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表哥,汤好不好喝(求月票)
“准备一下,去表哥院子里。”虞幼窈指挥夏桃将药油、护腿、各种方子都带好,这才去了青蕖院。
见虞幼窈来了,长安赶忙道:“少爷昨天晚上,替……”想到了少爷的吩咐,他又将到了嘴里的话咽了,话锋一转:“腿疼得厉害,熬了一宿没睡,方才叫孙伯扎了针,腿上疼得好些,便睡下了,现下还没有醒。”
言下之意,你就不要打扰少爷休息了。
虞幼窈也听懂了,也觉得表哥确实要多休息,就交代夏桃将带来的东西放到屋里:“我先去寻孙伯。”
孙伯正在屋里头瞧医书,虞幼窈凑过去,将一沓写满了字的纸拿出来,给孙伯瞧:“表哥的身子平常也要仔细养一养,我与许嬷嬷商量着,给表哥做了一个大致的调养安排,您仔细瞧一瞧,看看得不得用?”
孙伯有些惊讶,抬起头瞧了虞幼窈一眼:“你倒是有心,我虽然会医术,往常也会开些药膳给少爷调补身子,但论起调补,到底不如宫里头精通此道的嬷嬷更精心。”
往常他也不是没有让少爷仔细养着腿,可少爷对自己的腿不上心,他们再急也是没辙。
细瞧了虞幼窈的安排,除了每日早、中、晚三餐外,上午、下午、晚间都另外安排了温补的药膳,睡前泡足,三日一次药浴,连用的香,也都是活血袪湿的。
孙伯点点头:“这样调养着,一时虽然瞧不见效果,但少爷身子虚不受补,在日常生活起居之中慢慢改善,更见效果。”
说完话,虞幼窈又去了小厨房,交代里头的厨娘:“这是泡足的药,分量我都配好了,你放锅里煮沸了,等表哥醒了,泡一泡也能舒服些。”
回到厅里,周令怀已经起身了,身上披着鹿裘,脚边还烤了炭盆。
虞幼窈看得心中一涩,走到表哥跟前:“长安说表哥昨晚腿疼,一宿都没睡,怎么不多睡一会?是不是腿又疼了?”
小姑娘娘声音温软,周令怀顿觉,骨疼难忍的膝盖,也不是那么难捱了:“还好!”
刚扎针那会,腿疼得不那么难受,就是睡了一小会,可没多久便又觉得双腿又冷又疼,加了两床厚被,被窝里搁了四个汤婆子也是不管用,睡不暖和,还越睡越冷了。
小姑娘一来,他就知道了,顿时也没了睡意。
虞幼窈撇撇嘴,表哥是为了让她安心,拿话来糊弄她呢:“我给表哥熬了鹿茸人参鸡汤,搁在炭炉旁温着,这会喝着正好,天气乍寒,表哥受不得湿气,虽不能大补,却也要进补,不然身子可受不住。”
周令怀瞧向不远处半人高的铜炉,铜炉里炭火烧得正旺,旁边搁着食盒,是虞幼窈带来的,他一进来就瞧见了。
虞幼窈拿过食盒,取出里头的汤盅,食盒放在炭炉边上烘着,汤一盛进碗里,就冒出了白烟。
一阵鲜香醇厚的鸡汤味倏然发散,一时飘了满屋。
“我也是头一次熬汤,味道不如厨房做得好,表哥可不能嫌弃。”做药膳的步骤,虞幼窈是严格按照《鼎食方》上头的要求来做。
油盐香料等,也是赵妈妈准备好的,火候也有赵妈妈看着,她就负责动了个手,来之前,也尝了小半碗,味道还是不错。
周令怀一怔,就看了小姑娘白嫩嫩地小手。
大户人家的姐儿们,大多都要学些灶房上的事,但都不怎么动手,指挥着下人来做。
恰在这时,长安走进屋里,就闻见一屋子的鸡汤味:“表姑娘,怎的给少爷熬了鸡汤,你不知道少爷他……”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周令怀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长安顿时连背都僵直了。
虞幼窈将鸡汤献宝似的递给了表哥:“表哥,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鸡汤熬得清淡,盛在瓷白碗里,像琥珀一般黄亮诱人,连长安也没忍住瞅了一眼,咽了一下口水。
周令怀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接过,在长安诡异的目光下,淡定地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鸡汤鲜爽而清香,似乎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喝。
这时,虞幼窈终于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了长安:“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长安无语到了极点,连话也不想说了。
少爷都把鸡汤喝到嘴里去了,他难道还能说,少爷打小就挑嘴,嫌弃鸡汤油腻,最不喜欢喝鸡汤的吗?
他可算是明白了,少爷喝不喝鸡汤那也要看脸的。
“到底是什么事?”虞幼窈心里有些紧张,担心是表哥身子有什么不好。
而周令怀也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看他。
长安顶着少爷沉沉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说:“就是少爷往常饮食清淡了一些,吃不惯太油腻的东西,我担心少爷肠胃受不住。”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啊,那没关系,鸡汤我做的清淡,表哥吃一些也不妨碍。”
长安闭了嘴巴。
虞幼窈转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表哥:“鸡汤好不好喝?”
“很好!”这一盅鹿茸人参鸡汤,做得清淡,却是十分滋补,便是周令怀不喜鸡汤味,也不得不承认,一碗热乎乎的鸡汤下了肚,仿佛从腹里暖进了血里头,身上也不那么阴冷了,连苍白的脸色,也多了些血气。
周令怀淡白的唇,透着病态的白,轻勾了一下唇角,宛如开尽荼白的荼蘼花——韶华盛极!
便在这时,厨房里的婆子提着木桶走进来:“表少爷,泡足的药熬好了。”
周令怀一怔,转头瞧向了虞幼窈。
虞幼窈连忙道:“是我吩咐厨房熬的,以后表哥早晚都要泡脚,虽不能缓解腿疼,但热乎乎的泡着,也能舒服一些,表哥就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子,连长安也大意了去,以后可不许这样,要听我的,这样对身体好。”
长安一听这话,顿时气瞪了眼睛,活像个青蛙眼似的。
哪儿是他大意,分明是少爷自己太不把身子当回事,说也不听,劝也不行,他一个下人,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能怎么办?
第152章:我给表哥做推拿(求月票)
周令怀抿了唇,他的生活起居,往常都是长安在打理,因他不喜繁琐,身边的一应事,也都尽量简便着来。
如今小姑娘一折腾起来,他却是很不习惯,便是再纵着她,也难免有些头疼,额上的青筋也是一鼓一鼓的,他不由伸手按了按。
长安瞧见了,忍不住同情地瞥了一眼虞幼窈。
见惯了少爷待虞幼窈是如何纵容,眼见着少爷对她不耐起来,心里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虞幼窈可没注意到表哥的态度,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话:“不光如此,我还给表哥做了调养的安排,表哥要……”
周令怀用力按了一下额头。
完了,完了,少爷是真恼了,长安下意识退到了门边,做好了一会儿情况不对,就夺门而出。
可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周令怀初时,确实觉得有些气躁,可听着小姑娘字字关心,突然间就冷静下来了,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小姑娘:“便按表妹说的来。”
长安不可置信,就这样?
“那表哥就先泡着,我先出……”表哥要泡脚,腿少不得要也要露出来,她却是不好继续呆着,免得叫表哥不自在。
眼见着小姑娘转身要走了,周令怀不知怎就想到,中午那会小姑娘脸上一闪即失的黯然,心中狠狠一颤,鬼使神差就开了口:“不用!”
虞幼窈愣了一下。
等周令怀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脱了鞋袜,双手更是不听使唤,撩起了裤脚,放进了木桶里。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一不小心瞧见了表哥的腿,连心也揪了一下,险些没忍住当场哭起来。
表哥右腿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从膝盖处到了踝骨,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狰狞又吓人,便是脚趾头想一想,也能知道,这道伤当初有多么严重。
大约是久不走路,腿上的肉有些萎缩,瞧着也有些干瘪,竟比手臂还要细瘦……
小姑娘咬着唇儿,盯着他的腿一直看一直看,也不说话,周令怀猛地抿了唇,就要将裤子放下来。
小姑娘突然蹲到了他的面前,呶着小嘴儿:“表哥的腿都萎缩了,长安到底是怎么照顾的?便是一时没法子走路,也要每日早晚,用药油推拿着,把腿养着,怪不得表哥一到雨天就腿疼,全是没仔细照料。”
说完了,她还抬头狠瞪了长安一眼。
长安也是气鼓了脸,孙伯早说了,少爷的腿要用药油养着,还教了他一些推拿的手法,可少爷这双腿,等闲连看也不叫人看。
是他照料不好的吗?
周令怀呼吸一松,这才发现方才不知何时,竟不觉就摒住了呼吸。
这会呼吸一松,胸腔里有一股浊气,便不由自主地吐出来,一时间,连僵直的背脊,也放松下来。
虞幼窈瞪完了长安,又转头:“表哥,别担心,我跟许嬷嬷学了一套推拿法,还做了不错的药油,以后有我帮着表哥仔细养着腿,表哥的腿就会好很多,将来表哥的腿治好了,也不会妨碍走路。”
周令怀闻言又是一愣:“不问我,腿是怎么伤的吗?”
这样长的一条疤痕,不是轻易能伤的。
老实说,她是想问的,可那些都过去了,于是就摇摇头:“表哥以后想说的时候,就告诉我,现在我只想表哥好好的。”
如果真的想说,不需要她问,表哥也会告诉她的。
周令怀深深地看着小姑娘,没说话。
虞幼窈转开了话题:“表哥,我帮你敷一敷腿。”
周令怀一时竟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了。
按道理说,他应该拒绝。
小姑娘不管怎么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总不能做这些粗活,虽是表兄妹,平常亲近些也使得,可也是有男女大防,也着实不妥……
周令怀瞧了一眼长安:“退下吧!”
他喜静,小姑娘每回都是一个人来青蕖院,便是有时带了丫鬟过来,一个个也都是机灵人,屋里只剩下长安。
外头的夏桃正在打络子,见长安灰溜溜地出来,撇了一下嘴。
就没见过比这还没眼色的人。
听说是周大老爷麾下一员小将家的儿子,父亲战死后,家里的寡母也改了嫁,周大老爷便将长安接到周府里养着,也没当下人养,打小与表少爷一起长大,两人情份不一般。
周家巨变,家里的头的下人放的放,走的走,也没剩几个。
长安主动愿意留下来照顾表少爷,可到底也不是打小的奴才,人也不大靠谱。
也不想一想,小姐与表少爷在一块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旁的人都成了多余了,哪还能碍眼了去。
屋子里,虞幼窈拿了巾子,就着热乎乎的药汤,帮着表哥敷腿:“多泡一泡,用热水敷一敷,腿上暖和了,表哥肯定也能舒服一些。”
这样泡了一会,周令怀确实觉得舒服一些。
感觉水温凉了一些,虞幼窈就不让表哥继续泡了:“我给表哥做推拿,头一次做这个,穴位还找不大准,找错了地方,叫表哥不舒服了,表哥可不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我。”
周令怀张了张嘴,一股姜辣与松油的味道,一齐冲进了口鼻,也不是太难闻,就是味道太怪了,让人一时受不了。
他想要拒绝。
可瞧着小姑娘搬了小杌,坐到他面前,一脸跃跃欲试,喉咙里止不住一阵涩然,竟是开不了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小姑娘殷切地关心与照顾,他突然变得木讷了,却是连一句话也不知道说。
虞幼窈将药油搓在掌心里,找到了表哥腿上的一处穴位,先是均匀涂了一层,然后按压着穴位,开始打圈:“表哥,可有什么感觉??”
