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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七 三寸不烂舌

    形骸却看得真切,心想:“这些年间,她功力大进,已与当年皇宫一战时不可同日而语。”

    赵峡则想道:“听闻那考河伯很是了得,不料如此不堪一击。”

    安蝉深知考河伯厉害,暗忖:“考河伯功力倒也不弱,只是攻强守弱,若当真是生死相搏,我也有速杀考河伯的绝技,但圣莲女皇一身功力甚是棘手,确可断言。”

    玫瑰等人藏在神群之中,见圣莲女皇如此神威,自也暗暗心惊。牡丹低声道:“就算我们救出孟轻呓,可万妖女皇如此之快,我们....”

    玫瑰道:“不,我倒觉得她犯了大错。她一举挑衅在场所有神仙,那是连赵峡都不敢做的。她戾气太重,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就算她取胜,群仙也不会答应,届时必有乱子,我们可以浑水摸鱼。”

    白雪儿幽幽说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盼着能见到我夫君。”马炽烈闻言,笑了一声。

    玫瑰奇道:“雪儿,你夫君到底是谁?他也是一位天上的神仙么?”

    白雪儿道:“他是我梦中人,心上人,我不能说他的名儿,一说出口,梦想破灭,他就不会来找我啦。”

    牡丹嗔道:“大伙儿都在担忧孟轻呓的下落,你却偏偏只想着情郎?”

    白雪儿浅浅一笑,说道:“世上无一人比情郎更重要,也无一事比爱更重要。为何心怀天下,普度众生的侠义心肠,便胜过海枯石烂、此生不渝的爱情?”她望向四周,似在孜孜不倦地找寻着,说道:“生命短促,时光瞬逝,但唯有爱永恒不灭,也唯有爱值得我忘却生死。”

    玫瑰知道她习练梦海功夫,以至于本就古怪性格变得愈发离奇,不禁为她担忧。

    ....

    一位天庭刑官起身喝道:“凡人!你将考大人怎么了?”

    圣莲女皇道:“我也不知,或许他明知不敌,一瞬间逃得踪影全无。嗯,这位大人遁术之高,确实独一无二。”

    那刑官道:“休得胡言!大人岂会逃走?他定是中了你的诡计,已被你杀了!”也是圣莲女皇顷刻间将考河伯毁尸灭迹,这些刑官功力不及,并未看清考河伯下场。

    圣莲女皇道:“是么?我倒也闹不明白,其实我并不真想杀他!”

    刑官道:“大人双剑出鞘,发现你的功德正被罪孽抹杀!你有救世之功,莫非正在犯下灭世之罪么?”

    圣莲女皇笑道:“啊呀,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你家大人输了,你就非要污蔑得我身败名裂吗?

    圣莲女皇侍卫中那喉舌急忙传音说道:“看台上那些刑官已有所察觉,都得杀了!”

    刑官冷冰冰地说道:“我等从不污蔑,但我等所见,必是铁证!圣莲女皇,你是天大的罪人!还不如实招来?”

    圣莲女皇叹道:“好,我确实有罪,我这就招供。”

    喉舌脸色剧变,正欲喝止,却听圣莲女皇道:“许多年前,这考河伯见到了我,觉得我生得美貌,趁夜间偷偷潜入我的屋内,想要占我的身子。你们这些走狗都在外替他望风,以便主子得手之后,可以分得一杯羹。然而考河伯非我敌手,被我数招内制住。他跪下向我磕头,连抽自己一百个耳光,痛哭流涕,将自己说的猪狗不如,我才放过了他。

    唉,这全是我的罪孽,我本不该反抗,而该成全考河伯这道貌岸然的畜生,当然,还有你们这些小畜生。我不料你们天庭刑官从此怀恨在心,一直想阴谋陷害于我,令我被千夫所指,受天地唾骂。我的罪过,或是在手下留情,饶了你们这群禽兽;或是未如你们所愿,任你们折磨....”

    台上那众多刑官越听越怒,但另有许多神仙对这些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天庭判官全无好感。他们纵然明知圣莲女皇大肆捏造,胡乱诽谤,可仍然连连摇头,笑道:“好一群衣冠楚楚、禽兽不如的祸害。”

    陡然间,八位刑官同时跃上擂台,冲向圣莲,嘴里骂道:“妖女受死!”

    太白老仙吓了一跳,道:“八位岂能一拥而上,这...太不合规矩了。”

    他一句话未说完,圣莲女皇残忍一笑,倏然打出八掌,那八大刑官同时仰天摔倒,七窍流血,化铁而亡。

    众仙见状,反而极热情地为她叫好,道:“这八位刑官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联手欺辱这位圣莲女皇,真是死得好,死得好!”又道:“她这一手掌法真是妙极。也是这八位衣冠禽兽横行霸道,今日才恶贯满盈,痛快!痛快!”

    形骸感到怒气沸腾,心底响起野兽的嘶吼。冥虎说道:“熟悉吗?记得吗?在麒麟海的时候,你是他们的拯救者,他们却用刀剑指向了你。当圣莲女皇归来时,你明明是抵抗妖界、孤军奋战的英雄,却被污蔑而声名狼藉,再无容身之处。这就是天庭,这就是世道,你追求正义,到头来结局如何?”

    形骸觉得自己的皮肤正在撕裂,露出野兽的皮毛。

    太乙仙说道:“但你不是一路忍耐至今了吗?既然你已选择了这样的路,为何还要动摇?”

    形骸被太乙仙救了回来,他就像吊在悬崖边上的人,又找到了另一根树枝,那树枝依然脆弱,但确保形骸暂时不会堕落。当他清醒了些,他意识到太乙仙竟能聆听自己心灵深处的声音。

    他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太乙仙笑道:“那些挣扎都写在你脸上了。”

    又听圣莲女皇叹道:“这八位刑官虽同时出场,可仍算作一场好了,朕并不计较。”

    太白老仙立时恭维道:“陛下宽宏大量,确是人中龙凤。”

    其实场中诸神对圣莲女皇仍全无好感,只不过天庭刑官树敌太多,才令他们起了敌忾之意。但圣莲女皇这凌厉掌法明明白白彰显了一个事实:圣莲女皇身怀弑神之法,或许是她拥有极强的星铁宝物,或许是她练有神秘的仙术。若要上场与她交手,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想到此节,诸神再不敢对她有小觑之心,而是反复思量,万分慎重。

    圣莲女皇听那喉舌小声道:“此行重中之重,是夺得万仙盟主,破除万仙岛外的罡气护盾,同时布下那阵法。此事不容有误,你别沉迷于杀戮,忘了咱们的使命。”

    圣莲点头笑道:“遵命。”她迈了一步,昂首直面群仙,道:“朕实则并非残忍好杀之辈,尤其对天上仙家一贯尊重。之前之所以失手凶杀,不过是因为考河伯与其党羽咄咄逼人,欺我太甚之故。现如今,若台上仙家仍有愿意赐教的,除非万不得已,朕绝不会下手太重。”

    她言语中饱含威信,群仙想道:“看来这凡人女皇也不敢触怒我们无数天神,她既然当众这么说,那是决不能反悔了。”

    当即有神灵想碰碰运气,霎时,空中云气凝结,乌黑浓厚,一道惊雷落地,众人见到一条遍体雷光的大蛇,一转眼的功夫,那大蛇又变作了一个高大英勇的男子。此人说道:“本神名叫活一刻。圣莲女皇,我来领教!”

    圣莲女皇笑道:“闪电落地,云隐雷蛇。听说世上每一次雷暴时都会产生一条雷蛇,但这雷蛇在下一刻便会消亡,唯有极少数能在瞬间顿悟,存活于世,乃是极其珍稀的元灵。你叫做活一刻,想必正是因此了?”

    活一刻道:“不错,多说什么?还不动手?”此神虽已能长生不死,可仍是急性子,双手一分,摆出架势,下一刻立即一脚踢出,身子化作一条壮观异常的蛇行雷电。

    圣莲女皇一掌将他那雷电打歪,活一刻落在地上。圣莲女皇道:“以功力而论,你已能抵得上龙火功第八层,算得上是凡间拔尖的高手了。”群仙闻言,心里颇为受用:“这雷蛇在天界只不过二流好手,但在凡间却可谓绝顶。这圣莲女皇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活一刻变作一球形雷光,绕着圣莲女皇滚动,到她身后,朝她猛撞。圣莲女皇掀起裙子,玉足横扫,那球被她踢开,她也退了数尺,道:“果然厉害,看来我唯有使法术了!”

    她取出一枚小针,口中念咒,连连躲开活一刻撞击,等多了十招,她在擂台中央将小针刺入石板,那小针甚是锐利,没入石板之中。群仙被她引得甚是好奇,都问道:“她在做什么?”赵峡、安蝉、鲁平、丁离恨等大神都想:“这雷蛇纵然不弱,却根本不是她对手,她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故作姿态?那小针又有什么用?莫非是为了对付之后真正强敌?”

    她边躲边埋针,陡然听那柳何欢斥道:“圣莲女皇,你在玩什么鬼把戏?那针里头定有诡计!”

    圣莲女皇道:“规矩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么?此次比武,不忌任何手段,我用阵法还是用陷阱,难不成还要向你禀报?”

    柳何欢冷笑道:“这区区小针,加上你仓促布阵,其实又有何用?你纵然不择手段,但在我的眼里,根本不值一哂。你快些将这活一刻打发了,莫要浪费大伙儿耐心。”

    圣莲女皇怏怏道:“是!”突然间扔出发簪,那活一刻动作虽快,仍被圣莲女皇钉在地上,他挣扎许久,全然无用,唯有认输。

二十八 看门不倒翁

    群仙皆斥责圣莲女皇暗藏阴谋,可确实不知她为何往地上插针。不过世上从无阵法能如此轻易布成,纵然有,威力料想也着实有限。圣莲女皇依旧我行我素,又戏耍般胜了数合后,得以晋级。

    形骸听下方一仙人道:“如此斗下去,只怕要斗三天三夜。”另一元灵道:“万仙岛上灵气何等充沛?即使连看三天三夜,我等亦不会饥饿疲劳。”又一仙人笑道:“但凡人却免不了吃喝拉撒,真是又脏又麻烦。”三人一齐大笑,每当看台间有凡人离去大小解,便遭到周围众神的冷嘲热讽。好在这一回岛上的凡人不多。

    再看擂台上,则是一披头散发,阴沉惨白的女仙人,对上一神色阴险狡诈的庞大神仙。两人一上来先行斗口,扒出敌手种种丑事。那女仙人乃是生老病死之神,庞大仙人则是天庭礼仪神,听生老病死神说这礼仪神屡屡在凡间祸害凡人,令凡人家破人亡;而礼仪神则说生老病死神动辄散布瘟疫,殃及全村全镇。

    形骸听得不耐烦,冥虎剑又索命般地低语着。太乙神助形骸宁定,形骸陷入回忆之中,往事在他眼前流过,迷茫中,他见到了线索,他回到了觉醒之前,他的生命还未发生转折。他只是道门中弱小的一员,为躲避梦魇,在无人之处哼着诡异的歌谣。

    .....

    在黑暗的海里潜藏着怪物,时至今日,你见到那怪物的样子了吗?你知道那怪物的真实身份了吗?

    那怪物并无身份,它只是单纯的黑暗,是我心底的野性与疯狂。

    不错,不错。阳光之下,世界是正常的,安全的。但在黑夜里,月光投下梦魇般的影子,万物偏离正轨,野兽出没,疯狂与危险随之而来。黑暗中,种种不可想象的事在你面前展开。在疯狂之中,自有可怖的真理,而可怖的真理,又往往将人逼疯。

    这两者谁先谁后?又或者像是个转轮,并无先后,永无始终。刑天赐予你智慧,智慧逼疯了你,而疯癫之中,你又收获了更大的智慧,得以暂时清醒,然而因为这智慧,你注定再一次疯狂。

    .....

    圣莲女皇用湿布擦了擦脸,重又涂红了嘴唇。她叹道:“这前戏也太长了些,等得人家好生气闷。”

    身边一青阳教徒道:“陛下还请忍耐,我虽不知龙蜒大人交给陛下什么差事,但须知好事多磨。”

    圣莲女皇闭上眼,想起那浩大的工程,无底的壕沟,一个又一个妖界巨巫的遗骸散发出无尽的妖火,腐蚀了大地,污染了龙脉。十余年间,龙蜒用深湛的智慧、宏大的手段,完成了她不可想象的事,他占有了鸿钧阵,令这鸿钧阵能为他们所用。鸿钧阵控制着世上所有鸿钧逝水,进而将妖火悄然散布于地母岛。

    龙蜒当时曾对她道:“这鸿钧阵虽已回归于我们手中,却有极大的不便。暂时一个月内只能发动一次,且若要精准地摧毁天地山,另有重重工序,众多步骤,我已全告知了你,你明白么?”

    圣莲女皇跪在地上,低声道:“臣下明白。”

    龙蜒又道:“此去若成,则最大的障碍已不复存在,万事俱备,我可稍后降临凡间,妖界与人世亦将融合。圣莲,虽然在此期间你并非不曾失败,但你仍是这旷古功业的大功臣,在我奴仆之中,你最为忠诚,也最为可贵。”

    圣莲女皇表情淡然,心中平静,答道:“主人盛赞,奴婢愧不敢当。”

    只听太白老仙道:“初选已毕,各位仙神尽显本领,大展神功,终于决出了十六位神通广大、威震天下的强中之强,这十六位大高手,非但是我万仙盟的顶尖人物,即使在天庭之中,亦是震烁古今,直追三清的栋梁天柱!之前他们稍显法力,已然震惊全场,但我料定他们并未全力以赴,随后决胜战时,定能让我等大开眼界,一饱眼福。”

    众仙被他吊起了兴致,喊道:“啰嗦什么?还不快开始这龙争虎斗?”

    太白老仙取出一卷玉布,念道:“这十六位仙家为:万仙盟主安蝉,地庭总帅赵峡,龙国女皇圣莲,生死之神枯草,暗杀之神丁离恨,欢愉之神柳何欢,纯火寺高僧拜戚,军团女神胡黛良,觉醒之神莱泰兴,多臂书圣行万里,灭城之神关弈棋,光明狮神安吞吐,引魂之神孟汤,娼...咳咳....青楼之神笑红楼,妖界使臣独依,纯火信仰佛尘芥。”

    圣莲女皇根本不在乎敌手是谁,只心想:“打一场淘汰一个,这一场场打下来,当真烦人透顶。”

    这十六个胜者或是凡间至尊,或是权势熏天的天神,每一个皆是地位尊隆之辈,气派极大,闻言只是微微点头,更不起身招呼。太白老仙谁也不敢得罪,亲自捧着一翡翠箱子,道:“还请诸位从此箱中取出纸片,唯有一张纸能选取敌手。待分出胜负之后,再抽签一轮。”说罢,他第一个走向安蝉,安蝉取出纸片,看了看,将纸片捏碎,摇了摇头。

    太白老仙谄媚一笑,继续捧箱绕场,轮到那光明狮神时,他举起纸片,上头写道“中签”二字。这狮神哈哈一笑,站起身,他足有三丈之高,一头披肩金发,面如雄狮,朗声说道:“其余人不用抽了,这一回由我选。”

    太白老仙道:“这是自然。”

    这光明狮神来头极大,天庭之中以三清为尊,三清之下,有一玉帝。这玉帝由众一品天官轮流担当,每百年更换一次,可代替三清发号施令,亦有少许自主之权。以往迷雾师当权时,哪位天官与星知走得近,便极有可能坐上这玉帝之位,他既是三清的代言人,又实则是天庭掌权派的傀儡。

    玉帝住在天清宫中,而这天清宫的侍卫总统领,便一直是这光明狮神安吞吐。安吞吐由此也任神谱大殿守门神使职务,除了玉帝之外,任何神仙欲见三清,非得通过他这一关不可。众一品神仙对他并不如何敬重,背地里称其为看门犬、狮子狗,但此人颇受三清青睐,确有非凡神威,惊人权势。

    安吞吐看似英勇而忠厚,实则是个见风使舵、四处逢源之徒,否则焉能在那位子上稳如泰山?他环顾那十六个候选者,心想:“翡翠神最好暂不得罪,赵峡功夫看似挺不好惹,丁离恨、柳何欢掌管厂卫,正是小鬼难防.....”一个个数过,终于下定决心,道:“就是那个叫圣莲的凡人!”

    众仙听安吞吐对圣莲丝毫不敬,心下也觉得畅快,响起一片彩声,其中这安吞吐的属下更是笑得响亮异常。

    圣莲女皇缓步走上,在这魁梧的狮神面前,实显得纤弱不堪。她道:“你就是天庭那只看门狗?”

    数千年来,从无人敢在安吞吐面前说这三个字,安吞吐顿时大怒,道:“圣莲恶妇,近年来你所作所为,我都瞧在眼里,心知肚明,你在凡间有不小的权利,可在我面前,狗屁都不是!今日点你姓名,正要当面审你!”

    圣莲女皇笑道:“我有什么所作所为可审?”

    安吞吐身为侍卫总统领,对天庭千万天官皆有搜查逮捕之权,只不过他从不招惹一众得势的高官,打落水狗倒也打得不亦乐乎。因职务关系,他多年来听得不少风声,说道:“我听闻你勾结妖界,在凡间推崇所谓青阳教,此乃死罪,你还敢不认?”

    他惯于敲诈勒索,查案之时,不管有无证据,往往一开口便将最严重的罪名按在对方头上,此次故技重施,虽然不过是信口开河,可其实已说中了真相。果然众青阳教徒一听,皆露出凶恶之色。

    圣莲女皇道:“青阳教?那又是什么?”

