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禅房空无人
沉折漂浮上前,手掌轻轻朝前一伸,好似圣者施舍苦难者,顷刻之间,千道掌力如惊雷般轰向那女娲。女娲抬头笑道:“三人之中,数你功力最强!”双手袖袍向上一扬,银丝浩浩荡荡地迎击掌力,两者撞击,一声巨响,令这异界犹如地震般波动。
沉折这掌力实则暗藏灭理神功的玄机,看似是刚猛无俦的攻势,其实每一掌非但蕴含破坏之力,也能吸取敌人真气,化入自己掌力之中。那银丝顿时变得疲软如绵,朝下坠去。沉折再度发掌,两股掌力合并,威力增强了一倍。
女娲勃然变色,竟不敢招架,朝下急坠,避开沉折神掌。忽然间,她不见沉折身在何处,以女娲这双神目,本能看穿千里,透视钢铁,却万不料此人竟在她眼前活生生消失。女娲“啊”地尖叫,才知遇上了棘手的强敌。就在此时,女娲有所察觉,回身打出木杖,恰好沉折掌力已至,女娲咬了咬牙,横过手掌,挡在身前,掌力命中了她,再度引发了大震荡。
沉折这掌力借助敌人自身真气,周而复始,源源不绝,接连重击数回,这才停止。他见女娲从烟尘中走出,竟未能伤她分毫。沉折目露诧异,女娲笑道:“该轮到我了!”将杖头对准沉折,沉折陡然察觉自己已被女娲真气囚禁住。
他忙用双掌吸取那牢笼中的真气,但女娲道:“我知道你会这么做!但来不及了,麻烦的小子!”那无形仙灵飞来,一口将沉折吞入腹中。
形骸急道:“放开他!”朝女娲刺出命运蛛丝,女娲斜看形骸一眼,道:“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似乎是迷雾师那一套。”形骸加速变招,弹指间已将女娲编织成命运金轮的图案,女娲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亏你能想得到!但我本就是乾坤的主人,与命运金轮共生,命运蜘蛛如何会对我不利?这就是你冥思苦想的获胜之法?”
形骸暗呼:“不好!虚度浮世对她全然无效!”女娲轻轻一动,霎时到了形骸头顶,一杖敲落,形骸虽败不乱,一剑横档,虎口破碎,顿时鲜血淋漓,但也挡住了女娲这力压万钧的一击,顺势闪身飘远。
女娲道:“孩子,命运金轮救了你一命哪,难得难得。”她将木桩转动如轮,口中念念有词,下方海水中升起百只小神龙。形骸、紫冥等人见了她这可怖的法力,皆神情惊骇。紧接着,银色丝线将小神龙套住,变成了众多银龙。女娲笑道:“玄之又玄,奥妙之门!孟行海、紫冥,想见见真正神龙骑的道法么?”话音刚落,众银龙如狂风骤雨般袭来。
形骸转身就逃,边逃边心想:“这女娲神塔汇聚这无数梦脉,而这女妖将梦脉变作龙脉,从龙脉中召唤小神龙。若仅仅如此,我不是对手,但她偏偏多此一举,用那银丝缠绕神龙,将神龙化作乾坤异物,我就能用虚度浮世剑法制裁它们!”
念及于此,他转身奋战,数剑便杀一条银龙。紫冥运那黑龙玄功,也暂不惧群龙围攻,可其余八大高手早已被众银龙淹没。
女娲格格娇笑,道:“烛九这丫头仍爱着你这负心郎,孟行海,我有意成全你们,让你俩在我见证下成亲,成为我女娲身边的金童玉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形骸气力越来越弱,自知撑不了多久,他心想:“不如暂且骗她缓下攻势,再做打算!”但立即又下定决心:“我决不能骗烛九,也不能骗我自己!”喊道:“你放了烛九,让我带她走!除此之外,恕难从命!”
女娲叹道:“可惜,可惜。”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形骸只感脑袋一阵剧痛,仿佛大病了一场,顿时明白过来:“若我答应了她,便等若对她立誓,那就无可反悔,立刻便沦为她的奴仆。这女妖....法力高强如斯,又能与命运金轮共存,她绝非是虚假的女娲!可真正的女娲,怎能...”
女娲食指由下往上一钩,那八大高手被银丝缠绕着,飘到她身边。紫冥见状,颤声道:“你对他们怎样了?”女娲抿嘴笑道:“只是让他们改邪归正,重新做人。”话语声犹在空中,八大高手体内迸发出银色火焰,抬起脑袋,死死瞪着紫冥,紫冥面如寒霜,道:“你逆转了妖火?这如何可能?”
女娲笑道:“你也许不知道,我虽号称地母,但也掌管世间所有誓言。他们对龙蜒立下的誓约已然无效,现在已被我所救,对我忠心耿耿了。”
说罢,她手一指,道:“与你们主人玩玩。”八大高手朝紫冥俯冲,紫冥本在那群银龙攻势下岌岌可危,但此时怒意暴涨,身手竟再度增长,已然屹立不倒。
形骸屠龙已过半百,饶是命运金轮护体,依然遍体鳞伤,他一闪身,赶到紫冥身边,道:“两人合力,胜算大一些!”
紫冥叹道:“这话还算有几分道理!”一同施展浑身解数,将众银龙打得支离破碎。
女娲皱眉道:“真是顽强,那好,我再招些小蛇儿给你们玩。”她转动那木杖,海面波动,更多神龙破海而出。形骸、紫冥心生绝望:“她根本未尽全力,而是在耍弄我们?”
只见沉折出现在女娲身边,打出极轻柔的一掌,将她那木杖切断。女娲瞪目喊道:“你怎能脱困的?”她那蝙蝠般的无形仙灵一旦将人吞入,便几乎无可能逃脱,而且只需最多两个时辰,便能将人的魂魄完全消磨吞噬。
沉折道:“越想脱困,越是不能,但若是万念俱灰,脱困倒也不难。”霎时数掌胡乱拍出,打得不知所云,女娲护体真气被破,骨骼喀喀折断,她转眼痊愈,连出数拳还击,沉折只歪歪斜斜地用手指轻点,几声清脆声响,又断了女娲骨头。女娲剧痛,想要远离沉折,却不料反而向沉折撞去。沉折再度轻轻一指,砰地一声,女娲胸口破开一大洞。
女娲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一时想不通为何在沉折那看似拙劣无力的招式面前竟全无招架之能。
原来沉折这灭理神功的‘禅房无人’之法全然违背常理,处处反其道而行之,连这妖母也难以破解。
他浑身发出无形气罩,在这气罩的十丈之内,敌人若用万钧之力,则变得轻如鸿毛。敌人若想逃离,反而向沉折靠近。敌人将沉折推开,等于拉扯沉折。敌人若重击沉折,却无法伤沉折半点。沉折自身也受着法术制约,但他为这“禅房无人法”特意习练了一门轻柔到极处的擒拿手段,故只要靠近敌人十丈之内,他便可算得战无不胜。
女娲方寸大乱,又被沉折击伤多处,但她聪明绝顶,见多识广,须臾间,她眼中光芒一闪,道:“原来是这样!”朝前一冲,终于脱出了沉折圈子,沉折一时大意,被她逃脱,当即再度逼近她,女娲身法奇快,一转身,已在百丈之外。
形骸也看出些端倪:“沉折这法子也极耗心力,不过他能将女娲逼迫到这般地步,已着实了得。”
紫冥捏紧拳头,愤愤道:“只要能困住这女妖,那无名高手就能胜她!”
形骸道:“我的剑法对她无用,但另有伤她的办法,加上你这黑龙功夫,或许能将她缠住....”
两人正在商议,却听女娲叹道:“玩闹也够了,三个孩子,我忍耐你们至今,实已宽容到了极点,你们还不愿与我和解,答应献给我你们的忠诚和感激么?”她语气已恢复镇定,听来甚是温和,但形骸不由打了个冷颤,紫冥也不禁退后半步。
沉折倏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离女娲不过咫尺之遥,他道:“这一回你逃不掉了!”真气罩住女娲,回过身,朝反方向轻拍一掌。
女娲妖异地一笑,朝沉折打出一拳,沉折中招,脸色震惊,口中鲜血如潮,霎时飞出百丈之远,那招引以为傲的禅房无人已然被破。
形骸惊骇万分:“为何此法失效了?”但下一刻,女娲再度出手,形骸便已知道原因。他见女娲拳头打向沉折,沉折发出千掌阻隔,女娲拳力便犹如一个沉重的大铁球,将沙子堆砌而成的松垮城墙一冲而散,径直朝前,势不可挡。沉折立即朝下俯冲,形骸用命运蛛丝拉住沉折,助他加速,女娲之拳擦过沉折双腿,悄然间已将沉折拦腰截断。
拳风掠过,掀起海啸,遮天蔽日,混淆了这异界。形骸接住沉折,被那巨力冲击,也吐出一口血来。他心想:“女娲这一击足以沉没岛屿,撕裂山脉,超越了沉折法术的极限,她身负如此神力,我们怎可能胜得过她?不,如今只有带着沉折逃走!让风行元龙来对付她!”
女娲笑道:“你一定打着逃跑的主意,是不是?自从你们踏入此地,道路已经封死,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了。”
紫冥喊道:“怎么办?”
叶娜迦也喊:“逃啊,逃啊!你说还怎么办?”
形骸心想:“是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逃?怎么逃?”
突然间,他听有一女子声音说道:“用无奇法戒,到我这儿来,这是唯一的出路。”
四十 幽魂不朽情
女娲凝聚气力,再打出那重击,形骸毫无思索余地,他抱紧沉折,抓住紫冥,施展梦魇玄功。那无奇法戒忽然发生奇效,令形骸感到某处潜藏着神秘的梦境,形骸使出遁梦式,须臾间,进入那梦境之中。
这梦境的场景是一金色大厅,此处地面油光发亮,宛如镜面,立柱矗立,金壁环绕。形骸见到大厅中央有一古怪机械,好似桌案,这桌案色彩鲜艳,在正中有一排银色按键。
他走近那桌案,有一女子出现在桌案旁,她穿一件薄薄的蝉衣,容貌奇美,双耳尖尖,螺旋花纹遍布全身,眸光柔和似水,注视形骸。
女子洒出梦墨,落在形骸、沉折、紫冥伤口上,令伤口瞬间愈合,连沉折那骇人的伤势也已不见了。但三人真气消耗严重,却非这女子所能补足。
形骸道:“多谢....多谢姑娘。”
女子道:“叶娜迦,你做得很好,终于将他带到这儿来了。”
形骸迷惑地看着叶娜迦,叶娜迦也满目糊涂,道:“你是谁?我怎地....好像不认识你。”
女子道:“你是我的分身之一,我将你释放在外,伪装成一个仙灵贵族,就是为了找他。”
叶娜迦指着形骸道:“是他?”形骸也道:“是我?”
女子道:“正是你,伍斧,你是我等待的人。我叫做须女幽情,是一位无形仙灵。”
叶娜迦惊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道:“你是....梦海之主?”
须女幽情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准确的说,真正的须女幽情早已返回梦海深处,我是她褪去的壳,残留的魂魄,遗失的情意,还有这挥之不去的部分真气。”她朝叶娜迦点了点头,叶娜迦不由自主,如蝴蝶般飞向她,融入她体内。形骸大急,道:“放了她!”伸手去捉,但叶娜迦已经不见。
须女幽情微笑道:“你很关心叶娜迦,我很欢喜,她毕竟是我的一部分。”
形骸道:“她毕竟与我经历了不少艰苦,我不忍她就此死去。”
须女幽情道:“放心,她并没有死,我只是需要她这段时日的记忆。”
大厅中出现柔软的毛毯,须女幽情道:“坐下吧,让我告诉你们这玄玄城的真相。”
紫冥道:“我不想知道什么真相,我只想知道该如何杀了那该死的女娲!”
须女幽情道:“等你们听完我的故事,自然会知道该如何消灭那位客人。她其实并不坏,但我会遵从伍斧的意愿。”
紫冥道:“你说的‘伍斧’是谁?是这孟行海么?”
须女幽情施了个法术,紫冥被无数丝带缠绕住,他此刻真气不足,难以相抗,只能闷闷哼声,说不出话。
形骸低头道:“伍斧经过多世轮回,我早已并非当初那人。”
须女幽情笑道:“没关系,我仍然认出了你。”
形骸与沉折坐定,须女幽情道:“玄玄城建立的年代,可以追溯到刑天等六位巨巫死亡的时候。
刑天铸造了一柄神器,叫做冥虎剑。
据说,冥虎是所有巨巫中气力最大,最为凶悍的一位,当刑天、女娲等巨巫帮助灵阳仙,背叛了同胞时,这位冥虎在一瞬间便吞噬了这世界最初的五位元灵,导致火山、毒气、海啸、地震与飓风,几乎使这世界毁于灾难。
刑天、女娲与众多灵阳仙合力,杀死了这位冥虎。刑天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冥虎身躯铸造成了一柄蕴含五行神力的宝剑。而当刑天灭亡时,冥虎剑也随主人破碎,其中的水碎片与土碎片带走了宝剑的大部分真气。
水碎片所在之处,就是这玄玄城。它本埋藏得很深,陷入了沉睡,多年之后,伍斧发现了它在此地。他并没有将这水碎片取走,而是利用这碎片,开始一项浩大的工程,叫做奥妙神坛。”
紫冥顺着须女幽情的目光,盯着那桌案直看,嘴里“呜呜”发声。须女幽情道:“不错,这事物就是奥妙神坛,它能够实现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迹。紫冥,你想用这奥妙神坛更改龙脉,将这儿变作妖界的一部分,以便让妖界大军进出,是不是?”
形骸叹道:“原来他打得是这种主意。”
须女幽情道:“此地离风行神针不远,风行神针的真正作用,是从梦海中窃取真气,化作龙脉,让凡世生生不息的运转。而水之碎片又吸引龙脉在此汇聚,孟行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形骸霎时想通,道:“风行神针窃取仙灵的真气,而奥妙神坛窃取的是风行神针的真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须女幽情点头道:“由于这儿离梦海很近,伍斧擅长一门‘放浪形骸功’,精通物质变幻之理,能把龙脉转化为了梦脉。另外,他凭借风水之道,令这平原成了无风无气的地带,哪怕风行元龙,也始终不知道这儿存在着这么一座地下城市。”
形骸震惊而敬畏,道:“单凭他一人,绝无法做到这些。”
须女幽情道:“他信奉巨巫刑天,是刑天暗中在帮他.....由于这儿的梦脉丰富,法力高强的仙灵能顺着梦脉,探访到这儿。伍斧接纳了这些仙灵,并邀请他们在这儿定居。我就是那时被他的奇思妙想与英明果断吸引,决定留在这里,与他长久相伴。”
形骸道:“你....你是梦海之主,难道爱上他了?”
须女幽情道:“是,我是凡人与仙灵关于爱情梦境的集合体,因为爱,所以我拥有了无上法力,而我见到超凡出众的男子,便会不由自主地深爱他,愿与他一辈子厮守。我爱伍斧,但他却不爱我,单恋也是爱情凄美绝伦的侧面,我并不介意,反而为了得到他的爱而愈发锲而不舍。”
沉折传音说道:“看来她是盯上你了,你从不从她?”
形骸恼道:“你现在还有心情开这恶劣的玩笑?”
沉折笑了笑,却令形骸感到大难临头。
须女幽情又道:“我帮助他治理城市,勒令仙灵不许害凡人。这里不是梦海,却胜似梦海。凭借奥妙神坛,我们也能创造梦海中的奇迹,但这些造物是长久留存的,而不是像梦海中事物,大多转瞬即逝。凡人的梦比仙灵的梦更美好,因为仙灵的梦都是假的,犹如烟雾。而凡人的梦却包含真实的情感,犹如流水。我沉迷于伍斧,沉迷于这座城市,沉迷于凡人的梦影,沉迷于这儿奇迹般的景象,沉迷于无限而稳固的可能性。”
形骸道:“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须女幽情道:“伍斧真正想要的,是凭借奥妙神坛,揭开世界起源的奥秘。但他始终不得其解。”
形骸道:“世界起源于巨巫,是巨巫在梦海中创造了陆地。”
须女幽情道:“这只是凡世的起源,但梦海也有其起源。梦海无边广大,连我们梦海之主也望不到止境,它从何而来?是何人开启了时间,让梦海出现?在梦海这混沌之前,又是什么?伍斧想要的,是这最为古老的秘密。”
形骸道:“他执着于难以企及之物,这样的执着就像是发疯,让自己成为异类,终究只会造成悲剧。”
须女幽情道:“你比他自己看得更清楚,看来经过轮回,你的疯狂,又变回了智慧。”
形骸道:“与他的疯狂相比,我这智慧只是明哲保身的愚昧罢了。”
须女幽情继续说道:“伍斧郁郁而终,我的爱也随之终结。真正的须女幽情将这份爱带走,只留下爱中的思念,那就成了我。我暗中维持这城市稳定运行,但见不到伍斧,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在某一天,我放出了叶娜迦,还有一些化身,去找寻伍斧的转世,或是他的后代,想让他继续担当伍斧的职责,做出最终的选择。”
形骸道:“那个‘女娲’呢?她究竟是何物?”
须女幽情道:“伍斧死后,他有几位灵阳仙的同胞施行了某种危险的实验。他们认为,真正的乾坤之母——女娲——在沉睡,这实在有极大的隐患。这位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巨巫将大部分的力量赋予了五位风行元龙,以求乾坤稳定,她自己呢?难道她的灵魂就永远埋没?会不会她沉睡得太久,脑中的疯狂与邪念逐渐累积,当她醒来时,竟成了比妖界更残忍的....魔神?她会不会不满自己体内的造物,将一切毁灭殆尽?
