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出师未捷时
那女子浑身伤口触目惊心,一道道鲜血淌落,表情之间布满戾气。叶娜迦吓得不敢出声,紧紧贴住形骸胸口。形骸问:“你就是此地的无形仙灵?”
女子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何谓无形仙灵。”
形骸道:“那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指着形骸,道:“你问问你怀中那小虫子。”
形骸低头看着叶娜迦,叶娜迦鼓足勇气,道:“大人,无形仙灵....并无特定形状,他们就像巨巫一样,可以使岛屿,可以是山谷,可以是烟雾,可以是河流,他们是梦海的一部分。”
形骸道:“你正是这片云烟?这场剑的风暴?”
女子淡然说道:“这无形仙灵叫‘不世血脉’,我是他的魂魄之一,化作形状,来见无奇的使者。”
形骸道:“我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问该如何抵达风行元龙的巢穴。”
女子说道:“风行元龙在风行神针的宫殿中,那儿已临近梦海深处,你去那边所为何事?”
形骸道:“我正追查一位藏在梦海深处的妖母,那妖母祸乱凡间,我要将她除去。她应该正在镇世神针里。”
不世血脉稍一沉默,道:“绝无可能,风行元龙岂能容忍这女妖在自己巢中肆虐?”
形骸道:“两者之间至少关系紧密,若我找到风行神龙,或许这女妖的下落与身份便可得知。”
不世血脉道:“这妖母擅长操纵心神,如我这般弱小的无形仙灵抗拒不了她。我藏身于这麋鹿解岛,才能避过她的奴役。在梦海中境,许多小无形仙灵受她掌控,中型的无形仙灵则对她避而远之。谁也不知她藏身何处,真面目又是怎样。她确是我等死敌。”
形骸道:“既然如此,还请阁下为我等指引方向。”
不世血脉道:“我答应你了。”话音刚落,形骸脚下一空,从云层坠向地面,他见岛上的剑刃风暴已然停息,地貌却也因此剧变。
郑千山、韦腾龙等都受伤不浅,血染战袍,他们见到不世血脉,立刻想到她正是这场风暴的操纵者,露出又恨又怕之色。
不世血脉对葬后卿道:“你也是一位强大仙灵的使者么?”
葬后卿摇头道:“并非仙灵。”
不世血脉不再多问,飘向远方,形骸立即动身紧随。郑千山等人急忙骑上青鹿,远远跟在后头。
叶娜迦见不世血脉似暂且没了敌意,试探问道:“这位大人,你一直住在这麋鹿解岛上么?”
不世血脉道:“不,许久以前,我住在很遥远的地方。这里也并非梦海中境,而是尘世的土壤,并不适合我们仙灵居住。”
叶娜迦道:“那你怎会来到这儿的?”
不世血脉道:“我们无形仙灵与灵阳仙曾有誓约,若不受灵阳仙的邀请,决不能越过梦海边境,进入乾坤半步。那一年,怪力乱神召集其余梦之主,商议攻打凡间一事。怪力乱神憎恨那些巨巫从梦海盗走了大量的领土,使无数仙灵灰飞烟灭,故一直想将这失地夺回,他听说灵阳仙被手下叛变,全数灭绝,这正是他实现梦想的大好良机。
但他的情人——须女幽情——却不同意远征之策,她常常窥探凡人梦境,深感其中精彩绝伦,并非一味的混乱,而是在理性之中充满无限变数。她认为凡人可贵,只可远观,岂能屠灭?
鬼柳双星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双生子,对怪力乱神甚是崇拜,只因他们深深喜爱怪力乱神的雄心壮志,觉得当他心怀梦想时,变得光彩照人,有异乎寻常之美。他们支持怪力乱神,同意攻打乾坤。
御魂通形与怪力乱神乃是仇敌,深爱着须女幽情,故坚决反对发兵。这四人争执不下,又欲用法术影响对方心魂,却谁也胜不过谁。
此时,天地大盗笑曰:‘你们争执再凶,又有何用?灵阳仙虽死,可我们其实并未受邀,若无邀请,便不能踏入乾坤半寸,这是铁一般的誓言,谁也不能破坏。’
他这话本是对的,但话音刚落,我们便听到了来自凡世的邀请之声,那声音告诉我们:‘凡世之门为我们敞开,任由我们通过。’它无疑来自一位法力强大,手持天庭之令的灵阳仙。即使我们离凡间遥远的宛如隔世,仍然听清了这句话。在那一刻,我们感到多年前的束缚被解除了,我们可以自由地踏入凡间,用梦海淹没陆地。”
形骸道:“这就是仙灵劫的起源?”
不世血脉道:“不错。亿万的仙灵开始越过边境,五位巨大的无形仙灵化作浩荡的真气,从东南西北各处掀起巨浪,吞噬凡世的土壤,连镇世神针也无法将这些巨浪彻底抵消。原先的梦海边境变成了梦海中境,甚至沉入梦海深处。我们势如破竹,很快就有仙灵登上了地母岛,胜利已近在眼前。
然而,鬼柳双星却决定暗杀怪力乱神,并暗中召集同谋。这诡异的双子喜怒无常,他们发现:随着战事顺利,怪力乱神正失去斗志,也失去战斗的兴趣,他不再光芒万丈,也不再惹人崇拜。因此,鬼柳双星大失所望,由爱生恨,打算在怪力乱神变得丑陋之前,将他彻底毁灭。
我正是他们邀请的同谋之一,鬼柳双星将怪力乱神诱骗至这麋鹿大陆,众仙灵一齐发难。怪力乱神勇猛绝伦,势不可挡,但我们数目太多,将他团团包围。在激战中,怪力乱神一击将这大陆摧毁,许多同胞死于这一击。鬼柳双星亦受重创,却设法也击中了怪力乱神,双方的魂魄互相加害,终于一同消亡。我侥幸从中活了下来。
主将死后,忽然又有噩耗,圣莲女皇发动了鸿钧阵,其荼毒之烈,不逊于怪力乱神。我们死伤无数,因此落败。我在返回家园的途中,遭遇那妖母袭击,侥幸逃到这解岛,昔日大战的余威仍在,我于是在此定居。”
叶娜迦道:“不愧是无形仙灵,这传说远比我的故事更精彩多倍。”
不世血脉道:“这是自然。”她停顿片刻,指向一处,说道:“就是这儿了。”
她指向的是一片霜白的迷雾,形骸想起抵达桑提国的情形,问道:“这是神隐幻境?”神隐幻境是梦海中的奇景,能够挪移方位,令人在不知不觉中跨越百里千里,宛如神游。
不世血脉道:“这幻境能令你们靠近风行元龙的领地,我们唤其为九重天。那是镇世的风行神针处,连仙灵都无胆前往,唯有古往今来最强悍的灵阳仙、月舞者,才能在这足以撕裂世界的狂风中存活,见到风行元龙。”
她转向众人,看着宇豪、郑千山、韦腾龙等人,道:“他们是万万难以活命的。”又看了看形骸、葬后卿,道:“你二人或许可以。”
二十五 始终当如一
形骸心知她说的不错,走向郑千山等,劝道:“之后的一段路,你们不必跟来了,那实在太过凶险,绝非你们所能度过。”
郑千山双目圆睁,怒形于色,喊道:“不,我们决不能就此半途而废。”
形骸道:“再走下去,徒然是送死罢了。我与葬兄未必再能护得你们平安。”
他说话时,看着郑千山、韦腾龙等人双眼,并未从中见到丝毫退缩之意。
只听葬后卿道:“你们已成了累赘。”
形骸暗暗叹息,知道这话虽然太直白,却是实情。
忽然间,郑千山朝形骸、葬后卿跪下,脑袋用力磕在地上,他喊道:“孟大侠,葬大侠,我知道我们没用!但我们不怕死!还请你一定带着我们找到徐谋图!”
他脸涨得通红,表情苦楚,冰行牧者将尊严看得极重,除了族中的长辈之外,他们谁也不跪,如今向形骸、葬后卿两人跪拜,可见他已下了极大的决心。
形骸道:“你们何苦如此?”
郑千山道:“这是我们冰行牧者的铁律,我们必须亲手杀死叛徒,这一次我们出来,谁也没想活着回去。如果我们为追杀徐谋图而死,我们的罪责与耻辱也就消了,祖国会如英雄般悼念我们。”
形骸道:“可徐谋图的事与你们无关,为何要你们蒙受罪责?”
郑千山道:“我们是徐谋图的弟子,单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除了宇豪之外,韦腾龙、托娅、吴云寒都跪倒在地。形骸心中为难,既敬佩他们视死如归的勇气,又知道他们这不过是寻死的行径。
不世血脉叹道:“当年须女幽情所言不假,凡人心中确有美丽崇高的一面。”她伸出手指,指尖流下血滴,那血滴落在雪中,化作红色的宝石。她道:“服下这些宝石,能令你们在风行神针的领域内多存活一段时日。”
郑千山犹豫了一瞬,率先将宝石吞下,肤色登时如炭火般发亮。韦腾龙、宇豪等四人随后也服了这血石。
不世血脉道:“我也不知这幻境中有什么危险,只因妖母降服了一些无形仙灵,散布各处,这神隐幻境中未必没有。”
形骸道:“多谢阁下,我们走了。”
不世血脉道:“凡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纵然愚蠢,却也高贵。无论能否除去妖母,我都感激你们的壮举。”
随后,众人迈入了雾气。
那雾气中极为寒冷,但众人能够抵挡,只是走着走着,连身边之人都看不清了。形骸心生异样,变出锁链,将众人相连,说道:“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慌乱,向我这边靠拢。”
韦腾龙说道:“放心,我们也常常见到这神隐烟雾。”
形骸只觉这迷雾与之前送他到达桑提国的那一个并不相同,具体有何差异,却又说不上来。
在他们面前,横着悬崖,悬崖上架起一座木桥,瞧来十分结实,宽广的足以让四辆马车并行,云烟挡住了木桥的那一端。形骸观察地形,知道别无通路,这木桥应当通往这幻境的出口。
桥的扶手上刻着一行小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终于足下,始终如一,莫忘初心,则达所往。”
这行字是何人所刻?是曾经路过这儿的仙灵?还是那些征服了梦海的觉醒者?刻字之人是为了铭记这段旅程?还是试图警示后人?
形骸上了桥,继续向前,雾凝固不动,只能看清前方两、三丈远。形骸运功,无形真气散布在外,探测各方状况,但未感到任何危险迹象。
这桥很长,他们走着走着,已忘了已走多久,而这桥仍然不见尽头。形骸见桥上积着薄薄的雪,可回头看时,却没见到自己留下的脚印。
众人的脚印全未留在桥上,仿佛他们从未经过似的。
形骸看向葬后卿,葬后卿眼神凝重,却并无提议,形骸听托娅说道:“只能朝前走了,总能到达终点的。”
形骸心想:“终点?终点是哪儿?”他边走边想,只知道自己在通往终点的路上,可那终点究竟是什么?他想前往何方?到达终点之后,他又该如何行事?
形骸蓦然醒悟:他已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那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使命,不然他为何会来到这诡异的桥上?可究竟是什么呢?他怎能断定这桥真能将他们带向想要去的地方?
形骸大声问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众人神色困惑,似苦苦回忆。郑千山道:“我只知道往前走就对了。”
形骸道:“往前走?为何要往前走?往后退不行?”
郑千山道:“往后退?退向何方?我们从哪里来的?”
形骸道:“自然是....是....”
他突然又发觉自己忘了自己的来处,他变得惶急,说:“这桥很不对头,它似乎让我们忘了一些事。”
众人皆陷入沉思,但随后说道:“不必多想,只往前走就对了。”
形骸道:“不,怎能贸然继续前进?必须先停下,想清楚了再走,不然只怕忘得更多。”
众人口中称是,可脚下却不停,仍旧朝前行进。形骸收摄杂念,施展心灵剑诀增强意志,审视自己的内心,经过一番苦功,他发现自己的内心似被人咬了两口,有两片极大的残缺。
这情景很是荒唐,但却是形骸实实在在所见,他仿佛见到自己心灵的模样,它已不完整,有两处像被野兽吃了一般。
形骸心下骇然:“这....桥莫非竟是无形仙灵?”
怀中有东西翻动,形骸一看,正是缩小了的叶娜迦,她陷入昏迷,表情痛苦,只见她心脏处渗出鲜血。形骸知道叶娜迦的外貌系于灵魂,魂魄受伤,外表也有伤痕。形骸于是断定:“这桥确实是无形仙灵伪装的,不,不是伪装,无形仙灵的形貌变化无常,它选择变作这无尽的桥梁。它潜伏在这儿,吞噬路过者的心灵。”
他又想起那刻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终于足下,始终如一,莫忘初心,则达所往。”
始终始终,它恰恰令人忘了始终。
形骸修复叶娜迦的心灵,叶娜迦悠悠转醒,她惊恐不已,道:“大人,快离开这桥!它是无形仙灵变得!它吃路过人的心,走得越远,它吃的越多!”
形骸道:“我已经知道了。”
叶娜迦又道:“那句铭文是这仙灵立下的规矩。它告诉前来之人,它不会乱吃,若来客能始终如一,它就会放过来客。”
形骸道:“不然呢?那又会怎样?”
叶娜迦颤声道:“不然它会把人吃成一具空壳。”
形骸举起拳头,让无奇法戒展露无遗,那法戒放出的梦墨罩住形骸,形骸感到周围的雾气退远了些。他看了看手掌,掌中捏着的锁链早已断了。
形骸道:“它似乎怕了我们。”
叶娜迦道:“是,但它也不会轻易放过咱们,还有可其他人呢?”
形骸额头冒汗,咬牙道:“其他人....其他人....跟着我们的还有谁?”
叶娜迦奇道:“是啊,我记得....糟了!糟了,我忘了与咱们同行之人是谁啦!”
形骸匆匆朝前赶路,但这桥依旧漫长的似永无止境。他追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极为年轻,脸上稚气未脱,满面迷茫之色。
形骸喊道:“喂!停步!”
那人站定,望向形骸,道:“你叫我么?”
形骸道:“不错!你给我站住!”
那人拔剑在手,朝形骸刺出,一道剑气如飞箭般闪至,形骸不躲不闪,将那剑气弹远。他道:“我不是你的敌人!”
那人五官扭曲,喊道:“你是谁?我又是谁?敌人又是谁?”
形骸道:“我是孟行海,你应当是与我一起来的!你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那人道:“我想不起来,对,对,我是想不起来,因为我本来就谁都不认得。”
形骸刺出心灵剑法,查知此人心灵几乎已被吃光,形骸道:“这雾气是吃记忆的妖怪,它吃了你的心,让你忘了过去的回忆,忘了未来的希望。你快回想,无论能想起什么都好!”
那人一下子崩溃,伏倒在地,一拳打在桥身,那桥坚硬无比,那人的拳头流下了鲜血。他掩面道:“我....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我知道这里极端危险,我知道我根本不够资格来这儿。我也知道我身边有两位很伟大的英雄,和他们相比,我....我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形骸道:“你不是什么笑话!你是个勇敢的人,你的勇气甚至连仙灵都敬佩。”
那人道:“你....你是不是就是我身边那厉害的同伴?”
