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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9章:御驾亲征!

    虞幼窈听出了关键,先帝重文轻武,却指派了身为武将的宁国公,教导还是大皇子的皇上骑射。

    由此就能看出,先帝对这个儿子,并不是很看重。

    周令怀继续道:“皇上登基头一年,狄部屡犯北境,东境一带大旱,外忧内患,天灾人祸,仿佛都隐晦了当今皇上德不配位。”

    所以献旨的东宁王,才能把马屁拍得响溜。

    四海蛟龙匕确实是罕见的神兵利器,这把匕首铸成时,东境一带是否雷鸣声响,下了及时雨,还有待商榷。

    当然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皇上相信了。

    虞幼窈托着香腮,好奇地问表哥:“后来呢?”

    巴掌大的鹅蛋脸,小巧又精致,周令怀垂了眼睛:“地位不稳,社稷不兴,皇上就想了一个昏招。”

    虞幼窈连忙追问:“什么昏招?”

    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唇:“御驾亲征!”

    虞幼窈陡然瞪大了眼睛:“当今皇上还曾御驾亲征过?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说完了,她就反应过来。

    没有听说过,肯定是因为御驾亲征的结果并不好,朝臣们不敢提,世人也不敢言,时日久了,后面的人就不知道了。

    还真是,掩耳盗铃啊!

    虞幼窈鼓了鼓面颊:“大周朝立国以来,对外军事一向很强硬,能征善战的武将也多,就有好几任皇帝御驾亲征过,留下了文治武功的丰功伟绩,当今皇上登基之初,也曾年少轻狂,想要效仿先人御驾亲征,为自己正名,似乎合情合理。”

    为什么说是昏招呢?

    她有些不解。

    周令怀明白了她的疑问,就解释道:“先帝重文轻武,虽然大施仁政,体恤百姓,堪称一代明德贤君,但先帝在位时,武将被文臣打压得十分厉害,如镇国侯府这样的老牌勋贵都落没了,朝中可用武将并不多,大周朝的外患,大多都是在先帝之时,渐渐纵养成患,但先帝仁治,天下归心,藩王不敢异动,外族也不敢大举来犯。”

    这么一说,虞幼窈就明白了。

    高祖皇帝骨子里流淌了铁血,登基之后,御驾亲征实乃常态,他在位时横扫六合,万朝来贺。

    也因此,后代子孙能征善战者多。

    宗亲不能科举入仕,除了吃祖业,就只有参军,建功立业。

    大周朝史上,就不少武将出自宗室,先帝重文轻武,使武将被打压得厉害,宗亲不能参军,建功立业,就只能吃祖业,致使大部分宗亲,都沦落为了闲散宗室,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业,就难免多出纨绔,不堪至极。

    哪怕当今孝宗皇帝登基之后,复了不少宗亲爵位,一时也很难改变这一现状。

    此时的大周国,早已经不是从前兵马强盛的大周国了。

    狗皇帝一登基,就御驾亲征,确实不是好时机,至少要缓个三两年,改变一下朝中重文轻武的现象。

    想到此处,虞幼窈又问:“狗皇帝要征讨哪里?”

    一边问,她端了茶喝了一口,就听到表哥说:“北狄!”

    “噗——”来不及下咽的茶喷了,口里残余的茶水,呛进了喉咙里,呛得虞幼窈难受,忍不住咳嗽起来,一边咳,她似乎有点难以置信,艰难地问:“咳、咳你、你说哪、哪里?”

    “你小心一点。”被喷了一脸茶水的周令怀,半点也不恼,拿了帕子,先帮虞幼窈拭了唇儿,这才慢条丝理地,将脸上的茶渍拭去,大掌绕到她后背,一下一下地帮她顺背,他做得十分自然,仿佛半点也不会觉得,这样会不妥当。

    虞幼窈也习惯了表哥的体贴,也不会觉得,这样不应该。

    过了好一会儿,虞幼窈喉咙好受了一些,声音却有些哑了:“表哥,我没有听错吧,你刚才说得是北狄?”

    狗皇帝去北境御驾亲征,这是脑子抽了,还是被门夹了?

    高祖皇帝在位时,虽然北伐成功了,但北狄是大部族,又是游牧部族,居无定所,草原辽阔,北狄熟知地形,狡兔三窟,很难根除,于是双方签订了休战协议,北狄每年都要向大周朝贡最好的战马。

    狗皇帝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北伐成功?

    周令怀笑了:“你觉得他选择北狄,并不明智吗?”

    虞幼窈点头:“北狄大部族,兵马强悍,世世代代盘踞在北境一带为祸一方,历朝历代就有不少皇帝兴兵北伐,却从来没有人真正成功过,高祖皇帝是前无古人,却也无法将北狄根除。”

    周令怀摇摇头:“话虽如此,但是他选择北狄,恰好就是他的高明之处,皇帝登基之后,本就地位不稳,社稷不兴,东、西、南三地,都有藩王镇守,唯有北境,因地域特殊,为朝廷所忌惮,一直未设藩治,皇帝若去了藩王的地盘,就成了羊入虎口。”

    虞幼窈恍然大悟,她虽然恶心狗皇帝玩弄权术,还真没置疑过他的智商。

    周令怀解释道:“而且当时,镇守北境的武将,正是出自岳丈宁国公府,宁国公也时常出征北境,有很丰富的对敌经验,先帝在位时,宁国公府就是北境强有力的屏障。”

    虞幼窈点头,这也是徐国公府一直十分显赫的原因了。

    周令怀点头:“狄部是游牧部族,并不擅长耕种,每年夏秋水草丰美,是兵马强悍之际,一旦进入到冬季,因物资缺乏,就要休养生机,所以狄人时常在秋季进犯北境,抢夺物资,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储备物资。”

    这样看来,征北也是皇帝深思熟虑过的,虞幼窈微叹:“错的不是征哪儿,而是本就不该御驾亲征。”

    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位,人和,不是对的时机,再好的算计都没用。

    周令怀点头:“兵贵神速,那时大年方过,冰雪还未消融,万物也未复苏,经过了一个寒冬,正值狄部兵弱之际,当今皇上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命宁国公点兵,朝臣们苦劝无果,宁国公在无奈之下,只得听令行事,皇上率军八十万,亲征北境。”

第630章:全军覆没

    虞幼窈吸了一口凉气:“八十万大军,几乎举尽全国大半的兵马,最后还打输了?”

    周令怀点头:“起初,皇上初次领兵,倒也愿意听从宁国公的建议和安排,几场胜仗下来,皇上难免骄狂了性子,在一场小战役之中,不慎叫狄军围困,宁国公带兵前去救援,却中了狄人的埋伏,当场陨命,宁国公世子拼死救出了皇帝,也因重伤不治而亡。”

    虞幼窈不可置信:“既然宁国公父子,都是为了救皇上而死,为什么后来宁国公府会举家获罪呢?”

    不管宁国公府犯了什么罪过,就冲着宁国公父子两条人命,也该从轻发落才是。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么宁国公父子自然是忠烈之臣,事后皇上肯定是要追封加谥,但是,”话到此处,周令怀语气也有些唏嘘,感慨:“宁国公和世子在军中威望极高,因他们身死,导致军心不稳,人心溃散,军中有了对皇上不满的流言。。”

    这么一说,虞幼窈就明白了:“狗皇帝心眼太小,听到了这些话,肯定会羞恼成怒,不但不会对宁国公父子愧疚,反而还会怨怪他们。”

    还真是狼心狗肺。

    “正是如此,”周令怀话锋一转,继续道:“三日后,狄军首领率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皇上派兵,仓惶应战,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当时任征北大将军的徐国公,拼命带了一千精兵,护送皇上逃回了京兆。”

    话说到这份上,虞幼窈已经能猜到,为什么后来宁国公府获罪下狱了:“堂堂一国之君,御驾亲征,最后却全军覆没,宛如丧家之狗,仓惶逃窜,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对皇上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光有损天家威严,皇帝名声,甚至还会导致民心不稳,藩王异动等诸多后果。”

    说到这儿,虞幼窈已经遍体生寒,声音像是堵在喉咙里一样,用心尽了全身力气,才出了声:“所以,御驾亲征大败的过错,就不能落在皇上身上,需要一个人背了这个黑锅,揽下所有罪责,以保全天家威严,皇帝的颜面!”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喉咙里哽得慌:“这可是八十万大军啊,不是一万,也不是十万,举了全国大半的兵马,就这样全军覆没,怎么可能是随便哪一个人,就能担得了的过错呢?只有主将失误,才能造成这样惨烈后果。”

    所以,最后这一切的过错,都成了宁国公父子的。

    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皇上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纵然宁国公父子已死,皇上还要降罪宁国公府其余人等,把这场戏做足了。

    可怜了宁国公父子满腔忠魂,死后竟然满身污名,甚至连宁氏族,也落了一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周令怀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回京之后,征北大将军徐军将,就参奏宁国公父子,延误军机,指挥不当,督战不力等十余罪。”

    “直指宁国公父子情报失误,导致皇上被狄人围困,深陷险境等等,更直言,宁国公父子虽拼死救了皇上,可将功折罪,情报失误这一罪责,可以免除。”

    “但是,因宁国公父子身死,导致军心不稳,人心溃散,致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此罪不能姑息。”

    虞幼窈恶心的都想吐了。

    御驾亲征的过错,虽然让宁国公父子背了,可朝臣们却心知肚明,宁国公府已经为了皇上,承担了所有过错,如果皇上不能再善待发妻元后,那就是天理不容。

    这才是狗皇帝,没有废后重立根本原因。

    她之前所认为的那些理由,如表哥所言,这都是明面上的。

    狗皇帝利用了宁国公府满门,还利用皇后娘娘,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情深义重的形象,简直令人作呕。

    周令怀继续道:“此后,徐将军因救驾有功,一路荣升至徐国公,也是这一战的耗损,直接掏空了国库,导致国库空虚,国力衰微,先帝仁治多年,积攒的根底,一耗而空。”

    八十万大军的兵晌,粮草,刀兵,甲胄,战马等,在平常就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到了战时,耗损更是成倍增长。

    又因是皇上御驾亲征,一应装备都要最好的,但凡出一点差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打了胜仗,还能掠夺敌人的刀兵、战马,以战养战。

    一旦吃了败仗,被掠夺的,就成了自己,当时大批的食草,兵晌,刀兵,甲胄等等,十不存一。

    万幸的是,八十万对三十万,又是最精良的装备,最精锐的军队,也消耗了狄人不少兵力,导致狄人也伤了元气,后继无力。

    不然狄人挥兵北上,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战后的善后事宜,更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事后怃恤战士家人,需要大批银钱,皇上是初登基,这种事也不能有半点含糊。

    国内损失了八十万大军,也要重新募军、练兵,需要大批粮草、装备等等。

    这又是庞大一笔银钱。

    也是亏得,后来虞宗慎提议开了海禁,后又有谢氏鼎力相助,海禁倒是比较顺利,也能填补一些。

    但是,海上贸易也堪堪只够朝廷的花销。

    虞幼窈冷笑了一声:“都这样了,藩王还没反,朝廷还没乱,是得亏了狗皇帝有一个肯为他肝脑涂地的好弟弟。”

    若没有后来,周厉王镇守幽州,挫败了狄人,震慑了藩王和朝纲,哪有狗皇帝稳坐江山的好日子?

    可最后,周厉王也不过是另一个宁国公!