这些都不过是理论。但这些千万楼的灵阳仙认为这理论是正确的。而这奥妙神坛是产生奇迹的地方,是灵阳仙梦寐以求的实验工厂。他们创造了一个大胆的法术,这法术将定期将女娲脑中的邪恶抽取出来,保存在女娲神塔里,这样就能永远使女娲不走上邪路。”
形骸哭笑不得,道:“他们竟连大地之母的灵魂也敢随意摆弄?”
须女幽情笑道:“灵阳仙们从不知道有什么事是禁止的,他们脑袋里根本没有这根弦。在他们第一次施展那法术时,便出了差错。他们抽取得恶意太多,导致了这女娲分身的成形。而且他们根本没想过任何遏制的手段,那女娲逃走后,暗中吞噬了城市中除我之外所有的仙灵,再窃取冥虎水剑的力量,铸造银丝,毁灭了一切。”
四十一 龙火烧不尽
形骸只觉这事荒谬绝伦,道:“灵阳仙又一次自己毁灭了自己。”
须女幽情道:“他们以肉体凡胎,超越了凡世万物,抵达了生命的极限。他们虽然自毁,但其成就却不会被时光长河抹杀。他们已知天命,故无所惧。”
紫冥挣脱那丝带,说道:“她为何要吞噬仙灵?她哪来儿那么大的法力?”
须女幽情道:“女娲本尊爱好和平与稳定,而这伪女娲则处处与之相反。她憎恨一成不变,厌恶顽固不化,认为唯有纷争冲突才能促进世道发展,破坏与毁灭并非终点,而是自然大道,若无损毁、腐蚀、分解、消融,将会导致更大的灾难。
女娲本尊散发无限真气,又能将梦海真气化为五行真气。伪女娲不喜五行真气,只能以梦海真气为食,这或许是因为她诞生在玄玄城中,这座城不断窃取风行龙脉,化为梦墨之脉,伪女娲的天性便由此而来。许多年前,她曾经外出猎杀仙灵,又从风行神针处补充消耗,但经过两次重创,她回到此处,意识到自己兜了个大圈子——奥妙神坛本就足以供给她无限法力,而她凭借精神意志,就足以在凡世创造莫大混乱。
后来,怪力乱神被另一位无形仙灵暗杀,他残留的少许真气也被伪女娲获得,她才获得了那无穷的蛮力。”
形骸想起伪女娲的那一拳,叹道:“原来是乱海之主的神通,难怪竟能超越师兄的功夫。”
须女幽情道:“她并不知道我留在这奥妙神坛之中,也不知我暗中观察着她。伪女娲其实颇有分寸,她对凡世并无恶意,恰恰相反,她认为自己是乾坤的守护者,替女娲本尊办其未能之事。”
形骸犹豫片刻,道:“你之前说过,似乎有灭亡她的手段。”
须女幽情凝视着形骸双眼,说道:“取走水行碎片,令奥妙神坛自毁,整座玄玄城将毁于一旦,伪女娲不过是依附此处的寄生虫,她也将会随着玄玄城一起死去。”
形骸朝四周张望,看得越久,越是惊讶于这女娲神塔以及整座城市的奇迹。它是一座前所未有的瑰宝,若就此将它付之一炬,恐怕今后也不会再有。
这是伍斧的心血。
须女幽情又道:“你或许仍未意识到,你是伍斧的转世,整座城市的存亡可以由你决定。但我和伍斧当年建造这一切时,曾各自立下誓言:‘城在人在,城毁人亡。’当毁灭开始时,我和伍斧必须至少一人在场。如此自毁才会继续,否则将会停止。”
沉折道:“这规矩全无道理。”
须女幽情笑道:“当年,我热爱伍斧,伍斧热爱真理,事关热情与梦想,本就无道理可言。伍斧绝不会坐视这座城市早他一步消失,我也愿意追随他这么做,借此向他表明心意。”
她指着那奥妙神坛,道:“你我共同运用放浪形骸功,可将水行碎片取得。随后,你可以离去,由我代替你留下,见证这一切化为灰烬。”
形骸浑身颤抖,道:“你....真愿意如此?”
须女幽情道:“我只是须女幽情褪下的空壳,之所以在这儿,只是为了等候伍斧,听伍斧最后的愿望。无论你命我怎样,我都会照办。你说毁灭,我便赋予一切毁灭。你说留存,我会让一切如常运行。你让我从此消失,我也如你所愿。”
沉折握住形骸肩膀,道:“你使命未完,绝不能死。”
形骸只觉心情压抑而沉重,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困难无比,他心想:“莫非....莫非真要让这伪女娲继续活着?”
这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这样,形骸不必死,眼前的须女幽情也不必死,悲惨可怜的烛九更不必死。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数以百万计的、微如尘埃的、陌生的性命罢了....
形骸走向奥妙神坛,按下那按键,须女幽情点了点头,将手与形骸叠在一块儿,形骸察觉到下方深处,冥虎水剑正化作银丝,钻入形骸左手。这梦境很快便像沉入了海水,一切看来都漂泊散乱,混混沄沄。
紫冥急道:“蠢货!蠢货!你坏了我的大事!”豁然间,他变作一团黑水,融入梦境海水之中,霎时没了踪迹。
形骸苦笑道:“此人一直有脱身之法,难怪有恃无恐的模样。”
沉折道:“他所有属下都已死去,那些都是他的祭品,助他能逃回妖界。”
须女幽情道:“事已至此,玄玄城不久将彻底毁灭。你二人可以走了,但务必在半个时辰之内离开。”
沉折见形骸沉默不语,叹道:“他不会走。”
须女幽情问:“为什么?”
沉折道:“我也不知原因,但只知道他不会走。他依旧是年轻时那样的蠢货,至今不曾改变。”
形骸道:“叶娜迦,你并非真正的那位梦海之主,所以我叫你叶娜迦,可以么?”
那仙灵瞬间变作叶娜迦的模样,她微笑道:“大人,你要见我?”
形骸道:“你离开这里,回到梦海,告诉你遇见的每一位仙灵,你跟随我孟行海所见到的,所做过的一切故事,好么?那定是一段震古烁今的传说。”
叶娜迦登时哭了,她道:“大人,你可以让我留下,自己离去,你又何必如此?”
形骸道:“你哭什么?我脑子糊涂了,那伍斧也是个疯癫的混蛋,全是他定下的这混账规矩....但总而言之,你....你在此等我万年,你的使命结束了,之后的事,该由我一力承担。”
叶娜迦道:“你随我离开,不管那伪女娲了,一切并非不可挽回。我和你走,和你回凡世,和你周游梦海,永远都跟着你。这玄玄城就让它留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形骸摇了摇头,道:“你走吧,你曾说过不会违背我的命令,现在岂能反悔?”
叶娜迦抬头大哭,泪水决堤,难以停息。
形骸心想:“梦儿,雪儿,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他又想:“也许义妹说的根本没错,是我害苦了她,若没有我,她的苦难本就不会发生。若没有伍斧,这玄玄城根本不可能存在,伪女娲又怎能制造那些祸端?一切罪孽的根源,出自于我的前世,自也该由我终结。”
他见沉折在一旁坐下,大吃一惊,道:“藏沉折,你这是做什么?”
沉折道:“没什么。”
形骸道:“你是一国的皇帝,岂能如此胡来?”
沉折道:“小事一桩。”
形骸大喊:“你给我滚!从此出去!替我阻止紫冥,阻止龙蜒吞并乾坤的计谋!我办不成的事,由你替我办成!”
沉折道:“若你我更易位置,你也不会走。”
形骸怒道:“放屁!放屁!我肯定跑得比狗还快!”
沉折道:“大丈夫视死如常,何必多言?孟行海,你何时成了这等婆婆妈妈之辈?你以为我藏沉折会听婆婆妈妈之辈的话?”
形骸霎时无言,半晌后,他笑道:“是啊,死就死了,又不是没死过。”
忽然间,这梦境破开一个口子,伪女娲从破口中现身,她神色惊怒,道:“这...这里....想不到竟还有这等地方!”
三人看着伪女娲,尽皆默然。伪女娲指着叶娜迦道:“你就是一直暗中监视我的那人?”
叶娜迦道:“我...呜呜...大人他想要死,我也不想活了。”
形骸不再劝她,只想:“我们一直都误解了仙灵,仙灵虽残害凡人,可并非所有仙灵都是恶魔。她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比凡人更热情,更崇高。”
伪女娲喝道:“你们对这座城动了什么手脚?为何真气如此紊乱?”
形骸道:“我用奥妙神坛毁了这城,陪我们一起死吧。”
伪女娲深知其中关键,骇然变色,怒道:“我杀了你!”
形骸道:“是啊,只要我一死,一切立即化为虚无,那可更方便得多了。”
伪女娲急道:“还有多久?还有多久?如何停下?如何停下?”
她见三人都不吭声,但叶娜迦楚楚可怜地望着形骸,眼中并非绝望,伪女娲登时醒悟:“还有救!还有救!这仙灵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期盼!”
她散去化身,变回烛九模样,冲上前,抱住形骸,哭道:“安答!安答!我还不想死!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从今往后,一定改邪归正,痛改前非。”
形骸也搂住了她,亲吻着烛九的秀发,烛九见他在流泪,已经内疚到了极点。烛九心头一喜:“看来我劝得动他。”
却听形骸说道:“义妹,我真对不起你,若来世你我相见,我定会娶你为妻。”
烛九“啊”地一声,叫道:“为何不是现在?你为何不现在弥补我?”
形骸道:“我能感受到你的内心,你早就不是烛九,而是那万恶的妖母。”
烛九大怒,霎时再度女娲附体,掌中释放出无尽银丝,她道:“我杀了这藏沉折,杀了这女仙灵!”
形骸叹道:“你是地母的分身,为何比咱们凡人还怕死?”
伪女娲道:“我是至高无上的地母!为了守护乾坤而出世,我怎能轻易死亡?我怎能死在凡人手上!”
沉折道:“你只是单纯胆小而已。”
不久之后,千万条梦脉化作火脉,以火克风,城市焚烧,火焰升天而起。
四十二 梦境随风逝
海滩上的沙子很柔软,脚踩下去,便留了一个脚印。形骸朝前走着,见到了大海,海上水汽茫茫,云烟渺渺。在海的那一边是山,山脉延长,遮蔽了海与天的交界,那到底是云还是山?形骸也辨别不清。
海滩上坐着个仙灵,一头缭乱长发,赤着上身,狂野而美貌,形骸心中一阵迷茫,想起此灵是谁,问道:“无奇?”
无奇笑道:“正是在下。”
形骸急忙说道:“是你救了我?叶娜迦呢?沉折呢?他们去了哪儿?我在此地,那女娲神塔并未被摧毁了?不行,我得回去!我必须回去!”
无奇道:“你记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也难怪,连你也一时承受不住这穿梭时空的混乱。”
形骸道:“穿梭时空?我...我....这儿是哪儿?是另一个梦境?”
无奇道:“是我的梦境,你以为我这无奇法戒只是寻常货色么?它里头还是有些玄机的。”
他招了招手,道:“你渴望想起发生何事,那就随我走走瞧瞧。”
形骸怀中多了瓶酒,他喝了一口,稍稍镇定了些,与无奇沿着海边漫步。形骸道:“原来你并非寻常仙灵,而是梦海之主,天地大盗。”
无奇说道:“无形仙灵需要大量的梦海真气才能存活,一旦临凡,若无真气护体,很快会变作石头。所以,我们要进入凡间有两种法子,一者是掀起梦海潮汐,将凡世部分淹没,将陆地变为海岸,那样我们就能在海岸中自由行事。但凡间中存在镇世神针,尤其是其中的土行神针,能将变幻的梦境变成冰冷的事实,即使我们淹了陆地,不久之后仍会退潮,所以这‘海啸之法’只能成功一会儿,迟早还得败走。即使怪力乱神不死,圣莲女皇不用鸿钧阵,过了数十年,咱们还得乖乖回家。”
形骸问:“还有一种法子是找寻化身?”
无奇道:“你说到点子上了。那化身可以是某个凡人,最好是月舞者,因为他们擅长变化。也可以是自己的分身——弱小的仙灵能在凡间存活的更久,只要找到某个混沌离水,就能长久定居。我们无形仙灵通过那弱小仙灵的耳目观察这凡世间的种种趣事。”
形骸道:“所以,你就是天地大盗的分身?”
无奇说道:“我?我又有所不同。我就是无奇的本尊。我将所有真气藏在了梦海深处,变成这渺小的仙灵贵族,在凡间住下。我并非分身,因为我拥有天地大盗全部的灵魂。”
形骸愕然道:“你为何冒这么大的危险?”
无奇笑道:“因为有趣。”
形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无奇道:“我随怪力乱神的远征,就当是一趟远游。你听说过那蜃幻龙葬火纹么?它就是我的分身之一。”
形骸道:“就是被伪女娲杀死的那个中等无形仙灵?”
无奇道:“是,它也随我一样,散去真气,化作仙灵贵族,进入凡间,却被伪女娲偷袭,不过并非它敌不过伪女娲,是它本就不打算抵抗。它也并没有死,而是躲在了某个凡人体内,丧失了部分记忆。”
形骸道:“我总觉得在哪儿遇到过这蜃龙,它附身于哪个凡人?”
无奇微笑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似有所隐瞒,立即改变话题,说道:“看吧,这儿就是你遗失的那部分思绪。”
形骸不再追问,他见海中出现一面镜子,镜中人物正是沉折、叶娜迦与女娲,那是通过形骸的双眼所见到的景象。
伪女娲发怒,手掌化作一条银龙,银龙张开血盆大口,去咬叶娜迦。她似乎想吞噬叶娜迦之后,借叶娜迦的心智,找出逃脱之法。形骸知道她不过是垂死挣扎,但仍出剑还击,斩断那银龙,救下了叶娜迦。
伪女娲道:“先杀谁不是一样?”朝形骸挥出一拳,此拳威力已减弱不少,可仍有排山倒海之势。
忽然间,沉折用后卿魔眼将他自己吞噬,又化作那千手天神的模样,他接下一拳,身子晃也不晃,竟能与伪女娲抗衡。伪女娲喊道:“你....你不是这小子,而是后卿?”
沉折森然道:“不错!正是后卿!他不愿借助我的法力,但到此时刻,终究还得向我低头。”之后,他掌影涌动,袭向伪女娲,伪女娲处于下风,只能设法自保。
后卿将伪女娲逼退到远处,手掌在空中一抓,已将一黑色果子握在掌中,也不知此物是如何秘藏,而这后卿又是如何看穿的。他看了形骸一眼,道:“时候已到,恕不奉陪。”说罢,他召来一片阴影境地,就此消失。
形骸倍感欣慰:“师兄被后卿带走,总算能好好活着,也省去了我一番麻烦。”
他感到奥妙神坛立刻就将爆炸,于是朝叶娜迦轻轻一推,一瞬间,掌力将叶娜迦罩住。
叶娜迦急道:“大人,你这是...”
形骸道:“别了!”对她运用奥妙神坛的神力,将她送往梦海。形骸与这奥妙神坛接触久了,回忆复返,自然已通晓其中种种奥秘,他不愿让别人白白送死,本想将叶娜迦和沉折一并送走,但沉折已被后卿所救,因此形骸只需救下叶娜迦了。
在下一个刹那,形骸听见女娲骇人的尖叫,见火光吞噬了自己。他道:“我终究还是死了,这儿是轮回之地么?”
无奇道:“不,你还活着。”
形骸道:“是你救了我?可...可我若不死,玄玄城也会存在,伪女娲并未被抹杀。”
无奇道:“你是被救了,但与我无关。”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将形骸与无奇卷入,形骸在潮水中见到须女幽情的幻影,她浅浅地笑着,眼睛闪烁着喜悦,她道:“伍斧,你还是爱着我的,知道这一答案,我已经心满意足。”
形骸道:“你为何这么说?”
须女幽情道:“你将生命留给了我,自己面对死亡。为了爱情,你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我等了数千年,终于等到了我喜欢的回答,来自你内心深处的回答。”
形骸大感尴尬,道:“这并非...并非什么爱情,只是大义。”
须女幽情笑道:“对我来说,就是爱情,我并不能与你长相厮守,但我知道你会愿意,哪怕你再如何遮掩,在最后的时刻,你的心迹已显露无遗。”
她飘向形骸,将他搂住,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设想过这凄美的结局。我想:‘若他真的爱我,定会让我活命。可他若真为我这么做了,又怎能让他为我而死?他是我此生最爱的情郎,是将我看得超越一切的爱人,我不过是一个幻影,他尚且舍不得我,那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他活下去!’”
她轻轻说道:“所以,我对你那传送之法稍稍动了些手脚。”
形骸颤声道:“手脚?”
须女幽情的眼睛像是遥远的、明亮的星辰,倒映着梦海的天地,流露着热烈的爱意。她道:“当你对我施法,拯救我时,那个法术真正送走的人会是你。”
形骸面无人色,道:“那...那你...”
须女幽情微笑道:“我可是仙灵,狡诈多智的仙灵,喜欢考验与欺骗的仙灵,凡人啊凡人,你通过了我的考验,就应当接受我给你的奖赏。我赐予你关于我的心意,关于我的故事,关于我的爱,关于我美貌与聪慧的回忆,从今往后,你会永远记得我,这记忆将追随你,哪怕无限轮回,你也无法忘记。
最后,我赐予你生命,让命运继续引领你,走完你人生的道路。”
说完此言,她从形骸怀中消失了,形骸茫然地伸出手,却抓不住她哪怕一点尘埃。
顷刻间,形骸似欲哭泣,可眼睛发干,并无泪水流下,他张大嘴,心中空荡荡的,竟不知何去何从。
他见到空中飘起一只蝴蝶,那小小的、脆弱的蝴蝶闪动着美丽的翅膀,穿过大风大浪,消失在了远方。
形骸道:“她....去哪儿了?”