    安吞吐大吼:“休得狡辩!你以为瞒得过我么?”他练有一门狮吼摧心功,凭借大嗓门一喊,弱者当即深受重伤,甚至惨死当场;而强者则往往心神不宁,暗生忐忑,心灵深处会生出极重的愧疚之情,由此功力退缩,耐力不济,再也不是这安吞吐的对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正是此门神功的写照。

    圣莲女皇道:“狮子狗,你若有什么线索,还请交给朕,好让朕去查案。若只是大吵大嚷,扰人心情,这等恶犬还不如宰来吃了。”

    安吞吐发须戟张,怒不可遏,取出一根五丈长的金门闩,当做棍棒,朝圣莲女皇砸落。他力气之大,实不逊于阴间的狱万、谢无伤,这一棍有排山倒海的威势,加上狮吼摧心功先声夺人,哪怕对手也是一品天神,亦会被此招打去半条性命。

    岂料圣莲女皇取下发簪,轻轻一挑,这金门闩一头弹起,反打向安吞吐脑门。安吞吐“啊”地一叫,头破血流,他功力虽不逊于那考河伯,更胜武降龙,可多年来几乎从不独面强敌,更不曾历经苦战,此时一招受伤,气势一下馁了。他朝后一跳,远离圣莲,见她站立不动,脸上挂着幽暗神秘的笑容,手中取出两根针,慢慢地刺入石板。

    安吞吐心惊肉跳,想起圣莲杀考河伯的场景,惧意倍增,喊道:“我弄错了!我弄错了!”

    圣莲女皇道:“弄错了什么?”

    安吞吐肃然道:“圣莲女皇恩泽天下,连天上神仙都受尽了你的恩惠!我先前所言,不过是试你一试,并无半分恶意。”

二十九 命中有此劫

    圣莲道:“朕宽宏大量,只要你五体投地,朝我‘汪汪’叫上几声,我倒未必不能宽恕你。”

    安吞吐恼羞成怒,道:“休要欺人太甚!”

    他眼前人影一花,圣莲女皇已然不见,又觉得右臂被人紧紧攥住,圣莲女皇在他身后道:“一切如你所愿。”

    安吞吐立时伸出左爪,抓出五道凌厉指力,他料想圣莲女皇离自己如此之近,自己此招又全无先兆,她万万无法应付。

    圣莲女皇手一扯,哗啦一声,安吞吐整条右臂都被扯断,安吞吐惨叫道:“等等!我....我学狗叫!我学...”忽然间,一道妖火天降,安吞吐被活活烧死。

    台上台下,众神皆看得明白,发出惊怒喊声,有神怒道:“你这是妖火?你从何处学来的?”“安吞吐说你已投入青阳教,这正是铁证如山!”一众青阳教徒也甚是慌乱,纷纷传音喝道:“你怎能如此失控?”

    圣莲女皇眼眸中闪着绿焰,如两盏小灯照向四方看客,她道:“习练妖火又怎样?”

    纯火寺那拜戚老僧说道:“习练妖火,就是与天庭为敌,神神得而诛之。圣莲女皇,这些年来,你安插奸人贼子,入我纯火寺任职,令纯火寺变得风气败坏,行径妖邪,甚至明目张胆地以妖魔信徒行事。老衲早就瞧出端倪了。”

    这拜戚老僧是纯火寺中一位传奇人物,师从星知老僧,尽得其真传,声望之隆,更在五行化僧之上。但两百年前,他发现龙国境内有一镇暗中崇拜邪徒,竟大开杀戒,斩草除根,连镇上孩童也不放过。五行化僧闻言震怒,亲自出手将他降服,并将他关押在一座佛塔之内,命他反思自己罪孽。拜戚虔诚至极,不曾试图逃脱。是以这拜戚僧虽是纯火寺数一数二的高人,却渐渐被世人遗忘。

    至两年之前,纯火寺中另一位少年僧人见本门人才凋零,荣光黯淡,变得乌烟瘴气,分崩离析,而地母岛上出现种种异象,妖魔鬼怪四处作恶。那少年僧人忧心忡忡,恰好在打扫五行化僧居所时,找到关于这拜戚老僧记载,遂不辞辛苦地找到拜戚老僧,陈述纯火寺现状。拜戚老僧听闻星知与五行化僧皆死,心知不妙,这才随那少年僧人外出。

    他暗中调查,知道这败坏根源正在圣莲女皇身上。这拜戚虽只不过是龙火贵族,但与圣莲一样,祖祖辈辈皆是血统最纯正的神龙骑,故寿命更长,天赋极高,自信能凭借一身绝学,加上纯火寺神秘功法诛杀圣莲,但即使取胜,也必定很是惊险,圣莲平素深藏宫中不出,唯有寻觅良机,与她单打独斗才行。

    此时,群仙听拜戚老僧指责,都如嗅着血腥味儿的鲨鱼般兴奋起来,喊道:“不错!这妖女果然邪恶,正当群起而攻之!”青阳教徒紧张不已,都传音对圣莲道:“不可再激怒他们,快息事宁人!”

    圣莲女皇道:“大师此言差矣,谁说习练妖火就是与天庭为敌?妖界不过是天庭的奴仆,亦曾是灵阳仙的苦役,我如今握有天下,妖界自也应当为我效力。我用妖火,就像我召唤妖魔,运用宝剑一般,只不过是克敌制胜的手段,妖火又岂能奈何得了我?”

    拜戚道:“你果然擅长狡辩,但这妖火乃是妖界巨巫所赐,若非你与妖邪定下契约,如何能运用得了?”

    圣莲道:“纵然定下契约又如何?那些妖魔可怜巴巴地争当我奴隶,我又有什么法子?”

    拜戚笑道:“好,若你敢清清楚楚地说三句:‘龙蜒不过是我身边一条走狗。我对它视若粪土,全不在乎。若龙蜒灭亡,是我求之不得之事。’我便相信你。”他知道被龙蜒操纵之人,对龙蜒必然尊敬万分,不敢有丝毫无礼,这三句话绝说不出口。若圣莲女皇不说,则漫山诸神立时就知道她已堕落为青阳教徒,随后便会一拥而上,也不再讲比武规矩。

    众青阳教徒只觉大事不妙,都想:“圣莲是迷魂信徒,并非渡化门客,这三句话对她而言实在太难。”一时间都打起溜之大吉的主意。

    圣莲听十数万仙神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皆在等她答复。圣莲微微一笑,大声道:“龙蜒不过是我身边一条走狗。我对它视若粪土,全不在乎。若龙蜒灭亡,是我求之不得之事。”

    拜戚老僧脸色剧变,道:“你怎能....”众青阳教徒也气往上冲,暗忖:“你竟敢辱骂主人?”但旋即醒悟圣莲女皇若不这么说,龙蜒的图谋便已失败。

    圣莲女皇道:“怎样?大师,你现在相信我了么?”

    拜戚心想:“这妖女隐藏得好深,心智也非同凡俗,竟给她蒙混过关了。看来唯有我亲自动手杀她一途。”摇了摇头,不复言语。群仙本就不齐心,见拜戚这发难者偃旗息鼓,议论一番,也不再追究。

    太白老仙命人收拾光明狮神遗骸,并不如何在意这尊大神死活,又道:“圣莲女皇得胜,继续抽签!”再捧签箱,快步疾行。这一回是军团女神胡黛良中签。

    这女神亦是一品天官中的佼佼者。当世之中,仅有两国军队施行军团制,既是龙国与露夏王朝,也是当世军事最强的两国。这胡黛良并非战神,但在两国军人之中崇拜者无数,且各个儿极为虔诚,因此她所获信仰极其丰厚。不仅仅如此,她生性好武,不像武降龙等战神般崇尚‘上兵伐谋’那一套,她身经百战,苦练万年,许多神龙骑军队失传已久的绝学,在她手中皆练得炉火纯青。

    胡黛良飞跃上场,只见她看似三十岁年纪,容貌甚美,却无丝毫妩媚之气,她头戴火冠,身穿凤翼红袍,左手火焰长枪往地上一拄,昂首俏立,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群仙中多有她的仰慕者,见她这等风姿,立时爆发出惊天的赞美声。

    胡黛良等呼声停止,道:“翡翠神安蝉,上来领死!”

    安蝉冷笑一声,道:“领死?那可未必。”优雅地迈开步子,踏上擂台。胡黛良不等他另一只脚站稳,陡然一枪刺出,但见枪尖化作一团遮天大火,笼罩安蝉身躯。

    安蝉拔地而起,冲破火焰,跃上高空,胡黛良冲上空中,单手持枪连转,发出数十个火球,安蝉双手连拍,挡住火球,引发了爆炸,火光圈转狂舞,扩散数十丈远。

    胡黛良瞥见一个影子逃往下方,喊道:“哪里跑!”一步追上,火焰枪从上往下一劈,乒乓声中,将那影子打得粉碎。她定睛一瞧,见那影子是个红翡翠的假人,心中一凛,回身用长枪一挡,将安蝉掌力拦住。

    安蝉已离开胡黛良三十丈远,他遥遥问道:“仙子,我自问并未得罪于你,你何必痛下杀手?”

    胡黛良目露寒光,道:“你还记得阿浩么?”

    安蝉略一思索,道:“阿浩,阿浩,是那个神裔?他是你什么人?”

    胡黛良道:“他正是我与凡间一国君王生的儿子。”

    安蝉叹道:“他纵然是神裔,但终究是个凡人。你并非不知天庭朝政的凶险,却将他带至天庭为官,他焉有善终之理?”

    胡黛良眼中唯有怒火,并未流露出伤感,她道:“阿浩这孩子天生神力,聪颖过人,最是刚正不阿,我对他寄予厚望,这才提拔他至天界泣露县为县官,但三年之后,他却被人陷害,死于天牢之中。安蝉,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安蝉想了片刻,笑道:“他违反天条而死,为何仙子会认定是我所害?”

    胡黛良道:“他违反的是哪门子天条?”

    安蝉道:“我记得是勒索财物,祸害仙女,德行败坏,滥杀无辜等罪名。”

    胡黛良道:“我这孩子嫉恶如仇,怎会犯这些罪?他定是被人蒙住了心,洗过了脑,才会丧心病狂,鬼迷心窍。我查明案发前后,他与你走得最近,收了你许多翡翠,你那翡翠之中,定然暗藏凶险,饱含毒咒。”

    安蝉叹了口气,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记了起来,此子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我在泣露县有一宅子,那一日恰在宴请宾客,此子率领一群天兵不请而来,说我这翡翠神穷奢极欲,贪赃枉法,想要罚我的钱财。嘿嘿嘿嘿,真是后生可畏。他头一日当县官,官府账上已有亏空,他自以为聪明,又有胆气,是想杀鸡儆猴,威震乡里,便找上了我。”

    胡黛良手中长枪藏于身后,无一丝颤动,她道:“所以你就陷害他了?”

    安蝉道:“我敬佩此子,倒也想试试他的定力,遂认了罚,缴了款。只不过我用凡间的翡翠付账。唉,你也知道,凡间的钱财中虽有真气,在天界也是通用,只不过这翡翠未免有些不干净,令公子为其所迷,说不定就此失常了。”

    胡黛良忽然“呵呵”娇笑,她道:“听闻翡翠神手中的翡翠,凡人可碰不得,一碰之下,便会想要更多,想要更多,便会不择手段,饥不择食,整个人变得好逸恶劳,贪图享乐,短短时日之内面目全非。莫说是凡人,就算天上的神仙,能抵挡诱惑得也着实不多。”

    安蝉道:“你总该明白,天庭就是这么个地方,那孩子不过是一张白纸,在这漫天污秽之处,若不被染黑,也会活不下去。他下场早已注定,仙子何必在此满腹仇恨地怨天尤人?”

三十 古神未长眠

    胡黛良道:“确是我疏忽了,不料天道险恶至斯,是我照顾不周,害了那孩子。然则世上凡人,谁又能长生不死?”

    她说到那个“死”字,长枪朝天一指,竟突然变出漫天火箭,射向安蝉。安蝉朝旁一跃,将火箭避开大半,另一小半用掌力防下。胡黛良欺近,以枪做刀,安蝉闷哼一声,已被胡黛良斩伤,肋部流出血来。胡黛良再一枪斜刺,火箭不知从何处发出,照着安蝉一通乱射,安蝉手忙脚乱,挡得住火焰枪,便挡不住那火箭,挡得住火箭,便挡不住火焰枪,只听扑哧声响,胡黛良一枪洞穿安蝉胸口,安蝉再挨了几箭,喷出一大口血。

    群仙最爱幸灾乐祸,又对这胡黛良好感更大,一齐鼓掌道:“仙子,好一手惊世骇俗的武艺!”他们知道这胡黛良绝杀不死安蝉,但这安蝉权势太大,行事张扬,素来惹人不喜,他们都乐于见他死去活来,大栽跟头。俗语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这安蝉并非什么无辜之辈。

    胡黛良笑道:“多谢你给我这一回报仇雪恨的良机!”再一枪刺中安蝉喉咙,安蝉瞪目看她,颤巍巍向后退。太白老仙等安蝉心腹急道:“仙子手下留情!此次比武,目的并非公报私仇!”

    胡黛良道:“少废话!先前公报私仇之举还见得少么?”

    忽然间,安蝉取出一锦囊,飞快解开,那锦囊中飞出大量翡翠,如小山倒塌般砸向胡黛良。胡黛良猝不及防,被砸中数下,饶是她身躯坚硬,仍感疼痛,于是暂避至远处。安蝉取两块翡翠,塞入自己身子破洞中,须臾间已痊愈无恙。

    胡黛良见自己错失良机,惊怒交加,正欲再度抢攻。安蝉一拳打中那翡翠山,数块翡翠飞向胡黛良。胡黛良将长枪转得如同飞轮,乒乒乓乓,将翡翠击碎,那翡翠中飞出灰色真气,弥漫扩散,胡黛良吸了一口,眼前迷糊,急忙再后撤数步,她道:“这就是你用来害阿浩的翡翠?”

    安蝉道:“这世上的翡翠谁人不爱?连天神亦难免俗!这翡翠中饱含信仰与真气,仙子莫要客气!”他躲在翡翠山之后,拳打脚踢,翡翠如炮弹般飞向胡黛良,无论胡黛良是躲是闪,这翡翠总在她近处炸裂,放出那有毒气息,胡黛良一身功力并不在安蝉之下,可面对这毒气却无抗拒之力,即便运功抵挡,那毒气也会融入她真气之中。胡黛良头脑迷糊,手一松,长枪滚落在地,随后她也跪倒,呼吸异常艰难。

    安蝉笑道:“人总难免有私心,但凡有了私心,便会有欲望。有了欲望,便会贪婪,难挡钱财诱惑。胡黛良,你自诩清高,装作圣洁,可其实你我又有何不同?”

    胡黛良怒道:“胡说!”她见安蝉竟走近了自己,陡然鼓足余力,一枪朝安蝉刺去,但见火焰汹烈,极其庞大壮观,霎时将安蝉吞没。

    安蝉哈哈笑道:“你看看自己烧得是什么?你现在眼里唯有翡翠么?”

    胡黛良定睛一瞧,自己烧毁的竟是一处翡翠小山。那翡翠小山中毒气涌动,胡黛良惨叫道:“你...你这奸贼!”

    安蝉道:“你这虚伪小人的面具已被撕下了,从此以后,你与你那儿子一样,也会不顾一切,谋求钱权,满足私欲。这才是咱们天神该有的面貌,千万年都不会改变!”他拍出数掌,胡黛良鲜血狂喷,倒下昏迷不醒。数个武将匆匆上前相救,可一靠近那翡翠毒气,也立刻摔倒不起。

    太白老仙见看台上有人被熏,神情痛苦,道:“大人,快熄灭这毒火。”

    安蝉道:“任由它烧,我要让这自命不凡的胡黛良无可救药,堕落深渊!”

    形骸听心中的声音说:“仇恨永恒不灭,怒火炽烈无比。你还记得费兰曲吗?你还记得嫦楠仙子吗?你还记得神荼吗?”

    形骸都记得,他们全因仇恨而发狂,因仇恨而不顾一切。

    声音说道:“当遭遇了不公,而天地给不了你公道,仇恨将会蜕变,人会堕入疯魔之道。那有错吗?并没错。天地讲究均衡,若有不平,必有反抗。当你的仇人权势大如天地,你的仇恨也会殃及整个世界。

    若你不了解仇恨,如何化解仇恨?如果你不知报仇雪恨的怒火、残忍、杀戮、疯癫,又如何炼成包容、慈善、隐忍、平静的心?

    疯狂中有智慧,仇恨中何尝没有?

    关键不在于超脱与宽恕,关键在于沉醉于仇恨,并从中返回,找到曾经的自己。

    还记得死在你手中的夏夏吗?那是你仇恨的开端,也是你收获的智慧。”

    那声音已并非冥虎,而是刑天。

    形骸心想:“你已经醒了?”

    刑天说:“我一直醒着。”

    形骸有许多话想问,但刑天已给出了答案:“我必须让你亲自去体会,让你亲自濒临绝境,让你感受到死亡的寂静,灵阳仙的狂热,仙灵的痴狂,青阳的孤傲。你已遗忘了伍斧的一切,所以你必须从头学起,并且比伍斧走的更远,达到我梦寐以求的境界。”

    形骸问:“你能赢得了龙蜒吗?”

    刑天道:“我不能,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我赢不了,但我已找到了能够取胜的人。”

    形骸伸出手,对准数百丈之外的翡翠毒山,刹那间,毒气凝固,滚烫的翡翠停止了燃烧。他的真气涌入胡黛良体内,胡黛良连声咳嗽,吐出一滩黑血。她神色茫然而惊讶,望向这一边,却并未找到她的救助者。

    刑天道:“做的不错,但你还有很多要学。”

    胡黛良站起身,不确定是何人出手相救,但知道此人神功惊天动地,乾坤罕有,却不想让人察觉。她并不点破,只朝某个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旋即飘然下场。

    安蝉勃然变色,道:“是什么人坏我好事?”