形骸扶住那人,指了指自己,道:“我是你的同伴。”又指了指他,说道:“我记得你是冰原上的勇士。”
那人泣道:“我求求你,救救我,我知道这很丢脸,每一次都麻烦你,每一次都只能远远看着你们奋战,靠你们挽回败局,我嘴上不说,可其实...我很敬佩你。大侠,我不怕死,可...可我真的真的想帮你们,哪怕只有...只有一丝可能,我想报仇,我想用死换取些许光荣,让世人知道....我们冰原的勇士,并非处处依赖外人的孬种。”
形骸道:“你不是孬种,你很勇敢,很....”
他看着那人,见他手上的血顺着腿脚流到了地上,地上终于出现了鲜红的脚印,那是他们走过这桥的证明。
二十六 风行镇世塔
形骸心中默念:“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终于足下,始终如一,不忘初心,则达所往。”他原先本以为此言是鼓励旅客不可放弃初衷,现在见了血脚印,霎时犹如醍醐灌顶。
他一剑将自己右脚斩断,剧痛中,他身躯巨震,见鲜血流了一地。这右脚实为刑天的残骸,形骸叹了口气,又将前半脚掌切了,拿在手中。那青年与叶娜迦都惊呼:“你这是何苦?”
形骸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终于足下,始终如一,则达所往。铭文之意其实很简单,若一人能同时将脚踏在.asxs.与终点,就能到达目的地。”
叶娜迦道:“那....那你也不能把自己脚....asxs.与终点?难道要咱们退回去么?”
形骸道:“不,这儿是始发处,往前行一千里路,就是终点,我把这前半脚掌放下,一足同时位于始终,这幻境便被我所破。”
叶娜迦脸色不忍,道:“你是疯了么?若是理解错了....”
形骸道:“那又如何?大不了返回原地。”
叶娜迦道:“可你如何知道自己走过千里之遥?难不成一步步数么?”
形骸道:“我不断滴血,等血落地后不再留下印记,应当就到了。”
叶娜迦笑道:“你这疯子,不过我好喜欢。”她跳出形骸怀抱,变作一青鹿,道:“这儿不能飞,你骑着我吧。”
形骸道:“多谢。”一手高举,用无奇法戒保护两人,叶娜迦撒腿就跑,全速本向前方。
在梦海中境,叶娜迦如虎添翼,真气充沛,四肢满是劲力,一蹦一跳便越过十丈。形骸任由伤口流血,又以放浪形骸功补充,不知奔行了多久,形骸见鲜血落地后旋即消失,他道:“停下,我们到了!”
叶娜迦变回人形,扶住形骸,形骸将半截脚掌往地上一放,蓦然间,雾气消失,形骸看清所有人正在一座长桥上,不过这长桥也不过一里之长,其余人都迷茫地站着。形骸瞧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便能想起他们是谁。看来那无形仙灵被形骸所败,也放过了他们所有人。
葬后卿盘膝而坐,见形骸受伤,点头道:“原来始终如一是这意思,你足伤无碍么?”
形骸道:“接上就无碍了,我这脚可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他将脚拼凑完整,放在伤处,瞬间已然愈合。
先前那无助的青年走向形骸,道:“多谢你又救了大伙儿。”
形骸想起他叫郑千山,答道:“不必道谢,你们没事就好。”
叶娜迦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这无形仙灵叫迷雾之径,被它吞食的仙灵凡人多得不计其数。”
形骸道:“你怎地现在才说?”
叶娜迦道:“它会让人忘记它是谁,我也没法子呀。”
长桥的对岸仍有些雾气,形骸说:“那儿就是幻境的出口,走过那片迷雾,应当就是风行神针所在了。”
众人走过长桥时,仍有些忐忑不安,好在记忆再未受损。当站在迷雾边上,已感到狂风猛烈,如绳索般拉着众人,将他们往里吸。众人各运功力抵挡,才能站稳。这时,郑千山等人身上泛出红光,如披风罩体,由此能够行动如常。
形骸率先走过,只见无数龙卷风席卷天地,无数岛屿从下方升起,相互碰撞而粉碎。从天上掉落冰刀冰锥,如割豆腐般将山石切断。万千雷电无休无止地劈落,响声足以令千万人耳聋,忽然间,闪电与狂风又被凝固在空中,像是被寒气冻住,形成了路径。形骸感到万斤之力欲将自己送上天,急忙运足土行神龙功,双足踏在迷雾边上的山岩中,仿佛与山融为一体,方能保持不动。
他心中惊惧:“这风行神针就像是鸿钧阵发难一般,连仙灵都无法在此生存。”
葬后卿道:“这儿已不是梦海,而是凡世之中。”
形骸道:“风行神针原本就是为了驱散梦海所造,至少在这附近,梦海只能绕行。但既然是凡世,那就好办了。”他斩出虚度浮世剑法,命运蛛丝平复混乱的真气,在他自身三尺周围,不受寒气、雷电、飓风的侵害。他又加上几分力道,保护住郑千山等人。但每多一人,他便需消耗更多内力。
葬后卿用那魔眼环绕自己,也抵消了风灾雪灾,他庇护了吴云寒、韦腾龙、托娅,替形骸减轻了不少负担。众人望着这宏伟壮观、匪夷所思的景象,皆目瞪口呆,敬畏异常,心想:“在这里,只怕每时每刻都有惊天动地的剧变。”
叶娜迦又变作蝴蝶,飞上形骸肩头,大声笑道:“我逃过了迷雾之径,进入了风行神针,这在仙灵之中岂不又是两件天大的传奇?”
形骸道:“传奇不传奇倒无关紧要,先在这儿保住性命吧。”
忽然间,他们见天上飞过许多风行元灵,有湖图录,有云孔雀,有雷鸠,有电蛇,嘴里大喊大叫,但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郑千山道:“他们像是去作战的。”
吴云寒道:“但愿别是来杀我们。”
韦腾龙骇然道:“这里亿万元灵,动用狂风之力,一瞬间便能将我们撕碎。”
形骸施展道法,召唤出此地一个湖图录风熊,那湖图录甚是惊讶,喊道:“你们是如何来到这儿的?”
形骸道:“说来话长,风行元龙在这儿么?”
湖图录喊道:“休得无礼!你岂能随意提及主人姓名?”
形骸皱眉道:“你是我召来的元灵,应当听我的话才是。”
湖图录道:“这是我们风行元灵的国度,不受乾坤法规所限。”竟对形骸横眉竖眼,神态冰冷。
只听葬后卿恭恭敬敬地说:“这位神仙,还请告知我等风行元龙大神的下落。”
湖图录霎时变得和颜悦色,道:“这位...大人可是天上的大仙?我瞧着好生面善。”
形骸暗暗苦笑:“他明明是阴间的怪客,怎会是天上来者?这湖图录当真糊涂。”
葬后卿道:“我微服私访,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湖图录点头道:“了解,了解。风行元龙大人眼下不在此间。”
葬后卿问:“不在?那她在何处?”
风熊道:“大人需维系整个凡间的风雪雷电,故常常一去数年不归,也不知何时会归来。”
葬后卿又问:“那这风行元灵国由何人治理?”
风熊道:“是秋水大人,她是一位风行小神龙。”
葬后卿道:“她眼下何处?”
风熊道:“自然在宫殿之中。”
葬后卿道:“可否带我们去见她?”
风熊叹道:“你们当真是否有月舞者?依照规矩,月舞者要求见摄政女王,摄政女王必须接见。”
郑千山等人皆说道:“我们正是月舞者。”
风熊点了点头,飞上半空。形骸与葬后卿各显神通,跟上这风熊。
形骸见空中的元灵片刻无休,忙碌至极,问:“神仙,这些元灵在做什么?”
这湖图录极喜欢旁人恭维,听到神仙二字,欣喜不已,道:“他们在打仗。”
形骸道:“打仗?和谁打仗?”
湖图录道:“风行国,方圆九千里,少说有一百个地庭,每个地庭彼此不服,故征战个没完没了。摄政女王秋水权威不足,也唯有听之任之。唯有元龙大人亲至,所有元灵才会停战,和睦相处。”
形骸惊讶于这国度之大,也震惊于风灵这好战天性,他道:“你们不会死么?”
湖图录道:“早上死,晚上又活了,在风行神针周围,除非被仙灵所杀,否则我们不朽不灭。”
形骸道:“我听说元灵复活之后,不再是原先的那一个了,是不是?”
湖图录道:“管他呢?我不记得自己死过几回,反正活过来的那个仍然是我,只不过全想不起来自己有哪些熟人。”
葬后卿道:“不错,一个人的死活只关乎自己,不关乎旁人,只要你感觉活着就行。”
形骸道:“离摄政女王的宫殿有多远?”
湖图录道:“我们这儿是远省,宫殿离此两千三百里,也不算太远。”
众人大失所望,齐声道:“这还不远么?”
湖图录领着众人来到一条凝结的风径前,说道:“你们踩在这风之捷径上,一个时辰能行三千里路,没多久就到了。”
形骸道:“飞得如此之快,血肉会被风扯得粉碎。”
湖图录道:“真是胡说,我们从未如此。”
郑千山等人喊道:“我们是人,不是元灵。”
湖图录瞪大眼睛,似不明白其中有何差异。葬后卿道:“我护着天王三将,你保护其余人。”
形骸看向郑千山等人,见他们仍无放弃的意思,遂点了点头,道:“只有冒险一试了。”
形骸将命运蛛丝在众人身上缠绕数圈,将他们编织入乾坤的锦图中,跟着那湖图录,与众人一齐踏入风径,骤然间,众人形影模糊,如疾风般飞行。众人只看一眼后退的景物,便吓得魂飞天外,急忙闭上眼,形骸竭力施法,渐感到得心应手,而葬后卿也能应付自如。
那湖图录所言不虚,过了一个时辰,风径缓下,形骸只见一宏伟无比的巨柱近在眼前。那巨柱通体雪凝,似高万丈,升上高空,直至消失在视野中,雄壮瑰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在巨柱周围,风平浪静,无穷的元灵守卫着巨柱,操纵着气候。
二十七 如何尽孝道
众人望着这巨柱,屏住呼吸,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忽然,形骸一脚踏空,朝下摔落,他急忙将真气化作两片巨翼,带着众人踏上巨柱平台,葬后卿等人也同时站稳。
巨柱中的元灵朝形骸他们看来,目光中含有敌意,一变作人形的雷鸠飞快靠近,神色震惊,道:“你们是....凡人?”
形骸朗声道:“我们是为一件无比重要之事,特来求见秋水神龙。”
那雷鸠答道:“自从灵阳仙灭亡,我已有千余年不曾见过凡人,你们竟能来到这儿,真是命大运好。”
形骸道:“不知这位神灵尊姓大名?”
雷鸠挺胸抬头,说道:“人称云中君,便是本神。”
形骸道:“不知秋水神龙可否开恩一见我等?”
云中君道:“摄政女王本不见外人,但你们来的稀奇古怪,我若不带你们见她,只怕她会怪罪,罢了,罢了,随我来吧。”
形骸跟云中君走入巨柱里,见洁白光滑的城墙与地面,寒气无处不在。朝头顶一瞧,这一层便有百丈之高,元灵飞上飞下,甚是忙碌,但大多像是漫无目的的瞎忙。
云中君带众人踏入一天井,突然一股升风将众人吹上了天,上升了不知多高,则是一辽阔至极的宫殿,又同时是一露台,从此向外眺望,可见白云如海浪般翻卷流动。
一条二十丈长的小神龙在白玉柱间游来游去,无分毫停歇,她龙角、龙鳞、龙尾上缠绕着金色、白色的丝带,龙身有风雪拂动。她说道:“云中君,他们是谁?”
云中君道:“启禀摄政女王,他们是一群难得前来的凡人。”
秋水眸闪寒光,道:“凡人?莫非是妖母教的魔头么?为何这些魔头没被狂风闪电所杀?”
形骸心中一凛,立即答道:“秋水神龙,我们正是为摧毁那妖母而来。”
秋水发出一声龙吟,震得大殿摇晃,她长啸道:“我嗅到你们之中有仙灵的气味儿,休想骗得过我!你们正是妖母教的爪牙,想来刺杀本王!”
形骸暗叫:“我将叶娜迦藏得很严密,她居然仍察觉到了?”忙道:“我们一行人中确有仙灵,但她并无恶意。”
秋水道:“狡辩!狡辩!既然来了,就变作做我腹中餐吧!”一张嘴,吐出许多风刃,飞向众人,每一道风刃皆锋锐至极。形骸心想:“她体内真气极强,加上这儿无尽的风力,当真难以对付。”
他尚未出手,葬后卿手一扬,面前出现一道气墙,风刃在气墙之前瞬间减弱,成了阵阵微风。秋水喊道:“好厉害的魔头!”再度喷出一股飓风,其势凶猛万分,有平山分海之威。葬后卿仍是挥动手臂,将那飓风也消了。如此一来,那秋水眼神变得甚是慌乱,她发出低鸣,刹那间,这宫殿中已布满数万元灵护卫。
秋水道:“胆大妄为的刺客,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郑千山等人惊惶不定,形骸心想:“这小神龙太过急躁,根本不听人解释,难道当真要将她打服为止?”
就在这时,蓦然间,殿外云层隆隆作响,闪电在云间乱舞,风雪洋洋洒洒,宛如天幕。这无穷尽的风行真气朝某一点汇聚,成为龙形。那神龙比秋水大了百倍,闪电为角,风雪为须,冰霜为鳞,却又通体透明。形骸依稀感到这神龙似在千万里之外,若离得近些,更比此刻看来更大得多,当真支撑九霄,盘踞乾坤。
秋水骇然喊道:“元龙大人!”所有元灵全数朝这神龙俯首,仿佛成了冰雕,纹丝不动。形骸心中充满敬畏,心想:“她就是凡世北方的主宰,支撑乾坤一角的元龙?瞧她的神通,似更远在当年的神荼之上。”
元龙说道:“秋水,你缘何动怒?”
秋水哆嗦着答道:“大人,我遇上了妖母的刺客,这刺客好生厉害,必须尽早除去。”
元龙摇头道:“你实是武断,妖母的爪牙受梦海熏陶,如何能离风行神针如此之近?”
秋水道:“可这人身边带着仙灵,必有阴谋!”
元龙道:“他有乾坤天命护体,才能安然至此,而且连仙灵都能庇佑,你尚年轻,看不穿此节,我不怪你。”
秋水脑袋垂下,贴近地面,低声道:“是,臣下知错了。”
元龙又道:“乾坤使者,我该如何称呼你?”
形骸知她在对自己说话,躬身答道:“在下不敢自称乾坤使者,只不过是一凡夫俗子,名叫孟行海。”
元龙道:“孟行海?我似乎听说过你,你在东方地庭间名声虽响,可名誉不佳。”
形骸道:“世人愚昧,误解了我。”他曾无数次向天庭神灵解释妖界夺世的阴谋,但迎来的只是一次次嘲笑拒绝,因此现在并不愿向风行元龙多说。
元龙道:“你与天庭恩怨,我无意干涉。我叫北冥,乃地母女娲所造的护世元龙,我本尊并不在此,这形貌是动用龙脉而成的化身。”
形骸道:“是,多谢元龙告知。”
元龙道:“你为何要追杀那妖母?你可知那妖母的来历?”
