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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6章:蛊惑人心

    一想到很长时间见到不表哥,身边没有表哥的陪伴,心中难免失落黯然,加之又担心表哥,就忍不住想哭。

    她也知道,太依赖表哥不好。

    可她就是想依赖表哥。

    表哥在的时候,她想赖在表哥身边。

    表可不在了身边,她就想着表哥。

    周令怀轻叹一声:“对不起!”

    那日,小姑娘因为他要去山东平叛发了一通脾气,后来就平静接受了,这两天他忙着布署,精究山东舆图,小姑娘似乎也忙着管家,课业。

    却也没想到,对于小姑娘来说,战争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心里自然会不安、恐慌,甚至是害怕。

    到底是他鲁莽了,应该提早告诉她才是。

    虞幼窈呶着嘴儿:“表哥干嘛说对不起?我知道表哥是男儿大丈夫,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不可能屈居于内宅,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我又怪表哥,就是一时不习惯,以后就好了。”

    周令怀无言以对。

    虞幼窈强行打起了精神,转开了话题:“表哥要去山东平乱,我另外替表哥准备了一些东西。”

    周令怀将目光投向了桌子,上面摆放了一个大包裹。

    虞幼窈将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整齐摆放了几十块八珍糕:“大军从京兆开拔,一路到山东大约要十日路程,长途拔涉,天气暑热,表哥的身体肯定吃不消,我便做了表哥喜欢的八珍糕,路途上若是没有胃口,便吃一两块。”

    八珍糕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食膳斋就有卖的,寻个借口就能带上。

    因为用了灵露,味道和效果自然更好一些,也更合表哥的胃口。

    瞧着小姑娘将八珍糕包好,用细麻绳系好,周令怀喉咙微涩:“好!”

    虞幼窈拿了一个胖乎乎的圆肚玉瓶:“这是我用灵犀虫做的药露,沐浴净身的时侯放一小滴进水里,可缓解疲累,固本培元。”

    谢府送了两只灵犀虫给她,她试着用灵露喂养灵犀虫,两只灵犀虫都养得很好,药液的效果也越来越好。

    这药露是她自己做的,里面添加了灵犀虫液,也加了灵露。

    周令怀接过玉瓶,指腹轻轻地摩挲:“好!”

    虞幼窈又拿了一个较小一些的玉瓶,神情有些复杂:“这是灵露,表哥每日可食用一小滴,与药露的效果类似,但更纯粹一些,”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对身体有好处。”

    对于要不要将灵露拿出来,她也犹豫了很久。

    但是,氏族手段诡异多端,表哥就算不能亲临战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些保命的东西,自然也是好的。

    周令怀注意到,她在提及“灵露”时,语气有些含糊,便知道“灵露”,大约也能猜到,“灵露”大约是了不得的东西。

    他轻轻地打开了瓶封,一股幽莲香沁人心肺,顿时便入了神窍。

    这个味道他并不陌生。

    他吃用的药膳、药茶、药香,因为有这样一股淡不可闻的幽莲香,所以效果要更好一些。

    他用的药油,也是因为有这样一股淡淡的幽莲香,便也能缓解腿疼、腿症。

    他服用的保天丸,正是因为有这样一股淡淡的幽莲香,腿疾才有了恢复的可能性。

    对他的身体有益的,不是那些所谓的药膳,药茶,药香,药油,也不是保天丸,而是这其中添加的“灵露”。

    他之前就猜测过,虞幼窈大约有些费疑所思的手段。

    虞幼窈也没刻意瞒他,他也不会去问。

    周令怀目光微闪:“好!”

    之后,虞幼窈又打开了一个宝盒,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几个玉盒、玉瓶,一一介绍里头都有哪些东西——

    “这是麝药香丸,如遇昏厥不醒,可以焚之,吊命,护命。”

    “这是十救丸,突发急症时救命用的,无论什么急症都能用。”

    “这是解毒丸,是表哥之前帮我寻的方子,我自己配伍而成,效果应该很不错。”

    “这是冷香丸,针对热毒之症……”

    “这是避暑丸,中了暑气嚼一粒,能解缓暑热,表哥虽然戴了避屠清凉珠,但以防万一,这个效果更快。”

    “这个是通窍香丸,表哥身体不好,又久居京兆,到了山东肯定会水土不服,感觉身体不适,就可用直接食用,或者每日在香炉时焚一粒,能缓解各种不适。”

    “这是宁神香丸,晚上睡觉的时候薰烧,能助睡眠。”

    “这是开胃丸,天气暑热,胃口不好时服一粒。”

    “这是驱虫的香粉,每日取一些,门窗,床榻,或身体周围,就能防止虫蛇蚊蝇。”

    “……”

    长途拔涉,为了方便保存,虞幼窈将调养,保命的药香,都做成了香丸,蜡封,不仅能保存久一些,而且不容易毁坏。

    小姑娘絮絮叨叨地,将宝盒里的东西一一介绍完了,字字句句皆是对他关切和用心,声音温软、真挚。

    交代完了,虞幼窈还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我在每一种香丸里头塞了小纸条,上头也写了用法、用量、症状等,表哥用之前先看看小纸条,就不会用错了,不过,就算用错了也没关系,反正都是对身体有用的。”

    说完了,她抬起头去看表哥——

    周令怀正看着她,幽邃的眼中,就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要将她的心神也一并吞噬。

    虞幼窈突然有些惊慌:“表、表哥?”

    周令怀“嗯”了一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狭长的眼尾一抹淡淡薄红,陡然挑入了鬓边,荼白的唇吮了一丝笑意,两唇闭合间,有一抹殷红,透了几分妖治情态。

    “表妹!”他轻唤一声,唇间含着的那一抹丹艳,宛如含脂。

    虞幼窈忍不住吸了吸气,表哥可真好看。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从前只觉得表哥雍容矜贵,湛然若神,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郎艳独绝”,简直是表哥的最佳写照。

    “你刚才说了什么?可否再说一次?”周令怀笑意微露,舌尖轻轻呧着唇间那一抹脂艳,入骨妖治,蛊惑人心。

第407章:等表哥回来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有些呆了。

    周令怀放轻了声音,声调轻柔透骨,含了一丝蛊惑:“乖,再说一次!”

    虞幼窈有些发懵:“里头塞了小纸条,上头也写了用法、用量、症状等,表哥不用担心会用错了。”

    “我想听你再说一次,可好?”周令怀还在笑,声音不可思议地轻柔,语气之中却透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偏执。

    对于这一点小要求,虞幼窈向来是不会拒绝表哥的。

    于是,她很乖巧地点头:“好,我再说一遍,表哥要认真听。”

    周令怀点头,一手支着额头,唇边吮着艳丽的笑意,就这样看着小姑娘,拿了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一样一样地介绍功用。

    等小姑娘介绍完了,周令怀递了一杯茶过去。

    小姑娘接过了茶杯,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

    很软,也很乖!

    喝完了水,虞幼窈搁下茶杯,偏头见表哥看着她,眼神幽邃如渊。

    虞幼窈弯着唇儿:“我准备的是不是太多了一些?会不会不好带?”

    周令怀轻笑:“不会,到时候在随侍的嬷嬷之中,安排一个精通药香的,也是顺理成章,”他话锋微微一顿,笑容热烈了几分:“自然不能辜负了表妹的心意。”

    表哥的笑容像火一样,灼灼入目。

    虞幼窈心中又甜又高兴,轻扯着表哥的袖子,仰着头:“那我再给表哥准备一些药茶,表哥喝惯了我做的药茶,旁的茶大约也喝不惯。”

    表哥宫里有人,很多事就好办许多了。

    周令怀含笑:“好!”

    虞幼窈眨了眨眼睛:“表哥还需要什么?”

    周令怀瞧了宝盒一眼,眼中一片深邃的笑意:“表妹准备的就很好了。”

    再也没有比她准备得更充分了。

    虞幼窈仔细想了又想,最重要的养身,保命的东西,确实都准备得差不多:“表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受伤,也不要生病了。”

    周令怀轻笑:“乖,最多三个月,我就回来了。”

    虞幼窈点了点头:“好,我等表哥回来。”

    小姑娘眼儿明亮,映照着他身影,周令怀倏然有些不舍:“我明天一早出城,你就不要特地去送我。”

    虞幼窈瘪了瘪嘴,扑进了表哥怀里:“我不,我偏不,我不光要送表哥,我还要将表哥送出城,”对于这一点,她有一种出人意料的执拗:“表哥,不要劝我,劝也不听。”

    周令怀无奈:“好!”

    到了第二日——

    虞幼窈一早就将车马、行装安排妥当了,就去青蕖院,陪着表哥用了早膳,两人一起去安寿堂。

    虞老夫人少不得要交代:“近来朝堂上不安稳,外头也不太平,虞府的名帖你带好了,一路上若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就拿名帖去当地衙门行个方便,到了外头,要多顾些自己的身体,到了幽州,记得要往家里寄信……”

    周令怀颔首:“侄孙,都记下了。”

    虞老夫人本想多交代几句,可一想到这个侄孙深不可测,想必许多事情都了然于胸,便转了话:“幽王冤情平反,幽州指挥佥事一职,又是世袭萌荫,朝廷大约也会官复原职,但你身体不好,今后久居京里,与周氏族又断了关系,这个官职于你来说,也是个烫手山芋,届时多讨些恩典,官职不要了也罢。”

    指挥佥事是武职,要领兵上战场的,以他的身体情况,朝廷若是官复原职,这个职位多半是落不到他身上。

    与其便宜了周氏族里那一帮小人,倒不如直接多讨些恩典,不要官职,也落得清净。

    虞幼窈心念微动。

    事涉周氏一族,祖母本也不该多说什么,可这会不该说的也说了,却也是言出肺腑,字字真心。

    可见,是真将表哥当自己人了。

    周令怀自然也明白老夫人的心思:“周氏族里既将我除了族,我便不是周氏子孙,指挥佥事一职我无力担当,自然是要谢绝皇恩。”

    当年,他与“周令怀”交易时,彼此就说好了。

    他借用“周令怀”这一身份,从此之后,天下再无周氏令怀,周令怀也不再是周令怀,“周令怀”这个身份的一切事宜,皆交由他来处置。

    而他唯一需要做到的是,为周家报仇。

    虞老夫人面色一松:“倘若周氏族里为难你,虞府名头你只管用了便是,想来小小的周氏族,也不敢造次!”

    说到这里,她面色也沉了下来。

    周令怀点头应下。

    虞老夫人不放心,又问了虞幼窈:“行装都准备妥当了?你表哥身子骨弱,需要准备的东西也要更精心一些。”

    虞幼窈笑道:“都妥当了,祖母就放心吧!”

    昨儿东西收拾完了,她就特意拟了单子,给祖母过目。

    虞老夫人就想到了单子,忍不住笑了:“倒是忘记了,家里就数你和你表哥最好,你表哥要回幽州,最紧张的也是你,哪还有办不妥的事……”

    说完话,周令怀辞别了虞老夫人。

    虞幼窈还真坐上了马车,一路将周令怀送出了城。

    到了城外!

    虞幼窈犹豫了一下,从身上取了一个香袋:“这、这是夺魂香,轻则乱人心神,使人变得冲动、暴躁、易怒,重则能致人疯癫,甚至是,”她犹豫,还是小声道:“致命!”