    群仙探头探脑,目光乱找一通,毫无所获,场中唯有夷芒与太乙知情,太乙微笑地点了点头,夷芒则满脸惊讶,一时只觉难以置信。

    太白老仙道:“盟主,你消消气,下场休息休息。”

    安蝉重重一哼,拂袖而下,台上那几处翡翠山也全都消失了。

    随后众神再度抽签,中签者是那生死之神枯草,这神仙虽号称掌管生死,实则不过是监督尸体由完整至腐烂的过程。她本不该有多少信徒,但由于常年行走于阴影境地,反而受到阴间亡灵的推崇,久而久之,成了天庭中少数对阴间了如指掌者,亦位列一品天官之位。

    枯草道:“我选拜戚和尚。纯火寺的秃驴,我一个都不能饶!”

    拜戚只冲着圣莲而来,与其余神仙并无冲突,不料竟有仇家,他道:“仙家为何对纯火寺有怨?”

    枯草道:“纯火寺不许凡间保留尸体,命凡人尽快火化!此等行径,等若扇我耳光,刺我心肺!老秃驴,你说这是不是不共戴天之仇?”

    拜戚摇头道:“此事非我掌管。”

    枯草道:“还想抵赖?今夜我非杀你这贼秃!”说罢一掌打来,掌中含腐尸剧毒。拜戚尚坐在台下,这枯草竟照打不误。拜戚还了一掌,将毒气打散,旋即上场迎战。

    那枯草功夫阴毒狠辣,诡异绝伦,但拜戚的五行神龙功练得出神入化,稳稳占据上风。枯草连连使诈,都被拜戚识破,只不过这老僧不想在圣莲面前使出真功夫,令她有所防备,因此两百招后才自知必胜。

    枯草跳上半空,一双手长出毒爪,刺老僧头顶,老僧袖袍一卷,将枯草双手缠住,到此地步,只要拜戚内力一震,这枯草必吐血而败。却听枯草传音说道:“你乖乖挨我几爪,不然你那弟子可活不成了。”

    拜戚心中一凛,见枯草眼闪歹毒,对准台下那位少年僧人。这小僧呆呆站着,嘴唇发颤,整张脸冒着青气,已然中了枯草剧毒,可他自己却浑然未决,或者说不出话来。拜戚当年被纯火寺囚禁,正是这少年僧人放他外出,他欣赏这少年悲天悯人的心肠,无畏艰险的勇气,加上两人共同患难,已情同父子,此时一瞧,立刻心神大乱,怒道:“你贵为天神,为何如此不择手段?”

    枯草狞笑,悄声道:“是你们凡人太蠢,这等阴人亲友的妙计,在天庭再寻常不过,偏偏你们凡人如笨猪蠢驴,丝毫不知防范。”

    拜戚喊道:“你....你....老衲来此,是为了阻止这圣莲妖妇!她与龙蜒勾结,意图占据天地,祸害乾坤!你真正的敌人并非是老衲,而该是这圣莲!”

    圣莲女皇笑看场上,似觉得这老僧蠢的可爱。枯草奸笑几声,道:“老和尚,刚说你蠢,你倒也不蠢,能想得出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以为我会上当么?你再不投降,这少年毒气攻心....”

    就在此时,那少年僧人晃了晃,哇地一声将毒血全呕在地上,脸上青气已消,他喊道:“师父!有人救我了!你不必担心!”

    拜戚又惊又喜,枯草见状,表情变得极为狰狞,嘴里怪叫,手臂挣扎,欲挣脱拜戚铁袖,拜戚大吼,数掌重击,枯草浑身经脉尽碎,如断线纸鸢,直飞出场外。

三十一 遍洒真金银

    拜戚退了半步,低头单掌行礼,又抬头道:“是哪位高人救助我小徒?”

    众神虽对这枯草神全无同情,可毕竟同为神明,不喜凡人获胜,便纷纷喊道:“是你爷爷我!”“还不向本仙爹磕头道谢?”

    拜戚气不打一处来,知道那高人无意露面,再追问亦是徒劳,他道:“恩公不愿出面,老衲仍感激不尽。”

    太白老仙待拜戚出场,再度分发纸签,这一回是那觉醒神莱泰兴中了。

    此神极其消瘦,一头黑短发好似鸟巢,穿红金长袍,身上条带飘飘,双目泛着白光,不见眼珠。据传此神司职世间所有凡人觉醒神火。这职务既重要,又尊贵,手下有无数部属。形骸记得年少之时,养父母常带着家中子嗣,前往这莱泰兴神庙中祈祷,求令自己早些成功。

    莱泰兴沉吟片刻,飘然到了场中,道:“我选圣莲女皇。”

    圣莲女皇笑道:“我可当真受众神青睐,神神都想会会我。”于是再度亮相。

    莱泰兴缓缓说道:“圣莲女皇,你此刻已觉醒了妖火,是么?”

    圣莲道:“先前我已说过了,你何故再追问?”台下青阳教徒皆惶惶不安,连连传音入密,道:“千万别露陷!”

    莱泰兴叹道:“世间凡人对本神误解,以为本神能选中何人觉醒,其实不然。灵阳仙、迷雾师、月舞者经由轮回转世,才得顿悟,而神龙骑之变与血脉相关,血脉愈强,愈易醒来。我所管辖,不过是觉醒者能记得前世多少学识,但那也颇为有限。”

    圣莲女皇道:“大仙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莱泰兴道:“妖火、冥火之流,亦是凡人觉醒途径,多年前,我对此二者所知甚少。那冥火不祥,我不愿深究,可这妖火却令我兴趣浓厚。据我百余年来的观察,但凡觉醒者妖火者,心中戾气强烈,表露在外,一千人中,九百九十九人会变得极其残暴。”

    圣莲女皇双手合十,道:“龙佛慈悲,朕这几年来吃斋念佛,慈悲为怀,看来是那千中无一的特例了。”

    莱泰兴道:“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宁愿相信多年间钻研所知,女皇所言,我并不轻信。”

    他微微仰起头,已不是对圣莲说话,而是向众神宣讲道:“灵阳仙光明正大,月舞者狂放不羁,迷雾师苦心造诣,神龙骑勇猛无畏,其中纵然有特立独行者,但究其本心,毕竟不恶,向善容易,为恶却难。而这妖火令人变得低下邪恶,极少有人能抵御住这诱惑。依我之见,这圣莲女皇并非战胜了妖火,恰恰相反,她装作善良慈悲,其实用心险恶,图谋极大,故而一举一动皆遮遮掩掩,神秘异常。诸位同胞,那位拜戚大师所言非虚,圣莲女皇早已与妖界勾结了!”

    莱泰兴为人温和,在天庭声望极高,群仙听他所说,登时哗然,拜戚闻言,大喜过望:“莫非刚刚救我徒儿的就是他?”忙不迭接口道:“大仙,你说的极对!天庭之中,果然亦有见识明晰的高人!”

    那龙蜒喉舌暗中急道:“快像先前一样,先将此神击败,再设法糊弄过关!”

    圣莲女皇静静站着,抿嘴微笑,不发一语。

    那喉舌忍耐不住,从旁喊道:“又是个空口无凭的神仙,你自知非陛下对手,便用此法乱她心神?”

    莱泰兴一挥手,一层薄薄的光雾笼罩圣莲,众青阳教徒骇然道:“陛下快躲!”

    圣莲叹道:“躲不掉的。”

    莱泰兴道:“你龙火功练至第九层,在我这神火罩中,本该绽放出九道光芒,然而现如今,你身上全无龙火,你并非人类,而是彻彻底底沦为妖魔了!这就是你要的铁证!你并非圣莲,因为真正的圣莲已死,而是一伪装精妙的女妖!”

    拜戚一跃而起,哈哈大笑,道:“圣莲女皇,你料不到吧,这一回看你如何狡辩?”

    突然间,看台上一神仙跳至场边,喊道:“莱泰兴!你用心何等险恶!放我在此,岂能让你混淆黑白?”

    莱泰兴望向此神,认得是他属下中一位郎中,那郎中说道:“莱泰兴,你这神火罩早已无用,为何还装模作样地审判女皇陛下?”

    莱泰兴略一沉吟,道:“原来你也被圣莲女皇收买了?”

    那郎中喊道:“前些年,女皇陛下花费五十万两翡翠,动用数万人力,修建了一座极大的天神庙,供百姓前往祈祷,又每年在其中举行祭典,向天庭祈福,令天地一片融洽。天庭的神仙,有不少职位低下,无人所知,过得穷困潦倒,正因为有这新修建的天神庙,才令他们每日可领一些钱财为生。像我这等神仙,凡人从不念我姓名,若非圣莲女皇,我早已退化为最低下落魄的小神了!圣莲女皇对我天界用心之虔诚,可昭日月!这样一位伟大的凡人,岂容你来污蔑?”

    观众之中,虽不乏大神,当更多的是些不入流的神仙,他们身份低微,却一直以神仙自居,对圣莲女皇甚是轻视,此刻经这郎中一说,这才恍然大悟:“若不是圣莲女皇,我们的日子唯有过得更苦!”

    那郎中又道:“莱泰兴!正因为圣莲女皇告知子民:你并不能决定何人觉醒,令你所受信仰锐减,所以你怀恨在心,只想着如何报复陛下!你的所作所为,我实是无法忍耐!”

    莱泰兴道:“龙蜒给了你多少好处?”

    那郎中霎时显得有些紧张,但他立即笑道:“你奸计被我戳穿,便将这罪名加给我,不错,不错,这正是你惯用的伎俩!”

    大多数神仙议道:“到底是这莱泰兴说得对?还是这郎中在说谎?”“我看是这莱泰兴!此人冷着一张脸,一看便是阴沉狡诈之辈!”“但圣莲女皇已承认自己身怀妖火,如此看来,她多年来一直说谎,这岂不可疑?”

    这时,有一位衣着光鲜,却面黄肌瘦的仙人却笑道:“依我之见,这圣莲到底是信奉妖界,还是奴役妖界,这又有什么关系?妖界纵然祸害,也不过是祸害凡间,万万殃及不了咱们天庭,而圣莲女皇治下,咱们大伙儿实实在在受了好处,这可是真金白银,造福万仙的举动。”

    群仙一听,皆感深得我心,笑道:“不错!这话在理!”“莫说她只是练了妖火,就算真成了个三头六臂的妖魔,只要她多修神庙,广造神殿,对咱们天庭而言,便是个好凡人。”此言一出,更是广受赞同。

    唯有少数地位崇高的仙人觉得此言未免贪图小利,目光短浅,但他们深知妖魔受誓言约束,绝无法在凡间生存,即便圣莲当真与妖界沆瀣一气,最多不过是小打小闹,招几个厉害妖魔替她办事,其余又能怎样?不错,妖魔偶尔在凡间出没,凡人确实遭了秧,可那又与天庭的神仙有什么关系?

    只过了一会儿,台上风评逆转,倒是骂莱泰兴得多,声援圣莲女皇的更多。拜戚脸上肌肉抽动,满眼失望。

    莱泰兴眉头紧锁,叹道:“人心易买,不料神心更易买。”

    圣莲女皇举起手掌,一团妖火升起三丈,已全无掩藏之意,她道:“莱大仙,你猜你的死期是何时?”

    莱泰兴道:“无需再比,我心已死,我认输了。”

    台上神仙说道:“这莱泰兴一身功力,天庭闻名,不料竟如此贪生怕死?”“他诡计被圣莲揭穿,心虚害怕,自然不敢再斗。”

    台下青阳教徒悄悄对圣莲说道:“到此地步,已无神会相信这莱泰兴,你不必赶尽杀绝,反而再引疑心。”

    圣莲女皇陡然出掌,那妖火急剧旋转,成了一座风火高塔,烧向莱泰兴。莱泰兴放出神火罩,被风火高塔一碰,瞬间已告溃灭,莱泰兴自知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开,长叹一声。拜戚老僧急道:“大仙快躲!”众青阳教徒见圣莲女皇失控,也皆暗呼糟糕。

    形骸再运放浪形骸功,手一扬,无形真气瞬息而至,将莱泰兴包容在内,其余更无人查知。他只感圣莲真气如天塌般冲来,横暴无穷,自己仍有所不及,冥虎内劲混乱失序,令形骸再度陷入险境之中。但就在这时,压力陡然一轻,圣莲女皇竟就此收手。形骸不及细思,忙收功宁神,挽回失衡的局面。

    莱泰兴半跪着,身上颤抖,却并无伤势,他骇然望向圣莲,又朝四周环顾,似在找寻相救之人,过了片刻,他闪身逃出场外。众仙不明所以,都道:“这圣莲女皇的一击看似声威惊人,可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伤不了莱泰兴一根寒毛。”“不过这莱泰兴也是无胆鼠辈,明明知道敌人虚实,却无一战之勇,真是丢尽了咱们神仙的脸。”

    圣莲女皇又稍稍沉思了一会儿,笑道:“莱天官,我吓吓你,你别当真。你是个好天官,像你这等好天官,本也不必我来杀,天庭要杀你的人可多得是呢。”

    她走至场下,那喉舌朝她怒目而视,低声道:“你不怕龙蜒大人的怒火么?”

    圣莲女皇顽皮一笑,做了个鬼脸,道:“人家又没当真动手杀人。”说话间,她双眸悄然往身后一扫,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似瞧见了极好玩的事物。

三十二 书中仙侠客

    刑天问:“你如何看待冥火?”

    形骸回答:“冥火?它给无数盗火徒带来诅咒,让他们不容于世。”

    刑天道:“你可曾想过为何当初的伍斧会成为盗火徒?你又为何能转世为人?”

    形骸一生之中从不敢追寻这答案。

    刑天道:“阳火、月火、影火、它们都只不过依附于人的灵魂。唯独冥火塑造了灵魂,它是灵魂的替代品。盗火徒与神龙骑一样,可以不断繁衍,从冥火中衍生出魂魄来。即使冥火是诅咒,但它仍象征着希望。伍斧寻找着希望,最终获得了希望。”

    形骸见到伍斧在无边际的大草原上行走,他快步追逐着一片乌云。乌云中降下无尽的雷电,轰击在地上,令大地陷落,成为深谷。终于,伍斧来到这场雷雨中央,千万条雷蛇从天而降,扫过大地,逼近伍斧,那嘈杂的巨响便足以将人震毙。

    而伍斧伸出手指,去迎接这雷电的使者。刹那间,天地似凝固住了。雷电仿佛一棵千枝万叶的巨树,乌云则是这棵巨树的树冠。

    形骸心想:“这是鸿钧阵?”

    刑天说道:“两千年前,伍斧已变成了盗火徒。他暗中协助灵阳仙制造了鸿钧阵。鸿钧阵确实可用来守护乾坤,扫荡群魔,但伍斧本来的目的,是为了用它来理解冥火。”

    盗火徒渴望由铜化金,由尸成人,那是炼金之术,因而冥火越强,炼化所需的火力也越强,唯有近似巨巫或三清的力量,才能炼化伍斧的冥火。

    在下一刻,雷电涌入伍斧体内,那棵巨树消失了,伍斧七窍瞬间裂开,鲜血如瀑,五脏六腑成了焦炭。

    过了很久很久,这具活尸重新站起。鸿钧阵的试验扔在继续,他伤得很重,纵然活命,可功力已然锐减,但他的倔强无可理喻。

    他追向下一片乌云。

    形骸忽然想道:“梦儿!梦儿也与他一样!她体内也曾被鸿钧真气折磨。盘古之心究竟为何物?”

    刑天道:“它比巨巫更古老,其中蕴含着太古时无可解释的智慧。伍斧或许是从盘古之心中受到了启发,才有了鸿钧阵的设想。孟轻呓怀抱盘古之心渡劫,我也不知她命运如何。”

    形骸心想:“渡劫,渡劫,我不正也在渡劫么?”

    他的灵魂曾是刑天、青阳与冥虎的战场,他曾无数次遭遇巨巫的袭击,无数次受到灵魂的摧残,无数次在生与死之间挣扎,他苟延残喘,苦苦维持着生命,活到了今天,活到了这一刹那。

    他打开手掌,见掌心有雷电跳跃,像是一棵小树苗,但或许在下一个瞬间,它便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刑天道:“青阳并未击败你,是你击败了青阳。冥虎并未驯服你,是你驯服了冥虎。”

    在最初,冥火并非冥火,而是最纯粹的圣火,那是巨巫的最高杰作。

    那是希望之火。

    ......

    只听多臂书圣行万里道:“我选拜戚大师。”

    拜戚急道:“老衲与你无冤无仇,你.....你.....为何选老衲?”若在平时,即使他遭这多臂书圣阴谋暗算,亦无所畏惧,但今夜他是为杀圣莲而来,实不想与强敌纠缠。

    这行万里乃是凡间书生之神,龙国未觉醒者中有科考,考生读书万卷,同时也向这行万里祈福。这行万里肤色金黄,有六条手臂,手掌上各持一书,气度儒雅,目现慧光。他笑道:“大师武功高强,我甚是钦佩,只想与大师交手。”实则是他见其余对手都不好对付,唯独这凡人弱点不小,且刚刚经过苦战。他有心最终获胜,故不想在其余强敌身上耗费力气,只在其中挑弱者即可。

    拜戚喊道:“若你发誓随后与我一起对付圣莲女皇,我立即认输!”

    行万里微笑道:“很好,很好,这有何难?你先认输,我随后就发誓。”

    拜戚见他毫无诚意,料他定想反悔。他咬牙切齿,对弟子说道:“你小心!”再度跃入擂台。

    行万里翻了翻上臂第一本书,书中跃出一个仙女,手执长剑,衣袂飘飘。行万里道:“玉女神剑诀,大师请接招。”

    拜戚怒道:“你怎能召唤帮手?”

    行万里道:“这是我的法宝,规矩上说,法宝不忌,大师怎地忘了?”

