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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犹似     表哥万福txt下载     表哥万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1章:作茧自缚(求月票)

    只要一想到,谢柔嘉的死,杨淑婉才是始作俑者,虞宗正就恨透了她,猛地抽腿,拔脚,将她一脚踹开,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老爷,老爷……”杨淑婉趴在地上嚎哭:“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当年我无意间发现自己怀了胎,让老爷纳了我做贵妾,是老爷你说,谢氏临盆在即,让我再等一等,等谢氏生产之后,就纳我过门,可我能等,我肚里的孩子不能等啊……”

    生产之后还有月子,至少要等谢柔嘉坐完了月子,她才能过门,到那时候她的肚子就大了,遮掩也不行了。

    杨淑婉跪在地上,捂着脸哭:“我没想过,要害谢柔嘉的性命,没有……”

    虽然谢柔嘉死了,是意外之喜,叫她一个庶女做了继室,成了正妻,她一直为此沾沾自喜,可她最初将帕子留在虞宗正身上,是真没想到,谢柔嘉会因此滑了一跤,动了胎气,最后丢了一条性命。

    “是谢柔嘉那个贱人自己命薄,凭什么她死了,要怪到我的身上,贱人……”杨淑婉趴在地上尖叫怒骂。

    史御医为虞善思诊脉后,虞兼葭就借了身子不适,回了院子里,去了书房里抄写《心经》,父亲回府之后,松涛院也该闹起来了,身为家里最乖巧懂事的女儿,自然不该掺合进去。

    便在这时,茴香进了屋里。

    不待她开口,虞兼葭就搁下毫笔,柔声问:“松涛院那边如何?”

    家是虞幼窈在管,松涛院也是虞幼窈修整的,四弟搬院头一天就溺了水,虞幼窈也是难辞其咎。

    父亲一向看重四弟,虞幼窈便是救了四弟,怕也是难逃罪责。

    “三妹妹想知道松涛院的情形,不如问我?”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虞兼葭心中一跳,抬头瞧向了门口,便见虞幼窈领着春晓进了书房里。

    算算时间,这会儿父亲不是应该因为四弟溺水的事而大发雷霆,责骂虞幼窈吗?

    虞幼窈怎么会有空来嫏还院?

    而且,虞幼窈从不踏入“嫏还院”半步,今儿怎就突然过来了?

    心思电转间,虞兼葭脑里头已经是千头万绪,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大姐姐怎么过来了?”

    虞幼窈漫不经地打量了书房:“怎么?三妹妹看到我很惊讶?”

    “大姐姐从未来过嫏还院,确实有些惊讶,”虞兼葭绕过书案,走到了虞幼窈跟前,微微曲身:“今儿也是多亏了大姐姐,这才救下了四弟。”

    虞幼窈绕过了她,径自来到书案前,拿起了虞兼葭方才抄写的《心经》,仔细瞧了一阵:“三妹妹的簪花小楷轻盈灵动,连叶女先生也是赞不绝口。”

    虞兼葭拿不准虞幼窈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谨慎道:“谢谢大姐姐夸赞,妹妹自小体弱,便也只能学一学这轻省一些的簪花小楷,倒是不如大姐姐一手行楷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天质自然,清骨神秀。”

    换作任何人听了,都要认为虞兼葭谦逊,对她是真心夸赞。

    可赞人便赞人,为何赞人了,还要加一句“妹妹自小体弱”这句?无非透露了,她受了身体所累,所以不能练行书,叫旁人听了,难免会对她心生几分怜悯。

    虞幼窈轻弯了唇儿,话锋一转:“字是好字,只是我观三妹妹字行间,透了几分局促,易于局促者,病在把笔苦紧,于运腕不灵,则左右牵掣,下笔则不神,若不空其手心,宁其心,静其神,而意在笔后,徒得其点画耳,非书也。”

    虞兼葭缓缓捏紧了帕子,低敛的眼睫,止不住地轻颤。

    虞幼窈抬起头瞧了虞兼葭,一字一顿,抑扬顿挫:“三妹妹,你心神不定,是左思右顾,则如樊笼囚鸟,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这四个字,仿佛只是漫不经心,显得轻柔又婉转。

    可虞兼葭却听得胸口猛跳。

    她倏然抬头,看到的是虞幼窈唇角微弯,鲜妍明净一般的笑奤,只是这笑,却如初春的一捧冬雪,乍暖还寒,料峭入骨。

    只一眼,就叫她遍体生寒。

    虞兼葭眼皮轻跳了一下,就缓缓垂下头:“四弟此番溺水,虽然得了大姐姐救治,已经化险为夷,可我心中难免还有些心有余悸,抄写佛经时,也难以定下心神,倒让大姐姐瞧了笑话,葭葭惭愧。”

    虞幼窈果真是来者不善。

    如此一来,松涛院那边的情形,怕也未能如她所愿了,可父亲一向最看重四弟,虞幼窈到底是怎么逃过了父亲的责罚?

    虞幼窈闻言就笑了:“原来如此。”

    虞兼葭突然就想到,长兴侯府花会上,虞幼窈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笑,猝不及防就泼了曹七小姐一脸茶,突然有些心慌。

    虞幼窈也没再和也绕圈子,转头瞧了春晓:“三小姐惦记着松涛院的情形,你便将松涛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于三小姐听。”

    虞兼葭呼吸一滞,便听到春晓口齿伶俐:“……赵木匠说,湖泊边上的木栏是新修得,要过些日子才能紧实,还寻了大夫人,让大夫人多注意些,让四少爷不要去湖泊边上玩去,便是去,身边也要带上有会水的下人跟着……”

    虞兼葭凝住了脸上柔弱无辜的神情不动,可那不停颤动地眼睛,以及哆嗦的唇儿,还是泄漏了她此时惊惶的情绪。

    她多半已经能猜到了松涛院是个什么情形。

    四弟溺水,不是木栏没有修整紧实,而是母亲失责没能照看好四弟。

    父亲的怒火不是冲着虞幼窈去的,而是反噬到母亲身上去了。

    “……大夫人就说,她交代了莫财,以及四少爷跟前伺候的婆子,要仔细照看四少爷……”

    虞兼葭眼睛一黑,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她可算明白了,虞幼窈方才那句“作茧自缚”,并非随口一说,是真的在嘲笑她成了“作茧自缚”。

    虞幼窈知道了,四弟溺水是她的手笔。

    “……莫大娘当下就冲出来,跪在大老爷跟前喊冤,说四少爷不学无术,执意要去湖泊边上,莫财拉扯不住……”

第332章:戏还真多

    “怎、怎么会……”虞兼葭不停地摇头,好一阵天旋地转,她猛然扶住了书案,这才没有跌倒地上去,却紧紧地按住了胸口。

    她安排了开头,算计了结局。

    唯独没曾想到,这一切竟没有向她想的那样发展,反而被虞幼窈将计就计,反将了她一军,连累了母亲不说,四弟也牵扯进来了。

    “……大小姐说,莫财忠心救主,不功不过,莫大娘在府里伺侯多年,也能将功过相抵,便将他们母子俩送到庄上去,至于四少爷跟前伺候的其他,擅离主子身边,形同背主,便一人打三十相板子,扔出府去自生自灭……”

    虞兼葭心里堵得慌,窒息地感受如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

    她猛地抬头瞧向了虞幼窈。

    虞幼窈坐在书房里,手里端了一杯茶,却是没喝,长长的黛眉间,透了一抹令人窒息的庄重与端凝,睡凤眼微眯,眼尾轻轻地勾挑着,竟也透了慑人威仪贵气。

    尤其是看人时,眼儿间满满睥色睨态,衬了唇间一抹,同周令怀如出一辙凉薄淡冽淡笑。

    连她也成了她眼底的蝼蚁。

    虞幼窈,虞幼窈,虞幼窈……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春晓将松涛院的事儿说给她听,故意来嘲笑她,就是为了看她此番狼狈不堪的模样。

    既然虞幼窈想看,她就偏不如虞幼窈的意。

    “……大老爷知道了,四少爷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之后,大为火光……”

    虞兼葭死命地撑着书案,便是身体阵阵地发软,也咬牙撑着自己不倒下:“多谢大姐姐,将这些告之于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抹残泪顺着面颊流下,哽咽道:“母亲竟然这么糊涂,殊不知慈母多败儿,宠溺一时,害的却是四弟的一生,都怪我身子骨不争气,往常只顾着自己养病,不能帮着母亲教养幼弟……”

    话还没说完,眼泪流进了嘴里,咸苦的滋味儿,令她跟哑吃了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一时没忍住,就掩着嘴咳了起来。

    话里话外都透了一个意思,无非是虞善思被教养坏了这事,她是不知情的。

    戏还真多,简直和杨氏有得一拼。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只是虞兼葭打小就是以嫡女在教养,一个人的起点不同了,眼界自然不同,心性手段当然更胜一筹。

    虞幼窈倒是有些佩服虞兼葭了,轻笑:“自家姐妹,便也不必客气,只是四弟年岁小,今儿溺水也是遭了罪,母亲又……三妹妹身子骨弱,可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虞兼葭眼里含着泪光,哑声道:“多谢大姐姐关心。”

    大户人家子嗣是头等大事,母亲养坏了四弟,也不知道老夫人和父亲要怎么惩罚母亲。

    虞幼窈轻笑:“既然三妹妹身体不适,我就先走了,改日再过来看你。”

    说完了,也不待虞兼葭反应,转身就要走。

    虞兼葭还来不及松了一口气,就见才走了几步的虞幼窈,突然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她:“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一件事要告之三妹妹一声。”

    虞兼葭刚刚半落的心,瞬间又被虞幼窈这话吊得老高了,她勉强轻扯了嘴角:“什、什么事?”

    瞧着她瘦弱的身段儿摇摇欲坠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虞幼窈轻笑:“赵木匠检查了湖泊边上的木栏,发现木栏松动,怀疑是人为的,”她轻踩着碎步,来到虞兼葭面前:“三妹妹,你说是不是很荒唐呢?”

    虞兼葭心口一窒,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

    木栏确实是她使人弄得松动,也是她安排下人,说了松涛院湖泊处修得漂亮,四弟一向好奇心盛,便一定会去瞧个究竟。

    她原也只是借着,四弟落水一事算计虞幼窈,连跟前精通药理的秦嬷嬷,都事先派到松涛院里帮忙。

    可她万万没料到,只是溺个水,却险些害了四弟的性命。

    好险让虞幼窈救了回来。

    可人是救回来,父亲彻底厌恶了母亲,四弟原形毕露了,父亲大约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喜爱四弟了。

    便在这时,艾叶匆匆跑进了屋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老爷要把大夫人关到主院后头的静心居,说大夫人头症严重,大夫交代了要寻个清净的地方仔细养着,以后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大夫人……”

    虞幼窈乍闻此言,也是一愣。

    这是大户人家惩罚那些彻底遭了厌弃,却又顾及家中体面,休弃不得的妻妾,便会寻一处偏远安静的院子里,任其自生自灭。

    虞兼葭恍惚地反应过来,惊愕地瞪大眼睛:“怎、怎么会?!”

    父亲便是恼了母亲阳奉阴违,瞒着自己养坏了四弟的心性,可母亲到底是四弟的生母,便是看在四弟的份上,也不该罚得这样严重?

    又何至于如此狠心?