无奇道:“去找她真正的主人——须女幽情,告诉她一切,她最喜欢这生离死别的故事,叶娜迦残留的真气纵然弱小得不堪一击,可在梦海之中,无人胆敢阻止梦海之主的仆从。”
形骸稍稍好过了些,告诉自己:“对真正的须女幽情而言,就仿佛做了一场好梦罢了。”
他情不自禁地触碰自己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只小小蝴蝶留下的余温。
无奇指着某处,道:“看那边!”
他们步入了另一个梦境,这儿是一片草原,矮矮的、绿色的草地,被阳光染上了一层金黄。
形骸见一个沃谷族的少女行过浅草,策马而来,她俏脸上稚气未脱,却又美貌绝丽,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满是笑意,似乎正前往会见某人。
形骸道:“是义妹?她还活着?伪女娲还活着?”
无奇道:“不,伪女娲的魂魄已经毁灭了,我将烛九的魂魄偷盗了出来,这是我的拿手好戏。”
烛九的马儿追上了另一个青涩的少侠,形骸认出那少侠正是年轻时的自己。
无奇叹道:“又一个做不完的美梦,在这美梦中,她会永远与‘你’在一起,结婚生子,牧马放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你们的后代将遍布草原,整个世界将是你们的草场。”
形骸感到一滴泪划过脸颊,忙不迭擦去,他道:“这梦境永不会消失?”
无奇道:“这就是奥妙神坛的古怪之处,我也不是很明白,总而言之,它实现了你的心愿,让烛九能活在这梦海真气中,她永不会醒,也无人能打扰这片小小的梦海。”
形骸在心底想道:“我知道烛九的不幸,但她从此都不会得知。只要她自己幸福,那就一切都好。”
无奇道:“走吧。”
形骸问道:“去哪儿?”
无奇笑道:“还记得须女幽情是怎么说的?回归你的人生,继续你的故事,一切尚未结束。”
形骸察觉这梦境正对自己关闭,他朝烛九投去最后的目光,却发现烛九转过头,也望向了自己。
梦中的那个形骸问道:“九儿,怎么了?”
烛九又深情地看着情郎,道:“是风,我觉得风在看着我们。”
那形骸哈哈大笑,抱住了烛九,道:“傻孩子,风很快就会飞向远方,但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永远也不。”
烛九低声道:“是啊,是啊,我知道的,永远也不。”
本卷完
一 擒贼先擒王
白雪儿走过朝露堡的长廊,拾阶而上,走入大殿。大殿中来了不少神仙,玫瑰起身相迎,她贵为国主,按常理本不必对神仙太过多礼,但听说此次来的神仙非同小可,而且竟是下凡相助的。
白雪儿心想:“天神终于管事了。莫非是要变天?”只觉得甚是有趣。
领头的天将留着短须,身高一丈,一张黑脸,额头上两个肉瘤,一身横肉,虎背熊腰。他粗声说道:“藏玫瑰,听说唯山城周围四十里方圆,已全是阴阳交汇,鬼魂出没之地,是不是!”
玫瑰说道:“大仙料事如神,确实如此。”
白雪儿偷偷问一老将军:“这神仙是什么人?”
老将军道:“来者是天庭的除妖、辟邪、镇恶三神,以及他们的手下。”
白雪儿道:“他们不管妖界,为何对唯山城如此在意?”
老将军道:“你有所不知,万仙派盟会在即,他们需抢先建立功名,多赚取些信仰,增强法力,到时候好一举获胜,夺取清高仙长之位。妖界被圣莲女皇遮掩着,他们装傻,可这唯山城确是举世震惊的大事。”
白雪儿眨了眨眼,道:“原来如此,果然没安好心。”
老将军哈哈笑道:“虽然没安好心,但做的确是好事。”
又听那黑脸神说道:“藏玫瑰!若不是你与龙国厮杀,死伤无数,唯山怎会被阴影境地吞没?而那阴影境地升起已然一年有余,你身为凡间大国君王,为何不设法驱散,却在这里贪图安逸,夜夜笙歌?真是尸位素餐,太不像话了!”
白雪儿暗暗着恼:“这神仙还有脸说我们?天庭那群老王八,何时管过我们死活?”
玫瑰叹道:“三位大仙英明神武,有料敌机先之能,我们可万万不及。本来阴影境地的出现、形成、稳固,少说需要十年,更何况唯山这么大的地方,我等又怎能料到只在一天之内,阴影便笼罩了一切?”
那三大神仙肤色虽难看,但表情却好转了些,似乎玫瑰此言令他们很是受用。黑脸神道:“我公孙白此次临凡,正要将这阴影境地的鬼魂杀得干干净净,再将阴影境地净化,还凡间一片净土!”
玫瑰喜道:“三位真有此意,乃是凡间之福。”
另一位蓝脸神道:“我乃辟邪神鲁义,还听说在那阴影境地中,有一条无比巨大的魔蛇,对不对?”
白雪儿想起一年前那可怖绝伦的怪物,兀自不寒而栗,吓得脸色惨白。
玫瑰低头道:“是,是的。”
鲁义神色间带着不屑与讥讽,道:“那魔蛇不过是尸气堆积而成的幻觉,世上焉能有那等巨物?”
玫瑰道:“巨物?大仙还真说对了,据传那魔蛇是一早已死亡的巨巫,阴间亡神笑屠。”
鲁义道:“真是荒唐,我问你,那所谓的笑屠,现在何处?它如此巨大,哪怕百里之外都定能看得到。”
玫瑰摇头道:“不知道,但星网国的神衣使者说,这笑屠不过暂且潜伏起来了。”
还有一位红脸的镇恶神柯戴说:“潜伏在何处?”
玫瑰道:“潜伏在阴影境地的下方,世界深处的阴间。”
三神连连摇头,公孙白道:“真是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国主,你才疏学浅,智慧微小,才会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将这阴影境地想得如此可怖。”
柯戴笑曰:“我们三神常年监视世间的阴影境地,对其中规律了如指掌。那巨蛇定是尸气幻觉而已,不足为惧。”
鲁义道:“是啊,否则这世道岂不完蛋了么?那般巨蛇,只怕唯有唤醒大神龙才能对付得了。”
玫瑰道:“我们也正考虑这向木行大神龙乞求援助。”
三神怒叱:“你敢!五行大神龙是天尊明令禁止,绝不得释放的,岂能因捕风捉影的什么蛇魔而解封?”
白雪儿心想:“这三个神地位看来不低,知道得倒也挺多。他们前来助拳还算不错,只是神态语气,让人看着想狠狠揍他们一顿。”
玫瑰昂然道:“大仙们究竟是来刁难我的,还是另有打算?”此言一出,群臣也大声呵斥,竟对三神全无畏惧。
鲁义怒道:“你....你竟敢....”
公孙白挥手制止住鲁义,道:“贤弟,莫要冲动,有失涵养。”他变得谦和了些,说道:“国主,你对唯山城里的情形知道多少?”
玫瑰说道:“除了那笑屠...巨蛇之外,众亡魂的首领似乎是一叫做拜登的魔头。但此人甚是神秘,只知道此人会在夜间住在唯山,到白天返回阴间。”
公孙白道:“城里的凡人都被杀了?”
玫瑰摇头道:“几乎无人被杀,但都被强迫信奉所谓‘拜登教’。似乎凡人对亡魂的祭祀极其重要,亡魂们借凡人祈祷,变得愈发强大。城中百姓被拜登用法术延续了性命,在阴影境地中活着,只怕他们每一天都饱受煎熬,身心皆受到极大摧残。”
公孙白大声道:“听闻此言,真是让本仙痛心疾首,心急如焚哪!”他看看鲁义,又看看柯戴,道:“藏国主,我此行带来三万天兵,皆是勇壮绝伦,天威不凡的子弟。你再借我二十万大军,你我合力,一举攻下这唯山如何?”
玫瑰道:“我也久已有此打算,但实情却行不通。”
公孙白道:“为何行不通?我看你是胆小懦弱,只想着自保!”
玫瑰苦笑,招一招手,群臣中走上一武将,那武将也是魁梧高大,骁勇非凡的人物,他展开一地图,说道:“国主,请过目。”
玫瑰指着那地图道:“唯山阴影境地之外,龙国大军与我东海盟大军割据领地,互相对峙,我们若是轻举妄动,龙国必会派兵偷袭,趁机削弱我们。”
公孙白道:“荒谬!你是说龙国会帮这群亡魂?”
玫瑰叹道:“唯山易守难攻,山内有肥沃土壤,可以屯兵,本是兵家必争之地。我们之前在唯山之下大战,便是为了占据这至关重要之地。现如今,唯山陷入这境况,我们仍围绕着唯山布局,双方拼杀不断,战火不熄。龙国亡我之心不死,我们束手束脚,实难有任何作为。”
公孙白喊道:“你是这般说辞,龙国那女皇也是这般说辞!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凡人,难道只想着争权夺利,毫无正义之心么?”
白雪儿又想:“原来这公孙白已经在圣莲女皇那儿吃了闭门羹。”
玫瑰道:“圣莲女皇是侵略者,我们也是迫于无奈。”
公孙白道:“我们可是神仙,管辖天地,掌控凡人,象征天威,无可违逆!现如今,我们好心好意来替你们凡人排忧解难,你们竟敢推三阻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玫瑰朝那武将点了点头,武将退下。玫瑰又道:“在那片阴影境地里,我们凡人若是战死,立时会化作亡魂,为拜登所用。而且阴影之气厚重,稍有不慎,被尸气侵袭入体,轻则发病,重则身亡。到了彼处,天时地利人和,我等一无所有,胜算微乎其微。更何况我们对那拜登一无所知,另外那巨蛇...”
公孙白打断她道:“全是借口罢了!”
玫瑰凝视公孙白,目光冰冷,额头上一轮金光微微闪烁,公孙白神色惊讶,道:“你....怎是灵阳仙?”
玫瑰说道:“除妖、辟邪、镇恶三神,自然有庇护凡人的本事,就算无法护住千军万马,但保护十来人不受阴影加害,想必并不为难。”
公孙白道:“国主意欲如何?”
玫瑰忽然传音入密,道:“刺杀那亡魂首领,若能成功,亡魂溃散,那阴影就不难瓦解。”
公孙白登时醒悟,也用秘法传音:“你知道如何杀那敌魁?”
玫瑰微微一笑,对众臣道:“今日退朝。”两旁侍卫又大声说了两遍。玫瑰朝白雪儿招了招手,领着三神走入皇宫。
他们来到一间颇为宽敞的密室,玫瑰说道:“我详细询问久居唯山城的大臣,并获取了唯山城地图,对此城地形了如指掌。唯山城有一清照山庄,是城中最著名美观之处,那拜登每晚必会住在清照山庄中。”
公孙白道:“防备严不严?”
玫瑰道:“不严,相反甚是松懈,我听人说,那拜登在山庄周围布下法术,层层防御,任何靠近之人,立即便会被察觉。”
公孙白道:“你听何人说的?”
玫瑰微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亡灵之中,也并非无人对拜登不满。”
公孙白闻言笑道:“好手段,好手段,对付这奸诈的魔头,就该无所不用其极。”
玫瑰问白雪儿:“雪儿,那事怎么样了?”
白雪儿点头道:“你告诉我那些法术,我找那些道术士老头商议了好多天,已想出破解之法啦。”
玫瑰握住她的手,朝她笑了笑,又对三神道:“我已想好了潜入之法,三位神仙是否有意手刃这魔头呢?”
公孙白、鲁义、柯戴三人互使眼色,暗中说道:“亡魂数目虽多,法力却也不过如此。那魔头只是一阴间的亡魂,又能有什么大能耐?我等三神功力超凡,更本就是是这等亡者克星,杀他又有何难?杀他之后,我等得了这大功绩,威名远播,定然受益无穷。”
二 信使梦中语
玫瑰眼前出现一红色的池子,水面闪着微弱的红光,除此之外,她所能望见的,只剩下黑暗。
池中浮上一怪物,那怪物很庞大,双目深邃,长嘴如剑,羽翼残破,紫光缭绕,它像是一只仙鹤,浑身沾满了鲜血。
仙鹤开口道:“你必须找到血池,召唤血族,召唤万夜皇。”
玫瑰心想:“我是在做梦?”
仙鹤又道:“梦境未必虚幻,现实未必真切。你若去刺杀拜登,此行九死一生。唯有阴间血国的万夜之皇能胜得过狮国的死亡君主。”
玫瑰道:“万夜皇是谁?那些血族又是何物?”
仙鹤道:“万夜皇名叫利歌,血族是神造的后裔。”
玫瑰立即意识到这仙鹤是什么,她喝道:“断翼鹤诀?想要令我发疯?真是痴心妄想!”
刹那间,紫星玫已在她掌心,绽放神光,她指着那仙鹤道:“这不过是邪魔的诡计,休想骗得过我!”
紫鹤注视着玫瑰,双眸的光越来越邪恶,也越来越紧迫。它道:“找到这血池,血池在离落国!唯有利歌,将利歌带回凡间!”
血池化作可怖的猎犬,扑向玫瑰,玫瑰深深呼吸,凝神以待。
她霎时回过神来,脸颊上出了一层浅浅的汗,那梦境中的急切与绝望仍残留在她心中。
宫女忙道:“陛下,您做梦了?”
玫瑰问:“天亮了么?”
宫女道:“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呢。”
玫瑰叹道:“我该起了,你可以睡了。”
宫女感激万分,道:“陛下,您对奴婢实在太好啦。”
玫瑰笑了笑,起了床,命那宫女帮自己穿戴梳妆。她一生戎马,从不这么讲究,但现如今她是当世第二大国的国主,形貌事关国体,自不能有半点疏忽。
她换上精贵的窄袖长衫,扎了发辫,仔细梳洗完毕后,命那宫女歇息。她独自一人来到清辉堂,一边批阅奏章,一边等待来者。
不久后,公孙白、鲁义、柯戴这三位大仙准时驾临,这倒让玫瑰颇感意外。紧接着,牡丹、白雪儿、马炽烈、若梦仙子、“钢煞”刘犷悍、飞升院张冷落、天狼宗石像和尚、木雕和尚、星网国神衣使者等当世高手悉数步入堂中。
玫瑰朝众人一一行礼,此时,窗外已是白昼。公孙白道:“万事俱备,时辰已到,咱们何时动手?”对亡魂而言,白天反而是休眠的时候,阴影境地效果减弱,正好方便行事。
玫瑰眉宇间展露一抹忧愁,她道:“我....昨夜做了个梦。”
牡丹道:“是吗?师姐,是什么梦?”
公孙白喝道:“真是麻烦透顶!不过是黄粱一梦,又什么好说的?“鲁义、柯戴皆出言附和。
若梦仙子道:“玫瑰,你说来听听。”
玫瑰说:“那是一只紫鹤...”此言一出,白雪儿、若梦仙子、马炽烈皆脸上变色,神衣使者身子似乎也绷紧了些。
马炽烈道:“你梦到了断翼鹤诀。”
白雪儿道:“它说了什么?”
玫瑰说道:“它...说我们此行九死一生,还说要胜过拜登,唯有召唤阴间另一个....一个皇帝。”
白雪儿道:“阴间的皇帝可真多。”
她望着白雪儿,道:“那人叫万夜皇,为阴间血国的君主,名为利歌。”
白雪儿“啊”地大叫起来,道:“利歌?我那位失踪的师弟也叫利歌!”
玫瑰道:“是原先离落国的国君么?”
白雪儿道:“是,他似乎去了....去了阴影境地,已经过了许多年,我也有很久未听到过他的消息。”
公孙白道:“少说废话!本仙大老远来此,你们这些婆娘休要拖延!趁早去唯山杀了那鬼魂!”
玫瑰道:“我.....并不是拖延,也并非害怕,可总觉得我们不能小看那拜登。我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此事万分要紧,不容有失,我们至少得调查清楚,这利歌想告诉我们何事?这拜登又究竟有怎般神通?”
鲁义喝道:“劝咱们刺杀拜登的人可是你,如今行动在即,你却又反悔了?欺骗神灵,便是欺瞒苍天!”
刘犷悍道:“陛下,我听来听去,怎么都像是另一个魔头在使诈。”
若梦仙子道:“徒儿,那紫鹤是这魔头送来的信使。他或许真是阴间颇有势力之辈,但必然也极为邪异。他只是想利用我们,令他如那拜登一样升上凡间。”
玫瑰看向神衣使者,知道此人智慧卓绝,或许对那万夜皇有所耳闻。
神衣使者道:“富甲帮中,有买卖人从阴间返回阳世。此人说起过一位‘利歌’。”
白雪儿好奇心大增,笑道:“真的?那人说了些什么?”
神衣使者道:“那人在阴间住了太久,归来后没多久病逝。他只说了这利歌是拜登麾下的护法王之一。”
白雪儿大失所望,道:“这利歌肯定不是我师弟啦!”
神衣使者道:“无论这利歌是谁,但他曾为拜登效劳。更何况他已是阴间的皇者,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他有极大的可能已是堕落妖异之徒,纵然与拜登为敌,也不可信。”
玫瑰见所有人意见相同,心想:“是啊,这或许真是骗局。大敌当前,我不能为任何事分心。”
她道:“是我多虑了,诸位,都准备妥当了吗?”