周令怀摇摇头,哑声道:“没有。”
他的腿部肌肉是麻木的,并不知道疼,平常也没什么知觉,也就是下雨天,天气湿冷了,才会骨疼难忍。
虞幼窈调整了位置:“现在呢?”
周令怀自己还没有反应,可腿上萎缩的肌肉,已经轻微地抽颤着,显然这一次是找准了穴位,推拿手法刺激了穴位,令他腿部有了轻微的反应。
第153章:表妹受累了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这回是找准了。”
起初,周令怀并没有太大感觉,只觉得腿上钝疼,过了一会,就隐隐感觉到腿上有些极轻微的麻热。
大约一柱香,虞幼窈又往手里倒了些药油搓开,找了另一处穴位,用不同的指法配合推拿。
屋子里很安静,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旺,周令怀身上披着鹿裘,刚刚还觉得冷,这竟有些躁了。
双手倏然攥紧了扶手,腿间麻热的感觉越发明显,带着一股子酸意,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坦,实在难以形容。
周令怀喉结上下滚动,有一种想要申吟的冲动。
音才到了喉咙里,没抑制住,就从鼻腔里发了一声轻“嗯”。
周令怀耳根微热,连面上也透了一丝薄红,连忙抿紧了唇,将喉咙里的声音忍下,才没叫声音打嘴里出来。
听到表哥轻哼了声,虞幼窈动作不停:“是不是不舒服?”
周令怀摇头,声音沙哑:“没有,让表妹帮着推拿了一会,腿上也觉得暖和了些,似乎没之前那么疼了。”
这也是实话。
见表哥面色不似之前那样苍白,虞幼窈很高兴:“表哥这是骨痛,一时没法治,但只要多尽心养着,肯定会好一些,表哥就是对自己太不上心,长安一个半大的孩子,又是男儿,肯定想不来这么多,孙伯年纪大,也没太多精力顾着这些,就将表哥的腿给耽误了,让表哥吃了罪。”
周令怀往常没想这些。
腿坏了之后,孙伯说他伤了根骨,却是没几年可活,他便一心只想着复仇,没顾着这一双废腿,反正也是废了。
孙伯和长安起初也会劝一劝,可实在劝不动。
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劝了。
小姑娘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的腿,他腿上的肉抽颤狠了,就会放轻一些力道,皮肉没动静时,又会一点一点地加重力气。
没一会,小姑娘的呼吸急促了些,额头上、鼻尖都出了汗,玉白的小脸也是一片嫣红,瞧着娇艳又鲜妍。
做推拿却是很费劲,周令怀舍不得小姑娘受累:“我腿疼好了许多,表妹歇一歇手。”
虞幼窈头也不抬:“那不成,许嬷嬷说了,每个穴位一柱香,这样效果才最好,剩下最后一个穴位,一会就好了。”
周令怀蹙了一下眉,没说话。
虞幼窈想着,推拿是要每天早晚做一次,她却是没时间天天给表哥做推拿,长安瞧着不大靠谱,还是要寻一个得力地人,照顾表哥的生活起居。
“表哥,青蕖院里的人也太少了,你跟前伺候的,也只有长安一个,这可不行,要不再寻一个持重一些的过来,也妥当一些。”
祖母之前也安排了一些,但表哥腿不好,也喜欢清静,便打发了好些。
周令怀见小姑娘满含希冀,就点头:“周家落败之后,大多数产业都被官府没收,有一些被族里收回,祖母在通州有个庄子,家中有一些老仆,在出事之后,便是打发到这个庄子里做事,便挑两个人过来。”
“都是表哥家中从前的老仆,自然是得用的,多几个人,照料着也妥当。”虞幼窈有些不高兴,周氏族都是一群中山狼,连周家的产业都要抢夺,若非忌惮虞府,表哥怕是连这最后一处庄子也保不住了。
周令怀目光轻闪,点头。
这次上京也有许多谋划,身边伺候的人,自然都要信得过的,虞府派来的下人,他自然是不放心用,所以就打发出去了。
他如今也是寄人篱下,身边的人都要经过虞府,有了小姑娘这话,他将从前的老仆招进府里,便是过了明路。
小姑娘大约也察觉了他的一些端倪,可她只当没发生过,处处为他思虑。
一整套推拿做下来,虞幼窈觉得两条手臂又酸又胀,都不像自己的,她轻轻甩了几下,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可瞧着表哥蹙紧的眉,也松开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些许血气,虞幼窈又觉得高兴:“表哥,腿有没有好一些?”
周令怀点头:“好了许多,表妹受累了。”
三年来,他从没像现在一样松快,药油渗进了皮肉里,透进了骨头,一直暖进了骨子,没了那股子阴冷,腿上疼痛也减轻了许多,麻木了的皮肉,也透了一阵酸麻,初一开始,觉得有些受不住这种怪异的感觉,可过一会,又觉得爽快。
“我给表哥准备了护腿,里头缝了艾叶灰做的药包,还放了一些活血化湿的药材,表哥像我这样,将护腿放在炭火上烤一烤,等烤热了,就绑到腿上,能热很久,我准备了两个,若是凉了,表哥就换一个使。”
虞幼窈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护腿放在炭盆上头翻来覆去的烤,艾叶灰就是烤热了,贴着肉,也不会烫人。
艾叶灰做的药包,发出淡淡的艾叶香,连屋里有些冲鼻的药油味道,也驱散了一些。
周令怀瞧着小姑娘将护腿烤好了,就仔细地帮他绑在膝盖处,护腿贴着皮肉,热热地,十分舒服,却也不会烫人,刚刚用药油做了推拿,这会护腿一绑到腿上,他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虞幼窈抬头,眼睛亮晶晶地:“表哥,暖不暖和?”
周令怀含着笑:“很暖和。”
每逢秋冬的时候,他也会绑着用羊羔皮做的护腿,里头塞了厚厚的棉絮,绑在腿上,既臃肿又不方便,也没觉得多暖和。
可小姑娘做的护腿,却是十分轻便,两层羊羔皮,里头均匀地铺了一层艾叶灰,与一些磨成了粉的药材,艾叶灰烤热了,贴着皮子,不会太烫,也能热许多,若是坐在炭盆旁边,护腿时常烘着,便时时都是热的,贴身又暖和,却是比什么都好。
虞幼窈握着表哥的手,表哥冰凉的手,终于暖了一些:“表哥,我明天使工匠过来给你砌一个暖炕,晚上睡觉烧着暖炕,暖和。”
家里头有地龙,可地龙只在天冷的时候烧着,也没暖炕暖和。
第154章:腿疼好了一些
暖炕砌来也简单,不费什么功夫,多请几个人上午砌了,烧了炭烘一烘,大约晚上就能睡上了。
周令怀颔首,身上暖和了,便觉得有些热。
见表哥额上覆了一层薄汗,虞幼窈唤来长安:“表哥热出了汗,拿一件披风,与一条小毯子,便将鹿裘换下来。”
长安转头一瞧,少爷果然出了汗,也不知道虞表小姐给少爷施了什么法子,哪还有意见,赶忙去了内室。
长安拿来了披风与绒毯,要伺候少爷穿上。
虞幼窈却伸手拿过,仔细地替表哥穿了披风,又将小绒毯搭在表哥腿上:“会不会觉得凉?”
周令怀摇头:“很好。”
虞幼窈放下心,转头对长安交代:“一会冷了,就将鹿裘加上,表哥受不得湿气,更受不得湿汗,叫汗气一发,湿气就上了身,要特别注意,大约两盏茶左右,就要查看表哥的冷热。”
长安点头,他也不得不承认,照顾少爷还是虞幼窈更细致一些。
虞幼窈将药油拿给了长安:“一个时辰给表哥涂一遍药油,涂的时候要注意,多帮表哥揉揉腿,让药油渗进皮里去,一柱香时间最佳。”
长安接过药油,转头瞧了少爷,见少爷没表示什么,就知道,少爷是将虞幼窈的话听进去了。
心里也觉得高兴。
虞幼窈一指铜炉旁的食盅:“里头的鹿茸人参鸡汤,很是滋补,表哥觉得冷了,就喝一碗暖暖肚里,身子也能暖一些。”
长安本是好好听着,可听着她方方面面,连少爷吃喝拉撒都要管,顿时气瞪了眼睛,他照顾少爷也有多年了,虽比不上丫鬟更细心,可这些也是做惯的,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不靠谱吗?
虞幼窈可不管他服不服气:“这几天表哥的吃食,就从窕玉院里送,等周家老仆过来了再说。”
长安张了张嘴……
虞幼窈没理会:“抽个时间去一趟窕玉院,让许嬷嬷教你一套推拿,以后每日早晚,都要搭着药油,帮表哥推拿腿部。”
长安要说话,虞幼窈已经转头对表哥说:“表哥,我先回去,这些天你身子不舒服,就不用往窕玉院跑,我课业上有不懂的,就来青蕖院里寻你。”
周令怀点头:“好!”
小姑娘方方面面细致交代,问也不问他的意思,他从旁听着,却是连话也插不上了,也是让他哭笑不得了。
酉时初至,柳嬷嬷就命人摆了膳。
人老了,肚肠也就弱了一些,吃得晚了,肚里积了食,也就不好克化了。
虞老夫人神色焉焉地坐在桌边,问:“窈窈下午在青蕖院里呆了一两个时辰?”
柳嬷嬷点头:“表少爷的腿症发了,骨疼得厉害,表少爷身边也没个妥贴的人照料着,大小姐就过去帮忙照顾着些。”
虞老夫人点头:“也是,长安小了些,是个忠心的孩子,可瞧着也不大稳重,孙伯年岁大了,哪有精力照顾人?还是得寻几个麻利的人到青蕖院里,也妥当些,哪能每次腿症发了,就让窈窈累了去。”
周令怀才进府那会,也安排了不少人到青蕖院里伺候。
但周令怀喜静,刚住进府里,也不习惯院子里太多生人,另外他坏了腿,平常也是深居简出,身边人一多,难免嘴就杂了一些,少不得一些舌根子,对他也着实不好,所以便由着他打发了院里头的人。
却是没想到今天这一出。
柳嬷嬷连忙附合:“老夫人说得是,我明儿去青蕖院里问一问表少爷的意思。”
虞老夫人拿了筷子,正要用膳。
青袖就领着秋杏进了屋。
秋杏给虞老夫人行礼:“老夫人,今儿下午,小姐亲自下厨,给您熬了当归人参鸡汤,让奴婢给老夫人送来,小姐还交代,天气湿冷,当归人参鸡汤温补气血,做得也清淡一些,老夫人夜里少喝一些,也能养神安眠。”
虞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这孩子,这好端端地怎就亲自下了厨房?就没有把厨房给烧着了?”