    那仙女疾冲而至,手中剑光流转,绚烂无比,端的是神妙超卓的剑术。拜戚挥掌将她挡开,一时无取胜之法。

    行万里又翻那第一本书,道:“西国讨羌刀法,羌敌未灭,何以为家?”他这第一本书中记载古往今来诗词歌赋中的武功绝学,又能将书中侠客仙人幻化成形。话音刚落,从书中跃出一彪悍刀客,迈了几步,刀光堵住了拜戚进退途径。这两大仙人武功非凡,但仍奈何不得拜戚。

    行万里笑道:“龙佛慈悲,除恶行善,且看龙佛除恶杖法。”书中再跳出一和尚,禅杖轮转,旋风随行,当真如沙漠风暴一般。拜戚脸色凝重,双掌翻飞,在三人围攻中来回腾跃,有守有攻。

    行万里又道:“好掌法,十月寒风雪,破衣出关塞,且看铁丐寒风掌!”抖了抖书本,出现一独臂乞丐,那乞丐竖掌一拍,呼地一声,掌风强盛,袭向拜戚。拜戚呸了一声,接了那掌,身子微微一晃。

    行万里召出这四大高手,见拜戚处于下风,渐渐不支,料想必胜无疑,遂呵呵笑道:“群仙聚神山,释者斗隐客。此等盛况豪情,真令人如饮佳酿,隐隐已醺。”

    突然间,拜戚将那铁丐掌力一牵引,砰地一声,正中那剑仙手腕,手腕立时折断。那剑仙尖叫,长剑摔落。拜戚一招“云气神掌”打向那剑仙。刀客、杖僧、铁丐急忙相救。拜戚双掌一晃,霎时已变作六掌,分别一捉一放、一拿一推,一拨一打,刀客刀劈杖僧,杖僧杖打铁丐,铁丐掌击刀客,三人猝不及防,各自一震,血从口中喷出。

    行万里“啊”地一喊,想起纯火寺星知老僧创出过一门“逆星神功”,若遭遇强敌围攻,可周旋牵引,令敌人自相残杀,他自己居中调度,安然无损。他急忙又去翻书,但拜戚老僧并不与那四人缠斗,形影一晃,已到多臂书圣身前,一招“星灵神拳”,正中行万里腹部。此拳蕴含五行神龙之力,势若惊雷,迅猛雄强,当真是万夫莫当。行万里啊呀大叫,如炮弹般被一拳轰出,落地后满脸血花,已然晕厥,无法再战。

    拜戚老僧消耗过剧,气喘吁吁,心中暗暗叫苦:“这些神仙各个儿阴险,下一个定会选我!”他那弟子喊道:“师父,你...莫要勉强。”

    拜戚老僧心中暗暗祷告:“千万让我中签,让我与圣莲女皇决一死战!”在这擂台之上,双方单打独斗,其余青阳教徒无法插手,这是拜戚老僧唯一取胜的良机。

    形骸看着摇摇欲坠的拜戚老僧,不禁想起了星知。

    刑天问:“你如何看待星知?他是罪人,还是圣贤?他犯下屠杀之罪,浩劫殃及千万,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形骸道:“我也曾害得无数人惨死,无权评判师公的功过。”

    刑天笑道:“缘会?烛九?”

    形骸答道:“是。”

    刑天道:“盗火徒本就背负着渎神的诅咒,那诅咒散布在外,污染了大地,污染了人心。而在他们自己心底,孤僻演变为痛苦,痛苦演变为怒火,怒火带来杀戮与泄恨。哪怕世间最不幸的人,也无法理解盗火徒的悲苦。盗火徒存在于世,既是罪恶。”

    形骸道:“他们渴望赎罪,由此获得人性,但他们的罪恶本就是不公,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做。”

    刑天道:“他们想错了,而你无意之中却走对了路。她们命中注定背负罪孽,那又何必躲躲闪闪?若无罪过,何必赎罪?盗火徒必须犯下罪行,随后才能被救赎。你行走于有序与混乱,疯狂与自控之间。光明之下,必有黑暗,黑暗之后,必有光明。”

    形骸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他问道:“死灰?”

    刑天道:“在创立放浪形骸功时,我追寻超越一切、至高无上的材质,以制造无坚不摧的宝剑,甚至凌驾于冥虎剑、青阳剑、太阿剑。

    然而在铸造时,总会有死灰的残余出现,令材质不纯。我费尽心血,却无法去除这杂质。然而有一日,我终于发现这死灰正是梦寐以求之物。它并不强硬,并非无坚不摧,可死灰是不灭的,连冥虎剑也无法将死灰斩得更碎,它松散而无用,却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所以,冥火的诅咒,令人生厌、制造废墟,感情麻木,正如死灰,这正是值得深切体会的事物。若不知黑暗,岂知光明之可贵?若不知魂魄之不洁,如何净化魂魄?正如走钢丝之人,在残酷的暴行与约束之间行走,一足踏在清醒之岸,一足深入疯狂之海。维持着平衡,一边立下救世之功,一边犯下屠戮之罪。

    在最终,只要从那罪恶的深渊返回,通过冥想,驱逐心中的恶念,冥火将得到升华。”

    形骸划破自己的掌心,从中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死灰。这死灰本该是废弃的残渣,虚无的产物,可形骸却能从死灰中感应到真气。

    他一直在善与恶之间纠结,至此,他终于超越了善恶。

三十三 誓死斗战佛

    这一回,那信仰佛尘芥手握签纸,略一沉吟,道:“纯火寺拜戚。”

    拜戚浑身巨震,道:“你....为何....”这信仰佛实则是全名为纯火寺功德信仰佛,司职天庭由纯火寺获得信仰的分发上缴。群仙大感奇怪:“他既然倚仗纯火寺而存,就万万不该与拜戚为敌啊?”

    尘芥庄严肃穆,面现宝光,微微一笑,上台鞠躬,朗声道:“拜戚!你身为出家人,先前在场的所作所为,实令本座羞耻!你为争名逐利,竟不惜满口诳语,谎话连篇,既诬陷了这位虔诚恭敬的圣莲陛下,还骗得对手掉以轻心,最终败于你掌下。本座与纯火寺息息相关,不忍见寺规败坏,特意选你,便是为当头棒喝,令你清醒!”

    拜戚怒道:“你分明是见我真气不济,想要不劳而获!”他胜那行万里虽未受伤,可敌手毕竟是天庭一品神仙,功力相当于第九层龙火,拜戚拼出本元之力,这才得胜,但也非一时三刻能够复原。

    尘芥眼现怒意,似被说中,他道:“本佛慈悲,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本佛原想对你手下留情,但既然你含血喷人,本佛倒改变了心意。”

    拜戚那弟子扯住拜戚衣袖,道:“师父,我们认输吧,只要您老人家活着...”

    拜戚低声道:“孩子,若为师战死,你莫要管我,自己逃走,仙群中定会有高人暗中保护你。为师前些时日迫你记忆功法,你切莫忘了,更莫松懈,将来定会有良机出现,可以令你手刃这奸恶妖女。”

    那弟子甚是害怕,不停哆嗦。拜戚拍了拍那弟子脑袋,毅然登场,面临那尘芥佛。

    形骸见那两人如此,想起了塔木兹与星知对自己的托付,心中感慨。他自身已面临真气蜕变的紧要关头,实不能分神相助,更不愿引起注意,但也极担忧拜戚的生死。

    尘芥佛道:“染尘脏心之徒,还不醒悟?”霎时打出信仰金刚拳,力道刚强至极。拜戚以水行功夫应对,虽不能以柔克刚,却也既然对付得了。数招之后,拜戚心知这尘芥佛功力武学绝不在自己之下,左掌急伸,与尘芥佛双臂缠在一处。尘芥佛内力一震,被拜戚承受住,拜戚喊道:“我若认输,你帮我诛杀圣莲妖女!”

    尘芥佛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这老秃驴功夫太硬,不易对付,不如暂且答应他,事后再行反悔,他也奈何我不得。”遂说道:“念在你诚心份上,好,我答应你了。”

    拜戚道:“你对五行龙佛发誓,到时决不能袖手旁观!”

    尘芥身为信仰佛,深信应验之理,万不敢立誓,他怒道:“你速速认输,我岂会言而无信?”

    拜戚恨恨道:“你全无诚意!混账东西!你怎配成佛?”转而使出土行神功的最高境界,霎时体如城堡,坚硬不破,同时力大无穷,势如山移。尘芥佛万不料拜戚竟变得如此威猛,他自身功夫也以气力耐力著称,却敌不过这土龙化身的绝学,不一会儿中了两拳,嘴里吐血,朝后败退。

    拜戚“嗷嗷”怒吼,周身飞沙走石,好似土龙附体,加上勇猛神拳,一时势莫可挡。尘芥佛忽而也高声长鸣,变作原形,乃是一条风行小神龙,头似熊而身如蛇。他念道:“空信有无法!”从口中吐出细细微风,缠住拜戚。

    此法是他信仰神独门绝技,称“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凡信仰纯火寺宗旨者,一旦中此法术,立时被风索困住,力道锐减,护体真气变得薄弱易穿,再挡不住尘芥佛的随手一击。此法纵然厉害,可对不信宗旨者却是无效,此节则不可被信徒所知,否则谁还愿信?故尘芥从不轻易动用此法,此刻实是被逼无奈,这才使将出来。

    拜戚已然动弹不得,尘芥大笑,一爪抓向拜戚脑袋,已是毙命的手段。形骸一凝神,须臾间,一道气墙挡在两者之间,这气墙凭空出现,谁也不知来自何方。尘芥啊呀怪叫,龙爪折断,心下骇然:“这老秃驴好生邪门儿!为何真气仍如此强悍?莫非竟早已不信本教?”

    拜戚却知道是那强援相助,他精神一振,使出水行神龙功的“无底海渊”内劲,真气如刀,冲击自身经脉,他身子一晃,鲜血从唇边流出。这无底海渊劲自残身躯,但令自己霎时犹如海中无底的漩涡,可吸入海底的千万钧污秽,无可填满。因而此法能破解敌人加身的诅咒邪法,自身断绝疾患。

    他双臂一张,已破开那风索,左掌土龙神掌,右掌火龙神指,以火生土,威力倍增。尘芥佛如被大刀斩中,龙身咔嚓成了两截,龙血洒了一地,他大声惨叫,心惊肉跳,不敢恋战,扭头钻入云中,顿时逃远,也算是输了。

    拜戚再也支持不住,俯身摔倒在场上,形骸再无法帮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弟子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忙将拜戚扶走。

    形骸听前后有神说道:“奶奶的,这生死神、书圣与信仰佛,真是丢尽我等神仙的脸面!”“这话不错,连这凡人老狗都拾掇不下?哪怕换我上场,也早就胜了。啊呦!啊呦!谁这般狠!”他突然尖叫,似遭人暗算,头破血流,却找不到是何人所为。

    夷芒擦了擦手,低声道:“拜戚确实了得,但下一轮无论是谁中签,都会选他,他也必败无疑,最好的下场,就是落败而活命。”

    形骸知她所言不错,除非剩余候选中有胡黛良、莱泰兴那般的善神,拜戚尚有喘息余地,可天庭中十有八九皆是精明心狠的神灵,拜戚奄奄一息,多半难逃一劫。

    太白老仙道:“大师倒也了得,恭喜,恭喜。”说话间快步绕场,竟不给拜戚喘息余地。众仙嘻嘻笑道:“这凡人终于倒了,我看得实是心烦。”

    圣莲女皇用食指与中指一夹,看了看那签,笑道:“是我。”

    众神先是一惊,又变得热闹非凡,兴致高涨,皆喊道:“喂!老和尚,你要杀圣莲陛下,这下良机可送上门来了!”

    夷芒长叹一声,道:“这是最坏的结局。”

    形骸心中默念:“大师,认输吧,只要不上场,圣莲也无法杀你。”然而此时,他的声音已无法传到拜戚耳中。

    拜戚抬起头,木然望着圣莲。圣莲点头道:“拜老和尚,看什么看?就是你啦!”

    拜戚站起身,倏然间,身上佛光流转,光芒或放或敛,他卷起袖袍,眼神中再无虚弱犹疑,身形一晃,已在场中等着圣莲。众仙见他一下子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皆大失所望地喊道:“怪了,这老狗不是快死了么?”“莫非他一直是在装死?”圣莲女皇眉毛动了动,笑吟吟地看着拜戚,站在离他五丈远处。

    太乙喃喃道:“他竟练成了这誓死不休功?”

    夷芒问道:“何谓誓死不休功?”

    太乙道:“他内心发誓,将某人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细思那仇敌的所作所为,武功家数,在心底冥想整整一年。一年之后,命数会赐福于此人,令他真正面对那仇敌时,一切伤痛不翼而飞,功力剧增数倍,且应对敌人招式,能够得心应手。”

    夷芒不禁感叹道:“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

    太乙道:“运用此法,需得以自己性命为代价,一旦与那仇敌交手,无论胜败,他都必死无疑。”

    夷芒叹道:“这位大师心意如此坚定,实是悲天悯人,好生令人尊敬。”

    圣莲女皇突然道:“你以为用这誓死不休功,便能杀得了我?”

    拜戚大吃一惊,道:“你竟知道我这秘法?”

    圣莲女皇笑道:“你是星知的弟子,我又何尝不是?论及师门,你还得叫我师姐。”

    拜戚喝道:“但你堕入邪道,已然无药可救,恩师死于你手,我正要替恩师报仇!”大喝声中,双掌先后发力,真气好似火山喷发,令得火石如雨。圣莲女皇袖袍一转,阴影汇聚成一柄大伞,火雨落在她周围三丈处,轰轰隆隆,地面粉碎,令山峰也在摇晃。众神见状,大感震撼:“这老和尚竟如此厉害?”

    然而这火雨纵然盛大,却伤不了圣莲女皇。

    拜戚缓缓挥拳,木行真气悄然发散,借助火势,烧出滚滚浓烟,这浓烟乃是剧毒,连神仙亦能毒毙。拜戚再召来风势,急急涌动,却只朝向圣莲女皇袭去。圣莲女皇双掌拍出,发出妖火与黑影,再将那神出鬼没的毒风挡住。

    拜戚额头冒汗,万不料她功力竟强到这般地步,自己这强盛至极的龙火,竟破不开她的守御?他这誓死不休功一旦发动,只能持续两个时辰,若过时之后,无论胜负,他性命必将告终。他催动内息,身上龙火愈发雄强,直升上高空中。但即使他掌胜群龙之力,踢似天崩地裂,圣莲女皇仍稳稳地将其挡下。

    拜戚暴喝,腾起横跃,双掌全力击出,这已是他搏命一击。圣莲女皇手指一挑,霎时,地面升起一道黑影,撕裂拜戚护体气罩,刺穿拜戚丹田。拜戚“啊”地大喊,伤处传来阵阵麻痹,顷刻间,那誓死不休的功力竟被这黑影飞快地抽走,荡然无存。

三十四 元灵翻上天

    拜戚那弟子喊道:“师父!”声音悲痛欲绝,竟忘了逃走。

    拜戚颤声道:“你....你这暗影....”

    圣莲女皇道:“你这誓死不休功,遇上我这弃誓问天功,可是遇上了对头,那必死的誓言我已替你打消了。”这门邪法是龙蜒所授,专破世间赌咒发誓,他本希望圣莲女皇练成此道,能将自己向三清与灵阳仙所发的誓言消除,然而圣莲功力虽强,悟性虽高,亦难逆天而为,不过以之对付拜戚,倒也游刃有余。

    拜戚摔在石板上,口中喷血不止,但自知受伤并非致命,而誓死不休的誓言被破,自己不会因此而死,然则现如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圣莲女皇身为妖魔奴仆,如何会容自己活命?

    地上黑影变作巨掌,将拜戚托起,拜戚双目圆睁,毫无惧色,心想:“我奋战致死,当不愧对师父,亦不愧对乾坤了。”

    圣莲女皇将拜戚一扔,他摔向场外弟子,那小僧将拜戚一托,竟浑不费力地将他接住。拜戚“咦”了一声,不知圣莲女皇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众青阳教徒惊呼道:“陛下,他辱你太甚,你为何不杀他?”

    圣莲女皇笑道:“你们这话说的,人家是我师兄,又是纯火寺的高僧,即便脑子坏了,也不能动辄杀害啊?”她竖起手,行了佛礼,道:“龙佛慈悲,打打杀杀是不对的。”

    拜戚以为圣莲在自己体内施了毒,会令自己痛苦万分地死去,可他伤口处流出的血鲜红纯净。拜戚咳嗽不已,喊道:“圣莲,你....你在装什么?我....绝不会饶你!”

    圣莲道:“老师兄,你可别死缠烂打,为老不尊,人家打定主意不杀你,你欠我一条性命了。”

    即使拜戚智慧深湛,也想不通圣莲女皇为何如此。他死里逃生,看着弟子喜极而泣,心中竟前所未有地轻松,他默念:“切莫被妖魔所惑,堕入邪道。”反复念了多次,却始终不明白圣莲女皇为何让自己活着,莫非这是妖魔拉拢自己的诡计?可听说他们有渡化邪法,为何不将自己擒住强行渡化?

    弟子道:“师父,我们走吧。”

    拜戚叹息一声,两人走上了看台。圣莲女皇伸手扇了扇风,发丝飘动,道:“好热的天,好闷的场子。”飘然离去。

    夷芒大感意外,道:“她若真是青阳教徒,正该杀这心腹大患才是。”

    形骸心想:“难道圣莲心中仍有良知?又或者她对自己施展了那弃誓之法,摆脱了龙蜒操纵?”

    刑天道:“弃誓法无法用于自身。”

    形骸道:“那她为何行善?”

    刑天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形骸顿时醒悟,道:“不错,饶恕非善,杀戮非恶。道生阴阳,阴阳轮转,成天地人三者,万物方生,其中并无定数。”

    圣莲女皇也已悟到了此理,才能如此随心所欲。

    场边十六强只剩余九仙,则是万仙盟主安蝉,地庭总帅赵峡,龙国女皇圣莲,暗杀之神丁离恨,欢愉之神柳何欢,灭城之神关弈棋,引魂之神孟汤,青楼之神笑红楼,妖界使臣独依。初阳投来晨光,为万物抹上一层血色,这比武已过一天一夜,但由于风水之故,场间众神人并无困顿之色。

    九仙抽签,赵峡得中,他早已等得甚是不耐,道:“丁离恨,我与你一战!”

