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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0章:夜皎皎兮既明

    虞幼窈心念微动:“《齐民要术》和《农桑辑要》上,都有关于扦插种植的详细记载,番薯的生命力很强,或许可以试一扦插,通过扦插来提高种植。”

    剪些植藤,对番薯的生长也没什么影响。

    岳嬷嬷有些惊讶,却也颔首道:“倒也可行,薯藤扦插到土里,肯定是能活的,就算不结果,地里种上东西,也能养一养地,免得地闲得久了,土质会越变越差,而且薯藤的嫩叶,没长成的薯根,也可以食用,老叶可以喂家禽、猪牛,也不会浪费。”

    去年六月庄子上就发现了,断了的薯藤埋在土里,也是能活,株藤长得倒是好,只是薯根又细又老,口感也不太好。

    虽然有不少树木,花木,果木等,都能阡插成活,但长在地里的农物都是一年一收成,没见有哪个能阡插成活。

    水稻也不算是阡插,只能算是带根移插。

    就没人想到要去阡插,也没和小姐提这事,没想到小姐自己生出了这想法。

    庄子上都养了不少家禽猪牛,每年也要舍去不少草料,小姐这一提议,倒是可行的。

    虞幼窈笑了:“既然能种活,而且也不浪费,就把闲下来的地都种上。”

    岳嬷嬷点头:“番薯最迟三月中旬,就要种到地里去,四月到五月,植藤发了,就可以试着剪下来,扦插到土里去试种。”

    虞幼窈思路也开了:“这两年年景不好,庄子上一些土质偏差的地,也都空了不少,番薯种起来也容易,阡插也不费力,有不少农户,因为年景不好,也都闲在家里,可以雇人过来干活,有一份收入,对他们也是一份活路,能种活多少,是多少。”

    地闲着也是闲着,农工也都是现成的,薯藤也不是全无用处,没道理不大面积种。

    岳嬷嬷点头应下了:“好,等我回去了,就安排下去。”

    虞幼窈笑了:“又要辛苦嬷嬷了。”

    此时,虞窈并不知道,她这一举止,却在无形之中,找到了番薯的最佳种植方法,大大提高了番薯的产量,一手推动了番薯的推广种植,救下了无数因天灾人祸,而穷苦的百姓们。

    岳嬷嬷一走,春晓就过来了:“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虞幼窈整了衣裳之后,这才带了春晓一起去了安寿堂,才走进屋里,便听到内室传来了一阵啼哭声。

    “哇啊”的哭声,断断继续,伴着一声声抽噎,哭得人心都要碎了。

    虞幼窈连忙掀了帘子:“明弟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虞老夫人见她进来了,也是一脸无奈:“方才还是好好的,忽地一下就哭了,没拉没尿,也才用了一些羊奶羹,也不像饿了,怎么也哄不好,不如你过来哄哄看,明哥儿打小就亲近你,每回到了你身上,就是他姨娘也抱不走。”

    前年四月,何姨娘顺顺当当地产下了一子。

    时隔九年,虞宗正再得一子,虽然只是一个庶子,却也十分重视,将一早就挑好的名字送去了族里,请族里德高望重的族老,帮忙挑个合适的名字。

    族老也知道,虞府大房子嗣单薄,便是一个庶子,也确实该重视,最后圈了一个“明”字,还写了一段话:“夜皎皎兮既明!”

    点出了,“明”之一字的由来。

    虞老夫人看了之后,悠悠一叹:“是天光既明,亦是明哲而保身。”

    虞府顶着“忠烈公”的忠烈之名,瞧着体面,老大和老二在朝堂里,便也因“忠烈”二字,连政敌也要退让三分。

    世族后辈子孙,都是要承祖宗之德,效祖宗之遗风。

    有一个“弑君”的老祖宗,旁人也担心,这流了同样血脉的后代子孙,要是疯球起来,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这么多年来,老二和老大在朝中也算顺风顺水。

    自古忠义节烈两难全,这“弑君”之名,除了保全了虞世族的忠义之名,给虞世族留了一个好名声,还剩什么呢?

    莲心苦不苦,只有自己吃了苦才知道。

    高祖皇帝欣赏忠烈公,忠义节烈,可大部分原因,还是因“忠烈公”在前朝为相时,惠泽天下万民,极得民心。

    恩封忠烈公是为了笼络人心,也是为了安抚天下文人学子。

    高祖后来对虞氏族多有恩封重用,也留下了遗诏,望子孙后代善待虞氏一族。

    但是“弑君”能是个什么好?

    碰到大度的皇帝,虞氏族尚能在朝中有一席之位。

    碰着了心怀芥帝的皇帝,不打压已经不错了。

    这么多年来,虞氏族还是代代衰落,从前北虞南叶的文豪世家,已经落魄了。

    便是本朝皇帝,原先肯重用老二,也是虞氏根基浅薄,需要依附皇上,又写了《海图策》这等传世典籍,丰盈空虚的国库。

    尔今,皇上有心重用虞氏,不光老二升了户部尚书,老大也调任了吏部侍郞,虞善德馆选进了翰林院。

    另外三个也没有外放,都派到了不错的位置。

    去年秋天,年仅十六岁的虞善言下场参加了秋闱,考了头三。

    这个成绩,将虞府上下也给惊着了,家里都知道,虞善言是块读书的料,也能猜到,此次肯定能中榜,成绩也会很靠前,只是虞善言聪慧有余,机敏略有不足,倒是能和虞善德论个高低,再出挑也就难了。

    却没想到他能考到头三。

    起初家里,还以为皇上要重用虞府,主考的官员们多多少少有些阿腴圣意。

    后面看了虞善言的文章经纶之后,连老二都吃了一惊。

    虞善言直言道:“此次能考中头三,也是周表哥提点之功。”

    虞宗慎就想到了,连一向烂泥扶不上墙的二儿子,都在周令怀的指点下,知道勤学上进,还考上了童生,虽然名次稍末,但也算考上了,便是后面在科举上没有什么前途,也不算辱没了虞府书香之名,以后走武将的路子,也是不错的。

    这般一想,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这一次,考中解元的举人,已经年近三十。

    头二名,也已经年过二十。

    虞善言虽没得解元之名,却也是一鸣惊人,成了继宋明昭之后,京兆又一倍受瞩目的天才学子。

    而这一切,都昭示着虞氏天光既明,光复祖业在望。

    这也是虞氏一族多年来最盼望的。

    可这几年,朝野上下都不太平,虞府得了重用,又在风头浪尖之上,这个时候又需要明哲而保身。

    族老用了这个名字提点京兆虞府。

    虞老夫人过后道:“大名就叫虞善明,表字就取了既明二字,暂且就不声张了,等以后长大了,走了举业再提。”

    可见,虽然只是个庶子,可家里也是寄予厚望。

第541章:娇贵天成

    虞幼窈思及了,这两年家里发生的事,笑着从祖母手里接过了,还只一岁多,不到两岁的虞善明。

    神奇的是,一直啼哭不止的虞善明,到了虞幼窈怀里,就像会闻味,胖乎乎的小手,立马就揪了虞幼窈的衣襟。

    圆乎乎的小人儿,咧嘴着,对着虞幼窈直乐呵。

    黑亮的眼珠儿,因为方才哭过,浸在水光里头,又大又明亮,就像黑玛瑙一样好看。

    虞幼窈连心也软得一塌糊涂,取了别在虞善明衣襟上的软帕子,轻柔地帮他拭了脸上残余的眼泪。

    虞老夫人会心一笑:“果然,整个府里头,明哥儿跟你最亲,你俩也是有缘,都是四月的生辰,他是四月初,你是四月中,就连前头明哥儿周岁,在抓周礼上,也是抓中了你之前学过的《三字经》。”

    孙女儿是个大度人,便是与府里的姐弟们不亲***常也是愿意妥当了照顾。

    从前与她关系不大好的虞善思,现在对大姐姐也是十分敬重。

    去年孙女儿十二岁生辰,虞善思就准备了自己亲手雕的木雕摆件,送给了大姐姐。

    之所以送木雕,也是因为听说,大姐姐喜欢这些精巧的雕物,恰巧夫子略懂一些雕刻,就与夫子学了。

    姐恭弟谦也是极好。

    可老夫人总觉得,孙女儿亲缘浅薄了些,心里时常觉得遗憾,虞善明亲近孙女儿,让虞老夫人十分高兴。

    对虞善明的教养,又上心了几分。

    虞善明虽然养在秋姨娘院子里,平常都是族婶和奶娘在照料着,秋姨娘也就能搭把手。

    便秋姨娘并不觉得过份,明哥儿长大她身边,是教养不出厉害的品性,家里受重视的孩子,都不会养在姨娘身边,而是交由正妻教养。

    她身边的族婶,也是出身不错的嫡女。

    如今长了年岁,有了见识,阅历,比交到正妻手里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也亏得杨氏进了静心居,瞧一瞧杨氏那小家子气,险些连自己儿子都养坏了,能教养出什么好品性?

    老夫人虽然不允她,插手明哥儿的教养,却并没有禁止她探望明哥儿。

    虞幼窈呶了嘴儿:“我还以为祖母还会说,明弟和我从前一样圆胖。”

    虞老夫人听了这话,就摇头了:“你小时候,哪有你明弟生得圆乎,半大一丁点,瘦巴巴地,就跟个小奶猫儿似的。”

    那么小点,又瘦巴瘦巴地,总担心一眨个眼睛,人就没有了。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将孙女儿往胖了养。

    总觉得,胖一些人也扎实些,才能长长久久地养得住。

    孙女儿八九岁,也是圆乎乎的一个人,小孩子只要不肥胖,圆乎些,底子好,将来这身骨才能长得实。

    像虞兼葭那个样,小些还能养着,年岁再大点,这身骨还是要吃亏的。

    有了虞兼葭这个对比,便也觉得圆乎些更好,反正等再长一些,就慢慢减些吃食,条子一抽就瘦了。

    谢氏和老大都不是胖人,孙女儿铁定也胖不了。

    想到了从前的事,虞老夫人心里难免有些伤感了,又瞧了孙女儿,如今跟抽了条子的新柳,鲜嫩又纤蔓。

    脸儿长得莹嫩,模样儿更胜了谢氏三分娇贵天成,身段儿就更别说了,叫许嬷嬷养得是纤秾合度,还不到十三,胸前已经鼓起了小包包,那腰段儿,更是柳枝似的,走起路来,摇曳轻盈,款摆着,说不出的优美,柔雅。

    不妖不媚,却柔骨天成,极尽妍态。

    她家里倒是养了个小娇娇。

    天生的娇贵天生。

    虞兼葭柔弱无骨,娇致天成,也弱了她三柔骨妍态。

    虞老夫人又觉得高兴,忍不住既骄傲,又感慨:“一晃眼睛,我们窈窈就成了大姑娘,模样儿长得好,莫说是京里,就是全天下也找不来几个。”

    比模样更出挑的,还是品性才德。

    窈窈刚出了十一岁,就有相熟的人家过来拐弯抹脚地问询。

    她就直言了:“近年来,朝野上下也不太平,打小就养在我眼前的小心肝儿,也是没打算早早就订了人,只盼着这天下太平,就万事大吉了。”

    都是相熟的人,互相一通气就该知道她的意思。

    只不过,还是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明里暗里地打听窈窈。

    虞幼窈一边逗着虞善明,一边笑:“孩子都是自家好,您还是快说说,特意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在祖母眼里,她是哪哪哪儿都好,谁都比不了。

    虞老夫人斜眼睨她,却还是道:“昨儿,你父亲向我提议,想把明哥儿过继到你母亲名下,你母亲膝下有子,将来也能享宗族后世子孙的供奉。”

    谢柔嘉嫁进虞府,为虞府添了一女,是上了宗谱的,但是膝下无子的嫡妻,只留名,而不享有宗族子孙的供奉的。

    杨氏还活得好好得,虞善明头上有正经母亲,虽然嫡妻,大过继室,越过继室,将虞善明过继给嫡妻,道理说得通,礼数上也说得过去,可规矩上就些欠缺了。

    总体上来说,也是可行。

    谢柔嘉嫁进虞府只有短短几年,却也是上能孝敬婆母,下能管理家宅,是难得的孝媳贤妇。

    只要她点了头,请了族里的族老们出面,这事儿肯定是能成的。

    虞宗正有此提议,大约也是这几年,没了杨淑婉在耳边吹枕头风,有心想要弥补谢氏。

    对一个嫁妇来说,能为夫家开枝散叶,上了宗谱,享后代子孙绵延供奉,也是身后的体面风光。

    虞幼窈垂下头,勾了嘴角。

    虞老夫人见她没说话,就问:“你意下如何?”