秋杏笑道:“小姐是瞧着今儿下雨,天气湿冷,想着老夫人您有老寒症,身上怕是不自在了,就去厨房里亲手熬了滋补暖身的药膳,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小姐这阵子跟着许嬷嬷一起学了灶房上的事,经常去厨房里头,老夫人平常吃的药膳,也都是小姐教厨房里的人做得,哪还能烧了厨房,便是赵妈妈一旁瞧了,也说大小姐做起事来,半点也不含糊。”
话是说得实在,可里头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实在,叫人听了,好像熬汤全是为了虞老夫人是的。
孙女儿孝顺,处处想着她,虞老夫人哪有不高兴的:“灶房里头哪是轻省的,可别把窈窈累着了。”
秋杏点头应是,又道:“大小姐还说,天气湿冷,这几日安寿堂里药膳,都由窕玉院做好了送来,也给老夫人好好补一补。”
青袖送秋杏出了门。
虞老夫人美滋滋地喝着孙女儿亲自熬的汤,笑得见牙不见眼:“这鸡汤熬得好啊,喝在嘴里头,是一点也不腻,反而透着一股鲜香味儿,窈窈可是长本事了。”
柳嬷嬷也在一旁笑着。
往常大小姐有空了,便撒着腿儿往安寿堂里跑,可表少爷进府了之后,大小姐与表少爷亲近起来,难免就不能时时陪着老夫人,老夫人对此虽是乐于见成,可这心里头难免就有些不对劲了。
表少爷是犯腿症,骨疼难忍,可老夫人也有老寒症,天气一冷,身上也不舒坦,可孙女儿尽顾着旁人去了,她哪能高兴?
这会儿,大小姐的汤一送来,老夫人可不得就高兴了?
吃完晚膳,虞老夫人靠在榻上:“令怀这腿,也得精心照料着才行,可得仔细寻摸几个妥当的人,不能大意了去。”
第二日上午,就有人过来给周令怀砌暖炕。
虞幼窈要上家学,不能亲自盯着,就拜托了许嬷嬷过去瞧一瞧。
等中午,虞幼窈下了家学,连窕玉院也没回,就直奔青蕖院,暖炕已经砌好了,屋里烧着炭火烘着。
第155章:表哥可真厉害(求月票)
虞幼窈围着暖炕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表哥的腿今儿好些了吗?昨天晚上睡前,有没有泡脚?长安有没有使着药油给你推拿穴位?”
周令怀表情微顿:“已经好了许多。”
如今长安也是长进了。
昨天晚上,拿了药油过来给他做推拿,他还没开口……
长安就拿了小姑娘做伐子:“表小姐可是再三交代,少爷要是不配合,我明儿就告了表小姐,看她气不气。”
有那么一瞬间,周令怀有种想将长安换掉的冲动。
小姑娘虽然也有些气力,但推拿了一会,难免就有些气力虚浮,轻重不均,长安是习武之人,身上有把力气,对穴位上的轻重,也拿捏的更精准一些。
一整套做下来,周令怀出了一身汗,泡了小姑娘拿来的药浴,便是混身清爽,夜里也是难得睡了两个时辰,便是后半夜,觉得腿疼了,长安又替他揉了药油,换了烤热的护腿,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往常周令怀也用过一些药油,是孙伯自己做的,效果哪还能差了去?却是没这样的效果。
但凡出自虞幼窈之手的东西,效果似乎都比旁的好。
药膳,药茶,药香,药油……
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这是宫里头的方子,效果与一般不同。
可这话也就糊弄一下没见过世面的人。
他从小到大,也是金福玉贵,宫里头的东西没少用过,效果确实与旁的不同,可也没好到这份上。
她身上大约还有一些其他端倪。
但小姑娘没有刻意瞒他,他自然也不会去探究寻问。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也正是这份难言的默契,让他与小姑娘之间有一种旁人莫可能及的亲近。
周令怀轻弯了一下唇瓣。
小姑娘盯着桌上刨制好的桐木,笑得明媚又灿烂,便是雨天没了太阳,也觉得屋里头明亮得很。
“表哥,表哥,琴材这么快就刨制好了。”虞幼窈跑到表哥面前,声音十分欢快。
周令怀笑得墨眉舒展:“也是恰巧赶上了好时候。”
虞幼窈不解:“刨制琴木也有许多讲究?”
周令怀解释:“比斩桐的讲究大得多,需晴日干木,雨日湿木,干湿交替,则音清。”
桐木刨制干了,后头雨一下,湿气入桐木,便是大功告成了,如此做的桐木,不仅音清,还多了几分厚重,音色也更丰富一些,便是许多传世名琴,所用的琴材,也没他刨制的这个好。
虞幼窈点头:“表哥可真厉害。”
这场雨,一连下了四五日。
等天色放晴,天气也热了起来,府里头都换了新做的春衫,姐儿们一个个眼瞅着长成了大姑娘,也是花红绿柳。
窕玉院里的青桐长出了新叶,嫩绿的小叶,长在高枝上头迎风摇曳,却是赏心悦目。
“大小姐,牙人领着周家的老仆进了府,在扶风院候着。”春晓一进了香房,就闻见了冲鼻的味道,就将屋里的窗子全打开,也好散一散味。
将做好的药油装好,虞幼窈这才起身:“我身上一身的药油味道,太难闻了,先洗一洗,换身衣裳,再过去瞧瞧。”
春晓去安排虞幼窈沐浴。
虞幼窈简单洗了一下,就换了干爽的衣裳,去了扶风院。
府里头的下人,除了一些家生奴仆,大多都是从牙行里挑的,牙行会调教些规矩,查清楚这些人的来路,各家使着也放心些。
便安排周家老仆进府伺候,也不能直接把人接进府。
通州隔着京里不远,马车也就一日路程,虞幼窈安排周家的几个老仆进了京,送进了牙行里头,出了一笔银子,请牙行做保,然后,又让牙行再调教个三五天,仔细查一查来路。
牙行有自己的来路与手段,查人这方面,比旁的要强。
周家老仆的事,虞幼窈就告诉了祖母,其他人也是不知道的。
如今,她管着家,表面上的功夫也是要做足了,才能名正言顺,没得叫人指摘了去,借机生了事。
“按照了大小姐的要求,调教了几日,这些个人都是老仆,规矩也好,您用着肯定是得力的。”
牙婆四十来岁,长得圆胖,一边说着,一双带了笑的眼睛,却悄悄打这个只有半大点,却是难得气派的大小姐身上瞧了一眼。
一时,便没忍住吸了一口凉气。
牙行里做的便是调教人的活儿,见识也大,这位大小姐小小年岁,便是通身贵女气派,一举一动,比旁人难以企及的气度涵养来。
便是比她之前去往各家的小姐们,还要出挑。
做起事来也是条理分明,毫不含糊,她之前瞧着,府里头的下人们,对她也都十分敬重,这可是真有本事。
虞幼窈点头头:“便是麻烦你了。”
说完,就打量了眼前四个老仆,两男两女,都上了年龄。
最大的一个老嬷嬷,头发灰白,穿了一身洗得泛白,还打了补丁的酱色褙子,显然在庄里头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规规矩矩地站着,垂着头,双手交握在腹前,背板儿挺得老直。
虞幼窈就想到头一次在祖母房里,见到许嬷嬷的情形,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牙婆察颜观色,连忙拿了一本小册子:“这是吕嬷嬷,从前跟着宫里头的老嬷嬷学过规矩,所以规矩也比旁的要大些,人也妥当,大小姐瞧一瞧这册子,来路可都是清楚的,从前在主家也是十分得力,没犯过事儿,保管出不了差错。”
虞幼窈点头,便翻了册子,里头记载了吕嬷嬷的生平。
这一瞧,就有些吃惊了。
吕嬷嬷是幽州人士,父兄都进了军中,早些年就相继战死,吕嬷嬷受了姑祖母周老夫人的恩惠,就进了府伺候,就来路叫谁也挑不出错了去。
除此之外,里头还记载了吕嬷嬷一些擅长的事物,其中便有略懂医术。
虞幼窈目光轻闪,出言考了吕嬷嬷药理。
吕嬷嬷口龄清晰,一一都答上了。
可见,是真有本事。
恐怕这本事还不小了,就是比起许嬷嬷也不差,虞幼窈眼神微深,这样的人照料表哥生活起居,是再好不过了。
第156章:幽王世子(求月票)
于是,虞幼窈就点点头:“表哥身子不大好,你们都是周家的老仆,想必也是知道的,往后进了青蕖院,便也要跟从前一个样,将表哥照顾妥当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有心人一听就明白了,虞大小姐意思是,虽是进了虞府的门,过了虞府的门路,他们却还要与从前一样,以青蕖院里的表少爷为主为先。
吕嬷嬷眼神微动,躬身道:“老奴省得,大小姐请放心。”
虞幼窈又瞧了另外三人,也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来路也都清楚明白,翻了册子,便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周家从前最得力的人。
虞幼窈很满意,使人包了赏银,牙人掂着赏银,笑容满面的出了虞府。
虞幼窈领着吕嬷嬷几人去了安寿堂拜见虞老夫人。
虞老夫人翻了翻册了,也是一张嘴,就点了吕嬷嬷说话,似是闲话家常,可都和周老夫人有些关系。
大约一盏茶,虞老夫人也乏了,看向虞幼窈:“便领到青蕖院安置。”
周令怀身子不好,便是从前周家老仆使着,自然也更周全一些,刚问了吕嬷嬷的话,大体也是没有问题。
得了祖母话,虞幼窈也松了一口气:“就不打扰祖母歇身了,我给祖母熬了八珍粥,养心定神却是极好。”
下厨这种事,开了一个头,便有无数次。
虞幼窈对厨艺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左右一些杂事,都有厨房里的人帮着做,其他的也不用她管,倒是不费什么功夫,偶尔也会亲手做些吃食孝顺祖母,讨祖母欢心她也是乐意得很。
虞老夫人一听就笑了:“女孩子家家,可别总往灶房里头钻,当心粗了手就不好看了。”
虞幼窈挽着祖母的胳膊,撒娇:“也不是天天,就是听柳嬷嬷说,最近天气热了一些,您胃口不大好,就做了清淡又养人的粥,好克化,又好下咽,吃着也更舒服一些,祖母可得好好保重身子,要好好的。”
贴心的话儿,说得虞老夫人可劲地将孙女搂在怀里:“好好好,就听你的。”
等虞幼窈领着周家的老仆出了门,虞老夫人的笑容还没散:“窈窈做事,是越来越周全了,令怀身子不好,是打小的毛病,坏了腿后,身子也是坏了,周家的老仆,从前伺候惯了的,使着也更妥当一些,可到底是外人,不明不白进了府,府里使着哪能自在?去牙行里调教几日,再过了府里的门路,也能明正言顺,有了牙行出面做保,这些人的来路也都清楚,不怕叫人糊弄了去,为家里招了祸。”
柳嬷嬷听了,就笑着说:“大小姐做事,是越来越有您的风范了,更难得的是,大小姐对您一片孝心。”
虞老夫人一张脸又笑成了菊花纹。
虞幼窈要去青蕖院,就让夏桃回去拿了做好的药油一起去了。
周令怀在书房里做扇。
小小一把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光是削薄就很难,之后是涂漆,刻纹,上色等,每一道工序都十分复杂。
当然寻常的扇子,做了扇骨,然后寻了油纸做了扇面,也就个把时辰的事,可周令怀送给小姑娘的东西,都要往好了折腾,自然就更难了。
周令怀做了六七日,这才做好。
褐黄的桐木本就表面光滑,颜色如蜜,在涂了好些层树漆之后,越显得如蜜如脂,就跟蜜腊似的温润。
一片片扇骨薄得跟叶片似的,一面雕了青梧,一面是杏花浮雕,在叶片一样薄的扇叶子上,雕出花叶,哪一刀下重了,戳破了扇骨,便是前功尽弃。
便是长安,跟了少爷这么久,也没见过他对某些事这样上心过。
可惜的是,因为赶着时间,这漆涂的薄了,颜色还是不够鲜亮,至多用个一年半载,便不大行了。
不过香扇也就用个新鲜。
用几天不新鲜,也就换下来了,也使不了一年半载,以后多给表妹做些别的样式,换着玩就是了。
周令怀瞧了做好的香扇,淡的唇间透了一丝笑意,便在这时,长安守来了:“表小姐带了几个……老仆过来,在客厅等您。”
周令怀将折扇放到桐木做的条盒里,这才出了书房。
客厅里,虞幼窈一边喝着茶,问了吕嬷嬷表哥从前在幽州的事。
吕嬷嬷对表哥的事知道的很多,但说话的时候却透了谨慎:“少爷三岁能诵,七岁能书,九岁便已熟读《四书五经》,只不过少爷打小身子就不大好,却是深居简出,鲜少出门,外头只闻幽王世子天人之才,却不知少爷,也是世无绝仅。”
乍一听到这话,虞幼窈觉得怪异,之前表哥提到的一位友人,似乎也与表哥一般,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相处了这些日子,虞幼窈也是清楚,表哥确实是世无绝仅,可他生性淡薄,便是天资聪颖的大哥,他也没往眼里去。
大约也只有同样天人之才的人,才配让他放在眼里头。
不过,她还是对“幽王世子”这四个字上了心。
正说着话,虞幼窈就听到轱辘声响,却是长安推着表哥进了屋:“表哥,周家从前的老仆,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周令怀点头,目光瞧了一眼站在堂下的四人,神色淡淡地:“让长安带你们下去安置。”
几个人应了声是,就让长安带出了门。
想象之中旧仆相见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虞幼窈呶了呶嘴。
方才她分明瞧见,吕嬷嬷见了表哥,刻板严肃的脸上,也透了几分激动之色,可表哥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周令怀轻揉了小姑娘的发顶:“怎么了?”