神衣使者道:“我能用法术,将诸位传送到唯山城中。只是城内龙脉已然不洁,若三个时辰之内不返回原地,我无法将诸位带回来。”
若梦仙子道:“我用仙灵之法,将诸位身形隐去,至少能避开亡灵见闻。可一旦动手,这法术就会失效。失效之后,若你们找到一清净无人之地,再度凝神,这法术又会令你们隐形。”
玫瑰点头道:“两位需留在此处施法,此行不必去了。”
若梦仙子道:“徒儿,此去务必小心。”
石像和尚、木雕和尚取出两个包裹,包裹中满是符咒与水瓶,齐声道:“这符咒与水瓶都是本寺高僧超度亡灵时所用,最是灵验无比。无论多厉害的怨灵,只要贴上符咒,染上神水,立即灰飞烟灭。”
玫瑰道:“有劳两位大师了,此行甚是危险,两位大师却执意同往。真是慈悲为怀,大仁大义,令晚辈敬佩至极。”
石像和尚笑道:“除妖降魔本就是我纯火寺分内之事。”
木雕和尚道:“国主赠我天狼宗厚礼,老衲自当报答。”
这木雕和尚、石像和尚是天狼宗的前辈耆宿,功力深湛,直追当年的五行化僧。一年前,玫瑰到天狼宗神庙内祈福,拜见了他们,赠送给这两位高僧一人一件圣贤战甲。那战甲用太微玄甲诀所造,精巧轻灵,美观大方,暗合圣洁崇高的意境。这两位隐世高僧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仍对那战甲爱不释手。他们从此对玫瑰充满感激之情。
玫瑰又道:“三位大仙,你们那庇护神通,确实能令我等不惧阴间真气么?”
公孙白道:“放心放心,万无一失。得我等祝福者,能在阴间行走万里,鬼怪辟易,更何况此次我等亲自在场,更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玫瑰道:“好,齐活了。”她穿上特制的甲胄,紫星玫悬于腰间。牡丹、白雪儿、马炽烈、公孙白、鲁义、柯戴、刘犷悍、木雕、石像两位活佛走到她身边。
若梦仙子施展幻术,令众人隐形。随后,神衣使者双手捏了个法诀,光芒旋转,符文浮现。顷刻之间,众人已不在屋中。
....
玫瑰等人出现在唯山之间,那一层层山连绵起伏,甚是险峻,朝下眺望,见到城关、房屋,街上毫无行人。虽然是在晨间,一切仍显得幽冥死寂。
众人被梦海真气包围,全无形迹,就算是亡魂也难看破,更何况途中更见不到任何亡魂。
公孙白问:“这城关中并无死者,拜登是如何控制凡人的?莫非凡人当真全是蠢猪么?”
玫瑰说道:“看那儿!”
冷清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群巨大人影,透过阴暗的晨光,众人看清那人影是漆黑的骨架,其中小的十尺高矮,大的高约三丈。骨架之中有一显形的幽灵,指挥这骨架走动。
漆黑骨架身后,又出现一队二十来人的猩红骑兵,他们的铠甲狰狞凶恶,棱角分明,皆流露出一股恶煞之气。
玫瑰道:“猩红铁骑,黑影骨兵,全是可怕的精锐,就连我国的精兵也未必能胜。”
公孙白等三人虽号称除妖、辟邪、镇恶,但见了这等邪气阴森、危险可怖的死者军队,不免想道:“最好还是莫要正面冲突为妙。”
玫瑰感受到自己这铠甲中传来的深厚真气,她借助太微玄甲诀,使得自己体内的真气充沛异常,运行如潮,凭借这铠甲与神功,她的功力已足以与自己的父母昔日并驾齐驱,与师父若梦仙子不相上下。
白雪儿、马炽烈、牡丹也都身怀异术,体内真气与自己相差微乎其微,他们四人联手,就算如今的圣莲女皇袭来,想来也有应对之法。
公孙白等三神并不弱,至少相当于龙火功第八层的高手。而刘犷悍、木石二僧也都身负绝学。
或许就像公孙白所说,这拜登神神秘秘,深藏不出,他所倚仗的,不过是这阴影境地的庇护,以及那巨蛇笑屠的威慑,拜登武力再强,也未必胜得过玫瑰一人,只要玫瑰她们突破重围,找到那拜登,就能将这倒行逆施、与世为敌的恶魔诛杀。
三 魔头是何人
那清照山庄坐落于矮山上,山间花草皆已凋零,重又长出诡异哀伤的草木来。山庄墙内外一片惨淡,墙白如骨,瓦黑似墨。这山庄占地甚广,不下于皇宫内院。
众人得隐形之利,来到山庄前。白雪儿用道法测算一番,令山庄外的侦查之法失效。
他们翻入围墙,穿过数重院子,到了内院,内院中有一最大的楼宇,布置多重妖法防护,但城中的内应早已打探清楚,白雪儿也轻易地破解了。
楼中的立柱如血一般红,虽是明楼大厦,却死寂地犹如坟墓。白雪儿却不感到害怕,只觉得处处新奇,这儿仿佛处处暗藏玄机,说不定一转角,就会跳出一个吓人的鬼魂儿,把她吓一大跳,那倒也十分好玩。
楼中并非毫无防备,有一些黑骨兵站岗放哨。但数目不多,等到了最顶层,便再无守卫。
走入正中大堂,此地已被改造为卧房,卧房之内四角挂着红灯笼,颇为明亮,正中一张大床,罩着红帐,只听其中传来男女欢笑之声。白雪儿心中一紧,想道:“里头有男鬼女鬼?”这场面纵然滑稽,但在黑暗阴冷、空无一人之处,看着那血红的帐子,不免令人心寒。
那男鬼笑道:“美人儿,来来来,让我好好瞧瞧你身子。”
红帐之中,人影绰绰,可见一女子背影,她坐在男鬼身边,道:“大人,我总觉得你不像是鬼,倒像是人。”
那男鬼道:“我本就是人,怎地是鬼了?若我是鬼,怎能与你这样?那不是会害死了你?”
女子道:“城里人都将大人你说的好生怕人,不料这般....这般英俊潇洒。”
那鬼哈哈大笑,说道:“我也不料这人世间的女子,这般婀娜妩媚,比之阴间的女鬼,风致好得多了。”
白雪儿心道:“这女子是唯山城内的人,被这男鬼胁迫,只能陪他睡觉。若消息没错,这男鬼正是那拜登,只不料是这般货色。”
突然间,又一艳丽女子从后门走入卧房,她脸色微微发青,像是久不见阳光。她怒道:“你....你这混账东西,竟又背着我偷女人了!”说罢将红帐一掀,里头那女子惨叫一声,男子喊道:“羊儿,你怎地来了?”
那羊儿怒道:“你每天跑得不知去向,原来在这儿偷腥!我....我杀了这婆娘!”
帐中女子连滚带爬地逃到外头,百忙中罩上一层薄被。男子用被单围了个围裙,翻身下床。白雪儿见此人形貌,确实与那拜登一样。
她传音说道:“就是他!”
玫瑰运功,传音给所有人:“动手!”
她率先扑上,一剑刺向那拜登。拜登居然察觉,朝前一跃,同时抱住那“羊儿”。就是这一躲一抱之际,白雪儿看出此人功力不凡,但还及不上玫瑰。
拜登喊道:“什么人?”
羊儿道:“是刺客!”
马炽烈挥舞巨掌,动作虚无缥缈,将那羊儿从拜登怀中夺走。拜登急道:“娘子!”往马炽烈打来一拳。马炽烈变作恶魔白狼,直拳还击,砰地一声,将拜登震退半步,拜登神色惊讶,道:“月舞者?”
马炽烈点中那羊儿穴道,将她扔在一旁,说:“老子不以女子为质!但也不能让她碍手碍脚。”
拜登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公孙白、鲁义、柯戴三神手持打妖鞭、辟邪剑、镇恶棍,一同夹击拜登,公孙白嘴里喊道:“我等乃天庭大神,特来除魔捉鬼!其余人莫要插手!”那打妖鞭滚烫发红,每打一下皆闪过一道火焰;辟邪剑上有克制恶灵的神水,对付鬼魂加倍锋利;而真恶棍则刚猛雄劲,宛如大雨倾盆,声势浩大。
饶是这三神功力高强,兵器厉害,合力围攻拜登,也难占上风。渐渐的,那拜登身躯变得半黑半白,肌肉膨胀,力气不断增大。那三神招架不住,不住后退。公孙白急得大喊:“藏玫瑰!你怎能坐视不理?”
白雪儿不由笑出了声,嗔道:“不是你让咱们别插手么?”
刘犷悍道:“陛下,且看我替你排忧解难,竭力效劳!”铠甲上寒光一闪,手持重兵,加入战团。他这铠甲乃是特制,加上太微玄甲诀,力气速度皆不在三神之下。四人联手,总算挽回败局,只不过始终维持着不胜不败的均势。
玫瑰观察战况,心知这拜登已经竭尽全力,她心想:“不过如此!夜长梦多,我当速战速决。”
念及于此,她使梦花生灭掌的心法,驾驭紫星玫,一道剑芒刺出。那拜登本就敌不过她,加上面对四大强敌,无法分心,玫瑰这一剑破其真气,直摧其身,洞穿拜登心脏,拜登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仰天摔倒。
公孙白岂能让凡人抢了他的功劳?他朝鲁义、柯戴眨了眨眼,那两人立即挡在玫瑰之前,玫瑰微微一愣,第二剑便刺不出去。公孙白取出神水瓶,浇在拜登身上,淋得他满头都是,拜登抹一把脸,惨笑道:“什么...什么玩意儿?”
白雪儿奇道:“他不怕这神水?莫非这神水是假货?”木雕、石像二僧一辆茫然,道:“不应该啊。”
公孙白长鞭卷动,将拜登缠住,火光灼烧其肌肤,白烟腾腾,拜登惨叫起来。公孙白哈哈笑道:“魔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鲁义一个健步,辟邪剑从他心脏处扎下。拜登痛的浑身巨颤,可仍然未死,反而笑道:“真是....真是倒霉,想不到我秽留竟落得这般下场。”
众人闻言大惊,公孙白问道:“你不是那拜登?”
柯戴说道:“大哥别听他胡说,这是他的趁乱脱身之策!”
马炽烈见那女子“呜呜”直哼,遂解开她哑穴。那女子道:“他确实叫秽留,是拜登的儿子,我是他妻子黄羊儿,你们...你们弄错人了!”
公孙白道:“妖言惑众!胡言乱语!这小子与画像中的魔头一模一样!”
黄羊儿哭道:“他....他与父皇长得极为相像。”
玫瑰说道:“既然不是拜登,那杀他无益,咱们将他捉走,也好令拜登投鼠忌器。”
秽留笑道:“父皇雄才大略,岂能被你们要挟?我更不会让父皇为难,你们若要捉我,我定会设法自尽。”
玫瑰道:“你这小魔头倒也硬气。”
秽留道:“美人儿,真乃绝色之姿,我秽留败在你手下,倒也不枉了。不知可否告知芳名?”
玫瑰道:“我不信你会自杀!刘犷悍,将此人带走!”
刘犷悍本也暗中觊觎玫瑰美色,听秽留出言调戏,恨的牙痒痒的。他抓住辟邪剑,往他心脏深处转了转,秽留痛的气息粗重。刘犷悍冷笑道:“小魔头也不过如此罢...”
他的话从中断绝,整个人僵直不动。白雪儿奇道:“喂,你怎地不说话了?”
突然间,刘犷悍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他那钢煞铠甲开始燃烧,将他与铠甲一齐烧成焦炭。
鲁义、柯戴看清那秽留身后多了一人,那人仿佛是秽留镜中的影子,却稍高一些,苍老一些。只是从此人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浑身冰冷、如临深渊的气势,绝不可能与秽留相提并论。
二神骇然喊道:“拜登?”话语声犹在半空,这两人被一层幽光笼罩住,那幽光炸开,二神顿时粉身碎骨,散裂成星铁碎片。
公孙白大声尖叫,打妖鞭势如狂龙,直击拜登。拜登身上有一层无形罡气,被那神鞭一打,公孙白手臂巨震,从肌肉到骨头迅速化作粉末。玫瑰急道:“不好!”一剑将公孙白胳膊连根斩断,马炽烈见这拜登杀高手、神仙犹如踩死蚂蚁,心头震惊,朝拜登打出梦海真气。拜登随手轻拍,将马炽烈全力一击瓦解,神态浑若无事。
白雪儿登时化作异象,向拜登猛攻,只见拜登周围出现千奇百怪、诡异卓绝的景物,气浪如潮,白火似冰,另有双翼猛犸、双足巨龙,一同发动攻势。这重重异物似幻似真,若拜登被其所迷,身躯便会被梦海异化,转眼凝固成水晶。
拜登冷笑道:“仙灵为何要刺杀我?”使出英灵紫雾功,霎时用迷宫紫雾将幻象破尽。白雪儿“咦”了一声,朝后飘开,避开拜登一掌,只感到这一掌凌厉至极,若自己中招,定会受到重创。
玫瑰、马炽烈、牡丹皆竭力向拜登出招。拜登空着一双手,在三人穷追猛打之下应对自如,连马炽烈这等神力,也逐渐不敢与拜登硬拼力气。木雕、石像二僧试图参战,但玫瑰知道他们决计挡不住拜登一招,急道:“两位退下!”
拜登见白雪儿宛如一条梦幻的白龙,远比旁人危险得多。他皱了皱眉,道:“玫瑰殿下,你不请自来,虽然唐突,但我岂能不将你留下,隆重招待招待你?”
他霎时停手不攻,任由玫瑰三人击中自己。刹那间,玫瑰浑身剧痛,身上出现一道极深的剑伤,马炽烈、牡丹齐声痛呼,也各自受到重创。
拜登笑道:“多有冒犯了。”再朝四人各出一掌。白雪儿惊险地避开,玫瑰三人同时摔了出去,玫瑰意识模糊,心中惊骇:“这拜登身怀奇异邪法,只怕比圣莲更强!阴间居然有这等人物?”
她记起梦中紫鹤的警告,此刻当真追悔莫及。
四 仙灵胃口好
白雪儿心想:“说什么也要拦住这拜登,让他们逃走。”她如龙般游走,同时双掌捏起法诀,朝下轻拨。豁然间,拜登与玫瑰等人之间如隔了千山万水。拜登目光诧异,朝前疾冲,但仍仿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白雪儿笑道:“这掌法怎么样?”
拜登凝聚真气,低吼一声,掌中发力,白雪儿那幻象登时崩溃了大半。白雪儿大吃一惊,说道:“喂,你怎地不讲道理?怎能用蛮力破解?”
葬火纹道:“他也没说要陪你玩。”
白雪儿道:“住口!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葬火纹叹一口气,助白雪儿继续使出蜃幻吞海之术,拜登眼花缭乱,见到无穷无尽的变化。他沉思片刻,浑身散发英灵紫雾,那紫雾令幻术变得沉重停滞,陆续消退。
白雪儿道:“糟啦!糟啦!我挡不住这人!两位老和尚,快点把大家救走!”
木雕、石像双僧急忙动手,木雕扛着玫瑰、公孙白,石像托着牡丹、马炽烈,两人喊道:“陈姑娘,你怎么办?”
白雪儿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只管走!”
玫瑰纵然虚弱痛苦,但仍道:“雪儿!你随我们一起!”
白雪儿不断制造幻觉,拜登却接连破解,她道:“我自有办法!”
两个老僧径直往外冲,途中亡灵阻拦去路,但双僧功力本就不凡,加上露夏神甲,更是勇猛异常,而此地防备并不严密,少时,他们跑得不见踪影。
拜登冷笑道:“她们逃不了,先拿你这小仙灵!”说话之间,已冲破幻境,白雪儿长发飘扬,如龙尾般回头扫向拜登。拜登不躲不挡,反而迎向那龙尾,葬火纹立即停下,白雪儿飘上高空,绕着屋顶盘旋。
拜登变招去抓白雪儿,白雪儿连躲属下,她身法虽快,但陷入那英灵紫雾功中,宛如摔入泥潭,一瞬间变得缓慢无比。白雪儿急喊:“快些再变出幻象!”
葬火纹道:“我真气不足了。”
白雪儿道:“附近有人做梦么?我们逃到梦里去!”
葬火纹道:“阴影厚重,用不了这功夫!”
白雪儿道:“啊呀,我要被坏人捉住啦!”
此时,拜登遥遥打出一拳,白雪儿双手一拦,手骨折断,痛得直掉眼泪,她道:“这下该怎么办?”
葬火纹道:“先行投降,再设法....”
蓦然间,一道彩虹般的光柱撞破屋顶,照在白雪儿身上。拜登见状,心生迟疑,一时并不追赶。白雪儿沐浴着这道彩光,也是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
葬火纹道:“奇怪,奇怪,这似乎是我进入凡间时失去的真气,为何忽然找到我了?”
白雪儿道:“这真气很强么?”
葬火纹张开龙嘴,将那真气吞咽入腹,道:“当真很强,强得你承受不起。”
白雪儿喜道:“那我们能击败这拜登了?”
葬火纹道:“还是不够,但足够我们逃走。”
拜登沉声道:“真是痴心妄想!”双掌一合,一个大光球包围了白雪儿。白雪儿经脉间感到阵阵刺痛,不禁大喊大嚷。
葬火纹将龙嘴张大,一口将自己与白雪儿吞了,拜登茫然四顾,知道终究还是被白雪儿逃了,叹一口气,遂不再追赶,下令搜寻玫瑰等人。
....
白雪儿眼前如万花筒般旋转,过了一炷香功夫,趋于平稳。她咳嗽几声,见自己站在一间木屋中,身边有一木床,一对男女相拥而眠,应当是夫妇二人。
白雪儿头晕脑胀,道:“怎地...逃出来的?”
葬火纹道:“当梦海真气强于死亡真气,就能用遁梦术逃脱,反之则不行。此地离唯山城约五十里地。”
白雪儿走了几步,咔嚓一声,左腿竟然折断,好似一根又细又脆的竹子,她竟不觉得疼,之间那腿弯成直角,甚是有趣。
她道:“咦?我怎地成了这样了?”