    “父亲,我要去见父亲……”虞兼葭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胸口一阵强烈的窒息,令她眼睛一黑,就软倒在地上。

    “小姐。”茴香吓了一大跳。

    虞幼窈声音一沉:“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你家小姐扶起来。”

    茴香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扶了小姐坐到椅子上,又打开了虞兼葭腰间的香囊,取了一粒药丸,喂进了虞兼葭嘴里。

    春晓眼疾手快,递了一杯茶过去。

    茴香接过茶水,探了温度适合后,就小心翼翼地喂虞兼葭喝下。

    虞兼葭轻颤着眼睫,泪水潸然滑落:“我、我不相信,父亲怎、怎么会、会……母亲可是他名媒正妻的正妻啊,父亲,不……”

    母亲遭了厌弃,她这个二小姐在府里的地位也将大打折扣,今后虞幼窈管着家里,还有老夫人护着,这虞府便是虞幼窈的天下。

    她一个弃妇之女又算得了什么呢?

    虞幼窈冷眼瞧着:“三妹妹身体不适,便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出了嫏还院,虞幼窈就见一个婆子等在外头。

    那婆子三步并两步来到虞幼窈面前,凑到她耳边:“大小姐走后……”

第333章:表哥快躲开(求月票)

    虞幼窈瞳孔猛然一缩,眼珠儿在眼眶里头,止不住地颤动,垂放在身侧的手,也是一点点地握紧。

    半晌之后,虞幼窈松开了手,重归平静:“回窕玉院吧!”

    春晓撑着伞走在小姐身边。

    乌黑的云铺天盖地,翻涌而来,虞幼窈抬眸,一道道电光张牙舞爪地撕扯着天空,耳边闷雷轻哼,憋足了劲儿,轰隆一声地炸开了。

    虞幼窈轻眨了一下眼睛:“变天了啊……”

    春晓被这一声惊雷一炸,吓了一跳:“自打进了五月,这天气就热得不寻常,钦天监算了,端午前后必有急雨,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免得一会儿雨来得急,淋了身子。”

    虞幼窈点头:“走吧!”

    这雨果然下得急,虞窈一回到窕玉院,瓢泼的大雨“哗哗”地砸落。

    “可有被雨淋到?”

    虞幼窈猛然回头,就见表哥转着轮椅从屋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竟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周令怀来到廊下:“弯腰。”

    虞幼窈木木呆呆地弯了腰,直愣着眼儿,就望进了表哥幽邃的眼中。

    表哥坐着轮椅,她每回与表哥呆一块儿,总担心自己站着说话,表哥仰着头,脖子会酸,所以每回不是蹲着,就是坐在小杌上,鲜少像现在这样与表哥齐眉直视。

    也是这会儿,她才知道表哥生了怎样一双好看的眼睛。

    长眉宛中墨笔勾画,透了几分萧疏狂态,眼儿狭长,眼尾逶迤入鬓,情态流长,幽邃的眼中,藏在宛如渊深之底,是瑰丽——

    她瞬间惊愣!

    天空乌云密布,雷鸣电闪。

    廊外潇潇雨声,廊内一片阴暗,虞幼窈看到了表哥雕玉般的面容,是颠倒众生的轮廓。

    周令怀轻按了她的肩膀:“再低一些。”

    虞幼窈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上前了一步,又弯了腰。

    风吹雨急打进了廊内,木质的地面上也有些湿滑,她脚下一个趔趄,“啊”的尖叫一声,就要向前扑去。

    “表、表哥,你快躲开啦……”虞幼窈吓得要死,猛然闭上了眼睛。

    完了完了,自己摔了也就摔了,横坚摔一跤,受点小伤,休养几天也就没事了,可不能连累了表哥要和她一起摔。

    万、万一把表哥的腿摔坏了怎么办?

    周令怀弯了唇,一手揽着小姑娘腰,一手握住了轮椅扶手。

    “啊,表哥你怎么不躲啊……”伴着一声惊呼,虞幼窈陡然跌进了表哥怀里,她闭着眼睛,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虞幼窈你这个笨蛋,你害表哥摔倒啦!

    你、你还让表哥给你做了肉垫。

    表哥身体娇弱,万、万一摔出了毛病怎么办?

    周令怀一手绕到了她的后背,一手揽着小姑娘的腰。

    掌下的腰纤质楚楚,细得不可思议,真正是不盈一握,仿佛握住这一截儿细腰,这个人,便能让他尽数掌控。

    周令怀眼中倏然幽邃,不知不觉便紧了手掌,不可思议的柔软,令他像烫了手似的,如梦初醒般,倏然放松。

    他低头,小姑娘爬在他胸口,闭着眼睛,小身子还止不住地轻颤着:“吓到了?”

    虞幼窈从惊吓之中回神,慌声道:“表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因为走神害表哥摔倒了,表哥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着,腿疼不疼?我、我去找大夫过来……”

    她连忙要从表哥怀里起来,要去找大夫。

    却没想,才抬了身子,后背和腰间便有一股力道,让她又跌回了表哥胸前。

    “表、表哥?!”虞幼窈脑子懵了,抬头瞧了表哥。

    小姑娘眼儿里映了他的身影,是那样澄澈无瑕,明净如雪,周令怀觉得刺眼,缓缓松开了小姑娘:“没有摔倒,别担心。”

    虞幼窈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表哥还好端端地坐在轮椅上,而她扑倒在表哥胸前,也没有摔倒。

    她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还好没摔着表哥,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周令怀蹙眉:“你就不担心自己摔疼了?”

    反而担心他有没有摔着?

    虞幼窈笑歪了头:“我身体好,健壮如牛,便是摔一跤也没事,可表哥身体娇弱,万一摔出了毛病怎么办?”

    健壮如牛?

    周令怀眼睛不受控制,又瞧了小姑娘纤质楚楚的细腰,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纤细柔软的触感。

    他倏然握紧了手,分明是纤质楚楚。

    还有身体娇弱?

    周令怀倏然闭上了双眼,他七岁就进了幽州军,跟着父亲一起上战场,腿虽废了,可一身武艺还在。

    究竟是什么给了小姑娘,他“身体娇弱”的错觉?

    “表哥没事真是太好啦。”虞幼窈这才反应,自己还趴在表哥怀里,连忙起身。

    周令怀按住了她的肩膀,将搭在腿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肩膀上,并且帮她系好了绳结:“外面雨下得大,湿气重,你穿得太少,小心着凉。”

    虞幼窈愣了一下,恍然明白了,表哥让她弯腰,是要给她系斗篷,她转了转眼儿,就看到地上躺了一把油纸伞:“表哥,你刚才是不是要去接我?”

    周令怀表情微顿:“天气变得太快,担心你没带雨伞。”

    虞幼窈突然蹲到地上,握着表哥的手:“表哥的腿受不得湿气,外面雨下得大,湿气重,可不行还往外面跑,你腿疼不疼?”

    周令怀摇头:“无妨,较之前却是好了许多。”

    虞幼窈握紧了表哥的手,表哥干躁的手心有些凉腻:“表哥的手这样凉,还想骗我,一会儿给表哥做艾灸,也能舒服一些。”

    周令怀摇头:“吕嬷嬷揉了药油,确实不怎么疼。”虞善思溺水,小姑娘折腾了一下午,也是辛苦:“累不累?”

    虞幼窈摇头又点头,将脸儿贴在表哥的腿上,没说话。

    小姑娘情绪有些黯然,乖巧的模样儿,周令怀就想到乍一见到他时,小姑娘失魂落魄地看着他,还险些摔了一跤。

    周令怀蹙眉:“刚才在想什么?”

第334章:我心眼很小

    虞幼窈抬起头,轻眨了一下眼睛,笑弯了唇儿:“没有呢,就是刚才在回窕玉院的路上,雷鸣电闪,太吓人了,所以有些害怕,不过,见到表哥就不觉得怕啦!”

    小姑娘眼中透了一抹水光,像被洗礼了一般,是湖光山色的潋滟。

    若不曾铅华入心,又如何能洗尽?

    周令怀却清楚地看到了,小姑娘鲜妍明亮的小脸上,有一抹疲惫与黯淡:“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遑强。”

    虞幼窈沉默了一下,摇头。

    周令怀倏生了一股暴虐的情绪,就听到小姑娘轻声道:“表哥,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那天父亲打了我一个巴掌,我偷听了祖母和父亲的话,知道我娘的死不是意外,也知道了,是祖母帮着父亲遮掩了真相。”

    周令怀没说话,颤着手轻轻地放到她的头顶上,轻抚着她的头发。

    虞幼窈声音哽咽:“我不怪祖母,娘的死和祖母没有关系,虽然她在处理我娘的事上多有偏颇,可,将我养了这么大,这么多年来一直宠着我,纵着我,护着我的人是祖母啊,祖母一直很疼我,是唯一最疼我的人。”

    周令怀轻抿了唇角。

    我也会宠着你,纵着你,护着你,一直疼你,成为这世间最疼你的人。

    所以,不要哭,窈窈,不要哭。

    虞幼窈仰起头来,瞧着表哥,情绪倏然崩溃:“可,我娘就活该白白死了,还要成全那对狗男女?!”

    轰隆隆的雷声,倏然炸响,便连这大逆不道的话也尽数吞噬。

    周令怀垂放身侧地的手,倏然紧握。

    虞幼窈看着表哥,表情是前所未见的冰冷与凶狠:“表哥,你相信报应吗?”也不待他回答,她看着表哥一字一顿:“我不信,我只信自己。”

    周令怀挑起小姑娘的下颌,雕玉般的脸,倏然凑近,幽邃的眼中宛如渊深。

    也不待他开口,虞幼窈就脑子一麻,连忙补充了一句:“还有表哥!”

    求生欲真是很可以了,与当日在宝宁寺,不小心窥破了他的行迹时一个样儿,又娇又怂,周令怀轻扯了一下嘴角:“恰好,我也是只信自己。”

    “什么嘛!”虞幼窈顿时气鼓了双颊,就听到表哥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悦耳,捏了一下她鼻尖:“还有你。”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那表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得知了娘的死因之后,就没想过要放过杨氏。

    可她也知道,杨氏虽只是庶女,可父亲也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又是父亲的上峰,嫁进虞府多年,为父亲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连父亲的独子,也是她生养的。

    杨氏虽然上不得台面,但能叫人拿捏的把柄还真是没有。

    想要不动声色地动她,也非易事。

    但,也并不困难。

    杨氏在府里最大的倚仗是什么,毁掉就好了。

    所以,她处心机虑一点一点地消磨掉了,虞宗正和杨氏的夫妻感情,让虞宗正厌恶杨淑婉这个妻子,疏远杨氏。

    看着从前,对自己“情深意切”,连礼仪廉耻也不顾及,也要与她苟且,甚至珠胎暗结,在原配去世不到二个月,不惜连母亲也要忤逆,连京中悠悠众口也不管,也要将她迎进门来做正妻的丈夫,一点一点情深不在,一点一点与她疏远,原来的恩爱被厌恶取代,最终彻底厌弃了她。

    从前她娘遭受过的冷待、厌恶正一点点地反噬在她自己身上。

    这样的惩罚,可快哉?!

    周令怀倏然失笑:“说什么傻话,外面湿气重,快回屋去,小心着凉了。”

    虞幼窈想到,表哥的腿也受不得湿气,一边推着表哥进了屋,一边说:“表哥,我心眼很小,只装得下我在乎的人,谁要敢欺负我,还有我在意的人,我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的。”

    周令怀弯了唇角:“如此,甚好!”

    以德报怨的,那是圣人!

    一进了屋,虞幼窈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周令怀轻笑了一声,朝书案出看去。

    就见小姑娘,拎着裙子跑到书案前的插瓶前,捧起插瓶里的一捧蜀葵,一脸欢喜:“是表哥送我的吗?”