虞幼窈摇摇头:“就是觉得开心,以后表哥身边有妥当的人照顾着,我也能放心一些。”
周令怀一听就笑了。
虞幼窈拿过桌上的盒子,递给表哥:“之前的药油加了干姜,麻椒,搓在腿上热乎乎的,现在天气热了,用着也不合适,我给你做了新的药油,效果与之前一般无二,就是加了冰片,薄荷,使着也清爽一些,虽然表哥的骨疼好了,但腿还要仔细养着。”
第158章:嫁妆(求月票)
果然,杨淑婉话锋一转,就笑道:“过两日,你外家谢府就要上门,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可要仔细操持,家里头也少不得要办宴,事也多得很,你从前没有宴过客,我却是有些不放心了,少不得也要出面操持一些,免得怠慢了贵客。”
话是大方得体,乍一听,还真当她有多重视泉州谢府的来人,可这心里头到底是怎样想的,却也不是她心知肚明,便任谁也能品出几分滋味。
心思都摆上了台面上。
浅显得很。
虞幼窈闻琴知雅,也是松了一口气:“我原还担心这个,所以就急忙上了祖母屋里,与祖母一起商量着呢,如今母亲病好了,有母亲操持着,我就放心了。”
说完了,就大大方方地交上了钥匙。
虞老夫人一见就笑了。
瞧一瞧,听一听,便能知道一个高低深浅来。
杨淑婉也是没想,虞幼窈却是轻易就交了钥匙,瞧着跟前的一大串子钥匙,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拿呢,还是不该拿呢。
“家里头的事,都是柳嬷嬷在打点着,母亲有什么疑问,尽可问她,不过,母亲便是身子好了,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操劳了身子,让自己吃了罪。”
虞幼窈将一个体贴又懂事的“继女”,彰显得淋漓尽致。
不管虞幼窈,为什么轻易就交了管家的钥匙,只要她肯交,杨淑婉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你管着家里,事事桩桩我都瞧在眼里,连你父亲也夸你,往后这家里头的事,少不得还要你帮着操持一些。”
说完了,伸手就拿了钥匙,递给了一旁的木槿。
知道这只是客套话,并非出自真心,虞幼窈笑应了一声,态度也淡得很。
拿到了管家的钥匙,杨淑婉是一刻也坐不住了,陪着虞老夫人说了几句孝敬的话,就急火镣燃地走了。
虞老夫人瞧着直摇头,转头看了孙女:“你就这样将钥匙交出去了?”
虞幼窈挽着祖母的胳膊,撇着嘴儿:“管家有什么好?哪比得上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重要?我却是懒散惯了的,是改也改不了,也不想改了。”
虞老夫人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尖,失笑:“你倒是个心大的,却将祖母的用心良苦全抛到脑后了。”
虞幼窈依偎着祖母:“这哪能呢?祖母是想让我将嫡长女的谱儿摆出来,有了嫡长女的尊荣,这府里府外还能将我小觎了去?现在府里头谁不知道,我孝顺又知礼,仁厚又心善?”
虞老夫人听笑了,又捏了孙女的小鼻尖:“你是看得明白,但祖母可不能由着你懒散了去。”
虞幼窈听得是一愣。
虞老夫人转头吩咐柳嬷嬷:“去,将我房里的账本拿来。”
虞幼窈瞪大了眼睛,顿时心肝儿乱颤起来。
不、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管了一阵子家,你如今也是长进了,你娘留下来的产业,该由你自己管着了,”虞老夫人瞧着孙女儿一脸惊恐样,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跟个小猪崽儿似的,忍不住“哈哈”一笑:“可不行推了去,你娘留下的产业可不少,可怜我这个老婆子,都一大把年岁了,还要为你这个小讨债鬼操劳,却是连清福也享不着。”
当年,她为什么早早就将家里头交给杨氏管了去,还不是谢氏留下的产业太多,她管不过来,让杨氏钻了空子,从中捞了好处。
便只好将管家交给杨淑婉,由着她折腾自家去了,免得祸害了谢氏的嫁妆。
窈窈还小,谢氏的嫁妆,谢府那边可不会袖手旁观,少不得要过问的,到时候闹到了继室“侵占”原配嫁妆,谋夺“继女”产业的事儿,不光谢府不会善罢干休,便是虞府的脸面,也是彻底没地儿搁了。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一脸崩溃:“祖母话都说这份上了,我哪能不答应,哎,可怜我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要跟着大人一样管事,真正是没天理了……”
虞老夫人一听就乐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还嫌弃,怎就养成了你这心大,又没心肠的性子?”
虞幼窈扑进祖母怀里,可劲地撒娇:“可不是让祖母给娇惯得,祖母说我,却是没天理了。”
虞老夫人呵呵直笑:“赶情疼你还疼出了错,小没良心的。”
虞幼窈抱着祖母,轻声说:“祖母,你辛苦了。”
虞老夫人一听了这话,眼里猝不及防就是一阵湿意,赶忙拿了帕子,按了按眼角,笑呵呵地抚着乖孙女的发顶。
祖孙俩腻歪了一阵,虞幼窈嘴儿撅得老高,焉儿嗒嗒地,就让虞老夫人连人、带三大箱子账本,一起送回了窕玉院。
等到中午,周令怀下了学堂,来了窕玉院。
虞幼窈搬了小杌坐在表哥跟前,喋喋不休就是一阵抱怨:“……整整三大箱子账本那么多,我瞅一眼,就觉得头大,可又不能继续让祖母操劳了去,哎,我还是半大一点儿,就要整天伤着脑筋,也不知道会不会长不高……”
周令怀听得莞尔:“都是从前跟着你娘一起陪嫁过来的老仆,老夫人管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岔子,可见都是得力的,你自己的人,比府里头的人用着顺手。”
虞幼窈也觉得有道理,也就放心了一些:“也是,这些嫁妆生意,有老仆打理着,我是不用太担心了,横竖跟我娘一道来的人,卖身的契子可都攥我手里头,再加上谢府时常照拂着,那些人可不敢生了二心。”
祖母肯放心将这么多的产业交给她自己打理,估摸着也是这样想的。
周令怀颔首。
可这么多生意,便不用她操心,也不能撒手做了甩手掌柜,虞幼窈眼珠子一转:“改明儿,我也见一见庄铺上的管事,挑几个更得力的使着,也好将府里之前做的新规推行下去,这样可真省心了。”
周令怀轻笑,小姑娘不管做什么,总想着躲懒了去。
旁人只当她聪颖,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容易。
第159章:交了管家权(求月票)
可却是不知道,她是懒病犯了,就卯足了功儿,全心全意地学了,学好了,学快了,可不有时间躲懒着玩儿?
虞幼窈蹲到表哥跟前,揪着表哥的袖子:“表哥,你们周家还有没有得力的人,借几个给我使一使,新规一推行,用人的地方也就更多。”
周令怀闻言一愣,心念一转,便明白了。
小姑娘是瞧了吕嬷嬷几个落魄,在庄子上过得不好,但也不好把周家的老仆们,全安排到府里,就想着安排到她娘的嫁妆产业上去,也是名正言顺。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表哥家里头的人,比府里的人得力多了,吕嬷嬷这才进府,我瞧着青蕖院就不一样了,这样得力的人,放着不用多可惜呀。”
饶是知晓,小姑娘心性纯稚,周令怀也是心尖不止颤动:“好,我明儿去一封信,让挑几个得力的过来,你看着使。”
他手底下确实有不少得力的人,小姑娘既然想用,自然就给她用了。
有这些人帮着,小姑娘管着娘的嫁妆,也是得心应手,不会累了她去。
老夫人是不想惯着小姑娘娇气散漫的性儿。
他却不想让小姑娘操劳了去。
杨淑婉拿了管家的钥匙,就回到主院里头,将自己从前得用的人唤了过来,恩威并显的摆了一通谱儿。
之后,又请了李嬷嬷过来,与她做交接,将下人们召到主院里来点卯。
不消片刻,大家都知道大夫人养好了病,要重新掌家。
杨淑婉一边拿了下人名册,一边摆了当家主母的派头:“之前我病了一些日子,府里都是大小姐在管家,大小姐年岁小,不经事,从前也没管过家,好在家里头一应事务都是从前的惯例,你们做事也尽心,这阵子府里头也是安稳。”
笑眯眯坐在一旁的柳嬷嬷,目光轻闪。
这话可真有意思,明里暗里都透了一个意思——
大小姐管了大半月的家,全是因着从前的惯例,与下人们尽力做事才能把家管好。
大夫人管家多年,许多惯例也是她管家后才有的,也是她从前家管得好,下人们得力,做事也能尽心,这个家才安稳。
只差没明着说,家管得好了,全是她自个的功劳,与大小姐没关。
吃相未免难看?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着,让杨淑婉瞧得十分满意,至于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怕也只有自己才清楚。
杨淑婉为自己当家主母的威严与气派洋洋自得,深觉自己管家多年,在家里积了威,虞幼窈便是管家一时,也不能越过了她去。
于是,她话锋一转就道:“窈窈年岁小,要同嬷嬷学规矩,还要上家学,帮着管家,眼下我的病是养好,却也不能再继续躲懒,继续辛苦了窈窈,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将管家的钥匙交回我手里。”
她话音一落,便有几个人立马堆着笑容说:“是!”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自然老老实实地应:“是!”