    有药香自然也有毒香。

    尽管满心犹豫惶然,她依然做了。

    小姑娘垂低了头,不敢看他,就连握着香袋的手,也轻微地颤抖着,在说到“致命”二字时,声音不知不觉透了惶然。

    周令怀面色淡薄,没有说话。

    虞幼窈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所以在得知他打算以“连横”之策,大败李其广,平山东叛乱时,便知道,夺魂香的功效,对破氏族联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就悄悄做了。

    之所以一直到现在才拿出来,大约是头一次做这种能“致命”的毒香,她心里也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杨氏进了静心居之后,虞幼窈管家处事的才能显露出来,府里上上下下,没得一个人会把她当孩子看待。

第408章:宋世子好意

    大家对她的态度,是如虞老夫人一般的敬重。

    久而久之,包括虞宗正在内的所有人,也理所当然地拿她当大人来看待。

    可没有人在意,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便是管家处事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所以,在得知表哥要去山东平叛时,她焦虑不安,会耍性子,也会哭。

    但是,哭过之后,她也会冷静地帮表哥准备各种各样养身,护命之物。

    她很清楚,自己做出来的是能害人性命的毒香,只要将香交到他手里,未来便会有很多人,死于她的制香之下。

    所以,她才会不安,惶恐。

    也是因为清楚,所以义无反顾地将这香交给了他。

    因为比起这些,她更担心他会出事。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又镇定了一些:“夺魂香味道清淡,可与任何香料搭配使用,都不会叫人察觉出异样,表哥拿着防身,以备不时之须,我不能跟着表哥一起去山东,希望夺魂香能帮得上表哥的忙。”

    周令怀点头:“好!”

    夺魂香到了他手里,该怎么用,如何用,全在他自己。

    得了保证,虞幼窈没有耽搁,直接掀了帘子,跳下了马车。

    周令怀坐在车里,伸手掀了车窗帘子,见小姑娘站在路边,石榴花裙,榴花明亮,灿烈如火,灼人眼目。

    虞幼窈挥挥手:“表哥,我等你回来。”

    周令怀定定地看着她:“好!”

    车窗放下,“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虞幼窈目送马车远走,直到再也瞧不见了,这才回了府里等着的马车里。

    马车里只有春晓一个,虞幼窈忍不住落泪。

    春晓吓了一跳:“小、小姐,表少爷只是回幽州处理一些事,过些时侯就回来了,您、您怎么哭了?”

    才不是,表哥分明是去上战场!!

    虞幼窈在心里大声反驳。

    她没有经历过战争,可这并不防碍,她心中对战争的种种猜想、揣磨,未知才最恐惧,她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不该胡思乱想。

    但是!

    当年,表哥在幽州战场上抗击狄人,却让长兴侯偷袭下马,险些叫乱马踩踏而死,便是捡回了一条命,也坏了腿,伤了身子,若不是她有灵露在身,后又得到了保元丹这样的奇药,表哥根本熬不了一两年。

    每回一想到这个,虞幼窈就觉得心乱如麻。

    到底不是在表哥跟前,虞幼窈掉了几滴泪,就克制了情绪:“就是想到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表哥,有些不舍!”

    春晓一想也是,就安慰道:“小姐若是想了表少爷,就给表少爷写信,多使些银子,四百里加急,想来半个月,信就能送到表少爷手里。”

    主仆俩正说着话,马车突地一停。

    过了一会,陶大隔着帘子禀道:“小姐,应是车轴出了问题,马车暂时不能走了。”

    虞幼窈应了一声,就吩咐:“先下车,将马车挪到一旁,不要挡了别家的道。”

    她今儿出门,除了春晓,还带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其中就有之前揭了锅,救了虞善思的刘婆子,就坐在车厢外头伺候着。

    听了小姐的吩咐,两个婆子连忙下了车,摆了脚凳,春晓率先下来,站在马车旁,扶着虞幼窈下了马车。

    陶大和两个婆子合力将马车挪到了路旁。

    这下就有些难办了。

    距离虞府还有一段路,马车坏了,估摸着一时也修不好,就是派人回去送信,这一来一回,也要花许多时间,也不行这样干等着。

    虞幼窈瞧了对面,是一家名为香满楼的酒楼,一时有些犹豫。

    女儿家出门在外,身边没有长辈陪着,去酒楼这等地方也着实有些不妥当。

    思来想去,虞幼窈只好道:“陶大,马车也不必修了,我就在马车里等着,你回府里重新赶一辆马车过来。”

    陶大觉得不妥,但这会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应下了。

    虞幼窈正要回马车,就见对面满香楼里,走出了一个人来,他身姿修长,蓝色的直缀绣了月白色的缠枝兰草,显得风姿贵秀,清隽无比。

    是宋明昭!

    不偏不倚,正是冲着她来的。

    虞幼窈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便曲身行了一礼:“宋世子。”

    眼前的小少女,一身石榴裙子,榴花如火似荼,遍开了裙缎,满目灼艳,比当初在宝宁寺瞧见时,更是鲜妍明亮。

    宋明昭拱手作礼,瞧了停在一旁的马车:“可是马车坏了?”

    虞幼窈颇有些无奈:“原是家中表哥有事远行,特来相送,不料回府的途中,马车出了问题不能走了。”

    两家本就是世交,又是姻亲,在路上碰着了,没瞧见是一回事,但人都找过来了,也不能失了礼数。

    宋明昭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的难处:“前面香满楼是镇国侯府的产业,里头留有包厢,小姐不妨去和香满楼里坐一坐?”

    他今儿约了几位友人在香满楼会面,正是二楼靠窗的位置。

    听着几位友人,对殷世子领兵去山东平叛一事各持态度,争吵不休,便也失了几分谈话的兴致。

    冷不防瞧了一眼窗下,便见了虞府的马车就停在对面。

    有丫鬟扶着虞大小姐下了马车。

    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就有些坐不住了,便站起来:“你们先聊,我突然有些事,便先走一步。”

    既是镇国侯府的产业,眼下这情形,过去小坐片刻,倒也无妨。

    不过,虞幼窈却摇了摇头:“多谢宋世子好意,今儿独自出门,长辈不在身则,有诸多不便之处,还望谅解。”

    这态度,未免有些拘谨过头?

    宋明昭垂下眼睛,偶尔听三妹妹提了这位虞大小姐,总是眉飞色舞,话里话外分明是位鲜活明亮的姑娘家。

    那日在宝宁寺,小少女轻踮足尖,掷锦许愿的画面,更是轻盈灵动。

    可与他几次会面,虞幼窈是显而易见的淡薄有礼,对他仿佛只是一个认得的陌生人,绝无半分世交情面。

    偌若他今儿没有寻过来。

    想来这位虞大小姐便是看到他了,也要装作没看到。

第409章:人命关天

    按道理说,虞宋两家是世交,又是姻亲,偌若他没有打小就被送进宝宁寺里读书,依着两家交情,少不得是青梅竹马的情份。

    纵是禀着礼数,也不该这般生疏淡薄?

    宋明昭也不好强人所难,便转了话:“倒是我考虑不周,但马车坏了,也不是一时能修好,回去送信的人,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回,小姐这样在大街上干等着,也确实不妥,不如这样吧,我的马车就停在附近,小姐不若先坐我的马车回府?”

    虞幼窈不好明着拒绝,面色还有些犹豫。

    宋明昭明白了她的顾虑:“我约了几位友人在香满楼会面,马车暂时用不上,小姐直管放心用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虞幼窈只好点头:“便多谢宋世子。”

    宋虞两家是世交,宋明昭此番相助,安排也还算妥当,她若是拒绝了,便显得有些太不顾情面,亦有些不知好歹。

    思及至此,虞幼窈忍不住一叹。

    她平常也是鲜少有机会出门,可这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回出门都能遇到宋明昭呢?!

    因着那场噩梦,她对宋明昭难免有些防备。

    可其实,她对宋明昭并没有太多的偏见。

    宋明昭转头,就吩咐了跟在身后的小厮:“去将马车赶过来。”

    小厮连忙去了。

    马车没来,宋明昭自然也不会离去。

    沉默的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虞幼窈抹不开情面,毕竟噩梦里的一切,并没有真实发生过,宋明昭今儿,也确实帮了她,她这样不理不睬,也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于是,她打破了沉默:“宋祖母近来身体可好?”

    她与宋明昭确实没甚交情,也没得旁的话可说,少不得要问一问长辈才是。

    这是老话常提了,宋明昭颔首:“祖母苦夏,今年天气炎热,也是亏得小姐送的药香与药茶,身子倒是精神一些。”

    虞幼窈禀着礼数,又一一问了镇国侯,镇国侯夫人,三房的姑母虞梦湘,宋婉慧,以及府里其他几位相熟,虽不亲近的小姐。

    宋明昭也都一一答了,还顺带问侯了虞府一众人。

    便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哭闹的声音。

    宋明昭偏头去瞧,不远处是一家医馆,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怀里抱了一个孩子,被店中的小二推攘出来。

    被推攘出来了,妇人犹不死心,抱着孩子跪在医馆面前哭闹,惹出了不小的动静,街上的人纷纷跑过去瞧热闹。

    宋明昭担心惊忧到了虞幼窈:“小姐不若先去马车上等一等?”

    虞幼窈摇头,转头吩咐身边的刘婆子:“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刘婆子连忙应声去了。

    她长得膀大腰圆,人也灵活得很,几个大步就冲过去,挤进了人群里,不消片刻,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虞幼窈等她歇了一口气,才问:“怎么回事?”

    刘婆子口齿伶俐道:“回大小姐,前头是一家医馆,那个哭闹不休的农妇,原是带着儿子上医馆治病,可她儿子得了喘症,浑身痉挛不止,还翻白眼,口吐白沫,瞧着实在太吓人了,大夫也不敢救治……”

    她话还没说完,虞幼窈立马道:“过去看看。”

    一边说,人已经快步走过去了。

    却是一刻也不带耽搁。

    刘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阻止:“哎哟喂,我的大小姐哩,老奴知道您心善,可这事关人命的事儿,您一个闺阁小姐,可不行往上头凑去……”

    宋明昭也觉得有些不妥。

    虞大小姐是官家小姐,不该插手这事。

    一不小心惹事上身,损了名声不说,还会落人口实,虞大爷是御史,也容易让人借题发挥,进而牵连上整个虞府。

    但是!

    “人命关天,先过去看看。”虞幼窈没听刘婆子的劝,加快了脚步上前。

    见虞幼窈听不进劝,宋明昭倏然握住她一截晧腕:“前头聚集了不少人,乱得很,小姐还是不要过去,至于那个得了喘症的孩童,我马上安排人替他诊治。”

    虞大小姐的腕子,不可思议的柔细,握在手里头浑然无物,明明是炎炎夏日,可握在手里的一截皓腕,却透了玉一般的凉意。

    正宛如他那枚青田冻石刻章,莹洁如玉,盛夏酷暑,大汗淋漓之时,把寸许长的一条冻石放于手心,顷刻间便汗收暑消,便是久握着,也不会被捂热了。

    冷不防被人拉扯住了,这个人还是宋明昭!