    周令怀表情微顿,蜀葵开得红艳美丽,捧在小姑娘怀里,半遮了一半娇颜,却是花衬了人三分娇妍。

    “上午不说是,要去青蕖院看蜀葵,见你没时间过来,就折了一捧过来给你插瓶。”

    虞幼窈笑弯了眉:“谢谢表哥,”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蜀葵,满目灼红,美艳无比:“今年的蜀葵开得可真好看。”

    周令怀看着眼前人娇花美,便也是深以为然。

    虞幼窈掐了一朵开得最漂亮的蜀葵,递给了表哥,人也凑到了表哥跟前:“表哥,快给我戴上。”

    周令怀接过蜀葵,一低头,就见小姑娘乌发如云堆彻在香腮两则,便也忍不住抬了手,将手中红艳的蜀葵,轻轻地簪进了她髻边。

    耳里听着小姑娘,透了欢喜的声音在说:“表哥,好了吗?”

    周令怀轻“嗯”了一声。

    小姑娘歪了歪头,笑弯了唇儿:“好不好看?”

    乌发红花,有一种难言的鲜艳妍雅,周令怀颔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喉咙哽了一下,只道:“很好看。”

    ……

    表哥走后不久,夏桃就过来禀报了:“老夫人将四少爷跟前服侍的下人,一人打了二十个板子,发配到庄子上做苦力,让柳嬷嬷收拾了静心居,今儿就将大夫人送进去了,大夫人身边只留了李嬷嬷和碧桃两人服侍,静心居的门用锁子锁紧,不允探视。”

    虞幼窈并不意外。

    祖母做事一向果断,既然决意要处置了杨氏,便不会给好死灰复燃的机会。

    夏桃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二小姐得了消息后,拖着病体去向老爷求情,叫老爷斥责了一顿,一回到嫏还院就犯了病,晕了过去,茴香禀报了老爷,老爷担心三小姐,就拿了自己的牌子,使人去请了胡御医进府。”

    老爷对三小姐还是很疼爱的。

第335章:向我娘忏悔(求月票)

    求情是真求情,一边要表现自己的孝心,顺带也能探一下,父亲对母亲的态度,才能知道后面要怎么行事。

    而虞宗正连自己也斥责了一顿,便也说明了,母亲大约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所性也不折腾了。

    回到嫏还院就病倒了,以此获取父亲的怜悯,也向府里证明,便是母亲进了静心居,她虞府二小姐,虞兼葭,依然是父亲宠爱的女儿,无形之中又稳定了自己的地位。

    虞兼葭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算计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真心夹着算计,算计也夹杂了真心,真真假假,是非虚实,永远叫人窥不透她深沉。

    这才是真高明。

    但是!

    虞幼窈弯了一下嘴角,这发展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接下来,便等着胡御医登门了。

    届时,虞兼葭就该真正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

    虞幼窈站在芜廊下,灰沉的天色眼看着就要黑透了,闪电在云层里张牙舞爪,雷声也还在怒咆。

    轻抚着腰间的香包。

    崭新的香包,是表哥走后,才换上的。

    这时,春晓走了过来:“小姐,外头湿气重,快回屋吧!”

    虞幼窈将伸手到了廊外,唇儿轻轻一弯:“雨停了呢。”

    春晓看了看天:“看样子,这场雨还没完,过会儿又该下了。”

    虞幼窈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香包:“去准备几床棉被,并一些补品药材,还有……我们去,”她眼儿微眯,唇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静心居看一看,母亲。”

    低不可闻的“母亲”二字,仿佛梦呓一般。

    春晓有些不赞同,劝道:“小姐,静心居已经锁了院门,您又何必……大夫人也不会领情,您……”

    虞幼窈淡淡道:“按我说的做。”

    静心居,是府里最偏远的院子,名儿取得好听,但府里人人都知道,这就是预备着关那些犯了错的妻妾的小院。

    眼前的院子不大,虽不至于年久失修,却也是十分简陋,突然就与噩梦里,大窈窈在镇国侯府住的偏院重叠。

    虞幼窈恍惚地分不情现实和噩梦。

    “小姐。”春晓有些担忧地看着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从嫏还院出来后,小姐突然就变得怪怪的。

    虞幼窈如梦初醒。

    守门的婆子匆匆过来,行礼:“大小姐好。”

    虞幼窈客气道:“今儿雨下得大,湿气重,我带了些东西过来看看母亲,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小姐客气了,旁人自然是不行的,但大小姐却无妨碍,老奴这就开门。”婆子看了一眼,跟在大小姐身后的一干奴仆,连忙扯了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锁子,推开了院门。

    家都是大小姐在管,哪有方不方便?!

    静心居里简陋狭小,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井旁种了一棵歪脖子柳树,柳枝条如丝一般垂挂,也算是院子里唯一能入眼的景致。

    拢共三间房,住主仆三人也是紧够了。

    虞幼窈还没走进屋,就听到屋里头传来杨淑婉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以及李嬷嬷和碧桃的劝慰声。

    “老爷他不可能这样对我,我、可是老爷名媒正娶的正妻,是思哥儿的生母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我要去找老爷,老爷,老爷……”

    “是老夫人不想我好过,才将我关进了静心居,老爷他一点也不知情对不对?他说了会对我好,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虞幼窈,是虞幼窈那个贱人害我……”

    “……”

    跟在虞幼窈身后的一干下人们,听着大夫人一口一个“贱人”地骂大小姐,都觉得杨大夫人真是不知好歹。

    虞幼窈面然淡淡地,径自挑了帘子,越过了屏风,走进了屋里。

    屋里,杨淑婉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身上只穿了灰色的松江棉布衣,全身上下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

    脸上还糊着凌乱了的妆容,娇艳的脸就像一朵干萎了的花儿似的,已然凋零了颜色,只剩下几分暮色残颜。

    虞幼窈蹙了眉:“今儿下雨,地上湿气重,母亲怎坐在地上了?”一边说着,就瞧了杵在一旁的李嬷嬷与碧桃:“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大夫人扶起来?”

    没想到大小姐会突然过来,李嬷嬷和碧桃吓了一跳,都忘记了行礼,一听了大小姐的吩咐,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起了杨淑婉。

    杨淑婉茫然的目光落在虞幼窈身上,眼眶一点一点地睁大,瞪圆:“虞幼窈,你来做什么,是故意看我笑话的吧,你给你滚,滚……”

    虞幼窈理也不理她,转头吩咐道:“把东西搬进来吧!”

    随着她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婆子抬了一个佛龛进屋,一尊渡金的佛祖盘坐在莲花坐上,双眼下垂,似睁还闭,神情庄严,悲悯地俯视众生。

    杨淑婉恨恨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虞幼窈低头,拔弄了手腕上的血蜜蜡佛珠:“静心居里日子清静,母亲便好好的在这儿养着身子。”

    她弯了唇儿,踩着碎步一步一步上前。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虞幼窈一步步靠近,杨淑婉突然觉得头晕,眼前的人,倏然在她的眼中分裂成了两个,带了恶魔一般的笑容,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妖,妖孽……”杨淑婉脸上血色尽褪,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像被吊在半空“噗通!噗通”地乱跳,她止不住地尖叫后退:“你……你干什么,不,要过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她猛然闭上眼睛,尖叫:“你别过来,虞幼窈你这个妖孽,贱人,别过来,你、你要做什么?”

    虞幼窈凑到她耳边,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一边笑,一边道:“好好地,呆在静心居里,在佛祖面前,向我娘忏悔!”

    低柔的声音,倏然灌进了耳里头。

    杨淑婉瞬间僵住,仿佛有一条蛇,正沿着她的腿,缓缓的缠绕而上,正在的耳边吐着蛇信。

    咝咝,嗞嗞,哧哧……

    虞幼窈缓缓退开了身体,声音温软:“我只是想说,母亲若有什么需要,就差了身边的伺侯的人递个话,女儿一定为母亲准备妥当了,母亲躲什么呢。”

第336章:失心疯

    说完了,虞幼窈退开了身,缓步到了佛龛前,从香盒里抽了三支香,点燃,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起身,将香供进了香炉里:“母亲切不可怠慢了这进了屋的佛祖。”

    请佛容易,送佛难,既然佛都进了屋,势必要每日早晚三柱香供着才是。

    容不得杨淑婉愿不愿意。

    杨淑婉突然觉得头疼欲裂,她痛苦地扶着脑袋申吟,可耳边却不停地回荡着,宛如梦魇一般的声音……

    在佛祖面前,向我娘忏悔——

    向我娘忏悔——

    忏悔——

    悔——

    杨淑婉倏然捂住了耳朵,尖叫:“拿走,给我拿走……”

    虞幼窈蹙眉:“静心居清净,女儿担心母亲,无所是事地呆在院子里胡思乱想,不能修养身心,这才请了佛龛,让母亲与祖母一般,每日抄抄经,念念佛,为家中的长辈,以及儿女祈福之余,也能聊表慰籍。”

    连屋里的一干下人都觉得大小姐仁厚又心善。

    府里都说,大夫人头症严重,需要静心休养,老夫人这才挑了府里最偏远,最清净的静心居让大夫人住进来,也能好好养病。

    可今儿四少爷溺水一事闹得大,府里谁不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

    是大夫人教坏了四少爷,还口出恶言,污蔑大小姐,这才惹怒了大老爷,将杨大夫人发配至此。

    大夫人遭了大老爷的厌弃,大小姐顾念着情份,大夫人却不领情,还真是狼心狗肺。

    佛前的檀香,弥漫了整个屋子,薰得杨淑婉憋闷得慌,她急促地呼吸,喉咙里发出“嗬嗬嗬”地抽息声。

    眼前似是魔魇了一般,明明是虞幼窈的脸,却倏然变成了谢氏。

    她瞪大了眼睛,可转眼间,谢氏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就扭曲成了青面镣牙的恶鬼,正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张着血盆大口……

    “啊……”杨淑婉疯了一般尖叫:“虞幼窈,你在报复我对不对,你恨我害死了你娘,故意向思哥儿下手,演了今日这场戏,让你父亲彻底厌弃了我,你小小年岁,竟如此心肠歹毒,我从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虞幼窈表情淡薄:“母亲说什么胡话?我娘当初是因为不慎滑了一跤,动了胎气,这才因早产,导致难产,在拼命生下我了之后,便缠绵病榻,没有一个月就去了,怎么跟母亲牵扯上了关系?”

    “哈哈哈,”杨淑婉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大笑起来:“你装什么装吗?你不是让我向你娘忏悔吗?你早就知道了真相,哈哈,没错,你娘就是我害死的,我原只是想顺水推舟,进了虞府做个贵妾,谁成想,你娘竟然是个短命鬼,倒是成全了我,成了名媒正娶的继室,做了正妻,哈哈,要怪就怪谢柔嘉自己命贱……”

    “啪——”虞幼窈猝不防抬手,一巴掌抽到杨淑婉的脸上:“长辈之间的事,我这个做晚辈的无权置喙,可你既亲口承认,是你害死了我娘,想来这件事也不会有假,不打你,难消我之中之怨,之恨!”

    杨淑婉捂着脸,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尖叫:“虞幼窈,你竟然敢打我……”

    “啪——”虞幼窈再抽了一个耳光,眼儿像刀子似的刮她身上:“你害了我娘的一条性命,这一巴掌,是替我死去的娘打的,想来也不过份。”

    杨淑婉嘴角溢出了血:“虞幼窈,我可是你母亲……”

    “啪……”虞幼窈又是重重一个耳光挥过去:“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这些年来,我虽然是养在祖母屋里,可待你这个继母也是恭顺有礼,可你竟然害死了我娘,可恨我竟然认贼作母多年,当真是不孝至极。”

    “啊……”杨淑婉尖叫着,被一巴掌煽歪倒地上,一连三个耳光,虞幼窈是用尽了全力,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重,面颊火辣辣地疼,连耳朵也是嗡嗡直响,只要一张嘴,牵扯了嘴角的伤,就疼得直抽冷气。

    虞幼窈背过身去:“走吧!”

    屋里头一干下人,却是一脸惶恐,原是大小姐安排她们过来,给大夫人送些吃穿用度上的东西,以及佛龛。

    大夫人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说是自己害死了原配谢大夫人!