杨淑婉瞧着十分满意,带头的几人,就是她方才见过的:“既然家里由我重新管家,那么家里的一应规矩,也应该要按照我从前的安排来做,新规矩……”
底下一片哗然。
这段时间,他们也确实感受到了新规的好处。
管事们不大刁难他们,大家都尽力做事,没人躲懒,事儿也比从前轻省,新规上还明白写着,每个月会挑出府里各处做得最好的下人奖励银钱。
大家也是卯足了劲地干活。
可大夫人掌了家,又要恢复原样,这怎的是好?
当下就有人出声置疑:
“新规矩不是经过老夫人同意,才推行的吗?怎么又恢复原样?”
“我觉得新规挺好的,这段时间,府里头没出过差错,大家做事也比以前更尽心……”
“是啊,以前府里的规矩,都是管事们说了算,活儿也都是管事在安排,总有一些人偷奸耍滑,拿着钱子贿赂管事,管事就将轻省的活分给他们,又脏又累的话,就全成了咱们的,自从府里出了新规,便是有些喜欢偷奸耍滑的,往柳嬷嬷那里一告,柳嬷嬷仔细一查,又罚银子,又罚板子,也不敢再躲懒了。”
“……”
底下一片议论声,全是在说虞幼窈做的新规矩有多好,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她管家不如虞幼窈?
杨淑婉也不是真要废了府里头的新规矩,这盖了大印的事,哪是她轻易就能改的,她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将自己的规矩也摆出来,省得府里全按着虞幼窈的新规矩办事,哪她这个当家主母都成了什么了?
哪还有她什么事?
柳嬷嬷坐着没说话。
“都给我住嘴,”杨淑婉面色铁青,忍不住狠狠拍了桌子:“主子没让你们张嘴,哪有你们说话的份?”
场面倏然一静,顿时落针可闻。
杨淑婉冷声道:“你们这般没规矩,可见是大小姐心善又仁厚,纵得你们一个个目无尊卑,不将主子放在眼里,还依着大小姐的规矩来,都成什么样了?”
这话一说,便有个婆子不乐意了:“大夫人这是哪里话?大小姐是心善又仁厚,却也赏罚分明,管家这些时候,可没出过差错,我这老婆子,打爷爷那一辈儿,就是在府里伺候的家生子,我却是谁也不服,就服大小姐。”
这话真正是在打杨淑婉的脸子,明摆着说她管家,不如虞幼窈一个半大的孩子,杨淑婉是气了一口老血,恨不将喊人过来,三十个板子抽了她去。
可又生生忍住了。
这婆子,她却是认得。
正是守后门的马婆子,三代的家生老仆,老夫人信任她,才将守后守这紧要又轻省的活计交到她手里。
马婆子两张嘴皮子一磕碰:“新规矩是经过老夫人同意的,府里头的公告上也写得明明白白,上头还盖了府里的大印,连老爷都没意见,哪是夫人上下嘴皮子一磕碰,便朝令夕改?那府里头的威严往哪儿摆?大夫人年轻,不经事,可老奴是家生子,对主家忠心耿耿,却不能由着大夫人,将府里的威严不当一回事儿。”
第160章:这是在闹哪样(求月票)
有人出了头,下人们胆儿也是壮了,七嘴八舌地附合。
“就是,规矩都能轻易改了,还有什么威严可说……”
“大夫人也太草率了……”
“再不济,也要同管事们商量一个章程,在后禀了老夫人,由老夫人定夺,哪里大夫人一句话的事?”
“当初,大小姐立了新规,也是先做了章程,再经管事们同意之后,请示了老夫人之后,做推行的。
“便是大夫人重新掌了家,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
“……”
听着这些狗奴才们,一口一个“大夫人”,又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对比着,顿时跟照妖镜似的,对错、高低立现。
眼见着杨淑婉,气得混身直哆嗦,李嬷嬷暗道不好,连忙上前一步,大喝了一声:“大夫人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都快往嘴……”
可惜,根本没用。
从前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下奴们,让虞幼窈管了大半个月,倒真叫惯出了脾气,一个个登鼻子上了脸,搁她头顶上做了窝子。
杨淑婉也是气狠了,当下就指着马婆子:“你这婆子,张嘴闭嘴说自己三代世仆,哪个世仆像你与主子顶嘴?怕不是仗着三代伺候的情份,登鼻子上脸了,不将主子搁眼里头,今儿若不罚你,这阖府上下,往后岂不是都有样学样?”
说完,就转头吩咐李嬷嬷:“去,给我掌嘴二十,让她长一长记性,也好晓得,这府里头谁是主,谁是奴!”
她重新掌家头一天,哪能让这些个下人爬到头顶上,自是要杀鸡儆猴,把自己当家主母的威严摆起来。
便罚了这三代的老仆,立了威,也好教这些人知晓些厉害。
李嬷嬷应了一声是,上前一步,便是左右开弓,伸手就要往马婆子脸上抽。
马婆子也不是个省油的,一股屁坐到地上,一边拍着大腿子,一边鬼哭狼嚎:“不得了了,大夫人要打人了,大夫人要打人啦……”
李嬷嬷抬高的手顿时就僵住了,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转头瞧了大夫人。
还有些洋洋得意的的杨淑婉,直接就让马婆子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给惊住了。
马婆子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正是好没道理,大夫人养病的这些天,大小姐时常跟咱们说,大夫人是让府里头的事给操劳病的,让咱们切要好好做事,万不能出了岔子,让大夫人操心了去,便是连病也养不好了……”
“这段时间,咱们是尽心尽力做事,长久以来,府里也没出过差错,可到了大夫人跟里,却成了咱们没规矩,目无尊卑,奴大欺主,大夫人便是主子,也不能这样红白牙了去,没得寒了咱们这些世仆的心呐……”
马婆子哭声凄厉,却让在场的一众下人,也是心有戚戚,激愤不已。
大小姐管家这些天,却是从来不折腾下人,便是之前处置了杨妈妈与周永昌,那也是拿了错的。
可大夫人呢?重新掌了家头一天,连府里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却是连问也不问,就开始摆谱儿。
可不叫他们这些老仆寒了心吗?
“闭嘴,”杨淑婉咬着呀,一把抓了面前的茶杯,“哐当”一声,砸到地上,碎片飞溅,冷不防就溅到马婆子脸上。
“啊……”马婆子惨叫一声,捂着脸就嚎得更大声了:“哎哟喂,可疼死我老婆子了,大夫人不将人拿人瞧……”
杨淑婉也是吓了一跳,她就是气不过,砸了一个茶杯,哪知这碎片却是不长眼睛,尽往人脸上溅了去,可不把人给伤了。
这一幕,更是刺激了不少人:“府里头的规矩,也不是大夫人一个人说了算,大夫人一言不合,就要打罚了去,还将茶杯往人脸上打砸,真是好没道理,我们这便去找了老夫人评理,再不行,府里还有大老爷……”
“对,找老夫人评理……”
“去老夫人屋里……”
“……”
这一闹腾,杨淑婉是彻底慌了,下意识瞧了柳嬷嬷一眼,这老货,帮着老夫人管家了大半辈子的家,下人们却是愿意听她的。
可柳嬷嬷低眉顺目,全当没瞧见的杨淑婉的眼神。
杨淑婉气得歪了嘴,眼见着一众下人,真要往老夫人屋里头,却是又惊又怒:“你们这是做什么?都给我站住,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家主母……”
下人们聚众闹事,这是整个京里头都找不见的事。
真由着闹,她这当家主母的威严哪摆?
脸面子哪搁?
以后还要怎么在府里头做人?
传到了外头,怕是所有人要知道,杨大夫人管家不力,虞府后宅起了火,她哪还有脸往外头去?怕是连老爷也要让人笑话了去。
老爷的威严何在,脸面何存?
虞府的名声何在?
老爷最近对她也是不满,她养病头些天,老爷上也没上主院瞧过她一眼。
也是亏得,何姨娘还在禁足,院门子上了锁子,不然老爷可就整日与何姨娘那骚贱货子厮混了去。
也是她做小低伏了地讨好,又不时就提及当初恩爱的情份,老爷想到了从前,这才将他的心拉扯了回来。
可也不能让她拉下脸来,同这些个下贱的奴才们道歉吧!
杨淑婉心念急转,连忙给李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李嬷嬷会意,急急地上前阻止:“闹到老夫人跟前,像什么话?老夫人年纪大了,便是盼着家宅安宁,你们这样闹腾,可有将老夫人放在眼里头。”
另外有几个,是杨淑婉从前得力的人,也跟着上前拉扯:“李嬷嬷说得对,大夫人病了些日子,这重新掌家头一天,有什么事慢慢说了……”
院子里拉拉扯扯地,乱成了一团。
便在这时,月亮门口陡然传来苍老,却充满了威严的声音:“这是在闹哪样?”
场面顿时一肃。
一众人往门口一瞧,哪儿还敢继续闹腾,连忙退到两侧,垂手躬身地唤:“老夫人!”
月亮门外,虞老夫人沉着脸,让虞幼窈扶着走进了院子里。
第161章:吃里爬外的东西(求月票)
“老、老夫人……”杨淑婉尴尬地唤了一声,冷不防见了虞幼窈,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却是新仇旧恨涌上了心头。
怨不得虞幼窈轻易就交了管家的钥匙,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以前这些个狗奴才,哪个不是任打任罚了去。
这小贱人,也不知道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也不过半个月的时候,就让这些个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跟她闹腾起来了。
杨淑婉捏着帕子,按了按嘴角,顿进眼睛都红了,眼里头也蓄了泪,刚张了口,要说话……
马婆子见了老夫人与大小姐,就跟见了主心骨似的,连滚连爬地过来,“扑通”地跪在地上,哭嚎:“老夫人时常说,大夫人年岁经,不经事儿,让我们这些老仆,平常多尽心些,提点些大夫人,也是老奴心眼儿实在,跟个石头似的,老夫人说了什么,便听了什么,是真正将这话听心眼子里去了。”
“老奴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就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却是冲撞了大夫人,都是老奴的错,请老夫人罚了老奴……”
杨淑婉顿时咬紧了牙,没成想却是让这个老货恶人先告状了去:“老夫人,这……”
一旁的柳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老夫人,新规矩也立了好些天,府里也没出过差错,大家做事也比从前更尽心,干娘也是不明白,这新规矩好好的,怎又要原样着来,这么大的事,府里连一个章程也没有,这才说了几句,哪晓得,却让大夫人当场恼怒了去,张嘴便要打干娘的耳阔子,还拿了茶杯了砸了干娘一身,干娘便是有错的地方,可也是对府里忠心耿耿,请老夫人明鉴。”
杨淑婉吃人的目光,狠狠地瞪向了柳儿,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可也认出来了,这丫头是主院里的人。
这个吃里爬外的下贱东西!!
简直太可恨了!