    她对谢柔嘉这个媳妇,也是十分喜欢的,便是商户,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只是世家结亲,都要讲究门当户对,也因了这一时的私心,害了她一条命,老大有此提议,她自然是乐于见成。

    只是,到底是窈窈自个的亲娘,要怎么办还要听一听她的意思。

    再抬起头来时,虞幼窈表情已收,语气难免淡了一些:“人死如灯灭,母亲故去多年,便也不再打扰她清净了。”

第542章:过继

    说到这儿,她是不愿意再说这话,话锋一转:“祖母若是有心,倒是可以将明弟过继到杨氏膝下,父亲子嗣单薄,大房人丁稀少,有了嫡子的身份,明弟将来的前程也好走一些。”

    虞宗正有这提议,对母亲有心补偿是真。

    可追其根底,何尝不是想给这来之不易的庶子,一个更名正言顺的身份呢?

    虞善言让杨氏耽误了几年,未来前程不显。

    虞宗正肯定是要多花些心思,好好培养虞善明,自然就要给虞善明一个更名正言顺的身份,他子嗣单薄,这事也不过份。

    不过,虞宗正恨毒了杨氏。

    杨氏庶出的身份,和德性,他是万万也瞧不上眼,便也不愿意将这来之不易的儿子,过继到杨氏名下了。

    虞善思那是没得办法,到底是生生母亲。

    虞善明倒是可以往嫡母名下过。

    谢柔嘉虽是商户女,可当年虞宗慎,写下了《海图策》,谢府有襄助之功,也是受了皇上的褒奖。

    后来,朝廷广开海运,处处都离不了谢府的帮助。

    当年的谢府,也是极富盛名,便也没有人瞧不起谢柔嘉的出身,反而京里头有不少人家,盯上了海运的巨大利润,主动交好谢氏。

    谢氏为人处事精明大方,在京里名声也是不错。

    将虞善明过继到谢柔嘉名下,对虞善明自然是只好不坏。

    虞宗正的算计,不仅仅只有如此!

    谢府人脉,渠道,钱财样样都有,虞善明过继到谢府,谢府就是他的外家,将来就算虞幼窈嫁出去了,谢府与虞府,那也是牵扯不断的关系。

    将来虞善明走上了仕途,谢府就是看在他是谢柔嘉嗣子的面上,也要出钱出力替虞善明打点铺路。

    虞善明有了谢府襄助,前程肯定是要比虞善思要强。

    毕竟,因着杨淑婉这人,谢府是万万不可能,相帮虞善思的,这就等于,等虞幼窈嫁出去了,虞府就断了谢府这个强有力的后助。

    过继不是小事,也不能是虞府一头热,还得要谢府同意。

    虞宗正有此提议的因,还是建立在虞幼窈,对虞善明这个幼弟十分喜爱。

    只要虞幼窈点头了,谢府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虞幼窈难免有些腻味,可心里也明白,谢府这一门姻亲有利可图,不管是虞府,还是远在通州的族里,都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她将来迟早是要嫁人的。

    届时,虞谢两府之间的姻亲关系,也就名存实亡了。

    虞宗正身为大房长子,难免会对此做出考量,祖母也是乐于见成,可碍于对母亲的欠疚,也不好擅作主张,就问了她的意思。

    世家大户大多都是如此。

    京里头有些人家,因嫡妻早逝,为了维系与嫡妻娘家的姻亲关系,还会娶了嫡妻家中的庶妹。

    若没有合年龄的,还会去嫡妻族里,挑一个年岁相当的族妹,嫁进门来做继室。

    古有蛾皇女英,后有姐妹共侍一夫。

    这种情形,在哪朝哪代都是履见不鲜。

    虞幼窈的拒绝,虞老夫人多少有些遗憾,却也没多说什么:“你觉得将明哥儿,过继到杨氏名下合适?”

    虞幼窈淡声道:“左不过借个身份之便,也不妨碍什么,明哥儿过继到她名下,更顺理成章一些。”

    她对虞善明这个幼弟,确实是十分喜爱,自然也盼着他将来不必顶着庶子之名,也有个好前程。

    杨氏出身低了些,人品也不怎么样,可到底也是正妻。

    虞老夫人皱了眉:“这事我再与你父亲商量商量。”

    虞幼窈颔首:“世家的交情,是新不如旧,世交也是一代代维系下来的,祖母和父亲,想要维系与谢府多年的姻亲关系,我是知道的,但父亲疏远谢府多年,此事便是我点了头,谢府那边也不一定成,我到底只是一个小辈,夹在外家与家族之间,难免里外不是人,就真坏了两家的维系的关系。”

    这话一说敞亮了,虞老夫人就叹了:“也是我考虑不周,倒也忘记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该掺合这事。”

    过继这事本就是大人的事,窈窈便是管了家,这事也不该掺合进去。

    若窈窈真点了头,那才是不懂规矩。

    谢府本就因谢柔嘉的死,耿耿于怀,这些年和虞府关系疏远,也只因着虞幼窈这个外孙,维持了一些淡薄的面子情。

    窈窈点了这头,谢府反倒还会误会,这事是虞府撺唆了虞幼窈一个小姑娘。

    往小了说,那叫唯利是图,利益薰心。

    往大了说,也是不顾礼仪廉耻,无耻至极。

    为难了窈窈不说,虞府也丢不起这人,谢府也会对虞府更加不满。

    虞老夫人想透了这些,面色紧了紧:“这事儿,你就别再管了,我会和你父亲说清楚,让他消打了这念头。”

    另外就是,虞幼窈一心只向着虞府,向谢府伸了手,为虞府讨好处,身为虞府的女儿,道理上也没得错,可感情上就有些说不过去。

    谢府难保不会因此产生介怀。

    虞谢两家微薄的关系,也将岌岌可危。

    话说到这份上,虞幼窈也表了态:“不管如何,我与谢府的关系也是牵扯不断,身为长姐,帮扶家中弟妹是理所应当;身为女儿,帮扶娘家也是天经地义;身为虞氏女,自然是家族兴旺了,我将来的前程才能好。”

    这话算是表了态,谢府是她的外家,她得了谢府的好,难道还担心,她不会帮扶弟妹,帮衬家家里,帮扶族里?

    要知道,女儿家不光要有厉害的外家,还要有靠得住的家族。

    虞老夫人神色复杂:“你父亲他……”

    老大今儿早上提了这话,她却没忘这上头想去,只当老大是对谢氏心存了愧疚,也就乐于见成了。

    这会儿让窈窈隐晦表了态,她恍然就明白了,老大想将虞善明过继给谢氏做嗣子,竟是存了,是想借了虞善明,理所当然得谢府的好处。

    换作旁人有了这想法,这算计,她也不觉得什么。

    可老大凭什么这般算计?

第543章:丧了良心

    他是忘了谢氏是怎么死的?

    莫不是也忘记了,做了几年“慈父”,就真以为自己是个“慈父”,把当初亏待窈窈的事全忘记了?

    还是这官做大了,就丧了良心?

    真正是年岁大了,脑子也不如年轻时好使,心肠一软了,就总把人往好了想。

    加之老大这几年下来,也确实没像从前浑帐了,左右这事于家里也是好事,就没往深了想。

    枉她活了大半辈子,却不如孙女儿看事通透。

    虞老夫人心中的怒意,可想而知。

    虞幼窈摇头:“父亲是长房嫡子,少不得也要多顾些家里的前程,女凭父贵,这也是好事,只是这事左右也不妥当,这才与祖母摊开了说,让祖母劝一劝父亲,以免父亲往岔了想,与我生出了不必要的误会。”

    虞老夫人面上透了怒意,声音也沉了几分:“行了,你父亲是个什么东西,我也算看透了,真正是官帽儿有多大,心中的野心就有多盛,龌龊的心思就有多深,你就别再为你父亲说话了,”说到这儿,她就知道自己气晕了头,连忙转开了话:“明哥儿,可是睡着了?”

    方才也是气狠了,这心中的不满和怒火,在孙女儿跟前也没遮掩住。

    真正是越老气越大。

    虞幼窈点头:“许是哭得有些累了,到了我身上没多大会就睡熟了。”

    虞老夫人勉强笑了:“你也抱了许久,想来也是手酸,便让奶娘抱回雨秋院去。”

    说完了,就让柳嬷嬷去侧室喊奶娘去。

    奶娘来得快,连忙接过了虞幼窈怀里的虞善明,笑眯眯道:“大小姐这抱孩子的架式,可比我们这些奶惯孩子的人都要稳当,七少爷每回到了您身上,比谁抱都要安生。”

    这可不是什么恭维话,孩子的反应骗不了人。

    虞幼窈笑了:“小孩子身骨嫩,若不抱稳当了,肯定会哼哼叽叽,不舒坦。”

    奶娘也笑了。

    这就是了,真心待了一个人,才会去想着对方舒不舒坦。

    虞幼窈一走,虞老夫人抑止不住怒火,伸手一拂,桌上的杯碗碟盘,“哗啦”地碎了一地。

    虞老夫人沉声道:“老大身为长房嫡子,多为家里算计一些,也没什么,可这算计,也该算计到点子上,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真亏得他能想出来。”

    但凡是个有教养的,都该知道要帮扶娘家,只有娘家稳当了,自己才能嫁得好,在夫家的地位才能稳当。

    窈窈又不是傻子?

    家里哪个兄长,弟妹没受过她的照顾?

    以窈窈和谢府的关系,还需要他去算计这分关系?

    以窈窈的品行才德,还担心她得了谢府的好,不帮着家里?