    丁离恨是暗杀之神,曾与形骸交手,一身法力残忍阴毒,深不可测。他面无表情,陡然消失,又在场中出现,赵峡跨出一步,已在丁离恨眼前。

    丁离恨道:“地庭的,我可没得罪过你。”

    赵峡道:“地庭的元灵,你可从没少杀过。当年天庭与地庭大战,听说你下手挺狠,匕首夺了不少元灵的命,是不是?”

    丁离恨道:“元灵的性命不算性命,杀一个,又冒出来一个,多杀少杀,又有何不同?”

    赵峡笑道:“天上神仙千千万万,今日已死了好几个,你是死是活,又有何不同?”

    丁离恨脚不抬,手不动,突然朝后移动身躯,就像是个牵丝的木偶一般,一眨眼间,他身在数十丈开外,袖袍一抖,飞出数百个纸人,各个儿手持暗杀器具,挡在前头。这纸丁纸甲的功夫,他当年也曾对形骸用过,但此时数量多得惊人。这每一纸人皆仿佛世间暗杀高手,皆冲向赵峡,身手轻盈矫健,干净利落。

    赵峡喝道:“古兽盘曲,力撼山川!区区蝼蚁,岂敢一战?”随着喊声,古兽真气喷薄而出,他双拳连打,那纸人真仿佛纸做的一般,顷刻间被撕得粉碎。安蝉见状,嘿地一笑,目光转向圣莲,却见她无动于衷。

    丁离恨神色如常,隔着远远地绕圈,袖袍飞扬,纸人源源不断。赵峡左一拳,右一拳,拳风宏大,震撼群仙,纸人瞬间被吹上了天。观众皆惊呼道:“这地庭的功力竟如此之高?谁又能是他的敌手?”“地庭的小神龙,其实也是咱们天上的神仙。唉,他以地庭自居,实是委屈了自己。”

    赵峡预测丁离恨动向,一击精准打去,丁离恨中招,霎时四肢离体,四分五裂。众仙皆喊道:“分出胜负了!”

    然而此刻,地上一躺着的纸人悄悄爬起,变作丁离恨的模样,手持利刃。他离赵峡不过数尺之遥,动作轻盈至极,纵然现形,场间观者也鲜有察觉者。这暗杀法实是隐秘到极致,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无人可见。丁离恨弯腰矮身,刹那间,那匕首刺向赵峡要害。这丁离恨天生一双神目,能见到人体气息流动,何时薄弱,何时深厚,一目了然,便如观人呼吸一般,此刻这一匕首,对准的正是赵峡身上唯一弱点。

    然而匕首未至,他已再难前进半寸,丁离恨终于露出惊骇之色,可已经挣脱不开。

    赵峡回过身来,笑道:“你那假纸人表情呆滞,岂能瞒得过我?”

    丁离恨这才发现自己陷入无数骨刺之中,那骨刺斜着向上,仿佛古老而险恶的丛林,又像是一具具刑架。赵峡手一捏,丁离恨喊道:“饶....”一个字未喊出口,霎时成了一滩破碎的星铁。

    赵峡冷笑道:“这暗杀之神可有可无,换个人也罢。”群仙被他神功震惊,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言语中满是敬意,都已不把他当做地庭中神。

    太白仙道:“赵总帅说的不错,在这场上相斗,是生是死,谁都不能抱怨!赵总帅身手高强,光明正大地取胜,我们大伙儿都很是尊敬。”

    赵峡道:“少废话,速速开始!”

    安蝉叹道:“赵总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如此大开杀戒,滥杀一气,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赵峡冷笑道:“我能杀旁人,旁人也能杀我。只要敌手强于我,我自然任其宰割。”

    安蝉道:“听你口气,似乎此间再无一人是你敌手?”

    赵峡道:“你要不要试试?”

    安蝉神色淡然,似轻松自在,全不将赵峡放在眼里,他道:“若赵总帅选我,我自会领教。然而赵总帅也并非弱者,我倒不想太早耗费气力。”

    赵峡并非行事不顾后果的莽夫,他见安蝉如此镇定,心中一凛,暗忖:“这万仙盟主先前显露的身手,绝难敌得过我。然而这场较量,非但斗力,更需斗智。焉知此人并未隐藏神通?我身上背负地庭亿万同胞希望,更与天庭有弥天大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急躁冒险。”

    两人说话时,太白老仙走到赵峡身前,神态恭敬卑微,满脸堆笑。赵峡一伸手,一张看,道:“这可巧了,又是我。”说话时,先望向安蝉,安蝉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显得兴致颇高。

    赵峡道:“盟主别急,总有轮到你的时候。”其余神明皆不禁一颤,赵峡手一指,说道:“青楼神笑红楼,听闻你奴役众多元灵,将他们当做玩具一般耍弄,令他们肢体残缺,度日如年,此事不假吧。”

    那笑红楼妩媚卓绝,秀丽异常,穿一身甚是迷人的衣衫,但听说她并非男人,也非女人,非但世间卖艺的女子供奉她,连那些男妃男宠也对她崇敬万分。她确是天庭一品仙人,真气固然浑厚,但几乎从来不与人动武。她本想倚仗自己迷魂夺情之术战而胜之,夺得盘古之心,然而见这赵峡出手狠毒,弑神于弹指之间,实不愿冒险,若有万一,岂不是寻死之举?

    她勉强道:“你这粗鲁汉子,怎地就知道打打杀杀?”

    赵峡道:“你若想认输,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若站上擂台,我非杀你不可。”

    笑红楼愣了半晌,恨恨道:“罢了!罢了!元灵蛮子,你如此倒行逆施,这万仙盟主真当得下去么?”

    赵峡道:“当不当得下去,全凭我这双铁拳说话。正因天庭拳头大,我地庭才一直受苦至今!这盘古之心既然被我盯上,谁敢挡我,我便杀谁!”

    笑红楼斥道:“混账,你给我等着!”

    赵峡注视着她,笑道:“你不走?很好,很好。”双手在侧,捏紧了拳。笑红楼魂飞魄散,一闪身,已逃得不知去向。

三十五 情深化大恨

    众仙仍有不少对赵峡大为不满,嘘声四起,鼓噪喧天。赵峡冷眼相待,暗忖:“这万仙盟主之位,我并不放在心上,但盘古之心非带走不可。天庭之人如何有我这盘曲古兽的功力?他们的不解之谜,我定能手到擒来。”

    此轮抽签,轮到那妖界大使独依,她亦是一妖艳美丽的女子,一双眸子实有勾魂夺魄之韵,饶是在这四季如春的山间,仍穿极厚重保暖的大衣。

    天庭对妖界并非放任不管,定期会派一位大使前往,监督妖界状况。然则这大使一职实是苦差,遭派遣之神要么惨遭暗杀,要么被妖魔蛊惑而沉沦,从古至今,无一幸免,天庭也不愿派人去妖界查案。久而久之,此差变作苦差,又变作放逐之刑。但后来,这独依担任此职,居然始终安然无恙,屹立不倒,既未被杀,亦未发疯,一直任了三百年。众仙对此猜测纷纷,有人说她早已成了妖魔的同谋,也有人说她手腕高明,四面逢源,连妖魔都被她利用,天庭更不得不从她这儿求购妖界消息。

    独依道:“我选安蝉盟主。”

    安蝉喟然长叹,道:“我就知道你会如此。”两人同时步向对方。群仙好奇心起,都想:“这安蝉的对手,各个儿都是他的仇家,这翡翠神的人品可不怎样。”

    独依道:“安蝉,安蝉,你我当年郎情妾意,爱意绵绵,你又为何将我这痴情之人儿害得惨遭发配?”众神一听,其中竟涉及私情,不由得兴致高涨,竖起耳朵,屏息不语,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安蝉道:“我如何舍得你?是香香仙子见你我相好,心生妒意,才陷害了你。当年她是金银神,位高权重,我这翡翠神功尚未大成,实抗拒她不得。”

    独依道:“那香香仙子后来与你结为夫妇了,对么?”

    安蝉道:“她瞒的很好,我一直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独依道:“一百年前,你又将这香香仙子暗害了?”

    众仙闻言大惊——香香仙子是一品天官,掌管天庭财政大权,一百年前,她忽然无故失踪,再不曾露面。她交友广泛,出事之后,众友曾苦苦找寻她,却一无所获。他们自然怀疑是这安蝉所为,可彼时安蝉气候已成,权倾朝野,谁也不敢追查,不料此刻这独依竟当众控诉此神。

    安蝉道:“不错。”此言一出,他神色惊讶,似想不到自己竟会实言相告。诸神哗然,道:“果然是你!”此案时隔已久,十神之中,倒有九个已忘了香香仙子,但到了这真相大白的时刻,仍不忘面露怒色,义愤填膺,远远地指手画脚,破口大骂这负心薄幸的安蝉。

    独依冷笑道:“不出我所料。”

    安蝉静思片刻,道:“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他说话时,双目望着独依手中一根短杖,那短杖顶端是一怪异的人头,鼻子尖尖,透着一股邪气。

    独依道:“我在妖界见到了一位不易见到的巨巫,那位巨巫赐我这‘情明法杖’,但凡你心中对我曾有些许爱意,这法杖便是你的克星。”

    安蝉道:“想不到你与巨巫勾结,可是那龙蜒?”

    独依朝圣莲女皇看了一眼,笑道:“并非龙蜒,妖界仍有其余巨巫,龙蜒即使再强,也无法赶尽杀绝。因为这位巨巫在瞻星庇护之下。”

    安蝉叹道:“当年星知老僧曾对我言道:‘你心中情障未灭,将来必食恶果。’此乃真知灼见,可惜我并未听取。独依,你隶属于天庭外事堂,私结巨巫一事,只怕无法交待。”

    独依掩嘴一笑,道:“第一,你杀了自己结发仙妻,而她恰巧又是天庭得势的大官,你的罪孽,非小于我。第二,我担任妖界大使,焉能不与巨巫结交?这又算什么罪名?第三,观今日擂台之战,诛仙弑神,乃是家常便饭,天庭法务松弛,规矩如一纸空文,早已约束不得咱们这些一品天官了!”

    安蝉表情似恍然顿悟,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如此,原来天规戒律,早已形同虚设。”

    独依道:“你今日才知么?”

    骤然间,安蝉一跃而起,空手跑向独依,作势擒抱。独依笑道:“说了没用!”话音未落,安蝉已径直跪在独依面前,他神色已不复镇定,露出些许恼怒。

    独依得意地大笑,问道:“说,当年我被放逐的真相究竟怎样?你又为何要杀香香?”

    安蝉道:“我为了与香香成亲,这才构陷于你,才令你成了谪仙。”

    独依将那情明法杖一挥,鼻尖刺破安蝉脸颊,丛另一侧穿出,安蝉痛呼一声,身子发抖。独依将那短杖抽出,痛快地笑道:“那你又为何要杀香香?”

    安蝉柔声道:“我想结束你的刑期,但香香坚决不允,我迫于无奈,唯有出此下策。”

    独依霎时变了神情,她道:“你休想骗我!”

    安蝉道:“你知道我无法骗你。这数百年来,我心中的愧疚一直折磨着我,也根本无法忘记与你两情相悦的日子。我想结束与香香仙子的姻缘,与你再续旧情,好好补偿我对你的亏欠。香香,你或许不知情,但一直以来,我花费重金,在妖界安插人手,对你百般护卫,助你渡过了无数险情。”

    独依道:“害我的人是你,想救我的人也是你!你这王八蛋!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么?”她心乱如麻,声音颤抖得厉害,看来这安蝉并非信口胡言,独依之所以能在妖界存活至今,这安蝉确实居功至伟。

    安蝉道:“我对你始终神藏着满腔爱意,若非如此,你这杖子奈何不得我。现如今,你从妖界安然归来,已是天庭的英雄。你我又可以在一起了。”

    独依流下泪水,道:“你放屁!你这狗屎不如的东西!”

    安蝉道:“我可以不当这盟主,也可以不要盘古之心,甚至身败名裂,我也在所不惜,只因我再见到了你,也知道你仍爱着我。你带我如此,夫复何求?”

    独依胸腔中发出一声凄凉地抽泣,刹那间,她松开了那情明法杖。安蝉微微一笑,站起身,终于将她拥入怀里。

    安蝉歉然道:“是我输了。”

    独依摇头道:“不,是我输了,我赢不了其他人,但你能够。”她将情明法杖放入安蝉手中,在他耳畔说道:“这情明法杖另有用途,只要你真心爱我,我也真心爱意,我们便能借助妖界那巨巫‘断山’的力量,击败一切敌手。”

    安蝉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唯有与你相爱,至死无悔了。”他捏住独依下颌,亲了她的嘴唇,独依满眼爱意,笑容甜美,忽然间,她又狠狠道:“这情明法杖仍属于我,你若再对我负心,哼哼,我仍有千万种手段宰了你。”

    安蝉道:“第一,我绝不会再辜负你,故绝不会死在你手上。第二,若死于你手中,我心甘情愿,无任何不满,那是我罪有应得。第三,你这刀子嘴,豆腐心,怎会舍得杀我?”

    独依嗔道:“你这坏蛋!”举起粉拳,锤安蝉胸口。安蝉哈哈大笑,两人相互依偎,甚是幸福。众神见他二神如此亲密,狼狈为奸,竟像是全不把过往罪孽放在心上,尽皆大为反感,霎时骂声大作,好似山呼海啸一般。

    安蝉倒也知趣,将独依抱起,回到原处,依旧难分难舍,但过了不久,观众的骂声停歇,只因下一轮比武又将开始。

    柳何欢将那签纸一扔,霎时登场。他是个俊秀少年,穿五彩霓裳,好似玲龙彩凤一般,而肩上站着一鹦鹉,形骸认得是那绿杨春水鸟,这元灵身手宛如武学宗师,气力胜似巨龙,而柳何欢本人能降服这元灵,定也绝非等闲之辈。

    柳何欢笑指圣莲女皇,道:“陛下,还请上台,与我一舞。”

    圣莲女皇笑道:“就爱说这些甜言蜜语,是不是见了安盟主与独仙子的好事儿,想来撩拨朕了?”

    柳何欢道:“打打杀杀得可多煞风景?唯有谈情说爱,春闺花烛,才是世间第一等要事。陛下生平见过的男子虽多,却只怕无一人能与我相比。”

    圣莲走向柳何欢,道:“仙童指的是哪一方面?”

    柳何欢笑容神秘,道:“陛下心知肚明,明说了反而不美。”

    圣莲女皇叹气摇头,道:“仙童话语之中有些古怪,似乎用上了迷心咒语,想搅的人家心头小鹿乱撞么?一旦动情,只怕就更挡不住你这夺人心魄的魅惑啦。”

    柳何欢见此计不成,心想:“她果然并非凡俗。我这魅言术就算对和尚尼姑,亦能催其欲念,令其定力尽失,不料竟对她无效。”柳何欢一身神术,对凡人效果如神,对神仙却把握不大。他之所以选圣莲女皇,是因她是剩余者中唯一的凡人,然而此刻一用,却是失算了。

    圣莲女皇再朝柳何欢迈前一步,柳何欢当即召出那春水鸟,此元灵一个凶猛头锤,圣莲女皇转身一让,笑道:“这元灵好厉害。”

    柳何欢笑道:“我的鸟儿,怎能不厉害?”一语双关,满是调笑之意。圣莲女皇摇了摇头,说道:“油嘴滑舌,真是没半点正经。”

三十六 空空虚无处

    柳何欢趁元灵猛攻之际,取出怀中宝物挠心管,这挠心管记载世间无数凡人愉悦之行,一旦被此物击中,便感到无上快乐,宛如升天一般。敌人武功再强,真气再厚,往往只抵挡有害之事,却挡不住这快乐袭来,一旦中招,立时心乱,唯有任人宰割。这柳何欢以往用此物惩罚不服他的凡人,时常令一城一国陷入莫大混乱。

    他见元灵鸟攻势不断,遂绕至圣莲女皇身后,将挠心管点向了她。圣莲竟不躲闪,此物正中后背。

    柳何欢大喜道:“陛下,感觉如何?可伺候得你舒服?”

    圣莲女皇默然片刻,道:“还不错了。”刹那间,她周围陷入黑暗之中,阴影如潮,宛如章鱼触臂一般,柳何欢大骇之下,逃之不及,被阴影缠住四肢。这柳何欢体表能分泌出奇异汁液,令他变得油滑万分,逃脱世间万般擒拿手法,但在圣莲这暗影面前,居然全无法脱身。

    柳何欢急道:“春水!快些救我!”然而那元灵吱吱鸣叫,不顾柳何欢,早已飞得远了。

    圣莲女皇走向柳何欢,像是从黑影中诞生的魔女,表情麻木,可眼神却令人绝望,令人满心痛苦。她道:“你想尝尝妖界那纵情狂欢的滋味儿么?那不仅仅会带给人欢喜,更会令人陷入撕心裂肺、永无休止的疼痛。你这宝物与那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柳何欢惊恐绝伦,道:“我不想,我不想。”

    圣莲女皇道:“龙蜒折磨我,令我身上无一处完整,令我的心支离破碎,令我遭受群妖撕咬,令我流尽了血,染上了毒。愉悦?何谓愉悦?合欢?何谓合欢?从那时起,这凡世间哪怕最大的快乐,也难以安抚我在睡梦中的悲惨。”

    柳何欢大声道:“好啊!你终于亲口承认了!你已被那龙蜒奴役!你快些放了我,迷途知返,你还有救!”