她连忙解释:“我没说要废……”
这时,又有几个老仆相继跪地:“老夫人,我们都府里的家生子,也不是要闹腾什么,只是大家尽心做事,到了大夫人嘴里,却成了咱们一个个没规矩,目无尊卑,奴大欺主,可真正是寒了咱们的心呐……”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道,杨淑婉却是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一时气青了脸。
这些个狗奴才,果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
虞老夫人杂七杂八听了一耳朵,也没忙着开口,却是瞧向了柳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氏这管家的钥匙还没捂热,就在府里惹了众怒。
也不是说,杨氏是个蠢的,却也是杨氏自个私心太重,涉及自己的利益,搁谁也坐不住了。
杨氏小瞧了窈窈治人理事的本事,还拿了从前当家主母那一套。
可也不想一想,窈窈管家的时候,是拿下人将人看,杨淑婉却是拿下人当狗瞧,谁也不是个蠢的,哪会感觉不出来?
从前也就罢了。
现在有了对比,哪个能忍受得住了?
柳嬷嬷上前,凑到老夫人跟前压低了声,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连杨淑婉之前说的话,也是一字不漏地。
虞老夫人听完后,心里也有底了,转头瞧了杨淑婉:“哪个说要改了府里的规矩?这么大的事,你问过我一句没有?”
杨淑婉表情也是一窒:“老夫人,却是误会了,我可没说要改了府里的规矩,就是……”
虞老夫人不耐听她解释,厉声道:“你没说,为什么就闹腾上了,赶情这规矩也是由着你上下嘴皮子一磕碰就完事了?你将咱们虞府当成什么了?管了几年家,便还当自己就是这府里头的天了?人人都得听你的不成?便是当今上,遇事了还要寻了内阁重臣一起议事,可是长本事了。”
重新掌家头一天,便尽想着自己做规矩,摆谱儿,可谁也不是个傻的,她自己的规矩一摆弄出来,府里的刚立的新规矩怕也要形同虚设了。
便是没有明着说要废新复旧,下人们也要闹出个样儿来,免得让杨氏得了逞去。
杨淑婉捏着帕子:“老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窈窈立规矩的时候,不也没同我商量过么……”
虞幼窈眼睫轻颤了下,眼睛就红了:“原是之前杨妈妈与周永昌的事,让母亲动了怒,想着是我管家不力,劳母亲病重了,还要操心家中的事,累得母亲连病也加重了,我却是不敢再操劳了母亲,府里的规矩,也是与管事们商议好了,再经由祖母同意后才推行的,是我思虑不周,母亲怪我是应当的……”
杨淑婉活像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一张脸也僵了:“这,我也是不是在怪你,就是……”
虞老夫人一皱眉:“钥匙你自个交上来的,也是你自个说,自己犯了头症,大夫说了仔细养着,不能再操持家里的事,可怜窈窈忧心母亲的身子,又心疼我这个老婆子,一大把年纪还要继续操劳,这才帮着管了家,你出去打听一下,京里头哪家小姐,像窈窈这样半大一点,就要帮着管家的?”
虞幼窈垂着头,小肩膀轻颤着,似是真让杨淑婉给伤了心。
“媳妇儿,不是这个意思……”听着老夫人的话子,杨淑婉又瞧了这一幕,顿时气也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巴掌挥到这小贱人脸上去。
虞老夫人冷声继续说:“也是你操劳病重,窈窈才想方设法做了新规矩,也好让你往后轻省一些,她是一片孝心,你这个继母却是失了职,反倒怪起了窈窈,这话你只管说出去,叫旁人来听一听,瞧瞧你还有没有脸子?”
分明是虞幼窈个小贱人居心不良,这会到了老夫人嘴里,竟成了她一片孝心,连立规矩也是为了她?
杨淑婉不可置信地瞪了眼睛,转头瞧向四周。
眼见院子里不少下人,竟都附合老夫人跟着点头,竟然也是这样认为?那她这个继母成了什么?这个当家主母又成了什么?
第157章:表哥,香扇真好看(求月票)
周令怀接过盒子,笑道:“好,听表妹的,”他话锋一转:“正巧,我也有东西要送与表妹。”
他将搁在腿上的条盒递过去。
条盒正是用之前刨制的桐木做的,上头天然带着纹理,还雕了一枝老枝春杏,显得古朴又雅致。
虞幼窈轻抚着杏花,就想到之前在宝宁寺,她不小心窥破了表哥的行迹,一开始是真的怕,可当表哥唇畔吮着笑意时,心里的惊慌与恐惧,顿时烟消云散了。
她想着,便是她撞破了表哥的秘密,表哥也没有伤害她,今后她要对表哥好,表哥就更不会伤害她了。
她对表哥说:“我最喜欢杏花……”
表哥就一直记在心里。
“盒子是表哥亲手做的吗?真漂亮!”虞幼窈笑弯了唇儿,爱不释手地捧着盒子,一时没有打开。
周令怀也弯了唇:“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表哥送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我肯定是喜欢的,”虞幼窈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一眼看到了盒子里的香扇:“表哥,表哥,这把扇子也是用桐木做的吗?表哥还会做香扇,表哥可真厉害。”
周令怀颔首:“去年京里头不时兴团扇,小香扇倒是很受欢迎,今年大约也是差不离,有多余的桐木,便给你做了香扇。
扇骨上刻了杏花斜枝,寥寥数笔,却是极有神韵。
虞幼窈一点一点地展开香扇,顿时扇面上老枝横斜,枝头上红、粉、白三色杏,艳态娇姿,占尽了春风。
虞幼窈又翻了一面,却是一枝青梧,黄绿的花儿长在枝头,华净鲜妍,却是极其雅致。
两面皆是景,颜色也鲜亮如真,栩栩如生。
乍然一瞧,就跟活的一样。
这样别致的香扇,虞幼窈还没见过,是又惊又喜:“表哥,我往常都没见过这样精巧的香扇,太好看了,都舍不得往手上拿了,就怕把玩坏了。”
周令怀轻笑:“坏了,我再给你做。”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想来做一把这样的香扇,一定很不容易,我可不能让表哥为了这事儿劳神费力,而且表哥还要给我斫琴。”
这把折扇着实费了他不少功夫与心思,周令怀笑着没说话。
第二日,虞幼窈接到消息,谢府的商船进京了,此次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素未蒙面的三表哥,谢景流。
谢府在京里置办了宅子,这会正在那边安置,三表哥使了跟前的小厮,向虞府递了拜帖,于三日后,正式登门拜访。
这一消息,惊动了整个虞府。
虞老夫人还亲自见了谢府指派过来的小厮。
泉州离京城远了些,谢府家大业大,外祖父从前来京里瞧过她几回,后头都是谢府的管事往来虞府。
这些年来,虞幼窈与谢府联系比较紧密。
除了每个季度,谢府商船进京,会派人给她送不少东西外,也时常书信往来,因此虞幼窈对谢府的感情,也是很深厚。
往常谢府早些时候就该到了,可这回,眼瞅着四月在望,谢府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虞幼窈原还在心里犯嘀咕呢。
可见这人是经不起念叨。
杨淑婉的身子一早就好了,可虞幼窈管家,是老爷也称赞过的,一时也让她插不去手,这交出去的管家钥匙,也没个机会拿回来。
一听说,谢府要过府拜访,杨淑婉便坐不住了,连忙上了安寿堂。
走了一路,瞧着阖府上下都劳师兴众,连洒扫的婆子们都比平常更尽心,心中却是好一通恼怒。
一个黄白的腌臜户,可真是给了脸子。
虞府好歹也是世代书香,还是官家,谢府的人进了虞府,也是要矮上一头,哪有这样巴巴地凑上去巴结的。
真正是没一点书香氏族的气度。
谢柔嘉都死了这么多年,便是从前的姻亲,现今也该淡下来了,否则让她这个继室如何自处?
老太婆尽盯着谢府的钱眼子里头去了,连脸子也不要了。
谢府这回来的是主子,虞幼窈正在安寿堂里,与虞老夫人商量谢府登门的席宴要怎么安排。
便听到青袖过来禀报:“大夫过来了。”
虞老夫人转头瞧了孙女一眼:“你这个继母,病是没好好养几天,也是才好一些,就上窜下跳着,头几天就上我跟前来,说要做规矩,孝敬我,我哪儿不知道,她做规矩是假,想搁我这里拿回管家的钥匙是真。”
虞幼窈粉嫩的唇儿,轻翘了一下,没说话。
有些话,也只能祖母说一说,她一个后辈,可不能置喙了长辈去。
虞老夫人也知道这理儿:“她那头症可大可小,可轻可重,也是一辈子的事,我哪能答应了她,没得将来落了病根子,算到我头上,倒成了孝敬我的差错,”一边说着,也禁不住叹了一声:“这人啊,年轻的时候不晓得保重身子,到老了,可真是有罪受了。”
那点子病,仔细养一阵就全乎了。
可有人偏就不安生,没得将自己的身子也折腾了去。
虞幼窈不咸不淡地笑道:“母亲也是操心家里。”
虞老夫人不可置否,转头吩咐青袖:“请进来吧!”
青袖应“是”,出了内室。
紧跟着,杨淑婉就进了屋,她穿了正红的牡丹花裙,颜色鲜亮艳丽,脸上也抹了脂粉,显得容光焕发,比之前是瘦了不少,却又多了几分娇柔。
向虞老夫人请了安后,杨淑婉就看向虞幼窈。
虞幼窈站起来,唤了一声:“母亲。”
杨淑婉手上捏紧了帕子,面上却露了笑容,声音也柔和得很:“窈窈也在啊,这段时间,可真是辛苦你了。”
虞幼窈垂下头:“母亲言重了。”
杨淑婉拉着她的手:“你每日要上家学,还要同许嬷嬷学规矩,也是我身子不争气,累得你小小年岁就要帮着管家,这些日子,我也是心急得很,就怕耽误了你的学业,就成了我的罪过。”
虞幼窈摇了摇头,没说话。
杨淑婉这话,是为了抛砖引玉,重头戏还在后头。
第162章:出头的鸟
虞老夫人拍了拍孙女的手,对杨淑婉道:“你若是管不好家,便交了管家的钥匙,这个家也不是离了你就转不动了,没得折腾得家无宁日,传到了外头,惹人笑话了去。”
“老夫人!”听了这话,杨淑婉脑袋一晕,忍不住失声唤了一声。
这会让虞老夫人当着下人的面训了一通,她就想到了,从前老夫人身子不大好,也不能管着家里,府里上上下下少不得她来操持,却是离不得她了。
可如今,虞幼窈管了一阵家,形势就不大一样。
死老太婆就等着她管家闹出了事,也好名正言顺的让她交了管家的钥匙,由着虞幼窈管家。
虞老夫人转头瞧向了马婆子:“起来吧,一会请个大夫仔细瞧一瞧脸,便歇两天再做事。”
马婆子连忙磕头:“多谢老夫人体恤……”
虞老夫人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下人:“你们大多都是府里的世仆,便有什么事,直接寻了柳嬷嬷,禀了我,可不行再这样闹腾,行了,都散了吧!”