葬火纹道:“刚刚我用的梦海真气太强,会令你变成水晶,就像是留在凡间太久的仙灵。”
白雪儿道:“那我会不会死?”
葬火纹道:“你吃些魂魄,就不会死了。”
白雪儿道:“魂魄?我不吃,我是人,不是仙灵,为何要吃魂魄?”
葬火纹道:“你若不吃,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成为一座水晶雕塑,再也行动不得,一辈子也见不到孟行海。”
白雪儿这才慌张起来,道:“那好,那好,我吃,我这就吃。”她看了看那对熟睡的夫妻,心想:“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万万吃不得的。”
葬火纹道:“那边,那边,你看那是什么怪事物?”
白雪儿察觉他指着窗外,探头一瞧,见外头空无一物。白雪儿笑道:“你骗人,哪有什么怪东西?”一回头,见葬火纹已将那夫妇的魂魄吞了。
白雪儿啐道:“啊,你怎地嘴这般快?”
葬火纹道:“没法子,实在肚饿了,还请海涵海涵。”
白雪儿无可奈何,道:“你这坏章鱼,可别到时候忍不住,吞了我的魂,那可就糟糕至极。”
葬火纹道:“我吞我自己,还是变回本尊,半点用处也无,你不必担心。”
白雪儿朝那对夫妇拜了拜,变作隐形,飘出屋子,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抬头看天,道:“天怎么黑了?”
葬火纹道:“梦境中时光混乱,忽快忽慢,一不小心就过了好几个时辰。”
白雪儿道:“玫瑰她们逃掉了么?”
葬火纹道:“我们纠缠了那拜登许久,想必能逃。拜登根本不知神衣使者的传送之法。”
白雪儿放下心来,道:“现在怎么办?嗯,对了,我回去找玫瑰师叔,免得她着急。”
葬火纹道:“你一回去,立即变成石头。”
白雪儿恼道:“胡说八道!你别吓我!本姑娘可不怕恐吓!”
葬火纹道:“是真的。露夏王朝的都城冷冰冰、死板板的,对仙灵而言难受至极。你已是仙灵之躯,若不填饱肚子,回去就死。”
白雪儿拍拍脸颊,捏捏鼻子,道:“什么?我是仙灵了?”
葬火纹道:“是啊,我那真气锻造你身躯,你与我已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白雪儿变出一面镜子,果然见自己纯是那异象之貌,美则美矣,却足以吓死凡人,她道:“啊呀,我夫君还会不会爱我?”
葬火纹道:“我看他肯定会爱你,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尽快吃饱。”
白雪儿道:“他爱不爱我才最重要,其他的事,哪怕死活,都不打紧。”
葬火纹道:“你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当年的须女幽情也这般说。”
白雪儿道:“须女幽情是谁?”
葬火纹道:“是梦海的一位大人物。”
白雪儿沉思道:“不对呀,依照道理,你的真气被我收获,我应该厉害无比才对,怎会半死不活的?”
葬火纹道:“我说了,一来那真气你承受不住,我不能全渡给了你。二来你需饱食魂魄,滋养身躯,待调理得周全了,才能适应这稳固的世界。”
白雪儿道:“唉,最好别逼我吃人的魂。”
葬火纹道:“难道魂魄不鲜美,不好吃么?”
白雪儿道:“美味,美味,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葬火纹道:“你瞧见地上有蚂蚁,一脚踩过去,蚂蚁死了一大片,那又有何古怪?”
白雪儿道:“可我不吃蚂蚁呀?”
葬火纹道:“那你瞧见桌上有一盆香嫩的牛肉,切下来大快朵颐,不也平常无奇么?”
白雪儿道:“可我又瞧不见屠夫杀牛?”
葬火纹道:“你尽管让我来吞,你自己瞧不见,只享受鲜美滋味儿,不久好了?”
白雪儿拍手笑道:“这法儿妙,我自己不脏了手,就能享用好处。”她总觉得有些不妥,可又感觉这凡间的人甚是微不足道,比虫儿还多,偶尔少那么一、两个也不必大惊小怪。
葬火纹道:“食人魂魄之法有三种,你想用哪一种?”
白雪儿想了想,道:“你说来听听吧。”
葬火纹道:“第一种法子,我直接张口大吞一气,就像先前吃那夫妇一般。”
白雪儿道:“那样未免有些鲁莽,失了美观优雅。”
葬火纹道:“第二种法子,我们进入旁人梦境,在梦境中把他吃了,那也是一样的。”
白雪儿道:“那还不是要把那人生吞活剥?还不如在梦境之外开吃呢。”
葬火纹道:“第三种法子,是让那人自愿臣服于你,他信仰你,爱慕你,愿意为你倾尽所有。若是如此,他魂魄中有一小部分,定时会汇入我们身上,他不会立即死去,魂魄也会不断缺失,又不断长全。这与神仙搜刮信仰是一样的。”
白雪儿鼓掌笑道:“妙计!妙计!这法儿最好呢!”
葬火纹道:“只是该如何令一人死心塌地信服于你,也并非一件易事。若用迷魂法术,会令他魂魄残缺,定时的供养变少。需得循循善诱,步步为营才行。”
白雪儿恼道:“我已有夫君啦,怎还能诱惑别的男人?”
葬火纹道:“女人也未尝不可。”
白雪儿甚是苦恼,只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对,想了半天,才道:“还是用第一、第二种法子好了,我们尽快吃饱,早早养好身子,速速回去便是。”
五 目睹屠城事
她在城里转了一圈,发觉此地竟被龙国占据,对青阳教极为纵容。城内有一荒废小屋,一群青阳教徒聚在其中,以活人为祭。
白雪儿大喜:“见到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本仙子正要替天行道,吃尽...不对,杀尽邪党。”
她隐入屋内,施展海市蜃楼之术,众邪徒登时被她迷惑。白雪儿轻轻挥动衣袖,飞出十条小蛇般的白龙,白龙钻人头颅,只一个时辰,就将这群青阳教徒魂魄吞了。
白雪儿心满意足,遍体舒泰,道:“够了么?”
葬火纹道:“不够,不够,以我的功力,哪怕吃了一千人也仍不够。”
白雪儿道:“怎能吃一千人?我这杨柳细腰,决不能吃成肥猪一头。”
葬火纹道:“吃人魂魄,不长斤两,你大可放心。”
白雪儿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上哪儿去找这许多坏蛋?”
葬火纹道:“吃坏人也是吃,吃好人也是吃。你吃猪肉牛肉的时候,会不会管这牛肉是好是坏?”
白雪儿道:“这话倒也有理,不过先从坏人吃起,滋味儿倒也不坏。”
她靠近龙国兵营,却大感不适,不想入内。葬火纹道:“里头都是死板之人,不适仙灵久待。”
白雪儿道:“这群军人好讨厌,为何如此严肃?难道不能活泼一些?他们这般活着可真无趣。”
她又找了几处青阳教据点,填饱肚子,总算身躯不再脆弱易折。她问道:“然后怎么办?”
葬火纹道:“你找一处混沌离水,住在里头休息。如此吃一万人,养个一年,就能功德圆满。”
白雪儿道:“功德圆满之后呢?”
葬火纹道:“你或许就能与那拜登抗衡了。”
白雪儿高兴地蹦蹦跳跳,喊道:“这么了得?葬火纹,原来你这般了不起!”
葬火纹叹道:“这还不是我真正能耐,我现在全想起来了,当年我本是无形仙灵,可不单单是仙灵贵族。我临凡时蜕皮缩身,才成了如今这模样。”
白雪儿捏捏自己手臂,拍拍丹田,道:“先前那道光柱是你原先的真气?”
葬火纹道:“是了。”
白雪儿道:“那它为何忽然来找你?”
葬火纹思索片刻,道:“似乎是远方的某人试图盗用我这遗物,反而惊醒了它。那个盗贼盗取了一小半,剩余的一大半向我飞来,途中颇有损耗,却也能碰巧救了你我性命。”
白雪儿笑道:“好,我这就去吃一万人,养一整年,到了那时,我就不怕世上任何人。夫君要对付圣莲女皇,我便去将这女皇杀了。”
葬火纹叹道:“不过到了那时,你在这世上只能不断吃人过活,而且胃口越来越大,否则会被现实之气变成水晶、石像。”
白雪儿大失所望,道:“怎么这样?那该怎么办?”
葬火纹道:“你只能永远到混沌离水中躲着,靠转化真气活命,不过偶尔可以外出游玩。”
白雪儿初时觉得苦恼,但这苦恼在她心中留存不久,又烟消云散。她笑道:“先顾眼前再说,后面的事不必管了。”
.....
玫瑰等人逃回山间,她用太微玄甲诀说道:“带我们走!”
远在露夏国都,张冷落的铁甲能听见玫瑰所言,他立即告知神衣使者。神衣使者施法,将玫瑰、公孙白等人召回。若梦仙子见众人伤得极重,神情不安,道:“你们失手了?”
玫瑰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内伤发作,登时昏迷过去。
她醒来时,已在寝宫中。她虚弱无力,视线模糊,勉力坐起身。宫女见了甚是欣慰,忙道:“陛下,你醒啦!快躺下静卧一会儿,我这就去拿翠莲百花粥...”
玫瑰调匀气息,道:“其他人怎样?”
宫女道:“若梦仙子替他们治了伤,他们应该都无大碍。”
玫瑰急切问道:“白雪儿呢?”
宫女道:“陈姑娘还未回来。”
玫瑰心情沉重,刚要动身起床,猛然一口血吐在地上。宫女心疼无比,忙将玫瑰扶着躺倒。
玫瑰急道:“她无法....告知我们状况,使者无法将她...救出,得派穿铁甲之人去....去找她。你速速...速速去告知神衣先生...”
门口出现一人影,宫女一凛,喝问道:“是谁?”
那人说道:“陛下,是鄙人。”
玫瑰问:“神衣先生?”来者正是神衣使者。
宫女护主心切,道:“你如何闯到此地?那些侍卫莫非都是饭桶不成?你若还知道几分礼数,还不给我退出去!”
神衣使者说道:“我有一事,想请殿下看看。”
宫女大声道:“陛下身子不适...”
玫瑰苦笑道:“红妆儿,我不要紧,让我和神衣先生说吧。”
红妆儿无法抗命,依言退开。
玫瑰披上一件外衣,足踏便鞋,朝神衣使者点了点头,神衣使者道:“还请随我走。”他扬手在空中一推,出现一空门,率先步入门中,玫瑰毫不犹豫地跟上,红妆儿担心主人,刚想追随,那扇门便消失了。
此时夜幕深垂,他们来到一处林间,透过树林,可见下方一座城镇,周围有城墙守护。玫瑰被风一吹,脑袋微微疼痛,神衣使者道:“你运阳火加热心脉,可以缓解。”
玫瑰谢过,依言运功,果然大有好转。她凝神看那城镇地形,道:“这是星网国的....湘城?”
神衣使者道:“陛下果然是兵法名家,熟知各地特征。这湘城于一年多前被龙国占领。”
玫瑰道:“你能随意往来于世上各地?”
神衣使者道:“我们只能远观,无法走近,否则这法术就会消失,我们其实仍在露夏皇宫之内。”
玫瑰心想:“这位先生能挪移大军,曲折时空,他为何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
她稍一沉默,又问道:“为何让我看这座湘城?”
神衣使者道:“我察觉到这儿有极其扭曲的异样。”一边说,一边指向某处。
玫瑰见湘城外有一支兵马,约千人之数,当先一人穿着黑色重甲,与黑夜仿佛一体,散发出不祥之气。玫瑰心头一颤,道:“拜登?”
神衣使者道:“正是。”他动了动手指,城墙内外的景象声音变得甚是清晰,城墙上布满龙国强兵,当先一龙火贵族俯视敌军,凛然生威,遍体绿焰跃动,那绿焰色彩甚是奇特,像是风行龙火与妖火凝聚而成。
龙火贵族喝道:“下方便是阴间的孤魂野鬼拜登么?”
拜登道:“是我。”
龙火贵族道:“既然是阴间的鬼,如何能来到我这城外?我看你定是使了什么障眼法的把戏,休想骗得过我!”
玫瑰也问道:“是啊,湘城在阴影境地之外,为何拜登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神衣使者道:“我亦无答案,你仔细看吧。”
又听拜登笑道:“龙蜒那厮曾想杀我,却未能得逞。我素来有仇必报,这些年因另有要事,暂且不理。现如今,正该着手对付那卑鄙小人了。”
龙火贵族道:“你说什么龙蜒?我们龙国现在崇拜的是黑龙神!”
拜登道:“是了,龙蜒仍是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只会用偷偷摸摸的诡计,真是死不悔改。”
玫瑰说:“看来我们都弄错了,这拜登临凡是为了与青阳教为敌,我们并非他真正的对头。”
神衣使者道:“只是先后有别。”
那龙火贵族怒极反笑,道:“死灵魔头,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本城不受阴影境地波及,你休想踏足此地半步。”
忽然间,拜登割破掌心,将鲜血洒在地上,随后跪地祈祷。城墙上众人大笑道:“跪得好,跪得好,只是你跪得再好,也休想让咱们放你入城。”
那笑声戛然而止,只因在拜登身后,浮现出一根直入云霄的立柱,云中两个圆球绽放惨白的火焰,像是两轮圆月。玫瑰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城墙众将更是魂飞魄散,面色如鬼,他们看清那立柱其实是一条无比雄伟的巨蛇,足有千丈之高。巨蛇垂下硕大的脑袋,盯着守将,众守将似乎不愿相信这巨蛇为真,但这景象可怖绝伦,由不得他们不信。
巨蛇朝地面吐了一口毒液,毒液扩散,令黑色的泥地顿时更阴暗了些,片刻之后,那层阴影抵达城墙,守将不禁发颤,表情显得甚是艰难。
拜登一个大步,人已在城墙上,双掌一拍,一股内劲以他为圆心飞出,百余个将士被内劲一震,立刻气绝,但仍僵直地站立着。拜登双手手掌向上一举,众死者发出哀嚎,百个怨灵从他们体内飘起,而那阴影境地则进一步朝城内深入。龙国士兵见状,惊恐地惨叫起来,声音满是绝望。拜登又打出几招,将剩余数百人也变作怨灵。玫瑰见阴影仿佛一只大手,握成空心圆圈,将整座城包围住了。
神衣使者苦笑道:“龙蜒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凡间杀戮。”
玫瑰娇躯颤栗,道:“难道他留着唯山百姓不杀,就是...就是为了...召唤这巨蛇?”
神衣使者道:“不错,唯山百姓的祈祷令笑屠积蓄了法力,才能出现在凡间,不断扩散阴影境地。湘城如今已落入笑屠掌握,它能更快收获信仰,更快扩张领地。即使它暂且不对我们动手,但终究会轮到我们。”
六 以魂养魂术
白雪儿绕着一院子兜转许久,确信是青阳教藏身之处。她从院墙飘了进去,见院子里站满了人,四处阴暗,无灯无火,没人看得见她。白雪儿心想:“他们是青阳教的么?瞧衣物应当不错。可为何傻愣愣地在夜晚站着?这又是什么邪恶仪式?”
她仔细辨认,看清院子之中有一肥胖的妖魔,众人绕此妖魔祷告。妖魔身边躺着几个年轻女子,皆昏睡不醒。过了片刻,一教徒站起,手持匕首,划破一女子咽喉。白雪儿愣愣看着,并不阻止。
只听一教徒喝道:“为何要杀人?”
白雪儿心中一动:“是轻羽?他果然入了青阳教?”
那杀人者说道:“启禀大人,活祭能令渡化更易成功。”
张轻羽怒道:“渡化成功与否与活祭无关,全凭各人造化!”
杀人者摇头道:“大人错了。”
张轻羽道:“当真胡言乱语,我渡化之时,根本没什么活祭。”
杀人者道:“听闻大人活祭之前,已杀了不少人,手上沾满鲜血,此正是造化使然。”
张轻羽道:“你....”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身边一教徒坐着小车,车上坐着一人,瞧模样正是那张远客。他道:“轻羽,不必与他们争执。”
张轻羽道:“可他们残杀无辜少女,又有何益?只是纯粹地滥杀罢了!”
白雪儿略感奇怪:“轻羽为何如此大惊小怪?杀少女与杀老头不是一样么?”她心中观念已与仙灵相似,只觉凡人的性命十分遥远,与自己无关。
张远客道:“且由得他们吧。”
突然间,城外喊声大作,号角声划过夜空。张远客道:“是敌袭?”
张轻羽道:“莫非是露夏王朝?”
两人从院门快步走入,来的是一男一女,那男的彪悍精瘦,正是青阳教高手欧阳映,女的盲目美貌,正是千变万化的纤腰夫人。她说道:“渡化还未完成么?”
张远客道:“还没,城外怎么了?”
欧阳映神色间有一丝惧意,道:“是那通天巨蛇,阴间那魔头扩张了阴影境地,南门已经失守。”
纤腰夫人道:“我们立即撤离此城。”
张轻羽道:“那巨蛇....巨蛇并非幻觉?”
欧阳映喝道:“不管是不是幻觉,我们在阴影境地中极为不利!”他命人把那肥胖妖魔装入一马车,众人正在搬动,妖魔腹部张开,其中有一人大声哀鸣,痛苦万分。
纤腰夫人道:“糟了!他撑不过去!”
先前那持匕首杀人的教徒当即将匕首刺向一少女心脏,张轻羽扔出一枚尖针,将他那匕首打断,他说道:“都说了,徒劳无益!”
纤腰夫人道:“此人渡化极为重要,绝不容有失!”
张轻羽朗声道:“杀害这些女孩儿又有何用?还不是你们病急乱投医?这人意志薄弱,加上外头阴影围城,这渡化必然失败。”
纤腰夫人说道:“紧要关头,你为这微末的人命,胆敢与我二人争执?”她语气冰冷,暗藏杀机,欧阳映掌中翻出短棍,面向张轻羽。
张远客道:“轻羽,你退下!”