    众青阳教徒不料她又祸从口出,一时面如死灰,死死瞪着圣莲,满目怨恨之情。

    紧接着,圣莲女皇操纵阴影,用残忍得超乎想象的手段对付柳何欢,群仙哪怕与这柳何欢无半分交情,甚至对此神甚是厌恶,但见了圣莲之举,无不毛骨悚然,对柳何欢同情万分,即使心意最坚定之人,也只能看到一半,便闭上了眼,同时嘴里大声喝阻,却最终无人出面相救。

    柳何欢发出凄惨无比的叫声,最终支持不住,惨死在万众瞩目之下。圣莲女皇将这一品天官的遗骸随手抛弃,朝众神欠身鞠躬,眼神中不掩讥讽之意。众神见状,不禁大怒,指着她,声讨之音如山呼海啸。

    圣莲女皇笑道:“今个儿死的神仙确实有些多,不过这也没法子,谁让他们对我无礼呢?”

    一神仙远远喊道:“草你祖宗!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圣莲女皇抬起头,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显得光辉耀眼,伟大神圣。她道:“我是救世之人,这天地的主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带来的一众侍卫冲上场,将她围住,其中一人朗声道:“我家主人练功走火,过于亢奋,以至于大放厥词.....”话说一半,蓦然脑袋被一道影子洞穿,当即毙命,其余青阳教徒惊呼道:“圣莲!你这是....”然而话未说完,也皆被圣莲瞬间所杀。他们一死,尸体被妖火焚烧,从擂台中央朝四处蔓延,霎时造成一片火海。

    圣莲女皇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早已是孤家寡人了。”她垂着头,一瞬间显得十分落寞,但下一刻,她已神态如常,平视前方,下了台,回到原处。众仙见她连属下都杀,都笑她是个疯婆子,又道:“发疯者,离死不远矣,这婆娘再凶嚣又如何?”嘲笑她一阵,觉得无趣,便暂作罢。

    夷芒见此场景,说道:“她果然已疯了。”

    太乙摇头道:“这些青阳教众,本就定会死在她手下。她并未发疯,她只是无需再掩饰而已。”

    夷芒点头道:“真是如此!妖界的妖法,多半会有活祭。却不知她杀这些青阳教徒又有何用意?”

    太乙望向云霄,看着那高于万仙岛的云聚了过来,天色渐显阴沉。他叹了口气,道:“末世将至。”

    夷芒道:“末世?老仙,这是什么意思?”

    太乙道:“不,我年纪太老,只是爱危言耸听罢了。”

    刑天又对形骸说道:“龙蜒其实从未真正落败,他之所以向三清投降,是因为他的天性。他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形骸道:“若他抗争,未必会输。但若不抗争,则必败无疑。他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刑天道:“或许在他心目中,这只是另一个游戏。他活了百万年,这一万年的囚禁,对他并不漫长。”

    形骸忽然醒悟,道:“他只是想试试能否从妖界的炼狱中逃脱?”

    刑天道:“我们巨巫皆沉迷于神谱,那神谱成了我们最大的乐趣,也成了我们最大的弱点。我无法向你描述神谱中的极乐,在神谱之中,我们能真正忘却自己的身份,解开一切禁忌。若非神谱之瘾,我们不会败于灵阳仙。因此,龙蜒意识到,唯有落败,唯有被囚禁,才能断了那瘾。他立下的誓言,他堕落于妖界,既是他不破不立之举,又是他对自己的试炼。

    我的天性是守护与审判,而龙蜒的天性则是破誓与阴谋。”

    形骸道:“你被灵阳仙所杀,坠入阴间,随后伍斧唤醒了你。这一切莫非也在你预料之中?”

    刑天道:“我或许感应到了未知,又或许是纯粹的命运,我们体内有无数灵魂,也有无数思想,连自己也不知哪一种会浮上表面。当我亲手杀死我的同胞时,我察觉到他们凝聚成了阴间。但正如飞蛾被明灯光芒所吸引,正如大地之力令人降落,为什么他们会沉积?在阴间之下,一定有什么在吸引他们,吸引着我们。”

    形骸道:“所以你要去一探究竟?”

    刑天道:“我被伍斧唤醒之后,前往了阴间的地下,天界的天有多高,阴间的底便有多深。那就是‘无尽深渊’,是比阴间更深邃黑暗之处,在那儿,我发现了湮灭之门。”

    形骸道:“湮灭?我听说亡灵彻底的灭亡,就是湮灭。”

    刑天道:“不错,凡人死后,灵魂进入轮回之台。而亡者死后,灵体进入湮灭之门。一旦入门,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这魂魄的迹象,那才是真正的死亡,这魂魄任何地方都不会存在。”

    形骸道:“你进入了湮灭之门吗?”

    刑天笑道:“我在门的边缘徘徊了一千年,那正是放浪形骸功的契机。我设想湮灭之门的构成与原理,并推算出那之后有一个‘核’。就像命运金轮是凡间的核一样,那湮灭之门后的核,很可能就是世界真正的起源。”

    形骸道:“你把那个核叫什么?”

    刑天道:“在那核中,其实空无一物,因为经过湮灭,一切都会消失。因此,那核名为‘虚无’,在虚无之中,连时间与空间不复得存。那是真正的空,那是真正的道。世间万法,终将归于空无。”

    形骸道:“唯有虚无,能杀死龙蜒?”

    刑天道:“那虽是我渴求的境界,却也是逼不得已的手段。一旦将虚无召唤到这世上,会有何后果,我实无法想象。它比鸿钧阵强得多,召唤者将承受比乾坤之剑更大的反噬。”

    形骸道:“你选中了伍斧,选中了我。”

    刑天道:“实是抱歉,只愿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但事到临头,我唯有借助你了。”

    ......

    擂台之上,那灭城之神关弈棋与赵峡正在对峙。

    赵峡道:“灭城之神,久仰大名了。听闻万年来,无数辉煌强盛的国度毁于你手。”

    关弈棋道:“世间万物,生灭无常,有兴起则必有破败。莫看如今龙国强盛,可再过万年,只怕再找不到关于这帝国的半点踪迹。”

    赵峡道:“这倒挺像是拾破烂儿的本领,旁人不要的事物,你偷偷摸摸跑去,来个顺手牵羊,久而久之,倒也能发财。”

    关弈棋叹道:“灾祸之前,人命有如草芥。然而凡人所创之财富、思想、信念、学识,我却替他们保存完好。我虽司职灭城,所作所为,却着实功德无量。”

    赵峡打量关弈棋,道:“难怪我听人说你法力高超,是天界数得着的高手。”

    关弈棋神情颇为自傲,道:“此言并非夸大其实,时至今日,我一生两万四千次与人对决,唯有两次未能取胜。”

    赵峡也不问他那两次未胜对手何人,只道:“若这一次落败,你会死在我手上,若现在认输,倒还不晚。”

    关弈棋笑道:“这倒也巧了,我司职灭亡,倒也杀过不少妄图螳臂当车的元灵。”

    赵峡哈哈一笑,道:“痛快!那便来吧!”

    关弈棋摆开架势,左手握一把镰刀,右手握一根火炬,此乃“天灾人祸功”,右手天灾,左手人祸。世上灭城灭国,往往由这天灾人祸引起,天灾为大火大水、山崩地裂、狂风瘟疫;人祸为战争、内乱、谋杀、荒荡。诸因叠加为一,实是凶险异常。

三十七 巨影破云去

    赵峡一动,手已打向关弈棋额头。关弈棋万不料赵峡竟有如此神速,想也不想,镰刀使出精妙招式,封住赵峡手掌,同时右手火炬抢攻,熊熊烈火,化作燎原之势,将赵峡罩住。赵峡踢出一道足风,将那火焰分开,正踢中关弈棋,关弈棋一个踉跄,退开数步,竟若无其事地承受了这一击,随即镰刀内劲袭去,赵峡右臂一横,将这内劲抵消。

    赵峡心想:“此人确是罕见的敌手,似不在那孟行海之下。事到如今,剩下的各个儿皆是强敌,我又何必再掩藏什么?”念及于此,登时将盘曲古兽的神通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见他浑身真气流转,一头巍峨雄伟、宛如天脊般的巨兽出现在赵峡体外,它高达百丈,脑袋犹如蚂蚁,身躯却似是蛮牛,身上灵气好似喷泉般冲上天,落下地。

    关弈棋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心胆俱裂,转身就逃。赵峡朝他重拳一击,拳风如滔天巨浪,眨眼间将关弈棋吞没,关弈棋就此烟消云散,不剩分毫。

    赵峡也是头一回动用这盘曲古兽全部威力,眼见这横行天地而难得一败的天神,竟似砂砾般微不足道,实是难掩心中狂喜,他哈哈大笑,真气张扬,竟震得群山摇摇欲坠。群仙纷纷喊道:“乖乖,不得了了!”“他这功夫是怎么练的?”“莫非他即将从小神龙蜕变为大神龙?”

    顷刻间,他们对赵峡由畏生敬,由敬生慕,不少乖觉之辈喊道:“恭喜赵总帅,盟主之位,非你莫属!”这人抢先拍马屁,自另有人也不甘落后,立即大声疾呼,声浪一层高过一层。

    赵峡只觉扬眉吐气,志得意满:“这群天庭都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辈,不过他们若能归顺,我未必不能与他们尽释前嫌。不错,不错,地庭同胞虽被害得不浅,可我纠结于过往恩怨,又有何益?”

    太白老仙脸上表情亲切异常,好似赵峡对他恩同再造,他声音又低沉,又响亮,又恭敬,又虔诚,说道:“今日得见第六条大神龙出世,老夫死而无憾了。”

    赵峡“嘿嘿”一笑,道:“老天神,你这般会说话,我看还能长命不死。”

    太白老仙喜道:“多谢。”他望向场边,目前仅剩下圣莲、安蝉、赵峡,那引魂之神孟汤早已不知不觉地溜了。太白老仙看了看圣莲,又看了看安蝉,叹了口气,道:“盟主,女皇,我看您二位还是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又何必强留在此,冒性命之险呢?”

    独依也甚是害怕,道:“安郎,你若无把握....”

    安蝉道:“若无把握,我自会退场,但若有把握,又岂能半途而废?”

    赵峡心情正佳,俨然是一明君模样,说道:“安蝉,我若当上盟主,正是用人之际,你若识趣,就此认输,我今后会重重用你。”

    安蝉冷笑一声,双手蓦然拍在一起,他发出霹雳般的断喝声,霎时,万仙岛又仿佛发生地震,场地摇摇晃晃,左右倾斜,那擂台上浮起一翡翠圆球,不断旋转,发散出五色光辉,只片刻间,又一个顶天立地的巨物矗立在众人眼前,此物实则是一翡翠雕琢成的玉石武士,手持白色大刀,体型之大,绝不在盘曲古兽之下。

    群仙再度吃惊,愣了半晌,发出由衷的欢呼祝贺之声,都道:“安蝉盟主,不愧为我天庭栋梁,万仙门面!”不过谁也瞧不出这赵峡与安蝉孰高孰低,孰强孰弱,这赞美之声也并不如何响亮。

    赵峡脸上笑容未褪,可已显得有些勉强,道:“你这巨人是怎么练的?”

    安蝉笑道:“乾坤由灵气运转,世道由翡翠推动,你有巨兽护体,我便不能有巨神差遣?这巨神正是如今这世道的写照,世道的象征,你这陈旧的古神已然非我敌手。”原本以他的功力,仍不足以操纵这如此巨大的神像,然而独依赠给他那情明法杖赐予他巨巫法力,补足了他的缺陷,令他这门玉神巨像功终于在最后一刻大功告成。

    赵峡气往上冲,立时就想与安蝉一拼到底,但他转念一想:“万一和此人拼得两败俱伤,岂不让那圣莲女皇占了便宜?在我们三人之中,她功力最弱,不如先打发了她。”他计较已定,对太白老仙道:“就剩我们三人,开始抽签!”

    观众都想:“若赵峡与安蝉打起来,必定是地动山摇,天昏地暗,非但擂台不存,连我们都会遭殃。”于是法力高的都飞上了天,从高处观战。

    玫瑰低声道:“比武快结束了,若是母亲夺魁,众仙与她定然还有一场争执。”

    牡丹道:“师姐,你放心,无论何人夺魁,都会闹将起来。”

    玫瑰点头道:“到了那时,关押姐姐的黑柱将会开启,那是我们救人最佳良机。”

    白雪儿道:“我似乎感应到了夫君的气息啦,错不了,他人已经在这儿了。”

    玫瑰无奈一笑,轻抚白雪儿秀发,道:“傻丫头,仙灵的功夫可把你折腾得不轻。”

    白雪儿并不作答,一双晶莹剔透的眼,只追寻着爱的影子。此时台上紊乱,观众有一半飘在半空,有一半朝后退缩,以防那场大战,她目光转动,口中默念:“夫君,夫君。”找寻着形骸的形迹。

    太白老仙道:“最后一次抽签了。”他晃了晃箱子,送到安蝉面前,安蝉一抽,未果,赵峡瞥向圣莲,面带冷笑,伸手入箱,果然再中。

    太白老仙道:“总帅如何抉择?”

    赵峡道:“本来嘛,我元灵与凡人相处和睦,倒也不必自相残杀,然而如今这位圣莲女皇,显然与妖界不清不楚,狼狈为奸,我有守护天地之心,终究不能坐视不理,在决战之前,还是先将这污秽清除干净为好。”观战仙人都笑了起来,道:“赵总帅果然深明大义。”

    圣莲女皇道:“闹剧终于快收场啦。”说着这话,人已身在擂台中央。

    赵峡见状大奇,愕然半晌,道:“为何陛下见了我,竟似心无波澜?毫无惧色?”

    圣莲女皇道:“你觉得我该害怕?”

    赵峡冷笑道:“难道不该?若非无知之辈,盲目之徒,岂能不对我这神通心怀畏惧?”

    圣莲女皇道:“不,不该,无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该害怕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三十八 古来强为尊

    赵峡道:“女皇此言,未免太狂妄了。”

    圣莲道:“我本以为总帅并非唠叨之辈,现如今却知自己看人不准。”

    赵峡忽然咆哮,这巨响再度震慑全场,令诸神群仙骇然变色,随着那咆哮声,撼世的真气环绕着他,通天的巨兽保护着他,赵峡化作龙形,浮在巨兽肩上,他道:“圣莲女皇,我既是毁灭,挡我者唯有灭亡!”

    圣莲散发妖火,妖火转变为影子,绕着圣莲身外十尺旋转,她道:“我才是你性命的终结。”群仙见赵峡如此巨大,而圣莲如此渺小,都想:“这凡人真是失心疯了,换做是我,早逃到五十里开外矣。”

    盘曲古兽踏上一步,朝圣莲踩下,它本是虚体,但这一踩之时身躯变实,轰地巨响,将擂台踩得粉碎。圣莲女皇早已躲开,在空中成了一团影子,如蚊蝇般盘旋。盘曲古兽挥动手臂拍她,然而圣莲身法奇快,未遭命中。这盘曲古兽的挥击扬起浩荡的大风,多有仙神遭殃,被这大风吹向山外,然而却一时拿圣莲女皇无法。

    圣莲女皇躲闪之际,说道:“赵峡,我知道你为何如此充满愤怒,如此惶惶不安,甚至不惜干冒大险,夺取这盘曲古兽之力。”

    赵峡道:“你知道些什么?”

    圣莲女皇道:“你的女儿赵诗儿,许多年前,她被天庭捉走,至今生死不明,对不对?你该恨的人是天庭,并非是我!”

    赵峡一愣,心想:“女儿?我哪儿来的女儿?”但经圣莲这么一提醒,忽然间,脑中冒出模模糊糊的倩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终于,他见到一个可爱、活泼、令人怜惜的小女孩。

    赵峡心中一悲:“我是怎么了?若非这圣莲提醒,我甚至忘了我生命中最珍惜的人。”关于那“赵诗儿”的点点滴滴逐渐充斥他脑海,他抚养赵诗儿的那数百年,是他生命中鲜有的快乐日子,但可恨的天庭夺走了她,赵峡之所以不顾一切地拼搏奋斗,全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圣莲女皇道:“你又何必对我苦苦纠缠?你的大仇人究竟是谁,你早就清清楚楚地知道。”

    赵峡喊道:“诗儿她现在何处?你告诉我,我就不杀你!”

    圣莲女皇道:“我已将她救出,随时可以将她交还。”

    赵峡急道:“快些!你若感伤她一根毫毛,我...我...”

    赵谷等属下都想:“原来总帅曾有这么一段往事,我们进全不知情,但大局为重,总帅千万不能乱了方寸。”都喊道:“总帅!她是骗你的!诗儿姑娘绝不在她手里!”

    赵峡闻言,雄心壮志又压倒了父女之情,一掌朝圣莲压下,圣莲手指一点,黑影如枪,将这泰山压顶般的巨力弹了回去。赵峡一个踉跄,命盘曲古兽张开嘴,朝圣莲女皇喷出浑浑砂石,这砂石之中大石无数,一旦中招,哪怕钢铁之躯也会被砸得血肉模糊。圣莲女皇身影忽高忽低,灵活翱翔,躲避此术。

    就在此时,场边出现一少女,那少女朝喊道:“爹爹!是陛下救了我!”

    赵峡定睛一看,霎时魂不守舍,心道:“诗儿?”盘曲喷出的砂石正朝她涌动,赵峡大骇,急忙收招,却已万万不及,其中一块巨石落向少女,少女惨叫一声,成了一滩肉泥。

    赵峡心胆俱裂,急道:“诗儿!诗儿!”操纵盘曲古兽迈开大步,跑向诗儿,见她身躯粉碎,只剩一个头颅,那头颅凄惨说道:“爹爹,你为何..杀我?”

    赵峡道:“不,不,我并非要杀你,闺女!我的好闺女!我定会救你!”

    头颅道:“是盘曲古兽,他嫉妒你我,非要你我分离。”

    赵峡颤声道:“不错,不错,是盘曲古兽,它...它在操纵我,令我丧心病狂,令我犯下这等大错!女儿,我功力超凡,能起死回生,我这就....”他伸出龙爪,想抱女儿,但那头颅转眼消散。

    赵峡万念俱灰,心痛得难以自制,他仰天喊道:“盘曲!盘曲!你为何如此待我?啊!啊!”刹那间,他感到盘曲的真气在经脉之间横冲直撞,撕裂他内脏,吞噬他的气海。剧痛之中,他陡然间打了个冷颤,喊道:“我根本....根本没有女儿!”