    当真是可笑至极。

    周令怀笑而不语。

    虞幼窈平复了心中的怒火,心念一动,就忍不住问:“那后来呢?大皇子又是怎么夭折的?”

    高祖皇帝是草莽出身,很重正统,嫡长承袭制,是儒家正统,所以本朝重嫡长,若没有嫡长,首推嫡出,连嫡出也没有了,就重庶长。

    狗皇帝一不是嫡长,二不是嫡出,三不是庶长,这也是他登基之后,始终地位不稳的最大根源。

第631章:虎毒不食子

    大皇子占嫡占长,几乎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一出生就有朝臣上奏,要立皇长子为太子,有了嫡出的皇长子,其他各位皇子除非造反,否则没有承位的可能性。

    可皇后娘娘和皇上生了嫌隙,那么大皇子……

    周令怀惊讶于她的敏锐,就道:“皇上在潜邸之时,还有一位杨侧妃,是前詹事府杨詹事家的嫡次女,皇上登基之后,感念杨詹事授业之恩,就以太傅相尊,这位杨侧妃,也被封了贤妃,宁国公府获罪不久,杨侧妃就因谋害大皇子赐死,杨家满门抄斩。”

    虞幼窈心里沉甸甸地:“虎毒不食子,狗皇帝还真是狗猪不如,”说到这儿,她又想到了宁国公府的下场,想到了表哥一家,心里有一种压抑的愤怒:“狗皇帝的帝王之路,是靠着累累白骨,泊泊鲜血铸就而成……”

    惨死在北境的八十万忠魂,宁国公满门,杨太傅满门,及周厉王满门,久病中宫的皇后娘娘,……

    周令怀深以为然。

    虞幼窈又问:“那么陆妃呢?她又在这些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周令怀意味深长道:“皇长子夭折,二皇子占了庶长,她只需要扮演一个宠妃角色,何必掺合这么多事?”

    虞幼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似什么也没有掺合,但其实最大的受益者总是她,宁国公府获罪,才有了宁远伯府的出头之日,皇长子夭折,庶二子才能争储。

    这样不动声色的算计,这位陆妃才是狠角色。

    到了戌时,虞宗正和虞宗慎从衙门里回来了。

    虞老夫人将周令怀和虞幼窈请去了安寿堂。

    虞宗慎道:“徐贵妃和三皇子被幽禁,事关宗室体面,看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态度,明儿早朝也该有个定论了。”

    大庭广众之下的事,只需要问明始末,就能定论,并不需要经过调查取证等繁杂的过程。

    虞宗慎道:“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三皇子参与其中,荣郡王妃也担下了所有罪责,皇上却罚了徐贵刀和三皇子,”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我得了消息,皇上复了陆妃位份,陆妃重回了兰仪宫。”

    虞老夫人歇了会觉,阳亢的症状消了,精神好转了些。

    她突然就想到沐佛节那日,周令怀在宝宁寺对她说的话。

    ——宫里就算有什么动作,那也要等到会试结束之后,到了那时,三皇子已怕也没心思,想这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

    ——宫里还有一个陆妃,就算打入了冷宫,可她从前贵为皇贵妃,执掌凤印,主后宫事宜。

    这才过了多久?周令怀的两句话就一一应验。

    这真的只是巧合?

    虞老夫人敛了心神,瞧向了周令怀:“令怀怎么看?”

    周令怀淡声道:“据我所知,当初陆妃是自请进了冷宫。”

    这样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陆妃此举是以退为进,自请进了冷宫,皇上才不会迁怒二皇子,甚至还会怜二皇子失去了母妃庇护,对二皇子心生怜悯,更因二皇子失了后台,对二皇子更加信重,这段时间,皇上对二皇子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妃不需要多做什么,她揣磨圣心,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徐贵妃呢?

    徐国公府本就势大,徐贵妃又执掌了凤印,成了群妃之首,这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若徐贵妃安份做人,倒也能相安无事。

    徐贵妃和三皇子一旦蹦跶起来,就会惹怒皇上。

    陆妃这一招以退为进,实乃诛心。

    安寿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虞幼窈垂下了眼睛,徐贵妃和三皇子被幽禁了,想要再放出来,就要看皇上的意思,陆妃依然是最后的赢家。

    半晌之后,虞宗正微微一叹:“近来,皇上的龙体越发不好,二皇子时常被皇上召进御书房里,协理皇上处理政务,二皇子又为庶长,若是……”

    “住口!”虞老夫人目光一厉,打断了他的话。

    虞宗正察觉自己失言了,却也不以为然:“母亲,陆妃复宠,皇上信重二皇子,咱们家可以趁此机会……”

    徐贵妃和三皇子被幽禁,也是因虞幼窈而起。

    陆妃能从冷宫里出来,也是全赖了虞府之功,陆妃也是要承情的,这是站位的好时机。

    非翰林不入内阁,若有了从龙之功,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虞老夫人一抬手,就是一茶杯砸过去,“哐”地一声,砸到虞宗正的胸口,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母亲——”虞宗正吓了一跳,胸口打湿了一片,下意识从椅子里跳起来。

    虞老夫人冷冷地盯着他:“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这是你能掺合的吗?想一想虞氏族里那一座高祖皇帝亲赐的牌位,上面供奉的人是谁?”

    虞宗正被母亲,当众训得面色臊红,有些抬不起头来:“是忠烈公!”

    虞老夫人冷笑一声:“我们家为什么要跟镇国侯府交好?那是因为,镇国侯府是保皇党,我们家生生世世,就只能是保皇党,谁当了皇帝,我们家才能效忠谁,想要站位?想要从龙之功?

    ”说到这儿,她一咬牙:“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临死之前,一定会留书一封,在信中指名道姓,要求你丁忧去职三年,免得你祸害了虞府满门还不够,连整个虞氏族也要祸害了去。”

    有一个弑君的老祖宗,他还敢想别的?!

    怕不是找死?

    虞宗正脸色不好,讪讪道:“母亲,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您别生气,说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

    他也才在吏部扎稳了,若真的丁忧去职,等三年一过,人走茶凉了,能不能回到吏部,还是未知数,大好的前程也就毁了。

    虞幼窈轻扯了唇儿,祖母也是厉害,惯会拿捏虞宗正的性儿,虞宗正生了争储之念,为的是什么?

    自然还是自己的前途。

    若他发现,站位并不能达成目的,反而还会将自己现有的前途搭进去,也就怯了胆子,不敢瞎折腾了。

第632章:夺爵除碟

    只是!

    虞宗正在吏部待了几年,官职大了,官帽重了,连心也大了。

    虞宗慎淡声道:“近来皇上每日服食丹药,性子越发喜怒无常,我们在朝为官,还需谨慎才是,立储之事,始终要看皇上的意思。”

    虞宗正不得不暂时打消了这心思,但他心里到底是怎样想得,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到了第二日,虞宗正上了早朝。

    直到中午,宫里才传出消息,皇上当朝怒斥荣郡王败祖辱德,不堪至极,遂收回爵位,除宗碟,收没家财,贬为庶民。

    荣郡王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当朝昏了过去。

    他还以为,荣郡王妃承担了所有过错,五姐儿也赔了一条命,皇上最多夺了爵位,也就能给虞府一个交代。

    这些年来,老郡王妃将家里的生意打理得很好,有了营生,也能做个富贵的闲散宗室。

    哪能想到,皇上不光要夺爵,还将荣郡王府从宗碟上除名。

    以后,他就不是宗室子弟。

    虞幼窈听到这一消息时,多少有些惊讶。

    除碟就跟除族一个意思,除非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背祖忘宗之事,一般是不能轻易将之除族。

    这是不是太严重了些?

    转念一想,徐贵妃和三皇子都被幽禁了,真正让皇上恼火的,应当不是荣郡王府品德败坏,而是和徐贵妃搅合一起,觊觎他的江山。

    狗皇帝为了皇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种自私阴狠之人,又岂会轻易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

    他不立储,是因为他不想。

    任何威胁到皇权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一一铲除。

    虞幼窈惊讶了一阵,就没太在意,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她寻了江姨娘过来,商量端午节的一应安排。

    虞幼窈道:“祖母从前病着,已经好些年没去护城河看龙舟赛,今年少不得要去看一看,家里的事,就有劳你多费心一些。”

    江姨娘连忙应下了:“这是应该的,虽然老夫人年岁大了,总也不能一直闷在家里,也该趁着热闹,出去走一走,散一散心,心里也能开阔些,您看需要准备什么,就交代一声,我立马下去准备着办。”

    她管家也有一两年,该知道的讲究和规矩,也知道的差不多。

    只是她一个姨娘,许多事还是要问一问家里的嫡长女,这样才能更妥当,让嫡长女满意了,她在家里才能稳得住。

    虞幼窈就交代了端午节,家里该怎么安排,出门需要准备一应东西,护城河那边的位置,也要提前占好,搭临时安置的棚子等等。

    一切都交代清楚了,江姨娘风风火火地去准备。

    虞幼窈去了香房,打算亲自配些香药粉,端午节的时候填香囊。

    到了下午,夏桃兴冲冲地跑进屋里:“小姐,皇上派禁卫军,围了荣郡王府,朱公公亲自上荣郡王府,取了荣郡王府的诰劵,盯着荣郡王府一大家子,脱下身上的蟒袍、华服和首饰,一件也不许留,最后命人亲自搜身。”

    虞幼窈点点头,没说什么。

    夏桃又道:“我听说,内侍在殷怀章的靴子里,搜出了五千两银票,搜身的公公当下就要没收银票,殷怀章不肯交,还推了公公一把,朱公公当下就命了禁卫军,将殷怀章按在地上,杖打了二十大板,荣郡王妃护子心切,想要代子行罚,也被打了十个大板。”

    被除了碟,收没了家财,比寻常老百姓还要不如,以后家里没了田亩,也没了营生,从前娇生惯养的人,哪儿能受得了忍饥挨饿的滋味?

    心怀侥幸,铤而走险,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

    虞幼窈记得,朱公公好像是御前大红人何公公的干儿子,也是御前小红人,早前表哥去山东平叛,随同的就是朱公公。

    她目光闪了闪,怎么觉得这有点像表哥的作风?!

    不、不、不,这一定是错觉!

    夏桃又继续道:“我听说,殷怀章被打得只剩了半口气,荣郡王妃也伤得不轻,荣郡王府一家都是白了身,被禁卫军押出了荣郡王府,扔到了大街上,这些年来,宗室没少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许多百姓都跑到了荣郡王府围观,还有人拿了石子,泔水,往他们身上砸,泼……”

    想到荣郡王府的下场,夏桃就有些幸灾乐祸。

    该!

    这都是自己造得,这人啊缺了什么都成,就不能缺了德,否则就要遭报应。

    夏桃又是一脸唏嘘:“小姐,荣郡王府一家老小身无分文,就这样被赶了出来,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这日子要咋过?”

    虞幼窈淡声道:“这不还有荣郡王妃的娘家吗?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女儿落得这样的下场,多多少少也要接济一二,不然就要落人口实。”

    至于接济多少,总不会叫人没处落脚,连饭也吃不上。

    但也仅此而已。

    多得,怕是不行了。

    皇上将荣郡王府一家贬为庶民,可不是为了让他们享福,岂不是忤逆了皇上?

    勉强能填饱肚子,日子过得去,也算仁之义尽。

    夏桃一阵恍然。

    虞幼窈心里没多少波动:“后来呢?”