    这、这……

    简直骇人听闻。

    府里的老人多半也能猜到,当年杨大夫人还没过门,就与大老爷有了首尾,可哪儿能想到,谢大夫人的死竟然与大夫人有关。

    怨不得老夫人将杨大夫人关进了静心居。

    大小姐这三个巴掌还是轻了。

    虞幼窈一步一步地出了屋子,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她低头,轻解了腰间的香包,拿在手里把玩。

    香包里放了少量的曼陀罗香,这香在短时间不会对人体有害,只是香味会令人精神恍惚。

    杨淑婉患有头症,只需吸入一点点曼陀罗香,便能中招。

    曼陀罗香,又与佛前的檀香一起使用,会有轻微的致幻功效,能诱发人内心的恐惧,令人变得暴躁疯狂。

    如果不曾知道,母亲的死还有杨淑婉的手笔,她也不会用曼陀罗香来对付杨氏。

    让杨氏在静心居孤独终老,也算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只可惜,她知道了。

    在府里下人面前发了疯,承认自己害了原配嫡妻,杨氏名声尽毁,这辈子休想再有翻身的可能。

    娘,虞府欠了你一个真相。

    我还给你!

    虞府欠了你一个公道。

    我替你讨。

    春晓撑着灯,有些担心:“小姐,您、您没事吧!”

    “走吧,胡御医大约也到了。”天色已经黑透了,淅沥的雨打在伞上,虞幼窈穿着羊皮小靴,踩在雨水里。

    重新管了家之后,大半虞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虞善思落水之后,她才能尽快做出安排,掌握了主动。

    所以,在她离开了松涛院之后,后面发生的事也有人向她禀报。

    虞宗正瞒着杨淑婉,她娘是被推了一把跌倒,这才大出血,未能及时救治,勉强生下她之后,坏了身子这才早死。

    而杨淑婉却一直以为,是她留在虞宗正身上的香帕,导致她娘滑了一跤。

第337章:虞幼窈是妖孽(求月票)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既造了孽,便总要付出代价才是。

    黑暗中,几盏晕黄的灯笼光影稀疏,光暗随行。

    虞幼窈的身影,消失在淅沥的雨中,青石砖铺的路上,传来“轱辘”的声响,长安推着周令怀从暗处走出来。

    殷三将静心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黑暗中,周令怀斜靠在轮椅上,手肘撑着轮椅的扶手,以手支额,声音透了一抹幽深:“都做干净了?”

    殷三:“虞大小姐用的曼陀罗香,剂量很少,吸入人体后,约半个时辰左右,就会从人体排出,检不出任何异样,佛前用的檀香本身是没有问题。”

    如此,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小丫头倒有些手段呢。

    杨氏之恶不足以致死,身败名裂对她确实是最好的惩罚。

    但是!

    这只是相对于小姑娘而言。

    周令怀坐直了身体,一圈一圈解下了腕上的香珠手串,又一圈一圈地绕到手腕上:“杨淑婉治疗头症的药里头,似有一味清肝的药?”

    殷三:“丁郎中后一次为杨淑婉诊断结果是,除了胃火太盛,导致气滞血於外,又有肝气不畅之症。”

    周令怀轻扯了嘴角:“将那一味药换成夜来香。”

    夜来香清肝、明目,对了杨淑婉的头症。

    与檀香里另一味香料一起长久使用,会导致脾气暴躁,精神失常。

    殷三低声道:“是!”

    周令怀摩挲着手里的香珠,倏然想到小姑娘呶嘴儿说:“表哥,我心眼很小,只装得下我在乎的人,谁要敢欺负我,还有我在意的人,我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的。”

    他低笑了一声:“真巧,我的心眼也很小呢。”

    虞幼窈带着春晓去了嫏还院,虞宗正领着胡御医也到了嫏还院。

    虞幼窈上前行礼之后,这才道:“祖母年岁大了,身体多有不便,母亲也犯了头症,需静养,如今家里是小女在管家,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胡御医谅解,便请胡御医仔细帮我三妹妹诊治一番。”

    胡御医点头:“大姑娘客气了,自当尽力。”

    虞幼窈领着胡御医一道进了内室。

    天青色的幔帐后,虞兼葭披头散发,面如死灰地靠在引枕上,连唇间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粉艳,也褪得一干二净。

    茴香小声说:“小姐,胡御医过来了。”

    虞兼葭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哑声道:“今儿下雨,外头的路也不好走,便有劳胡御医特地上门替我诊治,请恕葭葭身子不便,不能起身相礼,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胡御医见谅。”

    礼数未到,客气却传了十二分。

    胡御医忙道:“三小姐客气了,容老夫替你把一把脉。”

    虞兼葭重新靠到引枕上,伸出了一截腕子,但眼儿却忍不住瞧了,站在胡御医身边的虞幼窈,胸口又是一悸,忍不住捂嘴轻咳起来。

    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虞幼窈怎么会过来?

    胡御医为虞兼葭搭脉,因为之前把过一次,心里也有了数,不消片刻,就对虞兼葭的病症了然于胸。

    胡御医拿开了手,说道:“之前开的药就停了,老夫再重新给三小姐开药方,三小姐这病,还是要静养才好。”

    虞兼葭面色一白,胡御医之前开的方子,效果一直很不错。

    这一阵子,她履次犯病,不是胡御医的药没有效果,而是她的病情加重了。

    虞幼窈轻撩了天青色的幔帐,替虞兼葭轻掖了一下被角:“三妹妹好好休息,我先陪胡御医去外头替你开药方,父亲也在外头。”

    虞兼葭握紧了手,柔声道:“多谢大姐姐。”

    到了外间,虞幼窈吩咐下人上了茶。

    胡御医用了茶之后,这才道:“老夫之前开的药,是固本培元的良方,应当是有效果的,三小姐的病症,也不至于短短时候,就这般严重,”他沉吟了半晌,又问:“三小姐这阵子,是否接连犯病?”

    虞幼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茴香。

    虞宗正面色微沉,盯着茴香:“你是三小姐跟前贴身伺候的丫头,三小姐的身体如何,你如实说来。”

    茴香哪儿还敢隐瞒,连忙跪到地上:“回老爷话,三小姐的病症,这段时间确实接连犯了好些回,不过胡御医开的药好,小姐每回犯病了之后,吃了药,也能缓过来,所以……”

    虞宗正勃然大怒,“砰”的一声,猛拍了一下桌面。

    茴香吓得直哆嗦。

    虞幼窈连忙出声:“父亲请息怒,三妹妹的病情要紧。”

    虞宗正怒火稍缓,连忙看向了胡御医:“小女的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御医微微一叹:“三小姐这病症,是因先天不足,引起的气虚血弱,故而身子一直虚弱难医,但只要用对了方子,固本培元,静心以调养,也是能养好的。”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之前,老夫就说过,三小姐这病最忌劳神,思虑太过是要不得的,要常放宽心,储血养气,静心而养神,这病也就能见好了,只可惜,”他摇了头又叹:“贵府显然是没将这话听进去。”

    短短两月,虞三小姐的病症加重了许多,这仅剩的底子,也折腾的所剩无几了,终是有碍子嗣,若再不能好好养着,连命也要妨碍了去。

    虞宗正也听明白了。

    茴香说了,胡御医的药方开得好,是有效果,那么三女儿病情加重了,就肯定是没有好好静养了。

    胡御医:“今儿给三小姐把脉,三小姐心中郁结,怕是这阵子,心情多有抑郁,难以抒解,于养病大为不利。”

    虞宗正沉了沉脸。

    便也想到了,自从杨氏重新管家之后,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儿没完没了,葭葭心思细腻,又体贴孝顺,少不得要为母亲担忧。

    怕也是因此,才没能好好养着身子。

    如此一来,对杨淑婉也更加恼恨了。

    虞幼窈连忙问:“不知我三妹妹这病,还能不能治?”

    胡御医沉吟了半晌之后,这才道:“我重新给三小姐开几副药,剂量再加重一些,先吃着吧!”

第338章:必成祸患

    没说能不能治,可虞宗正却是心知肚明,三女儿这病怕是不好治了,心中好一阵怒火:“有劳胡御医了。”

    胡御医铺了纸,开始写药方,一连开了三副药,交代了用法之后,便站起来:“药虽重要,养才是根本,这病是耽误不得的。”

    虞幼窈连忙使人备了丰厚的礼物,送胡御医出了门,又交代了虞兼葭跟前的艾叶去抓药。

    等一切安排妥当了之后,虞幼窈回到屋里。

    虞宗正已经勃然大怒,命人将“嫏还院”里的下人全部都聚集起来。

    “三小姐履次犯病,你们在跟前伺候,一个个却知情不报,隐瞒主子病情,以致主子病情加重,简直是可恨至极。”

    茴香惊惧不已经,连忙解释:“老爷,奴婢冤枉啊,这段时间,老爷衙门事忙,三小姐便不允奴婢将这事告之老爷,说是怕老爷您担心。”

    虞幼窈蹙眉道:“三妹妹不愿意让父亲操心,也是一片孝心,但家中尚有其他长辈,三妹妹接连犯病,你一个奴婢,隐瞒了三妹妹的病情,耽误了三妹妹的身子,这责任又岂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

    茴香急声道:“老爷,老爷,奴婢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实在是老夫人年岁大了,大夫人头症也不时发作,三小姐一向体贴孝顺,也不愿意让长辈为了她的身子操心……”

    “砰——”虞宗正猛拍了桌面,怒视着茴香:“满嘴谎言的东西,三小姐身子不好,便是不愿意让长辈挂心,这府里不是还有大小姐吗?大小姐是嫡长女,亦是长姐,有照料、教养家中弟妹之责,三小姐体弱,你竟怠慢至此,还巧言令色,百般推责,到底是何居心。”

    窈窈顾念手足之情,若是一早知道葭葭的身体情况,何至于让葭葭的病情恶化至此?

    茴香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奴婢冤枉啊,是小姐,小姐不让奴婢说的,奴婢不是有意隐瞒,奴婢打小就跟了三小姐,对三小姐忠心耿耿,对三小姐绝无二心。”

    虞幼窈冷声道:“你对三妹妹确实是忠心耿耿,只是三妹妹体弱,性子也是柔善,纵得你们一个个妄自尊大,不晓得轻重,前有绿水累得三妹妹跌倒在地,受了惊吓,发了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险些丢了性命,现又有你这刁婢,隐瞒三妹妹病情不报,累得三妹妹病重至此。”

    茴香一听这话,脑袋都晕了,“砰砰”地磕起头来:“老爷,奴婢冤枉啊……”

    “住口,”窈窈不提,虞宗正还险些忘了这一荏,之前还以为是窈窈娇纵,这才累了葭葭摔倒受惊,哪儿晓得分明是葭葭跟前丫头怠慢,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来人啊,将三小姐跟前的伺候的下人都给我绑了,一个打三十板子,卖到牙行。”

    立马就有几个婆子,找了绳子过来,不由分说就绑人。

    “老爷,开恩啊……

    “老奴冤枉啊……”

    “奴婢知错了,求老爷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

    一干下人哭天抢地磕头求饶,屋里乱成了一团。

    虞兼葭得了消息,也顾不得病弱,就让屋里的小丫头扶了出来:“父亲,您,您这是做什么?他们伺候女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父亲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饶了他们这一回吧,女、女儿回头一定严加管教……”

    虞幼窈轻弯了唇儿,一只手轻叩着茶碗:“今儿下雨,天气凉,湿气重,三妹妹本就体弱,怎连一件厚实的衣裳也不穿,就跑出来了,你跟前的丫鬟,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虞兼葭暗道不好。

    父亲便是因为,她跟前的下人不堪用,也不晓得轻重,这才动了怒,要发落了去,虞幼窈这话无疑是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果然!