张轻羽咬牙道:“可是...”
张远客道:“你对我发过誓,记得么?既然已是青阳教徒,自然要遵青阳教的规矩。”
张轻羽低头道:“好。”他脸色难看,背过身子,走到一旁。
张远客道:“欧阳兄,夫人,还请瞧我面上,暂且寄下这几位女子性命,先将这位将军送出城。”
纤腰夫人与欧阳映沉默一会儿,纤腰夫人叹道:“你兄弟二人倒真不像青阳教徒。”
张远客道:“就算是青阳教徒,也未必残忍无道,不是么?”
欧阳映陡然出手,短棍打在张远客心脏处。张远客武功本不在这欧阳映之下,但当年白雪儿令他残了双目双腿,已是大半个废人,兼之欧阳映动若雷霆,登时将张远客打得口吐鲜血。
张轻羽大骇,刹那间数十道暗器飞向欧阳映。欧阳映双棍连转,将暗器击落。纤腰夫人手一伸,已捏住张远客脑袋。张轻羽目呲欲裂,咬紧牙关,冲向兄长,却被欧阳映双棍击退,险些自己身受重伤。
张远客苦笑道:“原来....是这样,你迟早...都会杀我。”
纤腰夫人道:“你知道就好,渡化之法用在你兄弟二人身上,真是浪费。”
一声轻响打断了纤腰夫人,她一低头,见数条小白龙从她胸口钻出,霎时鲜血如潮。她“呀”地惨叫,化作万片树叶,随风而逝,转眼遁走。
欧阳映一转眼,见一倾国倾城,却又妖异无比的白发女子立于院中,那女子长发宛如白龙,仿佛游于万里层云之间,遥不可及,庞大卓绝。欧阳映背腹受敌,见机迅速,腾空一跃,顷刻间已然远去,身法着实太快。
张远客一颗心被打碎,虽然他功力雄厚,一时未死,却也只剩下一口气在。张轻羽泪如雨下,抱住兄长,道:“大哥,大哥!你撑住,我必会救你...”
白雪儿摆动秀发,龙嘴一张,须臾间已将众教徒魂魄吃下。她道:“轻羽,你让开。”
张轻羽看着他,目光充满敌意。
白雪儿道:“你不想我救他?”
张轻羽道:“当初若不是你将他害成这样,他怎会敌不过欧阳映?”
白雪儿笑道:“那好,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他死了,我好吃他的魂儿。”
张轻羽略一犹豫,终于退开,白雪儿一头白发逐渐变黑,那蜃龙飞近张远客,从口中吐出些真气,钻入张远客脑袋。张远客痛苦地哼了几声,手臂微颤,张轻羽惊慌失措,握住兄长,感到他竟恢复了微弱的心跳。
张轻羽道:“你...做了些什么?”
白雪儿道:“别人是以血补血,我是以魂补魂,他魂魄强健了,体魄会加速重塑,除了脑子之外,心脏与魂最是相通,故魂补之术,先养脑,再养心。”
张远客苦笑道:“原来....原来....这青阳教的活祭,并非....没有道理。”
白雪儿道:“他们滥杀一通,又不懂捕捉灵魂,炼成精华之法,其实效用太差,远不及我这手法精妙。”
张轻羽听兄长声音平稳,喜道:“哥哥,你别说了,安心养伤。”
白雪儿打了个冷颤,道:“糟了,亡魂的阴影在靠近,令人好难受。我们快逃吧。”
张轻羽将张远客横抱在手,白雪儿变出一条三丈白龙,载着三人,隐去形迹,赶往北门,恰好赶在阴影合围之前逃出了城。
白雪儿回过头,遥遥望见那如山岳般的巨蛇笑屠,吓得连声大叫,叫了几声,又格格笑道:“好玩,好玩,这怪蛇每次瞧见都很新鲜。”
张轻羽瞧着白雪儿,仍难掩眸中惧意,似乎已不认得她,只能断定她绝不再是常人。那是人类对仙灵本能的恐惧,就仿佛蛇遇上猫,便知道遇上了天敌。
她落在野外,道:“喂,葬火纹,你知道哪儿有混沌离水么?”
葬火纹道:“我怎地知道?这儿久有人居住,所有混沌离水都被人利用,造了鸿钧法阵,成了鸿钧逝水了。”
白雪儿恼道:“这下怎么办?在这荒郊野外,我也没人的魂魄可以吃啦!”
葬火纹道:“这兄弟二人不是人么?”
张轻羽见白雪儿眼闪寒光,如坠冰窟,忙将兄长挡在身后。白雪儿笑道:“你别吓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别吃熟人为好。”
张轻羽道:“这几天在城里到处杀人的怪物就是你?”
白雪儿道:“什么叫杀人的怪物?我是你师姐!”
张轻羽道:“我师姐早就死了!你不过占据了师姐的身躯!你....你....”他看了看身边昏睡的兄长,脸色变得温和起来,朝白雪儿磕头道:“多谢你救了我们。”
白雪儿笑道:“你看,我师弟这般乖,我怎能舍得吃他的魂魄?”
张轻羽心中发毛,暗忖:“她在和谁说话?”不过他知道仙灵疯疯癫癫,自言自语也不足为奇。
此时,张远客恢复知觉,轻轻“嗯”了一声,张轻羽忙查看张远客心跳,渐变得稳重有力,纵然伤势仍惨,可已经好转了许多。
张远客喘了几口气,道:“是...陈白雪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张轻羽道:“师姐,你...能否将他的眼睛与双腿也治好?”
白雪儿道:“治不好啦,我当年整他时,用的是仙灵变化,他体内经脉错乱,又两条化作了水晶,除非他自己也变作仙灵,否则只能做一辈子的瞎子瘸子啦。”
张轻羽听她说话难听,气往上冲,但转念一想:“她已不正常了,且极其危险,我何必为这小事计较?她害了兄长,又救了我俩,这段恩怨便一笔勾销。”
白雪儿又问:“那老太婆和老头子为什么要杀你们?”
张远客叹道:“这渡化的功力并非无限,多渡化一人,便少一次机会。纤腰夫人见我已成了废人,而轻羽心中又难舍善恶之念,便有意将我兄弟二人除去,好让那妖魔腹中的将军完成渡化。”
七 转世重生者
玫瑰默默地听群臣大声争论、呼喊不休。即使露夏王朝号称坚毅勇猛、无所畏惧,但湘城消息传开,令众人寝食难安。只是这么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连道术士都一筹莫展。
关海长道:“国都乃是风水神圣,魔怪辟易之地,就算那大蛇真有制造阴影境地之能,但在我国都面前,料想也是束手无策,徒呼奈何。”
张冷落道:“我们可以紧急布置法阵,令苍天降下防护之力,笼罩全城,以防亡灵入侵。”
神衣使者道:“那并非寻常的亡灵,而是阴间的亡神,巨巫化作的冤魂。世上只怕无一法阵能防备得了它。”
众人更是不安,登时又炸开了锅。
玫瑰问道:“公孙大仙,能否请你回天庭,请三清施法相助?”
公孙白吓了一跳,道:“休想!那拜登如此厉害,我二弟三弟皆死在他手下,我已仁至义尽,你还要我怎样?”
玫瑰道:“难道天庭不管这场浩劫?”
公孙白眼珠一转,道:“这样吧,还请国主予我百万两翡翠,我带回天庭,上下打点一通,不久必有强援到达。”
玫瑰知道此人绝不会再多管此事,只想临走之前再大捞一笔。她道:“既然如此,大仙请回吧,逢年过节,我们会给你烧些鸡鸭鱼肉什么的。”
公孙白怒道:“我为凡人损兵折将,自己也受了重伤,只怕无望夺得万仙清高仙长之位,你们就如此报答我?”
玫瑰道:“神仙功劳,我等铭记在心,今后祭典之中不会忘了你。”
公孙白哼了一声,也不敢得罪玫瑰,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玫瑰又道:“师尊,师尊,我有一事相求。”
若梦仙子不待她开口,已然答道:“我已请求木行大神龙苏醒。若她降世,应当能与那巨蛇旗鼓相当,化解巨蛇的阴间之气。只是大神龙沉睡已久,若要她彻底复原,只怕至少需六个月时光。”
玫瑰心中一宽,笑道:“那巨蛇蠢蠢欲动,不知何时会进攻我们,但愿还来得及。”
她面向群臣,道:“我昨夜又做梦了。”
群臣对她那断翼鹤之梦早有耳闻,此刻听她重提,一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玫瑰说道:“那拜登一身武学神秘莫测,我们联手也破解不得。那断翼鹤告诉我,应当去离落国王都,找李耳国师,使用那猎犬血池,从阴间召唤出拜登的死敌万夜皇。”
众臣大惊,齐声劝道:“陛下,万万不可!这定是那万夜皇的诡计!”“那拜登就算厉害,也未必敢与我露夏王朝大军交锋,我们并非走投无路,为何要勾结其余妖魔鬼怪?”
玫瑰道:“你们没见过拜登出手,我是亲眼所见的!一旦阴影境地蔓延至露夏朝边境,我们抵挡不住。”
关海长等武将一齐跪地,齐声道:“陛下,你怎能助长敌人气焰,熄灭自己的威风?此言着实不妥。”
张冷落等道术士也道:“陛下,与其求助于妖邪之说,不如脚踏实地,调拨银两,操练兵马,以应付大战。”
玫瑰一时冲动,只想将头上皇冠扔在地上,拂袖而去。她勉强忍耐,对神衣使者道:“神衣先生,你用神行之术,可瞬息千里,能否将我与牡丹送至离落国?”群臣又急忙劝阻,玫瑰朝他们瞪了一眼,群臣登时吓得不敢再说。
神衣使者低声道:“陛下,可否与你单独谈谈?”
玫瑰无奈,下令退朝,与神衣使者来到御书房,待坐定后,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忽然间,神衣使者揭开面罩,露出一张惨白虚弱的脸来,唇边点缀着胡须,瞧来很是落拓。紧接着,他额头上出现阳火印记,身上阳火升腾。
玫瑰不知他为何露出本来面目,但他是灵阳仙一事本也不算意外。她道:“先生...终于肯用真面目示人了么?”
神衣使者道:“我本名神往,陛下听说过我么?”
玫瑰苦笑道:“恕我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
神往道:“陛下先前反复说起那万夜皇之事,倒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故事,那故事关于一位....金钱帮的帮主,殿下可想听听?”
玫瑰心想:“金钱帮的帮主?他是不是想说自己的过往?他终于彻底信任我了。”于是答道:“我洗耳恭听。”
神往停顿片刻,说道:“万年前,曾有一位灵阳仙,他从法祖那儿学得了法术,沉迷于仙法的道理,钻研时空之法,渐渐变得着魔疯狂。有一回,他制造出一个时光漩涡,无意间被困在了时空之外,那是一个他轻易出不去,谁也进不来的地方。”
玫瑰道:“这位灵阳仙可真倒霉。”
神往道:“他在那时光漩涡中不会老死,也能通过法术,观看世态变迁。他目睹同胞的生死轮回,见到他们在一次次轮回中变得更聪明,更智慧,也更疯狂,更残忍。通过这观察,他意识到灵阳仙的阳火中存在着恶毒的诅咒,那诅咒会使得灵阳仙变成魔鬼般的统治者,终将成为灭世的刽子手。
进一步分析之后,这位灵阳仙认为:这诅咒是灵阳仙消灭巨巫时遭受的,但不知是哪一位巨巫的所作所为。也就是说,我们终将变成疯子,在追寻极限中毁灭世界,也毁灭我们自己。就像这位被困住的灵阳仙一样。”
玫瑰道:“我如今也是灵阳仙,所以我也会发疯?”
神往道:“会的,但至少一百年内不会有任何端倪。”他闭上眼,又道:“这灵阳仙虽有此发现,可却阻止不了这疯病。他心中念头越来越乱,种种骇人听闻的想法层出不穷。他在那时光漩涡中被困了九千年之后...”
玫瑰心生怜悯,道:“换做任何人被困了九千年,都是会发疯的。”
神往叹道:“或许吧,或许...九千年之后,他见到那些昔日同胞被迷雾师屠戮而灭绝,无论他们逃到何处,都逃不过被杀的命运。疯狂之中,他感到深入到骨头里的恐惧,也产生了极大的仇恨。他心想:‘若我能逃脱这鬼地方,定要狠狠地报复这世界。迷雾师预言我们会毁灭一切,好,那我就毁灭一切,让他们言不落空。’”
玫瑰惊讶地看着神往,道:“后来呢?”
神往道:“他想出了一个法子,控制了能在梦中自由穿梭的断翼之鹤,借用那断翼鹤传递消息,诱惑一位天庭的神仙,找到了灵阳仙昔日的住所。那位神仙出于贪婪,花费十年功夫,终于将灵阳仙从漩涡中解救了出来。那位神仙并不知道自己解救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那位灵阳仙将会带给世界怎样的灾难。”
玫瑰缓缓问道:“怎样的灾难?”
神往道:“获救的灵阳仙对世上的所有人都感到恐惧,他铸造了面具,将自己藏在面具之后。他精通不少仙法,帮助那位神仙赚取钱财,收获信仰,并在天庭建立了雄厚的势力。但是,那些钱财,那些翡翠,被灵阳仙施展了法术,受到了污染,灵阳仙通过这法子,将自己的歹毒的心思、邪恶的念头、憎恨、疯狂、愤怒、懈怠、嫉妒、贪婪....散布开去。天庭本就是尔虞我诈之所,加上这金钱的腐蚀,加速沉沦堕落,经过数百年的发展,终于成了...如今的模样。”
玫瑰道:“所以...天庭如此败坏,全是拜...此君所赐?这位灵阳仙就是如此报复的?”
神往道:“当乱毒症肆虐时,天庭见死不救,正是那灵阳仙种下的恶果。但那位灵阳仙的罪恶不仅仅如此。作为仅存的灵阳仙,当年仙灵与灵阳仙缔结的契约权,也落到了这位灵阳仙的身上。他施展法术,邀请仙灵突破梦海,进入凡间,酿成了....”说到此处,他脸色已比鬼还凄惨。
玫瑰道:“仙灵劫....”
神往笑道:“不错,仙灵劫!亿万仙灵侵入凡间,又杀死了数百万凡人。而天庭依旧见死不救。若非圣莲女皇横空出世,这凡间已不会有任何一个凡人活着。”
玫瑰道:“那位灵阳仙之后怎么样了?”
神往道:“当他看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霎时清醒,悔恨的几欲自尽。但他想竭力弥补,于是拯救了一群无辜之人,来到如今星网国国境之内,杀死了那儿的军阀,成立了星网国,试图让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但是....他铸造的那些钱币、翡翠,竟有少许在星网国流转,散布混乱,才使星网国如此乌烟瘴气,如此唯利是图。”
玫瑰许久说不出话来,而神往也变得沉默寡言,终于,玫瑰说道:“你现在不再疯癫了?”
神往身子一震,道:“不,暂时不会了。我几乎毁灭了凡间,那疯念由此好转,至少一百年,一百年之内,我......”他咳嗽一声,又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故事,你明白其中的深意么?”
玫瑰道:“你是让我不可相信那万夜皇?”
神往道:“我知道那利歌,他经历惨事,遭遇可悲,又在阴间久居,实难想象他仍能保持初心,他要么已成为了超乎想象的怪物,要么已是用心险恶的疯魔。”
玫瑰道:“或许会有例外?”
神往道:“不,我清楚得很,不会有例外的。尤其在死者的国度,岂会有凡间的人性与亲情?在阴间重生者,决不能将其释放。”
八 仙灵返家园
白雪儿见一只雪白的飞鸟从水面上掠过,她扯下一缕白发,那白发瞬间也变作飞鸟,追随之前那一只飞远。
张远客道:“心想事成,随手造化,这正是仙灵的妙法。”
白雪儿道:“我该送你们去哪儿呢?是回露夏王朝?还是别的地方?”
张轻羽低下脑袋,似向白雪儿鞠躬,道:“师姐,你放我们走吧。”
白雪儿道:“不成!不成!我好不容易救下你们,这等事迹,自然要向人好好吹嘘一番。”
张轻羽知道白雪儿已不是昔日那善良纯真的师姐,她或许仍然纯真,但已分不清善恶好坏,若惹怒了她,她随时能动手杀人。他亲眼见过她食人魂魄时的表情,她很陶醉,却令张轻羽血液为之冰冷。
白雪儿想了许久,道:“我决定啦!我不回冷冰冰的露夏国都,我们回颠倒山!我把你们关在颠倒山里。”
张轻羽松了口气,道:“好,就回颠倒山。”也是他反复权衡,知道颠倒山的同门各个儿正直讲理,而露夏王朝则死板凶悍。自己纵然已被妖火渡化,但在颠倒山中并不会受苦,反而最安全。
张远客道:“陈姑娘,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么?露夏王朝的人或许很担心你。”
白雪儿道:“真是麻烦极啦!”她又变出一条小白龙,道:“你告诉师叔,说我活得好好的,别担心我。”那小白龙化作一道轻烟,就此离去。
白雪儿又道:“这里还有个难处,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张轻羽哑然失笑,道:“师姐,那是我们的家,你怎能不认得?你那钥匙呢?”