    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蠢,还是说他自以为是。

    柳嬷嬷压低了头,恨不得把耳朵也堵上了。

    早上大老爷提了这事,她就觉得不妥当了,却也没往这上头去想,见老夫人乐于见成,便也没多说。

    哪儿晓得……

    虞幼窈出了北院的门,就碰着了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江姨娘。

    秋香色的衣裙,衬得她姿容婉丽,也不失秀美,身段虽不比秋姨娘细,却更饱满一些,一举一动颇有几分千娇百丽的风情,却也不见轻浮俗媚,还流露了风雅之态,可见在闺里,教养也是不错的。

    江姨娘是前年二月,才纳进府里的新人。

    当时,秋姨娘怀抬七八个月,身子也重了,老夫人就做主,将何姨娘送到庄子上,打算正儿八经为虞宗正纳个妾室。

    江姨娘是国子监江主簿家的嫡三女,是二婶娘托了娘家才成的。

    主簿虽只是从六品官职,但江主簿家里也是耕读人家,家里略有薄产,世代以农供读,也算是诗书传家。

    江主簿也是正儿八经的同进士出身,诗书礼仪比一般人家讲究得多。

    江姨娘还是家里的嫡女,就冲这身份,也得叫人高看一眼。

    虞宗正对这个出身不错,教养也不错的姨娘,也是十分满意,给了她几分敬重,秋姨娘也越不过她去。

    江姨娘倒也不亏嫡女的教养,确实有几分才气与眼界。

    到了虞府之后,上能孝敬长辈,下也能帮着管理内宅,比秋姨娘还能拿得出手。

    虞老夫人也是十分满意,对她多有倚重,家里的事,大多都是她和秋姨娘在处理。

    如此一来,家里也是稳妥了。

    虞幼窈也不在内宅上花太多心思,江姨娘和秋姨娘也都识趣,拿不定主意的事,会和柳嬷嬷、许嬷嬷商量一道,再过来询问。

    江姨娘见了虞幼窈,加快了步子,走上前来,一曲身就向虞幼窈行了一礼:“大小姐,这是才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呢。”

    虞幼窈也笑着点头:“方才叨扰了祖母许久,想来祖母也累了,江姨娘不妨明儿再过来请安。”

    祖母让虞宗正不着点子的算计给气着了,怕也没心思见江姨娘了。

    江姨娘因着出身好,又是嫡女,在祖母跟前,比秋姨娘还要得脸。

    杨氏还病着,也不能在老夫人跟前尽孝,虞宗正少不得也要吩咐她,平常多去老夫人屋里走走。

    江姨娘自然也要照办。

    祖母见她这人识趣,也就默认了。

    不是贵妾,胜似贵妾。

    江姨娘目光微动,就笑了:“老夫人年岁大,是该多歇着身子,”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就笑了:“我老家是江西省,那边出产一种菠萝果,酸甜爽口,香脆多汁,春日气燥,很是开胃,前几日,老家送了一些进京,我娘命人送了几颗过来,就想拿给老夫人尝一尝新鲜,既然老夫人歇下了,便也不过去打扰了。”

    这菠萝果原也是野生的,家里试着改良着种,没成想味道竟还真不错,只是产量太少了些,个头不大,瞧着也不体面。

    平常都是自家人吃,也没拿到外头。

    今年春旱,京里头的果物少,这菠萝果拿出来也是稀罕。

    虞幼窈笑了:“你有心了。”

    只要虞府不放弃虞善思这个嫡子,就不能休了杨氏,休妻都要讲究七出,犯七出之条,就叫“犯妇”。

    虞善思身为嫡子,不能有一个“犯妇”母亲。

    否则,就是毁了他的前程。

第544章:不择手段

    但是呢,杨氏不能休弃,很多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是不能出面的。

    大户人家都要讲究体面,秋姨娘出身还是低了些。

    所以这才有江姨娘进门的事。

    江姨娘笑容一深:“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怪拿不出手的,也就图个新鲜,便也给大小姐也送了几颗,大小姐平常是见惯了好东西,莫要嫌弃。”

    不是稀罕东西,也拿不出手,却还是拿出来了,可见她拿的是一份“心意”,拿的更是“诚意”,便是上不得台面,也是礼轻情义重。

    后面的话,更是不加掩饰的恭维和示好,却也说得大大方方。

    虞幼窈笑着道谢:“便多谢江姨娘了。”

    江姨娘笑容婉丽,也不好一直挡着道儿,继续叨扰这位大小姐了,识趣地让了身子,目送虞幼窈离开。

    虞幼窈一回窕玉院,许嬷嬷就端了一盘黄澄澄地,被切成了小块的菠萝果过来了:“江姨娘方才使人送过来的,味道略有些酸涩,我用盐水浸泡了小会,吃起来酸酸甜甜,十分爽口,快尝尝看。”

    虞幼窈签插了小块,轻轻一咬,酸甜爽口的汁水,在嘴里轻轻一迸:“味道不错啊,切一小盘,我给表哥送去。”

    表哥虽然吃不了酸甜口感的东西,不过菠萝果是个鲜新物,尝一尝也是不错的。

    许嬷嬷笑着点头,就道:“江姨娘派人送菠萝果时,提了提江姨娘月信不准,问大小姐讨要调理身子的方子。”

    这话一听就知道,只是托词。

    祖母要纳江姨娘进门,自然也是打听过,江姨娘的身体情况,身体不错,却还要专门调理月信?

    虞幼窈就笑了:“挑几个不错的方子,送过去吧!”

    聪明人说话总是含而不露。

    虞宗正想要将虞善明过继到嫡母名下的事,江姨娘也听了风声,想着自己纳进门也有一年多,肚子也不见动静,打听到当初秋姨娘怀胎,也是吃了她准备的药膳,调养了身子,便也想向她求个方子,调理一下身子。

    但江姨娘是受过教养的,也知道这事不好和虞幼窈一个未出阁的姐儿说,便趁着送菠萝果的机会,寻了许嬷嬷提这事。

    又担心旁人觉得她求子心切,传出一些不好的话,就拐了一弯子,说是月信不准。

    月信不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多女儿家都有这毛病,趁着年轻多调养些,也是没毛病。

    许嬷嬷也笑了:“这做妾室的,哪个不盼着自己的儿子,做那正经的嫡子?连秋姨娘的儿子,都能得了这份体面,她这正经纳进门来的,为大房撑着体面的妾室,自然也能得了这份体面,自然也要早些做打算。”

    虞宗正纳了三个妾室,何姨娘是已逝的谢大夫人作主纳进门来的,是调教过的瘦马,虞宗正也吃何姨娘这一套,就没少让杨氏吃鳖。

    不过这调教过的瘦马,手段倒是有些厉害劲,可这脑子,也让教调的人,给教坏了,一门心思只想着争宠,讨男人欢心,若是多花点心思在女儿的教养上,也不至于被杨氏有机可趁,最后被女儿连累,失了宠不说,如今送到庄子上,连名份也失去了。

    秋姨娘就耐人寻味了。

    这是虞老夫人,特意照了虞宗正的喜好挑得,出身不算好,却也是清白人家,说什么祖上出过举人,也就听听得了,当不了真,总不行身份太低了,也辱没了虞宗正,秋姨娘说白了,还是虞老夫人牵制杨氏的人。

    而这位江姨娘,才是正儿八经纳进门来的,虽然也是个妾,但妾与妾也是有根本区别。

    一连吃了几块菠萝果,许嬷嬷连忙道:“这果子酸牙齿,一次不能多吃。”

    虞幼窈也是头一次吃菠萝果,觉得新鲜又好吃,就有些意犹未尽。

    恰在这时,春晓端了一盘菠萝果进屋。

    虞幼窈眼儿一亮,连忙接过了春晓手里的果盘:“我去给表哥送菠萝果。”

    许嬷嬷笑着摇摇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嘴馋,换作旁人家里,长辈就该要教训:“男人嘴大吃四方,女人嘴大吃家当。”

    可虞府却没人在意这事。

    老夫人张嘴闭嘴:“能吃是福,胃口好,身体才能好,女儿家啊,将来要使力气,要辛苦的地儿多着呢,多攒些身底,将来保管平平安安。”

    周表少爷就更不用说了,本就是个神通广大的人,这天上飞的,水里游里,山里长得,但凡有些稀罕的,都要搜罗来,送给虞幼窈。

    为免她吃胖了身子,虞幼窈每日早上也加了小半个时辰的柔身术。

    这个时间,表哥多半是呆在书房里,虞幼窈跑去书房,没见着表哥,倒是碰到了长安,正在帮表哥整理书册。

    长安见她就摇头:“孙伯在药房里帮少爷施针。”

    虞幼窈点了一下头,连忙又跑去了书房。

    这两年来,最值得开心的,就是经过两年的治疗与调养,表哥的身体终于健康起来。

    孙伯已经在用气冲内穴的方法,帮表哥治疗双腿了。

    孙伯说,气冲内穴每七日一个疗程,要治七七四十九日,拢共七个疗程,表哥的腿就能康复了。

    如今已经治了三个疗程,今儿是第四个疗程。

    再有三七二十一天,表哥的腿就能恢复。

    虞幼窈去了孙伯了药房,担心自己贸然进去,会惊忧到了孙伯,就轻叩了门:“表哥,我能进来吗?”

    周令怀轻弯了唇:“孙伯还没开始,进来吧!

    坐在一旁的孙伯闻言,掀了一下眼皮,瞧了周令怀。

    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靠在榻上,哼了哼气:“你倒是不避讳,十几年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周令怀笑了一下,也不反驳:“不让她亲眼瞧一瞧,总也不能安心。”

    孙伯嗤之以鼻:“和你老子一个样,心眼儿多得跟筛子,瞧上了什么东西,那是不择手段了,也要弄上手。”

    当年,温如沁享有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诸多美名,比之现在的虞幼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545章:绿茶是什么茶?

    有句老古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么一个才德兼德大美人,愣是让殷厉行一个整天游手好闲,无所是事的纨绔给惦记上了。

    这小子没皮没脸,对温如沁那叫一个死缠烂打,温如沁呆在家里,他就不停地使人往温府送东西。

    退回来了,也不打紧。

    整日派人盯着温府,温如沁一出门,总能看到他穿了与温如沁款式类同的衣裳,殷勤地往温如沁跟前凑。

    久而久之,京里难免会传些闲言碎语。

    这小子也是有本事,手段虽然有那么一丢丢的卑鄙,也没真让温如沁坏了名声,倒还真让他连缠连哄地,把人给哄到手里了。

    还成了一桩佳话。

    后来人人提起了温如沁,少不得要说她有眼光。

    当然了,殷怀玺这玩意儿,倒没他爹没皮没脸,却比他爹阴险多了。

    借着“表哥”的名份之便,仗着虞小姑娘年岁小,心思懵懂,不知男女之情,一点一点地引诱虞小姑娘,待他一点一点地超越了“表哥”的亲近。

    大周朝男女风气,本就较为开放。

    虽没像唐诗里写的那样:“十四藏六亲。”

    女子到了十四岁,才会讲究男女大防的规矩,躲在深闺里头,避免见到男性,连最亲人也要避讳。

    但大周朝男女年岁小些,规矩也就没那么大。

    当然了,男女大防也有,面对外男也要守规矩,一个家里的兄弟姐妹之间,倒是比较随性,一起玩闹,也是常有。

    女子年满了十二岁,就要与男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像从前那样玩闹,却是不能行了。

    可这规矩搁这对“表兄妹”身上,却是形同虚设,有外人在场时,规矩是一个比一个好,礼数是一个比一个能装。

    可私底下牵手喂食,就跟没事似的。

    是虞大小姐不知礼数,不懂男女大防吗?

    自然不是的——

    但是!

    再好教养,再好的礼仪、规矩,也难敌殷怀玺的刻意引导,更难敌两人朝夕几年,已经养成的相处习惯。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它将很多不合理,不合规矩,不合礼数的东西,一天一天变成了吃饭、喝水、呼吸那样理所当然。

    起初,虞幼窈也不是没有试着,与表哥保持一些距离。

    可这小子阴险啊!

    一言不合就腿疼、生病,虞小姑娘这“男女大防”的心思才一冒头,还没付诸行动,就已经被对表哥的担心打败了。

    这小子不光阴险,他还茶!

    绿茶算什么?

    这小子才是绿茶中,那最顶级的乌龙茶啊!!

    每回小姑娘试着避讳一些,他就跟喝了一桶乌龙茶:“表妹不是说了,要一辈子对我好么?怎么现在也开始疏远我了?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了表妹不喜?”