    夏桃连忙道:“事后禁卫军抄没了荣郡王府,抄没的金银财宝,及诸多值钱的东西,都直接抬进了宫里,”

    荣郡王府复爵之后,又搭上了谢府的人脉,借着宗亲身份,这些年来倒是经营了不少产业,累积了不少身家。

    如今家财尽数抄没,落入了狗皇帝手中。

    虞幼窈都有点怀疑,狗皇帝是不是盯上了荣郡王府的家财?

    思及至此,她难免就想到了谢府。

    虞幼窈心中猛跳,连忙去了书房,铺纸研墨,提笔就给谢府写了信。

    将花会上的事,及后宫的动静,荣郡王府的下场一五一十,钜无细漏地写下,担心有人查信,她没有写太多敏感的话,更像是愤愤不平,荣郡王府借了谢府的渠道,得了不少好处,最后竟然想害她。

    旁人瞧了,也只当她是受了委屈,找外家诉苦。

第633章:不知羞辱

    信里没提狗皇帝只字片语,但是谢府看了这封信之后,肯定会有所猜测。

    写完了之后,虞幼窈不放心,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就取了信封,将信装封,漆封完好。

    京里的动静,谢府未必打听不到。

    可泉州路途遥远,消息传到泉州肯定会慢上许多,经了几道口舌,就不如她在京里知道的更详实。

    狗皇帝是不是真惦记荣郡王府的家财,这也只是猜测。

    可万一是真的?

    那么狗皇帝最惦记的,一定是谢府。

    如今全国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旱情,国库空虚,朝廷久久没有放银赈灾,谢府的万惯家财,确实太显眼了些。

    她就是担心,谢府打听到的消息不尽详实,也就没有防备。

    小心无大错。

    虞幼窈将信交给了夏桃:“将这封信六百里加急,送到泉州谢府。”

    夏桃见小姐表情凝重,也知道了厉害,连忙去外院寻了陶大一家。

    虞幼窈坐在书房里,越想越不安。

    狗皇帝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已经牺牲了太多人了,只要能达成目的,小小一个谢府又算得了什么呢?

    虞幼窈会这么想,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

    至少在噩梦里,她被宋明昭养成了药引,谢府就没有管过她。

    虞幼窈很清楚,这世界上唯都有可能放弃她,唯独谢府不会,谢府不管她,只能说明,谢府那时候恐怕已经管不了她了。

    虽然只是一场噩梦。

    可每回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心慌,已经没法只当成单纯的噩梦了。

    虞幼窈又仔细想了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内心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噩梦里的大窈窈,肯定遭了三皇子觊觎,损了清誉。

    当天晚上,虞幼窈做了一个梦。

    梦里,大窈窈跟着祖母一起参加了荣郡王府的花会,祖母头发灰白,显得十分苍老,远没有现实里爽利。

    因祖母身体不好,大窈窈对荣郡王府也心存了警惕,就歇了赏花的心思,陪着祖母在花厅里伺候。

    没过一会儿,花厅里其他姐儿们都走完了。

    荣郡王妃过来了:“虞大小姐怎么不与旁的姐儿们一起去芳菲院赏花?可是我荣郡王府的花草,入不了虞大小姐的眼睛?”

    这话就言重了,大窈窈连忙摇头:“郡王妃说笑了,祖母身子不大好,也鲜少在外面走动……”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杨淑婉就笑道:“郡王妃说得对,今儿来郡王府,就是为了赏花,你不去赏花,干坐在这儿,旁人还当荣郡王府待客不周,岂不是失礼了,”说到这儿,她“咯咯”地笑了一声:“老夫人这边,有我这个做媳妇的照看,你也一道玩去吧!”

    大窈窈抿了一下唇,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若赖着不走,就成了不识趣,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了。

    毕竟,继母都说了要照看婆母,这地儿也轮不到她这个孙女儿来表孝心。

    可是祖母近来身体越发不好了。

    往常都是她在祖母身边侍疾,杨氏和二婶娘未必有她妥当。

    顶着旁人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大窈窈有些坐不住了。

    虞老夫人淡淡扫了杨淑婉一眼,就笑道:“我身子不太好,往常都是孙女儿在跟前侍疾照料,是一时也离不开,让大家见笑了,”说到这儿,她瞧向了虞幼窈:“一天天地跟在我这个老婆子身边侍疾,也是晦气,难得有机会出来,就不要干坐着,也出去玩儿吧!”

    在外人眼里,她身边有大媳妇和二媳妇照看着,也是妥当,轮不到虞幼窈一个半大的孩子来掺合。

    而且大人们凑一起说话,孙女儿也不好呆着。

    这话说得高明,原本觉得虞幼窈是丧女长女,没得教戒的夫人、太太们,顿时就高看了虞幼窈一眼。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一份孝心,着实太难得了。

    大窈窈也不好留着,交代了柳嬷嬷一番,就道:“我就在附近走一走,也不走远,有什么事就让青袖姐姐过来寻我。”

    洛二太太殷勤地将大窈窈引出了门。

    殷五小姐热情地迎过来,连扯连拽地将带到了抄手游廊。

    走了一会儿,大窈窈见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就要回去。

    殷五小姐不许,两人难免起了冲突。

    眼看将大窈窈骗去紫薇菀的算计落空了,殷五小姐也不装了,直接喊了三个粗壮的婆子过来。

    荣郡王府是有备而来,春晓和夏桃被婆子制住了。

    另一个婆子捂着她的嘴,将她拖去了紫薇苑。

    紫薇菀附近清了人,闹出了动静,也没有人知道,不出意料,大窈窈在紫薇菀里“隅遇”了三皇子。

    祖母被气得当场昏迷,身体越发不好了。

    所有人都指责不知羞辱,勾引三皇子,不守清誉。

    她努力的辩解,却没有任何人相信她,父亲将她罚进了祠堂。

    三皇子自觉“冲撞”了大窈窈,为此十分内疚,开始明目张胆地出入虞府,经常送些好东西过来。

    美曰其名是,想要补偿,还承诺要娶大窈窈做侧妃。

    父亲默许了,祖母却一直不松口。

    噩梦里发生的一切,让虞幼窈觉得十分荒唐,她深陷在噩梦里,心里却不停地喊着:“去找表哥,快去找表哥……”

    仿佛听到了虞幼窈的呼喊,大窈窈百口莫辩,来了……此时的青蕖院,还叫芙蕖院。

    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人影,唯有院中的一株杏树,上面结了青果。

    大窈窈听到有下人在说——

    “周表少爷回去幽州也有十来日,原也是病得快要死了,也不好死在咱们府里,为咱们府里招了晦气。”

    “也就吊了一口命在,想要落叶归根,老夫人也不好拦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幽州,别半道上就……”

    “嘘,快别说,让大小姐知道了,又要打板子了,你是不知道,表少爷走的那天,大小姐拎着裙子,一直追到了长安街,后来是被丫鬟敲晕了抬回来的……”

    “……”

    众叛亲离,孤立无援地大窈窈,坐在杏花树下呜咽地哭:“表哥……”

第634章:灯火阑珊处

    虞幼窈倏然惊醒,木木呆呆望着头顶上青色的软烟罗帐。

    噩梦里,荣郡王府之所以明目张胆,直接将她拖进了紫薇菀里,是因为荣郡王妃府,一早就和杨淑婉串通好了。

    就算东窗事发了,也有杨淑婉站出来,为荣郡王府开脱,把一切过错推到了大窈窈身上,就没有人会相信她一个丧妇长女的话。

    噩梦的春晓,没有以一敌三的厉害身手,紫薇菀里也没有表哥的安排,有一个不怀好意的继母,大窈窈就算再防备,也不能在外面忤逆了继母。

    结局几乎成了注定。

    这才是她后来,和宋明昭订亲的原因了。

    噩梦里,大窈窈毁了清誉,已经心存了死志,只是放不下祖母。

    噩梦里,大窈窈也没有灵露,没有办法救表哥的性命,表哥支撑了三年,终是油尽灯枯……

    “表哥——”虞幼窈万念俱灰,绝望不已,抱着双腿,将脸儿埋在双腿上,呜咽地哭。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地一下,就从床榻上起来,身上就穿了中衣,披头散发,赤了足就往外面走。

    春晓听到动静,连忙进屋,昏暗的房间里,小姐白色的身影,单薄细瘦,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纤柔。

    “小姐,可是梦魇了?”

    虞幼窈充耳不闻,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直愣着眼睛,赤着足往屋外走。

    春晓以为小姐没听清楚,又喊了一声:“小姐,这都在半夜了,您要上哪儿去?”

    虞幼窈置若罔闻。

    春晓察觉了不对,她听院子里的婆子说过,晚上睡着了,还从床上爬起来,做一些怪异的举动,这叫迷糊症。

    从前,他们府里,就有一个婆子,就犯了迷糊症。

    一个丫鬟半夜起来出恭,见婆子大半夜跑到柴房拿了一把砍刀,吓得又叫又喊,犯了迷糊症的婆子被吓醒了,被自己吓疯了,没过几天,人就去了。

    春晓惊白了脸,也不知道是该把小姐喊醒,还是不该喊醒?

    眼见小姐已经出了房间,春晓连忙唤了一起值守的小丫鬟:“小姐被梦魇住了,有些不舒服,快去请许嬷嬷过来。”

    小丫鬟不敢多问,连忙跑得飞快。

    春晓连忙追出了房间,见小姐恍惚一般出了窕玉院,也不敢出声,只能一边暗暗心急,一边跟在小姐后面。

    很快,虞幼窈就到了青蕖院。

    藏身在一棵榆树上的殷三,身影一闪,就窜进了屋里。

    周令怀一向浅眠,听到了动静:“什么事?”

    青蕖院里的老榆树,也有许多年头,站在榆树上,几乎可以尽观虞府,殷三道:“表小姐不知何故,在院子门口徘徊不去。”

    周令怀立时起身,穿好了靴子,从床边的架子上,拿了外袍一边穿,一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殷三道:“寅时刚至。”

    看着青蕖院的院门上,斜挂了一盏昏灯,灯影稀疏地洒落在紧闭的院门上,门上贴了神荼和郁垒,二神一左一右坐在桃树下,袒胸露腹,虬髯虎须,头上长角,手执桃木剑,一在昏光之下,越显得凶神恶煞。

    青蕖院里的门神,还是表哥亲自画得。

    当时,她还很嫌弃:“表哥,你把门神画得太丑了,瞧着怪吓人的。”

    表哥说:“门神画得越凶,才能驱鬼避邪,保安平,镇家宅。”

    虞幼窈如梦初醒。

    这才意识到,之前的噩梦实在太真实了,令她噩梦惊醒,恍惚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不知不觉就到了青蕖院。

    这样明显不合规矩,怎么也没人拦着她?

    虞幼窈披头散发,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中衣,这才四五月份,夜凉如水,就觉得全身都凉透了,冷意一个劲儿地往脚底钻,沿着小腿,爬满了背脊。

    虞幼窈打了一个哆嗦,转身就要回去——

    这时,青蕖院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虞幼窈一愣,倏然回头——

    表哥站在稀疏的灯影下,身长玉立,列松如翠。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虞幼窈倏然红了眼眶,大滴大滴的眼泪,就冲出了眼眶。

    “怎么哭了?”周令怀长腿一跨,就迈出了院子,到了虞幼窈跟前,虞幼窈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脱了外袍,披到虞幼窈身上。

    虞幼窈单薄冰冷的身子,被表哥的体温包裹着,身上不由一暖,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表哥!”