    圣莲笑道:“是,你没有,但为时已晚了。”话音未落,两道影子穿过赵峡心脏、丹田,将赵峡高高举起,定在半空。众神仙正是最幸灾乐祸,见风使舵之辈,见状大惊,复又兴奋莫名,喊道:“这赵峡不过是欺名盗世之徒!”“我早就瞧他不爽利了,圣莲女皇,快结果这不自量力的元灵!”

    圣莲此法,唤作“画影中人”,以高深的龙蜒妖法,利用敌人心中柔软之处形成幻影,凭空捏造出一位他极其挂念,热爱至深的人物,这人物必将死在敌人手上,无论敌人再如何强大,亦必然因此方寸大乱。

    这赵峡身负古兽之力,其法力之强,已绝不逊于当年的星知老僧,然而这法力只是初得,赵峡并不熟悉,反而因为这凭空而来的神通变得飘飘然,心神间露出破绽。而龙蜒之法,最擅长找寻漏洞、操纵欺骗。赵峡中了这画影中人之后,未能及时醒悟,自以为亲手杀了挚爱,心痛得宛如刀割。若要驾驭盘曲古兽之能,需极为坚定的意志,而赵峡陷入悲恸之中,瞬间便遭反噬。

    赵峡受伤之后,顿时收摄心神,想要逆转局面,但圣莲女皇此法,当年杀得了朝星,自然也杀得了赵峡。赵峡身上流出瘀黑的血,脸色越来越差。

    圣莲女皇朗声道:“当年孟轻呓想用鸿钧阵法杀我,但我利用万千百姓做挡箭牌,再施展妖法逃脱,她杀了无辜,内心倍受摧残,最终败在我手上。你这元灵的才智心念远不及我这女儿,竟妄图利用盘曲古兽对付我?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群仙皆听得明白,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她居然自承欺骗了孟轻呓?如此说来,这孟轻呓举止虽然鲁莽,可真正害了千万凡人的是这堕入妖邪的女皇!”

    其实他们心中早就有数:当年圣莲召集龙国边境数千万百姓跟随她前往国都,以此为质之意,路人皆知。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圣莲女皇复辟之后,将所有罪状全安在孟轻呓头上,无论是天庭还是龙国,都不曾试图多问一句:“圣莲若真是仁君,为何要携带百姓随她送死?”在他们心底都认为:“孟轻呓这魔头杀了人,至于为什么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落魄了,遇难了,人人都能杀她,谁杀了她,谁就是名扬天下的大英雄,谁就能获得梦想不到的神器。

    他们又朝封印孟轻呓的黑柱望去,心想:“圣莲女皇得意忘形,将实情说出,但这并不能改变孟轻呓屠杀之罪,更何况这盘古之心才是至关重要,孟轻呓无不无辜,早已无关痛痒。”

    圣莲将赵峡杀死,这才松开了影矛。盘曲古兽的真气已然消逝,圣莲女皇在群仙注视之下,优雅站在破碎的擂台中,她的动作依然轻柔得体,她的衣衫依旧整洁美观,但众仙想起死在她手上的那些天庭神祗,无不浑身颤栗,群山之间,寂寥无声。

    她道:“天、地、人三者之中,地庭已死,万仙原盟主,你又意下如何?”

    太白老仙躲得老远,喊道:“你这无恶不作,阴险恶毒的妖女!你才是害人无数的罪魁祸首,人人得而诛之!与你相斗,也不必讲什么擂台规矩!依我之见,大伙儿一起上!”

    圣莲女皇发出妖异地笑声,震得人心惶惶,神魂动荡,她道:“先是我女儿,然后轮到我。到底谁是妖女,是不是全凭你们一句话?”

    她扫视看台,望着玫瑰、白雪儿、牡丹、马炽烈,看着形骸、夷芒、太乙仙,她见到了他们每一个人,也知道他们早就在此。

    她道:“古往今来,罪大恶极之人,你们都称他‘天理难容’。但若是这天理从一开始就错了呢?若指定天理之人,本就是天大的罪人呢?元灵、妖魔、凡人、亡魂、仙灵....他们,我们,与天界的神仙截然不同,彼此隔离,为何我们要受天理的制约?”

    诸神不约而同地想道:“因为我们是正,他们是邪。”

    安蝉思忖片刻,道:“因为我们强,而其余弱。”

    圣莲女皇指着安蝉道:“看哪,这里有个明白人!从古至今,一直都是弱肉强食,我们在这道理上加了五花八门的门道,形形色色的说辞,什么‘天命难违’,什么‘邪不压正’,让这话变得更漂亮,更唬人。但在天上的神,那些看众生宛如蝼蚁的大人物,他们心里可清醒的很。”

    安蝉动了动手指,那翡翠武士走向擂台,每走一步,似乎天地都为之所动。安蝉说道:“但问题在于,我们已建立了强权,在这强权之下,秩序井然,道理还算公正,即使有少数瑕疵,也算瑕不掩瑜。陛下,我问你,你若遇见国中有一坐拥强兵、野心勃勃,叫嚣‘强者为尊’的臣子,你会如何对待他?”

    圣莲女皇道:“我万不会容他活命。”

    安蝉笑道:“那我们可想到一块儿去了。”

三十九 万仙新盟主

    这众仙云集之巅,一时鸦雀无声,尽皆全神贯注望着圣莲与安蝉,等待两人出手的刹那,等待万仙新盟主的人选,等待那夺得盘古之心的胜者。

    忽然,圣莲女皇潜入身边那黑影之池,黑影沿着地面,游向安蝉。安蝉一掌打向那黑影,地板粉碎,黑影四散开去,却由此变作了百余块碎片,全都游移不停,动向难测。安蝉身子转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者不禁为安蝉捏一把汗:“这圣莲女皇的暗杀之技,绝不在那丁离恨之下。”

    黑影中发出道道黑刺,从各方刺向安蝉要害。安蝉那翡翠武士伸出手,将安蝉握住,黑影刺中那翡翠武士,皆如水花般散落。翡翠武士将安蝉至于胸前,安蝉仿佛陷入泥潭般融入其中。独依见状,松了口气,笑道:“圣莲女妖,这下你还有什么法子?”

    翡翠武士一剑横扫,其威势如飓风海啸,广覆数里之遥,群仙躲得虽远,仍被这一剑吓得不轻。在这一剑之下,那五百丈长宽的擂台被扫空了大半,唯余残石断柱。

    圣莲女皇的影子飞上了天,翡翠武士再劈出一剑,此剑着实迅速刚猛,但圣莲女皇身影模糊,极灵巧地翻飞转动,剑风剑刃皆未能命中。她连躲数下,找到一空隙,喊道:“安蝉,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将你视若亲子,竭力提拔你的那位老师?”

    独依急道:“郎君!千万别上当!她正对你使那邪法!”

    安蝉笑道:“圣莲,你休将我与赵峡那厮相提并论!”翡翠巨人手掌高举,只见一道绿芒升天,随后,四块透明的翡翠巨墙从天而降,将这擂台包围,圣莲难以逃出。群仙见这山般高大的巨墙,足见安蝉功力浑厚,已可随手造城,随心灭山,真气实可谓雄浑不灭,永无止境。他们哈哈笑道:“圣莲,你虽然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但在这真正的造化神通面前,实是渺小至极!”

    圣莲靠近那巨墙,突然间,墙体中喷出烈焰。圣莲叫了一声,朝后急退,安蝉挥剑一斩,圣莲被剑风卷入,撞在墙壁上,安蝉再拍出一掌,那掌力刚猛无俦,广大无边,轰然巨响声中,将那墙壁震碎。翡翠墙中蕴含凌厉真气,也一股脑爆发出来,火光燃烧,直升百余丈,几与那翡翠巨人体格不相上下。

    众仙笑道:“结了!终于杀了这妖女!”“万仙盟主,不愧是我天界三清之下第一人!”“此言差矣,依我之见,三清法力如何,自来唯有传说而已。安蝉盟主突飞猛进,连破玄关,只怕已毫不逊色于....”

    正吹嘘之时,有目光敏锐的神仙注意到那翡翠巨人体表竟有一块块黑色斑点,那斑点实是微小至极,犹如鸡皮疙瘩,但此巨人本是无暇之玉,众斑点点缀其上,确实有碍观瞻。

    独依不明所以,但仍喊道:“郎君!玉像表面,黑斑点点!”

    安蝉眉头一皱,急速运功,玉石体表真气流转,消灭黑斑,然而黑斑似狡猾的小虫,东躲西藏,竟总在护体真气之外出现。安蝉心知不妙,更费心操纵真气,黑斑这才逐渐减少。

    就在此刻,圣莲女皇从墙壁废墟中暴起,化作一道黑电,快若光照,恰好翡翠巨人胸口处还剩一块黑斑,而圣莲女皇正是对准那一处,弹指间,她手中一柄黑影剑透过巨人坚硬卓绝的甲壳,没入翡翠巨人体内。圣莲女皇也随之钻入巨人,宛如一条黑泥鳅,直奔巨人核心之处,那正是安蝉所在。

    观者皆偏向安蝉,惊得大叫。安蝉却微笑道:“你中我计了!”豁然间,巨人体内真气凝聚,将圣莲女皇困住。圣莲表情惊惧,却突围不得。安蝉道:“这巨人体内一丝一毫的变动,皆在我掌握之中!你想在此杀我,正是自投罗网!”他手一推,真气变作的圆球脱离巨人身躯,圣莲女皇向各处出剑,却刺之不破。

    安蝉道:“无恶不作、残害生灵的妖女!今日我万仙正要替天行道,终结你这万恶之巢!”刹那间,他手掌捏起,圆球开始收缩,其中真气亦变得更加浓厚,愈发猛烈。圣莲女皇无法脱困,索性盘膝而坐。在那圆球之内,又出现了个小黑球,罩在圣莲女皇身上,抵挡安蝉法术猛攻。观者知道两人正比拼真气,若安蝉力强,则圣莲必死,若圣莲力强,则安蝉处境便岌岌可危了。

    安蝉感到那情明法杖中传来的真气似略有减弱,他深谋远虑,不免多想了一层:“这法杖来自于妖界巨巫,独依虽对我一片痴情,可那‘断山’魔头未必安什么好心,若他察觉我正与龙蜒奴仆交手,极可能收回法力。”

    其实他之所以同意将孟轻呓之事广传天下,盛邀群仙比武,正是因他自诩算无遗策,必胜无疑,自己定能一路取胜,名正言顺地重夺盟主之位,同时震慑天庭地庭,普天之下,再无人胆敢挑战于他。即使他不曾遇上独依,不曾收获情明法杖,他也有十足胜算。

    他所倚仗的,正是另一件神器,唤作‘瀛洲圣玉’。他身为万仙盟主,握有盟主令牌,本来就能操纵此地的鸿钧逝水,开启除灵大阵,扫荡妖邪之气。原先他若要开启这阵法,必须身在万仙岛的神殿之中,然而凭借这瀛洲圣玉,即使他远离神殿,在这擂台之上,也能随心所欲地动用除灵阵。

    那除灵阵的威力自然远不如鸿钧大阵,但只要运用得当,也能令安蝉真气源源不绝,永无停歇,更何况圣莲女皇使用妖火,乃是邪魔外道,正被这除灵阵克制。

    此际,安蝉已到了诛杀圣莲的紧要关头,离胜利也仅一步之遥,若不全力以赴,更待何时?他左手中取出盟主令牌,右手取出那瀛洲圣玉,悄悄将两者叠在一起,随即口中念诵,须臾之间,万仙岛上充沛雄浑的灵气,好似漩涡聚向擂台。

    岛上万仙盟中的首脑人物,登时便察觉异状,也猜到这安蝉暗中作弊,利用盟主身份取胜,但这圣莲女皇乃是妖邪,无论用什么卑鄙手段,只要杀她,总是无错的。他们想到此,不免对孟轻呓心生同情:“这孟轻呓其实也没做错,圣莲藐视天理,残忍疯狂,确实人人得而诛之。”

    实则天庭一直忌惮她们母女,忌惮掌控鸿钧阵法的凡人。这等灭世之术,本该由天庭保管,岂能落入凡人掌中,令天庭在她们面前战战兢兢、摇尾乞怜?但如今正好,能运用鸿钧阵者,今日都将死在万仙山上,从今日起,孟轻呓与圣莲都将伏诛,龙国将土崩瓦解,天庭众神又能再一次降临凡间,统治凡人了。

    一炷香之后,除灵阵准备已毕,安蝉睁开眼,面露喜色,喝道:“圣莲女皇!你知不知自己罪过?

    你身为凡人,自尊自大,妄图与天平齐,凌驾诸神,此为罪状之一。

    你掌握鸿钧阵法,以此要挟天庭,令众神向你低头,此为罪状之二!

    你并无奉天令,却窃取凡世统御之权,这窃世之行,正为罪状之三!

    你行径荒唐,穷奢极欲,殃及黎民,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此罪状之四!

    最终,你沦为妖魔同党,意图释放妖界囚徒,祸乱人世,此为罪状之五!

    这五大罪过,任一便足够判你死罪,永世不得超生!然而天庭念在你尚算有功,饶你存活至今。到此时,我见你已无可救药.....”

    他自以为取胜在即,心驰神摇之下,竟有些慷慨激昂,难以自制,雄辩之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众仙倒也捧场,他每说一句,在场众神便欢呼一声,深感大快人心,正像是围观处死囚犯的寻常百姓那般兴奋。

    安蝉将两件宝物对准圣莲,心意融合,法力齐备,他道:“这将你就地正法!”

    忽听得身后圣莲声音传来,她笑道:“还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呢。既然是强者为尊,你又何必说这许多?”

    安蝉心中一凉,被圣莲女皇的黑剑刺透心口,他看了看身后那圣莲,又看了看圆球中的圣莲,发现圆球中的圣莲是假的,眼下已全然被融化。他心想:“她先前钻入巨人体内,早已放出了分身?我...我...”哀嚎一声,口中喷出黑血。

    圣莲女皇接过盟主令牌,又夺过瀛洲圣玉,她打了个响指,从身子里钻出千万缕黑影,那黑影游遍翡翠巨人各处,顷刻间,这巨人倒塌溃散,成了一堆废石。众仙见状,惊恐万状,竟似都成了木头人。独依发出绝望的尖叫声,脑中一片空白。

    安蝉倒地,惨声道:“你....你早就.....可以杀我。”

    圣莲女皇道:“是啊,确实不错,但我的主人说了,需得逼你亮出这盟主令牌与瀛洲圣玉夺得之后才行。”

    安蝉道:“龙蜒...早知道我有此二物....”

    圣莲女皇道:“主人他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呢。”

    安蝉欲运功疗伤,然而伤口处黑影扩散,令他无法伤愈。而圣莲女皇将两件宝物高高举起,面露微笑,道:“接受鸿钧阵的制裁吧。”

    话音刚落,弹指之间,万仙岛上的真气护罩消失无形。

四十 犹记旧时约

    刑天道:“灵阳仙的火象征着良善,月舞者的火象征着野性,迷雾师的火象征着智慧,神龙骑的火象征着勇气,盗火徒的火象征着希望,青阳教的火象征着疯狂,仙灵之火则象征着混乱。

    你曾是灵阳仙,你曾是神龙骑,你曾是盗火徒,塔木兹教会了你月火的奥秘,星知告诉你影火的用处,青阳教用妖火灼烧你的经脉,梦海的真气洗遍了你的骨髓。你见证过六合八荒的奇景,你领略过五湖四海的风貌,正因为此,你能抵达伍斧无法抵达之处,看破湮灭,领悟虚无。

    对虚无而言,无论是冥虎还是青阳,仙灵还是凡世,其实并无不同。”

    形骸感到阵阵寒冷,感到阵阵炎热,感到阵阵恐惧,感到阵阵迷茫,前方是大海,深处藏着巨兽。那巨兽从海中升起,月光之下,张开了布满尖牙的大口。

    形骸走过海滩,海水没过了他的腰,他走向那食人的巨兽,发现巨兽离他仍很遥远。幼小的他很平静,他鱼跃入水,向那巨兽游去。月光在海面上洒下破碎的光,似幻似真,如梦如影。海水由浅入深,形骸在海水中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与物。

    那儿有清纯的少女,那儿有奇异的老人,那儿有英勇的少年,那儿有潇洒的精灵,那儿有孤傲的剑客,那有调皮的海妖,那儿有凶险的迷宫,那儿有丰厚的宝藏,那儿有痛苦,那儿有快乐。他游着游着,从孩童长大成人,光洁的皮肤变得伤痕累累,他稚嫩的脸变得坚毅而成熟,他怯懦的眼神变得平静而明辉。

    那些最终都离他远去,他仍未找到前方的巨兽,或许根本就没有巨兽,或许他自己已成了那巨兽。

    形骸醒来,紧握着冥虎剑,他听见群仙惊呼、惨叫,大半朝外逃,小半朝前冲,形骸又见到耀眼的光芒布满千里之云,将一座座山峰化为灰烬。夷芒颤声道:“怎么会这样?圣莲疯了么?她真要摧毁此间的一切?”

    太乙仙问:“我找到了你遗失的事物,你准备好了么?”他握了握形骸的右手,右手掌心又多出了一柄剑。

    那是青阳剑。

    形骸道:“这柄剑不属于我。”

    太乙仙道:“但你已经能驾驭它了。”

    冥虎剑的野性被青阳剑的霸气所抑制,而青阳剑的霸气则被冥虎剑的野性所抵消。

    形骸问:“这漫天诸神,不分是非,以我为敌,害我非浅,当真值得拯救么?”

    太乙仙道:“这关乎你坚守的大道,在道面前,所有恩怨与情仇,都不过是虚幻的尘埃。若换做刑天,他会怎么做?”