    见三女儿,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衫,连一件斗篷也没披,瘦弱的身子瑟瑟发着抖,虞宗正蹙了眉:“你姐姐说得对,你身体不好,就好好呆在屋里养着,”说完了,就转头交代了虞幼窈带来的几个婆子:“扶三小姐回去休息。”

    嫏还院里的下人,实在太不像话了。

    窈窈说得对,还是葭葭性子太过柔善,才纵得他们一个个妄自尊大,不晓得轻重,连主子也伺候不好。

    绝不能轻饶了去。

    虞兼葭不肯走,“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哆嗦着唇儿,颤着声音:“父亲,请您网开一面,饶了他们这一回吧,女儿身子骨弱,往常都是他们在跟前伺候惯了的,若父亲处置了他们,女儿身边换了新人照料,倒也不如他们妥当了……”

    虞宗正蹙了眉,便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就转头瞧了虞幼窈,询问:“窈窈,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虞兼葭愕然地看着父亲,什么时候父亲对虞幼窈竟然如此信任,便连处置下人等事,还要过问了虞幼窈。

    虞幼窈搁下了茶杯,拨弄了手腕上的血蜜蜡佛珠。

    晶莹剔透,如血似荼的血蜜蜡佛珠,在晕黄的屋里,氤氲的光影下,凝脂玉润,宝光四溢,纯正而瑰丽,几乎刺痛了虞兼葭的眼睛。

    她知道,这一串血蜜蜡佛珠,是老夫人在虞幼窈没出生,便供奉在宝宁寺里,前段时间功德圆满了,才让老夫人,当作了十岁生辰的礼物,送给了虞幼窈。

    虞幼窈戴了之后,便从不离身。

    美丽又稀罕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她每一回见到了,总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茴香见了,就会抱怨,老夫人是如何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大小姐,心里头只有大小姐一个孙女儿。

    话是从茴香嘴里说的,可她心里又何偿不是这样想的?!

    但是!

    她有父亲的宠爱,虞幼窈始终比不上她。

    可现如今,虞幼窈不仅得了父亲的信任,就连父亲对她的宠爱也抢走了,难道真如母亲所说,虞幼窈不是人,而是一个妖孽?

    虞幼窈略一沉吟,这才道:“三妹妹跟前的人,肯定是不能留了,否则将来必成祸患。”

第339章:大势已去

    虞兼葭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虞幼窈瞧了虞兼葭单薄的身子,沉下脸:“三妹妹才发病多久,跟前伺候的下人,竟也由她不顾身体,连衣裳也不穿严实了就跑出来,三妹妹身子骨弱,可经不起折腾,万一凉着了身子,于寻常人而言,也就几副药的事,可于三妹妹而言,怕是雪上又加霜。”

    虞兼葭身体一软,哆嗦着嘴儿,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果然!

    虞宗正觉得大女儿说得有道理:“你大姐姐说得对,你跟前的人都纵坏了性子,如不加以处置,往后必将变本加厉,终究是个祸患,便都处置了,再挑些得力的人过来伺候,便是不习惯也是一时的,我记得前阵子,府里进了不少新人,调教了一些时日,大约也是得用的。”

    虞兼葭嘴里直发苦,有些不甘心:“父亲,除了茴香和秦嬷嬷,我跟前还是有些得力的人,您……”

    虞幼窈接了话:“三妹妹身子骨不好,贸然换了新人,也确实有些不妥,便将艾叶留下吧,她从前一直在你跟前伺候,也是一个妥当的。”

    虞兼葭说不出话了。

    艾叶确实是个很得力的人,可性子老实木讷,不茴香用得顺手,可虞幼窈已经做了退让,她若再提其它要求,怕父亲也要恼怒了。

    虞宗正点头:“就按你大姐姐说得办。”

    事已至此,虞兼葭也该知道了,大势已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惊觉,从虞幼窈之前突然踏足嫏还院开始,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落入了圈套之中。

    她病弱的模样,是正中了虞幼窈的下怀。

    接着胡御医登门,更是虞幼窈一早就算计好了,就算她不主动请了胡御医,虞幼窈也会借着她病弱,将胡御医请上门。

    有了四弟溺水一事在前,又有了母亲联同下人们一起欺上瞒下,养坏了四弟,父亲对府里的下人们,充满了不信任。

    如今,再有她病情加重一事,父亲必然会勃然大怒。

    虞幼窈就顺理成章,借此机会将她跟前的伺候的人全部处置,换掉。

    身边没有信任得用的人,她在府里就处处受制于虞幼窈,成为虞幼窈手里头的蚂蚱,是死是活全凭虞幼窈拿捏。

    虞幼窈好深的心机啊!

    这一步步的算计,连气儿也不带喘的,将主院这边上上下下都换了一道血,从此之后虞府就是虞幼窈一手遮天。

    虞兼葭缓缓闭上了眼睛,是她低估了虞幼窈,以致于遭了虞幼窈的算计,而不自知。

    在她,还在利用自己的病症,得了父亲的怜悯,自己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便是母亲遭了父亲厌弃,也没有人能动摇她在府里的地位,这一切的一切沾沾自喜时——

    虞幼窈的屠刀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了。

    虞宗正见她脸色不好,语重心长道:“葭葭,你大姐姐是个周全又妥当的人,你平常要多和你大姐姐亲近一些,有什么事就寻了你大姐姐,你大姐姐重情义,最顾念手足之情,定然会帮着你的。”

    就因为,虞幼窈今儿救了四弟,所以父亲便认定了,虞幼窈重情义,顾念手足之情,对虞幼窈就更加信任了?

    这让一手设计了四弟溺水的她,情何以堪?

    到头来,竟也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作茧自缚”原是应在这儿了。

    虞兼葭心悸不已,垂下头:“我知道了父亲,茴香他们服侍女儿多年,女儿有些于心不忍,我知道父亲都是为了女儿好,让父亲为了我劳神,是女儿的不对。”

    虞宗正眉头一松:“错不在你,便也是你母亲不顶事,连家也管不好,搅得府里头乌烟瘴气,下人们一个个都不成样子,好在你大姐姐是个周全又妥当的,今后有她管着家里,你也能安心养着身子,切不可再多生思虑。”

    耳里头听着父亲口口声声地说,虞幼窈周全又妥当,母亲是如何不堪。

    虞兼葭心如刀绞,陡生了一股怨恨。

    她轻颤了眼睫,挡住了眼中湿滑的情绪,哑声道:“父亲说得对,”说完了,她起身,朝着虞幼窈行礼:“以后,便有劳大姐姐了。”

    “都是自家姐妹,三妹妹不必客气。”虞幼窈冷眼瞧着虞兼葭泫然欲泣的模样,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虞兼葭的表情,竟也这般真实。

    虞兼葭忍不住抬头,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竟也窥不清虞幼窈脸上的表情。

    “扶三小姐下去休息。”随着虞幼窈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扶着虞兼葭回了内室里头。

    虞兼葭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就听到虞幼窈交代道:“将三小姐跟前伺候的人都绑了,送到庄子上去,让柳嬷嬷再挑些得力的人到三小姐跟前伺候。”

    虞兼葭缓缓闭上了眼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一直说虞幼窈周全又妥当。

    嫏还院的人全换了,可虞幼窈却不亲自挑人过来,反而借了老夫人的手,让柳嬷嬷挑,将来若有什么差错,便也算不到她头上来。

    柳嬷嬷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偏着虞幼窈,这些人名义上是柳嬷嬷挑过来的,但是和虞幼窈自己挑有什么区别?

    柳嬷嬷办事,连祖母也是放心的,父亲必然也会认为,虞幼窈对她的事上心,是重情义,顾念手足情深,对虞幼窈会更加欣赏。

    一件事,绕了一个圈子,过程不同了,可结果完全相同。

    这份心性,这份手段,还真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果然,虞宗正满意道:“葭葭现在放心了吧,柳嬷嬷做事一向妥当,挑的人,肯定也最得力的,便是身了新人伺候,也不会出了差错。”

    虞兼葭听得眼睛阵阵发黑,便又听到父亲,夸赞虞幼窈:“窈窈果然考虑周全,你母亲在静心居休养,你三妹妹身子骨弱,往后你便多费些心。”

    变相的将她交到虞幼窈手上,虞兼葭胸口憋闷得慌,总有一种被虞幼窈支沛,掌控的感觉,迫切得想要逃离。

第340章:咳血

    虞幼窈应了一声好,便又交代道:“三小姐病重至此,胡御医交代了,要静心以储血养气,切忌思虑,从今儿起,便封了嫏还院的院门,府里的事便也不必告之三小姐,让三小姐安心养着身子。”

    这是变相禁足!

    还是无期限的禁足!

    何时解封,全凭虞幼窈的一张嘴。

    虞兼葭再也听不下去了,踉跄着脚步和婆子一起进了屋,便再也忍不住猛咳了起来。

    她连忙拿了帕子掩住嘴。

    两个婆子也确实眼疾手快,一个赶忙扶着她上了床,另一个已经端了温水过来。

    虞兼葭勉强忍住了咳意,拿下了捂嘴的帕子,顿时帕子上悚目惊心的红,刺眼得叫人眼晕得很。

    她咳血了!

    两个婆子也是吓了一跳,一个连忙服侍虞兼葭喝水,另一个脚下跑得飞起,去寻了大小姐,禀报了这事。

    虞幼窈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虞兼葭竟然咳血了,连忙道:“胡御医的马车,这会儿大约刚出府,赶紧把人追回来,再给三妹妹诊一诊。”

    婆子连忙往外跑。

    虞幼窈没往虞兼葭屋里凑,坐在花厅里等了约一柱香,胡御医去而复返。

    虞幼窈连忙说明了原由:“有劳胡御医来回跑,还请见谅。”

    胡御医摇头:“医者仁心,三小姐身体出了变故,理当如此,老夫便再诊治一回,也能更妥当一些。”

    说完了,就随着虞幼窈一道进了屋。

    虞兼葭靠在床上,幔帐也没有放下来。

    大约是咳了血,她脸色不像以往苍白,而白中透了黄,隐带了枯槁之色,仿佛这一口血,将她的精气神全吐完了。

    大约片刻,胡御医道:“三小姐这是心思郁结,於血积于脏内,又急火攻心,才咳了血,老夫再开一副药,与之前三副药一道用了,只要往后好好养着,便也没事。”

    虞兼葭松了一口气,便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瘦弱的身段儿,曲绻在床榻上,竟是十分可怜的样子。

    虞幼窈交代两个婆子仔细照顾虞兼葭,便带着胡御医去了外间。

    没等她问,胡御医就道:“三小姐咳了血,便也伤了元气,如此一来,从前精心调养了数年的成果,便是半分不存了,往后发一次病,身体便损上一分,若能仔细养着,倒也能养个七成好,想要彻底恢复,是不可能了。”

    倘若以前,还是能养好的。

    虞幼窈心中有底了,命人奉上了不少礼物,客客气气地,亲自将胡御医送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出了府门,这才返回了嫏还院。

    夏桃提了食盒过来:“小姐忙活了一下午,连晚膳也没来得及用,许嬷嬷让奴婢给您送了一碗燕窝过来,您先紧着用些。”

    虞幼窈确实饿了,便接过夏桃递来的燕窝小口小口地吃。

    待一碗燕窝用完了,柳嬷嬷终于领着一干下人进了嫏还院,连忙道:“今儿可真是辛苦大小姐了,嫏还院这头有我在,保管妥当,您赶紧回去歇着吧,若是累坏了身子,老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

    虞幼窈确实有些疲惫,揉了一下额头:“为三妹妹抓药的人回来了,我已经吩咐小厨房熬上了,药熬好了后,就立马喂三妹妹喝了,其他的事,便有劳嬷嬷了。”

    柳嬷嬷笑着点头:“快回去歇着吧!”