    虞幼窈有些不悦,却也知道宋明昭也是一片好心,担心她一个闺阁小姐,大庭广众之下惹了麻烦,不好脱身,这才拉住了她。

    虞幼窈也不好直接斥责,挣动了几下手腕。

    宋明昭恍然惊觉,自己有些唐突了,五指一松,掌间隐约残留着淡淡的凉滑,柔腻。

    他垂下眼睛,分明瞧见垂放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轻颤着,低声道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虞幼窈收回了手腕,淡声道:“既是无心之失,宋世子以后注意些便好,”说完了,她也不欲揪着这事不放:“得了喘症的病人,若能及时有效的进行救治,是不会闹出人命。”

    言下之意,她之所以毫不避讳,并不是善心泛滥,也不是一时冲动。

    虞幼窈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若不能及时救治,就会有性命之危,眼下已经耽搁了许久,不能再拖了,我与家中的嬷嬷学了一些急救的治子,人命关天,便也不能坐视不理。”

    言下之意,现在再寻大夫也来不及了。

    说完了,她已经到了人群。

    刘婆子见拦不住自家小姐,连忙冲到前头,帮着小姐开路,春晓和另一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护着小姐,不叫小姐叫周围的人冲撞了去。

    听了这话,宋明昭就明白了,自己小瞧了虞幼窈。

    虞幼窈并不是不晓得轻重。

    医馆闹出了事,虞幼窈一开始并没有贸然过去,而是让婆子先过去打听情况。

    待婆子打听清楚了,孩童得的是喘症,知道这病症只要及时救治,就不会闹出人命,而她恰好有办法救治,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也是量力知行!

第410章:窈心善德

    他突然就想到,沐佛节那日,小少女站在菩提树下,闭眼许愿的情形,一身素锦裙子,衬着一身碧绿,连人也变得妍雅明亮。

    如今,她一身榴花如火,鲜妍明灿,突然变得无比鲜活。

    宋明昭跟在后头,护着前面的虞幼窈。

    围在四周的人,见虞幼窈身边着跟着丫鬟婆子,全身上下都透了贵气,身后还跟了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就知道他们一行人出身不凡,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哪儿还敢挡着路,自己就让出了道来。

    医馆门口,穿着灰布衣,身上打满了补丁的妇人抱着儿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他吧,我、我有钱,”她一边哭喊,一边解下腰间钱袋,老旧的铜钱洒到了地上,她顾不得去捡,只是哭着哀求:“大夫,救救他吧,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医馆郎中也不知道,是顶不住指指点点的人群,还是真的可怜这妇人,无奈道:“这位大嫂,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

    妇人听了这话,抱着儿子崩溃嚎哭:“我的儿啊……”

    “把他放到地上去,平躺着。”

    就在妇人绝之际,耳边陡然传来一道声音,她猛然一抬头,眼泪糊了眼睛,乍然一瞧,还以为自己瞧见了仙女。

    显然是病急乱投医,妇人抱着儿子,跪倒在虞幼窈面前,扯着虞幼窈的裙子:“你能救我儿子对不对,求求您,快救救我儿子……”

    虞幼窈连忙道:“先把你儿子放到地上,平躺着,按住他的手脚,您这样抱着他,不仅不能救他,还会害了他……”

    她声音温软,但语气里却透了不容置疑的威仪,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那妇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听到自己抱着儿子,会害了他,连忙将抱在怀里的儿子,平放到地上。

    虞幼窈扬声道:“劳烦四周的各位散开一些,让空气流通。”

    她声音清亮,并不高亢,亦不含半分趾高气扬,平平的语调,却让围拢的人群,自觉退后了一些,让出了一道儿来。

    孩童大约六七岁的年岁,身体还算壮实,一般来说身患喘症的孩子,身体都比较瘦弱,如此看来,他应是初发喘症,这会儿平躺在地上,身子痉挛抽颤,两眼不停地翻着白眼,嘴角吐着白沫,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响动。

    确实十分危险。

    虞幼窈不再耽搁:“去医馆里借用一下捣药用的药臼,准备艾灸用的草纸,还有火折子。”

    人命关天春晓不敢耽搁,立马就要去医馆。

    便见一直跟在小姐身后的宋世子,已经进了医馆里头。

    因这些东西都是常用的,不需要刻意去寻找,轻易就能拿到,不消片刻,宋明昭已经拿了东西出来。

    虞幼窈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头取了一串木珠,扯了一颗下来:“这是通窍香丸,其香有通窍、平气、宁神的功效。”

    她表情镇定,声音不高不低,不温不淡,声调也十分平稳。

    情绪崩溃的妇人,也渐渐镇定下来,紧紧地盯着虞幼窈的一举一动,眼里头也得新燃起了希望。

    四周的人群也安静下来,看着少女一身贵气,便也猜到,从她身上拿的药,肯定是十分贵重的,又见从容镇定的模样,竟然也觉得这孩童有救了。

    虞幼窈麻利地将香丸捣烂了,将捣烂的香渣倒在草纸上,将草纸卷成了一条,张了嘴,刚准备要火折子,就见已经烧燃的火折子递到面前。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宋明昭深邃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就将卷条点烧,两根手指按压小孩的鼻翼两侧,将卷条凑到小孩鼻子附近薰烧。

    宋明昭抬头看天,刺目的阳光,倏在刺进了眼里。

    他这才发现这会已午阳将近,天气正热。

    虞家大小姐白玉般的小脸被晒得一片粉红,有一种澄净透明的晶莹,是不可思议的莹洁。

    宋明昭转头,就见小厮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将马车上的伞取来。”

    马车上常备着外出的一应物什。

    小厮脚下跑得飞起,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一把伞。

    宋明昭伸手接过,撑开了伞。

    浅青色的伞面上,寥寥几笔墨竹,却清骨神现,颇为高雅,他将伞送到虞幼窈的头顶,自己却依然曝露在阳光之下。

    小厮脑子倏然一炸,顿时就想到了之前端午节,大少爷莫名对虞大小姐十分关注的事……

    一心清心寡欲的大少爷,似乎对虞大小姐……

    小厮忍不住看了少爷一眼。

    冷不防就对上了少爷瞥来的眼神,那沉不见底的眼神,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小厮连忙低下头。

    大约小半盏茶左右!

    躺在地上痉挛抽搐的孩童,竟然渐渐平静下来,虽然还在翻白眼,但很显然,他的情况已经在好转。

    妇人身体一软,捂着脸默默地落泪。

    虞幼窈也松了一口气,让春晓换了一根卷条:“照着我方才来做,不要烫到他。”

    春晓立马拿了卷条照做。

    虞幼窈蹲在地上,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一站起来,就觉得腿上一阵酸麻,踉跄了一下险些跌了一跤。

    好险宋明昭站得近,伸手扶了她肩膀一下:“没事吧?”

    虞幼窈退后了一步,与宋明昭保持了距离,稳住了身体,摇头:“没事,就是蹲得太久,有些腿酸。”

    宋明昭表情淡了些许,将伞向前送了送。

    她抬眸瞧了头顶上的油纸伞,愣了一下,这才道:“谢谢!”

    宋明昭轻扯了唇角:“外头太阳大,先去医馆里歇歇脚?”

    虞幼窈低头,见孩童的脸上已经渐渐平静,有好心的路人,借了妇人一把伞,妇人帮着儿子撑伞。

    外面实在太热了,虞幼窈有些受不住,就交代春晓:“孩子不能随意挪动,卷条烧完了,先禀我一声。”

    春晓连忙应是。

    虞幼窈和宋明昭并肩进了医馆里,刘婆子自发地跟在后面。

    医馆郎中见他俩人通身气派,连忙命人备了茶。

第411章:不敢忤逆(求月票)

    虞幼窈喝了一杯,就对郎中道:“可否借用一下笔墨纸砚。”

    郎中年约四十来岁,连连说好,还亲自将柜台上的笔墨纸砚拿过来:“勉强用得,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宋明昭有些好奇:“要写药方?”

    虞幼窈精通药理、调香,方才的通窍香丸,香气浓馥,一入鼻,便觉得心宽气畅,令人心平气和,心中闲定。

    这大约是她自己做的。

    只是,药理和医术是两个概念,他没听说过虞大小姐精通医术。

    虞幼窈摇头:“就是写一些,喘症需要注意的忌讳,以及日常饮食方面的调养,”说到这儿,她轻轻一叹,开口:“喘症不能根治,症状发作起来也很危险,像今儿这种情况,若再晚一时半刻……”

    她没再继续说。

    但宋明昭方才是瞧见了,那孩童自己掐着脖子,翻白眼,吐白沫,浑身痉挛的模样,自然明白这是能要命的病。

    虞幼窈继续说:“得了喘症的孩子都比较病弱,每发一次病,孩子伤了元气,需要用一些健脾益肾的好药,才能调养一些,普通百姓人家也负担不起,不过喘症虽然不能根治,但平时多注意防护一些,也能减少发作,减轻症状,等过几年,再长大一些,就不容易发作了,还能帮着家里做些轻省的活计。”

    宋明昭深深地看着她。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家有一病,穷困一生”,对虞幼窈来说,她只是多写了几个字,是举手之劳。

    可对于个穷困的百姓之家来说,虞幼窈救的不单是一条人命,更是一整个家。

    救人一时是小善,救人一世是大德,虞大小姐心中有善,亦有德,难怪太后娘娘,会赞她:“清洁以廉身,窈心以善德。”

    她担得起。

    眼前的人,在他眼中鲜活又明亮,宋明昭目光深邃:“很幸运,他们遇到的人是你。”

    虞大小姐执笔在手,微露了一小截白玉皓腕,腕了轻轻一折,更衬得她柔荑纤妙,婉转美好。

    盯着姑娘家的手瞧,难免太过唐突,宋明昭垂下眼睛,倏然顿住——

    虞大小姐写的是行书,字行间天质自然,已见风骨,世人皆喜欢以《洛神赋》,赞美王羲之的书法。

    这会儿,他也觉得虞大小姐的行书,也是:“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宋明昭眼里透了欣赏,又瞧了虞幼窈书写的内容。

    除了一些忌讳之外,还有一些平常的饮食,如白萝卜、红枣、芡实、莲子、山药等健脾、益肾,养肺的食物。

    都是寻常百姓能吃得上的。

    如此足足写了三页,虞幼窈才停了笔,宋明昭忍不住道:“小姐的行书已见精髓,倒是难得。”

    说起行书,虞幼窈难免就想到了表哥:“是我表哥教得好。”

    说完了,就想到表哥要去山东平叛,心中难免担心失落,便垂下了头。

    宋明昭分明瞧见了,虞大小姐待他淡薄有礼,可在提及“表哥”时,眉目间潋滟横生,眼儿明亮,透着欢喜。

    她口中所谓的表哥,就是那位前幽州指挥佥事家的公子——

    周令怀!

    之前三妹妹就时常说,这位周表哥和虞大小姐感情极好。

    这时,守在外面的婆子进来禀报:“小姐,通窍香丸薰完了。”

    “我过去看看。”虞幼窈拿上写好的纸墨,跟着婆子一起出了门。

    宋明昭撑了伞跟在后面。

    虞幼窈见小孩躺地上,人已经恢复平常,就笑道:“已经没事了。”

    那妇人陡然扑到虞幼窈面前,不停地对虞幼窈磕头;“姑娘,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儿子,我给你磕头……”

    虞幼窈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扶她:“这位婶子,你快起来,你儿子虽然暂时没事了,但还要请大夫看过了,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没事。”

    那妇人一听这话,哪还顾得上磕头,连忙抱着儿子进了医馆。

    虞幼窈将刘婆子叫到身边,仔细交代了一些话,就带着春晓和另一个婆子回了马车处。

    镇国侯府的马车已经停在路旁。

    宋明昭道:“出来了许久,早些回去吧!”