    “师傅说我命格孤煞,刑克六亲,是天命修罗,天煞孤星的命,这辈子注定了亲缘浅薄,表妹确实应该与我保持一些距离,不然指不定哪一天,就被我连累了……”

    啧啧,连他这个老人家听了,鸡皮疙瘩都能抖了一地。

    也亏得虞小姑娘还真吃这一套,哪能听得了这话,安慰表哥还来不及,怎么还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

    孙伯可是眼睁睁地瞧着这小子,一步一步打破了,虞小姑娘根深蒂固的礼仪教条。

    思及至此,孙伯摇了摇头。

    最高明的猎人,碰到自己感兴趣的猎物,在不确定是否是能一击即中,往往都懂得示弱,伪装,一步一步的卸除猎物的防备,不动声色地布下天罗地网,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无所遁逃。

    周令怀拿了一条薄毯,搭在身上。

    虞幼窈也掀帘进了内室,见孙伯坐在一旁喝茶,就问:“不是说,孙伯在给表哥施针吗?”

    从前三个疗程,表哥总避讳着她。

    听孙伯说,气冲内穴一开始的治疗很痛苦,表哥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痛苦又狼狈的模样,也不想让她担心,就不允她在场。

    虽然她也能理解。

    只是不亲眼看一看,心里总不能安心。

    周令怀解释道:“施针之前,孙伯先要用丹火热灸之法,将需要施针的穴位进行热灸,以达到温经通络,行气散结的效果,这样施针治疗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虞幼窈一脸恍然:“之前听孙伯说过。”

    孙伯要帮表哥治腿,就算不能一旁看着,总也要问清楚,这腿到底要怎么治?

    孙伯就说了要丹火热灸。

    之前,她还特地问了,丹火热灸是怎么回事,经孙伯解释了才知道,这就是一种更高明的灸治之法。

    以丹座和丹药片共同燃烧人体穴位部位,以达到治疗效果。

    丹药片以硫磺、朱砂、雄黄等调均,冷却成片。

    丹座是根据病症,配伍合适的药材,加以蜂蜜,调制成膏,搓成“凹”状,

    两者的使用是,将丹座贴于穴位,再将丹药片,置于“凹”形丹座里面,进行燃烧,丹座的药性,通过微燃烧,能更快,更有效渗透穴位,达到治疗效果。

    熄火之后,将丹座压偏压平,固定在穴位处,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取下来。

    这种热透灸法,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一点也不简单。

    丹药片的配伍稍有不当,就容易在热疗的过程中灼伤人体,不是经验老道,医术高明的大夫,是不敢尝试的。

    孙伯喝完茶,掀了眼皮,瞧了虞幼窈一眼:“丹火热灸做完了,该施针了。”

    虞幼窈坐在小凳上没动,假装没听到孙伯的言下之意:“表哥,方才江姨娘送了我几个菠萝果,是很难得的新鲜物,我端了一盘过来,听说表哥正在施针,就让长安吊到井里去了,等表哥施完针一定要尝一尝。”

    之前,孙伯都是晚上帮表哥治腿,她就是想偷偷地瞧,也没法子,今儿好不容易碰着了,说什么都不能走了算了。

    周令怀表情微深:“表妹,我衣衫不整……”

    倒了一小碗烈酒,正在擦拭金针的孙伯,在听了这话之后,胡须跟着老手一抖索,险些扎到了自己的手。

第546章:倒霉孩子(求月票)

    真顾忌什么礼数,规矩,干脆就和从前一样,每天晚上施针不就好了?

    为什么第三个疗程一完,就将施针的时间改成了上午?

    这不故意给了虞小姑娘趁虚而入的机会吗?

    若真在意什么衣衫整不整的,不让人进屋不就得了?

    一张薄毯盖了身子,就不是衣衫不整了?

    就能掩盖自己只穿了一条裤头的事实?

    人虞小姑娘都坐屋里头了,再说什么衣衫不整,于礼不合这话,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这不是故意下饵,吊“鱼”上钩么?

    这两年来,孙伯可是眼睁睁看了,殷怀玺这狗东西,就跟今儿这样,挖了一个又一个地坑儿,坐等着虞小姑娘自个往里跳。

    他老孙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如此阴险无耻之人。

    你说虞小姑娘平时挺聪明的一个姑娘,怎的一到了“表哥”跟前,就成了傻子呢?

    这才养大的姑娘,就已经吊死在了殷怀玺这棵歪脖子树上,这辈子也甭想再脱身了,这倒霉孩子。

    孙伯瞧了虞幼窈一眼,表情一言难尽。

    虞幼窈的注意力全在表哥身上,眼儿里哪还看得到孙伯:“我就是想看看,孙伯是怎么帮表哥施针治腿的,表哥身体为重,至于礼数,凡事也总有例外的嘛,再说了孙伯不是也在吗?他是长辈,有长辈在一旁,也不打紧。”

    在她心里,再没有比表哥的腿能恢复更重要的事了。

    表哥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就算有些于礼不合,也是无伤大雅,就没必要太计较了。

    再说了,表哥又不是什么外人,在表哥面前,也不需要那些条条框框。

    表哥也说了,北境的民风比较彪悍,不拘小节,虽然也有大女大防,但女儿家只要自重自爱,便是抛头露面,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她没生在北境,可表哥却是土生土长的北境人。

    时常听表哥提及北境的民风,民俗,她也听到心里去了,久而久之与表哥相处,自然也不像京里这样拘束。

    被“北境”洗了脑壳的虞幼窈,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哦豁,现在知道把他当长辈了?!

    孙*工具人*伯翻了个白眼儿,哪家长辈,会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与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共处一室?

    这会儿身上还搭了件薄毯,一会儿薄毯一掀!

    那可是要损名节的。

    女子伤了名声,还能有条活路,坏了名节,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这样了,虞小姑娘竟然也不带怕。

    周令怀似有犹豫:“始终于表妹名节有损,”说到这儿,他轻抿了唇劝道:“名节于女儿家着实重要,表妹还是回避一些比较好。”

    又来了,这茶里茶气的话,听得孙伯连白眼也懒得翻了。

    提了“名节”这话,虞幼窈多少有些顾忌,就有些犹豫。

    心里就想,要不要退到外室等着?虽不能亲眼看到,孙伯给表哥治腿,心里多少还有些遗憾的担扰。

    不过她人在外室呆着,也能随时知道屋里的情况。

    看出了她的犹豫,周令怀就继续劝她:“气冲内穴的治疗过程,虽然比较痛苦,不过这已经是第四个疗程,习惯了每日施针,倒也没之前那么难受,表妹也别太担心,不如就到外面等一等,大约三柱香的时间,施针就结束了。”

    听了表哥的“劝”,虞幼窈非但没有真放心,反而又将心给提了老高。

    之前她就听孙伯说了,气冲内穴的治疗很痛苦,她多半也能猜到,表哥的腿症有多严重,治疗过程就有多痛苦,所以才一直放心不下。

    这会儿又听了表哥,轻描淡写地说——

    “每日施针”,“习惯了”,“没那么难受”,“别太担心这话”,这些安慰她的话。

    虞幼窈心疼得一抽一抽地疼,眼里头一涩,鼻头也跟着一酸,眼泪差一点就冲出了眼眶。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生生将眼睛逼了回去,也顾不得什么名不名节,虞幼窈握着表哥的手,坚定地说:“表哥,我陪着你。

    她声音嚥婉轻颤,声调也透了一丝一缕的沙哑。

    她早就该陪着表哥。

    这下轮到周令怀犹豫了。

    虞幼窈看着表哥,不容置疑道:“屋里就只有孙伯一个,他又不会到处乱说,损不损名节也没谁知道,再说了,我只是担心表哥的身体,又不是真干了什么坏了名节的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哦豁,赶情在虞小姑娘眼里,就他“一个”外人!

    孙伯吐糟也无力了,没忍住掀了眼皮,白了周令怀一眼,这么哄骗一个小姑娘,良心就不会痛?

    造孽呦~

    周令怀良心不会痛,孙伯不知道。

    但是,虞幼窈良心是真的痛。

    后悔自己就不该顾着男女大防,顾着什么名不名节,让表哥一个人承受痛苦。

    “你,”周令怀拗不过她,无奈地点头应下了:“算了,你要留下,便留下来吧,后面还有三个疗程的治疗,不让你从旁看一回,总也不能安心。”

    冠冕堂皇的话,听得孙伯牙酸,见“表兄妹俩”你来我往,达成了共识,就掀了周令怀身上的薄毯。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虞幼窈吓了一跳,一见薄毯扬起,就惊闭了眼睛,连长长的天鹅颈,也缩了起来。

    孙伯一瞧就乐了,这模样儿活脱脱,就像缩了头的鹌鹑。

    亏得他还以为,这虞小姑娘为了表哥,连名节也不放在眼里,是有多大胆儿呢,没成想竟是个声色厉荏,纸糊了的。

    周令怀也有些忍俊不禁,也没管她闭不闭眼睛。

    闭了眼睛之后,虞幼窈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表哥既然留了她,肯定不会什么也不穿。

    她悄悄将右眼拉开了一条细缝,就瞧见表哥身上缠了不少白色的棉布条。

    这会儿孙伯,正在帮表哥拆开身上的棉布条。

    虞幼窈一好奇,就瞪大了一只眼儿,看到了棉布条下面,包扎着黑乎乎的丹座。

    孙伯一一取下了丹座,底下是烤红的皮肤。

第547章:令人心疼(求月票)

    表哥皮肤冷白,宛如汉白石一般的白,就显得这红,特别的刺眼睛。

    虞幼窈心中一紧,表哥的腿已经恢复知觉,若是孙伯一不小心,把表哥的皮肉给灼伤了,那该有多疼啊!

    这样想着,就幽怨地看了孙伯一眼。

    孙伯人是老了,可行医的人,感知都比较敏锐。

    虞幼窈目光一瞥过来,孙伯就感受到了,掀眼瞧了一眼,就有些摸不清头脑,干脆也不理会了。

    虞幼窈忍不住了,委婉地问:“孙伯,丹火热透之法,会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孙伯就回过味来,小眼睛一瞪,生生就把自己,老垂了眼皮的绿豆眼,给瞪成了死鱼眼:“你、你这是瞧不起谁呢?我老人家行医大半辈子,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你、你给我一边呆着去,省得碍眼睛。”

    虞幼窈呶了嘴儿,她又没置疑孙伯的医术,只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不是在所难免吗?

    她只是合理地提出疑问!

    担心表哥,还担心错了?

    周令怀弯了唇:“丹药片燃起后,孙伯就一直守在旁边盯着,一旦丹座烧灼,会及时熄了火,不会真的灼伤皮肉。”

    这么一解释,虞幼窈就放心了一许多。

    这才注意到,表哥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头,虞幼窈又吓了一跳,连忙躲了眼睛,在屋里飘来飘去,就垂了下头,盯了自己露在裙子外头鞋尖尖,耳根子也有些热了。

    可这种羞怯的情绪没一会儿,虞幼窈就又想到,方才惊鸿一瞥,瞧见表哥身形削瘦的模样,心里头又止不住地发酸。

    表哥常年病弱,又受腿症折磨,平时胃口也不大好。

    也是好不容易,精心调养了两三年,这才养好了一些,可饶是如此,表哥瞧着依然比一般人要瘦弱许多。

    虞幼窈又抬眸瞧了表哥,这会强忍着羞怯,没有躲开眼睛。

    表哥虽然很瘦,却身骨修长,皮肉冷白硬朗,像极了坚硬的汉白石,骨像嶙峋峭拔,不像病弱的公子,倒像经过风吹雨打,雪压霜欺后,千锤百炼的孤崖。

    坚实、料峭。

    是啊!