也确实是杨淑婉太不像话,不给下人们一个交代,没得对主子生了怨,往后做事恐怕也不会尽心尽力,长年日久的,家里头怕是要闹出事来。
但是,也不能由着这些老仆们闹腾,惯大了性子,可不行。
虞老夫人当场训了杨淑婉一通,也算给下人们一个交代,又敲打了几句,也是给这些个下人们提了一个醒。
一众人连忙应“是”。
院子里的人都退了,虞老夫人转身就要走。
杨淑婉赶忙上前:“老夫人,都是媳妇不对,我今后一定会好好管着家里,保管不让您再操心了去。”
方才这事可算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她以后管家可得要仔细去,免得让死老太婆抓了错漏,给了虞幼窈趁入虚而入的机会。
这话正合了心思,虞老夫人没说话。
杨淑婉有些尴尬了,转头瞧向了虞幼窈,笑道:“窈窈,方才是母亲不对,母亲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可别往心里头去,你这段时间的辛苦,母亲都看在眼里。”
虞幼窈一脸乖顺,轻轻点头。
一出了主院,虞老夫人就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青袖:“去寻个大夫过来,给马婆子瞧一瞧脸子。”
马婆子回到房里不久,青袖便领了大夫过来。
马婆子感激涕零,只差没当场跪地磕头,大夫瞧了马婆子的脸,只说没大碍,养两天就没事了,开了治伤的药。
没过一会,主院的木槿过来了,提拎着一盒还算不错的补品,吊着眼角子说:“方才夫人也是气急,这才砸了茶杯,哪晓得这落了地的碎片,却是不长眼睛,尽往婆婆脸上溅了,可不是有意要打砸了你去,可不能误会了夫人。”
马婆子低头应“是”,脸上却有些不以为然。
杨大夫人的茶杯,虽不是往她身上打砸,可这火气,却是冲着她去,那茶杯也是对着她砸过来的。
木槿将补品搁到桌子上:“大夫人一向仁厚,让奴婢给你拿了一盒上好的藕粉,也让你仔细补补身,这藕粉可是打“食膳斋”买来的,这一盒可就十多两银子。”
“食膳斋”是京里头最大的食铺子,里头卖了不少大周朝各地的吃食,零嘴,还有一些上好的补品,京里头各家的补品,大多都是从那儿买的。
马婆子是世仆,在府里头得脸,大小也是半个主子,没少得了赏,这玩意儿哪还没见过?
这高高在上施舍的态度,便是得了好处,马婆子心里也不舒坦,但面上感激:“多谢大夫人体恤。”
木槿趾高气扬地走了,却在门口碰见了秋杏。
两人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没有要主动招呼的意思,便目不斜视各走各道。
秋杏进了屋,见了马婆子就主动招呼:“婆婆伤了脸,大小姐让奴婢拿了一盒玉容膏给婆婆使着,脸也能好得快些。”
马婆子一听,连忙摆手:“这、这怎使得?老奴就一张老脸子,哪使得这样精贵的好东西,真正折煞老奴了。”
秋杏不由分说将玉容膏塞到马婆子手里:“也就一盒玉容膏,不值当什么,婆婆是家里头的老人,家里不少事都要仰仗您呢,哪儿使不得了,可别拒了大小姐的心意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马婆子却是不能再拒绝了,连忙躬身接下:“大小姐仁厚心善,秋杏姑娘可得替我好好谢谢大小姐。”
一盒玉容膏,对大小姐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大小姐使人拿了玉容膏送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全是顾及着世仆的情份,没半点儿私心。
与杨大夫人一比,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马婆子送走了秋杏,美滋滋地回到房里,对着巴掌大的小铜镜,取了玉容膏,往自己老脸上涂了一层,玉容膏清爽,一涂到脸上,便觉得脸也不那么疼了。
这会,柳儿送了大夫回到屋里,门子一关,就急声道:“干娘,你刚才胆儿也太大了,杨大夫人病了些时候,头一天重新掌家,可不得要寻了机会重新立威,你怎就做了出头的鸟?”
便是世仆,也不行这样上赶着让人打砸。
干娘可是顶精明的一个人了,怎就做了这样的傻事?方才她也是吓狠了,这才忘了自己是主院的人,当场便为干娘说了话。
如此一来,杨大夫人怕是要记恨她了,往后她在府里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了。
马婆子乐呵呵地笑:“这你就不懂了吧!”
柳儿一头雾水。
马婆子也不卖关子,瞅着柳儿:“你当老夫人,为什么要特地请了大夫过来给我瞧脸?”她将脸凑到柳儿面前:“你仔细瞧一瞧,我这脸也就划了一小道,不轻不重地,涂点外伤的药膏子,两天就好。”
柳儿回答:“老夫人不是看着世仆的情份?”
“傻!”马婆子翻了一个白眼子,斜眼瞅着柳儿:“府里头如我这般世仆,也有不少了,每天磕磕碰碰,你几时见老夫人还特意请了大夫?”
第163章:老谋深算
柳儿摇摇头,却又道:“可干娘比他们要体面许多。”
这话说得马婆子直乐呵:“我是马屁正拍到家了,如了老夫人的意,所以老夫人记着我呢,连大小姐也念着我的好,才使人送了一盒玉容膏。”
说完,还炫耀似的,将玉容膏拿出来给柳儿瞧。
柳儿也是瞪大了眼睛:“大小姐出手可真大方,就这一盒玉容膏,听说都要二三十两银子呢。”
“那可不,”马婆子咧着嘴笑个不停:“咱们这个大小姐啊,跟老夫人一个样儿,是个大气又和善的人,为人做事也漂亮着呢。”
柳儿深以为然,又狐疑问:“干娘刚才说,自己拍对了马屁,这是什么意思?”
马婆子一脸嫌弃地瞅着她:“我怎就收了你这么一个榆木疙瘩?今儿你都瞧见了,杨大夫人这还没把钥匙捂热了,就折腾上了,虽没明着挑大小姐的错漏,可等过了两三天,这管家的钥匙捂紧实了,那就不一定了。”
柳儿深以为然:“挑了大小姐管家的错漏,才能显露出大夫人管家的厉害,到时候大老爷对大夫人哪还会有什么不满?”
马婆子点头:“老夫人可是个精明人,哪儿会猜不到这个,少不得要借机敲打敲打杨大夫人,让她消停些,我做这出头的鸟,挑唆家里的下人闹腾,正是将刀递到了老夫人手里头,你说呢?”
柳儿却是目瞪口呆:“怪不得老夫人来得这样快,干娘,你好厉害啊,你怎么就能猜到这些?”
马婆子眼瞅着这个干女儿,想着她今儿冒着被杨大夫人责罚的风险,为她求情,也多了几分真心:“你可得记好了,咱们做下人的有三不得,不得背主,不得贪心太甚,不得见风转舵,打我爷爷那一辈儿,就一直跟我说,这背主的奴才,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你瞅瞅杨妈妈他们,命是保住了,可打发到庄子上做事,哪有在府里做管事体面?她们就是犯了贪心背主的错处。”
柳儿点头。
“杨大夫人重新管了家,府里便有人见风转了舵,屁颠地向杨大夫人示好,可你仔细想一想,杨妈妈和周永昌的下场,便也能知道,跟着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柳儿在主院里头干活儿,哪能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也是心有戚戚。
马婆子又继续道:“你还要会看势,老夫人偏疼大小姐,杨大夫人病了,老夫人让还只有半大一点的大小姐管家,这不明摆着要给大小姐铺路做脸子吗?杨大夫人要是不挑事,便也算了,可她只要一挑事,咱们偏着大小姐,肯定是没有错的,这府里头还是老夫人说了算。”
柳儿可算是明白了:“干娘,您懂得可真多。”
也怪不得,府里世仆那样多,老夫人偏就对干娘另眼相看。
要知道,大门守的是府里的体面,后门守的可都是宅里的秘密。
马婆子斜眼瞧了她一眼:“你虽然是个老实的,可也是有几分造化,如今大小姐有了嫡长女的尊荣,在府里得了势,主院也不是什么善地,你今儿这一跪,也是将大夫人得罪死了,杨大夫人针眼大的心眼子,哪还容得下你,过不了几天,就要寻个由头,把你打发到外院里头。”
柳儿之前还心中惶恐,此时听干娘一说,不由心中一定:“我这是因祸得福?”
马婆子点头:“我到时寻了窕玉院相熟的管事婆子,把你弄到窕玉院去,指不定大小姐跟前的二等丫鬟,也能顶了去,你与夏桃交好,夏桃在大小姐跟前得脸,虽不是一等丫鬟,可与春晓和冬梅也是不差什么,有了这样的情份,你在窕玉院也能立得住。”
大小姐跟前二个大丫鬟,是紧够了。
二等丫鬟,只有夏桃与秋杏,原先是够用的,可大小姐有了嫡长女的尊荣,却是今非昔比,一应排面也该摆出来。
等大小姐到了十岁生辰,该到外头走动了,肯定还要再提两个二等丫鬟在跟前伺候。
她这老婆子在府里有些脸子,柳儿又与窕玉院有些情份,再加上柳儿老实,做事也十分麻利,便是从前在主院里头,也没出错过的。
她是一大把年纪,也伺候不了几年了,自然是不怕得罪了杨大夫人。
可柳儿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进了窕玉院,与大小姐处出了情份,将来便是大小姐出嫁,陪嫁出去也是顺理成章,也不用继续在杨大夫人手底下讨日子。
到了下午,虞宗正回了衙门,去了大书房,一“不小心”从院子里的叶婆子嘴里,听到了上午府里发生的事。
杨淑婉是防着下人们嚼舌根子,也特意敲打了。
可她千防万防没能防住大书房,大书房里头的人都是老夫人亲自安排。
虞宗正对府里的庶务也不上心,可一听到府里闹腾出了事,难免会生气,就让赵大去打听了一下。
赵大回来后,将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可把虞宗正气着了:“这个家,也才消停了几天,又就闹腾上了,杨氏一个大人管家,却不如窈窈一个半大的孩子。”
当初,谢氏进门三年没能怀上,母亲原是打算给他纳妾,哪晓得这当口上,谢氏怀上了,纳妾的事就不了了之。
他与谢氏感情也不大好,便是家里的通房也都是谢氏安排的,夜里也不得劲。
于是,在杨府里吃了宴,一时昏了头,几杯黄汤下了肚,下半身没能憋住,就将杨氏错认成了丫鬟,拉扯上了榻。
他一直对杨氏心怀愧疚,之后又贪着杨氏的鲜嫩的身子,可不执意要将杨氏娶了做继室?
可母亲不同意,她说:“杨淑婉是小娘养的,给寻常人家做个继妻倒也无妨,可虞府到底是书香门第,规矩比寻常人家大一些,却是有些不大行了。”
他那时候,满脑子全是对杨淑婉的愧疚,满心都是杨淑婉白嫩的身子,便是谢氏大丧,也没管与杨淑婉厮混得劲,哪能听得进这话?