    虞幼窈又道了一声谢,这才上了马车。

    宋明昭站在马车旁,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这才转头看了身边的小厮:“空青,你跟我了多久了?”

    名唤空青的小厮,心中一咯噔,连忙道:“少爷五岁,小的就在跟前伺候,已经十年了。”

    少爷性情淡漠,鲜少以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几乎没有直乎过他的名字,他险些以为,少爷压根不记得他叫什么。

    一时间,心中难免惊慌。

    宋明昭轻轻拨弄了一下,手腕上长生结上的碎玉:“若有人问起,便说只是同虞大小姐偶然遇到,”他倏然顿了话,缓缓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空青:“明白么?”

    空青被他黑沉的目光盯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最后“明白么”三个字,更令他胆颤心惊。

    其实,少爷打小就性情淡漠,鲜少动怒,也从不苛责旁人,是再好伺候不过了。

    但少爷是钟鸣鼎食之家教养的世家公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了世家才有的风范与气度,教人不敢忤逆半分。

    空青颤着眼:“是!”

    宋明昭拨腿就走。

    空青跟在少爷身后,就想到了少爷七岁那年,在宝宁寺后山救了一只小猫,大约是哪家小姐带进寺里走失了。

    少爷很喜欢那只小猫,每日都要花了许多时间来喂养。

    后来老爷知道了这事,嫌弃这只小猫影响少爷读书,想将小猫送走。

    少爷不同意,与老爷发生了争执,老爷一怒之下,失手摔死了这只小猫。

    从那以后,少爷就变得异常沉默。

    后来有一次,少爷在山里救了一只兔子,他分明很喜欢,却并没有将兔子带回来,警告他:“我没有来过后山,明白么?”

    从此之后,他学会了什么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时,医馆那边又闹腾起来了。

第412章:谢礼

    宋明昭皱眉,却还是过去瞧了。

    就见那妇人,神情激动地跑过来:“这、这位少爷,刚、刚才和您一起的小姑娘呢,她去哪儿了?郎中说,我儿子没事了,是她救了我儿子,我还没当面向她道谢,您能告诉我,她、她去哪儿了吗?”

    宋明昭神色淡薄:“既然你儿子没事了,以后便好好照料着吧!”

    说完了,他转身就走。

    那妇人想拦着,但宋明昭小小年岁,却气度不凡,便也不敢造次了。

    这时,刘婆子上前:“我家小姐已经走了,让我将喘症的防护方法交给你,”她一边将一叠纸塞进了妇人手里,一边说:“喘症虽然不能根治,但你按照我家小姐写的来调养,也是能减少发作次数,减轻症状。”

    妇人已经从郎中嘴里得知,她儿子的病治不好了,虽然庆幸儿子捡回了一条命,可郎中的几幅药下来,却让她心中涌现了一股绝望。

    因此,听了刘婆子这话,妇人不禁激动起来:“真、真的吗?”

    她自然是相信那位小姐的话,毕竟儿子的命就是她救的,只是太过激动,脑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刘婆子点头:“我家小姐是这样说的,”她又将一颗通窍香丸,放到妇人手上:“这是通窍香丸,方才我家小姐就是用这个救了你儿子,你回头找个绳子穿起来,挂到你儿子脖子上,以后呼吸不舒畅,或鼻子不适,闻一闻可以缓解症状。”

    妇人感激地接过,“扑通”一声又跪到地上去了:“谢谢,真是太感谢了……”

    刘婆子走了后,妇人才反应过来,她竟然不知道恩人姓谁名谁!

    这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活菩萨。

    回到府里,虞幼窈先去了安寿堂一趟,将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虞老夫人一听就笑了:“府里的马车虽然经常检修,出行前也都会检查妥当,但这天底下,哪儿有什么是万无一失,意外在所难免。”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也亏得遇上了宋世子,不然还有得折腾。”

    这么大热天,就是坐在马车里,在大街上干等着,也叫人受不住。

    虞幼窈点头:“确实是麻烦了宋世子。”

    语气里难掩客气。

    虞老夫人听明白了,却并没有在意,宋明昭是外男,便是世交,有教养的女儿家,也该规矩一些。

    “宋世子虽然长了你岁数,却也是一个辈的,你回头准备一份谢礼,好生感激他一番。”

    摆明了没打算插手小辈之事的事,由着孙女儿与宋明昭往来。

    祖母都发了话,回礼的事儿便是过了长辈的明路,不算私相收授,更显得顺理成章了。

    虞幼窈也只好应下,却也拿捏分寸问:“那依祖母的意思,这礼数要怎样回了,才算妥当呢?”

    虞老夫人摆摆手:“之前闲云先生的谢礼,你安排得就十分妥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祖母让她亲近镇国侯府的心思,虞幼窈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只是祖母态度不明,对宋明昭有欣赏,也只是建立在长辈对晚辈的基础上,并没有特别之处。

    无论怎么看,似乎也是寻常得很。

    如此一来,虞幼窈反而有些拿不准祖母的心思,便也不好多加思量,以免节外生枝。

    只是府里的事,大多都是她管着,宋明昭帮了她,她理应准备回礼,祖母一向不插手小辈之间的事,再之加宋虞两府是世交,关系本该近了处。

    她便是对宋明昭有多防备,但涉及礼数上的事,是如何也绕不开。

    虞幼窈也只好大大方方地来:“祖母且放心。”

    其实,虞幼窈到底年岁小些,对于男女之事,也没有开窍,自然就不明白,虞老夫人让虞幼窈亲近镇国侯府的心思是真,但是虞老夫人疼爱虞幼窈,心中算计的越多,便越要谨慎、周全着来,心思便越不能往台面上摆。

    对待宋明昭的态度,就更谨慎了。

    虞老夫人希望孙女儿与宋明昭多接触也是真,但绝不会让孙女儿处于被动。

    一家有女,百家来求。

    好女不愁嫁,没得让人瞧轻了去。

    毕竟两家结亲,诚意往往比什么都要金贵。

    没得诚意,镇国侯府就是再好,她断不会让孙女儿上赶着脸,倒贴了宋明昭。

    好在孙女儿年岁小,宋明昭是好是歹,总要慢慢瞧了才行,宋明昭是否有心,是否有诚意,要了仔细瞧明白了才是。

    所以,这事不能急。

    也正是因为她不急,虞幼窈无论是站在两家世家关系来分析,还是站在噩梦的立场上,便也猜不透祖母的心思。

    虞老夫人露了笑容,转而又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好事,你晓得轻重就好。”

    孙女儿是个妥当的人,大街上出了事,并没有急哄哄地往上凑,而是先让婆子打听清楚了,才决定要不要插手,光是这一点,就不需要担心了。

    到了第二日,虞幼窈一早就唤来了许嬷嬷:“宋世子昨儿帮了我,谢礼的事,便有劳嬷嬷准备妥当了。”

    许嬷嬷心念微动:“准备好了就拿给你过目。”

    虞老夫人是真不想插手小辈之间的事,还是心中另有谋算?

    只是虞老夫人这人,心思太深了,便是心中有些算计,也不显露山水,便也无从窥探,自然也不好往明了说。

    许嬷嬷敛下心绪,很快就准备了礼单,拿给虞幼窈。

    虞幼窈瞧了,主礼是一块上好的端溪砚,文雅端方,宋明昭是读书人,倒也妥当。

    随礼准备了几盒不错的补品,这些是常礼,中规中矩。

    宋明昭帮了她,两家又是世交,只准备这些,礼数上倒是周全妥当了,可情份上难免显得生疏了些,倒底有些说不过去,许嬷嬷便又加了一些她亲手做的药香、药茶,这些精心的东西,更能表达诚意与谢意。

    如此看来,倒也周全。

    虞幼窈点头:“准备好了,就送到镇国侯府。”

    许嬷嬷按照礼单,准备了好了礼物,唤来了夏桃。

第413章:举手之劳(求月票)

    先是交代了这是送给镇国侯宋世子的谢礼,接着又道:“叫上刘婆子在外院库房当职的孙子刘根一起。”

    夏桃连忙应下。

    谢礼的事解决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虞幼窈去了香房,她之前做的大半香丸,都拿给了表哥,打算再做一些准备着。

    虞幼窈是没将谢礼当回事,许嬷嬷却忍不住琢磨。

    虞幼窈搬了窕玉院之后,虞老夫人精心挑了三家人,跟了虞幼窈一起伺侯。

    陶大一家不必说,陶大管着虞幼窈车马出行,陶妈妈管着窕玉院大小事,春晓贴身伺候,还有一个儿子在外院马房做管事。

    老赵一家,赵妈妈管了小厨房,老赵并两个儿子在外院伺候着,负责庄铺上跑腿收账的活计,也是十分体面。

    还有就是刘婆子一家,刘婆子年岁大了些,平常都是在自己屋里清闲着,但虞幼窈不管出门,还是遇事,都少不得要刘婆子陪同着一起,她媳妇刘妈妈管着库房,儿子是外院管事,孙子跟着儿子一起在外院当职,也是得力。

    虞老夫人什么都为孙女儿算计好了。

    在家里自己护着,还有得力的手下帮着。

    将来到了别人家里,手里头有庞大的嫁妆,还有这些忠仆跟着一道陪嫁,也能很快在夫家立根。

    虞老夫人处处都为孙女儿精打细算,这已经不单单是宠爱,而是溺爱。

    表面上看,这样没什么不好。

    可是!

    宠爱是有底限的,但溺爱没有。

    虞老夫人为虞幼窈算计越多,虞幼窈自己需要学习、算计、思量的就越少,养出了散漫率真的性格,少不得要吃亏!

    自己初初入府那会,虞幼窈就是这性子。

    也好在虞幼窈年岁小,没真让虞老夫人养废了。

    这几个月来,虞幼窈自己争气,学了本事,长了心智,也有城府。

    可许嬷嬷心中却很是忧虑。

    虞幼窈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赐,将来的前程自是不必说了,但前程大了,将来遇的事就更多。

    虞府人口少,杨氏有心眼,但上不得台面,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也少。

    但是,京里大户人家多像镇国侯府那样不分家,几房混居一起,亲情、利益纠葛在一起,关系复杂,牵扯不断,虞幼窈也该多了解一些才是。

    明白了人心人性,也该知道防备。

    许嬷嬷低头,左手腕脉上带了虞幼窈用五色丝线编织的平安绳,上头三颗清凉避暑珠坚重内敛。

    虞老夫人没有教虞幼窈的东西,就由她来教。

    ……

    空青指挥下人,将收拾好的东西搬上了马车,就回了九昭轩:“少爷,东西都收拾妥当,可以出发了。”

    “再等等。”宋明昭瞧了书案上铺呈的几张纸墨,头也没抬。

    这是昨儿虞大小姐留给农妇的笔墨,后面他重新写了一份,又使了一些银钱,将这几张纸墨换了回来。

    空青听得一愣,前几日少爷就吩咐他,今儿辰时回宝宁寺,这会儿辰时已经到了,怎的还要再等等?!