    小姑娘红着眼眶儿,连声音都哑了,一副可怜巴巴地样子。

    周令怀一低头,小姑娘白玉般的小足,叠在一起挫摩,小巧精致的脚趾头,也不安地曲绻起来了。

    青石砖成的地面,又冷又硬,她就这样赤着细足,走了一路!

    “怎么连鞋子也不穿,就到处乱跑?!”周令怀头皮都炸了一下,一伸手就将小姑娘打横抱起。

    “呀!”虞幼窈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双手本能就攀住了表哥的肩膀。

    门外,不远不近跟在虞幼窈身后的春晓,陡然惊瞪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春晓吓了一跳,倏然回头,就见许嬷嬷站在她身后,她连忙道:“嬷嬷,表少爷他、他方才,小姐……”

    许嬷嬷点点头:“回去吧,一会儿表少爷会送小姐回去的。”

    春晓脑子也懵了:“可是,小姐她……”

    许嬷嬷提点道:“也不要大惊小怪,你是姐儿身边最信重的丫鬟,这事儿你看到了,就只当没看到,也不要同任何人说起,”说到这儿,她微微一叹:“这偌大的虞府内院,困不住长了翅膀的凤凰,迟早就要飞出去的。”

    春晓呆愣着,一时没明白许嬷嬷到底是什么意思,就不知如何是好。

    许嬷嬷拍了拍她的背:“回去吧!”

    春晓恍惚地跟着许嬷嬷,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周令怀将虞幼窈抱回了书房,安置在内室里,他平常小憩的床榻上,握了她的手,掌间一片冰凉:“大半夜了,怎么连衣服也不穿好,光了脚就在外面跑?这还是四月月分,若是受凉了怎么是好?”

第635章:别哭,不骗你

    想到了之前的噩梦,虞幼窈又红了眼眶:“我、我做了一个噩梦,”她又扑进了表哥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梦见了,祖母带我去荣郡王府参加花会,一个婆子将我拖进了紫薇菀里,强行偶遇了三皇子,所有人都骂我,说我不知羞耻勾引三皇子,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

    想到噩梦里,大窈窈百口莫辩,众叛亲离,虞幼窈心中倏然升起了一股怨愤。

    那虽然只是一场噩梦,可她很清楚,如果没有表哥,现实中的她,不会比噩梦里的下场好上多少。

    “祖母中风了,嘴歪了,连话也说不利索,虞宗正要将我嫁给三皇子做侧妃,我不愿意,想一死了之,可我舍不得祖母,就打算出嫁那天,就用一根簪子把手腕割开,让三皇子迎一具尸体进府,这所有人都知道,是三皇子害了我……”

    她和大窈窈境遇不同,可她们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令怀闭了闭眼睛,脑里头,仿佛能看到小姑娘百口莫辩,蹲在地上无助又绝望地哭,因为习惯了隐忍和委屈,就连哭,也不敢当着旁人的面,大声了,理直气壮地哭,总要寻一个没人地方,小声的呜咽。

    似乎也想象得到,小姑娘坐在花轿里,手腕里泊泊的鲜血,将侧妃偏红的衣裳,也染成了鲜艳纯正的正红。

    周令怀有一种直觉,若他没有插手荣郡王府的算计,这种事很有可能真的会发生。

    无端地,周令怀全身发冷。

    他陡然搂紧了怀的小姑娘,大手落在她的后背,轻柔地抚着她的背脊:“别哭,那只是一场梦,不是真的……”

    虞幼窈哭倒在表哥怀里,小身子一抽一抽地哭颤:“表哥没有灵露调养身子,不过三年,身体就已经油尽灯枯,没有人相信我,祖母为了保我,将我许给了宋明昭,宋明昭不是好人,他把我关在院子里,取我的心头血,给虞兼葭做药引,春晓死了,我也死了,被宋明昭剜心入药……”

    周令怀的大脑正在不停地分析,噩梦的可能性。

    如果没有灵露,以他的身体,确实最多支撑三年就会油尽灯枯,那时候,京里头的布局已经完成。

    接下来,大周朝天下大乱。

    他是借住在虞府,人之将死,怎么也不可能死在虞府,很快可那时,他已经回幽州了,就没人办法插手荣郡王府的花会。

    宋明昭不在乎虞幼窈的名节,这倒是有可能。

    只是“药引”,“剜心”就有些匪疑所思?

    小姑娘瘪着小嘴儿,哭得伤心欲绝,显然是受了噩梦的影响,连现实和梦境,都有些混淆不清。

    “别哭……”周令怀心疼不已,他师承鬼谷,俗称三寸之舌,可抵百万雄师,可每回虞幼窈一哭,他就彻底没辙了。

    三寸不烂之舌,也不顶用。

    佛家有五感,即:眼、耳、口、鼻,触

    因五感而生六识,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心性灵慧、持善、福德之人,往往第六识都比旁人敏锐,有一个词叫起“心”动“意”,所以这第六识,又称心觉。

    普通人只有五感,第六识往往只是“潜意识”,连自己也意识不到。

    潜意识强烈的人,有十分敏锐的“直觉”,能趋利避害。

    直觉厉害的人,往往有“预兆”,又称之为“心觉”,透过五感之外接收信息,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样的能人,古往今来比比皆知。

    大部分人在醒来后,对自己的梦境,只有模糊大概的印象,能清楚记得的,往往也只是某些片断。

    虞幼窈提起噩梦境时,逻辑清晰,和现实吻合度很高。

    在周令怀看来,虞幼窈被这一个荒唐的梦境,影响得这样深,这很可能不是单纯的梦境,有可能是“心觉”预兆。

    心性通透净澈、灵慧,又持善、德行之人,往往杂念少,“心觉”预兆会越强烈,虞幼窈就是这样的人。

    慧能大师、闲云先生,包括慧济都说过,虞幼窈与佛有缘。

    之前他也觉得,虞幼窈灵慧,与佛有缘倒也说得过去,可现在看来,这“佛缘”应该是应在“心觉”上了。

    这一场噩,对现实来说,只是大梦一场。

    可“心觉”预兆,却让虞幼窈在里虚幻的梦境里,切切实实经历了那些噩梦,所以虞幼窈噩梦惊醒后,反而分不清噩梦和现实。

    亦真亦假,亦虚亦实,真假难辩,虚虚实实。

    “别哭,”周令怀没有办法,把这一切当成一场荒唐的梦境:“你看,噩梦和现实都是反着来的。”

    噩梦里,表哥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

    可现实里,表哥还好好得!

    噩梦里,她损了清誉。

    可现实里,荣郡王府被夺爵除碟,徐贵妃和三皇子被幽禁,杨淑婉也被关在静心居里。

    表哥说得对,梦境和现实是反着来的。

    大哭了一场,虞幼窈的情绪,也发泄得差不了,只是方才哭得太惨了,眼泪是收住了,可还在抽抽搭搭地呜咽,单薄的身子也一抽一颤地。

    可把周令怀心疼坏了:“说了要护你一辈子,就不会食言。”

    哪知道,虞幼窈听了这话,刚收住的眼泪,又冲出了眼眶,哭哑的声音,连音调也破碎不堪:“你骗人,你根本不可能护我一辈子,你根本不是周令怀,也不是我表哥,你是殷怀玺,是周厉王世子,也是皇上亲封的武穆定北王,根本不可能永远都留在虞府里……”

    周令怀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爹总是张嘴闭地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要命!

    “你骗我,骗子,你迟早有一天会丢下我,离开京兆,”虞幼窈一边哭,一边愤愤不平狠狠地捶他,没捶几下,连手也捶疼了,她又觉得委屈:“呜,你欺负我……”

    “别哭,不骗你。”周令怀担心她手疼,连忙握住她的手腕。

    细瘦的腕子,完全不够他一手盈握。

    周令怀心里一慌,不觉就放轻了力道,担心自己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把这么细弱的腕子折断了,弄伤了,该怎么办?

第636章:股掌之间

    “你、你还抓我的手,”虞幼窈用力挣扎了两下,又气哭了:“呜,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周令怀担心弄疼她了,连忙松了手:“好、好,我不抓着你的手,你别哭,我不骗你,我……”

    “你欺负我,”虞幼窈又哭倒在他怀里,细弱的手指,无助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话,我不要认你当表哥……”

    周令怀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不是气得,而是无可奈何。

    小姑娘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还是等她哭累了……

    可是!

    虞幼窈反而哭得更凶了:“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就知道人,你说要护我一辈子,都是骗我的,殷怀玺你个大骗子,”她从表哥怀里出来,哭着控诉他:“你果然要丢下我,我都哭了,你都不哄我,以前我的哭的时候,你都会想方设法的哄我……”

    “谁说要丢下你了?”周令怀额角都疼了,轻叹一声:“我还担心你放心不下虞府,不肯跟我走。”

    虞幼窈听得一愣,连哭也忘记了:“表、表哥?”

    小姑娘红着眼眶,眼儿直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头的泪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流,可怜巴巴的样子,太招人心疼了。

    周令怀拿了帕子,轻柔地帮她拭泪:“我怎么舍得将你一个人留在京里,万一受了欺负怎么办?”

    虞幼窈呆呆地看着表哥,大约方才哭了许久,眼泪流得多了,连脑子也有些迟钝。

    刚才表哥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可组合在一起,她突然有些心慌意乱,就什么也没听明白。

    小姑娘红红的眼里,含了眼泪地望着他,要哭不哭地,周令怀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又惹哭了这个小祖宗:“我确实打算最晚今年九月,就要返回北境,”话说到一半儿,就见虞幼窈瘪了嘴儿,眼眶又是一湿,他吓了一跳,连忙道:“不过,我是打算带你一起走,没打算一个人走。”

    原以为虞幼窈听了这话,就不会哭了。

    哪儿晓得,虞幼窈睫毛一颤,就又扑进他怀里哭,一边打着哭膈,还一边埋怨他:“你、你怎么不早说,你是不是故意惹我哭,你欺负我,我不认你当表哥了……”

    周令怀想说,认不认表哥没关系,反正将来总要改口,可一天没离开虞府,这话就不能明正言顺了说。

    心里虽然这样想,他嘴上还是很诚实:“没欺负你,只是之前时机不成熟,也不好对你说。”

    虞幼窈声音都哭哑了:“可是,表哥我……”

    噩梦里,大窈窈的众叛亲离,孤立无援,刺激了虞幼窈,她在一时冲动之下,就将自己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惶恐曝露了出来。

    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她突然有些心慌意乱。

    周令怀定定看着她:“你只要告诉我,愿不愿跟我一起走?”

    表哥目光深邃,眼神坚定又温柔,虞幼窈动了动唇儿,缓缓地低下了头,却没有看到了,周令怀眼中的黯淡和失望。

    他紧抿了唇,脸色阴沉得吓人。

    虞幼窈在他和虞府之间,最终选择了虞府,放弃了他。

    也对!

    虞府纵有万般不好,那也是虞幼窈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她的家,虞老夫人护了她十三年,她没有道理放弃自己的家人,跟着他一起离开。

    呵,说什么一辈子对他好。

    都是骗人的!

    周令怀红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虞幼窈,以为他会放手?

    做梦!

    是虞幼窈先招惹了他,说一辈子要对他好,那么这一辈子,就别想逃出他的股掌之间。

    虞幼窈低头,轻咬了一下唇,倏然抬起头:“好!”