    回到窕玉院,已经到了戌时(19点),许嬷嬷命人摆了晚膳。

    虞幼窈吃了一碗燕窝,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都收了吧,另外吩咐小厨房做个白玉参药膳,一会儿给表哥送过去。”

    琴心带着丫鬟收拾。

    虞幼窈让春晓服侍着泡了药浴,就拿了《资治通鉴》,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看书。

    柳儿拿了大巾子,帮小姐绞干了头发,又揉了茉莉花头油。

    外头淅沥的雨声,变得骤急。

    书房里,日兮光华漫绽一室晖光。

    周令怀敛眉低目,执笔作画。

    长安不时地看了更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声:“少爷,您这画又是要送给表小姐的吧!”

    昨儿不是才画好了一幅《端阳瑞景图》送给了表小姐吗?

    怎么又要送画了?

    周令怀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长安撇了一下嘴:“如果不是送给表小姐,您至于这么,废寝忘食吗?从前可不见您对作画这么上心!”

    虽然少爷以前也经常作画,可自打进了虞府之后,这个“经常”,就变成了隔三岔五了。

    周令怀轻翘了嘴角。

    长安瞧了一眼少爷画了什么:“这是要送给表小姐的端午节礼物?您不是已经准备了礼物,怎么还要送画?”

    周令怀淡声道:“双倍的礼物,双倍的快乐了解下?”

    长安好一阵无语:“可是少爷,现在亥时已过两刻钟,您是不是该歇下了?”

    周令怀头也不抬:“你先下去。”

    宣纸上已经隐有了护城河的轮廓,后日就是端午节,多花些时侯赶一赶,应当能在端午节那日画好。

    长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少爷,您不是又要熬一宿吧,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今儿下雨,湿气重,您犯了腿疾,需要好好休息,您可是答应过表小姐,每晚最迟亥时中(22点)一定要歇下的。”

    听他提了虞幼窈,周令怀终于肯正视他了,抬眸:“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告到表妹跟前儿了?”

    长安理直气壮:“表小姐让我盯着您。”

    周令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了:“你什么时候对她言听计从了,到底谁才是你主子?!”

    长安眼珠子转了转:“这不是跟少爷您学得吗?您不也对表小姐言听计从,您是我的主子,我当然以您马首是瞻。”

    周令怀心气儿不顺:“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对她言听计从了。”

    什么时候都是言听计从,长安撇撇嘴。

    也不待他回答,周令怀自己就不想再说了:“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长安站着没动。

    周令怀算是被他打败了,不,是败给了小表妹虞幼窈:“最晚亥时末(23点)准时歇身。”

第341章:没我表哥厉害

    长安得了话,连忙道:“小厨房里还温着药膳,我给少爷端一碗过来,您用了之后再画吧,”见少爷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连忙补了一句:“方才表小姐命人送过来的,活血袪湿,说少爷犯了腿症,吃食应滋补一些。”

    周令怀表情一松:“端上来吧!”

    长安如蒙大赦,脚底抹了油似的逃出了书房,亏得他机灵,抬了表小姐出来,不然——

    吾命休矣!

    周令怀搁下了笔,便想到今儿上午,小姑娘提及端午节赛龙舟时,脸上既向往又渴望的神情,不由抿了唇。

    第二日,虞幼窈卯时就起身了,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去了小厨房。

    窕玉院里的小厨房,每日都要做药膳,虞幼窈就安置了一间小药房,里头放了不少平常需要用的药材。

    虞幼窈挑了茯苓、白扁豆、莲子肉、薏米、怀山药、芡实、人参、党参等,清冼干净,碾碎成粉,加入江米面,白米面,白糖等,用加了灵露的水和面,捶揉紧实之后,做成了小块的八珍糕,放到锅里蒸。

    八珍糕说来简单,但制作却一点也不简单。

    虞幼窈做了一锅,便也花了半个时辰。

    交代赵大娘看好火候:“蒸好了以后,送一盘去安寿堂,八珍糕里放了人参,是大补之物,祖母一次最多吃一块,一天最多两块,最好三天一次。”

    回到屋里,虞幼窈与许嬷嬷学了仪礼后,重新梳洗了一番,下人就摆了早膳。

    虞幼窈用了膳,想着昨儿下了一夜的大雨:“潇湘林那片竹林,指不定会有竹沥,快准备一下,我们去凿竹取沥,竹沥可是个好东西啊,可以入药,还能煮茶……”

    春晓连忙下去准备东西。

    “我去找表哥一起。”虞幼窈拎了裙摆,就跑去了青蕖院。

    见虞幼窈过来了,长安正寻思着,要不要到表小姐跟前告少爷一状。

    昨儿少爷是答应了他,亥时末(23点)歇下,可夜里睡了两个时辰,寅时(3-5点)就起身了,在书房里熬了半宿!

    只是,他没来得及开口,虞幼窈就问:“表哥是不是在书房里?”

    长安点头,正要说少爷昨儿熬夜的事。

    就见虞幼窈一阵风似的跑开。

    小姑娘兴冲冲地跑进了书房里:“表哥,我们去潇湘林那边凿竹取沥,到时侯给你泡竹沥茶喝。”

    周令怀轻弯了唇角,卷起了画了一半,已经干透了画:“好!”

    虞幼窈三步并两步,来到书案边上的架子前,取了一件披风:“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外头湿气重,要加一件披风才能出门哦!”一边说着,她绕到了表哥身后,就要帮表哥穿上:“表哥,伸手。”

    “有劳表妹了。”周令怀伸开手臂,任由小姑娘将大袖套到他手臂里。

    穿好了披风,虞幼窈又绕到表哥身前,将披风齐襟上的带子系好了,打了一个“礼”结,又替他整理了衣裳。

    看着这一幕,周令怀就想到了从前,父亲为母亲簪发描眉,母亲亦为父亲整衣理冠。

    “好了!”虞幼窈仔细端详了表哥,黑色的披风上绣着鹤纹,衬得表哥气度深藏,矜贵又雍容,仿佛是打哪儿来的王孙贵族,与生俱来的贵气,浑然天成。

    周令怀倏然回神,悄然握紧了扶手:“那走吧!”

    “等等,”虞幼窈想到了什么,连忙拿了搭在椅子上的一条绒毯,蹲在表哥面前,轻柔地搭在表哥腿上:“外头湿气重,表哥腿症虽然好了一些,但也要多注意保暖。”

    周令怀倏然闭上了双眼。

    虞幼窈愣了一下:“表、表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腿疼,那、那你在青蕖院里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去取竹沥,等取了竹沥,烹茶给表哥吃也一样。”

    周令怀缓缓睁了眼睛,小姑娘蹲在他面前,仰着玉脖子看他,小脸儿凝玉一般白腻,满眼里,全是他的身影。

    他倏然靠近,下颌抵住了小姑娘的头顶,闭了眼睛,一低头,荼白的唇,似有若无地落在她发间。

    淡淡的莉花香,倏然萦绕在鼻息之间,窜进了心肺之中,缠绕不去。

    待反应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倏然退开。

    虞幼窈愣了:“表哥,你……”

    周令怀目光微深,打断了她的话:“你头上落了花瓣。”

    “嗯?”虞幼窈觉得表哥有些怪怪的。

    周令怀转了轮椅:“走吧!”

    “哦,好!”虞幼窈呆呆地,连忙站起来,跟在表哥身后,外头正刮着风,落了花瓣也很正常吧!

    昨儿下了一夜的雨,青石板砖铺的路有些湿滑,虞幼窈担心路不好走,就喊了长安一起推着表哥。

    这会,长安已经歇下了告状的心思,少爷心情正好,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儿,也不敢扫了少爷的兴。

    春晓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带了几个婆子在潇湘林这边等着。

    虞幼窈替表哥拢好了腿上的绒毯:“表哥,你在这儿等我,取好了竹沥,我们一起烹茶。”

    周令怀抬眸瞧了潇湘林一眼,转头瞧了长安一眼:“竹林里泥泞湿滑,小心些,不要滑跤了,让长安和你一起。”

    虞幼窈有些嫌弃:“那行吧!”

    下了一夜的雨,竹林里湿泞。

    “这一片是淡竹,取的竹沥,不仅可以直接入口,还能烹茶,先凿这边。”虞幼窈一连敲了好几棵粗竹,挑了其中一棵,指挥春晓凿竹。

    春晓拿了凿子,凿开了竹子,将削尖的竹管凿进竹内,却不见有竹沥流出,不禁有些失望。

    长安“哼”了一声,随手挑了一棵竹子,连凿子也不用,直接将削尖的细竹管,往竹子里一拍,就有淡红色的竹沥,从竹孔流出来。

    虞幼窈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传说中的武功?”

    长安双手抱胸,一脸得意:“哼,孤陋寡闻,我刚才是用了内力和暗劲,所以不需要借助工具,就能直接洞穿竹子。”

    虞幼窈就见不得他得意,撇了撇嘴:“有什么好神气的,你肯定没我表哥厉害。”

    再厉害不也要听我表哥的?

第342章:你欺负我(求月票)

    长安又哼了一声:“那当然,我家少爷打一出生,就泡了各种药浴养着筋骨,五岁就开始扎马步,练把式,打熬筋骨,七岁就让主子扔进了军营里……”

    话说到一半儿,长安倏然反应,自己失言了,连忙闭紧了嘴巴,完了,完了,他刚才说漏了嘴了。

    虞幼窈也是愣了半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表哥先天不足,一直养在家里,深居简出。

    扎马步,练把式,打熬筋骨,还有进军营……

    这真的是她所知道的那个表哥?

    见虞幼窈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怀疑了,长安连忙道:“我瞎编的,你竟然也信,哈哈,我家少爷打小身体不好,又怎么可能习武,你又不是不知道。”

    虞幼窈气极败坏:“长安,连我也敢骗,你皮痒了是不是。”

    长安陡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接下来,虞幼窈理直气壮地指长安:“我之前答应了宋三姐姐,齐六姐姐,还有唐五姐姐,等到端午节的时候,取了竹沥,便送些给她们,你既然这么厉害,就多帮我取些竹沥,免得到时候不够用,你要不好好干活,我就告诉表哥,你欺负我。”

    周令怀不禁弯了嘴角。

    习武之人,耳目灵敏,不需要小姑娘告状,他已经将长安之前的话听到了耳朵里。

    长安也不是不知轻重,而是知道,他这个主子对虞幼窈全然信任,从不刻意隐瞒什么,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便也如他一般,在虞幼窈跟前不设防备。

    而有些事,他从未想过要隐瞒她。

    暂时没告诉她,也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而这个时机,很快就要到了。

    希望到时候,小姑娘不要太惊讶才好。

    取了一大罐淡竹沥,虞幼窈又指了不远处另一片竹林:“那边是苦竹林,取的竹沥,色淡黄,如琥珀,可以入药,你再帮我取一罐。”

    长安任劳任怨。

    镇国侯府!