    空青有些莫名,只好道:“小的再去检查一下,看看该带的东西有没有带齐全了。”

    这一等,就从辰时(7点),等到了隅中(10)点。

    便在这时,宋夫人屋里的丫鬟,带着夏桃和刘根上了九昭轩:“这是虞大小姐的跟前的夏桃姑娘。”

    宋明昭在大街上偶遇了虞大小姐,还借了马车这事,昨儿下午,虞府派人送还了马车后,宋夫人就知道了。

    宋夫人打发了身边的嬷嬷过来问了空青。

    空青只说虞大小姐原是送表哥出城,走到香满楼,马车坏了,走不了道,少爷恰巧约了几个友人在香满楼会面,无意间看到马车上,是虞府的徽记,便做主借了马车,又顺嘴提了一句,虞大小姐当街救人的事。

    因着虞幼窈当街救人,宋夫人担心有些不妥,又使人出去打听了消息,与空青的话相差无几,便也放心下来。

    于是,虞大小姐使了夏桃过来送谢礼,宋夫人问了几句,就直接打发了丫鬟,将人带到了九昭轩。

    如此也算是过了长辈的明路,谢礼也是名正言顺。

    夏桃上前一步,客气地笑道:“冒昧登门,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小哥见谅。”

    看了夏桃身后的小厮,提拎了两手的礼,空青顿时就明白了,少爷等的是什么,忙道:“夏桃姑娘客气了,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少爷。”

    不大一会儿,宋明昭就来了客厅。

    夏桃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就道:“昨儿在长安街上,我家小姐坏了马车,多谢世子仗义相助。”

    她话音一落,刘根已机灵地上前,将提拎了两手的礼物,送到了空青跟前。

    空青连忙接过。

    宋明昭瞧了一眼,就道:“也只是举手之劳,虞大小姐客气了。”

    夏桃又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就要告退。

    宋明昭瞧了空青一眼,空青立马堆了笑容去送夏桃和刘根。

    待空青将人送出了府,返回九昭轩,宋明昭回了书房,已经拆了虞大小姐送来的礼物,手里把玩着一块端砚。

    这是一块荷塘映月端砚,色泽青灰,一看就是产自广东的老砚,砚心颜色月白透了微蓝,是上好的鱼脑冻,价值不低。

    大少爷喜欢收藏砚台,家里人也都知道这个,没少从各地搜罗,少爷手里头,各样贵重稀奇的砚台也有不少。

    虞大小姐送的荷塘映月,虽然也是上品,但委实算不上珍稀特别。

    但因为送的人特别,便连这从前瞧不上眼的砚台,在大少爷眼里,也变得尤其特别,没看少爷一把玩着,颇有些爱不释手。

    宋明昭指了桌子上虞大小姐方才派人送来的谢礼:“把这些带上,也该出发了。”

    一晃又过了数日。

    这天早上,虞幼窈冷不丁地从熟睡中醒来,茫然地望着头顶,一时有些醒不来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了转眼睛,见屋里头一片昏暗,只有床头亮了一盏氤氲小灯。

    虞幼窈唤了一声:“春晓!”

    外面值守的春晓听了动静,连忙进了屋:“小姐,卯时还没到,时候还早着呢,您再睡一会儿?”

第414章:先斩后奏

    虞幼窈数着日子,记得今天就是平叛大军开拔的日子,哪儿还睡得着:“让刘婆子准备一下,我一会儿要去宝宁寺。”

    春晓大吃一惊:“怎的突然要去宝宁寺?”

    哪家主子出门,不是要提前翻了黄历,看好了日子,再经由长辈同意了,再准备妥当了之后,才得已出门的?

    这又是在闹哪样?

    “也是心里不踏实,临时起意。”早上猝然从睡梦中醒来,就想到今儿是表哥带兵去山东的日子,不知道怎么地,虞幼窈就想去宝宁寺一趟。

    春晓惊疑不定,劝道:“小姐,这不合礼数,是不是要先禀了老夫人,得了老夫人应允之后再去?”

    哪儿有大户人家的姐儿不禀明了长辈,擅自出门的?

    更遑论,大小姐年岁尚小,没有长辈陪着也不好自个出门。

    上次送表少爷出城,老夫人已经是念在小姐与表少爷感情深厚,格外破例了。

    虞幼窈也知道不妥,可要等到辰时,才能禀了祖母,祖母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她有些等不急了:“我回头自己向祖母交代,下去准备吧!”

    春晓一脸的不赞同:“小姐……”

    虞幼窈摆摆手:“你先下去准备,让夏桃过来伺候我梳洗。”

    话都说到这份上,春晓也知道劝不住小姐,虽然不赞同,但她一个奴婢也不好多说,只好下去准备了。

    不久后,夏桃就带了人进来伺候虞幼窈梳洗。

    这时,许嬷嬷也得了消息过来了:“我的小祖宗,这好端端地,怎就闹着要去宝宁寺?宝宁寺虽然是佛门清净之地,但没得长辈陪着,也是不合礼数,老夫人就是再疼你,也不能饶了你去。”

    虞幼窈扑进许嬷嬷怀里撒娇:“我带着嬷嬷一起去,就不算没有长辈陪同了。”

    祖母信任许嬷嬷,让许嬷嬷一道去,祖母肯定能放心。

    许嬷嬷伸了手指,轻戳她额头:“行了,你自个下去安排去吧!”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许嬷嬷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嬷嬷,你不打算劝我?”

    许嬷嬷一脸无奈:“我还不了解你?就你这先斩后奏的架式,这是铁了心一定要去宝宁寺,谁劝也没用。”

    虞幼窈呶着嘴儿:“嬷嬷最疼我啦!”

    许嬷嬷又戳了一下好的额头:“这会儿,柳嬷嬷应该起身了,我去安寿堂和柳嬷嬷通个气,”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嗔了她一眼:“可把你惯得!”

    有许嬷嬷出马,这事一准妥了,虞幼窈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色刚亮,马车就已经出了府门

    虞老夫人已经醒了,靠在迎枕上与柳嬷嬷说话:“自打令怀回了幽州,我知道窈窈迟早要闹上一遭。”

    柳嬷嬷深以为然:“小姐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她与表少爷感情好,表少爷这么一走,哪有不难受的。”

    亏得小姐还忍了好些时侯。

    虞老夫人也点头:“我还不知道她?打小就没得娘,杨氏面甜心苦,父亲苛刻,几个姐妹也不亲,就是受了欺负,也闷在肚里不说,若是问她,她就装疯卖傻。”

    柳嬷嬷没说话,也正是因此,老夫人待大小姐也越来越疼爱。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令怀进了府之后,一心向着她,宠着她,如兄亦如父地护着她,教导她,便是短短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令怀的依赖,也是一点不比我少,令怀身子骨弱,幽州路遥远,她哪有不担心的,急巴巴地往宝宁寺跑,怕是心里不踏实,想去给令怀祈福。”

    早前,窈窈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虞兼葭闹腾得大病了一场,险些连命也没了,这让她恍然惊觉,她不能一味的溺爱孙女儿,应该多为孙女儿盘算一些。

    所以,周令怀进了虞府,她才能真正接纳周令怀。

    窈窈能与周令怀亲近,她是乐于见成。

    想着周令怀在虞府大房扎了根,窈窈也是有兄长帮衬的人,将来她就是埋进土里头,窈窈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哪儿晓得,周令怀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窈窈有这样一个表兄帮扶,她这悬了好些年的心,也能放下大半了。

    她是巴不得窈窈和周令怀多亲近,哪儿会阻止她去宝宁持给周令怀祈福的。

    许嬷嬷也是人不老就成了精的人,特意上安寿堂寻了柳嬷嬷说话:“姐儿昨儿晚上夜梦了表少爷,心里不踏实,不到卯时就起了身,闹腾着要去宝宁寺祈福,任谁劝也没用,我琢磨着,姐儿心里牵挂着表少爷,表少爷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不去这一趟,怕是安不了心,可不行闹出病来。”

    柳嬷嬷把这话往她耳里一传。

    虞老夫人这一想,她年轻那会儿,心里不踏实了,也喜欢往寺里跑,后来年岁大了,跑不动了,就在家里置了佛堂,心里不踏实了,就往佛堂里一钻,这心里有了寄托,便也觉得这日子过得顺当了许多。

    再说了,窈窈心里念着表哥,又是头一次与表哥分开,心中不安,吃睡不好,没得真把人折腾病了。

    所性就睁只眼,闭上眼得了。

    柳嬷嬷笑了:“今儿是平叛大军开拔的日子,满京里的人都去京郊那边看热闹去了,宝宁寺也清净,许嬷嬷跟着也是妥当。”

    虞老夫人点头:“这孩子瞧着闹腾,打小就知道分寸。”

    六月三十日,殷怀玺在京郊校场置了香案,备了三牲五畜,举办了祭天仪式。

    整个校场上旌旗翻卷,身穿重甲的士兵们,握着刀枪剑矛整齐排列,气势雄浑。

    殷怀玺穿了玄色铠甲,坐于高台之上,脸上戴了玄铁面具,挡了大半容颜,扬声宣读了《奉天讨李檄文》——

    “山东李氏贼首者,为大周治下之民,受天子之蒙泽,洎乎节义,行叛乱之事,谋逆之举,豺狼成性,犹复包藏祸心,窥窃国之社稷,乱其江山,祸其百姓,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今圣上英明,祖德宗功,光被四海,遂命吾等证讨贼寇,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第415章:大军开拔(求月票)

    他的声音并不高昂,但因置于高台,四周擂鼓相合,冷冽的声音,便也透了别样的气势,在肆风之中翻卷回荡。

    “顾瞻山河,秣马厉兵”的气势,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场。

    战士们群情激昂,高举了手中的武器,大喊:“以此制敌,何敌不摧……”

    便又有将士唱合:“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

    “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

    声动如雷,响彻云霄。

    皇帝御驾前的何公公,特奉了皇命,随殷怀玺一起过来观祭天仪式,见殷怀玺往高台上一坐,气不张自显,傲不扬自彰,势不露自度。

    再瞧瞧底下十万大军士气雄浑。

    何公公没忍住瞧了一眼殷怀玺的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禁流露了几分惋惜。

    他跟了皇帝几十年,但凡有将士出征,都会代表皇帝出席祭天,是鲜少见到似殷世子这般,便是弱岁,残腿,病弱,可三军前一坐,他就成了三军之魂首。

    殷怀玺不是将才,而是帅才。

    一将易得,一帅难求。

    殷怀玺焚香于香案前,因腿脚不便,象征性行了三叩九拜之礼,底下的士兵也跟着一起。

    祭天礼成,殷怀玺又命人准备了酒肉发给将士们。

    殷怀玺高举了青铜酒樽,扬声道:“今当共饮于天地风云之间,来日沙场定不负袍泽之义,干——”

    他举杯邀天地,仰头饮豪情。

    “干——”将士们亦如他一般,举杯饮浩气,仰头敬肝胆。

    时至隅中,祭天结束。

    何公公回到宫里向皇上复命。

    皇帝听了校扬祭天的事后,问:“你觉得,此次山东平叛有几成把握?”