    “你说才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周令怀以为自己听错了,眼中的猩红,倏然被惊愕所取代,周令怀握住了虞幼窈的肩膀,咄咄逼人地看着她:“再说一遍。”

    “好呀!”虞幼窈笑得眉眼弯弯,只是她眼里含了泪,这一笑,宛如梨花带雨,一片柔润:“景止哥哥!”

    周令怀心中狂喜,倏然将她搂进怀里,连声音也沙哑了:“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愿意啊,”虞幼窈并不觉,虞府和表哥之前,是需要选择的:“我很想和景止哥哥一起去北境,看一看景止哥哥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我还想去看一看谢府和泉州富庶……”

    这个世间,只有表哥和谢府,对她才是毫无保留地好。

    她不需要做选择。

    有机会追随表哥身边,她肯定不会犹豫。

    “窈窈!”周令怀很激动。

    虞幼窈轻声道:“我对虞府其实没有留念,只是祖母……”

    周令怀担心她反悔,急忙打断了她的话:“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安排。”

    陆妃从冷宫里出来了,他在宫里的布局已经完成,过不了多久,宫里就该乱起来,届时藩王必反,各地反叛势力也会相继浮出水面。

    京兆也就成了是非之地。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好,我相信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周令怀也没藏捏着:“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不会丢下你,别动不动就哭,眼睛都哭肿了,”他喉咙哽了哽,将心疼地话咽了一下,又道:“哭多了伤眼睛。”

    想到自己方才无理取闹的模样,虞幼窈大窘,强行解释道:“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哭,只是被噩梦吓到了。”

    她呶了嘴儿,发现自己再提及噩梦时,心里已经没有那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绝望了。

    周令怀蹙眉:“你之前说,在噩梦里,你后来嫁进了镇国侯府?”

    表哥的声音凉凉地,无端就瘆人得慌,虞幼窈觉得露在外面的一截儿脖子,有点冷飕飕地,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那时还没及笄,祖母也才过世,镇国侯府担心守孝,误了,”见表哥连脸了黑了,“子嗣”两个字,就在舌尖上滚了滚,急忙改了口:“宋世子婚姻大事,就提议在百日内成亲,成了亲的女儿,只需守孝一年,等孝期过了,我也刚好及笄。”

第637章:不打我!

    周令怀蹙着眉,唤来了长安。

    长安一进了内室,就察觉了气氛不对。

    表小姐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榻上,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泪痕斑斑,就像被恶霸欺负哭了的小可怜。

    他小心翼翼瞧了少爷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他觉得少爷的脸色,莫名有点黑中透绿?

    墨——绿?

    周令怀淡淡瞥了他一眼。

    长安立马挺直了背脊,压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屋里森森地气氛,一点也感受不到。

    见他老实了,周令怀吩咐道:“去打一盆温水,拿一块冰过来。”

    长安脚底抹油了地落荒而逃。

    屋里头,又重新安静下来。

    一股莫名的压力,令虞幼窈有点心虚,也有点害怕,不敢去看表哥,小脑袋都要低头胸口上去了。

    奇怪?

    明眀刚才表哥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变了脸呢?

    难道是她刚才说错了什么,惹表哥不高兴?

    可她只说了噩梦里的事,也没说别的话啊?

    她怎么还会觉得心虚?

    小脑袋盯得太狠了,没一会儿脖子就有些发酸,虞幼窈抬了抬小脖子,斜了眼儿,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翼地去瞥表哥,想看看表哥气消了没。

    哪晓得,她的眼神儿,才触到表哥的脸,连表情也没瞧清楚,就让表哥幽深的眼儿,逮了一个正着。

    眼神儿像被蜜蜂蛰了一下,虞幼窈急忙缩回了眼儿,小脑袋埋到胸前去了,不敢看表哥了。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儿,周令怀简直哭笑不得,抬起了手……

    虞幼窈小脑袋埋得低,眼角的余光,还一直在注意表哥的动静,见表哥摆腿上的手,倏然抬起来——

    虞幼窈吓了一跳,脖子往旁边一躲:“不打我!”

    空气顿时一静——

    “我要打你?”周令怀手臂僵在半空上,都要气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磨了磨牙,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觉得,我会打你?!”

    虞幼窈求生欲爆强:“我、我没有,你刚才听错了,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表哥,对我最最最好啦,我最最最喜欢表哥,怎么会认为表哥要打我?”说到这儿,她眼珠儿滑溜溜地转,勇敢地抬起头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迎视了表哥的眼睛,理直气壮地控诉他:“可不行冤枉我,你肯定是听错了。”

    她也不是真以为,表哥要打她。

    就是觉得不说话的表哥,有点太吓人了,完全有点做“贼”心虚,见相捕头路上走,就以为是来抓她的。

    周令怀嘴角一抽,话说得是理直气壮,眼儿却扑闪扑闪着,眼睫也扑棱扑棱地,努力摆出一副无辜可怜样儿。

    心中的恼火,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噗吡”一声,全灭了,火星子顽强地迸溅了几下,也彻底熄火了。

    “你啊……”周令无可奈何,僵在半空的手,落在她的发顶,用力揉了两下。

    这一次,虞幼窈一点也没躲开。

    她眨了眨眼儿,眼巴巴地看着表哥,又乖又软,水润润地眼儿,就像在说话讨赏:我就知道表哥不会打我,我这次没躲开呢!

    周令怀俊忍不禁,心里那点不痛快也彻底散了。

    跟一个场噩梦,计较什么呢?

    虽然这并不单单只是噩梦,而是介于虚实真假之间的心觉预兆。

    也仅仅只是“预兆”。

    噩梦里,他早已经病入膏肓,布下罗天局棋已经是十分勉强,怕也没有太多心力,去顾忌虞幼窈。

    以他的性格,既已无力护她一生,怕也不会和虞幼窈产生太多牵绊,以免牵连了虞幼窈,将他卷入了乱世风云。

    也是他没能护住虞幼窈,让她遭了荣郡王府的算计,损了清誉。

    一般来说,噩梦里虞幼窈只是清誉受损,名节未毁,嫁不了高门大户,寒门小户肯定是没有问题,虞氏族里,也不是找不出这等依附虞氏族里的人家。

    知根知底了,日子也能过得好。

    可是,看上虞幼窈的人是三皇子,普通的寒门小户,肯定是不敢得罪皇子。

    婚事是因虞宗正同意的,也就绝了虞幼窈,剪了头发做姑子,青灯古佛的路。

    虞幼窈除了嫁进三皇子府做侧妃,就只能寻一门,不惧三皇子的高门大户,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若噩梦里,宋明昭对虞幼窈没有情意。

    那么后来宋明昭会答应和虞窈订亲,就很有可能是,虞老夫人使了什么手段,逼了宋明昭不得不娶虞幼窈。

    宋明昭这人,他接触不多,不过这两年也观察了些,此人看似知礼,寡言,但心性阴狠,对自己能忍,对旁人更能忍,“忍”字头上一把刀,惯会隐忍之人,心中本身就暗揣了一把刀,都是心狠之辈。

    宋明昭且显对虞老夫人和虞幼窈怀恨在心,再因虞兼葭病弱,才能让他毫无顾忌,将虞幼窈养成了药引,供虞兼葭取血,最后剜心而死。

    那么噩梦的后部分,也能说得通。

    虞老夫人为了孙女儿,也是机关算尽,只可惜她不知道,从虞幼窈损了清誉那天起,她已经没了活路。

    嫁三皇子是死,嫁宋明昭是生不如死。

    虞老夫人错了吗?

    没错。

    她是一个将死之人,一早就预料到了,孙女儿嫁进三皇子府,唯有死路一条,她只是想要为孙女儿谋一条活路。

    说到底这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里,虞幼窈嫁进了镇国侯府,也是有名无实。

    现实里,虞幼窈对宋明昭也是敬而远之,有他护着虞幼窈,她不大可能和宋明昭再有太多的交集和牵绊了。

    不管是噩梦还是现实,宋明昭都没有资格拥有虞幼窈。

    见表哥一直没说话,虞幼窈有些心慌,细白的手指,捏了表哥袖子一小角,轻轻扯了扯,讨好地唤:“景止哥哥,你、你还在生气吗?”

    周令怀轻笑了一声:“没生你的气,只是在你的噩梦里,没能护住你,多少有些遗憾。”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表哥也说了,噩梦和现实都是反着来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第638章:嗯,喜欢

    周令怀“嗯”了一声,一偏头,见长安在外头探头探脑:“把东西拿进来吧!”

    长安连忙进了屋,将木托上的一小盆水,和一碗冰,摆到了床榻边的小几上,一溜烟就出了房间。

    “乖乖坐好。”周令怀将巾子浸入水里。

    虞幼窈很听话,乖乖没动,由着表哥拧了帕子,动作轻柔地帮她净脸,方才哭了许久,脸上干巴巴地,十分难受,脸上擦洗干净之后,就清爽了许多。

    周令怀夹了几块冰,包裹在巾子里:“眼睛都哭肿了,冰敷一下消肿会快些,不然会很难受。”

    包裹了巾子的冰块,敷在眼睛上,凉丝丝地,并没有冰得太难受,反而很清凉,方才还觉得肿胀难受的眼睛,舒适了许多。

    每当她觉得太冰了,表哥就会换一只眼睛。

    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十来次,这才作罢了,周令怀仔细端详:“消肿了大半,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后,差不多就没事了。”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谢谢景止哥哥!”

    自从生辰那日,第一次喊了他景止哥哥,虞幼窈私底下没人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来一句,每回听到虞幼窈又乖又软,又甜又娇地喊他“景止哥哥”,他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也就一直忘记问了:“为什么要唤我景止哥哥?”

    虞幼窈像被人戳中了心中的隐密一样,下意识垂了眼睛,挡住了窥探,再抬起头来时,她唇儿弯弯地,柔细的手指,轻扯着表哥的袖子,呶了一下嘴儿:“表哥不喜欢我这样喊你吗?那我以后不喊了。”

    “没有不喜欢。”周令怀连忙解释。

    虞幼窈笑容一弯:“那就是喜欢啰?”

    小姑娘笑容里透了点小狡黠,周令怀反应过来,又被她带沟里了,无奈地点头:“嗯,喜欢。”

    虞幼窈眨了眨眼睛:“我也觉得叫景止哥哥,比表哥更亲近呢。”

    周令怀也歇了继续探问的心思,反正来日方长,虞幼窈一日没有脱离虞府,虞府对她来说,就是束缚,是槁桎。

    转头瞧了一眼更漏,这会儿已经到了四更天,夏日天亮得早些,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之前又是噩梦,又是哭闹,折腾了小半宿,小姑娘这会也是焉儿嗒嗒,捂着小嘴儿打呵吹。

    周令怀心疼不已:“再睡一会儿。”

    虞幼窈不觉就抓紧了表哥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我怕做噩梦。”

    “别怕,”周令怀扶着她躺下,帮她盖好了薄被:“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好~”虞幼窈终于安心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周令怀就听到虞幼窈均匀的呼吸声,想来是真的睡着了。

    周令怀准备去外面书房,走到了门口,又想到方才答应了虞幼窈,要在屋里守着她,就顿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唤了长安。

    长安就守在外面,听到少爷低压了声音,也放轻了声音:“少爷?”