白雪儿道:“对,对!那钥匙能指路!”摸出那钥匙来,身形一晃,霎时不见。张轻羽想要溜走,但料想带着张远客,一转眼就会被追上。到了那时,不死也得残废。
过了一盏茶功夫,只见湖中行来一小舟,那小舟上一白发女子,荡桨而近,行过之处,白龙隐现,游雾浮动,当真似仙似妖,美丽而神秘。张轻羽看着那女子,惊觉自己险些忘了她是谁,待想起时,又不禁满心惊惧。
白雪儿笑道:“我们乘舟而归,就像当年我夫君带我去离落国那样。你们两个小子可别给我耍花样。”
张轻羽见舟上躺着两人,皆已没了魂魄。
白雪儿道:“这两个是坏蛋,都被我吃了,他们人虽坏,魂魄滋味儿倒好。”张轻羽不知真假,也懒得多问,将那两人抛入水中。
白雪儿又道:“你替我撑船,本姑娘是柔弱女子,干不得这粗重的活。”
张轻羽苦笑道:“是,你是师姐,都听你的。”
白雪儿命张轻羽沿河行舟,遇上岔路,她会指明方向。沿途风景秀丽,江上气象万千,白雪儿心情甚好,时不时放声长笑,自娱自乐,又逼迫张轻羽与张远客附和她,两人不敢违命,倒也渐渐觉得她并非如想象中那极端凶险的女妖。
路上,白雪儿又让张轻羽运迷雾师占卜之术,查探混沌离水分布,一旦查明,她就会自行找去,在其中住上一、两天,放任张轻羽与张远客自由。但张远客认为这是白雪儿猫捉耗子的把戏,若他们想要逃走,她会抓他们回来,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乐趣。张轻羽无奈,唯有等在原地,打猎烧水,照顾兄长。
她们这般走走停停,不慌不忙,一路游山玩水地前进,足足花了三个月,才进入离落国境内。白雪儿已有一年多不曾返回,只有书信往来。现如今,离落国已彻底陷入混乱,各个战团互相厮杀,又抢掠其余部族。龙国在离落国设立了据点,但也管不了藏在丛林与河流深处的蛮子,众战团抢劫龙国军团财物之事也屡见不鲜。
不过龙国也用青阳教控制了不少离落国聚落,公然崇拜妖魔。金眼神曾是离落国主神,现如今已逃回天庭,做他的宴会神去了。这儿的其余神灵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只能托庇于深山老林中的各个儿地庭。
白雪儿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对了,不妨找到那血池,将师弟召唤到人间。”
张轻羽道:“血池?师弟?你是说哪位师弟?”
白雪儿道:“笨蛋,自然是利歌啦!”
张轻羽想起这位国主师兄,不禁怀念,道:“他还活着?”
白雪儿道:“我只知道在阴间有一位万夜皇也叫利歌,不知是不是他。嗯,他天资比我更高,但若说他比我现在更厉害,我是万万不信的。”
张轻羽道:“师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是你的对手?”他已摸清了白雪儿的部分性子,只要恭维得当,她便会“龙颜大悦”,喜形于色,也不会作弄自己与兄长。
白雪儿果然笑道:“算你有眼光,知道本仙子如今的能耐。”她想了半天,又道:“你知不知道哪有儿血池?”
张轻羽道:“我如何知道?这血池的名字我也是头一回听闻。”
白雪儿对他手掌一指,张轻羽见自己的手变作了狗爪,他吃了一惊,忙道:“师姐神通广大,还求师姐高抬贵手,饶我这一回。”
白雪儿点头道:“念在你一路上追随有功,好,我把你变回来。你帮我找一处混沌离水。”又动了动手指,张轻羽复原如初。
张轻羽无可奈何,施展命运功夫大搜特搜,不久寻到一处,似在山林之中。白雪儿道:“你们俩,这一回随我去。这儿到处都是青阳教,你二人可别回心转意,俗话说,好狗不吃回头草。”
张远客道:“是好马....”张轻羽忙掩住他嘴,说道:“是好狗,肯定是好狗。”张远客唯有叹道:“不错,是好狗。”实则他二人被青阳教追杀,绝无可能重归旧主,但白雪儿这么认为,两人也不敢反驳。
当即深入险山,穿过丛林,不久见山下有一片大草地,处处灵气充沛。白雪儿笑道:“这地方好,我要睡足三天!”说罢一跃而下。张轻羽背起兄长,轻身追在其后。
白雪儿东张西望,见这草地延伸至山的转角,灵气逐渐增强。她轻轻一跳,转了个弯,见这山上的树木被雕刻成木屋形状,好在只是随意建造,并非鸿钧逝水。
白雪儿心想:“这儿有人住啦!多半是地庭的元灵!啊呀,莫非这儿是某处地庭?那可不好办了,我得把这儿的元灵都赶跑才行。”对仙灵而言,元灵和神仙的魂魄皆极其难吃,远不及凡人那般鲜嫩可口,白雪儿虽未尝过,可天性使然,全无进食的胃口。
她在往前走,只听见有人低哼,人数众多,声音痛苦。白雪儿跳上天,双足黏住洞顶,如蝙蝠般倒悬着,朝下张看,见数百个木行元灵死的死,伤得伤,遍躺各处。洞中另有五人站着,穿着整洁华美的长袍,面貌都很年轻。
五人之中一美貌女子说道:“地庭的叛党们听好了!我是万仙盟的宋秋!多年来,你们躲在深山,不服约束,心怀叵测,阴谋逆反。如今我等奉清高仙长之命,特来平叛!你们之中若有想活命的,立即向我手中令牌发誓服从!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白雪儿见这宋秋手中一柄银灰色的长剑,闪着寒光,阴气沉重。白雪儿心想:“这是什么剑?为何如此死板板的,好让人讨厌哪!就像是拜登的山庄似的。”
一树人说道:“万仙盟....东方的清高仙长死去多年,你这...清高仙长的令牌从何处而来?”
宋秋笑道:“此节不用你管,总而言之,此物暂且由我掌控。你们向这令牌发誓效忠,将来如若违誓,我会把你们一个个找出来杀了。”
一蘑菇元灵勉力说道:“我等与世无争,天庭....为何突然下如此狠手?”
宋秋道:“休得废话!你发不发誓?”
那蘑菇元灵道:“休想!”朝宋秋喷出一股毒烟。宋秋将那长剑一转,一道剑风将那元灵撕碎。白雪儿心想:“这宋秋的剑倒厉害,她本人的功力倒不怎么样。”
宋秋冷冷说道:“我劝你们莫要负隅顽抗,在本门万夫锻金诀面前,杀死尔等,如除草芥。”
她身边一位少侠笑道:“堂主,你这万夫锻金诀怎么练的?功力甚至在本门门主之上了。”
另一少侠道:“宋堂主自从那年从阴间伴着北方剑神风烟大人返回之后,武功突飞猛进,一骑绝尘,非但本门之中再无敌手,就算放眼天下,又有哪一位少年仙侠能比得上她?”
宋秋面露得色,长剑朝前一伸,刺破一花草元灵手臂,那元灵哀声痛哭,当即有元灵答应向她臣服,将鲜血滴落在那令牌上。宋秋道:“好,我从此对你们的行踪了若指掌,但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会是个心慈手软的好主人。”
白雪儿看得很不耐烦,道:“有完没完,都给我走!”倏然间落在地上。
宋秋等人见了白雪儿,惊骇不已,愣了半晌,道:“你....你是什么怪物?”
白雪儿道:“我不是怪物,我是仙灵啊。你们占着这洞窟不走,着实让人生厌。”
九 胸怀古人心
那五人尽皆震怒,宋秋喊道:“仙灵?受死吧!”一剑刺向白雪儿。白雪儿跳着逃开,其余四个少侠也各挺兵刃,上来夹攻。白雪儿道:“你们的魂魄一定好吃,唉,可既然是万仙派的,与我倒有些故人之情。”
宋秋使劲浑身解数,将一柄剑舞得如同狂风惊雷,可一剑刺出,如刺梦影,剑光虽密,悉数落空。另四人剑招更是歪歪斜斜,不知所云。宋秋知那四人武功不弱,见状愈发惊异。
白雪儿心道:“这宋秋的剑倒还可以,不过她魂魄有死人的味道,或许并不好吃,唉,罢了,罢了,只将她们赶走吧。”她倒转身子,长发变作小龙,龙头横扫冲撞,乒乓声中,宋秋惨叫着摔倒,她那四个同伴兵刃折断,半身酸麻,无力再战。
白雪儿喝道:“见识到本仙子的厉害了么?”
宋秋胸口剧痛,想起世上关于仙灵传闻,甚是惊恐,道:“见识到了,仙家饶命!”
白雪儿道:“你这令牌让我瞧瞧。”
宋秋道:“此物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废铁一块。”
白雪儿发丝一卷,那令牌已在手中。她喃喃道:“当年此物属于夫君,唉,可现在已经无用了。”
宋秋奇道:“夫君?仙家的夫君是我万仙的清高仙长?”
白雪儿点头道:“他叫孟行海,曾是万仙盟数一数二的高手呢。”
宋秋惊讶至极,道:“孟大侠?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白雪儿道:“真的?在哪儿?什么时候的事?”
宋秋只为保命,道:“许多年前,我在阴间曾遇上过孟大侠两次,若不是他,我早已性命不保。孟大侠他武功盖世,慷慨豪迈,实是令人钦佩至极,我至今想起他的风采,仍不禁心驰神摇,敬仰之情源源不绝。”
白雪儿道:“什么?阴间?他怎会在阴间?他死了么?”
宋秋忙道:“没死,没死。他活的好好的。”
白雪儿笑道:“那就好。你快把遇到夫君之事一五一十给我说了,越详细越好,若有隐瞒,我就....不把这令牌还你。”
宋秋心想:“这令牌倒是小事,我若惹恼了她,只怕性命难保。不过孟行海为何会与仙灵结为夫妻?”迫于无奈,只得强忍着痛,将自己先后两次进入阴间的故事详尽道来。白雪儿像小孩儿一般,最喜欢听这等神奇经历,更何况此事与自己丈夫有关。她听得甚是认真,又总是打断发问,宋秋足足说了大半天,才总算说完。待故事将尽,她的伤也几乎痊愈。
白雪儿感叹道:“原来他过得这般精彩,唉,不知我二人何时才能重逢?”
宋秋见白雪儿抬头望天,心想:“此时刺她一剑,定能取她人头。”忽然间,见白雪儿长发上那条白龙目光如火,心下一凛,不敢造次。
白雪儿道:“那他后来去了哪儿?”
宋秋道:“这可真不知道了。不过大侠他吉人自有天相,此刻一定仍在锄强扶弱,绝不会...那个....滥杀无辜。”言下之意,是让白雪儿放过自己。
白雪儿道:“你们万仙派近来可热闹的很哪。那公孙白竟主动下凡,帮助凡人除魔。你又到处踢地庭的场子,收他们做小弟。”
宋秋道:“都是为了这一次万仙盟会。此次规矩与以往不同,不再分清高仙长与少侠剑仙的擂台,只选出一位盟主,统一管辖凡间五方神灵,所有清高仙长,都由这位盟主任命。想要上擂台争夺这盟主之位,必须收获十万凡人信仰,或是三千元灵的臣服。我....我想打着擂台,唯有.....用这令牌..”
白雪儿道:“咦?为何这一回变动如此之大?”
宋秋低头道:“没什么,听说是上任盟主大刀阔斧地变革罢了。”
白雪儿道:“这变动倒也奇怪...”
这时,张轻羽与张远客走入洞中。张轻羽道:“师姐,这女子所言不实,有所隐瞒。”
宋秋脸上变色,看着张轻羽,轻咬嘴唇,不敢争辩。
白雪儿轻轻摸着宋秋脑袋,道:“宋秋,你有什么瞒着我吗?”
她这一碰,当真吓去宋秋一魂一魄,宋秋连声道:“我...关于此事,我也是捕风捉影,无法确信,所以不敢相告。”
白雪儿道:“快说,快说,什么事这等神秘?”
宋秋道:“听说几个月前,他们....万仙盟的人....捉住了孟轻呓。”
白雪儿、张轻羽不由得大喊道:“师娘?”
宋秋心想:“这仙灵为何叫孟轻呓师娘?她不是孟行海的妻子么?”却如何有胆多问?
白雪儿道:“师娘她如何会被万仙盟的饭桶擒住?”
宋秋道:“我多方打探,才得知当时捉住孟轻呓的,是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天庭小神仙。他们正帮信徒在丛林中驱逐野兽,蓦然间,在一山洞中发现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他们辨认出她正是那失踪已久的孟轻呓。孟轻呓正在沉睡,故被他们手到擒来。”
白雪儿喊道:“糟糕,糟糕。”可又并不紧张,总觉得世上无一事值得担心。
张轻羽信口胡诌道:“真是荒谬至极,孟轻呓当年权倾天下,怎会是一稚龄女孩儿?”
宋秋道:“她被鸿钧阵诅咒,变作幼小孩童之事,早已远传四海,谁人不知?”
当年孟轻呓对形骸门下众徒极为亲切,恩惠众多,张轻羽对她感激至深,并未因他体内妖火作祟而减弱。他暗暗叫苦:“她落入万仙手里,必然吃了不少苦,我们该如何救她?即使以师姐的本领,也未必能闯入这龙潭虎穴,遑论救出个人?”
他又问道:“万仙盟自诩名门正派,天地正宗,想必不会下狠手加害一个小女孩儿吧?”
宋秋嗤笑道:“名门正派?你可不知道这名门正派之中,有多少虚伪狡诈,卑鄙无耻之徒。当年若不是那剑海太子,我早就被潘郎他们害死......”说到此处,忽然闭口,似触及了一段伤心往事。
白雪儿道:“若他们对师娘不好,我非将他们的魂魄全抓出来不可,就算我不吃,也要让他们魂魄受尽折磨。”
宋秋摇头道:“他们并非不想伤害孟轻呓,而是伤害不了。孟轻呓手中捧着一块石头,那石头散发出神圣的光辉,令她身上流淌着无数铭文,任何人皆破不开那层石头产生的屏障。那些小神仙将孟轻呓带回了万仙岛上,交给盟主发落。
张轻羽道:“然后他就想借这次机会,杀了师娘,与众神仙歃血为盟?”
宋秋道:“唉,他本也不想....他身边有一位渊博的神仙,此神仙司职世上隐秘,古老传闻。这位‘传闻仙人’见到孟轻呓的模样,立时认出孟轻呓怀中之物,似是一块上古神器‘盘古心’。正是由于这盘古心,世上无一人能伤得了孟轻呓半分毫毛。”
张轻羽松了口气,道:“他们定想将这盘古心据为己有了?”
宋秋道:“孟轻呓身外那个屏障,流动着无数铭文,‘传闻仙人’说,若是谁能破解这铭文,就能将盘古心取走,练成绝世神功,杀死孟轻呓这罪恶滔天的千古极恶之辈.....”她见白雪儿眉头动了动,急道:“那不是我说的,是那位传闻仙人所说。”
白雪儿道:“那传闻仙人知道的倒不少,他叫什么名字?”
宋秋道:“他本是一小神仙,叫做太乙,后来成了清高仙长之后,收获许多信仰,已长成了十六岁少年的模样,而且一下子变得很是博学。万仙的盟主替他在天庭谋了个不小的官职。”
张轻羽沉吟道:“万仙盟主一定想隐瞒此事,独自破解铭文,但不料此事最终传开了。”
宋秋道:“可不是吗?那位太乙是个大嘴巴,不一会儿便将这消息传得万仙皆知。”
张轻羽道:“若换做是我,也非大肆宣扬不可。否则那万仙盟主必定会杀人灭口。”
宋秋道:“对,正是这道理。当今万仙盟主心狠手辣,行事毫不留情,传闻仙人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万仙盟主得知秘密不保,当机立断,先将孟轻呓藏在一万分隐秘,无人知晓之处,随后召集所有清高仙长,提议趁这次盟会,既争夺盟主之位,又争夺这孟轻呓的处置之权。”
白雪儿笑道:“那盘古心有什么用?那位盟主即使夺到了师娘,也未必能看得懂那铭文。就算能看得懂铭文,也未必能保得住师娘。”
宋秋道:“谁也不知究竟有什么好处,但听说这盘古心之内蕴含的真气,足以与鸿钧阵抗衡,有了此物,就是真正的不死不灭之躯,连三清也无法杀你。”
张轻羽道:“可师娘正是因为拥有此物,才陷入沉睡之中而无法苏醒。难道世上大神都认为可以驾驭师娘无法驾驭的盘古心?”
宋秋抿了抿嘴唇,笑道:“总而言之,先夺到手中再说,就算明抢不成,也必须暗夺。据太乙仙人说,孟轻呓正在沉睡中感悟盘古心的奥秘,可能需十年,也可能需上百年。但无论如何,若不能尽早破解盘古心,一旦她从梦中醒来,或许这世上将再无一人是她的敌手。”
张轻羽道:“莫非姑娘也想染指此物?”
宋秋断然道:“我?我决计不敢想,可借机出出名,上擂台显显身手,却也并无不可。”
十 渡化迷途客
白雪儿想了想,将令牌还给宋秋,在她肩上拍了数下。宋秋心惊肉跳,白雪儿每拍一下,她就说一声“是!”
白雪儿暗忖:“最好先控制住着宋秋,再助她夺得万仙盟主,那样就能轻轻松松把师娘...呸...姐姐给救出来啦。不过这宋秋武艺也算不得拔尖,凭我现在的能耐,此事绝无可能。”
她叹道:“你的魂魄又黑又脏,像极了鬼魂,我才不稀罕吃呢,你们走吧。”
宋秋如蒙大赦,千恩万谢,与一众少侠溜之大吉。
此地元灵纷纷向白雪儿道谢,白雪儿受之泰然,说道:“本姑娘要在此住三天,你们给我躲得远远的,三天之后,我把家还给你们。”
张轻羽道:“师姐为何还有心思安居?师娘处境如此危险,需得尽快搭救。”
白雪儿叹道:“你们凡人就是匆匆忙忙的,这是多大的事?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离那盟会还有数月,肯定来得及。”其实她必须借助混沌离水才能恢复真气,顺便调理体魄,否则就要狂吞活人灵魂,不过此节到也不必言明。
三天之后,她们再度出发。张轻羽苦口婆心地相劝,白雪儿这才稍稍加快行程,不再如之前那般悠哉悠哉。
这一日到了解元城,此城当年曾被尸魃阵所害,即使已被形骸解救,仍有挥之不去的阴沉,白雪儿大感不喜,道:“这座城好生可恶。”
张轻羽道:“听说当年师父与师姐在这座城里患难与共,难道师姐毫不怀念?”