    表哥怎么可能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呢?

    病痛的折磨,将他磨砺得坚不可摧。

    双腿不良于行,他也不甘心做一个躺在床榻上,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即便生活上,有种种的不便,他也都一一地咬牙撑过,克服。

    他每日都练习臂力,腰力,用腰臂代替双腿,让自己不必依靠旁人,也能生活自理。

    他每日雕刻,锻炼自己的手、眼,双腿做不到的事,他另劈蹊径,尽可能地用更灵活,更敏捷的双手去完成,甚至做得比所有人都要更好。

    这样的表哥令人钦佩,也令人心疼。

    这样的表哥只会让她,忍不住地想要心疼,亲近,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男女大防”这种理由,而疏远呢?

    也许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她向往表哥嘴里,无拘无束的北境生活,很想亲自去看看。

    渴望挣脱出禁锢她的这一座樊笼,向往更自由的空气。

    也许她天生就离经叛道。

    叶女先生刚进府那几年,每日讲的课,都离不开女子的各种教条闺规范,她不喜欢听,就经常借故逃课,就算被罚了,也咬牙认了。

    她打小就知道,这些所谓的教条闺范,是对女子的束缚。

    她以为逃课,就能逃避。

    也是在大病了一场,又被虞宗正打了一巴掌,她才幡然明白了,所谓的教条闺范,不过是她的保护色。

    学了它,可以保护自己。

    她努力表现的温良大度,一言一行周全妥当,叫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但她的经离叛道,依然深藏在骨里头。

    表哥应该是知道的,教导她《四书五经》,《史记》,《资治通鉴》,从不限制她,该能什么书,不该读什么书。

    表哥还会给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从来不会认为,身为女儿家,她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内宅深闺。

    在她心中,表哥不光是疼她的表哥。

    也是她的知己。

    孙伯气哼哼地,捏了细长的金针,就往周令怀的要穴上扎,其中有几处还是死穴所在。

    虞幼窈又惊又慌,也不敢出声打扰,眼儿一眨也不眨,眼神儿一错也不错,眼光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孙伯的一举一动。

    孙伯面不改色,下针的手虽然苍老皱皮,却稳如磐石。

    表哥也靠在榻上,跟没事一样,显然之前三个疗程二十一天,也都是这样在治,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虞幼窈脸色有些发白,这才知道了,气冲内穴的治疗过程不光痛苦,还凶险无比。

    差之毫厘,失之性命!

    怪不得表哥一直不允她在场,大约连他和孙伯自己,都没有十成的把握。

    也是治了三个疗程,表哥的身体稳妥了,孙伯也胸有成竹,表哥才会轻易就答应,让她从旁看着。

    施完针后,孙伯终于松了一口气。

    虞幼窈递了一块灰帕过去:“这就结束了?”

    “下针这才第一步,接下来要以内劲冲穴。”

    孙伯接过帕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直到帕子拿下来,灰帕颜色变深了,他这才恍惚意识到,方才施针的时候,他流了很多汗。

    他将帕子丢到一旁,一一捻动了针尾,数十根金针齐齐颤动。

    虞幼窈也注意到,表哥的表情从平静,渐渐变得隐忍,不一会儿,他额头上已经覆了一层的汗渍。

    虞幼窈顿时紧张起来:“孙、孙伯,金针为什么一直在颤动?”

    孙伯累得直喘气:“通过金针作为媒介,以气劲冲击穴道,所以才叫气冲内穴,别担心,三柱香后,金针不动了,就可以取针了。”

    虞幼窈递了一杯茶给孙伯,见表哥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里很担心:“可表哥他看起来,似乎……”

    不是一般的痛苦!

    之前表哥腿症发作,似乎也没有这样难以忍受过。

    孙伯摆摆手,低头喝茶去了。

    周令怀轻扯了唇角:“别担心,气冲内穴刺激了腿部的经络,化开於血堵,会有剧烈的酸疼感,忍一忍就过去了。”

第548章:疼在她心(求月票)

    可腿上宛如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这种滋味儿,实在是难以言喻,令人无法忍受。

    大约两柱香左右,周令怀的腿部就开始抽搐,他靠在榻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时捞出来一样,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可他硬是咬牙一声也没吭一下。

    方才还有些羞怯的虞幼窈,已经顾不得什么衣衫整不整的,坐到了表哥身边,拿了帕子,不停地帮表哥拭汗。

    她还是低估了,气冲内穴的痛苦程度。

    只要一想到,之前的二十一天,表哥也都是像这样,痛苦地煎熬过来,虞幼窈就心如刀绞了,窒息一般地疼。

    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痛在他身,疼在她心!

    虞幼窈心里很难受,眼里头又酸又涩,小鼻子都辣红了,却拼命忍着没哭,只不停地安抚着表哥:“表哥,没事的,已经过了二柱香,再有一柱香,施针的时间就到了,再撑一会儿,我陪着表哥。”

    虽然她知道,再大的痛苦表哥也能承受,甚至是忍受。

    表哥也不需要她这些苍白无力的安慰。

    可她不想这样无能力为地看着表哥承受痛苦,说一说话,兴许能转移表哥的注意力,表哥兴许就没那么痛苦了呢?

    虞幼窈不太确定地想。

    “你、怎么比我还要紧张?”周令怀其实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了,偏了头,瞧了坐在他身边的虞幼窈。

    小姑娘长大了一些,头上的单螺,已经改梳了飞仙髻,发分两股于头顶,绾结两环,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髻边各垂了一缕发,黑发衬托了白玉般的鹅蛋脸,巴掌大的小脸儿,又显小又精致,瞧着仙气又大方,娇贵又妍雅。

    发环上,配了绾发的流苏簪,打磨成了石榴籽的红宝石流苏坠子,一颗颗晶莹剔透,纯正浓艳,在她的发髻上摇曳晃动。

    这是大周朝未出阁少女,梳的发髻。

    发环的位置不同,大小也各有变化,搭上不同的饰物,就又变了一种风格。

    是百样人,百样发。

    小姑娘最喜欢飞仙髻,因为飞仙髻不需要梳刘海,胸前脑后也不用留发,头发绾到脑后,整个人都是清爽的。

    可实际上,大周朝未出阁的女子们,都不大爱梳飞仙髻。

    也不是飞仙髻不美,相反这发髻太美,一个“仙”字令人望而却步,但凡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极其自信的人,都不敢梳了这头发。

    飞仙髻对女儿家的脸型、额头、发际线,都是很大的考验,鲜少有人驾驭得了这种冒着仙气的头型。

    脸大了,脸小了;

    额头宽了,额头窄了;

    发际线高了,发际线矮了;

    脸型太瘦、太胖、太圆、太方、太偏平……

    飞仙髻妥妥的照妖镜,刘海往上一梳,整张脸一曝露出来,是美是丑一目了然。

    大部分姑娘家,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都不大愿意梳这发。

    虞幼窈是长了个白玉无瑕的鹅蛋脸,五官也长得娇贵大方,明净妍雅,梳了这发,十分的美貌,也能凭添了十二分的鲜妍。

    周令怀发现自己盯着小姑娘的头发,也想了这么多,有些哑然失笑,便连腿上如万蚁噬心一般的疼痛,似乎也没有难以忍受了。

    他突然伸手,握了小姑娘的手:“别、担心,我感觉好了许多。”

    握在掌心的手,柔若无骨,一片凝滑。

    他突然就不想松开了。

    这两年来,他和虞幼窈握手,也是常有的事,在他潜移默化地引导下,虞幼窈也不会抗拒,与他亲近。。

    可往常总觉得她年岁小,他也该耐心一些,不该太猛浪了,冒犯到了她,也吓到了她。

    所以他总是隐忍克制,往往很快就会抽离。

    可今儿,他却不满足这种触碰亲近。

    他想,虞幼窈已经满了十二岁,再有一个多月,就十三岁了,成婚早些的,都已经可以嫁人了。

    大约不会冒犯她了吧!

    而且,他这会儿正在施针,因一时痛苦,而做出了一些猛浪的行为。

    大约也不会吓到她吧!

    这两年来,看着小姑娘一天一天成大,他每一天都在权衡着,拿捏着,与她相处的分寸,尺度,甚至是进退。

    孙伯只看到了他,不择手段地哄骗虞幼窈。

    让虞幼窈一个已经成了年岁,要开始守男女大防,与男子保持距离的闺阁姑娘,一点一点地抛弃了礼数规矩,教条闺范,连名节也毁了。

    可孙伯却不知道!

    与虞幼窈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在小心翼翼地拿捏进退,彼此亲近的一每一个举动,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虞幼窈是他视若珍宝的姑娘。

    他不希望虞幼窈因他,受到任何伤害。

    表哥的掌里全是汗,虞幼窈只觉得心疼,反握了表哥的手:“你别说话,听我说,以后你每日施针,我都陪着你,表哥觉得难受,就握着我的手,表哥想听什么话,我都说给表哥听,三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说着说着,虞幼窈就想哭了,却吸了吸小鼻子,强忍着不哭,可声音也是一抽一抽得,噎在喉咙里,难受得不行。

    大约是身边有了信任的,喜爱的人陪伴在侧,便也觉得就算软弱一些,也没什么了。

    周令怀眼神也模糊了:“真、真好啊!”

    他总算能知道了,从前在幽州的时候,为什么父亲每一次从外面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拉了母亲回房,让母亲亲手为他脱衣卸甲。

    无坚不摧的幽王殿下,唯有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才会卸下身上刀兵不入的铠甲,放下高筑的心墙,允许自己变得弱软,平凡,普通,甚至是孩子气。

    因为他所有的铠甲武装,内心所有坚固的城池,都是为了守护,被他藏在内心最深处,想要用尽一生去保护,去呵护的人。

    这个人,可以让他放弃安逸的生活,为她穿上几十斤重的铠甲,拿起十几斤得弓刀,为她出生入死,负重前行。

    也能令他,放下身上的一切重量荣光,为她甘于平凡。

    更能令他,连身上的伤病痛苦,都变得无足轻重。

第549章:藏骨在襟(求月票)

    周令怀有些神智不清了,他用力握了一下虞幼窈的手:“不、不走?!”

    虞幼窈不停地点头:“我就坐在这儿陪着表哥,哪儿也不走。”

    “好——”周令怀只来得及说了这一个字,连声音也轻得细不可闻,紧接着,他轻颤了一下眼睫,阖上了双眼。

    虞幼窈吓了一跳,惊慌地喊:“表哥,表哥……”

    孙伯连忙出声:“别慌,他只是昏过去了,他的腿都坏了五六年,情况比较严重,所以治疗的过程也更痛苦一些,昏过去了也好。”

    虞幼窈呼吸一松,这才恍惚发觉,方才因为太过惊慌,她不觉就忘了呼吸,这会儿一喘气,就感觉胸口一阵窒息的闷痛。

    “表哥的身体不是养得很好吗?”虞幼窈拿了帕子,轻柔地帮表哥,拭了脸上的汗。

    从额头到鼻梁,到面庞,到下巴,再到脖子,薄薄的帕子,已经湿透了,她也恍然未觉,感觉指下的帕子,轻轻地擦过了表哥鼓起的喉结,这才恍惚发觉了,男女之间身体构造的不同之处,帕子也不禁顿了一下。

    便见了表哥瘦骨的脖颈间,起伏的线条,有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眩惑诱人。

    虞幼窈心跳漏了一拍,赶忙挪开了帕子,继续帮表哥拭汗。

    只是!

    心慌的感觉并没有停止。

    她看到了表哥颈间的瘦骨峥嵘,女儿家颈下两侧生锁骨,骨锁喉咙,骨美如翅翼,藏于衣襟里,不可示之人前,是为藏骨在襟。

    原、原来男子竟也生了锁骨吗?