形骸正欲告知,霍然间,冰雪将他笼罩。形骸身处一冰霜建造的四方密室中,密室中央坐着一位美丽而威严的年轻女子,她左手持一闪电长剑,又是则是一风雪法杖。她道:“你在此对我说,我不愿旁人得知。”
形骸于是将尸风、暗流、怯翰难、烛九等等遭遇、见闻、灾难、惨剧详细道来。北冥站起身,边听边走动,始终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待形骸说完,北冥叹道:“我相信你,如果你并未夸大,你对凡世北方的功劳着实不小。”
形骸道:“既然大人知我有功,还请助我铲除那所谓的‘妖母’。”
北冥又一声叹息,道:“我说了,我本人并不在此,而且我也不知那妖母藏身何处。更何况那妖母与我渊源极深,受制于天性,即使找到了她,我也无法将其毁灭。”
形骸沉默许久,说:“她是...女娲?”
北冥身躯微颤,喊道:“你怎会知道?”
形骸又告诉她自己见到的梦蛮壁画,以及自己从壁画中获得的感悟。
北冥道:“你猜得不错,那妖母正是女娲,天地之母,创造我的巨巫,这世界的源头。但她又并非....并非我认识的母亲。”
形骸茫然回答:“我实不知该....该怎么说,她既然是这大千世界,为何会深陷在北方的梦海里?”
北冥突然间语气急促,道:“你向我发誓,不将所闻告知任何人,我才会如实相告。”
形骸当即立下毒誓,北冥听了誓约,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千余年前的某一日,母亲的化身忽然造访了我,那是一个如山脊般高的女巨人。我知道母亲本尊正在沉睡,不明白她来访何意。
母亲说:‘我只是闲着无聊,四处逛逛,想在你这儿暂住一段时日,看看冰雪美景。你不必顾我,只忙你的事就好。’
她是我母亲,念及她的恩情,我不便多问,遂任由她住在风行神针中。原先,我的职责使我不得不巡视天地,确保风行顺畅,但由于母亲在此作客,那段时日,我便提议留在风行神针中陪伴她。
母亲却道:‘你忙你的,实不必对我如此客气。我一个人住,一个人逛,反而自由自在。’
我留意她的笑容中似有诡异之处,心中不安,但她确实是我母亲的化身,体内有我母亲的魂魄,这万万无可能作假。
我有心试探,假意离去,暗中布下耳目,监视母亲。监视所得的结果令我惊骇,母亲她会悄悄离开风行神针,进入梦海,找寻无形仙灵。她身怀莫名的邪法,能将那无形仙灵所有的心灵魂魄全数吞食,当她进食之际,表情饥饿而贪婪,委实穷凶极恶。她每日外出狩猎,时有所得,前后共吃了三十余个无形仙灵。
当时,这风行神针威力未减,位于梦海边境处,她胆子越来越大,偶尔会进入梦海中境,捕猎中型的无形仙灵。仙灵中流传着她的传说,皆不知她是从何而来的洪水猛兽。我知道巨巫本来自梦海,或许是无形仙灵演变而成,母亲与无形仙灵为敌,也算是造福乾坤,因此假装不知,任由她行事。
过了数十年,她再也找不到任何无形仙灵,而她也不敢进入深处,找梦海之主的麻烦。她开始钻研梦海神针,对神针悄悄动手脚,似在窃取神针中的灵气。
我再也忍耐不住,找到了她,与她对质,要她解释为何这么做。那‘母亲’大发脾气,说我不孝,从一开始便不信任她。我劝她离开,她竟对我动手,用吞食仙灵之法对付我。
我早有防备,与她大战一场,令她受了难以愈合的重伤,但由于血缘之故,我无法杀她,被她逃了。我心中愧疚,可也知道这么做是迫不得已。或许某天母亲的真魂苏醒,我会向她赔罪。
又过了百年,母亲并未再出现,真魂也并未醒来。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时,那‘母亲’的化身再度出现,袭击了梦海神针,恰好那一次我及时返回,又一次将她重创。
那时,我意识到,这母亲绝非真正的女娲,而是某种邪恶可怖的力量。她并未逃回真魂处,而是一直留在风行国度的某地潜伏着养伤。若放任不管,她会一次又一次重现,危害这镇世的巨塔。”
二十八 元灵狩猎者
形骸问:“神龙不曾派人搜寻她?”
北冥答曰:“自然找过,但我找不到,而且我十分繁忙,一年之中需持续不断地在外旅行。她一旦出现,就棘手得很,连我也无法轻易取胜,我若不在,而她趁机破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借助风行神针,在风行国度布下封印界标,阻止她外出。这封印更有预警之效,无论她在哪里,一旦露出迹象,立刻便会被我知道。”
形骸道:“这封印达九千里方圆,定然极其耗费灵气。难怪近来风行神针无法将梦海逼退,夺回失去的领土。”
北冥道:“正是如此,现如今,风行神针位于梦海中、深交界处,但更早时却是在边境上,正是为了防备那‘妖母’,不得不维持封印,所以威力才减弱至此。你见到这国度中元灵混战的情形了?”
形骸叹道:“是啊,真是混乱不堪。”
北冥道:“那封印仅封其形,难阻其意。是那妖母传出恶毒的心意,令此地的元灵变得躁动不安。风行元灵本就性急,加上妖母推波助澜,便极容易因小事而引起莫大纷争。我在时,可令他们宁定,我若不在,他们就会征战不停。而那妖母的手眼散播在外,操纵了不少仙灵与梦蛮,成立了所谓妖母教,在风行国度之外甚是猖獗。”
她在形骸面前停下脚步,凝视形骸双眼,道:“你若有线索,务必助我将她找出来!我会让秋水帮你,无论想要什么,她都会答应。”
形骸道:“我只盼我与我的同伴在此行动时,不受元灵所扰,不受灾害所迫。”
北冥道:“说定了。”说着一拂袖袍,那冰砖房屋就此消融,她也已无影无踪。形骸已回到了那宫殿,众人见他归来,目光都盯着他。
叶娜迦喊道:“怎么样了?大人?”
形骸道:“元龙告诉了我一些那妖母的来历,但并不完整,我也答应她绝不外泄,故不便告知。”叶娜迦懊恼地叫了一声。
他转过身,面对秋水,道:“元龙让你协助我们追查妖母教。”
秋水勉强答道:“大人已对我说了。”她身上白光闪烁,从口中吐出八枚珠子,说道:“这是极其珍贵的定风珠,你们拿着,若运用得当,这儿的风雷冰雪便伤不了你们。但用好之后,必须还给我,如若不然,我必取你们性命。”
形骸谢过接过,将定风珠分发给众人。
秋水又道:“我忙得很,所有人都忙得很。我准你们在风行国度中自由走动,但不许惹麻烦。如有发现,立即向我禀报,听明白了吗?”
形骸听她仍极不客气,不愿与她争执,道:“知道。”与众人离开宫殿。
郑千山道:“之后该如何是好?我们根本也毫无头绪。”
形骸思忖:“这国度广袤无边,若一块块搜索,却不知该搜到何年何月?”
正苦思无果,宇豪脸色一变,道:“徐谋图!我感应到那厮了!”
郑千山、韦腾龙等喜出望外,道:“真的?那他一定离此不远。”
宇豪道:“不远,不远。差不过离此一百里路。”说着手指一方向。
形骸心中一宽,道:“看来总寡头的秘法还挺管用。”他见先前带他们来这儿的风熊仍在一旁,道:“神灵,有风径能通往那边么?离此一百里远。”
风熊道:“你们问我总算问对了人,我常常闲逛,对风径最为熟悉。”说着将众人带出神针,找向风径。众人手持定风珠,果然不再畏惧风雪。
形骸听吴云寒问道:“宇豪,你真决定如此?”
宇豪冷笑道:“我早已说过多次,除了我之外,此事无第二人能办到。你们心中对徐谋图的恨意,不及老子半成。”
郑千山等人眼中流露出敬佩之意。
形骸问道:“宇豪前辈莫非有对付徐谋图的手段?”
宇豪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与那老贼同归于尽罢了。见到老贼时,无需你们出手。”
郑千山见形骸神情迟疑,道:“孟大侠,先前你们说要与徐谋图联手,但他终究是我国叛徒,该由我们处置。”
葬后卿打断他,说道:“你们要杀此人,我并无异议,但至少必须从此人口中问出妖母下落。”
韦腾龙道:“大人,实话对你说。”他取出腰间那形影不离的铁管,道:“徐谋图盗取了我国的幻灵水斑,但他有所不知,说起当世对这幻灵水斑钻研之深,无人能出总寡头之右。一直以来,总寡头暗中用幻灵水斑,钻研秘药、兵刃,并设想克制仙灵之法。正因为徐谋图夺取了水斑的幻灵真气,对我们而言,反而有了莫大的弱点。”
形骸道:“什么弱点?”
韦腾龙道:“具体如何,我也说不清。但总寡头利用一人对徐谋图心中的恨意,造出杀他的杀手锏。宇豪....师叔他为了赎罪,自告奋勇....”
宇豪喝道:“谁说我是为了赎罪?只不过那老贼害我极深,我非杀他报仇不可,反正老子中徐谋图之毒,也活不了多久。”
韦腾龙点点头,横握铁管,又道:“若遇上徐谋图,千山、托娅、云寒还有我四人用这铁管对准老贼,可令他行动迟缓。宇豪师兄趁机抓住徐谋图,引爆自身真气,两人都必不能活。可是那徐谋图狡猾无比,若不能一举成功,被他逃走,非但宇豪师叔白白惨死,我们今后再也无望杀他。”
形骸道:“你们冰行牧者视生死大事宛如等闲,确实令人敬佩,可....”
韦腾龙、郑千山、吴云寒、托娅同时向他跪下,说道:“但求孟大侠成全!”
形骸无可奈何,看向葬后卿,葬后卿道:“由他们好了,待杀了徐谋图后审问其魂魄,并非难事。”
形骸将四人扶起,道:“就照你们说的办。”四人尽皆大喜。
湖图录将众人引至一风径前,道:“这风径也很快,百里之遥也不过几句话功夫就到,你们紧跟着我,别飞过头了。”
众人再度步入其中,霎时如炮弹般被推上了天。不一会儿,风熊喊道:“跳!”形骸等人立即一跳,扑通扑通几声,摔入深深的雪地里。
他们所在之处冰山千万,雷电恒动。风熊说道:“这里叫燕飞城,许多仙灵住在此处。”
叶娜迦笑道:“这不是废话么?这是风行龙脉的源头,风灵之多,乃是天下之最。”
形骸道:“看来这些冰山是元灵的住处了?”湖图录道:“这话说的不差。”
忽听吴云寒惨叫,众人一瞧,她整条胳膊被冻得发紫,随后如冰棍般碎裂。韦腾龙喊道:“师妹,这是怎么了?”
吴云寒道:“我不小心将定风珠落在地上,寒气一冻,就成了这幅模样。”
话音刚落,空中无数冰锥落下。众人慌忙躲避,见冰锥轻易将整座冰山刺得粉碎。风熊道:“你们不必躲,有定风珠,这冰锥伤不了你们。别被冰山压伤才是真的。”
形骸感叹道:“这冰锥之利,足以与剑神的剑气向媲美。”众人镇定下来,形骸替吴云寒治伤,约一个时辰之后,她断臂复原,但仍无法活动自如。吴云寒道:“多谢,我...只要能动用这铁管就行。”
宇豪郑重万分,打坐许久,说道:“徐谋图就在这山地某处,离我们五里远。他还不知道咱们到来,我们速速行动,攻其不备。”
众人动身进入山谷,踏着冰径,绕过冰山,小心前行,赫然间,前方地势变得极为开阔,居然是谷间一块大平地,这平地虽然甚是宽阔,可却甚是熙攘,数百个风行元灵聚在此间。而徐谋图坐在一块大石上,已被风行元灵包围。
一化作老人的元灵朗声道:“吃我同胞的仙灵!你已死到临头了!”
徐谋图面目全非,并非老者,而是年轻的仙灵模样,他垂着脑袋,突然低声发笑,身子颤抖的厉害,他道:“死到临头?死到临头?哈哈,哈哈哈!恰恰相反,我觉得我永远也死不了。”他凌空一抓,一只云孔雀被他掌心吸了过去,他张开嘴,口中吐出道道银丝,刺入那云孔雀,霎时,云孔雀身体溶解,变作真气,汇入徐谋图身中。
众元灵见状大骇,形骸等人也震惊异常。郑千山道:“他这是什么功夫?”
形骸道:“他确实找到了妖母,但...非但未能杀了妖母,反而被妖母降服,成了她的爪牙!那银丝正是妖母的邪法!”
元灵们愤怒地扑向徐谋图,徐谋图道:“我方才重生,正好饱餐一顿!”左拳连打,将十余个元灵打翻在地。右拳探出,抓住一风熊,银丝探出,霎时将这风熊也吃了。众元灵朝他打出雷电、发出狂风,徐谋图不躲不闪,任由元灵击中,然后杀入元灵中,一眨眼间,又有许多元灵惨死。
众元灵惊怒万分,胆小的当即逃走,喊道:“我去请救兵!”自恃勇猛的继续猛攻,却万不是徐谋图的对手。徐谋图已杀了百余个元灵,其中一半被他吞噬。此人神色凶残而贪婪,似乎远未吃饱。
郑千山见徐谋图仍未注意到己方,喊道:“我们上!”
此刻,另有大量元灵赶到,一见形骸等人,喊道:“妖母教的同党!一齐杀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过来。韦腾龙等人急道:“我们是秋水神龙的客人!”众元灵杀红了眼,对此充耳不闻。
二十九 梦醒山河亡
只听葬后卿喊道:“我等奉秋水神龙命令行事,这定风珠便是明证。”他的话盖过风雷之声,众元灵全数听得清楚,霎时激起反响极大,他们不再袭击形骸等人,转去攻打徐谋图。
徐谋图道:“来得好!”指甲中长出银丝,当做大刀般劈砍,杀死更多元灵。
形骸道:“他已经尽然是仙灵了,为何能在风行神针领域内行动自如?”
郑千山道:“别管那许多,上去截他。”
徐谋图也看见众人,说道:“你们也前来投靠主人吗?”
形骸、葬后卿同时跃起,瞬间已欺到近处。形骸斩出虚度浮世,葬后卿朝徐谋图打出一掌。徐谋图身上彩光回转,双掌同时拍向两人。三人内劲冲撞在一块儿,咔嚓一响,好似天塌,气浪如地震海啸般朝外涌去,将众元灵吹得七零八落,皆摔在数百丈之外。
郑千山骇然道:“他们三人竟有这等功力?”其余人虽知道孟行海、葬后卿两人了得,但不知功力竟强到这般境界,一时也惊讶至极。
风雪散尽,孟行海与葬后卿现出身影,徐谋图却已不见。托娅急道:“老贼跑了?”