白雪儿道:“夫君又不在里头,我怀念个大头鬼!我们绕开此地!”
张远客一招手,城中飞出乌鸦,落到他手掌心。他听那乌鸦耳语几句,皱眉道:“这儿妖火强盛,青阳教徒在这儿的势力很大。”
白雪儿嗤笑道:“李耳这个国师真是个白痴,他自毁长城,现在离落国完全被龙国占领,任妖界蹂躏欺负。我看他一定追悔莫及,恨不得自己死了。”
却听丛林中嗒嗒声响,有一人走出,此人面貌英俊,神色阴鸷而桀骜,穿一身朴素的灰袍,手持一根拐杖,他道:“你们是何人?胆敢直呼本座姓名?”
白雪儿奇道:“李耳?你怎会在此?”原来此人正是离落国那大奸大恶的国师李耳。
李耳目露惊讶,道:“你这...你这仙灵是什么来头?为何有胆在凡间大摇大摆,肆意行动?”
白雪儿道:“是我问你话,不该你来问我!”手一指,数条小龙将李耳缠住,李耳大惊,霎时已然受制,他咳嗽几声,唇边流血,道:“你要杀便杀,我反正....病了,活不了多久。”
白雪儿道:“原来是个病号,恶心,恶心,我不吃你的魂。”
张轻羽道:“你贵为离落国国师,为何藏身于城墙之外的丛林中?难不成不做国师,却做那土匪了?”
李耳惨笑道:“圣莲女皇终究不放心我,我看出她杀我的念头,唯有逃之夭夭,反正离落国....已然无救了,这国师当不当又有何妨?”
白雪儿道:“你当年把利歌师弟害得那么惨,现在知道后悔了?”
李耳沉吟片刻,道:“你...竟是陈白雪?怎会变成仙灵?”
白雪儿命小龙咬他,李耳痛的悲呼几声,道:“我不问了。”
白雪儿道:“利歌师弟的妻子和儿子在哪儿?”
李耳又咳出血来,道:“只要见到他,我自会将...她们交还。”
白雪儿都:“你啰嗦什么?本仙子叫你放人,你还敢讨价还价?好,你说一声不放人,我就毁你一魄,待把你的魄毁完,你立时便死。”
李耳道:“陈白雪,我早说过我不怕死。但你若杀了我,就休想将利歌召唤至人间。”
白雪儿奇道:“什么?你怎知道这事?”
李耳冷冷说道:“我是道行高深的迷雾师,本特意至此,等待来自露夏王朝的使者。你们三人虽然妖邪,但想必来自露夏王朝。”
白雪儿道:“告诉我那血池在哪儿!快说!”
李耳道:“此事倒也不急。”
白雪儿不禁来气,嗔道:“急不急不是你说了算的!”
李耳微微一笑,道:“棉漫、伍白首,这两人你们要不要见?”
张轻羽闻言大惊,道:“他们....他们落在你手里了?你这卑鄙奸贼!你...”
李耳摇头道:“是我救了他二人,如若不然,他们已被青阳教俘获。”
白雪儿已全然糊涂了,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是不是耍我玩儿呢?好,你要玩,我就奉陪到底。”
张轻羽权衡轻重缓急,说道:“若真在你那儿,带我们去见他们。”
李耳笑道:“还是你这妖魔教徒识大体。”
张轻羽心中一凛,暗忖:“我在他面前并未施展过半点妖火,这李耳眼光好毒。”
张远客见城中乌鸦成群,暗中对张轻羽传音说道:“别慌,这儿乌鸦漫天,皆受我操纵,无论他有什么诡计都瞒不过我。”张轻羽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白雪儿一推李耳,道:“带路!”施展仙灵幻术,令四人隐形,轻易混入城内。
李耳带他们走过大街小巷,穿过红墙黛瓦,约小半时辰,到了一门户紧闭的大宅。宅子周围布下阵法,防备甚是严密。李耳散去法术,进入里屋,白雪儿见伍白首、棉漫二人深受重伤,无法走动,分别躺在两张床上,另有两个木行元灵正照看他们。
白雪儿笑道:“啊,师弟,棉漫姐姐,你们怎地伤成这样?”她身为仙灵,故友重逢之喜胜过了见两人受伤之忧,故反而面露喜色,并无忧虑之情。
伍白首、棉漫看清来人,吓得心惊胆战,伍白首道:“轻羽师兄?你不是叛出师门了么?”棉漫惨叫道:“这女妖是什么怪物?”
张轻羽忙简单解释几句,说自己被青阳教迫害,走投无路,幸好被这位异象所救。而这异象不是旁人,正是本门门主白雪儿。伍白首、棉漫初时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待见张轻羽并无加害之意,这才终于信了。
白雪儿道:“轮到你们俩了,怎么会闹到这地步?莫非是争风吃醋,自相残杀?”
棉漫不由骂道:“放屁!我二人怎会....如此无聊?”
伍白首道:“我们算得有一位迷雾师即将觉醒,特来此接引他回山,不料竟追查到一个更大的阴谋。”
棉漫道:“我们追踪线索,到城中神庙的广场上,见他们砌了高高的围墙,杀尽所有僧众。在围墙里,他们将....将杂七杂八的觉醒者,有些是龙火贵族,有些是月舞者,有些是迷雾师,全...送到魑妖的肚子里,说是渡化他们。”
伍白首又道:“我亲眼见到不少人体内神火化作妖火,还有不少人死于非命。他们不断做这等勾当,不知‘渡化’了多少人。”
白雪儿见张轻羽目光惊怒,笑道:“师弟,和你哥俩一样啊。”伍白首与棉漫惊呼道:“什么?他也是如此?”
张远客叹道:“听说离落国与树海国已是青阳教的重镇,这两国之内,本就觉醒者众多,青阳教在此大肆扩张,本也是情理之中。”
白雪儿道:“难道随随便便找个人都能渡化么?”
张远客道:“唯有体内神火到达一定境界,才能接受渡化,但青阳教或许另有手段,这就非我所知了。”
伍白首道:“我二人被青阳教徒发现,受到围攻,幸亏这位....李耳先生相助,才得脱险。”
张轻羽迟疑再三,道:“青阳教的教徒分为两类,一类是迷魂信徒,一类是如我这样的渡化门客。迷魂信徒完全被迷住了心神,受龙蜒支配,无药可救,大多只不过是炮灰。但渡化门客心智自由,尚能恢复良知。”
张远客点头道:“渡化门客功力增长巨大,通常远胜过迷魂信徒,比如轻羽与我,经过渡化,功力几乎提升百倍,但并不会对龙蜒言听计从。若他们为龙蜒奴役太久,堕落得太深,便已迷途难返,可若是尽早将他们救出,或许还能令他们清醒。”
白雪儿道:“你们想要去救人?”
张轻羽心知此行凶险万分,可他想起自身经历,实难坐视不理。他道:“能救出一人是一人,若是不管,他们就全完了。”
白雪儿道:“以本仙子的身手,捉一、两个高手,倒也做得到。只不过这城里令人好难受,像是个坟场似的,倒也施展不开。”她并不关心什么渡化门客的死活,只依稀记得形骸关心这世道安危,不能袖手旁观。
李耳忽然道:“我倒认识几人,被青阳教徒捉住不久,必须及早地救出来。”
白雪儿嗔道:“奇怪,奇怪,你这大恶人怎会这般好心?”
李耳道:“姑娘已是食人魂魄的异类,与我相比,不遑多让。”
张轻羽问道:“是什么人?”
李耳道:“我离落国分为南北二境。北面骨地长城有一女侯,听说青阳教占据我国,故大军前来相救,不料被青阳教高手暗算,劫持到了这解元城。她们还未被渡化,但料想青阳教就快动手了。”
十一 林间三大仙
白雪儿、张轻羽来到那神庙之外,白雪儿认得此处正是当年尖牙病开始肆虐的地方,自己曾与形骸、利歌在这儿躲避多日。那座高塔已经被剑气摧毁,历经十年仍未修复。广场上围着一圈高墙,无法看见墙内景象。
伍白首曾告诉白雪儿其中详情,张轻羽道:“墙外有法术,一旦靠近,立时会被察觉。”
白雪儿笑道:“捉迷藏么?真好玩。”用幻觉笼罩自己,倏然飘起,从天上飞入墙内。张轻羽小心翼翼地将那法术破解,变作一青阳教徒模样,潜入其中。
白雪儿见墙内一圈五花八门的魑妖,皆站着入睡,腹中显然有人。白雪儿咋舌道:“恶心,恶心,师弟就是从里头孵化而出的?”
另有数十个青阳教徒严密地守卫此处,白雪儿见他们眼中闪着绿光,只觉得他们不太好惹,十个左右能轻易对付,若所有人一拥而上,她还是走为上策。
就在此时,只听女子大声喝骂,一队青阳教徒押着三个美貌女子来到广场,三个女子模样皆在二十岁左右,一女子显露出阳光之气,英姿煞爽;一女子艳丽妩媚,骂得最是响亮;还有一女子与第二个女子极为相似,虽然文静,眼中却无一丝惧意。
那队青阳教徒中,纤腰夫人与欧阳映也在其内。张轻羽见了这两人,暗生惧意,又恨得咬牙切齿。
纤腰夫人道:“骨地长城的女王利汀,公主利纳、利来,三位远道而来,我们青阳教可有失远迎了。”
利纳怒道:“你这妖女真是卑鄙无耻,竟变化成我们姐妹模样偷袭我们,若非如此,我们怎能被你擒住?”
纤腰夫人道:“俗语云:兵不厌诈,我看三位皆是天赋卓绝者。我家主人最是爱才如命,正要渡化三位,令三位成为主人的妻妾,一辈子侍奉主人。”
利汀道:“你所谓的主人是妖界的魔头龙蜒么?”
纤腰夫人“嘘”了一声,道:“不可言明,经过渡化之后,你身心皆受主人恩泽,就什么都明白了。”
利汀道:“你休想得逞,我们姐妹三人宁死不屈!若我死了,城外骨地长城的大军也必会誓死奋战!”
纤腰夫人笑道:“你现在想不通,但稍后就会醒悟,反而会帮我们约束你那大军,令他们臣服我等。”
利汀等三人看着广场上可怖的仪式,神色间终于出现了惧意。
张轻羽按捺不住,传音说道:“我们这就出手。”
白雪儿笑道:“急什么呀?要等她们吓得半死,大哭大叫的时候,我们这才救下她们。这才叫峰回路转,扭转乾坤。否则岂不无趣?”
张轻羽急道:“现在正是良机,万一被他们发觉了...”
欧阳映喝道:“何人偷偷偷摸摸,藏头露尾?”
张轻羽大吃一惊,却见另有三人跃过围墙。白雪儿见是一位头戴鹰盔,身穿黑甲的大汉,一位头戴豹盔,身姿矫健的女子,一位满头乱发,手持木杖的老者。张轻羽悄声道:“原来不是说我们。”
白雪儿道:“不过这三个乱七八糟的人是谁?似乎不是凡人,而是神仙。”
那豹盔女子厉声道:“离落国的邪徒,你们劫走我的信徒,令他们下场凄惨,不是堕入邪道,就是命丧此地。我越豹仙子今日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白雪儿暗忖:“原来是树海国信奉的豹女神,真是久闻其名了。”
众青阳教徒目露讥讽之意,全不将豹女神放在眼里。欧阳映道:“小小神仙,莫在此处丢人现眼。我不杀你,你给我滚。”
那鹰盔大汉蓦然大吼,掌中多了一柄巨斧,朝欧阳映一斧斩去。欧阳映瞧出厉害,双棍一合,挡住这一斧,地上的青石板被两人劲力切得布满裂痕。其余青阳教徒各出拳掌,保住众魑妖无伤。鹰盔大汉踏上一步,再度暴喝,他那斧子再度劈落,力道更增了几分。欧阳映毫不退让,双方兵刃再度相撞,又引起一通巨震。欧阳映朝后退开,终于避其锋芒。
张轻羽不禁佩服:“这大汉好大的力气,好强的真气,竟能胜过欧阳映?他究竟是谁?”
鹰盔大汉森然道:“我乃东方万兽神休岳,你得罪了我夫人,唯有死路一条。”
越豹仙子道:“那些月舞者呢?被你们捉到哪儿了?”
欧阳映冷笑道:“原来是管野兽的小天官,以为能唬得了我?你就当他们死了吧。”
休岳脾气暴躁,如何能忍?立时又一斧子横着斩向欧阳映,欧阳映不再硬拼,矮身一躲,用轻功朝休岳逼近。休岳一声长啸,震得庙宇摇摇晃晃,将欧阳映震得一时晕乎。休岳再飞起一脚,脚趾踢断了欧阳映膝盖,欧阳映闷哼一声,半跪在休岳面前。
休岳道:“杀了你这小贼下酒!”巨斧竖劈,不料欧阳映将一根短棍扔向休岳,正中休岳腹部。休岳大喊,朝后摔倒,撞塌了一面围墙。欧阳映站起身,膝盖已经愈合。休岳也跳回战场,气的汗毛直竖,复又冲锋上前。
张轻羽道:“师姐,良机已至!”
白雪儿道:“急什么,两个蛮子斗得精彩,再看一会儿吧。”张轻羽叹了口气,只能旁观,心中暗暗发愁。
蓦然,那乱发老者拦住休岳,道:“情形不对。”
休岳怒道:“树木老头,怎么不对了?”
乱发老者指了指其余青阳教徒,见他们全已走到了近处,散发出迎战的气势。这乱发老者是东方丛林神,最擅长洞察局面,他骇然道:“此地每一人,功力至少都在龙火功第七层之上。”
休岳脸上变色,道:“胡说!这如何可能?”
丛林神道:“如若不走,我们无法生离此地!”
欧阳映冷笑道:“为时已晚!”手指往前一挥,道:“三个神仙全宰了!”众渡化门客立即杀向三神。休岳持斧将他们打退,欧阳映、纤腰夫人却各自击中他一招,休岳大声惨叫,才知道丛林神所言不假,众邪徒竟各个儿极为了得。他想杀出条血路,只是众教徒实在太过棘手,不过这休岳使得是大开大阖的招式,威力范围皆是极强,令众教徒不得不自保,而树木生与越豹仙子也甚是悍勇,一时尚能支持。
白雪儿打了个呵欠,心道:“差不多该救人啦,这场面变得无聊了。”
却见一青阳教徒悄悄走近利家三姐妹,那人伸出手指,示意她们莫要出声,随后解开了她们的铁链。白雪儿看那人面容,奇道:“拜风豹?怎么是他?他为何会救人?”张轻羽也看得莫名其妙。
利来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拜风豹,似认出了他,拜风豹指指外头,张口无声说道:“念在昔日缘分上,快些趁乱溜走。”
忽听那休岳极痛苦的大喊起来,恰好摔在拜风豹脚边。纤腰夫人沉声道:“拜风豹?这是怎么回事?”
拜风豹吓得魂飞魄散,道:“我....我那个见她们锁链不知为何松了,特来阻止她们逃走。”
欧阳映道:“你找到了混世宝珠,虽立下了大功,但主人瞧出你心怀不轨,毫无忠诚之心,才将你连降数级。看来主人并未看错人。”
越豹仙子与丛林神将休岳扶起,休岳伤得不轻,喘气如鼓,道:“卑鄙之徒,靠人多取胜,算什么本事?”
纤腰夫人斜觑他一眼,神色鄙夷,道:“你之前的威风霸气到哪儿去了?”
豁然间,白雪儿施放仙灵之气,整座庙笼罩于海市蜃楼之下。众青阳教徒尽皆被迷,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白雪儿变出一条白龙,将利家三姐妹、休岳三神仙、拜风豹、张轻羽全背负在身,欢呼一声,飞向城外。
众人只觉是在做梦,过了半晌,才知道已然获救。
张轻羽如释重负,道:“师姐,原来你早就能救人了。”
白雪儿笑道:“是啊,本仙子是何许人也?”
拜风豹道:“你二人是孟行海的徒弟?”
白雪儿道:“我是老婆,他才是徒弟。”
拜风豹道:“是,是。原来你是....你是仙灵...”
白雪儿朝他瞪视片刻,道:“你不也是么?”
拜风豹登时吓得脸色惨白,道:“姑娘,你可不能信口胡言!我怎会是仙灵?我拜风豹是堂堂正正的人。”
白雪儿见他如此害怕,笑道:“是啦,你要玩游戏么?那也随你吧。”
休岳勉强叹道:“想不到我休岳英雄一世,竟落得被仙灵搭救的下场。”
白雪儿道:“那好,我把你从龙背上扔下去得了。”
休岳脸色一板,想要发火,但想起自己如今受人大恩,唯有低头,暂且忍气吞声。
利来走到白雪儿身边,神色感激,问道:“这位恩人,你就是孟行海大哥的夫人么?”
白雪儿一听这称呼,霎时精神抖擞,道:“不错。你认识他?”
利来道:“孟大哥他救了我性命,也曾向我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他此生挚爱,我一直...一直想见见你。你果然好美,美得实是让人...难以置信。”
白雪儿脸上发热,欢喜至极,猛然让那白龙翻了个跟头,只把众人吓得尖声大叫,险些叫破了喉咙,好在只是虚惊一场,他们仍稳稳留在龙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