    明儿就是端午节,宋婉慧用五彩丝做了香囊,打算送给虞幼窈和齐思宁。

    这时,她跟前的大丫鬟雀儿进了屋:“小姐,虞大小姐眼前的夏桃妹妹过来了,说是奉虞大小姐之命,给您送东西呢。”

    宋婉慧一听就笑了,连忙道:“我的香囊还没送出去,窈窈的东西便先到了,走,一起去看看。”

    雀儿跟着小姐去了前厅。

    夏桃见了宋婉慧,连忙行礼:“宋三小姐安好,昨儿下了一夜的雨,我家在小姐今儿上午,在潇湘林里取了竹沥,特命奴婢给您送了一些。”

    就完了,就将青花瓷瓮奉上。

    雀儿连忙接过。

    宋婉慧高兴不已:“都过了这么久,窈窈竟然还记得之前随口一说。”

    当时,是唐五小姐见竹子上有孔,就随口问了。

    窈窈就说,是取竹沥留下来的,还说等到五月份,如果下雨,有了竹沥,便取些送给她们。

    如果不是窈窈今儿送来了竹沥,她都忘了这荏。

    夏桃就笑了:“竹沥可直接饮用,亦可烹茶,三小姐尝一尝鲜便罢,多得却是没有的。”

    也不是每一棵竹子里都有竹沥,取了一罐子,分装下来,也送了不少人,小姐自己留下的也不多了。

    不过可以入药的苦竹沥,小姐却留着没送人。

    主要是苦竹沥入药,也不好直接送人。

    这般一小瓮,刚好够烹一次茶的量,宋婉慧不由笑了:“替我谢谢你家小姐,”说完,就转头吩咐了雀儿:“将我为虞大小姐准备的礼物,交给夏桃姑娘一并带回去。”

    雀儿回到内室拿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了夏桃。

    夏桃道了一声谢,便告退了。

    宋婉慧迫不及待打开了小瓮,倒了一小杯竹沥。

    淡红色的竹液盛在瓷白的小杯内,宛如一汪琼液,澄澈剔透,淡淡的竹香入鼻,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

    宋婉慧嗫了小口,竹沥初入口时,并没有什么味道,可入喉咙之后,齿颊间却隐有一丝甘冽。

    “难怪窈窈对竹沥如此推崇。”宋婉慧眼珠子一转,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宋明昭在画《蜀艾图》,每年端午节,文人墨客少不得要画蜀,画艾,挂于室内也能应一应景。

    小厮过来禀报:“少爷,三小姐过来了,说是虞家大小姐,今儿送了小姐一瓮竹沥,是难得的好东西,三小姐请少爷一道过去,烹茶品之。”

    乍一听到“虞大小姐”这四个字儿,宋明昭瞬间想到,虞府大小姐,姓虞,名幼窈,小名窈窈。

    难免想到了,四月初八沐佛节那日,虞大小姐一身素锦裙,站在绿盖如去的菩提树下,捧着许愿帛,踮起了足尖,许愿掷锦的画面。

    虞大小姐姿仪静好,宛然静美。

    虽然过了许久,可他依然记得她温软的声音,如娇莺燕啭,燕语喈喈,声声入耳:“佛家讲究缘份,万事适可而遏止,求的不过心安二字。”

    小厮见少爷一直没说话,想着三小姐还等着,就问:“三少爷,您可要前去?”

    “去!”宋明昭随手将笔扔进了笔洗里,转身就往门外走。

    倒让小厮看得一愣。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少爷的步伐急了一些,难道是担心三小姐久等了?

    宋明昭到了八角亭。

    宋婉慧已经支了小泥炉,燃了炭火,盏内淡红色的竹水,氤氲烟袅,淡雅的竹香,猝不及防便入了心窍。

    宋明昭坐到凳子上,接过了宋婉慧手中的茶镊:“我来!”

    宋婉慧惊了一下:“你要亲自烹茶?”

    大哥天资聪颖,打小就展现了非一般的天赋,父亲为免家中庶务杂乱,扰了他的心性,不仅单独在府里划了一大块地方,给他建了一座院子,甚至在他七岁的时候,将他送进了宝宁寺,说寺里清净,也更能静心读书。

    大约也是如此,大哥的性子淡漠,与她也不是太亲近。

    她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大哥亲手烹的茶。

    宋明昭淡声道:“《本草经》记载,竹沥乃天之神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不食,非竹水不饮,端午节前后的竹沥,更属难得。”

第343章:这不是亲哥吧

    宋明昭一边注意着火侯,待盏内沸了边,不疾不徐地夹了茶,放进了茶盏里:“我是担心你糟蹋了这难得的好物。”

    饶是温婉如宋婉慧,也不禁气结:“我也是打小就学了茶艺,怎就糟蹋了好物?!”

    宋明昭时不时拔弄炭火,并未搭话。

    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德性,让宋婉慧越想越气:“都是当哥哥的,差别怎就那么大,窈窈的表哥,不仅会指导窈窈练字、课业、琴艺,还会给窈窈做香扇、斫琴,窈窈十岁生辰那日,还送了窈窈一个桃花冻石的刻章,虞二小姐说,那是周表哥花了许多时间亲自雕得,连她父亲瞧了,都是赞不绝口呢……”

    宋明昭呼吸微缓,打断了她的话:“是虞府那位从幽州而来的表亲?幽州挥指佥事家的唯一的公子?”

    宋婉慧又是一愣,倒是没想到大哥会对周表哥的事感兴趣:“嗯,就是他。”

    见盏中的茶上下翻滚,宋明昭炉中的炭火拨开了:“叫什么?”

    宋婉慧下意识回答:“似乎叫,周令怀!”

    “他与虞府大小姐感情很好?”茶已经到了火候,宋明昭拿了茶斗,瓢了一斗茶,斟进了茶杯里。

    放置了片刻,便端起茶杯,送到鼻间轻轻一闻,淡漠的唇间,便也透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显然对自己烹的茶十分满意。

    宋婉慧见他只顾着自个自斟自品,气得不想说话了。

    果然!

    这不是亲哥吧!

    宋明昭嗫了一口茶轻品,竹香透了一丝甘冽,与茶内一丝药苦,相辅相成,入口便透了一丝轻涩、微苦,入喉咙便甘冽醇厚,入腹又觉得香沁五内,茶魂入窍,又觉得口中丝丝回甘,缠绕不去。

    宋明昭瞧了自家妹妹一眼:“怎么不说话?”

    宋婉慧一边品茶,一边道:“窈窈与这个表哥极亲近,三句话,两句不离表哥,而且她这个表哥,也是个厉害人,听说不仅是天人之才,而且擅琴、棋、书、画,窈窈屋里就挂了不少周家表哥的书法、画作,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出神入化,只可惜坏了腿……”

    宋明昭呼吸轻滞。

    便又想到了四月初八那日,虞家大小姐站在菩提树下许愿的画面。

    禁不住猜测,当时虞大小姐许了什么愿?

    是不是与她这位周表哥有关?

    宋明昭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就转了话题:“烹茶用的茶,是虞大小姐送给你的药茶?”

    宋婉慧点头:“是窈窈取了竹露,自己做的药茶,用竹沥烹煮此茶,自当别有一番滋味,是不是很不错?”

    宋明昭“嗯”了一声。

    宋婉慧瞧了这么大的院子,提议:“大哥,不如也在你的九昭轩种一片淡竹,这样每年端午逢雨,便也能凿竹取沥,烹茶煮水。”

    宋明昭瞧了满院名贵的花木,铲了竟也不觉得可惜。

    宋婉慧没听到大哥回答,便知道,自己打算落空了。

    她这个哥哥打小就油盐不进。

    怕不是亲哥吧!

    正胡思乱想着,宋婉慧便听到自己性子淡漠的大哥,出声:“钦天监断测,明儿天晴,护城河里的龙舟赛照常进行,你可邀请虞大小姐一道去看。”

    宋婉慧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虞府大房这边老弱病残也确实不好出门,之前长兴候的花会,已经麻烦了二房许多,想来窈窈也不好再与二房一道出门。

    这难得的端午龙舟赛,大约没机会瞧了。

    若她给窈窈下帖,邀请窈窈一起看龙舟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大哥什么时候关心这种事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大哥没少从她这儿拿窈窈做的药茶吃,依大哥的性子,能有此提议,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宋明昭转头交代了身边的小厮:“将南面那处小山头上的花木铲了,改种淡竹。”

    早年京里时兴引山、引水入院。

    他的九昭轩便填了一处山包,种了不少名贵花木,从前觉得倒也不错,可今儿却觉得种竹子似乎更雅一些。

    他抬目望去,恍惚间竟瞧见了一片竹林,有一道模糊的身影,穿了一身粉艳,正指挥着下人们凿竹取沥。

    宋明昭突然觉得眼晕,他用力摇晃了头朝那处瞧去——

    恍惚的画面尽数散去,耳边却依稀听到燕啭娇哝的声音:“宋明昭,我用竹沥煮茶给你吃好不好……”

    声声入耳,字字入心,却半点也不真切。

    宋明昭心悸得厉害,猛然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

    “大哥,你怎么了?”见他有些不对劲,宋婉慧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就瞧见他脸色白得厉害,竟隐带了一丝青灰,显得枯槁。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宋明昭喘了一口气,颤手端起了茶,送到唇边喝了几口,慢慢地,心中的悸动,便也平复下来,脸色也恢复如常了。

    宋婉慧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变禀了母亲,请御医上门瞧一瞧?”

    大哥方才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了,竟透了一股死灰一般的病态,仿佛人没死,可心已经行将就木。

    她实在难以形容,心里总觉得不安。

    宋明昭摇头:“我书房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待宋婉慧回答,他已经起身,大步走出了八角亭。

    宋婉慧见他龙行虎步,也确实不像有事,也就放心了。

    回到了书房,宋明昭怔然地坐在书案前,方才那恍惚间的模糊画面,不知为何,却令他心如刀绞。

    他铺了宣纸,提了笔,闭了眼睛,半晌之后睁开,一片竹叶在他的画成……

    虞府里头,虞幼窈收了宋婉慧的礼物,见是十分精致的香囊,也是很高兴,把玩了一会儿,就让春晓仔细着收。

    接着,便与表哥一道坐在潇湘林附近的亭子里煮茶。

    虞幼窈双手捧着香腮,瞧着表哥碾茶为末,单手执壶,冲沸水由上而下,时高时低,时急时缓,时快时慢,注入盛有茶末的盏内。

    茶、水相遇,汤纹水脉顿时变幻出了各种各样的图纹,有山川花鸟,虫鱼走兽,宛如一幅幅水墨丹青。

第344章:原谅表哥一次(求月票)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一脸惊奇:“表哥,分茶竟然还能这样玩?!”

    周令怀轻笑:“分茶手法各有不同,我用的是注茶法,与你所学的“搅”茶法,是有些不同。”

    “表哥,可真厉害呀!”之前许嬷嬷也提过“注茶法”,但许嬷嬷本身并不精通注茶法,所以就没教她这个。

    周令怀将分好的茶,递给了虞幼窈:“尝尝看。”

    虞幼窈双手捧过,低头轻闻了后,笑道:“茶气鲜香,甘醇,”说完了,她嘬了一口茶,含在舌尖滚了滚,这才入了喉咙:“既有茗茶之醇厚,亦不失竹沥水的清冽,我还是头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茶,表哥真棒。”

    周令怀低笑了一声:“表妹谬赞了。”

    虞幼窈捧着茶杯:“竹沥虽然是好东西,可性微寒,我做了八珍糕,袪湿行气,搭着一起用,表哥千万不要光喝茶。”

    表哥每到雨天就犯了腿疾,她也是昨儿才想到了八珍糕,这是一种养生甜品,有健脾养胃,强身健体,袪湿行气功效。

    她还往里头加了灵露,固本培元却是极好,正对了表哥的症。

    周令怀就瞧了桌子上一小盘八珍糕,里头只摆了八块,上头印了“福,寿,康,宁”等字样,做得十分轻巧:“你亲手做的?”