形骸道:“我真气已缠住了他,他逃不走。”
宇豪也道:“用不着你,我知道这老贼在哪儿!”
众元灵再度飞上天空,喊道:“追那魔头!”顷刻间汇聚成浩浩荡荡的气流,追入山谷。
只听葬后卿说:“他本就打算逃走,小心,或许他布下陷阱。”
韦腾龙道:“但万不能再让他逃了。”话音未落,宇豪浑身妖火熊熊,一马当先,在前头急追。韦腾龙等化作月兽形态,也是竭力狂奔。天上是数千元灵,地上也是奔行如洪,场面盛大,却也极为混乱。
约莫追了一个时辰,前方一座大山拦住了去路,郑千山环顾两旁,也有冰山环绕。众冰山直上直下,陡峭险峻。上空狂风横栏,令人无法翻越。
郑千山大口喘气,道:“老贼...去了哪里?”
托娅“啊”地一喊,道:“孟行海人呢?还有那女仙灵也不见了。”
郑千山上下张望,粗粗一数,只觉追击的元灵也少了将近一半,幸好宇豪仍在。他定了定神,道:“是不是当中走了岔路?老贼莫非翻山跑了?”
宇豪沉声道:“他就在这里!离我们很近!”
有元灵问道:“你能跟上他?快说他在何处!”
宇豪转动目光,眼神由困惑转为惊讶,由惊讶转为惊惧,他颤声道:“他...他无处不在!他将我们包围了。”
众人大吃一惊,道:“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中了老贼的迷魂术?”
蓦然间,他们听见空中传来异响,直震得众人头晕耳鸣,摇摇晃晃。许久之后,异响消失,抬起头,又见到一个极大的怪物朝众人飞了过来。
那怪物浑身由雪白的羽翼组成,数目无可数清,庞大得足以覆盖山脉,它一边飞,一边鸣叫,翅膀振动旋转,好似漫天的天鹅正在舞蹈。
一雷鸠老者惊恐地喊道:“是...无形仙灵悼亡?为何它能到这里?”
那无形仙灵悼亡朝下俯冲,翅膀卷动,不少元灵被吸了过去。那些翅膀散开,怪物体内出现一熔炉般的圆球,众元灵跌入圆球之内,立刻焚烧而亡。
众元灵朝那无形仙灵投掷风剑雷枪,口吐风雪冰石。那悼亡翅膀圈转,抵挡了大半攻势,继续吸食元灵。众元灵吓得四散而逃,不少逃回原路,却发现原路上也被高山拦住。
郑千山道:“糟了,确是陷阱!”
韦腾龙拔出那铁管,道:“反正活不成了,与那老贼拼个死活!宇豪,快些将老贼找出来!”
宇豪急的团团转,道:“老贼无处不在,可又不知在哪儿!”他一掌披在冰山,那冰山裂开一缝。他绝望喊道:“我感到老贼就在冰山里,可他明明不在。”
托娅道:“你神志不清了吗?在胡说些什么?”
宇豪怒道:“老子清醒的很!那....”话还没说完,悼亡发出低鸣,朝此撞来,众人只感到一股巨力吸住他们,将他们扯向空中,那定风珠在这无形仙灵面前竟全无用处。其余元灵绕到悼亡身后,持续不断地攻击,却难阻这悼亡半分。
众人齐声尖叫,自知难逃,不料那吸力突然中止。众人重重坠下,摔得浑身皆痛,却心想:“好歹活了下来,是谁救了我们?”一抬头,见那葬后卿漂浮在前,挡住了那无形仙灵。
悼亡再度发出鸣响,用熔炉吸葬后卿,葬后卿飞速靠近那熔炉,刹那间,他手中多出一柄星铁长剑,朝悼亡一刺,悼亡哀嚎,竟被这一剑洞穿。它扇动翅膀,将葬后卿吹向远方。葬后卿身后浮现魔眼,将他身形稳住。
吴云寒道:“那熔炉莫非正是这悼亡的弱点?”
只听那老雷鸠喊道:“那熔炉连真气都能瞬间熔化,绝非是什么弱点!这人是如何伤了悼亡的?”
悼亡转头,一下撞入高山,将顶峰吞噬,随后那熔炉绽放太阳般刺眼的光芒,无穷的火石从熔炉中射出,恰似一场火雨,风行元灵最是怕火,短短片刻便被烧死众多。郑千山等人急忙躲避,惊险万分地闪开。
葬后卿晃动身影,灵活无比,非但避开所有火石,又一次朝悼亡刺出一剑,悼亡身躯巨震,哀鸣着向远方逃窜,少时已隐没了形迹。
众人劫后余生,心情好转了些。幸存的元灵纷纷说道:“这凡人本领好强,幸亏有他,我们才能活命。”“他有秋水神龙的定风珠,听说是元龙大人派来保护我们的。”“可这里又是何处?我在这山谷住了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地方。”
葬后卿降落在地,韦腾龙等忙朝他靠拢,其余风灵也围了过来,郑千山道:“葬大侠,你见到孟大侠了么?”
葬后卿道:“不曾。”
宇豪咬牙道:“徐谋图就在这里,我万分确信,可偏偏....偏偏找不到他。”
托娅道:“我说啦,是你中了仙灵法术。”
葬后卿道:“我们都中了仙灵的法术。”
众人脸上变色,道:“什么法术?就像那迷雾之径一样么?”
葬后卿道:“无形仙灵本无法在风行神针的领域内生存,但那悼亡却畅通无阻。我们本与孟行海他们同路,忽然之间,却有一半人消失。宇豪能感应徐谋图,可他却似遍布各处。究其原因,乃是我等已中其法之故。”
郑千山急道:“葬大侠,你就别卖关子了,事关生死,若中了那法术,我们正该设法破解才是。”
葬后卿道:“那法术将我们纳入徐谋图的梦境之中,这冰山是他梦境想象,那无形仙灵应当是妖母寄放在这梦境里的。正因为我们身处梦境,所以风行神针无法驱逐无形仙灵。也正因为是梦境之内,数千人无故失踪。”
郑千山只听得浑身冰冷,魂不附体,他道:“这...这如何可能?”其余人也都恐惧地望向四周,浑身颤栗。元灵中有人问:“我们该如何出去?”
葬后卿还未答话,空中出现一巨大的黑影,比之先前的悼亡更高了一倍,那黑影现出面貌,正是徐谋图,他仰天长笑,说道:“聪明人说聪明话,了不起,了不起。葬后卿,你居然能想通此节,倒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本想让你们多猜上一会儿。”
郑千山急道:“他怎能变得如此之大?”
宇豪道:“定是幻觉!”
徐谋图道:“在我梦境中,幻觉也是真实!”他动了动手指,一股寒潮涌向众人。众人急运功相抗,可那寒冷冻血蚀骨,实是难以抵挡。徐谋图哼哼笑着,那风雪越来越强。
韦腾龙举起那铁管,对准巨人,喊道:“动手!”其余三人也取出这宝物,朝巨人点去。铁管尖端光芒闪烁,但巨人冷笑道:“这玩意儿指指点点的,又有何用?”
郑千山道:“那巨人也非他本尊?那他本尊究竟何处?”
葬后卿沉思片刻,抬起手掌,掌心中有一魔眼,凝视着徐谋图,说道:“不,那正是本尊,但他在千余丈之外,你们这宝物暂且无用。”郑千山等人面面相觑,闭口不言。
徐谋图叹了口气,道:“这准是秦红梅想出的把戏,让你们用这玩意儿对付我,真是鬼迷心窍。唉,说到鬼迷心窍,我原先不也是么?我竟会想着要对付‘妈妈’,直到我遇上了她,受她恩赐教诲,我才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穷心竭力地为她效劳。”
郑千山大声道:“你才是真正的鬼迷心窍,彻底沦为女妖的走狗!”
徐谋图笑道:“口舌之快,又有何用?在我梦境之中,你们皆是我的粮食。时候一久,终究会被我吞食。我这蜃幻吞海的功夫尚不圆熟,但再过不久,你们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郑千山大怒,冲向徐谋图,他知道这铁管需得离此人二十丈内方能奏效,必须设法靠近他。徐谋图抓起一块石头,朝郑千山扔来,郑千山躲闪不及,眼看就要惨死当场,那葬后卿闪身赶到,将那数万斤的巨石一掀,巨石竟冲天而去,仿佛一颗小石子般,过了许久,方才落地。徐谋图似乎震惊于葬后卿的怪力,道:“怎么...你怎能....”
葬后卿传音入密,对众人说道:“我有胜他之法,你们照我所说行事。”
三十 无空再缠绵
郑千山心想:“这老贼藏在山峰之后,离我们如此之远,如何能靠近他?更何况那不过是他的幻影,随时一逃,又如何追得上?”
葬后卿又道:“他之所以凝聚成巨人之形,是为了尽早将我们杀死。看来他这蜃幻吞海无法持久,我将你们送至近处,你们以法宝诛之。”
郑千山心知徐谋图极为机警,纵然不知道众人的杀手锏,也绝不会任由众人接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葬后卿,其余人表情也皆困惑。
徐谋图双手各抓起一块巨石,投掷过来,此人身在自己梦境中,本该随心所欲,力大无穷,然而仍有极限,这两块巨石虽然沉重庞大,但葬后卿再度用袖袍轻轻化解。
徐谋图道:“在我梦境里,你们迟早都得死!”他连抛数十块石头,无一有效,于是改变策略,打来拳风。他离众人太远,这拳风本该软弱无力才是,可在这里竟不随距离而减弱。葬后卿运功化作气墙,挡住一击,力道发散开,激起高高的雪雾飞尘。
徐谋图“喝喝”出拳,拳风如炮火般轰炸入那雪雾,他内劲笼罩百丈之地,令众人无可躲闪,料想不死也得重伤。忽然间,他见离自己十丈之内,居然出现了数个人影。他定睛一瞧,正是葬后卿、韦腾龙、郑千山、托娅、宇豪、吴云寒六人。徐谋图大惊失色,喊道:“你们如何....”
韦腾龙等也大感意外,当此时机,更无迟疑余地。他们取出铁管,对准徐谋图,铁管发出光芒,瞬间遍布徐谋图全身,仿佛一件裹布。徐谋图脸色苍白如鬼,试图挣扎,可纹丝不动,一眨眼的功夫,此人身形恢复为常人大小。
众人齐声欢呼道:“成了!”徐谋图厉声道:“这是秦红梅的诡计?”
宇豪被徐谋图陷害关押,又受剧毒折磨,无比憎恨此人,当下毫无犹豫,朝徐谋图猛然一扑。两人纠缠在一块儿,宇豪在自己心脏处一按,顿时自身溶解,化作滚滚梦墨,浸染在徐谋图身躯。徐谋图发出惨叫声,全无抗拒之力,那梦墨所到之处,徐谋图的血肉也为之融化。片刻之后,宇豪哈哈大笑道:“老贼,师兄,老子死得其所,你又何必怕死?”话音犹在,两人一齐变作雪地中的血水。
众人欣喜之余,又不免怀疑徐谋图是否已然真死。倏然,梦境中的雪山变得透明,如水烟般蒸散,众人又回到了原先的山谷中。幸存的那些元灵皆惊喜万分,跳到天上,飞舞欢庆。郑千山等人互相拥抱,托娅喜道:“我们不负众望,终于洗刷了耻辱!”
韦腾龙道:“回去之后,我们禀报总寡头,国民定会视我们为无上的勇士,我们的名字将流传万古!”
郑千山道:“宇豪师叔即使曾走上邪路,但最终改邪归正,与受妖母蛊惑的大恶人作战而亡,他的罪孽不仅全消,功劳更不逊于我等。”
天王三将点头道:“正是这句话!”
郑千山又走向葬后卿,道:“葬大侠,此事你居功至伟,若不是你一路照顾....”
葬后卿闭目不语,郑千山陡然想道:“莫非他正在审问徐谋图的鬼魂?”不敢打扰,退在一旁。托娅问道:“我们是如何一下子移动至徐谋图身边的?”四人议论纷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郑千山又去找孟行海,一时也无线索。
.....
形骸原本正在追踪徐谋图,忽然之间,惊觉非但不见了徐谋图行踪,另有多人不知去了何处。众元灵浑然未觉,继续超前冲,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巨大冰窟,元灵们纷纷喊道:“定然就在里头!”一窝蜂涌入。形骸无奈,也跟了进去。
洞中灵气充沛异常,正是一处混沌离水,洞壁、洞顶长着绯色的水晶,如一根根刺般伸出。一条风蛇碰了碰一根水晶,那水晶顿时散如烟尘,刹那间,所有水晶一齐粉碎,绯色烟尘飘荡在半空中,这景象甚是奇异瑰丽。
在这紫幕之下,形骸见到一少女站在高处,她神色凄然,倾国倾城,紫目如星光般闪烁,正是烛九。
众元灵发现了她,喊道:“这女的是仙灵!”“错不了!她与先前那贪吃的恶鬼是一伙的!”“他们吃咱们,咱们也吃她!速速将她逮住,割来零碎吃了!”
元灵们飞向烛九,忽然间,烛九紫目中光芒夺目,众元灵被那光芒一照,顿时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同时手舞足蹈,旋转跳跃,行径犹如疯癫。形骸心中一凛,决定在旁静观其变,只见元灵们越跳越疯,突然竟开始自相残杀,即使在杀戮之际,他们也欢笑跳舞,无休无止。
形骸听叶娜迦道:“你认识这女的么?”
形骸点了点头。
叶娜迦道:“这女人也是妖母的手下?”
形骸叹息一声,飘向烛九。烛九转动双眼,看着形骸,形骸以心灵剑诀防护心念,只感到她攻势如潮,凶猛卓绝。
过了许久,烛九道:“安答,你还追来做什么?”
形骸道:“你又在做什么?”
烛九道:“妈妈很喜欢我,赐给了我奇妙的法术。她让我潜入风行国,扰乱这儿的风灵。当她看见混乱时,她会由衷的欢喜。只要她一欢喜,我就能感到快乐。”
形骸道:“这话真是狗屁不通,你跟我走,我会帮你摆脱这女妖的操纵。”
烛九幽幽叹道:“你不爱我,也绝不会娶我,即使我跟你走了,受到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伤害,感受一次又一次绝望。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听你的?”
叶娜迦小声道:“大人,这女的有什么好?”
形骸陷入寂静,过了片刻,他说:“我没空听你的歪理邪说,我要将你带走,即使将你五花大绑,令你动弹不得,我也要带你走。你若抗拒,我就打服了你。”
烛九娇笑一声,道:“安答呀,若在以前,我听了这话,真不知会有多开心。”
骤然间,她化作一道紫电,手中蝉蜕拂尘变作数百利刃,如剑壁刀山,刺向形骸。
形骸横剑不动,意念发散,化作护盾,将蝉蜕拂尘根根震断。烛九后退半步,凝视拂尘,随后一抛,笑道:“这可是你送我的信物,这下可全毁啦。”
形骸道:“我只要你这人,其余乃是外物。”
烛九道:“你还是很喜欢我的,对不对?”