    形骸低头道:“我已准备好了。”

    太乙仙道:“那就去吧,去终结这苦难的纪元。”

    形骸注视着太乙仙,意识到他又苍老了一些,似乎很快就要死了。他朝这位纪元神灵点了点头,朝那雷电与妖火的天幕飞去。

    .....

    早些时候,当圣莲击败安蝉,消去仙岛屏障之后,漫山仙神立时察觉到异样,天空的云好似成了泥灰,停止不动,山间似极安静,却另有沸腾般的声响残留从未知之处传来。

    安蝉道:“你这是做什么?”

    圣莲女皇道:“我已是万仙盟主了,这万仙岛上的一切,自然任由我摆弄。”

    安蝉勉力爬起,后退远离了她,道:“即使是万仙盟主,也....也无法撤去万仙护罩!”

    圣莲女皇笑道:“这可真多亏你这瀛洲圣玉了。”

    她手指一划,一道雷电击中安蝉,将这位功力通玄的天界大神打的尸骨无存。独依当场大哭,奋力喊道:“杀了这妖女,替安蝉报仇!”

    圣莲道:“万仙盟的,我身为盟主,该将我女儿还给我了。”

    太白老仙摇了摇头,道:“绝无妖魔信徒,担任万仙盟主的道理!也决不能让盘古神器,落入妖魔手中。”

    圣莲道:“你难道不怕死?”

    太白老仙朝后退缩数丈,道:“你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圣莲仰天笑道:“看哪,看哪,看看你们这出尔反尔的嘴脸!一群懦夫,一群骗子,这就是所谓的天界,这就是所谓的众神!”

    太白老仙取出一面令旗,挥舞数下,忽然间,无数天兵天将涌入比武场,各持神兵利刃,将圣莲团团环绕。他道:“万仙岛上的天门直达天庭玉皇城,最是快捷,趁着你与安蝉缠斗之时,我早已向天庭求救,搬来了救兵!圣莲女皇,你万料不到我对你早有防备!你如今孤立无援,还有什么话说?”

    圣莲女皇道:“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安蝉的走狗?”

    太白老仙怒道:“除暴安良,杀妖降魔,乃是吾辈天职!各将士听令,速速杀了这人间倒行逆施的妖皇!”

    这支天兵乃是天庭精锐,其中不乏神勇的一品天官,功力与武降龙、沙陀、光明狮神等相若,一听太白老仙号令,当即发动,千军万马杀向圣莲女皇一人。

    圣莲女皇一转身,红裙旋转,红袖飘扬,一团巨大的黑影罩住了她,陡然间,黑影中发出无数黑箭,大军被箭猛击,一转眼便死伤惨重,数千天兵脸色发黑而亡。

    太白老仙见状骇然:“她并非单单靠阴谋诡计取胜,连功力也更胜安蝉盟主一筹!”但此刻这万仙山上共有二十万仙神,各个儿神通非凡,只要有心诛杀圣莲,绝无落败之理。他嘶哑着大喊:“给我上,切莫畏惧!杀了这妖女,便能获得盘古之心,成为万仙盟主,下一届玉皇!”

    空中响起一阵雷声,盖过群仙喊杀,群仙抬起头,皆感到心头巨震!但见天上的绿火好似海浪,好似汪洋,翻滚、跳跃、时而似利爪,时而似尖牙,时而好似张翼的飞蛇,时而又化作妖魔的嘴脸,变化多端,汹涌而狂野。

    太白老仙陡然想起一事,惨叫道:“鸿钧阵?”

    圣莲女皇道:“不错,正是鸿钧阵!”光芒一闪,另有数千神仙在这妖火光幕中灰飞烟灭。众神魂魄皆飞,再不敢靠近圣莲,争先恐后逃离这毁灭之阵。

    圣莲哈哈笑道:“这还只是风暴的前奏,真正的打击尚未到来。”说话间,另有零星雷电落下,每一次落雷,便有数百神仙惨遭灭亡。众神之中有蛮勇者杀向圣莲,但被雷光轻轻一碰,立时死在半路。

    这万仙岛上空原有坚不可摧的护罩,未必不能保存此岛,但现在已被圣莲撤去。而这鸿钧阵修复得并无完美,故圣莲女皇牺牲属下性命,在中央埋下妖火阵法,使这鸿钧阵能轰击得更精准些。

    几道雷电如刀剑般斩在山上,山石宛如豆腐,斜斜崩塌,太白老仙连摔数个跟头,急忙喊道:“圣莲陛下,有什么事大可以商量,你又是何必....赶尽杀绝?”

    圣莲女皇道:“我本就是为灭天而来,怎能不赶尽杀绝?”她语气令人恐惧,真仿佛降临的巨巫,众神闻言,更吓得恨不得变作鼹鼠,能够遁地逃窜。

    突然间,她目光一转,见数个人影正奔向关押孟轻呓的黑柱。她笑道:“好女儿,你为何躲着不见我?”她沉入黑影,短短一瞬,已出现在玫瑰等人身后。马炽烈怒道:“老妖婆!”一掌划破裂隙,梦海化作无尽梦兽,席卷而至。

    圣莲道:“啊呀,你也是老熟人了。”一道黑影将马炽烈刺穿,钉在石壁上,马炽烈见自己手臂漆黑,便将手臂咬断,紧接着躲开圣莲黑影刺击,更无还手之力。

    玫瑰抱起孟轻呓,喊道:“雪儿!”用力一投,将孟轻呓扔向空中骑着白龙的白雪儿。只一瞬间,圣莲女皇已打倒张轻羽、牡丹与众多天兵。玫瑰咬紧红唇,手持紫星玫,朝圣莲斩出炽热霸道的剑气。这剑气似饱含朝星剑神的剑意,非但精妙绝伦,更是迅捷凌厉,威力无穷。

    圣莲女皇形影虚实不明,几个躲闪,已欺近玫瑰,玫瑰目光愤怒,半步不退,心道:“爹爹,我为你报仇!若不能报,便随你而死!”莫名之中,信念熊熊燃烧,太微玄甲诀流遍铠甲,骤然间,她手中长剑蜕变,表面紫光变作了熔岩般的火纹,剑芒犹如炎阳,斩向圣莲。

    太白老仙道:“啊!你是朝星剑神的女儿?这是太阿神剑?”

    圣莲停步,鸿钧阵的一道雷电将那剑芒挡住,玫瑰登时真气衰弱,无力再行出招,不料圣莲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玫瑰脸颊,笑道:“你用力太大啦。”随后,她腾空而起,化作一条黑龙,追向空中的白龙。

    玫瑰不知为何圣莲不杀自己,她见白雪儿已被黑龙追上,而在前方,鸿钧阵的光幕形成了牢狱,断绝了白雪儿逃脱路径。白雪儿东奔西走,苦无出路,慌忙喊道:“别追了!别追了!”

    圣莲女皇出手抓白雪儿,正是一招如影随形,白雪儿“啊”地一声,已被阴影缠住,惊觉圣莲女皇功力竟更胜那拜登,自己一时难敌。圣莲夺得孟轻呓之后,顷刻之间,雷电如瀑布般落下,将所有追来的天兵一扫而空。

    圣莲女皇怀抱孟轻呓,看着她幼小的脸蛋,叹道:“何谓盘古之心?这秘密我可不知,但在妖界,主人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动了动手,前方空中开启了一扇漆黑的大门,圣莲女皇朝大门飞去,却见门前悄然多出了一人。

    圣莲女皇放缓了行速,终于停下,她仔细打量着他。

    此人穿一身幽暗的铠甲,式样仿佛雄鹰,头盔遮住了脸面,他左手一柄黑剑,右手一柄绿剑,剑刃斜着垂落,发出微弱的光。

    他是如何穿过鸿钧阵的雷瀑的?为何圣莲竟毫无察觉?那可当真不易。

    对圣莲而言,她觉得此人像是某种凶残霸道的野兽,又像是古代狂妄孤傲的太阳,然而他那身沉寂灰暗的铠甲,更让圣莲想到了埋葬古神的阴间群山。

    圣殿女皇叹道:“上次见面时,还是在皇宫里,时间过得可真快。”

    那人答道:“上次分离时,我曾说要亲手杀了陛下,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

四十一 绽放的莲华

    他二人位于鸿钧阵光幕之中,旁人皆不知发生何事。玫瑰赶到白雪儿身边,道:“她还是捉走了姐姐?”

    白雪儿指着光幕道:“夫君在里头。”

    玫瑰道:“什么?你那夫君?他如何闯进去的?”

    白雪儿微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终究来了。”顿了顿,小声道:“为我而来。

    .....

    圣莲答道:“无数人对我说无数的话,我岂能一一记得?”

    形骸挥剑,倏然间,圣莲女皇身躯消失,只剩下一头颅,形骸再一斩,那头颅也不见了。孟轻呓受盘古之心保护,并未受损,朝下坠落,穿透了光幕下层。众神看清,更是惊愕。玫瑰立即将孟轻呓抱住。

    圣莲女皇重又凝聚成形,她乱发飞舞,浑身是血,衣物已然粉碎,阴影披在皮肤表面,大叫一声,朝形骸发出百万道影刺,形骸面前出现一大嘴,将所有影刺吞噬。

    圣莲女皇笑道:“你敢吞吃龙蜒之影?真是不要命了!”这暗影一旦入体,便如寄生虫般四处钻营,在体内制造弱点破绽,圣莲若攻击那破绽处,必能重创敌手,而且她随时能传送至阴影所至区域,无论那阴影多么细小难辨。之前安蝉落败,正是此物促成。

    不料形骸遍体发黑,竟也变作了龙蜒之影,但一转眼又变回原样,体内那暗影已经不见。圣莲大吃一惊:“他竟连龙蜒之影都能同化消除?”此时,形骸袭来,圣莲女皇将自身笼罩在暗影球内,此球坚硬无比,足以抵挡巨巫猛攻,但形骸一件将这暗影球剖开,又一剑将圣莲女皇劈成两半。

    圣莲女皇朝后飘开,霎时愈合,气喘吁吁,惊恐地望着形骸。忽然,她哼哼地冷笑,说道:“青阳、冥虎二剑合璧,果然不易对付,即使当年的神荼、郁垒,只怕也不过如此。”

    她说着话,阴影如潮,一条千丈黑龙从云中降下,圣莲女皇隐入黑龙之中,鸿钧阵雷电倾盆,却绕着那黑龙游移,众神一见,无不感到压抑沉重,惊恐得无法思考。光幕破碎,他们这才看清在那黑龙之前有一双剑剑客。

    玫瑰看那剑客的铠甲,认出那是山墓甲。

    顷刻间,她热泪盈眶,胸口充满温暖,道:“是行海!是师兄!”

    白雪儿幽幽道:“是,是我夫君。”

    玫瑰、牡丹齐声惊呼道:“什么?”

    白雪儿笑道:“是,你们没听错,他正是我夫君。”

    玫瑰傻愣了半晌,叹道:“是么?但...。”其实她早就该想到,也早就该断了念想,更不该在这紧要关头为这些琐事劳神。她深吸一口气,只想:“只要他没事就好。”心中澄澈,一时不复烦扰。

    黑龙咆哮,朝形骸撞了过去。形骸左手剑一劈,一头同样巨大的古兽蓦然现身,抱住了那黑龙,黑龙身子扭曲,缠住古兽,阴影扩散,将那古兽裹住,这“无限丹青”之术令阴影寄生于敌人真气,化作敌人的影子,敌强愈强,并无极限。

    形骸高举青阳剑,绿芒照耀,将黑影逼退了些,巨兽发出怒吼,忽然间咬向自己手臂,将龙蜒身子也一柄咬住,它疯狂撕咬,非但在吞噬敌人,也在吞噬自己,一转眼,冥虎吃了黑龙,也将自己咬得尸骨无存。两只横亘于天的庞然大物,就此踪影全无。

    圣莲颤声道:“饿兽自食功?”她听闻这巨巫法术将自己与敌人一同生食,那冥虎借此消去身上一切咒语异状,浴火重生,而敌人的力量也被这巨兽夺走。果然,下一刻,那黑色巨虎再度盘踞于天地之间。

    圣莲已失了黑龙形影,浮于冥虎之前,渺小得有如蜉蝣。她自然能再召唤龙蜒化身,可敌人显然也真气无穷,她已失了龙蜒恩宠,亦无法破解这‘饿兽自食功’,若继续缠斗,她终将力竭而亡。

    她身不由己。

    圣莲笑了起来,笑声歇斯底里,她抓自己头发,脸上流淌着黑色的血。她道:“孟行海,你要杀我?连星知都死在我手上,你能做什么?”说话间,她鼓动全身气力,朝形骸俯冲,忽地手掌多了柄长剑,剑刃颤动,散做万条黑影,如蛇般扭动,如蛇般扑咬。

    这妖法名叫“蛇魔三劫”,一旦击中人体,则人无法治愈,且体内真气不断地消失,连意志也会消磨殆尽。这三种效用皆甚是歹毒,毫不逊于拜登的逆殇之术。

    当黑蛇游近时,形骸注视这一切,双剑齐出,青阳、冥虎双剑将群蛇一扫而空。圣莲被剑气斩中,放声尖笑,身上剧烈燃烧,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火焰终于熄灭了。鸿钧阵降下落雷,阻止形骸追击她。

    圣莲颤巍巍地撑起身子,身上没一片肌肤是完整的,火焰与兽牙几乎将她毁了,可龙蜒的妖法支撑她活着。

    圣莲冲出落雷保护,全力攻击,一道黑剑芒、一道绿剑芒刺穿了她,圣莲又笑了一声,仰天摔倒。她道:“主人!主人!我是在替你卖命,你何必阻止我?”

    圣莲又道:“他比我厉害得多,可却仍及不上你,你为何不降临把他杀了?”

    她大声道:“因为你是个懦夫,你是个卑鄙的杂碎!你只会操纵傀儡,派遣炮灰,你从不敢冒半点危险!”

    圣莲道:“好,那我就替你杀了孟行海,你总该安心了吧!”她升上空中,手指乱挥,鸿钧之雷轰向各处,却偏差甚远。

    圣莲知道自己会死在孟行海手里,这一回不会再有错。

    但她即使死了,龙蜒也能找到她,用阴影将她重生,再一次奴役她,就如当年她初次堕落时那样。她又将经历匪夷所思的漫长折磨。

    她仍记得那时受到的痛苦和屈辱,她现在能感受得到了,龙蜒在她灵魂之中刻下烙印,让她无法逃脱。

    龙蜒的大计已成,他不再需要我,但他仍不会放我解脱。他是万物之影,故而犹如阴魂不散。

    鸿钧阵仍在轰鸣,天上真气积蓄,此刻的雷电、狂风、妖火、阴影,只不过是零星泄露出的小部分,很快,乾坤之剑将用全部力量降下制裁,毁了这万仙岛,毁了天地山脉,毁了这尘世中央的土行神针。

    圣莲想起她第一次启动这鸿钧阵时,是为了拯救这世界。

    那时的她还年轻而天真,正直而豪迈,就像现在的玫瑰一样。她得到了神启,与一群志同道合的神龙骑踏上了旅程,去找寻着无人知晓、至关重要的秘密。世界中满目疮痍,她们几乎是在死寂与废墟中行走,末日并非即将到来,而是已经来临。

    他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死了,不是死在仙灵手下,就是死在鸿钧阵陷阱中。

    最后一位同伴,是圣莲的亲姐姐,名叫幽蓝,鸿钧阵向他们敞开了大门,向圣莲诉说着最后的秘密,圣莲告诉姐姐,唯有牺牲亲人灵魂,才能获得这乾坤之剑的力量,她们一族起源于最初的神龙骑,是女娲的后裔,她们的血脉更接近灵阳仙。

    要么圣莲死,要么幽蓝死,或者任由这世界毁灭。

    幽蓝笑着抱了抱圣莲,说:“结束人世间的苦难吧。”

    随后幽蓝跃入了鸿钧阵核心之中。

    死去的人不会伤心,而圣莲跪地哭泣,但当鸿钧阵赋权于她时,她擦干了眼泪,不再为亲人之死而动摇。那一刻,天真的少女侠客也随之死去,圣莲女皇由此诞生。

    .....

    圣莲朝下降,落在地上,众神见她到来,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鸿钧阵将雷电送往万仙岛的每一个角落,如用利刃切割纸片一般。即使她如此凄惨,仍是几乎凭一己之力毁灭万仙的凡人。

    形骸也跟来了,离圣莲很近。

    圣莲女皇道:“在你杀我之前,我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形骸明白她的心意,他意识到她从上山的那一刻起,就在用微弱的意志,抵抗着龙蜒的摆布。

    她依旧会实施龙蜒的计策,但全程都在抗争。

    她饶过了胡黛良,饶过了莱泰兴、饶过了拜戚,饶过了玫瑰。

    一些有良知的人与神,她全都趁尚清醒时饶恕了。

    她之所以来,是为了死。

    圣莲道:“在鸿钧阵中,有一个小女孩儿,那个小女孩儿是龙蜒能操纵鸿钧阵的关键,只要劫走她,就能夺回鸿钧阵,这一点,玫瑰能够办到,她有我的血脉,她亦是女娲的选民。”

    玫瑰听得明白,她并未质疑,也许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在这一刻,她选择相信了母亲。

    圣莲又道:“在妖界某处,有另一个....少女,那个少女是龙蜒渡化觉醒者的中枢,若不除去那少女,你们将面对万余个经过渡化的神龙骑,那是古时灵阳仙也难以抵挡的兵力。若能移除那少女,这些敌人,将变成你们的盟友。”

    她走向形骸,褪去了所有阴影与黑暗,此时,她显露出无上的圣洁,超凡的仪态,任何神明也无法企及,她站在形骸面前的,不再是妖界的奴仆,而是人间的女皇。

    她道:“杀了我,永远别再让我的灵魂存在。”

    形骸朝她点了点头,如她说的做了,他在圣莲女皇额头点了点,让她魂魄湮灭,化为空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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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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