    虞幼窈点头:“八珍糕里用了少量人参,是大补之物,表哥最多吃三块,就不能再多吃了,不然虚不受补,反而补坏了身体。”

    表哥身体弱了一些,需大补元气,多吃两块也是使得。

    但不能过量。

    周令怀坐着没动,便也想到了这段时候,每逢雨天,小姑娘都会洗手为他做汤羹,滋补身体,一次也没有落下。

    见表哥没动,虞幼窈便就着帕子,捻了一块八珍糕,递到表哥跟前:“知道表哥不喜甜食,所以我少放了糖,味道一点也不甜腻,表哥尝尝看。”

    周令怀却觉得,就是放了十斤糖,他也能吃下去,就伸手接过了八珍糕,低头吃了一口。

    八珍糕入口即化,大约是用了药材,糖放得少,味道微苦,又巧妙地融入了一缕甜,非但不难吃,反而十分顺口,竟完全对了他的胃口。

    虞幼窈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我之前尝了一些,觉得有些苦,也不知道表哥喜不喜欢。”

    周令怀倏然笑了:“很好吃,我很喜欢。”

    是真喜欢。

    见表哥眼尾缓缓上挑,眼里透了一抹愉悦,虞幼窈就知道是真喜欢了,连忙道:“表哥喜欢,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八珍糕固本培元,对你身体好,又比较耐放,你每日吃一块,做一次能吃许多天,也不会费太多功夫。”

    周令怀颔首:“好。”

    两人一边品茶,吃糕,虞幼窈就想到了明儿的端午节:“明天表哥巳时(9点)就到窕玉院,我们一起包棕子,端午节要一起过才好玩。”

    小姑娘提及了端午节,便也不像那日,眼里透了遗憾,周令怀点头应下了。

    虞幼窈又想到了礼物的事:“我给表哥准备了礼物,表哥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小姑娘眼里透了好奇,周令怀倏然就想到,之前问他生辰礼物的事:“表妹亲自发话了,自然不能怠慢了去,不然又要哭鼻子了。”

    虞幼窈也想到了那桩,顿时大窘:“谁哭鼻子了,还不都怪表哥你坏,故意逗我,我才会……哼,总之都怪表哥,表哥居然还敢提,真是太过份了。”

    周令怀想笑,但在小姑娘又娇又凶的表情下,却生生忍下了笑,一本正经道:“好,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提,可好!”

    虞幼窈哼了哼鼻子,勉强道:“看在表哥道歉这么有诚心的份上,这次就原谅表哥一次啦!”

    说完了,她自个就先笑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柳儿就匆匆跑了过来:“小姐,松涛院里闹起来了,四少爷哭闹着要找娘,打砸了不少东西,下们人劝也劝不住……”

    周令怀沉了沉脸,有些不悦。

    虞幼窈转头瞧了表哥,弯了弯唇儿:“我先去松涛院看看,今儿天气湿凉,表哥在外头呆了许久,也该回去了。”

    周令怀点头:“你先去吧,我再坐一回儿就回青蕖院。”

    这段时间,他忙,小姑娘也忙,虽然每日也在见面,可小姑娘课程加了一门《天工开物》,便也没有太多闲暇时候。

    今天倒是难得便得浮生半日闲,却让虞善思搅了去。

    虞幼窈又蹲到表哥面前,拉了拉表哥腿上的绒毯,又握了握表哥的手,又嘱咐了一遍:“最多再呆一盏茶,就不能多呆了,不然受了湿气,你的腿又该疼得厉害。”

    上次表哥腿疾来势汹汹,把她吓到了。

    搞得现在每回下雨天,她都紧张兮兮,变了法儿地想帮着表哥滋补身体,身上暖和了,腿也能舒坦一些。

    周令怀笑得一脸无奈:“知道了,小管家婆。”

    虞幼窈听了这“小管家婆”三个字,有些不乐意地噘了嘴,但也没说什么,毕竟现在家里确实是她在管家。

    小管家婆似乎也没叫错。

    只是干嘛要叫一个“婆”字,感觉把她叫老了。

    虞幼窈恶作剧似的,冲表哥做了一个鬼脸,这才和夏桃一起去了松涛院。

    虞善思昨儿溺水,昏迷了一整晚,今儿上午一醒来,就哭闹着不住松涛院,要去主院找娘。

    下人们就说,大夫人头症严重,搬进了静心居养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虞善思不相信,就要去嫏还院找姐姐。

    下人们又说,三小姐昨儿犯了病,胡御医上门为三姐诊治之后,说三小姐需要静养,嫏还院闭了院子。

    这下,虞善思哪儿还能忍得住,当场就发了火,闹腾起来了。

    虞幼窈一进屋,就听到内室传来“哐当”,“砰咚”,“哗啦”的打砸声,还有虞善思嚎哭大叫的声音。

    柳儿打了帘子,虞幼窈走进了屋里,一眼就瞧到了一室的狼藉,地上乱七八糟,全是虞善思打砸的东西。

第345章:恶毒的女人

    她转头吩咐身边的一婆子:“将屋里打砸的东西收拾干净了,损了什么东西,都造了册子,送到静心居里交给大夫人,让大夫人填补上了。”

    虞善思屋里的东西,都是走了公中,打砸的东西,也都是公中的,理应由杨氏这个做母亲的填补。

    婆子连连应是。

    见了虞幼窈,虞善思哇哇大叫:“虞幼窈,是不是你害我溺水,是不是你害了我娘和姐姐,我要告诉爹,让爹将你赶出虞府……”

    虞幼窈表情淡淡地,连解释也懒得了:“直呼长姐名讳,毫无长幼尊卑,”她转瞧吩咐柳儿:“去将府里的教引嬷嬷请来,让她好好教教四少爷规矩,在四少爷规矩学好之前,不允四少爷踏出松涛院半步,松涛院每月用度减半。”

    柳儿应是,下去请人了。

    虞善思却听得哇哇大叫:“我可是父亲的独子,你敢这样对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被宠坏的小孩罢了,虞幼窈可不惯着他:“杨大夫人犯了头症,在静心居休养,三妹妹病重,需要静休,也不允打扰,都说长姐如母,我既为长姐,教养家中弟妹也是责无旁怠,你若不服气,尽管去寻了父亲。”

    到底还是个孩子,平常叫母亲纵着,让下人们捧着,性子养得骄横。

    可今儿碰到了比他还要横的虞幼窈,不仅不哄着他,竟然对他不假以辞色。

    虞善思愤怒,委屈,难过,顿时变成了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可怜了,扯着嗓子就嚎哭:“娘,哇啊,呜呜,我要我娘,我要去找我娘……”

    虞幼窈轻笑了一声:“看在四弟昨儿溺水,受了惊吓,今儿打砸了东西,便也算了,再有下次,打砸一回,饿上一天。”

    虞善思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大叫:“你、你我都哭了,你还这样对我,哇呜,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了我娘和我姐,现在又想来害我,我告诉你,我可是父亲的独子……”

    虞幼窈目光微沉:“四少爷今儿的午膳,就喂了院子里的狗。”

    虞善思顿时委屈得嗷嗷嚎哭:“哇嗷,我要告诉父亲,你欺负我,不给我饭吃……”

    虞幼窈淡声吩咐松涛院里的下人:“以后松涛院里的事,也不必再往我这儿禀报,直接禀报了赵大,让父亲定夺。”

    说完了,她就带着婆子出了松涛院。

    春晓见她走得干脆,忍不住问:“小姐,您真的不管四少爷吗?”

    如今家里是小姐在管家,老夫人年岁大了,长姐如母,如果小姐不管四少爷,四少爷岂不是没人管了?

    虞幼窈淡淡道:“看顾一二便罢,四弟养坏了心性,父亲也不会放心让旁人插手四弟的教养。”

    更何况,她也不想管虞善思。

    虞幼窈回了窕玉院,就吩咐柳儿:“吩咐小厨房,以后每日熬一盅调补身体的药膳,送去秋姨娘那儿,她也该调养好了身体,为家里开枝散叶。"

    她并不在意秋娘是否能为虞府开枝散叶。

    只是祖母却因虞善思的事,受了不小的打击,也不能冷眼旁观。

    杨氏不足为患,虞兼葭既为了对付她,连自己亲弟弟都下得去手,却不得不防,为免她将来拿捏虞善思作祟,大房也确实该添丁了。

    安寿堂里。

    虞老夫人在佛堂里抄了一上午的佛经,一直到午膳时候,柳嬷嬷过来喊人:“老夫人,该用午膳了,大小姐今儿上午使人送了亲手做的八珍糕,刚刚又命人送来了温补的药膳,您早膳用得少,午膳好赖也要吃几口,不然大小姐也该担心了。”

    虞老夫人这才停了笔,微微一叹:“走吧!”

    柳嬷嬷连忙扶起她,到了外间用膳。

    大约是不想糟蹋了孙女儿的心意,虞老夫人勉强吃了小碗药膳,用了两块八珍糕,便也吃不下了。

    “主院、松涛院、嫏还院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杨氏管着家里,将家也管坏了,纵得下人们一个个不成体统,思哥儿溺了水,整个府里都闹腾得人仰马翻,上上下下的人,都换了一道。

    柳嬷嬷点头:“都处理好了,大夫人身边伺候的人,都打了板子,卖到了牙行,其他人也都绑了,送到庄子上做苦力,松涛院和嫏还院也都如此处置。”

    她停了一下话,又道:“府里,头前挑了一批下人进府,调教了些天,勉强还是得用的,四少爷那边,大小姐送了教引嬷嬷过去教导规矩,三小姐跟前也挑了懂些药理的人伺候,只不过跟前伺候的人,还是需要仔细寻摸才是。”

    这般安排也是妥当,这乱七八糟的事儿也算告一段落了,虞老夫人面色微缓:“如此甚好,其他的,你先紧着挑。”

    柳嬷嬷应是。

    “去库房挑些补品送到秋姨娘那儿,大老爷身边的几个通房小丫头的药也停了,好好养着她们的身体,吩咐下去,若谁能怀上,就提做姨娘,”说到这儿,虞老夫人微微一叹,半晌才道:“大房也该添丁了。”

    从前,主院的事她没管过。

    一是因为身体不好,没有精力管,二也是杨氏不服管,三也是因为大儿子信任杨氏,她也不想自讨了没趣。

    可大房叫杨氏折腾得乌烟瘴气。

    四姐儿被养大了心,一味掐尖要强,想要压嫡女一头。

    思哥儿被养坏了心性,眼瞅着都要七岁了,连道理也没学全了。

    就连三姐儿也是养多了心思,坏了身体,病弱至此。

    她也该好好管一管了。

    柳嬷嬷低声应下了。

    虞老夫人用了一些茶,淡淡的药苦,进了喉,心中的憋闷也缓和了一些:“明儿端午节,家里都安排得如何?”

    柳嬷嬷笑了:“大小姐管着家里,哪能有什么差错?一早就准备妥妥地,保管不叫您操了心去。”

    虞老夫人有些欣慰,又有些难受:“也对,昨儿家里闹腾成了那样,连我也觉得棘手了,可窈窈却半点也不惊慌,都能一一处理妥当了,不让我操心,如此还有什么事,是她处理不了的?”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息:“半大的孩子,真是苦了她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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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万福介绍: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虞幼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嫁给镇国侯世子宋明昭,成了三妹妹虞兼葭的药引。
取了三年心头血,虞幼窈油尽灯枯,被剜心而死。
醒来后,虞幼窈心肝乱颤,抱紧了幽州来的表哥大腿:“表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令怀遂撑她腰,带着她一路荣华,凤仪天下。
虞幼窈及笄后,
镇国候世子宋明昭上门提亲,
周令怀将虞幼窈堵在墙角里,声嘶音哑:“不许嫁给别人!”
幽王谋逆,满门抄斩,世子殷怀玺,化名周令怀,携不臣之心,怀蚀骨之恨,住进了虞府,以天下为棋,掀起了乱世风云。
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残废,只有小姑娘蹲在他面前,心疼他:“表哥,疼不疼?”
周令怀遂愿:“以一身血肉残躯遮风挡雨,护她衣裙无尘,护她鬓角无霜,护她一世周全,予她一世荣宁。”
1V1,男女身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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