形骸道:“你是我的义妹!在我心中何等重要!”说话间,他闪烁至烛九背后,斩出虚度浮世剑法。烛九掌中伸出银丝,那银丝凝聚成长剑,将冥虎剑挡下。她真气浑厚异常,一招一式皆有劈波斩浪之威。但形骸借助命运蛛丝之力,与她相斗,一时旗鼓相当,更悄然将命运蛛丝缠绕在她身上,编织成形。
自从他与紫冥、怯翰难相斗之后,这虚度浮世剑法渐臻炉火纯青之境,迎敌时更加得心应手。烛九的功力稍胜于怯翰难,剑法也诡异难测。但受命运蛛丝潜移默化地诱导,百招之后,她所有动向皆符合形骸预想。她力强时形骸便躲,她变招时形骸抢攻,每一次皆能以己之强,攻敌之弱。烛九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神功,遇上形骸,竟发挥不出一半来。烛九越斗越是心急,可在形骸面前,心急又有何用?
形骸极为关心烛九,正因为此,他深知时机难得,决不能心慈手软。霎时间,形骸长剑纵横,剑光化作千丝万缕,刺中烛九四肢。烛九遍体真气刚强如铁,竟被此招一透而过,烛九剧痛之下,惨声尖叫,形骸将烛九紧紧抱住,再以命运蛛丝将她缠绕成茧。
形骸道:“九儿,委屈你了!”
烛九在茧中怒道:“你....你下手好狠!”
形骸道:“此茧能助你疗伤,放心,我会照顾你,哪怕照顾一生一世。”
烛九一时失语。
叶娜迦忍不住嚷道:“大人,你将她打得这般惨,还说要娶她,你这趣味可真古怪。”
形骸道:“我何时说要娶她了?”
叶娜迦道:“那你为何说要照顾她一生一世,这不是娶她的誓言么?”
形骸道:“我的意思是将她关押一辈子,照顾她饮食,不让她被妖母利用。”
叶娜迦道:“那你还不如一剑将她杀了算啦!”
形骸道:“你也真是,整日价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烦不烦?”
叶娜迦道:“你这大人,有时真是混账,女孩儿家的心思,你半点也不体贴关怀。”
形骸突然恼了,道:“我想的是天下大事,乾坤之危,儿女私情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狗屁?”
叶娜迦道:“对女孩来说,儿女私情才是最要紧、最重要的大事。只要心上人在身边,就算天塌下来,也是狗屁般的小事。”
形骸道:“不可理喻,给我住口,休要再扰我!”
叶娜迦道:“你才是不可理喻呢!我才懒得理你。”
就在此时,形骸背心一痛,摔向远处,那茧囊也脱手而飞。形骸用命运蛛丝停住身形,回过身,见那偷袭之人正是那叫紫冥的少年。
紫冥笑道:“孟行海,你暗算我几剑,我还你一掌,咱们两不相欠。”
三十一 青龙出世吟
形骸心想:“这青阳教的邪魔怎会在此?”此人掌力极强,出手时又欲杀了形骸,幸亏命运蛛丝护体,保住了形骸一条性命。形骸心知危险,立即运功疗伤。
紫冥化作一道黑龙影,张嘴吐出黑火。形骸施展身法,躲开这火焰,但相差不过毫厘。他见那黑火在地上留下大片黑影,心中警觉:“若被这火烧中,定会中龙蜒之毒。”
紫冥呼喊一声,那黑影中又探出黑龙,朝形骸咬去。形骸转动手腕,顷刻间剑气如潮,将扑来的小黑龙杀溃。紫冥忽然跃至近处,一脚飞踢,他动作虽快胜光影,但形骸一转头,使出道法,口吐寒霜,紫冥踢中一冰墙,那冰墙被踢得粉碎,寒气四下乱窜,紫冥被寒气所扰,身法渐趋缓慢。
形骸趁势展开虚度浮世剑法,剑光道道,其中暗藏命运蛛丝。不料紫冥周身罩上了一层影子,那影子变作八臂,那八臂动作灵活,连连出招,既挡住了剑光,又封住了蛛丝。形骸大惊:“他竟能看穿命运蛛丝?”
紫冥冷笑出掌,掌中黑火汹涌,形骸向后飘去,动作也是犹如鬼魅,避开了这一击。紫冥哈哈笑道:“我想了许久,直到想出如何破解你这把戏,哈哈,当真不易,真亏你想的出来。”
形骸心道:“葬兄说的不错,此人才智卓绝,天赋超凡,竟能在短短数日内破解了我的剑法?”
紫冥道:“瞧我这招‘青龙出世吟’!”霎时间,他那影子上的八臂变作八个龙首,随即龙首吐出黑火烈焰,猛烈异常。形骸立时想道:“他能破袭击他的蛛丝,绝破不了这乾坤正道之法!”于是将自身全编织入命运蛛丝,再使辉煌神拳,凭借命运金轮,拳法威力倍增,烈焰被他神拳一碰,立时如浪击山崖,散成零星火花。
紫冥见自创的绝学无效,怒容满面,道:“看你嚣张到几时?”火焰片刻无休,澎湃而至。形骸本就有伤,加上这少年真气太强太厚,形骸抵挡了一个时辰,已是强弩之末,喉咙一甜,唇边流下鲜血。紫冥见状甚是得意,哈哈大笑,眉飞色舞。
就在此时,只听青衣雅士在外喊道:“大人,黑龙飞舰已休整完毕,莫要在此耽搁,既然已定下目标,不可节外生枝,风行元龙的援兵正杀向此处!”
紫冥笑道:“你有所不知,此人正是心腹大患,杀他也是正经事。”
但听一声娇叱,紫光闪耀,烛九竟破茧而出。形骸心想:“糟了,忘了义妹,她竟能破开命运金轮的封锁?”又看见她身上万道银丝如水银般流淌,令她如怯翰难般脱胎换骨。形骸暗暗发愁:“她本就与怯翰难在伯仲之间,如此功力更增,我又该如何救她?”
烛九厉声喊道:“孟!行!海!我杀了你!”
形骸道:“我是为了你好!”说话时一分神,一道黑火袭来,形骸急忙出拳挡下,总算来得及化险为夷。
烛九眼中紫光灼灼,她高举手掌,往地上一拍,须臾间,龙脉中真气沸腾,化作骇人的巨浪破土而出。
形骸喊道:“你这是...断脉神功?”烛九体内有神裔血统,这断脉神功为医仙所创,从而习得此功。此功将地下龙脉视作人体,一击之下,激发龙脉潜能,可引发地震山火,委实神威难测。此刻,这洞窟中大地撕裂,真气如亿万柄重锤,猛烈地击打各处。形骸中招后,鲜血狂喷,撞在山臂上,他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见那紫冥也被真气重创,惨叫着逃向洞外。
洞中本有自相残杀的元灵,当下也恢复清醒,发出惊呼哀嚎,如风一般逃跑。形骸已无力动弹,苦笑道:“我终究还是死在义妹手上。”
他感到身子一轻,被人托起,朝外快飞,又听叶娜迦喊:“大人,我救了你,你爱不爱我?”
形骸一低头,见叶娜迦变作一只大蝴蝶,背着自己,动作轻盈,宛如梦幻,躲开漫漫真气。形骸不由得哈哈一笑,振作精神,运功挡住那些本会命中她的气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冰窟崩塌,叶娜迦与形骸借助真气反推,一下子落在数十丈外。形骸眼前一黑,终于晕厥。
....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房屋内,又见叶娜迦、葬后卿、郑千山等人皆在近处,地上燃着篝火,窗外寒风号泣。形骸呼吸了几下,功力已恢复少许,遂运虚度浮世替自己治疗。
叶娜迦立刻邀功:“大人,你看我对你好不好?是不是多亏了我?”
形骸道:“是,多谢叶姑娘,不过....”
叶娜迦道:“不过什么?”
形骸道:“不过先前在那桥上,我也救了你一回。”
叶娜迦兴冲冲地说:“你救救我,我救救你,几次三番,就会产生美妙的爱情,仙灵与凡人的姻缘,往往由此而起。”
形骸道:“你...真是异想天开。”
叶娜迦嘻嘻一笑,说道:“若不异想天开,也不用做什么仙灵啦。”
葬后卿道:“叶姑娘,此人好不容易保住一条性命,你最好莫要扰他。”
叶娜迦嗔道:“说几句话都不成么?唉,你们凡人真是麻烦。”
郑千山、托娅两人走来,郑千山道:“孟大侠,我们已杀了徐谋图。”托娅道:“宇豪师叔终于达成心愿,手刃仇敌,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形骸心中大石落地,道:“能杀了这祸患,总算是一件好事,你们如何胜过他的?”
托娅道:“此人将我等抓入他的梦境之中,我等本来只能任其宰割,幸亏葬大侠出手,才让我等能完成族群的托付。”
形骸道:“这件大事一了,你们也该荣归故里了。作为往返梦海深处,见到风行元龙的大英雄,桑提国民定会万分崇拜你们。”
郑千山与托娅对视片刻,齐声道:“我们仍愿追随孟大侠、葬大侠,对付那妖母教的幕后黑手!”
形骸不禁想起烛九,想起紫冥,他说道:“实话实说,你们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委实令人刮目相看。但当前妖母教线索已断,你们留在这儿也徒劳无益。”
他顿了顿,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道:“回去吧,回到你们的祖国,享受你们应得的光荣,不必再为了什么大义而冒性命之险。谁也不知那妖母教中还有怎般险恶的仙灵,也不知今后会有如何艰难的绝境。”
郑千山道:“大侠,我们四人获授这铁管,其实乃是一门‘四绝断梦阵法’。凭借此阵法,只要靠近仙灵十余丈内,就能令它难以行动。我们不怕死,也愿意报大侠的恩情,哪怕能帮上一点忙都行。”
三十二 功业尚未成
形骸忽然断喝道:“我意已决,休要多言!你们若执意不走,我动手赶人了!”那四人被他气势所慑,脸上表情惊疑不定,都退出了小屋。
葬后卿淡然道:“你是怕他们也被妖母操纵?”
形骸道:“我此行是为了救我一位义妹,不久之前,我见到了她。她被妖母迷惑得很深,我怕我...救不了她。我不能再让其余无辜之人受牵连。”
说到此处,他闭口不言,心想:“若真救不了她?我该怎么办?当真杀了烛九?可烛九之所以利用正神宝珠统治人心,确确实实是为了远大的理想,为何正义的大业。她并未用这正神宝珠谋取私利、贪图享乐,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勤政更辛苦的君主。苍天,苍天,你就如此对待她么?对待这么一位志向高远、大公无私的好姑娘?”
形骸见过死得更冤的人,也救过罪孽更深重的人,生与死对善恶之人都一视同仁,他很快便已下定了决心:“杀了烛九,总好过任由她替妖母作恶。”
烛九说,是形骸对她的爱置若罔闻,导致了她的堕落。形骸却觉得这与男女之情无关,而是因为她引起了那疯狂女娲的兴趣。或许形骸亏欠了她,作为弥补,形骸将救她脱离这苦海。
无论用怎样的手段。
葬后卿道:“我知道那妖母在何处。”
形骸心头一颤,抬头道:“在哪儿?”
葬后卿道:“在归真平原,那地方也在风行国度之内,离此往南,大约千里之遥。”
形骸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葬后卿道:“徐谋图死后,我捉住了他的魄,他仍记得在哪儿被妖母奴役。”
形骸甚是吃惊:“妖母绝不会放任奴仆的魂魄吐露她的行踪,这位葬兄竟能破解她的手段?”他翻身而起,道:“多谢,我这就动身。”
葬后卿道:“我亦须前往。”
形骸停在小屋门口,并未回身,问道:“为什么?”
葬后卿道:“有人命令我如此,而且我不打算半途而废。”
形骸心想:“这位葬后卿深不可测,乃是乾坤中的异数,又是何人能命令他?”随后,他登时醒悟,道:“葬后卿?葬后卿?莫非....莫非你的主使是亡神后卿?”
葬后卿道:“正是。”竟无丝毫隐瞒之意。
形骸暗忖:“为何我早先并未想到?”他记得当初在将首迷宫中,遇见了一只紫鹤,那紫鹤自称是后卿的使臣,特来相助。他还记得那紫鹤提到过后卿的帝国中有一位小皇帝,十分关切自己与将首的纷争。这葬后卿亲至险境,绝无可能是皇帝之尊,但已功力而言,他绝不在万夜皇与拜登之下。
形骸捏紧拳头,过了片刻,复又松开,他道:“后卿找那妖母所为何事?”
葬后卿说道:“命我查清妖母身份,随后将她除去。”
形骸道:“他为何以为你能办得到?”
葬后卿道:“他命我设法办到,我无法理解亡神,但这一路上,我有不少偶遇,逐渐认为此事并非不可为。或许亡神早就预料到这些进展,又或许纯粹是我运气好罢了。”
形骸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
葬后卿道:“你信得过我?”
形骸答道:“你总比郑千山他们可靠些,也好过我孤立无援。”
葬后卿道:“我一直信得过你。”
形骸笑道:“葬兄真会说笑。”
葬后卿道:“我这人从不说笑。”
两人走出小屋,形骸这才发现他们已回到了风行神针处,这小屋位于那通天的神针之下,四周仅有微风。
秋水神龙变作一俏丽冷漠的女子,站在一浮云飞毯上,另有一支风行元灵的军队跟随在后。那军队中全是一种叫做雪女的元灵,在世间极为罕见,体型高而纤瘦,各个儿高及一丈,相貌端庄,身穿冰甲,手持冰矛,数目约为千人。
秋水神龙道:“孟行海,我听说你救了我国不少臣民,杀了妖母教的爪牙,还找到了妖母教的下落。”
形骸道:“我可办不到,是这位葬兄与其余四位同伴所为。”
秋水神龙道:“总而言之,元龙大人果然慧眼识人之能,你们也果真不负众望。那归真平原是荒芜之地,无山无云,连风行元灵也不愿在那儿定居。我万万想不到妖母教的老巢竟在那里。”
形骸道:“神龙过奖了。葬兄与我正要赶去。”
秋水神龙动了动手指,说道:“这是风鲧之军,是我麾下精锐近侍,共一千之数,皆由精挑细选的雪女组成,她们每一人至少相当于第六层的龙火贵族,其中高强者更可比肩第八层的神龙骑,只是她们体质特异,只能生存于极寒之地,故凡世间难得一见。”
形骸与葬后卿朝这风鲧军众女子鞠躬行礼,众女子好似冰石,不为所动。
秋水神龙道:“还请你二人领着这支兵马,去剿灭那妖母。”
形骸闻言一愣,道:“这是北冥大人的意思?”
秋水神龙道:“大人很忙,我便替她决定了。”
形骸道:“既然并非北冥大人之命,恕我不能答应。”
秋水神龙喝道:“你这是何意?”