    周令怀想了想:“我记得早前浙江的商船,从海外带了一盒黑玛瑙珠子,你去库房找出来,顺便将我的工具盒子也拿过来。”

    叶寒渊组建了水师之后,他和虞幼窈海上贸易的合作,也顺利进行,这两年来,海上贸易为他带来了庞大的财富。

    大周朝有不少地区,都盛产玛瑙,黑玛瑙却是十分少见,这一盒黑玛瑙也是十分稀罕。

    很快,长安就去而复返,将东西交给了周令怀。

    满满一盒黑玛瑙,颜色黑亮,纯净,不透,周令怀挑了黄豆大小的珠子,拿了最小号的昆吾刀,在珠子上刻经纹。

    虞幼窈再次睡来,已经到了辰时。

    窗户开了一条细缝,阳光沿着窗缝,照进了屋里,床榻边的小几上,摆了漆托,整齐叠放了一套衣裳,还有鞋袜。

    虞幼窈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表哥的书房内室,是表哥平常小憩的地方。

    她昨儿晚上没有回窕玉院,直接就在青蕖院里睡下了。

    表哥已经不在了。

    虞幼窈心跳漏了一拍,缓缓坐床榻上坐起,不经意就看到,枕头边上,摆了一串黑亮纯净的黑玛瑙手串。

    她记得睡前是没有的!

    虞幼窈眼儿一亮,连忙拿起了手串,小巧的黑玛瑙石,就像一颗颗墨玉珠子,光泽纯润,凑近了看,每一颗上面都雕满细致的纹理,珠面上的雕纹,属于微雕类,并不好辩认,仔细瞧了一会儿,才勉强认出,这是梵文的结构。

    虞幼窈连忙将手串戴到手上,细细的手串,在手腕上缠了两道,大小刚刚合适,戴在手上,也不会脱手。

    新雕不久的黑玛瑙,打磨光润了,还打了几遍蜡油,戴在手腕上也不会刺手,若是贴身养一阵子,颜色就会更光润好看。

    玛瑙是佛教七宝之一,具有坚毅和勇气的福缘,佩戴可克服恐惧、不安、避邪,其中黑玛瑙还有定神的效果。

    是表哥特意为她做的,虞幼窈心中欢喜。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周令怀掀帘进来,小姑娘披头散地坐在床榻上,瞧着面色红润,气色饱满,精神也不错,睡了一觉,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了。

    周令怀终于放心了,目光不觉就落在了她手腕上。

    黑玛瑙黑亮,纯净,衬得她皓腕莹润如玉,细小的珠子,也显得她腕子细弱盈弯,白与黑碰撞在一起,有一种互为极致的冲击感。

    虞幼窈抬起手腕:“表哥,好不好看?”

    周令怀点头:“很好看。”

    虞幼窈拨弄着手腕上珠子:“表哥,珠子上的纹理,是不是梵文?是什么经文?”

    周令怀笑了:“是《药师经》,你最喜欢的那篇。”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就笑了:“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是不是这一段?!”

    她和这一段经文,有不解之缘,当日她迷迷糊糊,在佛童坐莲的空间里,看到的是这篇经文。

第639章:信任

    表哥入府第一天,送给她的经文帖子,也是这段经文。

    二月初七那日,她在慧能大师的禅房里,也听了慧能大师,对她念了这段经文,所以她这对这段文,印象很深。

    小姑娘歪小脑袋看她,中衣的衣襟低了些,细瘦的秀项,细腻柔润,仰起头来时,隐约能瞧见,半藏在衣襟里锁骨。

    周令怀勉强挪开了眼睛:“春晓在外面候着,我让她进来伺候你梳洗。”

    也不待虞幼窈回答,他已经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虞幼窈也没有多想,把玩着手腕上新得的手串,有些爱不释手。

    不一会儿,春晓端了铜盆进屋。

    昨儿夜里,小姐犯了迷糊症,跑去了青蕖院,与表少爷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呆了大半宿,若是传了出去……

    春晓有些心不在焉,递了一颗五香丸过去。

    虞幼窈接过了五香丸,含在嘴里头,前后左右慢慢地咀爵。

    五香丸是由豆蔻、丁香、藿香、白芷等十几种香药一起研磨,加上少许蜂蜜,做成一粒豆子大小,虞幼窈改良了配方,又在里面加了沉香、麝香等香药,做出来的五香丸,每日早晚一次,清洁口牙的效果很好。

    过了片刻(三分钟),虞幼窈将嚼烂的五香丸,吐进吁盒里。

    春晓又递了一杯温盐水递过去,虞幼窈含在嘴里漱了一会儿口,吐掉了口里的水。

    虞幼窈将杏花胰子,做成了花生米大小的胰豆,每日早晚净面时,取一粒,在掌心里挫化了,涂于面部,轻轻地按摩片刻,洗净,既干净又卫生。

    净完了面,做了面部润养,虞幼窈这才坐到了妆台。

    白铜打磨、抛光之后,做的白铜镜,镜面光鉴照人,光泽呈亮,清晰堪比琉璃镜子,而且美观大方。

    虞幼窈从铜镜里瞧见春晓眼底乌青:“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小姐彻夜未归,她哪能睡得着?

    春晓欲言又止:“小姐,您昨晚……”

    虞幼窈表情淡了一些:“我昨晚被噩梦魇了神儿,现在已经没事了,”淡淡地目光透过呈亮的白铜镜子,看着春晓:“没有惊动其他人吧!”

    淡薄的目光,就让春晓想到了——

    今儿一早,天还蒙蒙灰着,她奉了许嬷嬷之命,将小姐需要穿戴的衣裳、首饰、鞋袜,及洗梳用品,避开了人眼,悄悄送到了青蕖院。

    当时,表少爷就这样瞧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可她全身的暖意,在一瞬间凉透了,仿佛自己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连脑子也冻僵了。

    小姐的目光,虽然不如周表少爷吓人,却也让春晓心底发凉:“小姐昨儿犯了迷糊症,奴婢唯恐不好,就没有喊醒小姐,寻了许嬷嬷拿主意,院子里没人知道小姐来了,”话到了唇边上,她猛地将“青蕖院”三个字咽进了喉咙里,继续道:“许嬷嬷交代过了,说是小姐昨儿叫噩梦魇了神,半夜里去了她房里。”

    大小姐这么大一个活人,彻夜未归,就算她昨儿没惊动别人,也刻意遮掩着,难免会叫机灵的丫鬟察觉点蛛丝马迹。

    窕玉院虽然是一进院子,可大小规模,都是按照二进院子修建的,除了小姐住的南院厢房,东、西各有小院,小院里还设有偏院。

    大小小的院子加起来有十来个。

    许嬷嬷单独就住了东面一个幽静的小院,院里派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伺候着,人少也清净。

    小姐和许嬷嬷感情好,叫梦魇住了,去了许嬷嬷房里,也能说得过去。

    许嬷嬷院子里人少,也不会叫人发现。

    “一会儿回了窕玉院,你就回去歇着,换夏桃过来伺候。”虞幼窈对许嬷嬷很信任,许多事没明着告诉她,却也没有刻意瞒着她。

    许嬷嬷也能猜到一些,却也不曾主动提及,还会主动帮着她遮掩,她和许嬷嬷之间,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信任。

    相处了三年,虞幼窈不止一次庆幸,身边有这样一个厉害人。

    春晓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昨儿小姐和表少爷……

    她眼皮就狠狠一跳。

    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她不是没察觉到,小姐和表少爷相处太亲近了些,甚至还逾越了男女大防。

    可表少爷进府之后,对小姐是真的好,教导小姐课业,指导书法,琴艺等,让小姐脱胎换骨了一般。

    连老夫人也默许了,甚至是纵容了小姐和表少爷亲近。

    表少爷对小姐来说,是良师、益友、亲人,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小姐和表少爷多接触,对小姐只好不坏。

    老夫人知道自己护不了小姐几年,将来能护小姐的,只有表少爷教给小姐的本事,还有表少爷!

    老夫人都睁只眼,闭只睁,府里的下人,自然就不敢多说。

    小姐本也仁厚,善待府中的下人,下人们没发现太大的不妥,也就不会乱嚼舌根,只当表兄妹感情好。

    时间久了,春晓再看到他们亲近,也就习惯成自然,也就见怪不怪。

    可是!

    想到昨儿夜里,表少爷打横抱起小姐的一幕,她就算再傻,也该明白了,这根本不是“表兄妹”之间该有的行径。

    昨儿夜里,回了窕玉院后,春晓翻来覆去地想许嬷嬷说的话,想了一大半宿,依然想不明白,许嬷嬷到底是什么意思?

    春晓敛下了眼睛,欲言又止:“小姐,您……”

    虞幼窈淡声问:“你觉得,表哥对我好吗?”

    春晓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好!”

    虞幼窈又问:“那你认为,表哥会对我不利吗?”

    春晓下意识摇头:“当然不会。”

    “我知道,你担心我,”虞幼窈轻轻地拨弄手腕上的手串,黑亮的玛瑙纯净、厚重,眀亮,给人安定的力量,是因为她做了噩梦,心中恐惧、不安,所以表哥特意做了手串送她:“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许嬷嬷昨儿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照做就是了,有些事你迟早会明白。”

    春晓心眼实在,叫小姐安抚了几句,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不该问的,就没有再多问。

第640章:圣旨

    梳洗完毕,虞幼窈就带春晓回了窕玉院。

    许嬷嬷让下人摆了早膳:“府里都知道,你在荣郡王府受了不小的惊吓,夜里梦魇惊了魂儿。”

    花会上的事,随着荣郡王府被夺爵除碟,闹得满城风雨。

    好在这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参加了花会的夫人、太太们,几乎都知道事情的经过,加之荣郡王府的下场实在太惨了,虞幼窈的清誉并未受损。

    只一些道听途说之人,难免会嚼一嚼舌根。

    对虞幼窈的名声,还是有些不好。

    虞幼窈扑进了许嬷嬷怀里,弯了弯唇儿:“谢谢姑姑。”

    “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做戏就要做全套。”许嬷嬷轻抚了她的头发,从前就喜欢动不动就扑到她怀里撒娇,这么大了,这娇气毛病还是改不了。

    最初进了虞府,她是担心自己是宫里出来的,让虞幼窈喊姑姑,会不好亲近,这才让虞幼窈喊了嬷嬷。

    这两年来,虞府的下人也习惯了喊她“嬷嬷”,反而虞幼窈自己,是越来越习惯喊她“姑姑”了。

    虞幼窈乖乖点头。

    许嬷嬷瞧着她乖巧样儿:“事已至此,京兆,乃至虞府,对你来说都成了是非之地,你,”她微微一叹,提醒了一句:“还是早做打算。”

    连徐贵妃都觊觎虞幼窈的钱财,想来后宫其他人,也都盯上了虞幼窈。

    那么虞府呢?

    虞宗正既然生了从龙之心,那么究竟是什么给了他这样大的底气?

    虞幼窈轻抿了唇儿:“我知道,荣郡王府的花会,只是一个开始。”

    娘留给她的嫁妆产业,已经十分庞大了。

    前几年,祖母又将娘当初临终前,赠予虞府二成的盈利,连本带利地还给她了。

    赠予族里的三成盈利,虽然是拿不回来,但祖母也没叫她吃亏,去年就去了一趟族里,与族老们商量,挑了一些族里积藏的字画、古籍等,送给了她。

    族老们的决定,虞幼窈也能理解。

    虞氏是大族,族里举业,入仕,都需要庞大的资源,钱财是必不可少。

    好儿不谋祖产!