    便是何公公如何谨慎地交代了校场祭天,用词谴句是如何斟酌了再琢磨,但言辞间依然透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何公公额头上陡然冒出了一茬冷汗,压低了头:“奴才不敢妄言。”

    皇帝神色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朕恕你无罪。”

    何公公心中放松了一些,但并没有松一口气,只好斟酌着话:“皇上曾称,幽王殿下有先祖之风采,老奴观殷世子,亦是虎父无犬子,”他估摸着,这样官面的话儿,皇帝听了肯定是不满意的,又补充道:“皇上您是没看到,殷世子往高台上一坐,浑身的气势,比朝中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还要足,老奴估摸着,世子是个有成算的。”

    幽王镇守幽州,打得狄人后退五十里土,有开疆拓土之伟功,一句先祖风采并不为过。

    何公公不敢明着对殷怀玺评头论足,却拐了一道弯子,说殷怀玺是虎父无犬子,就等于殷怀玺亦有先祖风采。

    皇帝沉默良久,轻叹:“可惜了!”

    何公公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是过了。

    宝宁寺地处较高,虞幼窈站在灯楼上,看着大军沿着官道,绵延不绝,宛如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蜿蜒盘旋。

    春晓很兴奋:“小姐,是平叛的大军,没想到在宝宁寺也能看到。”

    虞幼窈心道:大军走的是官道,宝宁寺地处城郊之外,又在山上,地处较高,当然能看到,不然她也不来呀!

    春晓突然明白过来了:“小姐,您不会就是为了看热闹,所以才执意要来宝宁寺的吧!”

    小姐打小就喜欢瞧热闹,身为官家小姐,也不好与寻常百姓一般,往官道上跑,宝宁寺地处高,又清净,只要身边多带些人,再有许嬷嬷跟着一起,老夫人也不好拦着。

    小姐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虞幼窈有些心虚:“我当然是过来给表哥祈福的,看热闹只是顺带,而且,想看热闹的又、又不止我一个,早上我们来宝宁寺的路上,不是看到了很多百姓排了长队,等着出城,去京郊官道上夹道相送呢。”

    主仆俩都是头一次见到大军出征,这样壮观的场面,难免有些激动兴奋。

    春晓眼尖地看到大军之中,夹杂了好几辆马车,伸手往那边一指:“小姐,快看,殷世子肯定就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面,就是不知道是哪一辆。”

    虞幼窈也看到了马车,下意识抓紧了围栏,倾身向前:“表呃殷世子坐的马车,肯定是其中最好的,至于其他马车,大约是皇上派去服侍殷世子的宫人,以及殷世子日常用度的贵重之物,只是隔得有些远,有些看不清楚。”

    京郊练兵校场,都是在大山里头,就是在宝宁寺这边,也瞧不大清楚。

    大军绵延不绝,足足小时个时辰,还是依稀可见。

    主仆俩在灯楼上呆了许久。

    春晓瞧了时辰,差不多到了午时,就道:“小姐,时侯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许嬷嬷也该担心您了。”

    虞幼窈看着大军渐行渐远,半晌才道:“走吧!”

    下了灯楼,虞幼窈去宝殿祈了福,在路过案上的签筒时,她脚步微微一顿,犹豫了半晌,轻抿了唇角,出了大殿。

    春晓看得出来,小姐很想抽上一签,大约是担心抽了不好的签子,反而不吉利,所以只好作罢了。

    一路出了宝殿,虞幼窈一眼就瞧见远处菩提擎天,绿盖如云,恍惚就想到,沐佛节那日,她掷到许愿菩提上的许愿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菩提树下。

    卖许愿帛的大娘不在摊上,但摊子却摆在原地,上头挂了牌子,标注了各样许愿锦帛的价格,付了银钱,可自取。

    来宝宁寺的香客,都是信男信女,许愿的香客,大多都带有虔诚盼望之心,自然不敢在佛祖眼皮子底下造次。

    虞幼窈原想再买一条许愿帛,许愿表哥平安,

    可又想到,做人不能太贪心,既许了一愿,终其一生,便祈此一愿,唯以诚心,祈表哥一世安康。

    虞幼窈双掌合十,闭上眼睛,在树下诵了一篇《法华经》。

    《法华经》是功德经,

    若读、若诵、若解说、若书写,此八百眼功德,千二百耳功德;

    八百鼻功德,千二百舌功德;

    八百身功德,千二百意功德;

    以是功德庄严,六根皆令清净。

第416章:危言耸听

    见于三千大千世界,内外所有山林河海,下至阿鼻地狱,上至有顶,亦见其中一切众生,及业因缘果报生处,悉见悉知。

    唯愿六千功德,消灾祸、隐患、凶险、罪恶、灾害、祸患,庄严六根,皆得清净。

    一篇《法华经》诵完了,虞幼窈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宋明昭就站在不远处看她。

    虞幼窈着实惊了一下,便有些无语了。

    对于自己每回出门,都能碰到宋明昭,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春晓小声道:“宋世子来了好一会儿,见小姐在诵经,就没让奴婢打扰。”

    虞幼窈身边虽然带了丫鬟,后面也跟了婆子,但到底不是跟着长辈一起,便也不打算与宋明昭招呼,打算像上次一样,远远行个礼蒙混过去。

    然而,宋明昭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她这礼才施了一半,宋明昭已经走过来了:“小姐今儿是一个人来宝宁寺?”

    虞幼窈客气道:“家中表哥远行,有些放心不下,便趁着今儿宝宁寺清净过来为他祈福。”

    听她提起表哥时,语气之中难掩亲近,宋明昭目光微深:“《法华经》消灾祸,隐患、凶险、罪恶、灾害、祸患,小姐有心了。”

    倒是没想到,虞大小姐小小年岁,还精通佛理。

    她声音嚥啭,透了水一般清透的质地,一篇《法华经》,倒真让她诵出了几分庄严六根,皆得清净的佛意,可见其心之诚。

    他从旁听着,却是声声入耳,字字入心,便也不禁有些羡慕起,那个被她放在心上,用心祈祷的周表哥了。

    虞幼窈笑了一下:“长辈不在身侧,也不好在外头多作逗留,便先走一步,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宋明世敛下眼睛,略一沉默,这才道:“小姐请便。”

    虞幼窈曲身行礼后,就带着春晓,以及四个婆子走了。

    宋明昭转头,少女碧绿的身影,宛如河岸上摇曳生姿的柳枝,纤细美好。

    虽然,虞大小姐是个知礼的人,几次见面,无论是礼数,还是规矩都是极好,一言一行处处都透着大方,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但是!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错觉,可三次四次,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隐约察觉到,虞大小姐对他,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态度。

    恐怕不单单是男女大防!

    宋明昭上前一步,弯腰捡起了地上一片新绿的菩提树叶。

    他方才瞧得清楚,这片叶子,就是从枝头,坠到虞大小姐肩头,随着虞大小姐转身离开,飘落在地上。

    送了表哥出征,又给表哥祈了福,虞幼窈留在宝宁寺用了斋饭,不到申时(15点),就回到府里。

    天气实在太热,虞幼窈顶着大太阳赶路,便是坐在马车里,也闷出了一身汗。

    回到院子里梳洗了之后,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就去了安寿堂。

    见孙女儿过来了,虞老夫人故着板着张脸,不说话。

    虞幼窈自知理亏,连忙拿着“福”袋,凑到了祖母跟前:“祖母,我给您求了一个平安符,您以后要贴身戴着。”

    去给表哥祈福,还记得给她求平安符,也没白养她一场,虞老夫人斜眼瞧她:“现在倒是想起还有一个祖母了?”

    虞幼窈蹭进了祖母怀里:“祖母,祖母,我知道错啦,您可别生我的气,不然您气坏了身子,我指不定还要往宝宁寺里跑,去给您祈福。”

    虞老夫人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戳了她脑门儿:“可把你惯得,眼里头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都学会了先斩后奏,管了一段时侯的家,就把你翅膀管硬了,把心也管大了,半大的孩子,张嘴闭嘴就要往外头跑,你还有理了……”

    虞幼窈乖乖听训,也不敢顶嘴。

    等虞老夫人训完了人,便忍不住一叹:“祖母也不是不允你出门,只是没得长辈陪着,到底有些不放心,你年岁小,是不晓得厉害,京里就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姐儿,小时候叫拐子拐走了,甚至还有出门叫人冲撞,坏了名声,还有贼人,专门盯着大户人家的小姐,劫掳了去,索要赎金……”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虞老夫人道:“可别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早些年,朝中有一位郑御史,她的女儿就曾被贼人掳劫过,等出了赎金,把人救回来,清白名声也毁了,没几天就吊了脖子,当时京里头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郑御史门风有损,只好辞官回乡……”

    虞幼窈从这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她可没忘记,父亲也是一位御史,祖母特地拿了郑御史的女儿说事,怕也是大有深意。

    做御史就没有不得罪人的,君子易处,小人难防,难保有些人吃了亏,怀恨在心,使一些阴险卑鄙的手段。

    郑御史不就是因为女儿名声丧尽,不得不辞官吗?

    虞老夫人知道她听明白了,又道:“你爹这个人,虽然在庶务上有些拎不清,但在朝堂上,还是有几分刚硬,皇上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审理幽王一案,你爹就在其中。”

    虞幼窈呼吸一紧:“祖母,今儿是我鲁莽了。”

    幽王一案牵涉甚广,父亲参与其中,也是干系甚大。

    如此一来,祖母的担心就不是多余的。

    越是这个时候,府里就越该更谨慎才是,否则整个府里都要受到牵连。

    也是她太过疏忽,竟没想到这一处。

    虞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年岁小,也是少不经事,不晓得其中厉害,殊不知,这朝堂上有个风吹草动,都跟家中祸福息息相关,一不小心行差错步,就要大祸临头。”

    虞幼窈点点头:“祖母,我知道了。”

    虞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在这一趟宝宁寺,是宜早不宜迟,既然走了这一遭,往后就把心定一定。”

    平叛大军于八日之后,抵达了山东境内,在琅琊山一带驻扎。

    又过了五日,虞幼窈终于收到了暗卫从山东送来的一盒阿胶,及一封表哥的亲笔书信。

第417章:安好,勿念

    虞幼窈迫不及待就拆了信:“《神农本草经》记载,阿胶药食两用,久服轻身益气,安好,勿念!”

    一封信,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虞幼窈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数,数了一遍又一遍,二十三个字不多也不少。

    她翻来覆去地看信,“安好,勿念”这四个字,更是反反复复地念叨一遍又一遍。

    山东出产的阿胶,自古以来就是皇家贡品,被称为滋补圣品。

    短短的二十三个字,含而不露,可只要用心,便也能感受表哥字行之间对她的牵挂与关怀。

    信末处,连落款也没有,只印了鲜艳的琴瑟合鸣章印。

    章印左上角桐叶繁茂枝头,一串桐花妍雅可爱,长长的蕊丝从花心垂下,似在风中摇曳。

    梧桐花叶下,置一张香案,横放了一把弦瑟二十五弦,弦瑟琴之上,斜摆了一张瑶琴七弦,琴瑟在案。

    “这块灯光冻石倒也稀奇,我正好还缺个肖形印,往后用作与人书信往来。”

    “表哥打算篆刻什么纹印?”

    “表妹觉得呢?”