    女子生了锁骨是柔弱骨美。

    而男子,竟是刚毅硬骨之阳刚美?

    虞幼窈心慌意乱,这才恍然惊觉,她为表哥擦汗的行为,到底是多么轻浮,也不敢再继续下去。

    一只玉手,柔荑纤妙,端是五指柔细美好,却紧紧地攥着手里头,方才为表哥擦了拭,已经湿透了的帕子,轻颤着。

    孙伯倒是没发现虞幼窈的异样,横竖虞幼窈已经亲眼见到了,周令怀治疗的过程,便也没再避重就轻,将周令怀的情况说了一遍。

    “像他这种下肢偏瘫症,是越早治疗,好得就越快,治疗过程也不会太痛苦,可你表哥受伤太重了,身体就像破漏的水桶,元气不能留存,就成了熬油的身子,这命是熬一滴,少一滴,什么时候油尽灯枯了,命就没了,就算我平常用最好的药材,帮着他补着身子,可这破了洞的水桶,哪能存得住!”

    这些年来,他是想尽了办法地帮他延年续命。

    虞幼窈呼吸一滞,就紧抿了唇儿。

    之前她每一次问孙伯、长安,以及青蕖院里,表哥身边从前的老仆,甚至是表哥自己,他们对表哥的身体,都是避重就轻了说。

    她虽然学了药理,可药理和医理是两人概念,并不能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只觉得他们说得情况,和表哥平常表现出来的身体情况,也是差不离,就没想过,原来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表哥竟然已经是病入膏肓,病不久矣?

    虞幼窈有些口干舌躁,连声音也是哑得:“表哥他、是不是没想活着?”

    家破人亡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表哥强撑着病体,所求的不过是为幽王府阖府满门,讨一个公道,报了不共戴天之仇。

    可报了仇之后呢?

    表哥大约从来没有在意过,是生是死于他来说,已经不多重要了。

    偌若表哥身体康健,不曾残病,他还会有生的念头。

    可偏偏他身体残病,狗延残喘,

    孙伯长叹一声:“开始的三年,我虽然一直用最好的药材,帮他养着身子,养着腿,可他损了根基,身体精、神、气大伤,宜静养,忌思虑,少算计,才能心静以储血,怡养元气,兴许还能多活几年,可他都这样了,还整天就想着复仇,替父亲洗涮冤枉,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整天往死里作,旁人怎么劝都听不进去,就怕自己命熬不过,不能为幽王府讨一个公道。”

    虞幼窈去看表哥,便是昏迷着,他也紧蹙着眉,脸上透了痛苦之色。

    他这人习惯了隐忍,习惯了承受,这一双丹青墨染了的眉,着实好看,却也承受了太多,生命里不可承受之痛。

    他习惯隐藏,便连痛苦,也一并融入了墨黑的眉目间,不见痕迹。

    留给了旁人的,永远都是他冷冽淡薄,从容不迫,又矜贵雍容的一面。

    这样的表哥,虞幼窈很心疼。

    她轻颤了指尖,明知道不合规矩,也不合礼数,更不合教条闺范,却依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伸了指尖,轻柔地落在他眉间,轻轻地抚着他蹙起的眉,似要抚平了他这堆砌在眉间,那平生诸多的痛楚,从此让他不再忧伤。

    她是知道的,有些原则一旦打破了,就会有第二次,第三天,无数次……

    若这个人是表哥,她一点也不介意去打破它!

    孙伯眼皮跳了下,加了一把火:“他的腿都坏了五六年了,时间有些太久了,腿部的情况,也是一年比一年差了,也是近两三年,有你帮着他调养身子,再每日行推拿之术,助他活血化瘀,通经疏络,又日日服用保元丹、药膳、药茶、香药等填精补髓,这才使他根骨恢复了一些,勉强可承受我的气冲内穴之法。”

    啧啧,瞧瞧这一脸心疼劲,小子我可帮你大忙了。

    当然了,若不是这小子,已经离不开虞小姑娘,他才不乐意帮这个阴险的玩意儿,免得祸害了人虞小姑娘。

    虞幼窈听出了关键,心里又是一慌:“勉强承受?不是说有把握吗?”

    看样子,表哥又隐瞒了她许多事。

    孙伯颔首道:“这两年他的身体养得不错,我原想继续养一年半载,再为他施针治腿,这样把握也更大一些,可他有些等不急了,想早点恢复,强行要求我为他提早治疗,”说到这儿,他掀眼瞧了虞幼窈一眼:“他不想让你太担心了。”

    殷怀玺封了武穆王之后,就不能一直呆在京里,每年少说也要回一两趟北境。

第550章:咬牙撑着(求月票)

    去年殷怀玺在北境大开杀戒,天下人都以为,是他痛恨狄人的原故。

    实则不然——

    殷怀玺此举就是为了震慑狄人,以免狄人三不五时就往北境边城里跑,让他疲于奔波,让虞幼窈担心。

    北境虽然有替身坐镇,又有常宁伯辅战,骠骑大将军相佐,另有一千潜蛟军,也安排在幽军里。

    潜蛟军适合奔袭作战,闪杀闪退,是他研究了狄人的弱点之后,排兵布阵,专克狄人的兵马战术,可以说是克敌制胜。

    但是,这小子其他任何人事,都可以不在意,唯有虞小姑娘,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还有他手底下的兵,是被他放在眼里的,总要过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孙伯假意叹道:“因了他身体不好,每次回北境,都让你牵肠挂肚,十分担心,他这才想要快点好起来。”

    虞幼窈面色黯然,连忙问:“提早施针治疗,对他的身体会有损伤吗?”

    每次表哥回北境,她都尽量表现得跟没事一样,尽可能地为表哥收拾行装,准备各种对表哥身体有益的香药,希望表哥不会因为长途跋涉而伤着了身体。

    她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殊不知表哥一早就将她看透了。

    孙伯连忙摇头:“那倒不会,只是治疗的过程会更痛苦一些,也更艰难一些,如今已经治了三个疗程了,腿已经恢复了知觉,差不多已经稳了。”

    虞幼窈好歹松了一口气,嘴里又干又苦:“他、他之前施针,也像今天这样……”痛苦吗?

    刚施针不过两柱香,表哥全身上下都汗湿透了,腿部也抽搐着了,她看到表哥,死死地握着榻上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气息全乱了。

    之前表哥腿症发作,也没带这样痛苦。

    孙伯摇头:“之前他腿部没太大知觉,就感受不了太大的痛苦,是随着治疗深入,腿部的知觉渐渐恢复,痛苦也会一天天加剧。”

    虞幼窈脸都白了:“你的意思是,以后的每一天,表哥的痛苦也会日益加剧?”

    孙伯点头:“至少要做完五个疗程,他的腿恢复了大半,疼痛才会减轻。”

    虞幼窈受不了,突然说:“表哥的身体能承受得了吗?能不能暂停治疗,等表哥的身体养一阵子再继续治?”

    孙伯摇头:“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若不一鼓作气治好了,以后就治不好了。”

    他原是打算,今年冬天,经过了一年秋养,根基再壮了,就帮他施针治腿。

    可周令怀等不及了!

    才过完年没多久,就要治腿,他横劝也不是,直劝也不行,还不让告诉虞小姑娘,周令怀这臭脾气,他是搞不定了,就只好答应了。

    这早了一年,过程自然就不一样了。

    虞幼窈很失望:“有没有办法能帮他缓解痛苦。”

    孙伯摇头:“能有办法,我早就试了,这种痛只能自己咬牙撑着,拢共七个疗程,撑过了三个疗程,再撑过两个疗程,最后两个疗程就好了。”

    虞幼窈心里很难受,也有些埋怨表哥。

    这人面上瞧着很听话,平常对她也是有求必应,可背里头,总是我行我素,事事都往心里藏着,总让人不省心。

    可她却没法去怪表哥。

    表哥坐轮椅已经五六年了,他比谁都希望自己能够快点站起来,而她更是迫地希望,表哥能早点好起来,就不用忍受腿疾之痛。

    虞幼窈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些:“表哥已经治了三个疗程了,他什么时候能好?”

    孙伯略一沉吟:“今儿这针施完了,应该勉强能站起来,以后每日练习站立,扶着墙走一柱香,待四个疗程治完了,肯定就好了。”

    虞幼窈的心情总算好些。

    孙伯微叹:“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就像今天这样,以后他每日施针,都过来陪着他,有你在身边,他也不必总是死撑着了。”

    之前三个疗程,整整二十一天,每次施针,周令怀都是咬牙硬撑过来的,像今天这样中途昏迷,却是不曾有过的。

    周令怀这人心防极盛,就算只剩了半口气,也要撑着意识清醒,到咽下这最后半口气。

    便是搁他跟前也是这样。

    唯独在虞幼窈面前,他才肯卸下防备。

    虞幼窈点头:“以后,我都陪着表哥!”

    时间一到,齐颤不止的金针,总算静止不动了。

    孙伯不紧不慢地取了针,周令怀人还昏睡着,没有醒来,紧蹙的眉心不知不觉放松了,表情也安和了许多。

    虞幼窈总算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治疗结束了吗?”

    孙伯点头:“等他醒来之后,再服一碗补阳还五汤,这是理血药,具有补气、活血、通络之功效,专治因各种原因引起的瘫症,属气虚血瘀者。”

    药就熬在屋里,清苦的药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想着表哥之前出了许多汗,虞幼窈唤了长安,让他打了一盆热水,帮表哥净身,换上干爽的衣服,也能睡得舒服些。

    长安立马照做了。

    虞幼窈避出了内室,到外面等着,看着长安端了铜盆,忙进忙出地帮表哥打理。

    她可以不顾男女大防,却不能不顾及男女有别。

    前者代表的是女子的教条闺范,后者涉及了教养。

    长安手脚麻利,很快就帮表哥收拾干净了。

    虞幼窈连忙进了屋,周令怀已经醒过来了,正虚弱地靠在榻上。

    表哥出了许多汗,肯定有些脱水,她连忙到了桌边,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往水里滴了一滴灵露,端过去:“表哥,身体好些了吗?”

    虽然昏睡了不到二刻钟,可周令怀方才睡得深,乍然睡来,一时还没醒神。

    他偏头瞧了虞幼窈,就想到昏迷之前,他握着虞幼窈的柔荑,向她确认,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走。

    周令怀下意识开口:“一直没走?”

    虞幼窈颔首:“孙伯帮表哥施完针,表哥出了许多汗,我就让长安帮你收拾,避到了外室,就等在外面。”

    周令怀弯了唇,笑了。

第551章:灵露来历

    “表哥出了许多汗,要多喝点水。”虞幼窈端着茶杯,凑到了表哥面前,见表哥还是很虚弱:“我喂你。”

    周令怀似乎真的很疲惫,也提不起精神,就靠在榻上,等着虞幼窈将杯子凑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他。

    一杯水下了肚,淡淡的幽莲芳香,萦绕在唇齿之前,徘徊不去。

    周令怀蹙眉:“灵露用多了,对你的身体可有损伤?”

    灵露的效果并没有很厉害,单独着用,只有一些强身健体,排毒的作用,身体毒素清除了,就会显得耳聪目明,身体轻盈,许多厉害的中药,也能达到排毒功效,只是见效并没有灵露这么立杆见影。

    虞幼窈也知道这些,就很少单着用,而是利用灵露炮制药材、香料,将灵露的功效发挥的更好。

    可他不相信,天底下会有不付出任何代价的好处.