    自古以来,只有家道中落的不肖子孙,才会典家当祖,世族重人伦和传承,对这一点尤其看重。

    这些古物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好舍了出去。

    就算舍出去,换了银钱,这钱要怎么分?

    都是老祖宗的后代子孙,厚谁薄谁都难办。

    倒不如,赠了对家族有贡献的后辈,鼓励后辈子孙,不仅名声上好听,面上也漂亮。

    谢氏对族里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谢氏那三成的利润,言明了是赠予族里,能完全掌握在族老手里,做为培养后代子孙的资源,就不会产生一些无畏的争端。

    当年,谢氏去世之后,虞老夫人亲自去了族里,已经言明了,钱不是白给族里,族里不光要承谢氏的情,照应谢氏之女,还要认谢氏对族里的贡献,不能白占族人和后辈的便宜。

    这是写进契子里的,只要族里还要脸,就不会不认。

    虞氏族也是传承千年的世族,家族虽然落魄了,可底蕴还摆在那里,这些字画古籍,大多都是古物,难以用价值衡量,还是她占了便宜。

    祖母早前,还将自己大半的产业,过到她的名下,为免和虞府攀扯不清,还去官府存了底,足以证明,这些产业是属于祖母私有,不属于虞府公中产业,更不属于族里的族产,虞老夫人有处置的权利。

    大约是没在身边照看,谢府对她总心存了一分愧疚,教养上抽了不手,就在钱财上对她大方,总担心她受了委屈。

    十几年下来,谢府零零总总,送了虞幼窈不少产业,连商船也不带眨眼地送她,加起来竟也不比娘的陪嫁产业少了。

    这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她名下的“玺心”镖行,已经在黑白两道打出了名号,镖运也形成了规模,南货北卖,北货南销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之后,又在陆运的基础上,又开拓了河运,也开始沾手盐、茶、布、瓷等朝廷禁令的私货,也算是风声水起,赚得起飞。

    好在创建镖行时,她多长了一个心眼儿,让谢府帮忙弄了一个旁支的身份,否则叫人查出了她是镖行背后的东家,还要更惹眼。

    近几年,表哥通过镖行暗里囤积物资,因为镖行货运的特殊性,往来十分便利,也不会引起朝廷的关注。

    除此之外,她和表哥合作的海上贸易,因为有谢府的参与,也都十分顺利。

    虞幼窈不敢说自己富可敌国,但肯定比狗皇帝有钱,狗皇帝连荣郡王府都惦记,没道理不惦记她和谢府。

    旱情遍地,国难当头,士农工商,商人最末流,永远都是枪打出头鸟。

    用了早膳不久,青袖就急忙过来了:“小姐,大老爷回府了,说朝廷有圣旨下达,让家里准备迎接。”

    虞幼窈呼吸一滞,荣郡王府昨儿才被夺爵除碟,宫里的圣旨第二日就到了虞府,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她是外臣之女,险些遭了宗亲的算计,受了委屈,宫里肯定会有赏赐下来安抚。

    赏赐官家女眷,一般都是由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出面,若是由皇上亲赐,就不单单只是赏赐了。

    宫里来了圣旨,虞幼窈房里乱成一团。

    一屋的丫鬟,将虞幼窈压箱底里最好的衣裳,首饰等,一股脑地翻出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妥当。

    最后还是许嬷嬷赶过来,帮着虞幼窈挑了一身石榴花绣黄对襟襦裙,亲自动手帮着梳了一个单螺髻,还打开了脂粉盒子,挑了裸色的脂粉,在她脸上薄薄地打了一层,石榴花做的口脂,上了一个咬唇妆。

    冬梅从旁瞧着,方才还气色红润的小姐,这会儿经许嬷嬷一折腾,变成了一个柔弱可怜,单薄细瘦的小姑娘,鲜妍的衣裳,更衬得她面容憔悴,关键是许嬷嬷,上妆的技巧太厉害,凑近了竟也很难瞧出,是搽了脂粉。

    宫里的圣旨不能怠慢,许嬷嬷又挑有鎏银步摇花,显得精巧又贵重。

第641章:县主

    这一番打扮下来,就过了大半个时辰。

    虞幼窈担心误了时辰,连忙去了安寿堂。

    虞老夫人也穿戴了大妆,见虞幼窈过来了,连忙道:“刚准备去窕玉院看看,没想到你就过来了,”一边说着,就打量了虞幼窈一身打扮,庄重,精致,不失隆重,迎接圣旨倒也合适,只是:“脸色这样难看,昨儿晚上真叫噩梦魇了神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会儿请个御医过来瞧一瞧。”

    虞幼窈连忙道:“祖母,有许嬷嬷陪着,我已经没事了,就是昨儿没有睡好,等会回房了,再小睡一会就没事了。”

    她昨儿确实叫噩梦魇了神,虽然没事了,但做戏做全套嘛!

    虞老夫人将孙女儿搂进了怀里,眼泪汪汪地:“乖乖哟,是祖母太大意了,没护住你,这回可真是遭了罪受。”

    虽然没叫人算计了清誉,可这委屈也不是一点两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少不得也要被人议论。

    虞幼窈摇摇头:“祖母可不要多想,到了旁人家里,也要守旁人家的规矩,本就是防不胜防,况且这一次我并没有吃亏,大庭广众的事儿,也是清清楚楚,旁人议论几句,也不损我清誉,”说到这儿,她眼眶一红:“是我累祖母遭了罪受,这才吓到了。”

    虞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将缠在手腕上的佛珠脱了手,一圈圈地缠到她腕子上:“这是祖母带了许多年的佛珠,沾了佛性,睡觉的时候,就放在枕头边上,就不会做噩梦了,对了,我屋里还有安神药,一会儿带几包回去,睡前喝一碗。”

    虞幼窈连忙点头:“祖母,您以后可得好好得,不要再吓我,不然我指不定,又要做噩梦了。”

    虞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就是为了你,我也得多活几年。”

    她可算是瞧明白了,窈窈在荣郡王府险些叫人毁了清白,姚氏身为一婶娘,半个娘,也没见她为窈窈出头。

    虽说有她这个长辈在场,也轮不到她出头,可做为一家人,为免有些冷漠了些。

    老大在大面上,也还过得去,可利欲心太重。

    只要一想到,老大昨儿说的那话,她就心惊肉跳。

    “从龙之心”的苗头,算是掐灭干净了,可老大想要更进一步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

    非翰林不入内阁,不入内阁就不算真正的权臣,依老大的资质,吏部侍郎也算到顶了,想要更进一步,除非有重大政绩,被皇上破格提拔。

    眼下连宫里头的贵妃,都盯上了窈窈的钱财。

    老大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

    之前老大甚至算计了,要将庶子过继到谢氏名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窈窈成了旁人眼里的“肥肉”,人人都想凑上来咬上一口,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还有谁会护着她?

    虞老夫人忧心忡忡。

    这时,虞兼葭带着百叶过来了。

    粉紫色的百蝶裙,精致大方,梳了个神仙髻,侧面搭了一大朵鎏金镶宝的步摇花,显得柔弱娇美。

    神仙髻和高锥髻类似。

    只是高锥髻要庄重一些,头发高高地盘于发顶上,显得气派庄重,神仙髻则斜斜地高盘,脑后的发丝,绑成了一束,搁到了胸前。

    这是大周朝贵女,最喜欢的发髻之一。

    见礼完了,虞兼葭连忙关心地问:“祖母身体好些了吗?”

    虞老夫人露了笑容:“人老了,身体就有些不中用,到外头走了一趟,就有些吃不住了,歇了两日,已经不碍事。”

    虞兼葭一脸庆幸:“祖母没事就好。”

    她垂了眼儿,当时在荣郡王府,她只知道老夫人昏倒了,至于为什么昏倒,却是一概不知,之后一家人匆忙回府。

    虞幼窈口风紧,没吐露半点,老夫人也敲打了知情的下人,将这事捂得死紧。

    也是昨儿,荣郡王府夺爵除碟之后,她才知道虞幼窈在荣郡王府的花会上,险些叫人毁了清誉。

    如此一来,殷锦柔和徐琳琅对她莫名的殷勤,也算有了解释。

    心里却腻味得慌。

    宫里来了圣旨,理应阖家相迎,就连关在院子里的虞清宁,也难得被放出来了,一身绿底绣芙蓉裙子,鲜艳又张扬。

    见她身上没什么不妥,虞老夫人摆了摆手。

    虞清宁向虞幼窈见礼,低眉顺眼,瞧着十分乖顺:“大姐姐好!”

    关在院子里,让教司坊的嬷嬷管教了三年,到底还是有些变化的,至少礼数和规矩上,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也不像从前,一见了她就大呼小叫。

    虞幼窈点点头:“四妹妹有礼了。”

    人都来齐了,虞老夫人就交代了,接旨和一应礼数和规矩,以及禁忌的话儿,为免出了差错,又再三强调了几遍。

    直到虞幼窈几个都明白了,虞老夫人这才带了一大家子去了前厅。

    虞宗正去了门口等候,周令怀和虞善思都等在前厅。

    一直到了隅中,虞宗慎才带着宫里的銮驾仪仗到了虞府大门口,天子的仪仗,主要是大驾、法驾和銮驾。

    大驾卤簿主郊祀祭天最为隆重盛大,随行有羽林卫,御林军,百官、礼乐,车马等等,法驾用于朝会和太庙祭祖,规模要小些,銮驾多用于平常出入。

    皇上的銮驾出入不同的地方,规格也有不同。

    颁发圣旨,皇上并不出面,但“见圣旨,如朕亲临”,所以也会安排銮驾,以示躬亲,也只是形式上的,完全不能和皇上出行相提并论。

    虞宗正不敢怠慢,连忙下了石阶,撩了衣摆跪地迎接:“臣,吏部左侍郎虞宗正,恭迎圣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来宣旨的人,正是朱公公,一身朱红色的宦官服,穿出了趾高气扬的气派,他身后还跟了皇上的仪仗,太监、宫女站了两列,一列三十二人,拢共六十四人,最前面两人,举了“如朕亲临”的黄幡,后面的太监宫女,都托了鎏金托盘,上面摆放了一些赏赐的器物,最后的太监们,抬了十抬绑了黄绸的箱子。

    如此看来,也是声势浩大。

第642章:赏赐

    朱公公客气道:“虞大人,起吧!”

    虞宗正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将朱公公一行人领进了大门,朱公公捧着圣旨,带了几个仪仗,直接去前厅。

    等在前厅的虞老夫人,也得了消息。

    待朱公公一进屋,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跪在厅里头等候,虞宗正和虞宗慎,连忙跪到了虞老夫人身后。

    虞老夫人连忙道:“臣妇,携虞府大房满门,谨遵圣上谕下。”

    朱公公扫了一眼,虞老夫人一身大妆,恭恭敬敬地跪在最前面,后面是虞府的两位大爷,再后面是嫡子虞善思,幽州来的表少爷周令怀,最后面三个姐儿一字排开。

    一行人也是规矩。

    正妻杨氏病了好几年,唯恐冲撞了圣意,就没有过来,还有一个庶子虞善明,一两岁的样子,也不好出来。

    如此看来,虞府大房这一家,也算齐整了。

    朱公公暗暗点头,捧高了手中的圣旨,扬声道:“虞氏幼窈,上前听封罢!”