    “不如表哥篆刻一个琴瑟吧,琴瑟在御,岁月莫不静好,我就希望表哥往后琴瑟在侧,岁月静好。”

    “……”

    从前的记忆历历在目,虞幼窈心生欢喜:“原来琴瑟章印已经刻好了呀,真好看,和我的双鱼刻章一样看好。”

    她取了自己的双鱼刻章,在琴瑟章印下方,轻轻一压。

    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一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虞幼窈取了一张她前儿才做的莲花笺,粉红的笺纸上,淡淡的莲香,清新怡人,她迫不及待地磨墨,执笔,蘸墨。

    比起表哥的简明扼要,虞幼窈就啰里巴嗦,写了一大堆话。

    从窕玉院里的桐花开了,桐花挂于枝头,明艳明亮,蕊丝下垂,摇曳美好,像极了表哥刻的琴瑟章印。

    写到莲湖里,开满了粉的、白的、红的莲花,风乍起,吹皱一池碧绿,朵朵莲花亭玉生姿,整个窕玉院,莲风送香,沁人心肺。

    写到她摘了院子里的蔷薇花,做出了蔷薇花露,又用月季花,做了口脂,颜色鲜艳明亮,等表哥回来了,就抹给表哥看。

    写到表哥走后,她也没有荒废课业,每日都有练字、学琴、读史,研《天工开物》,还说许嬷嬷已经不拘着她学香、茶了,不过药理还要学。

    唠唠叨叨写了许多鸡皮蒜皮的小事后,就写了京里最近的一些变化,三司会审的进度。

    之后又嘱咐表哥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保重身体,若带去的香丸不够了,就写信告诉她,她再准备一些,让暗卫带过去。

    到了信末,想到已经很久没见到表哥了,虞幼窈难免心情低落,不知不觉又写了许多想念的话……

    等虞幼窈停笔,倏然就发现,手腕又酸又沉。

    一偏头,十几张写满了字的信纸,铺在书案上。

    虞幼窈这才惊觉,原来在不知不觉之后,她竟然一口气也不带喘,半点也不带歇地写了这么多。

    虞幼窈一张一张地看,觉得自己太啰嗦了,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写。

    但重新铺了笺纸之后,她提笔却愣在那儿,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写什么好了。

    她只好放弃了重写的念头了,拿了双鱼刻章,蘸了朱砂,按在了信末处。

    虞幼窈取了信封,将厚厚的一沓纸塞进去,偏平的信封被撑得鼓鼓得,她用蜡封将信封装好了。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暗卫,这才走出来。

    虞幼窈这才有空打量他。

    这么大热天,暗卫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头上缠了黑布巾,脸上戴了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古井无波般的眼睛。

    虞幼窈将信递给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暗卫声音暗哑:“殷三。”

    这是什么名字?虞幼窈听得一愣:“表哥是不是养了许多暗卫,你在其中排名第三,所以才叫殷三?”

    暗卫:“是代号殷三。”

    虞幼窈好奇问:“有什么区别吗?”

    暗卫:“我若死了,会有人取代我,成为殷三。”

    虞幼窈呼吸微滞,她听表哥提过,幽王府养了许多府兵,还有暗卫,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父亲战死,因为战争而沦为孤儿的孩儿。

    资质好的,就培养成府兵,或是暗卫,为幽王府效力。

    资质差一些的,只能送到庄子上做活。

    也算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都是从父辈就投身幽王麾下,为幽王效忠,父亲战死之后,自己又蒙了幽王的养育之恩,所以对幽王府绝对忠心。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这一路长途拔涉,表哥身体怎么样?到了山东之后,吃睡如何?有没有犯水土?派到表哥身边伺候的人妥不妥当?”

    殷三一一回答:“有表小姐准备的药香,少主一路上身体安好。”

    “到了山东后,表少爷每日,都有用表小姐准备的,冷香丸、避暑丸、通窍香丸,并无水土不服的症状。”

    “少主每晚临睡前,都会用表小姐做的药露沐浴净身,睡前会焚上宁神香丸,吃睡都好。”

    “皇上派到少主身边伺候的人,有好些是少主的人,自然是妥当的。”

    来的时候,少主仔细交代了。

    若表小姐问起他的身体,也不必多说什么,只告诉表小姐,他有听表小姐的话,每日都用了表小姐做的香丸。

    虞幼窈听后,果然放心了许多:“既然带过去的香丸都有效果,那我再准备一些,你与信一起拿给表哥。”

    虞幼窈连忙去了香房,将这段时间自己重新准备的香丸,挑挑捡捡,又准备了十多样,妥善地保存好了,拿回书房,交给了殷三。

    最后,将一个小包裹拿给了殷三:“我准备了一些干粮,你带在路上吃。”

    殷三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

    虞幼窈皱眉:“拿着吧,这么热的天,这样来回赶路,也是辛苦。”

    殷三这才接过来,身影一闪,就已经跳窗离开了。

    虞幼窈追到窗子,已经瞧不见殷三的身影。

第418章:一命两杀

    离府之后,殷三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个陶罐,他打开一瞧,是一满罐药酱牛肉,以名贵药材酱制,补中益气、强健筋骨,也易储藏。

    少主从前就没少吃。

    没想到表小姐会送他一小罐。

    收到了表哥的信,虞幼窈悬着的心,便也放下来了,心里依然牵挂着表哥,可也不像刚分别那些天,总心觉得心里难受。

    两日之后,夜深人静,远在山东的殷怀玺,收到了殷三送来的一个大包裹,以及一封鼓包包的信。

    殷三将陶罐拿出来:“表小姐给的。”

    殷怀玺淡淡瞥了一眼:“既然是她给你的东西,便收着吧,以后也不必再禀报。”

    既然给了一回,便肯定有第二回,甚至是无数回。

    营帐里烛光昏暗透出,殷怀玺拆了信,一字一字,一张一张地瞧,他瞧得慢,几乎每一句话都要揣磨了才行。

    便只是生活之中的一些琐事,他也不觉得厌烦,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眼中有字,脑里有思。

    她说到桐花开了,他便不觉想到,小姑娘坐在开满桐花,坠满蕊丝的青梧树下,焚香练字的画面。

    她说到莲湖开满了莲花,便也能想到,小姑娘泛舟湖上,采莲荷叶间的画面。

    她说用红艳的月季花,做了口脂,便也能想到,小姑娘涂上鲜艳的月季花口脂,应是娇艳欲滴,极尽芳菲才是。

    她说到课业,他便也能想到,小姑娘苦夏,定是不愿呆在屋里头,在湖心亭置一张书案,摆一张小榻,半倚在榻上看书,或立于书案前练字的画面。

    ……

    以上种种,却如身临其境一般,却憾不能陪她身侧,与她共赏桐花烂漫,荷莲满湖,与她泛舟湖上,为她作画吟诗。

    看到后面,小姑娘字行间,满满都是对他的嘘寒问暖,浓烈的关怀与想念,几乎从一点一划,一撇一捺,一横一竖之间溢出。

    足足半个时辰,殷怀玺看完了信。

    殷怀玺从香盒里取来麝香片,放进了香炉里,在炉底添了小炭,炉里的麝香香片,受热之后,发出嗞嗞地烟丝儿。

    殷怀玺拿了一张信笺,放到烟丝上薰烟。

    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内:“少主,今天晚上,济南木府的七少爷,在晚玉楼与冷府的四少爷争夺花魁,双方大打出手,冷四少爷不慎从楼上摔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故意制造混乱,拖延了大夫人救治时间,待冷府的人赶到,悄无声息弄死冷四少爷,制造了冷四少爷是延误救治而亡的事实。”

    济南木府和冷府,是山东两大氏族,扎根在山东,根深蒂固,木府经营药材,几乎掌控了山东大半的药材生意。

    而冷府主茶药生意,两家经营虽不尽相似,但也有一些重合之处,时日久了,难免会生出一些龃龉、私恩,一直很不对付。

    当然这点私恩,并不足以让两家彻底交恶,还需要下一剂猛药。

    冷四少爷的死,就是这一剂猛药。

    殷怀玺头也不抬:“香灰都处理干净了?”

    夺魂香,香气特别,经过试验后,确实如虞幼窈所言,可与任何香料混合使用,不会让人察觉出异样来。

    但是!

    这世间上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

    在战场上,他只相信自己!

    暗卫:“香灰收拾干净后,洒进了湖里。”

    殷怀玺“嗯”了一声。

    屋里麝香愈浓,暗卫忍不住问:“少主,为什么不让冷四少爷直接摔死,却还要大费周章,制造混乱,拖延救治时间,等冷府和木府的人到了之后,再让冷四少爷死呢?”

    直接摔死和悄悄处死,结果不都一样是个死吗?

    他没明白,少主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又担心这也是少主算计的一部分,以免坏了少主的算计,所以只好出声询问。

    殷怀玺重新换了一张笺纸薰麝:“夺魂香不夺人命!”

    氏族恩怨由来已久,有朝官从中搅局,便是不借助夺魂香,他也能达成挑拨氏族关系,大破氏族联合的目的,只是时间会稍晚一些。

    小姑娘做了夺魂香送他,原也是想帮他的,他舍不得弃小姑娘的心意而不用。

    暗卫猛然想到,夺魂香是虞府的表小姐,送给少主的:“属下明白了。”

    他们用夺魂香挑起了木七少爷,与冷四少爷之间的争斗,冷四少爷坠楼不死,夺魂香便不算夺了冷四少爷的性命。

    冷四少爷死在他们手里,与夺魂香没有关系。

    也就和表小姐没有关系。

    殷怀玺低声道:“少量吸食夺魂香,对人体并无危害,它更像一个引子,若吸食的人,本身就是一个脾性暴躁冲动的人,只要一丁点夺魂香,就会将这种暴躁和冲动放大。”

    夺魂香对于他而言,只会让他有些轻微的躁动感。

    可见就算是致命的东西,也要看怎么用。

    他是不愿让小姑娘沾惹上人命。

    用夺魂香的人是他,杀了人的人也是他,与虞幼窈没有干系。

    当然,这只是他其中一个目的,殷怀玺继续道:“冷府的人赶到之后,是什么反应?”

    第二个目的,算计的是冷府的人赶到之后。

    暗卫:“来的是冷府大少爷,与四少爷一母同胞,感情最好,见四弟混身是血,顿时怒红了眼睛,一边大喊着大夫,一边要杀了木七少爷偿命,好险让身边的下人拉扯住了,场面混乱不堪,凄惨不已。”

    殷怀玺轻笑:“这世间,比人命更贵的,往往是利益,而比利益更贵的,是名声,名利这二字,往往是名在前,利在后,冷四少爷一条命,不足以与冷府利益相提并论,但一命两杀,冷府便是为了名声,也不会善罢干休。”

    若冷四少爷直接打楼上摔下来,当场毙命。

    冷大少爷过来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纵是心中悲痛,恐怕也不至于失去理智,毕竟人都死了。

    事后,木府完全可以推说,是一时失手。

    木府再摆足了姿态,放低了身段,先是家法处置了身为罪魁祸首的木七少爷,抬着“满身惨状”的木七少爷,上门“负荆请罪”。

第419章:不死不休(求月票)

    木府只要给足了冷府“面子”,摆足了“诚意”,再给足了“好处”,正值氏族联合之际,便是为了“利益”,谁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双方未必不能干戈休止。

    面子足了,诚意到了,好处得了,利益也保了,双方还有交恶的必要吗?

    完全没有!

    但是!