形骸道:“妖母厉害,非人多所能取胜,我和葬兄各有保命之法,无需她们相助。”
忽然,一雪女将领大声道:“你自以为是,居然敢轻视我们?我们姐妹联手,便是无形仙灵也能杀得。”她身边另一雪女道:“自古唯有我们看不起凡人,如今凡人竟看不起雪女,真是胆大之至!”又一站在前排的雪女道:“你二人自诩有功,但也别得意忘形了!”
秋水神龙飘临,对形骸耳语道:“妖母教是大人的心腹大患,我若能替她除此灾祸,大人必会对我看高一眼,可若是我什么都不做,她便觉得我可有可无,不值得重用。孟行海,此事已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形骸道:“那妖母法力无边,你们人数再多,也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
众雪女竖起柳眉,面如寒霜,已然动怒,形骸这才发觉她们长得尽皆一样。
秋水神龙叹道:“孟行海,你还没明白么?这儿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若我不准许,你可用不了那风径,也到不了那边。况且我已知道他们在归真平原上,你对咱们已经没用啦。”
形骸思索不答,葬后卿道:“全听神龙所言便是。”
秋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正该这样行事。”
风鲧军漂升在天,形骸叹了口气,与葬后卿赶上她们,众人踏上一处风径,如雷电般飞远。
韦腾龙等四人遥望大军远去,韦腾龙叹道:“孟大侠终究还是嫌我等累赘。”
郑千山说道:“不,他只是不忍心我们白白丧命。”
托娅道:“他这么想,不就是觉得咱们毫无用处么?”
吴云寒道:“他们二人屡次救我们性命,他们的话,我们不能不听。”
韦腾龙道:“然而我们就这样回去,族人们会怎么说?”
吴云寒扬眉道:“还能怎么说?我们创造了奇迹,我们的故事必将被人们津津乐道,流传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之中。”
韦腾龙道:“不,不,他们会说,我们是贪生怕死,半途而废之辈,抛弃了救命恩人,为了享乐与荣誉逃回了故土。也许我们会受到歌颂,但更多知情的人会嘲笑我们,唾弃我们!”
另三人不禁抬起了头,韦腾龙沉声道:“为了荣耀。”其余三人也齐声道:“为了职责。”四人伸出右手,叠在一块儿,往下一压,随即松开,再拿出铁管与定风珠,踏入风径之中。
.....
风径疾行不久,落在大雪山上。形骸望向前路,见山的那一边是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平原。形骸道:“我们到了?”
一雪女说道:“正是。”
形骸问:“为何这儿如此平静?在风行神针附近,岂能无风无雷?”
那雪女转过身,说道:“归真平原是最诡异之地,对风行元灵而言最是可怖。此地无风,甚至无呼吸之气。平时风行元灵来此,决计活不过一时三刻。”
形骸道:“为何风行国度内会有这等地方?这就像大海中一处枯竭空地,委实毫无道理。”
雪女道:“梦海之中,本就毫无道理可言。”
叶娜迦笑道:“对我可没用,我们仙灵可不会窒息而死。”
雪女道:“若不是定风珠,你在这儿早死了千百次了。”
叶娜迦甚是气恼,哼了一声。
形骸皱眉道:“这平原如此广大,我们又全然不知妖母教究竟在哪儿,总不见得憋住呼吸,一寸一寸土地找过。”
葬后卿道:“我可不用呼吸,只是搜寻起来,耗时不少。”
雪女摇头道:“数千年来,我们曾无数次从千丈高空俯视这荒芜大地,这儿连一座山都没有,妖母教的老巢,无论是庙宇还是小屋,绝无法隐藏形迹。”
又走来一雪女道:“凡人,是不是你搞错了?”
葬后卿道:“不会。”
形骸笑道:“葬兄办事比我牢靠得多,我会犯错,他是万不会弄错的。”
众雪女从腰间取出一水袋,水袋中流出透明清澈的水,形骸只觉得这水远比寻常的水更清,仿佛无形的空气一般。雪女张口一吸,那水流入她们口中。
形骸奇道:“这是美酒么?”
一雪女答道:“这叫风液,乃是如水般的风,只需喝上一口,便可在密不透风之处呼吸上数月而无气绝之虞。”
三十三 古城久无人
随后,她又指着身上银甲,道:“这铠甲名叫‘凝风’,与风径一样,是冰冻而成的风。穿着凝风,喝着风液,我们雪女才能深入这死地一般的归真平原。”
她身侧的雪女说道:“但这儿没任何遮掩,为何以往从未发觉可疑的地方?此地方圆百里,该如何搜找?”
形骸察觉左手微颤,他暗暗心惊,知道正是九耀神所赐的那卷银丝。到此处,这银丝终于有了感应,告诉形骸那堕落女娲的确切下落。
他举起左手,让众人瞧见,一雪女道:“你癫痫发作了?我听说凡人会患癫痫症,身子抖个不停。”
形骸咳嗽一声,微觉窘迫,道:“我的左手知道确切的方位,你们都跟着我。”
他施展风行龙火功,将真气化为空气,踏入平原,果然感受不到丝毫微风,若非他持续运功,也早已无法呼吸。那左手暗示方位,每当形骸找对了路,左手震动得便更加厉害,当它震颤得无法控制时,又突然静止,再无动静。形骸道:“就是这儿了!”
众雪女望向四周,什么都没有。
雪女中一位将领说道:“这儿哪有妖母教的影子?”
葬后卿道:“应当是在这冰雪之下。”
那将领皱眉道:“真的?难道要咱们将冰掘开么?那些妖母教的人又是如何进出的?”
葬后卿道:“他们另有入口,但我们只有掘冰一条路可走。”
将领当即下令:“拿铲子来!看看下头究竟有什么?”
一雪女手持雷剑,在冰层上一斩,竟不能留下划痕。她摇头道:“这雪太坚硬,铲子根本不行。若是用剑用刀,又不称手,不知要挖到几时。”
形骸脑中忽有灵感,掌中出现冥虎水剑碎片,在冰层上抚摸片刻,道:“这冰层是将平原的空气凝集冰冻而成的地面,难怪这儿全无空气。”
雪女们也纷纷伸手触地,惊觉他所言不错,接连小声议论起来。将领喊道:“肃静!”又问形骸:“为何会如此?”
形骸道:“五行之中,以风生水。这下方的水行真气极强,将风都吸引过来,经数千年时光,才形成了这奇异的冰层。”
冥虎水剑应该就在下方,当冥虎剑破碎之时,或许是冥虎水剑带走了大量真气,更胜过形骸目前所获的其余三剑。
那将领愕然道:“竟有这等事?”
叶娜迦道:“喂,女冰块,我的大人聪不聪明?”
那将领略一沉默,道:“我名叫冰玉,乃是全军统帅,先前对你们甚是无礼,还望宽宏大量。”
形骸道:“将军何出此言?我之前的言语也多有得罪。如今我们正该共同进退才是。”
冰玉道:“若如你所言,这冰层只怕厚达千丈,该如何破开这冰层?”
形骸道:“你们都是风行元灵,需借助诸位之力,将这冰层中的风抽尽。”
他绕着冰层走了数里路,边走边沉思,命众雪女环绕成圈,围着一片空地,布成一简易的阵法。他用掌中的银丝在中央刺出一口子,微弱的风从中吹出。形骸道:“各位立即运功,将风抽出来!”
众雪女操纵风雪乃是拿手好戏,霎时间,众人举起手掌,对准那破洞,运风行法术。洞中的风飞快外泄,渐渐增强,不久已如决堤。那破洞如针眼大小,变作饭碗大小,又变作水缸大小,过了一个时辰,轰隆一声,冰层粉碎,狂风如万兽腾跃,涌上天空,化作风液,流向各地。大半天后,众雪女之间出现了一个径长二里的大洞,她们目光灵敏,依稀看到这千丈深渊之下,有房屋、楼宇、高塔、街道。
冰层掩盖了一座城市。
众雪女欢呼雀跃,互相击掌庆祝。冰玉满意地笑了笑,又喊道:“现在庆贺,为时尚早!需尽快杀了那妖母!”
形骸对葬后卿道:“这城市是人造的,绝非出自元灵之手。为何在风行神针附近会有一座城市?”
葬后卿道:“梦蛮的壁画描绘的或许与此有关,但无论如何,下方的常人决计无法存活。”
形骸道:“但似乎不像是阴影境地,里头不会有亡魂么?。”
葬后卿道:“不,不是阴间,气息倒有些像梦海边境。”
形骸身后两个雪女突然拍了拍他的肩部,皆笑道:“小个子,真有你的,你怎能想得到?”
形骸在凡人中算不得矮,但和雪女相比,实如孩童一般,他道:“时也,命也,仅此而已。”
左边那雪女道:“我叫冰丝,乃是风鲧左将军。这城市之中必然布满风险,待会儿打斗一起,我会照看你的。”
右边那雪女道:“我叫冰壶,乃是风鲧中郎将。你二人躲在咱们之间,莫要乱跑,免得咱们保护不了你们。”
形骸苦笑一声,望向葬后卿,葬后卿耸了耸肩,形骸于是答道:“我们能应付得了。”
冰丝道:“别勉强啦,你二人已立下大功,可以功成身退,不必再犯险,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我们是风行国最精锐的军队,待会儿你们一见便知。”
那统领冰玉说道:“布成御敌阵型,进入深渊!”雪女先锋乘风而下,中军随后,后军跟上。形骸与葬后卿被后军环绕着,少时脚踏地面。
这城市中甚是明亮,冰层闪着银光,照得宛如白天。前后左右一看,可见这城市延伸极远,虽然难以估算,但至少占地三十里。城市中空气充足,楼房皆高大结实,精致美观,确是出自灵阳仙的手艺。
在众高楼上方,有一座摩天巨塔如鹤立鸡群一般,它约五百丈之高,好似无所凭依、悬挂空中的冻结瀑布。其余楼宇纵然精美,与之相比,实显得相形见绌,粗陋不堪。
众人不约而同地心想:“那定然就是妖母所在了!”
冰玉大声道:“把兵刃都拿出来!全神戒备,鼓足勇气,朝前进发,预备死战!”
众雪女皆铆足了劲儿喊道:“是!”取出长枪、大剑,垂在一侧,行向前方。
忽然间,大地隆隆作响,仿佛有无数奔牛朝此狂奔。众雪女脸色凝重,停下脚步,霎时宛如冰山。只见无数奇形怪状的野兽冲过街道,其形貌像狮虎熊牛,可又面目全非,长着鱼鳍触臂,浑身肉瘤,体型至少与雪女相当,它们大声咆哮,杀向大军。
叶娜迦喊道:“是咱们仙灵制造的怪物!”
冰玉道:“莫让它们靠近,投矛射箭!”
众雪女扔出长矛,射出弓箭,准头劲力皆强,瞬间击杀百余只野兽。随后再投射一轮,杀敌更多,但众野兽已至近处。
怪物实在太多,尽皆气力极大,众雪女纵然神勇,但先锋军仍被突破。中军抢上,一轮斩杀,也未能全数拦住,不少怪物杀至后军。形骸见雪女杀死众怪,也见众怪将利爪尖牙刺入雪女身子,将雪女撕成碎片,这雪地很快变成了粉色。怪物的残肢,雪女的血肉,洒在了四周。这雪女虽是元灵,但被怪物所杀,未必能够复生。而雪女柔弱美丽,令这厮杀更添了几分凄惨之意。
冰丝、冰壶喊道:“小个子,躲好了!”手持兵刃,浑身冰霜缭绕,冰丝长矛一刺,将两个怪物洞穿。冰壶大刀横斩,将三个怪物拦腰斩断。
形骸见一牛头巨怪低下头,双角顶向冰丝,冰丝抛了长矛,双手一抓,捏住其双角,她大喊一声,将那双角冻裂,不料那牛头张开嘴,口中飞出数道长满尖刺的触臂。冰丝毫无防备,“啊”地大叫,但形骸从天而至,一剑将那牛头巨怪斩得化作尘埃。
形骸道:“没受伤吗?”
冰丝定了定神,道:“没有,好剑法,怎么办到的?”
形骸道:“这剑法很是繁复,解释不得。”他轻轻一跃,长剑连刺,正是虚度浮世的绝学,众怪物无可抵挡,每一个都在瞬间被形骸从乾坤中抹杀。冰丝、冰壶看得傻了,险些被妖魔偷袭。葬后卿双掌连击,掌风将那些妖魔碾碎,他这掌法并不如何精妙,但其中内劲凌厉得惊世骇俗,众雪女瞧见他如此神威,士气大振,于是咬牙血战,约小半天后,杀了数千怪物,再无其余来袭。
冰玉清点伤亡,折了十余人,形骸心想:“她们确实了得,即使遭遇这等埋伏,受如此凶恶怪物袭击,也仍然大占上风。”
他走向冰玉,道:“由我与葬兄领头,可以么?”
冰玉点头道:“你二人比我们更强,自然由你们说了算。”
此时,叶娜迦跳出形骸胸口,变回少女身材,抓起血淋淋的怪物肢体,连连摇头,道:“这真不像是仙灵的造物。”
形骸问:“为什么这么说?”
叶娜迦道:“太丑了,太别扭了,太勉强了,全无仙灵之法自然流畅、妙手偶得之美。”
形骸道:“你们仙灵的作为,有何值得夸耀?”
叶娜迦笑道:“就算不值得夸耀,也总好过这些粗制滥造、拙劣丑恶之作,大人,你说对不对?”
三十四 阳出雪消融
葬后卿问:“并非仙灵所为?或是灵阳仙所造?”
叶娜迦道:“是啊,灵阳仙想偷师咱们仙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啦。”
形骸突然想起了暗流,她是灵阳仙创造而成的巨巫,曾吞噬无数生灵。他双眼望着那冰瀑巨塔,只觉心底一阵阵寒冷,他想道:“这堕落的女娲当真是女娲么?她为何会藏在这灵阳仙的城市中?灵阳仙又为什么在这梦海里建造城市?城市中为何有这许多梦海怪物?这冰瀑巨塔到底是何物?”
顷刻间,他想撤离此处,等待风行元龙亲至,如此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但他突然想起了烛九,于是无法等待。他不能容忍烛九多在这女妖魔窟中多待一刻。
他或许不欠烛九什么,但正如烛九所说,形骸或许是错的。他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但对于烛九,对于这段缘分,形骸一无所知。
只听冰玉喊道:“全军修整,稍后出发!探子,前去探探有何异样!”两个雪女出列,变得浑身透明,悄然奔出。
形骸找一块岩石坐下,雪女都用敬佩的目光看他。形骸隐隐觉得,她们若继续朝前,皆会死在这古城中。
那堕落的女娲眼下状况怎样?她是清醒着,还是沉睡着?她曾被北冥重创,现在伤情如何?形骸该不该将雪女全数迫回家园?就像对待郑千山他们一样?她们是英勇的女勇士,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能够活着,为何要死?
