:“大夫人这是醒神了,”她话锋一转:“名义上,你还是父亲的继室,虽然病着,也不能管家,不过这两年家中发生的事,还是要跟大夫人说一说才是。”

    杨淑婉听得一愣,虞幼窈会这么好心?

    不待杨淑婉反应,虞幼窈道:“两年前,祖母做主为父亲正正经经地纳了一门妾室,是国子监江主簿家的嫡三女,江氏家里是耕读世家,祖上略有薄产,江氏的父亲是同进士出身,江氏大方爽利,父亲对她十分满意,两人感情也是不错的。”

    虞宗正自视甚高,瞧不起原配是商户女。

    就算从前对杨淑婉十分敬重,也掩饰不了,他瞧不起杨氏庶女的事实,否则她也不可能,抓住杨氏上不得台面这一点,轻易就挑拨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情深义重”。

    这样看来,唯有江姨娘这样的出身,才最符合虞宗正对妻子的期待。

    杨淑婉浑浊的眼底,腥红一片。

    耕读之家,同进士,嫡出……字字句句,就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身上,杨淑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是等着她死了,好给江姨娘腾出位置呢。

    虞幼窈仿佛没有注意到杨淑婉的情绪:“对了,秋姨娘为父亲诞下了一子,父亲请了虞氏族里德高望重的族老取了“善明”二字。”

    所以,思哥儿就再也不是独子?还叫一个庶子,爬到头顶上了,杨淑婉气得白眼直翻,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地声音,就像抽风箱一样,十分骇人。

    虞幼窈轻笑了一声:“父亲也升了官,任吏部左侍郎,前段时间还向朝廷请封诰命。”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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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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