    虞幼窈连忙起身,低敛了眉目,目不斜视地到了最前面,跪地:“臣女,虞氏幼窈,谨遵圣上谕下。”

    朱公公展开了明黄色的圣旨,圣旨长达三尺有余,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忠孝之家,积善和德,朕岂吝于褒贶哉。今虞氏有女,幼窈。奇葩逸丽,淑质艶光,有韶光之淑气,仪姿之万方。其性孝德纯静,其品懿善贞恭,女之范尔。兹特赠尔为韶仪县主,九原有知,钦承无数!”

    虞幼窈呼吸一窒。

    县主是宗室爵位,亲王的女儿,恩封郡主,郡主的女儿,才能恩封县主。

    她竟何德何能,能得皇上以宗室爵位恩封?

    就算荣郡王府险些毁了她的声誉,让她受了委屈,可宗亲代表不了皇室,这事儿与皇上没甚干系。

    宫里顶多赏赐些东西,安抚一二,也算全了君臣之道,没必要恩封。

    历朝历代,也有以宗室爵位,恩封外臣之女的先例,却并不多见,一般是其父,为朝廷为了重大政绩,或者是和亲等特殊原因。

    宪宗皇帝就曾恩封了一位忠烈遗孤为玉毓县主。

    想到了荣郡王府的下场,虞幼窈不由遍体生寒,这个县主之位,好像在提醒她,要铭记皇恩浩荡,为朝廷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否则就是德不配位。

    虞幼窈倏然就想到,两年前,狗皇帝追谥了幽王殿下,为一字并肩王,号“周厉王”,之后又加封了表哥,武穆定北王,号“武穆王”,而此情此景,与当初又是何其相似?她这个韶仪县主,是恩封,也是警示。

    圣旨宣读完毕,朱公公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圣旨,笑眯眯地瞧了虞幼窈,和善道:“韶仪县主,接旨吧!”

    虞幼窈手掌向上,双手平齐高举。

    朱公公将圣旨搁到虞幼窈手里。

    虞幼窈双手托着圣旨,手背贴于地面,额头轻触圣旨一拜:“臣女,虞氏幼窈,叩谢皇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宗正身为父亲,也随后谢恩。

    虞老夫人携了大厅其他人,又一起谢了恩。

    朱公公这才笑道:“花会上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感念虞府满门尽忠尽烈,对荣郡王府的行为十分恼怒,昨儿已经处置了荣郡王府,韶仪县主受委屈了。”

    这话代表的也是皇上的意思。

    虞幼窈连忙道:“臣女惶恐,愧不敢受。”

    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说得十分高明,首先表达了,皇上对虞府的认同和维护,尽忠意指了虞府每一位在朝中为官的人,尽烈意指了祖母守贞节烈,同样也包含了她,皇上认为她尽“烈”,就没人再敢议论她了。

    还提了“她受委屈了”,仿佛皇上是为了她,才重重地处置了荣郡王府,身为一个外臣之女,越发要铭记皇恩浩荡。

    朱公公笑了:“县主的诰册,及一应礼服等,材料都是现成的,但都需要现造现做,要耽搁几天,大约五日之后,内务府会派人送上贵府。”

    诰册还容易些,难得是命服,礼服、常服拢共两套,首饰和衣裳一起,材料是现成的,却是精细活儿,整个内务府抓紧赶工,五日已经是最快的时间。

    虞幼窈柔顺道:“有劳公公了。”

    朱公公话锋一转,又道:“太后娘娘听闻韶仪县主在花会上受了惊吓,特别赏赐了一些东西给韶仪县主压压惊。”

    他话音方落,身边就有一个小太监,弯腰哈背地上前,呈了一金册。

    朱公公伸手接过,打开了册子,开始宣赏:“赏韶仪县主玉如意一对,鎏金镶红宝凤鸾步摇无冠一顶,雪莹蚕缎二匹,天水碧纱二匹,四色软烟罗各四匹,十色云锦各四匹……”

    太后娘娘的赏赐非常丰厚,头面,饰品,文房,玉器,名瓷等,另有绫罗绸缎,香料,脂粉等等。

    随着朱公公唱名,就有相应的东西,被宫女或太监送进了前厅里,最贵重的都让,宫女太监们托着,依次排开,次一些的,都装在箱拢里,叫太监们抬进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朱公公唱礼完了,将赏赐名册拿给了虞幼窈:“韶仪县主,过目吧!”

    虞幼窈连忙接过了名册,哪敢真的过目:“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娘娘金安。”

    朱公公满意了,笑道:“起身吧!”

    虞老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立马起来招呼朱公公:“有劳公公特地过来颁旨,这一路从宫里到宫外,也是辛苦,公公快坐下歇一歇。”

    宣旨的车驾,到了长安街就停了,一路到了虞府,要走大半个时辰,算起来,朱公公不到辰时,就已经出发了。

    可不是辛苦吗?!

    朱公公对虞老夫人是真客气:“哎哟喂,老祖宗赶紧坐着去,哪用着得您招呼,咱家是奉命来虞府宣旨,是公差,辛苦自是不敢当。”

    虞老夫人连忙称是,下人们机灵地奉了茶水、点心、果物等,另还准备了汤羹、小食,也是十分精心了。

    走了一路,朱公公确实又累又饿,也没客气,用了些血燕,点心,也觉得味道不错,并不比宫里的御膳差。

第643章:募银赈灾

    待朱公公吃用完了,茶毕之后!

    虞老夫人就愁眉苦脸道:“我们家窈窈是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和太后娘娘如此厚爱,老妇心里是既高兴,又惶恐啊!”

    这是要拐弯抹脚地向他打探圣意呢。

    圣旨都宣完了,他没急着走,反而坐这儿,吃用了虞府精心准备的点心小食,都说吃人的嘴软,不就是故意等着虞府打探吗?

    虞老夫人不光有成算,还有眼色。

    朱公公垂了眼睛,就笑:“虞府忠贞节烈,皇上都看在眼里,得知了荣郡王府败德、荒唐的举动之后,皇上勃然大怒,就问了太后娘娘,该如何处置。”

    虞老夫人心里一“咯噔”,就一种不好的预感。

    虞幼窈却若有所思。

    内、外命妇,都是由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统辖,但凡涉及了家眷,皇上都要先问过,皇后娘娘或太后娘娘的意思再做定夺。

    男主外,女主内,皇上是一国之君,也不好直接插手妇孺之间的事。

    朱公公继续道:“太后娘娘夸赞韶仪县主,窈心而善德,小小年岁就开办了窈心堂,收容救助了不少年幼怙恃的孩童,及孤苦零丁的妇孺,虽一介女流之身,却亦有济世之仁心,其心胸之秀丽,便是许多男子,也无从匹及。”

    虞老夫人藏在袖里的手,大力握紧了,面上却好一阵惶恐:“这、这我们家窈窈,怎敢当太后娘娘如、如此盛赞,可真是折煞了……”

    虞幼窈心里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朱公公进了虞府之后,再三强调了“善”、“德”、“忠”、“孝”、“烈”五个字,搁在平常这是最高的褒奖。

    可这会儿,虞幼窈却有一种被强行扣了大帽的感觉。

    都说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可她头小,这帽子不匹配,戴着也压脖子,就成了明晃晃地“捧杀”,只会叫人心中惶恐。

    朱公公笑了:“老祖宗是谦虚了,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金口玉言,也不是谁都能得她如此夸赞,”说到这儿,他表情略有一些怪异:“太后娘娘就说,韶仪县主之德行,是皇上仁治功德,乃社稷之幸,需褒奖、鼓励,不该受此委屈。”

    言下之意,虞宗正是皇上的臣子,虞幼窈是臣子之女,她有此仁心、德行,也是皇上明德。

    虞幼窈是大周百姓之一,她救助的人,也都是皇上的治下之民。

    也是社稷之幸。

    道理上来说,这话确实也没错。

    可这话就是太重了些,虞老夫人一脸惶恐,嚅了嚅嘴,连话也不敢多说了。

    有了太后娘娘的话,才有了荣郡王府被夺爵除碟,也有了孙女儿今日的恩封赏赐。

    虞府要感念太后娘娘和皇上明德。

    这“感念”要怎么感念?

    虞府乃至孙女儿,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虞幼窈低下了头,她竟没想到,一个“窈心堂”,还能上升到皇上仁治功德,和江山社稷的高度,这是戴了高帽没完,还要将她架到火上烤去?!

    拐弯抹脚了一堆,看样子宫里头所图甚大。

    图的是什么,虞幼窈大概能猜到,但是对宫里的算计,却是一无所知。

    朱公公说到这儿,就顿了一下话儿,瞧了一眼惶恐不安的虞老夫人,又瞧了一眼,低了头站在一旁的韶仪县主,虞幼窈。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才冒了花骨朵儿,身段儿很是细瘦,却不干瘦,当真是柔桡嬛嬛,轻盈细弱。

    便是垂着头,也能瞧见她,蛾眉淡蹙,面色苍白,透了憔悴。

    想来荣郡王府那日,也是吓到了。

    屋里头,倏然一静。

    令人不安的气息,缓缓地流淌……

    虞宗慎面色温淡,端着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虞宗正,方才听得正起劲,朱公公突然就顿了一话,难免就有些心急。

    他张了张口,想要继续探问,可一想到,朱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愿意给母亲面子,未必会给他面子。

    待朱公公搁下了茶杯,抬了抬眼儿,这才道:“自打进了三月,全国各地就有不同程度的旱情呈进了宫里,太后娘娘忧心旱情,体悯百姓之苦,虽后宫不得干政,却也想为皇上分忧,为社稷尽心,为百姓尽绵薄之力。”

    来了!虞幼窈轻抿了一下唇儿。

    虞老夫人连忙道:“太后娘娘慈善。”

    朱公公笑了:“论慈善,老祖宗您也是不遑多让,正因为有您这个慈善的祖母,这才教养了韶仪县主的善行善德,”说到这儿,他笑容一深,就道:“太后娘娘准备在内、外命妇之间,进行募捐,筹措赈灾银,纵是杯水车薪,亦是难得的善德行止。”

    说到这儿,虞幼窈还有什么不明的了?

    募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太后娘娘礼佛,早些年内外命妇就筹措了银两,为太后娘娘修佛塔祈福,但凡哪儿发了大水,哪儿干旱了,募银在所难免,捐多捐少,并没有硬性规定,全看自己能拿多少。

    太后娘娘想要筹措赈银,不管是宫妃,还是内、外命妇,自然是一呼百应。

    可国库空虚,太后娘娘发动募捐,筹措赈灾银,就不是小打小闹,是真的在为朝廷分忧,自然是越多越好。

    但是!

    钱多钱少都是捏在自己手里,太后娘娘也不可能规定,命妇们要捐多少,有谁愿大好的日子自己不过,将大笔大笔的钱财,捐给别人去?

    如此一来,就需要一个出头鸟站出来“顶力”支持。

    都是朝官家眷,互相也有比较,第一个人捐得多了,后面的人就不好捐得太少。

    然而,除了虞府要做“出头鸟”。

    她这个受了太后夸赞,皇上褒奖的韶仪县主,还要感念皇恩浩荡,少不得也要“孝敬”皇上和太后,为皇上和太后分忧解难。

    她不光要捐,还要大捐!

    所以,她这个韶仪县主,其实是需要用钱来“买”。

    虞老夫人一早就有了预料,她连忙道:“太后娘娘心系万民,乃天下之幸,俗话说,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太后娘娘贵为天下命妇首范,老妇虽无太后娘娘之懿德,却亦有从德之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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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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