第164章:山雨欲来(求月票)
可如今想来,竟是让母亲说中了。
从前有母亲帮着治理家事,倒还不觉得什么,这几年母亲年岁愈大,已经不能再继操劳,家里的事就全交到了杨淑婉手里。
这般一来,家里便不如从前安生。
杨淑婉这般不济,虞宗正也是头疼不已,便唤来了文竹,去主院传话。
之后又寻了赵大:“去窕玉院与大小姐说一道,我今儿要与幕僚议事,让她准备几道适口的饭菜送到大书房,往后大书房里的一应事,就由她来打点。”
最近朝局紧张,杨淑婉这般不济,大书房里头的事,他却是不敢再让杨淑婉沾手了,没得出了差错,闹出了祸事。
之前窈窈管家,大书房里的事也安排得周全妥贴,便是他每日与幕僚议事,送上来的菜点,吃着也更精心一些。
送走了赵大,虞幼窈若有所思。
科举过后,父亲就越来越忙碌,便是之前伤了腿,在家里头养着,每日也要处理许多公务,还要与幕僚议事。
这些天,父亲下衙的时间也是一天比一天晚。
回到家中后,便是连晚膳也顾不得用,就召了幕僚议事,饭菜大多时候也都是送进大书房里的。
不光是父亲。
连二叔也是早出晚归。
京里头各家的情况,虞幼窈已经熟烂于心,渐渐也开始关注外头的事,知道的事越多,她就越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虞幼窈陡然想到了那场噩梦。
那场梦没头没尾,也有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噩梦里,镇国侯府的风光,远非现在可以比拟。
噩梦里,她嫁进镇国侯府是十四岁。
距离现在,也只三四年光景。
如今京里头,威宁侯府如烈火烹油,是最显赫的勋贵,有威宁侯府在,哪还有镇国侯府的风光?
虞幼窈心中猛跳,陡然捂住了胸口,不敢再深想。
那只是一场噩梦,有警兆之意,却无先知之能,噩梦里的一切都没发生,她不能仅凭一个梦,就去推断往后的大势之趋。
春晓瞧着小姐面色变幻,有些担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虞幼窈镇定下来,摇摇头:“走吧,去小厨房看看。”
春季气躁,易排揎,温补心肺,不宜油腻。
虞幼窈指挥厨娘做了山药海带排骨汤、木耳炒肉、枸杞百合莲子羹、清炒芦笋等,外加几样点心、水果。
如此一来,汤、羹、菜等一应俱全,清淡又养人。
便在这时,夏桃跑进了厨房里:“小姐,大老爷让文竹去主院传了话……”
虞幼窈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柳儿为马婆子出了头,主院里头的消息,怕是听不到了,这消息她又是打哪儿听来的?真正是神通了去。
“最近朝事紧张,大老爷也是早出晚归,让大夫人仔细理着家里的事,也消停一些,切不可闹得家宅不宁,让大老爷烦心。”
杨淑婉听着文竹一字一句,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老夫人年纪大,哪经得起这样折腾,没得将老夫人折腾狠了,便是您这个做媳妇的不贤不孝……”
“不贤不孝”四个字,让杨淑婉一个趔趄,眼前也是一阵一阵地发黑,心里陡生了一股怨气,可文竹还在说话,她却是插不上言了。
“……大小姐年岁小了些,可打小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管了一些时候的家,也没出过错漏,却是有老夫人的几分风范,大夫人有什么事,便与大小姐商量着来,家里头也能安稳些。”
这些话,是经过文竹修饰了才说出口的。
大老爷的原话是,让杨大夫人与大小姐一起管家。
杨淑婉气得眼晕心慌气喘难受,却不得不挤着笑容:“是,大老爷说得都对,家里头事多,我也与窈窈说了,让她往后多帮着我一些。”
文竹垂着头,没表示什么,只道:“老爷还说,往后大书房里的一应事务,就交由大小姐来打理,大夫人病才好一些,也不好操劳太多,又将自己了给劳累了。”
大老爷的原话,可是严厉了许多,但文竹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奴婢,可不能真的照搬全说。
杨淑婉陡然捏紧了帕子,脸色也僵了。
文竹垂着头:“奴婢便回了大老爷。”
杨淑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木槿去送文竹。
便在这时,虞兼葭下了家学,远远就看到文竹从主院里出来,轻蹙了一下眉,便加快了脚步上了主院。
院子里气氛与寻常不同,虞兼葭进了屋,挥退下人,便自己掀帘进了内室。
果然!
杨淑婉坐在八仙桌前,捏着帕子抹着眼泪。
虞兼葭连忙上前:“娘,您这是怎么了?”
见着了女儿,杨淑婉一边掉着泪,将今儿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那些个狗奴才们,让虞幼窈管了大半个月的家,眼里便没了我这个当家主母,搁我跟前闹腾,打我的脸不说,连老夫人也纵着他们一个个奴大欺主,不给我脸,当着满府下人的面儿,就训了我一通,”
一边说着,她又咬起了牙子,恨声道:“最可恨的还是虞幼窈,装得一副无辜样,弄得我都成了个恶毒继母,你是没瞧见,下人们瞧我的眼色都变了……”
虞兼葭一听,便听出了关键,用力抿住了唇,将到了嘴边的咳嗽忍下。
傻子也该知道,这盖了府里大印的事,哪是轻易能改的,娘也没说要废除了府里头的规矩,只是想将自己的规矩立起来,免得管了家,还束手束脚,让虞幼窈牵着鼻子走,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这打好的如意算盘,却让马婆子搅合了。
杨淑婉越想越伤心:“你爹,竟然还特地让文竹过来给我传话,话里话外都是我管家不如虞幼窈,大书房里的事,以后也不让我插手……”
虞兼葭轻轻一叹,拿了帕子给杨淑婉拭了泪:“娘,眼下大姐姐在府里头风头正盛,你身为继母,要更仔细避着锋芒,拿了管家的钥匙,重新掌了家,便该见好就收,您从前管了多年的家,当家主母的威严是一早就有的,便是想重新立威也不是一时半刻,一日两日,来日方长才妥当。”
第165章:姜还是老得辣(求月票)
哭了一通,杨淑婉心里再难受,也冷静下来了:“虞幼窈管家大半个月,府里头的天也跟着一起变,你父亲在我跟前,夸了她也有三四回,我心中难免急了些,”
说到这里,她又是好一通咬牙:“再说了,家里头的规矩都是虞幼窈立的,便是我重新掌了家,也要按照虞幼窈的规矩做事,这哪使得?我这个当家主母脸要往哪儿搁,少不得要将自己的规矩安排下去,哪晓得竟叫马婆子闹腾上了。”
废除虞幼窈立的规矩,她是有心也没胆儿,她也是冤枉。
虞兼葭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娘,只道:“娘,大姐姐今时不同往昔,你待她的态度,也该变一变了,却是不该再拿她当小孩子瞧,你可别忘记了,她有祖母指点,身边还有一个厉害的嬷嬷,青蕖院里的周令怀也是帮着她,与之一比,您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她也是明白了。
今天这事,分明是马婆子得了老夫人的指示,故意闹腾着,借机敲打母亲,免得母亲管了家,便轻狂了去,把虞幼窈给折腾上了。
母亲也是太心急,还当自己是从前在府里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却是小瞧了虞幼窈如今在府里的势头。
点卯的时候,虽没明着指摘虞幼窈的不是,可谁也不是个傻子,哪里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马婆子可不得闹起来了?
老夫人一出面,母亲可不得让祖母给拿捏了。
今后管着家里,哪里还敢造次?
却不是母亲手段不行,而是老夫人手段太厉害了,都说姜还是老得辣,从前虞幼窈还小,府里头的事,老夫人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
可如今虞幼窈大了,老夫人要替虞幼窈铺路,娘碍了这道儿,老夫人可不就将手段使出来了?
老夫人管了大半辈子的家,教养的两个儿子都是能臣,这京里头等闲谁家遇上了老夫人,不敬上三分?
娘岂能是老夫人的对手?
还能在老夫人手底下讨得好?
杨淑婉仔细一琢磨,还真让女儿说准了,虞幼窈这段时间,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可她心里,却还当虞幼窈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瞧,可不得就轻视了,冷不丁地,一不留神,可不得就在她手上吃了亏去?
可一听虞兼葭提及了周令怀,杨淑婉就忍不住疑惑:“一个上门打秋风的残废子,能有什么前途,也就虞幼窈巴巴上门送好,你提他做什么?”
虞兼葭摇摇头:“娘可不能小瞧了他去,我可是听大哥哥说了,周令怀身怀大才,二叔说他不在宋世子之下。”
二叔父的话,是一准没错。
可惜她之前却是瞧错了周令怀一双腿子,否则上门送好的人,就轮不到虞幼窈,也不至于白白将人推到了虞幼窈那头,让他变着法子,帮着虞幼窈来与她作对。
周令怀废的是腿,不是脑子,身边有这样一个厉害人,将来也是一个助力。
杨淑婉也是吓了一跳:“你二叔父真这样说的?”
虞兼葭点头:“大哥哥亲口与我说,就连学堂里的湖山先生,也待周令怀另眼相看,我瞧着这势头,将来周令怀便是不科举入仕,做一个贤士也是使得的。”
杨淑婉顿时一阵懊恼。
虞兼葭心中也是惋惜得很,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于是转了话:“娘,可不要多想,这不谢府三日后就要上门吗?到时候你仔细操持些,也好让府里的人瞧一瞧,你这当家主母的治家本事。”
杨淑婉一听这话,又止不住一通恼怒:“她谢柔嘉的娘家登了门子,还我要这个继室舔着脸子,上赶着伺候不成?那我成什么了?”
道理她是清楚的,但到底心中难平,便忍不住发作了一通。
虞兼葭胸口闷得慌,也知道娘的不容易:“娘,换个脑子想一想,治家厉害不厉害,平常可瞧不大出来,大事上才能彰显,至少虞幼窈管家这些个日子里,就没办过宴,你若是办好了,府里头得了脸,你也面上有光,谁还敢说你半句?”
这样一说,杨淑婉果然就冷静了一些。
李嬷嬷连忙奉了一杯茶过去。
杨淑婉接过喝了一口,定了定神,这才道:“谢柔嘉虽然死了,可虞氏族里,有许多生意还要仰仗谢府的路子,这些年来,老夫人唯恐与谢府关系淡下来了,便可劲地唆使着虞幼窈与谢府亲近,老夫人偏疼虞幼窈是真,可这份疼的背后,又掺杂了多少算计,权衡,利弊?也是可笑。”
虞兼葭没说话,这世间,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恨。
杨淑婉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脑袋,也不提这事了,转而问起了虞兼葭课业上的事。
虞兼葭面色微顿,只道:“还好!”
却没像往常一样,柔柔地笑着,与娘说许多课堂上的事。
上午的文课,叶女先生是彻底偏到了虞幼窈身上,课也上得越来越快,她也有些吃不住了,每日回到院子里,都要花一些时间自己再仔细学一学。
虞霜白几个有虞幼窈的笔录,学虽吃力一些,可也能跟得上。
杨淑婉皱了一下眉,觉得有些不对,可见女面色如常,也就没往心里头去,葭葭也是一直是她的骄傲。
主院这边母女俩说完了话,虞幼窈让春晓和夏桃将准备好的饭菜,装在食盒里头,亲自上了大书房。
赵大守在门口,见是虞幼窈亲自过来了,便没有阻拦。
虞幼窈直接进到屋里,便听到里面虞宗正沉沉的声音,听得虞幼窈心惊肉跳,连呼吸也摒住了。
“去年冬天,先是梁州平王在南边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南蛮在南境烧杀抢掠了一通,扬长而去,因马上就要过年,兵部就一直压着这事,后是幽州那边,狄人挥马入城,长兴侯宝刀未老,带兵杀敌上千不止,退了狄人,一开年,就上奏朝廷,向皇上请功,恰巧科举在即,内阁压着兵部,也将这件事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