    冷四少爷打楼上摔下来,还不足以致死,甚至还有活命的机会,却因为木府延误了救治,失去了救治的机会,生生痛苦而死。

    楼上摔下来,是一条命。

    被木府延误了治疗,又是一条命。

    殷怀玺淡声道:“一命两杀,这就不是“一时失手”能敷衍得了的,拖延冷四少爷救治,令冷四少爷致死,说是“故意杀人”也不为过,花楼里鱼龙混杂,当时在场的人不在少数,而能逛花楼的人,也基本上都大户人家的子弟,这事损的是冷府的名声威严。”

    若冷府轻而易举就放过了木府,旁人还当冷府怕了木府,那么冷府身为氏族的名声何在,威严何存?

    是不是今后,谁都能在冷府头上踩上一脚?

    冷府就是冲着家族名声、威严,也会不善罢干休。

    更何况冷大少爷,还是亲眼看着弟弟,血尽,痛苦而亡,这冲强烈的冲击,可不是单单一具尸体能比拟。

    名声往往凌驾于利益之上。

    利益可以图谋。

    而名声,却是建立在利益最根本的基础上,是氏族世世代代经营累积起来的。

    利益易得,名声难营,谁轻孰重,是个人都会明白的。

    殷怀玺声音微顿:“在家族名声的基础上,一旦掺合了私人感情,便往往容易失去理智,将事态严重化,更容易达成了后果。”

    暗卫想到冷大少爷,抱着冷四少的尸体,叫嚷着要为弟弟报仇的画面,就明白了少主是算透了人心。

    一命两杀,首先算计的是冷府的名声。

    其次算计的是,冷大少爷对弟弟的私人感情。

    二者两叠加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殷怀玺轻笑:“想要精准无误的算计一桩事,往往算计了人心、人性是不够的,人心易变,人性复杂,没有谁能自诩掌握人心人性,而名利守恒,所以最高明的算计,往往不是人心,人性,而是通过人心,人性,算计它背后所代表的【名利】本身。”

    暗卫恍然大悟。

    殷怀玺命令道:“通知济府的知府,他知道怎么做,才能挑起木府与冷府之间不死不休的局面。”

    木府与冷府,都盘踞在山东的大氏族,势头比官府衙门还大,只要两家彻底交恶,其他氏族也不能幸免。

    氏族联合关键时侯,木府和冷府出于大局,不会把事情闹大,少不得要寻了李其广出面主持公道。

    人命关天,不是敷衍就能了事,李其广也别想和稀泥。

    夹在氏族恩怨之中,李其广若是偏向木府,冷府就会生心怨怼。

    若李其广偏向了冷府,冷府与木府素有私恩,肯定会借此机会狮子大开口,让木府大出血,木府也不会甘心被宰。

    再有朝官在背后推波助澜,双方的矛盾肯定会加剧,李其广就失去了对氏族的控制。

    就算李期广猜到,这一切都是朝廷的计谋又如何?

    他掌控不了氏族,掌控不了人心,就控制不了山东的局势。

    氏族就算知道这一切是朝廷的计谋又何?

    氏族重利,各有谋算,既不能同心,又何以成势,既不成势,形同一盘散沙,如何能对抗朝廷?

    这一局,他算的是人心,也是人性。

    算人性自私。

    算人心易变。

    一命两杀,一计三用。

    一晃就到了七月底,平叛大军按兵不动,没有旁的消息。

    虞幼窈想着,表哥的第二封信这几日就该到了,心里盼着日子,难免烦闷,便去祖母屋里拿了一本《法华经》,沉下心抄抄经书,祈愿表哥功德加身,一切顺遂,身心安宁。

    “大姐姐,大姐姐……”屋外传来喳喳呼呼的声音。

    虞幼窈执笔的手不禁一抖,一滴墨渍,滴到雪白的纸上,抄了大半纸的《法华经》,却是毁了。

    虞幼窈无奈地搁下笔,往门口瞧去。

    果然!

    “咣当——”一声,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虞霜白风风火火地冲进书房里。

    虞幼窈将方才抄的几页《法华经》收拢起来。

    虞霜白眼疾手快地从她手中夺过一瞧,顿时脑袋一晕:“大姐姐,你抄的这都什么呀,一个个字分开了,我倒是认得,可合在一起,我怎么读不通?”

    虞幼窈没好气地拿回她手中的佛经:“这是我给表哥抄的《法华经》,你不要乱碰。”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虞霜白知道分寸,佛经也没损坏,不禁松了一口气,白了虞霜白一眼人,拿过书案上的香樟木盒打开。

    虞霜白一时好奇,凑过去一瞧,樟木盒子里已经装了厚厚一沓佛经,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这些不会都是大姐姐你最近为周表哥抄写的佛经吧!”

    虞幼窈低头整理佛经。

    虞霜白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大姐姐,周表哥只是回一趟幽州,你怎么搞得就像上战场似的?整天呆在屋里头抄佛经,小小年岁怎么跟个小老太婆似的,你又不礼佛,至于吧你!”

    像祖母这么大岁数的老夫,才喜欢抄写佛经吧!

    “小老太婆”四个字,让虞幼窈喉咙一梗,憋着气儿瞪她:“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整天喳喳呼呼,我就应该向二婶娘建议,你让多抄抄佛经,一方面为祖母祈福,另一方面也能磨一磨性儿。”

    “不、不、不……”虞霜白一脸惊恐,一边摇着手,一边往后退,恨不得自己方才没进过这个门:“大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抄写佛经了,您想抄就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她娘早就嫌弃她整天玩儿,没规矩。

    总在寻摸着法子治一治她这太跳脱的毛病,若大姐姐真建议她娘,让她为祖母抄写佛经祈福,她一个做小辈的还能拒绝不成?

第420章:治不死你

    拒绝了,就是不孝!

    而且啊,她不光不能拒绝,还要高高兴兴地把佛经抄好了,抄完了,不能有点点马虎,更不能轻忽怠慢了去。

    但凡有一点儿没抄好,就是她心不诚。

    损了祖母的福德不说,还对佛祖不敬。

    所以,你以为祈福佛经是随便乱抄的吗?

    不动这个笔,不开这个头,心中敬畏就成了,一旦动了这个笔,光有敬畏是不成的,还要虔诚!

    这不是坑人吗?!

    虞霜白可算明白了,你姐永远是你姐,便是这个姐,在家学里已经成了“传说”,她永远是你姐。

    惹了谁,也不能惹了“你姐”。

    打不死你,她还治不死你么?!

    虞霜白焉了,可怜兮兮地看着虞幼窈:“大姐姐,求放过……”

    虞幼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虞霜白小脸一垮:“五妹妹,六妹妹也来了。”

    虞幼窈坐在湖心亭里,闻着荷风送香,听着虞霜白、虞莲玉、虞芳菲三人七嘴八舌,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这件事,说起来还和虞幼窈有些关系。

    虞幼窈改成了三日一次家学,虞霜白几个,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却因为和虞幼窈差距太大,叶女先生对她们更严厉了。

    用叶女先生的话说:“都是一家姐妹,也不行差距太大了,便是天赋上比不过,但勤能补拙,更应该在课业上多努力些。”

    于是,叶女先生开始逐步加强了她们的学习进度。

    初一段时间,她们几个基础打得好,学起来虽然吃力,却还能应付。

    但是,随着叶女先生上课的进度越来越快,几个人就有些吃不消了,每天都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习。

    繁重的课业让她们越发的苦不堪言。

    虞霜白几个,也不敢找叶女先生抗议,就寻了虞幼窈,将叶女先生“惨无人道”的行径说了遍。

    “我们一天要练一千个大字,背一篇文章,温习一篇课文,第二天叶女先生还要挨个检查,没有完成,要加倍,不光这样,还要抽出时间来学琴棋书画,你说叶女先生是不是很过份……”

    虞幼窈听虞霜白几个抱怨,就明白了原因。

    虞清宁关在含露院,虞兼葭去了庄子上,她三天才去一次家学,家学里只剩下虞霜白,虞莲玉,虞芳菲三个。

    人少了,虞霜白几个心性不错,资质也不差,叶女先生也能抽出更多精力,更精心地教导她们。

    抱怨完了,虞霜白搂着大姐姐的胳膊:“大姐姐,叶女先生最喜欢你了,要不您去和叶女先生说一说,让她稍微减轻一点学习强度行不?”

    虞莲玉和虞芳菲也都眼巴巴地望着虞幼窈,眼里满含期待。

    虞幼窈也不多说:“祖母一向最疼我,不如我去和祖母说一说,让祖母再帮你们换一个女先生?我听说京里有一位姻先生……”

    虞莲玉连忙摇头:“大姐姐,没、没那么严重,叶女先生虽然对我们很严格,可跟着她,我们也学了很多东西,就用换先生……”

    虞芳菲赶紧道:“对,对,叶女先生除了太严格,对我们也是尽心尽责,我不想换别的先生。”

    虞霜白抿着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虞幼窈笑了:“你们之所以对叶女先生不满,是因为,叶女先生不断加快了学习进度,让你们觉得叶女先生,把你们当成了我,觉得叶女先生强人所难,认为叶女先生拿了你们与我相比较,所以心里不舒服。”

    一针见血的话,说得虞霜白几个面红耳赤。

    潜意识里,她们尊敬大姐姐,喜欢大姐姐。

    可大姐姐天赋太高,将她们远远甩在身后,她们虽然不会嫉妒,可都是一家姐妹,没谁愿意被放在一起比较。

    虞幼窈轻轻一叹:“你们又如何知道,叶女先生不是因为担心,你们与我差距太大,都是一家子姐妹,将来长大了,出了家门,会叫人比较了去,所以才会加强你们的学习,让你们勤能补拙?”

    虞霜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我、我没想过。”

    虞莲玉和虞芳菲垂下了头。

    虞幼窈微微一叹:“迄今为止,叶女先生每日布下的课业,你们能完成吗?”

    虞莲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课业虽然繁重,学起来虽然也吃力,但多花费时间与精力也是能完成的。”

    虞芳菲也点头:“我年岁小些,比二姐姐晚学了两年,所以每日功课也少些。”

    虞幼窈听了之后:“你看,叶女先生每日授课,都是根据你们的资质为标准,她不断的加强学习进度,是因为在她的心中,你们还可以更优秀,更出色,她从未拿你们与我做比较,而拿你们与我比较的人,是你们自己。”

    此言一出,犹如当头棒喝,虞霜白几个脸色乍青乍白。

    虞芳菲吓了一跳,扯着大姐姐的手:“大姐姐,我、我们没有嫉妒你的心思,我们只是、只是……”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虞幼窈笑了:“只是觉得,叶女先生只看到了我的优秀,一味加快学习进度,却没有看到你们自己的努力,觉得自己的努力被忽视了,很沮丧,也难过对吗?”

    虞霜白耷拉着脑袋:“是我们当局者迷,以为叶女先生不断的加快我们的学习进度,是觉得我们不如大姐姐,所以……”说到这里,她满脸羞愧,都不敢正眼瞧大姐姐了:“就没想到,叶女先生对我们也是用心良苦。”

    虞莲玉也是满面羞愧:“是我们误会了叶女先生。”

    虞芳菲低下了头:“是我们错了。”

    小姑娘心思敏感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虞幼窈笑:“天赋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你们看,在今年以前,府里哪个不知道大小姐心性顽劣,蠢笨得很。”

    虞霜白几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虞幼窈:“你们几个年岁不小了,也确实该收一收心,家学里只有你们三个,叶女先生有精力了,愿意花更多时间来培养你们,她真心待你们,你们应该更尊敬她,也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更努力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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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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