冰丝在形骸身边一坐,说道:“我们雪女的寿命不过二十年,二十年后,我们会变得苍老丑陋,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因此我们从不缅怀死去的战友,死对她们而言,不过是新生的开始。而我们这些活着的,却仍在通往腐朽的道路上,苦苦地捱着。”
形骸问:“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冰丝道:“你的眼神像是在为死者哀悼。”
冰壶也坐了过来,道:“你再如何强大,也不过是个凡人。凡人总难免为死亡伤心,这就是我们元灵比你们凡人强的地方。”
形骸不想为此争论,他道:“所以,你们从出生时就盼着死?”
冰丝道:“我们确实不畏惧消亡,但却不会因此而消极怠慢。在所有风行元灵中,我们雪女一族是最英勇好战的。”
冰壶道:“我们也及时行乐,痛快的杀,痛快的玩,痛快的爱,痛快的恨。凡人,你如此瘦小,酒量只怕不好。”
形骸微笑起来,道:“我不是夸口,就算你二人联合起来,也非我之敌,差距之大,犹胜过武艺相较。”
冰丝喊道:“真是欺人太甚,一介凡人,竟敢与雪女比较饮酒?”
冰壶道:“若非行军时不能饮酒,我倒要与你比划比划。”
形骸听到前方吹响行军的号角声,他起身说:“那就说定了,从这儿活着回去之后,我与你们比拼酒量。在此之前,你们不许死。”
冰丝、冰壶头脑简单,并没听出形骸的劝诫之意,齐声回答:“一言为定!”
形骸心想:“言语中自有灵能,但愿因此吉言,能保住她二人性命。”
但若保不住呢?
那就算了。
雪女可以死,烛九可以死,葬后卿可以死,形骸可以死,但唯独那堕落女娲,她必须灭亡。
形骸、葬后卿并肩走到大军前方,冰玉皱眉道:“探子们并未返回,她们是我最好的探子。”
形骸本不想再惹恼她们,但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冰玉沉声道:“你休要动摇军心!我等视死如归。”
叶娜迦道:“你这冰块脑袋,真是不知好歹,我家大人是看你们玉雪可爱,才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形骸心想:“是啊,若她们并非是女子组成,我会不会如此相劝?但她们比大多数的元灵更强悍,这是她们的天性。”
冰玉笑道:“孟行海,你太瘦小了,即使武艺超凡,也配不上我们雪女。”
形骸暗想:“孟行海,你真是多费唇舌,自讨苦吃了。”
他们继续走向那冰瀑巨塔,但并不冒进,处处谨小慎微,饶是如此,到一处广场时,仍然遭到埋伏。更多的怪物不知从何处钻出,如潮水般杀了过来。
形骸与葬后卿朝反方向赶,形骸冥虎剑出鞘,剑气无形,更似无用,然而就是这无形无用的剑气,一旦缠住怪物,立时将其毁灭,哪怕怪物如何凶恶,如何巨大,仍难在形骸剑下活过三招。形骸杀敌越多,对这门剑法领悟便越深,脑中光芒闪现,不停涌出灵感。他使出的剑招,虽远不及青阳剑那般惊天动地、震撼乾坤,但用来杀敌,效用毫不逊色。
他只管斩杀,一人便除掉了两千怪物。葬后卿守住另一方,所杀者比形骸只多不少。众雪女此次深陷重围,又遭遇怪物突袭,本该死伤惨重,却因此奇迹般地受损极少。不过她们确实了得,纵然遇险,仍合力杀敌四千。
冰玉浑身浴血,吐出一口血痰,下令急行军,待走到一条大道上,才命令休整。
那冰瀑巨塔矗立在这地下世界之间,好似顶天的支柱,大军已朝它走了很久,可似乎全未靠近。形骸站着,抬头望向巨塔,越看越觉得它遥不可及。
忽听雪女中爆发出一通欢笑,形骸一回头,见冰丝走向自己,她张开手掌,里头是晶莹明亮的圆石。她道:“送给你,先前救我一命,也救了我们所有人。”
形骸道:“多谢,这是什么?”
冰丝道:“是雪女之泪,你们凡人喜欢不融冰,雪女之泪是最贵重的不融冰,即使在盛夏,也永远冰冷,永远不会融化。”
形骸道:“这礼可太重,我不能收下。”
冰丝瞧来有些急了,她道:“这是大伙儿的心意,我们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些眼泪。”
形骸道:“你为何不送给葬兄?”
冰丝道:“冰壶送他了,我送给你。”
形骸双手接住着圆石,感到掌心冰冷,但并非冷不可耐。他意识到这圆石并非单是眼泪,其中有雪女们感激的心意,包含着她们的灵魂。
冰丝抱了抱形骸,她的身子令人发寒,可却十分柔软。她道:“我们最崇拜勇士,因此我们崇拜你。大伙儿说你是北冥大人派来帮助我们的神使。”
形骸道:“恰恰相反,是你们帮了我。”
此刻,有人喊道:“是探子!探子回来了!”
那两个外出的探子走入人群,身上全是血。冰玉道:“冰霞,冰临,你们怎地这么慢?又为何没探到之前的埋伏?”
冰霞道:“我们遭遇怪物袭击,险些惨死,实来不及及早返回。”
冰临道:“幸好这附近甚是安全,我们躲藏至今,恰好见你们到达。”
冰玉点了点头,忽然下令:“将她们两个拿下!”左右护卫立时出手,反剪两人手臂,那两个探子尖叫一声,已然被冰锁链捆住。
冰霞骇然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二人可对你忠心耿耿!”
冰临道:“我们可并未做错事!你怎能如此相待?我万万不服!”
冰玉道:“你二人并非冰霞、冰临,究竟是谁?”
冰霞、冰临脸色剧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我们自己,怎能是‘谁’?”
冰玉道:“以冰霞、冰临之能,岂能毫无防备地被此间怪物包围,甚至被断绝后路,无法回营?即使真有敌人能将她们逼入绝境,也必然厉害得无可阻挡,她们又岂能活着逃脱?况且她们皆是视死如归的勇士,怎会如你二人这般胆怯懦弱?”
霎时,二女目露凶光,形骸见她们肌肤之下,似有那银丝钻动的迹象。冰霞身后那雪女低哼一声,后退半步,掌心已被不知什么利刃割伤。冰临挣脱锁链,口中吐出一道银光,直刺冰玉。冰玉急忙低下身子,将那银光避开。银光折转半圈,再刺向旁人,形骸立时出剑,将那银光斩断。
冰霞身躯裂开,银丝卷卷将她裹住,织成银甲,一瞬之间,她成了个遍体银光之人,再不露半寸肌肤。她微微一晃,手臂伸长,变作银光大刀,朝冰玉一斩。刹那间,冰玉腰间大剑出鞘,挡住这一刀,但她大剑断裂,冰霞趁势朝前一送,刺破冰玉胸口。冰玉朝后躲闪,总算只是受了轻伤。
形骸一剑斜劈,被冰霞架住。紧接着,形骸变招,长剑刺中冰霞,同时蛛丝已将冰霞缠绕,他再出数剑,已将冰霞四肢一齐斩断。冰霞似在喊叫,可又仿佛口鼻都被蒙住,只发出低微凄惨的嘶吼,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葬后卿已将那冰临击毙。原先压制两人的护卫都受了轻伤,但并无大碍。
冰玉道:“冰霞功力原先远不及我,为何那一刀我竟挡不住?”
冰壶道:“将军,是她那兵刃太过锋利之故。”
冰玉道:“她动作变得极快,若不然,我怎能被她击中?”
冰丝也问道:“这银丝是什么?”
形骸道:“银丝是妖母教常用的邪物,她用此物篡改人心,操纵人心,也能令人功力大涨。”
冰玉咬牙切齿,怒道:“这女妖竟....竟如此待我的姐妹!”
冰霞突然又咿呀咿呀地尖叫起来,仍是那极沉闷凄凉之声,一瞬间,她与那银甲同时碎裂,化作银粉,随风飘散。
三十五 死者却复生
那两个哨探之死令众人心头蒙上阴影,但她们仍然必须向前,无论那巨塔如何遥远,无论前方有怎样的危险。
当路过一间玉石建造的大宅时,形骸忽然听闻宅内传来声响,像是患病之人痛苦呻吟一般。形骸道:“我去查探。”走过花园,推门而入。
屋内阴暗沉寂,只听到那呻吟声,从楼上传来。形骸走向楼梯,霎时,有一女人对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说话,我要送你一份礼物,那是对你追踪我至此的奖赏。”
那声音很慈祥,却令形骸毛骨皆悚,他喊:“女娲?”
女人发出妖异的笑声,道:“上楼吧,拭目以待。”
形骸快步上楼,见楼上有四人,蜷缩于屋子四角,形骸刚想发问,又见他们的衣物甚是眼熟。形骸忽生惶恐之情,道:“郑千山?韦腾龙?托娅?吴云寒?你们为何在此?”
郑千山抬眼看他,眼中布满银丝,五官因痛苦而挤在一起,他嘶哑喊道:“我....我们想来帮你。”
形骸登时大怒,道:“白痴!白痴!我让你们滚了!你们如何闯过归真平原?”
郑千山并没有回答,但形骸已知道答案,形骸他们掘开了冰层,压抑已久的空气充满了整个平原。他们从雪女们掘开的洞口爬落,或许一下来便被妖母的怪物擒住。
形骸踏上一步,想查看他们伤情,然而弹指之间,那银丝旋转着从他们七窍中刺出,一圈圈缠住他们,他们如被一层银纱卷着,成了无面的怪物。郑千山双手变作尖刺,喉咙中传出濒死般的低哼,刺向形骸要害,动作迅捷诡异,功力似已增长十倍!
形骸避开双刺,但郑千山倒转身子,双足也变作尖刀,朝形骸连踢,形骸转腕舞剑,嗤嗤声中,将郑千山双足斩断。但就在一瞬间,他双足完好,稍退后一尺,立即再度杀来。与此同时,韦腾龙、托娅、吴云寒也变作了这银丝怪客,从后方夹击。
形骸大喊:“我让你们走了!你们这群混蛋!为何不知好歹?”他知道这不怪他们,他们只是一片好心,想要报恩,真正可恨的是那女娲,是她这恶毒的银丝。他避开一银丝怪客的飞剑,挡下另一银丝怪客的重斩,荡开银丝怪客的直刺,将银丝怪客的偷袭击退。他已分不清他们谁是谁,那银丝遮蔽了他们的脸,遮蔽了他们的身形,令他们不分男女,难辨容貌。
他们只是凶残的敌人,女娲的奴仆。
形骸咬了咬牙,霎时劈出十六剑,将他们手足一齐切断。四人摔倒,像是怪异残忍的雕像,从他们身上,形骸再感受不到半分活气。
其中一雕像的嘴唇似乎再动,依稀再说:“对不起,我们想用性命报答你,不料....”
形骸喃喃道:“我想救你们,可惜办不到,没时间了,没时间了...”他刺穿了他们的头颅,他们化作了银色的粉末。
女人道:“有趣吗?”
形骸道:“我定会杀了你!”
女人道:“风行元龙,我的好女儿,她也想要杀我,可她并未办到。事实上,她知道自己需要我,因为风是活泼的,是动乱的,是不屈的,是踊跃的,若风静止不动,那风就不存在了。我让一切混乱,挑起厮杀,风行国度才充满着无穷无尽的风力。我对她并无恶意,我对这凡世也唯有爱心,或许你不相信,但我是这乾坤万物的守护神。”
形骸道:“无数的人因你而死,另有无数的人生不如死。我没见到所谓的慈悲与爱意!”
女人叹道:“我不与蠢人多言,世人误解我,以为我是邪魔外道,然则蝼蚁意下如何,焉能动得了宇宙大道半分?你拘泥于蝼蚁之生死,境界仍渺小得很。”
形骸道:“你自称女娲,其实不过是一个伪神!”
女人道:“我从未自称是女娲,但我正是万物之母。”
两人同时沉默,也意识到不该再浪费唇舌。形骸看了看落在四角的粉末,心情茫然,他本想着悼念逝者,但心底涌起了另一个念头:“她说的没错,何必拘泥于蝼蚁生死?”
他见过太多的人死于灾难,为何还看不透呢?又为何像个凡夫俗子那般多愁善感?
他掌握着裁决乾坤的剑法,操纵着逆转命运的丝线,就像当年的圣莲与梦儿,软弱与多情是有害的,那几乎害死了她们,也会害死形骸。
运用越强大的力量,越不容许动摇。
形骸离开大宅,冰玉迎向他,问道:“你与敌人动手了?”
形骸发觉冰玉神色疲倦,满脸病容,他意识到这些雪女也承受着生死的重担,极可能压垮了她们。
他道:“敌人已死,这儿没有危险了。”
冰玉道:“这就好。”遂下令继续行军。
形骸与葬后卿并肩行于军前,葬后卿说道:“是郑千山他们?”
形骸道:“是,不过已被我杀了。”
葬后卿道:“也只能杀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杀不杀,杀的是谁,都没关系。
又行军了一个时辰,那冰瀑巨塔仍遥不可及。众雪女脚程极快,只不过这街道似乎无限延伸,走不到底。
冰玉突然弯下腰,呕出一大口血。她身边两个亲兵也软倒在地,神态萎靡不振。周围的雪女立时上前搀扶,嘴里喊道:“统帅,你怎么了?”
冰丝道:“她们都被叛徒所伤,莫非叛徒兵刃上有毒?”
形骸心中一寒,打了个冷颤,喝道:“都离她们远些!”
话音刚落,冰玉已罩上了银甲银盔,成了那银丝怪客,她手下两大亲兵也是如此。三人双手中伸出兵刃,突然斩向身边众士兵。形骸长剑早已出鞘,移形换位,挡在冰玉之前,将她兵刃架住,嗡地一声,狂风激荡,形骸只觉她真气极强,堪比九层龙火。而另一边,葬后卿也挡下了两大亲兵。
形骸喊道:“那银丝随着血液游走体内....”防住冰玉猛攻,又喊:“时候一长,便掌控人体,成了这银丝怪客!”连出剑招,令冰玉疲于防范,无还手之力,再道:“她们已无药可救,故决不能被银丝刺伤!”
冰玉统领风鲧军已久,恩威并重,人人信服,众雪女忽闻统帅噩耗,皆悲伤万分,有雪女当场便哭喊起来。
形骸仗剑抢攻,剑法无情,五招之后,冰玉蓦然粉身碎骨,已从世间消失。而葬后卿双掌齐出,打在两个亲兵胸口,将她们浑身经脉震碎,两人旋即被银丝反噬而死。众雪女惊声呼喊,泣不成声。
形骸喝道:“冰玉一死,谁是统帅了?”
冰壶擦去泪水,道:“该是我。”她转身面对众人,喊道:“大家听好了!这银丝极其险恶,任何人如若被这银丝所伤而见血,便立即向我禀报。”
众雪女喊道:“孟大侠说这银丝无法拯救,若告诉了你,你会如何处置?”
冰壶抿紧嘴唇,沉吟片刻,道:“我会处死那人,你们谁有异议?”
众雪女寂静半晌,齐声道:“并无异议!死去总好过成了怪物!”
冰壶哈哈大笑,说道:“我以你们为荣!你们都是超越死亡的勇士!”