    之前也没发现异常之处,只是这阵子,虞幼窈对灵露的使用比以前多了一些,他担心用多了,对身体不好。

    说到这儿,虞幼窈也有些不解:“没觉得身体哪里不适,就是这一两年,灵露似乎增长了些,每天能用四五滴,也不会觉得难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关于灵露的来历,周令怀已经知道了。

    原是谢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一块玄异的昆仑玉,经宝宁寺慧能大师妙手,雕刻了一枚佛童坐莲的坠子。

    后来因这一枚坠子,引发了一场姐妹相争。

    虞老夫人罚了虞幼窈跪佛堂,虞幼窈不知为何,在佛堂里晕倒了,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也是险些没命。

    醒来之后,虞幼窈的佛童坐莲坠子,就已经到了她额头里,里面长了一株血玉莲花,一花一叶,每日会生出两三滴灵露。

    周令怀心中隐有一些猜测,还需要证实:“有没有可能和你的年岁增长有关?”

    之前虞幼窈年岁小,所以使用有限制?

    虞幼窈摇头:“应该不是这个原因,灵露的增长,并不是毫无征兆,其实这一两年,一直隐有增长,只是它来历比较神秘,我在使用的时候,难免心存了谨慎,并没有竭泽而渔,每次需要用的时候,才会适量取用,不需要用到的时候,就不会用它,所以就没有发现。”

    表哥知道了灵露的来历之后,也提醒过她:“对于来历不明的东西,要保持警惕,也不要过份警惕,就目前看来,灵露只好不坏,对你没有恶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但该怎么用,还需把握尺度。”

    她深以为然。

    虞幼窈继续道:“也是后来偶然发现,莲花瓣上有潮湿的水气,有点像蒸气,水气不断增多了,就会凝结成露,似乎与年岁无关,有时候会比较多,有时候会比较少,应该是有特定的原因,只是我没有发现。”

    灵露就是这样产生的。

    周令怀若有所思:“佛童坐莲玉坠子,是一件佛宝,与佛家脱不开干系,我记得你早前与我说过,小的时候,宝宁寺的慧能大师曾为你相命,言【昭其德,可至涅槃】,很有可能,灵露凝结多少,与你的德行有关,善行而善德,供养血玉莲花,灵露则生。”

    周令怀自小熟读儒、释、道三家典籍,便是神鬼莫测的巫典,也有涉猎,对这等玄奇的事,虽然好奇,但并不惊奇。

    这世间何其之大,世间万事万物,不知几凡,总有超脱凡人难以想象的秘事。

    可世间万物,变不离宗。

    虞幼窈身上有很多殊异之处。

    首先,慧能大师是宝宁寺六慧僧之首,已经是不世高僧,竟会破例为虞幼窈,雕刻了佛童坐莲的玉坠子。

    虽然那时谢氏才嫁进虞府没多久。

    但是!

    男戴观音女戴佛,佛童坐莲这样的玉坠,更适合童子,显然慧能大师,已经推断出了,谢氏会育有一女,这玉坠子就是为虞幼窈雕刻的。

    周令怀的目光,又落在虞幼窈的手腕上。

    宝光莹莹,流光溢彩的血蜜蜡佛珠,一圈一圈地圈在她细瘦的腕间,宛如臂钏,一颗颗小珠子,衬着她皓白的手腕,纤妙无比,美不胜收。

    听说这一串血蜜蜡佛珠,是虞老夫人亲自送到宝宁寺,请慧能大师开过光的。

    虞老夫人还请慧能大师替虞幼窈相命,久不开言的大师,为一个小姑娘开了佛口:“昭其德,可至涅槃!”

    何为涅槃?

    佛家认为,功德圆满是为涅槃。

    但是!

    民间普遍认为,能涅槃的只有凤凰。

    慧能大师这样的不世高僧,到虞幼窈跟前,就成了烂白菜,随便一请,就能请到。

    也亏得虞老夫人是人精,一直遮掩着,否则光凭了这份殊荣,虞幼窈早就名满天下,没准还能得一个“天生凤命”,入主中宫的命格。

    之前闲云先生也提过虞幼窈:“命格贵极,若能持善行德,必能善始善终!”

    不光如此,闲云先生还隐晦地提醒过他,这个小表妹不太一般,若不仔细护着,以她的命格,连他也护不住的。

    诸多殊异的事,尽在一人身上,很多事看似费解,其实不要想得太复杂,一切都变得很简单了。

    虞幼窈睁大了眼儿:“表哥的意思是,是因为这两年来,我做了不少好事,所灵露才增多的?”

    她隐约觉得表哥的推断很有道理。

    周令怀琢磨灵露的来历,已经琢磨两年多,有这推测,也不是空穴来风:“应是如此,莲花在佛教之中,喻意圣洁、美好、慈善,莲华喻菩萨十种善法……”

    表哥话还没说完,虞幼窈就迫不及待问:“是哪十种善法?”

    也不能怪她太过心急,主要这来历神秘的东西,根植于脑海之中,虽然是个好东西,却也总令人心生隐忧。

    表哥儒、释、道三教并学,于佛理也是十分精通。

    而且表哥见识广博,既然说了这话,肯定也是有根由的,仔细想来,灵露增多的时间点,似乎就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那时候她做了什么?

    在京里修了一间善堂!

第552章:眼里有星星

    “其一离诸染污,五浊生死,净秽无瑕;”

    “其二不与恶俱,灭一切恶,生一切善;”

    “其三戒香充满,妙香广布,遐迩皆闻,此妙香,亦作妙德观;”

    “其四本体清净,心如明镜,无染无著;”

    “其五柔软不涩,慈善之行,而复润泽;”

    “……”

    世间善行善德之人众多,身俱莲花十善法之人,却独虞幼窈一人。

    虞幼窈与佛有缘。

    虞幼窈一阵恍惚,虽然这一切只是表哥的推测。

    不知为何她却隐约觉得,表哥是对的。

    周令怀见她若有所思,就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从前怎样,现就怎样,将来就怎样,不必觉得困挠。”

    知道灵露对自己只好不坏,以后和现在一样谨慎着用,倒也不必再纠结了。

    想通了这些,虞幼窈笑弯了唇:“其实,我一直很庆幸自己能有此奇遇,至少因为有了灵露,我才能帮着表哥调养身体。”

    表哥的身体,再贵重的药材也是虚不受补,只有像灵露这样的灵物,才能起到调养的效果。

    虽然它的效果,并不是特别厉害,可两三年下来,表哥的身体也调养了许多,已经可以承受气冲内穴的治疗了。

    周令怀轻扯了嘴角:“多亏了表妹的灵露。”

    虞幼窈突然想到:“对了,表哥,孙伯说,你醒了之后,还要喝一碗补阳还五汤,我去问问孙伯,是不是现在喝。”

    周令怀摇头:“不用问他,药就在那边炉子上,已经熬好了,直接喝了就行,之前都是如此。”

    虞幼窈连忙去了药炉旁。

    周令怀偏头看去,就蹙了眉:“让长安来吧,小心烫到手。”

    “这种事我又不是没有做过,才不会烫到手。”虞幼窈拿过了一旁的抹布,包住了药罐的手柄,轻松地端起药罐,将黑糊糊的药汁,倒进了一早就准备在那的碗中。

    为免则熬好的药太烫了,不好入口,她还特意拿高了药罐,放缓了倒药的速度,药汁由高及低,徐徐入碗。

    从前祖母总是病着,一年到头药也断不了几天,她有时候也会帮祖母端药。

    周令怀轻笑了。

    盛药的黑瓷碗,烧得厚实,倒药时温度降了一层,已经不是太烫,再裹了一层抹布,端在手里也不烫手。

    虞幼窈端着药碗过来,坐在表哥身边。

    担心药还有些烫,就没急着喂表哥喝,先拿着调羹,轻轻搅弄了药汁,半晌之后才盛了小勺汤药,低头轻吹了几下,送到了表哥唇边。

    一举一动无微不至。

    药到了口中,不冷不烫,最适合入口,一口药刚咽下,虞幼窈就拿过了桌上的一盘乳药香糕,递到表哥面前:“这药的味道太重了,一定很苦,表哥先吃一块乳药香糕冲一冲苦味,再继续喝药。”

    周令怀心道,什么样的苦药他没有喝过?

    哪用得这样娇气?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身体还是无比诚实,乖乖地负责张嘴,一口药一块糕,把一大碗黑糊糊的汤药喝完了。

    分明是比黄莲还要苦的药,喝完之后嘴里却泛了缕缕的甜。

    见表哥的嘴角,沾了少许的药汁,虞幼窈几乎是下意识地捏了帕子,自然地替表哥拭了嘴角。

    薄薄的帕子,按在表哥苍白的唇上,指尖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虞幼窈不由一怔,就看到了表哥目光幽邃地看她。

    这才惊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虞幼窈慌乱地挪开了帕子,勉强道:“呃,从前祖母一直病着,我有时候会伺候她喝药,做惯了的,就顺手……”

    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

    周令怀轻笑了一声:“怪不得这样熟练。”

    虞幼窈有些心慌意乱,躲开了表哥的目光,可表哥一直看着她,便是垂着头,不与他对视,也能感受到,他眼神如从前一般专注,看她的时候,眼里头总是一片深邃广阔,宛如渊沉,可每一次,她都能从表哥的眼底,看到璀璨的星空。

    有一次,她对虞霜白说:“表哥的眼里有星星。”

    虞霜白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儿:“周表哥的眼里分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看一眼就感觉要跌落深渊,粉身碎骨一样,我都不敢看周表哥的眼睛。”

    后来她明白了,表哥眼里的星星,只属于她。

    虞幼窈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不就帮表哥拭了嘴角吗?

    她和表哥互相喂食的事都做过,这又算得什么?

    再说了,表哥刚施完针,身体还很虚弱,本就该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地照顾表哥。

    虞连窈成功的把自己说服了,再抬起头来时,人也坦然了些:“药喝完了,表哥也该吃些东西。”

    折腾了一上午,周令怀确实饿了。

    厨房里准备了清淡适口的饭菜,虞幼窈陪表哥一起用了午膳:“孙伯说今儿施针完了,表哥就可以先尝试站立。”

    话一说出口,虞幼窈就有些后悔。

    想到表哥的腿坏了五六年,至今才恢复了知觉,想要站起来肯定也很不容易,她不能太心急了。

    她连忙解释道:“孙伯的意思是,等七个疗程做完了,表哥的腿就恢复了,但是表哥坐了五六年的轮椅,腿部筋骨需要重新锻练,才能变得灵活,渐渐恢复如初,表哥也不要太心急了,我们慢慢来。”

    周令怀倏然握紧了轮椅的扶手,今早孙伯施针之前,就对他说过这话。

    只是原话不是这样。

    气冲内穴确实能化开於血,通经活络,这只是给了他腿部恢复的机会,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还要靠他自己去克服身体、心理、精神上的种种阻碍。

    重站起来的痛苦,就好比他重新经历了一遭当年重伤垂死,却又咬牙撑过来的过程。

    见表哥沉默着没说话,虞幼窈又有些紧张了:“就是试一试,失败了也没关系,来日方长,我陪着表哥慢慢来就好了。”

    周令怀突然问:“很希望我重新站起来吗?”

    虞幼窈呶了嘴儿:“这还用问吗?打第一次见到表哥,就觉得像表哥这样的人,不该一辈子困于轮椅之上,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表哥应该堂堂正正地站在光风月霁之下。”

第553章:我站起来了

    周令怀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挺莫名奇妙的。

    虞幼窈眼儿亮晶晶地看着表哥,满满都是期待:“长安说,表哥骑术精湛,箭术更是十分了得,一手百步穿杨箭,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当年在狄裕关一战,表哥一个人就射杀了哈蒙麾下三员猛将,不光如此,表哥还擅长狄人的弯刀术,创了一种专克狄人的刀马战术,我希望有一日,能看到表哥骑马射箭,意气风发的样子。”

    去年北狄一战,表哥的威名再一次遍传天下。

    她幻想着有一朝一日,能看到表哥骑马领兵的气魄,又该是怎样人间太岁神,天降降魔主的英武画面。

    也想见识一下,诗里“大雪满弓刀,单于夜遁逃”的画面,又是何等的雄姿英发。

    这些都是她不曾了解过的,属于表哥从前的一切。

    而她想一一去见识。

    对于她的要求,他一向会竭尽所能地去满足,周令怀笑了:“好!”

    他用力握住了轮椅的扶手,脚下缓缓地施力,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灌注进了腿里,这一股力量突然灌注,也让他的腿剧烈的疼痛。

    这种痛宛如凌迟,削肉刮骨。

    饶是周令怀这么能忍的一个人,骤然间也是心神失守,一阵恍惚。

    周令怀倏然就想到,当年在北境战场上,他被长兴侯偷袭跌马,那一瞬间,粉身碎骨一般的剧痛,几乎令他丧失神智。

    这一刻,他正在“重温”当年,那刻骨锥心的疼。

    直到这一刻,周令怀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孙伯说,於血化开,通筋活络了之后,他的腿还不算完全恢复,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能不能恢复如初,要看他自己。

    原来恢复双腿的第一步阻碍,并不是施针过程之中的痛苦,而是当初被身体、内心、精神深深烙印、镌刻、铭记,已经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

    它们已经镌刻到了他精神,烙印进他心里,融入了他的血液里。

    需要他在承受这种深入灵魂的痛苦之时,用更大的意志力、耐力、毅力将这些烙印抚平,将那些绝望地,痛苦的,根深蒂固的过往阴影铲除。

    阻碍他重新站起来的,从来不是双腿。

    而是他自己。

    确切地说,是从前的自己。

    他需要征服,战胜的也不是双腿,而是从前的自己。

    世人习惯了以别人为敌人,去战胜,去征服,甚至去斗争。

    鲜少有人会把自己当作敌人,对自己是绝对的臣服,绝对的服从,本性如此,想要逆己,是何等的艰难?

    可那又如何?

    殷怀玺想要做的事,诸天地鬼神,世万千魍魉,无人可以阻止。

    不过本性。

    逆了便是!

    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泛青。

    又以令人惊恐的速度,变红,透紫。

    豆大的汗争先恐后从额角冒出来,沿着面颊,不停地滚落。

    他嘴里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地声响。

    虞幼窈看到,表哥额头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止不住地在额间跳动、抽搐,表哥死死地抓着轮椅扶手,手背上一条条青筋,纵横交错着浮起,一条条筋络从手背上,一直蔓延到手臂上,瞧着十分骇人。

    虞幼窈惊恐地看着表哥,呆呆地,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原以为重新站起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多练练就好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对表哥来说,却是一种痛苦地折磨。

    在虞幼窈惊恐茫然的目光之中,周令怀站起来了。

    他脸色一片惨白,短短时间,一双唇已经干裂了皮,却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去看虞幼窈:“我站起来了。”

    一句话说完,他身体一歪,就跌回了轮椅。

    轮椅被固定原地,好险没出乱子。

    这一次站立,仅维持了片刻。

    就这一片刻,也只是为了向虞幼窈证明,他能做到,她所期待的画面,他也会一一去帮她实现。

    仅片刻时间,用尽了他全身最大的力量,也用尽了他生平所有的意志力。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虞幼窈哭着扑进了表哥怀里:“表哥,不试了,我们不试了,等表哥再治疗一个疗程之后,我们再试好不好……”

    她不知道,就在表哥尝试着站起来的这段时间里,表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事实上,表哥并不是一下就站起来的。

    她亲眼看着表哥,双手从大力握着轮椅的扶手,到手臂支撑着扶手,就用一双手臂,用折弯的手肘,一点一点地支撑了全身的重量,支撑了他双腿,从剧痛,到挣扎,到咬牙,他用双臂,又残破的双腿,支撑了全身的力量。

    这个过程并不短,至少有小半柱香(五分钟)的时间。

    太吓人了。

    “别、别哭咳……”一开口,嘴里就有一股腥甜,呛进了喉咙里,周令怀用力咳了一声,血沫从嘴里、鼻子里流出来。

    “表哥,你怎么流血了?”虞幼窈慌了神,胡乱地用帕子,帮表哥擦拭口鼻处的血:“这是怎么回事?”见表哥瘫在轮椅里,脸色惨白透了蜡黄,她连忙惊慌地大声叫喊:“长安,孙伯,你们快来……”

    都怪她太鲁莽了,应该让孙伯从旁盯着才是。

    周令怀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只是咬牙太紧了,牙根渗了血,没受伤,也没损了身体,别担心,我的腿想要恢复,这一遭走要走一回,第一次站起来,能让你亲眼看到,我、”他定定地看着虞幼窈,笑了:“很高兴。”

    重新站起来,比想象之中要难。

    可因为她在场,一切又比想象之中要简单,至少他就不可能,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做一个失败者。

    万事开头难。

    有了第一次,以后会变得更简单。

    原就在孙伯的药房里,孙伯哪儿也没去,就呆在旁边的书房里,听到虞幼窈的叫喊声,心里一“咯噔”,连忙迈着老腿子进了屋:“这是怎么了?”

    虞幼窈脸都白了,见了孙伯,就跟见了救命倒稻草似的:“孙伯,方才表哥他、他突然就站起来了,然后……”

第554章:一切都会变好

    她话还没说完,孙伯已经过来给他搭脉了。

    虞幼窈只好闭了嘴,紧张地盯着孙伯。

    把完脉,孙伯就问:“刚才站起来了?”

    周令怀点头:“只有片刻。”

    孙伯吸了吸凉气,这小子也忒鲁莽了,说站就站,就一点准备也没有?!

    至少也要把他喊过来。

    虽然已经治了三个疗程,今儿是第四个疗程,按照他的脉象看,腿部知觉已经恢复了,可以尝试站立。

    说得是尝试啊!

    没让这小子这么生猛,一下就真站起来了。

    他原是打算,第四疗程就让周令怀尝试站立,大约等第四个疗程,也就是七天治完了,他应该就能站起来了。

    到了第五个疗程,就可以扶着东西,尝试走路。

    第六个疗程,不用扶着东西自己走。

    第七个疗程差不多治完了,接下来周令怀自己锻炼筋骨,让腿部恢复到从前就差不多了。

    可这才第四个疗程的第一天,他就站了?

    是不是太快了点?

    孙伯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把心中的惊异压下了,就问:“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虞幼窈一口气,顿时憋进了嗓子眼里。

    周令怀蹙眉:“站的时候腿疼,现在有些脱力,没有别的不适。”

    “腿疼”这两字,说得可真是轻描淡写,那只是腿疼?孙伯就很无语:“张嘴看看。”

    周令怀原也不想理会,可一瞥眼见虞幼窈白着脸儿,紧张巴巴的模样,就只好张了嘴。

    孙伯凑近瞧了,之后点头:“脉像上没什么问题,是用力太猛了,导致身体疲软,虚脱,下次练习站立前,在嘴里咬一团棉絮,免得再把牙齿咬出了血。”

    虞幼窈陡然松了一口气,心里还觉得担心:“表哥的身体真的没事吗?他方才站立的样子太吓人了……”

    对这个喜欢质疑他的丫头,孙伯是又爱又恨,翻了白眼儿:“迟早有这么一遭,今儿遭了,下次就容易了,你哭什么,你表哥坐了五六年的轮椅,现在终于站起来,不是应该高兴吗?再坏还能比他瘫在轮椅里更坏?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没经过事,遇到一点事就慌不成样了。”

    虞幼窈放心了一些,又问:“表哥他脸色似乎……”

    孙伯气哼哼地瞪他:“他只是脱力,歇一会就好了,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既然不放心,干嘛不自己学了医术,自己帮你表哥治腿?”

    虞幼窈自知理亏,赶忙闭了嘴巴。

    她若能早三年遇到表哥,肯定就自己学了医术,帮表哥治腿了。

    再三确认了周令怀没事之后,孙伯气哼哼地走了。

    虞幼窈又唤了长安进来,帮着表哥重新做了清理,见表哥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心里终于有了一种,表哥站起来了的真实感。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喜悦。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也担心自己太激动,给了表哥压力,所以她将心中,宛如洪流一般,几乎快要决堤的欢喜,一点一点地按住,压下,深藏。

    虞幼窈倒了一杯放了灵露的温水,递给了表哥:“恭喜表哥重新站起来了。”

    虽然虞幼窈努力表现的很平静,可周令怀依然从她,闪烁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璀璨的喜悦,他弯了唇:“谢谢!”

    喝了掺了灵露的水,周令怀精神好了许多。

    长安端来了菠萝果。

    黄澄澄的果肉,切成了小块,瞧着鲜艳漂亮,隔了老远,周令怀都能闻见,令人口水直往外冒的酸味。

    这可比樱桃橘子酸多了,周令怀蹙了眉,刚要说拒绝的话。

    虞幼窈签插了一块果肉,递到了他唇边:“表哥,这就是菠萝果,虽然味道酸甜,但尝一尝相鲜也好。”

    周令怀心里是拒绝的,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张了嘴,吃吓了这令人酸软了牙的菠萝果,酸意冲上了脸,还有些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了血气。

    只一块,他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连灌了两杯水,这才压下了齿缝里淡淡的酸。

    虞幼窈“咯咯”地笑了,也没勉强他继续吃,反而暗自个儿,一块又一块,将一小盘菠萝果,吃了干净。

    之后,虞幼窈就和表哥提了:“番薯的试种,已经有了成果,今年春旱,年景不好,我打算将存下来的薯块都种到地里去,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再尝试着,用藤儿扦插一道,便是不长果实,可番薯的藤叶茎,人畜都能吃,而且藤叶茎发得多,比寻常作物也要划算。”

    周令怀点头:“北境那边也大面积种起来,怎么种就按你说了来。”

    虞幼窈试种番薯,主要还是为了解决北境,物资不丰的问题。

    第一年,番薯在京里的庄子上种活了,她就安排了庄子上,几个通农事的王府老仆,让他们携了一部分薯块回了幽州,在幽州进行试种。

    每年都有商船,将外邦的作物种子带回大周国。

    朝廷每年都会发放新种,鼓励种植,但真正种活的,却是廖廖无几,便是种活了,也因水土不服各种问题,长不大,也长不好。

    起初,虞幼窈要试种番薯,周令怀虽然很支持,却并没有太重视。

    直到番薯在北境种活了,还结了薯块。

    周令怀这才意识到,他自诩博闻强识,见识过人,若要论起对农事、庶务的敏感和重视,却是远远不如虞幼窈。

    周令怀想在北境推广番薯种植,但番薯在吕宋那边,是受管物品,不能作为交易物品,商船私底下带回来的也十分有限,无法大面积种植。

    虞幼窈只好让庄子上的人,改良种植。

    最终发现了,将发了薯芽的番薯,经过切块种植,这才大大提高了种植,存下了一些能作种的番薯。

    今年的种植,应是可较可观。

    到了明年,大面积推广也不成问题。

    虞幼窈轻笑了:“去年,棉花也在北境种活了,因为气候把握不太准,育苗晚了一些,所以棉花开得不太好,今年提早到三月初育苗,应该可以大面积种植,有了棉花和番薯,北境的一切,都会变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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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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