形骸漠然地看着她们,漠然地听着她们,待冰壶说完,形骸说道:“你们全都给我滚。”
他声音无息无怒,也不响亮,但她们每一个人都听得明白。
冰壶愕然道:“孟大侠,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
冰丝也道:“但你若让我等临阵脱逃,等若令我等武名蒙羞,我等宁愿战死....”
突然间,形骸一剑横扫,将冰丝拦腰斩断。冰丝惨叫着摔下,她是风行元灵,这伤杀不了她,但已令她无法再战。
冰壶怒道:“你这是...”话未说完,葬后卿一掌将她打得吐血摔出,她在地上撑了几下,昏迷过去。
形骸道:“我数到十,你们再不滚,我便杀得你们半死,让这儿的怪物处置你们。”
冰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你...你被那妖母...”
形骸极快地开始数,众雪女惶惶不安,愤恨惊惧,当形骸数到十之后,掌中剑光闪动,立即又有雪女被他断手断脚。葬后卿掌风如潮,打得许多雪女倒地不起。
形骸道:“带上同伴,都给我滚!”
冰丝见他出手并不致命,只是伤人,却毫不留情,她虽是直爽性子,可对形骸甚是崇拜,见状不由悲恸,霎时泪如雨下,落地后成为雪女之泪,她道:“你...你还是嫌弃我们...是累赘么?”
形骸踏上一步,踩碎了那雪女之泪,喝道:“尔等皆是蝼蚁,之后的境界,非尔等能够涉足!”
众雪女见他重伤同伴,怒不可遏,向他反击,但形骸以更重、更残忍的手段应付她们,顷刻间将她们伤得残缺不全。葬后卿则遥遥出手,掌风削铁如泥,甚至把一些雪女打掉半片脑袋。众雪女见这两人如同巨巫魔神,无法相抗,心知必败,冰丝哭喊道:“撤退!撤退!就如他所说,我们回到地面上去!”
雪女们不再顽抗,背负起受伤的战友,如一阵风般逃了。
形骸见她们远去,停手不追,突然间,他仰天长啸,喊道:“痛快!我早该如此!”说罢他大笑起来。
但他口中说着痛快,心中只感到悲凉。
葬后卿默然少时,叹道:“你仍如旧时那样,不到绝境,便做不到孤注一掷,放手一搏。可一旦想通之后,手段之决绝,却又出人意料。”
形骸奇道:“什么?旧时?”他转过头,看向葬后卿,却见他已将面罩脱去,隐去脸上所有的伪装。
形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立即以为这是梦海边境产生的幻觉,又或是那狡诈的女娲施展的伎俩,但很快便看出这并非幻觉,并非伎俩,而是再真不过的现实。
眼前之人早就死了,他被形骸深藏在梦里,也只存在与梦里,他是形骸最初的恩人,最大的遗憾,最想念的兄长,是在梦境中英俊、沉着、守护着弱小,无所不能的白衣少年。
然而那个虚幻的少年,如今却活生生、死沉沉地站在形骸身侧,冷静如冰,幽静如冥。
三十六 幽梦通神车
形骸很平静,远比他预料的平静。他并未颤抖,也未大叫,更未痛哭流涕。他已见得太多,经历得太多,他感到喜悦,感到欣慰,感到多年的遗憾消失了,但他只是冷静地伸出手,问:“这些年,你一直活着?”
沉折握住他的手,道:“是。”
形骸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他的人生曾为此跌落谷底,意志消沉,沉迷于借酒消愁,可他不必向沉折提起。
沉折道:“我希望世人认为我死了。”
形骸并不奇怪,他有时也希望如此。他们开始朝前走。
形骸道:“你住在哪儿?”
沉折道:“阴间,后卿扶我当了个什么皇帝。”
形骸听他提及皇帝二字,就仿佛说起某个酒馆平平无奇的掌柜一般,不禁一笑,又问:“当年派那紫鹤,相助我们对付将首的人,是不是你?”
沉折道:“正是。你在阴间闹得动静不小。”
形骸道:“那紫鹤说你为我喝酒庆贺了,真有此事?”
沉折木然道:“我已不记得。”
形骸道:“我见过拜登,见过叶无归,见过秦桑,被亡神选中之人看似风光,可多半身不由己。”
沉折道:“我只求盗火徒能有安身之处,其余之事暂不多虑。”
形骸又想到了在草原上遇见的馥兰,问起沉折他的国家,沉折道:“那地方并不值得夸耀,我也算不得什么好皇帝。”
形骸问:“后卿是不是惩罚你,才让你来办这苦差?”
沉折道:“亡神无可捉摸,但他让我来此,是让我找那妖母,取回一件事物,若能杀她更好。”
形骸道:“什么事物?”
沉折道:“叫做黑果,究竟何用,我暂且不知。似乎千年之前,妖母的手下从后卿迷宫中将其盗走。”
形骸再向沉折提及自己种种见闻,种种历险,沉折只是听着,偶尔点了点头,既不惊讶,也不置评。但他生性如此,若是他为之惊讶,形骸反而会怀疑他是假冒的。
形骸道:“奇怪,你这假名着实差劲,我为何没猜出是你?难道我当真越活越蠢?”
沉折道:“我习练之法叫做‘灭理功’,功力越深,凡世的人越容易将我遗忘。”
形骸笑道:“这功夫用来偷东西倒也方便,办完了事,没过多久,人们就会把这事儿忘了。”
他们行进半天,同时除去袭来怪物,比之先前顾及众人更顺畅许多。然而他们脚程虽快,离那巨塔却依然遥远。
形骸道:“我们是不是中了无形仙灵的法术?”
忽然间,叶娜迦说道:“大人,我觉得很有可能。”
形骸奇道:“你怎么还留在这儿?为何不随元灵一起离去?”
叶娜迦嗔道:“你又没赶我走,再说了,这一路上我帮了你不少忙,你怎能忍心撵我?”
形骸看着沉折,沉折不置可否,于是形骸叹道:“罢了。”
叶娜迦飞出形骸衣襟,指着一处墙壁,道:“你看这些房屋上的花纹,那是某种仙灵部落的文字,他们定下了规矩,只能按照他们的规矩来,就像那迷雾之径一样。”
形骸道:“什么?又有规矩了?”
叶娜迦端详良久,道:“好像是‘欲达所欲,目不可见。’”
形骸道:“莫非想要前往那巨塔,决不能抬头看它?否则永远也到不了。”
叶娜迦拍手道:“真的!对,对,就是那样!”
形骸道:“可是这城市房屋布局像是个迷阵,若绕来绕去,反而更容易迷路。”他沉吟片刻,道:“最好从天上飞往巨塔,同时蒙上眼,只需把握方向不错。”
沉折道:“只怕行不通,这巨塔扰乱人心,令人不禁观望,哪怕看上一眼,都会前功尽弃。”
形骸抬头一瞧,见空中亦有怪物盘旋,此路非但不可行,反而极可能是陷阱。
沉折又道:“天上不行,就走地下。”
形骸、叶娜迦齐声喊道:“好办法,正该走地下!”
这城市的地底是极厚重的岩石,形骸施展土行神龙功,缓缓沉入,并无难处。沉折则挥掌打出一洞,跳进洞里。形骸这才发现地下本就有通路,而且是一条丰富的梦脉。这通道建造的很是规整宽阔,像是皇宫宽阔的走廊一般。它年久失修,有部分塌陷,但也阻止不了形骸、沉折。
形骸观察通道工艺,道:“这其中有灵阳仙的仙法。”
叶娜迦道:“胡说,明明是仙灵的格局。”
形骸道:“仙灵的造物灵动有余,持久不足,这通道怎能是仙灵造的?”
叶娜迦道:“可灵阳仙又怎能掘开梦墨的矿脉?梦墨会把他们变作怪物的。挖梦墨矿脉是咱们仙灵的拿手好戏。”
沉折道:“看来是两者联手合作了。”
形骸点头道:“不错,很可能如此。”
叶娜迦道:“先前的那些怪物,还有这城市的文字,这地下的梦墨矿通路,也许很多很多年前,仙灵与凡人共同居住在此,才能有如此盛况。这可...这可真是奇迹。”说到此处,她兴奋至极,双手张开,笑道:“我发现了这前所未有的城市,从今以后,我叶娜迦的盛名将响彻整个梦海!我将成为当世第一的女探险家!”
形骸道:“你若就此回去,还能有命宣扬你的故事。可若执意跟随我们,只怕小命不保。”
叶娜迦道:“不行!不行!我的好奇心被激起来啦,若要我半途而废,真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们猜测这通道本就是为了前往那冰瀑巨塔,又见通道正中挖空,铺上某种铁轨,铁轨上有长长的车厢,灵阳仙们应当是乘坐这车厢快速往来。
叶娜迦兴冲冲地说:“说不定这车厢还能动!我们上去试试。”
形骸走了进去,见这车厢一段一段连接在一块儿,车厢中钻出那被梦墨侵袭的怪物,被形骸一剑一个杀了。他走到最前头一段车厢,见罗盘指针,机关按键,水晶镜面,发出微弱的光芒。
形骸精通道法,更会放浪形骸功,他伸出骨刺,探入其中,片刻间便明了其中原理,心中更是佩服灵阳仙神乎其神的技艺,道:“这多节车用梦墨矿的真气驱动,顺着这轨道行动。车厢是黑铁材质,又能抵挡梦墨腐蚀。”
叶娜迦如无知幼童见了新奇玩具,按捺不住狂喜之情,催促道:“多说什么!快开车!开车!”
形骸叹道:“要开车,急有何用?”推动一闸,车中霎时变得极为明亮,车门闭上,有女子声音用灵阳仙古语说道:“诸位大人安坐,幽梦号即将启动,前往女娲神塔。”
叶娜迦“啊”地一声,道:“这车里有人?莫非是仙灵?”
形骸道:“只怕是古时记录声音,并非是人或仙灵。”
这幽梦号稳稳开动,沿着轨道加速疾驰,片刻间已远胜奔马,却又四平八稳。车厢的车窗清澈透明,叶娜迦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哪怕见到的不过是漆黑一片,依旧如痴如醉。
少时,车厢缓速停下,车门打开,女子声音又道:“女娲神塔已至,诸位大人,后会有期。”
三人离开车厢,见一出口,拾阶而上,通往地面,到了一处广阔的高台处,这高台离地二十丈,可观城市全貌,离那女娲神塔已不过三十丈远。
叶娜迦道:“我们到啦!”
突然间,沉折袖袍一拂,但听几声闷哼,数人远远摔出,又各自在空中翻身站稳。同时,另有数人从背后袭向形骸,出手无声,连气流都甚是微弱。形骸如幽魂般飘开,长剑刺出,那几人手腕中剑,惨叫声中,断了追击之势。
那几人本是隐形,此时现出身影,他们共有八人,穿龙国夜行甲,身上燃着妖火,但那妖火又像是五行龙火镀上了一层绿色。形骸心想:“瞧这几人出手非比寻常,他们这妖火是怎么回事?倒像是妖火与龙火融为一体了。”
只见那紫冥缓步走近,他叹道:“你们居然真有命找到此处。”
形骸说道:“又是你,你是如何到这里的?”
紫冥笑道:“我自有办法,倒是你们二人竟能活到此刻,真是出乎意料。”
叶娜迦轻声道:“大人,看来是另有捷径,莫非我们走了条最艰险的路?”
形骸道:“多半如你所言。”
紫冥说道:“这塔中的神器我志在必得,你们几个若也想贪图,我倒不介意多些麻烦,将你们统统杀了。”
那八大龙国高手中,有一人形骸认得,此人叫做裴经王,乃是龙火功将近第八层的隐世高人,听说也曾长期游离于梦海边境,但他此时真气妖异,只怕身手更上了一层楼,其余几人与他并肩作战,未必会弱于他。
形骸道:“裴经王!你已被妖魔邪术缠身了!你们每一人都是!”
裴经王道:“我等忠于圣上,也忠于紫冥殿下,殿下令我等经过渡化,功力倍增,我等蒙受大恩,感激尚且不及,至于是不是妖火,又有何妨?”
紫冥笑道:“他们是渡化门客,并非迷魂信徒,渡化门客是有用的狗,迷魂信徒是忠诚的狗,但不管是哪一种狗,只要受我驱使,我都一般喜爱,一般宽容。孟行海,你若不想死,不如也经受我的渡化如何?母亲虽然执意要杀你,但我却宽宏大量得很。”
三十七 玄妙又玄妙
形骸答道:“你知道这儿真正的敌人并非我们,而是这塔中的女妖,因此想暂且讲和么?”
紫冥脸上变色,蓦地哈哈笑道:“讲和?讲和?真是蚍蜉撼大树,可惜不自量。就凭你们二人,三招两式便杀得死,何必讲和?”
形骸道:“然而那妖母可畏,你我双方若是动武,徒然浪费力气而已。不如先克强敌,再了断之间的恩怨如何?”
他心知这紫冥既然认龙蜒为父,其生性必然相似。龙蜒阴险歹毒,但往往会顾全大局,有时会命其手下暂且委曲求全,待事成之后再暗算盟友,这等举动多不胜数。如今面对这神秘未知的妖母,紫冥想必不会拒绝。
不曾想这紫冥自大至极,他道:“那妖母不过是一藏头露尾、畏畏缩缩的无能之辈,我先杀尔等,再灭那妖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说罢,他朝形骸一指,说道:“孟行海此人的功夫花样极多,你们先缠住他,待我杀了他身边那无名小卒,再动手杀了这心腹之患。”
形骸朝沉折望去,叹道:“无名小卒?随你怎么想吧。”
紫冥道:“给我杀!”裴经王等八大高手身如风动,已将形骸包围。紫冥见沉折镇定自若,神态冷若冰霜,心想:“此人装模作样,在我气势之前竟丝毫不惧?莫非他是个傻子?”他有心试探,一掌打出,势若惊雷,沉折斜着挥臂,紫冥掌力竟被反震回来,紫冥心中一凛,一拳直击,将掌力打散,他冷笑道:“原来比想象中厉害一些,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折道:“彼此彼此。”
紫冥目露凶光,咬牙切齿,使出“青龙出世吟”,真气化作八首黑龙,朝沉折吐出黑火,沉折变出八只魔眼,眼眸凝视,将那黑火隔绝在外。紫冥催动妖火,却仍攻不破沉折护罩。
那八大高手静立片刻,突然间,裴经王掣出一刀,那刀身灿若水波,光芒潋滟,他朝形骸一劈,刀风如滚滚洪流,奔腾而至,形骸出掌挡住,裴经王再使出裴家绝学海妖刀法,真气犹如漩涡,绕着形骸猛攻。
形骸心想:“此人经过那所谓‘渡化’,功力已胜于当年的纯火寺五行化僧,其余几人各个儿都很棘手,若要取胜,心急不得。”霎时,他掌心燃火,化作冥虎剑,右手打出辉煌神拳,将那漩涡击破,左手使出虚度浮世剑法,剑意无形,化作蛛丝,将裴经王缠住。但此人真气浑厚,编织起来颇耗心力。
就在这时,一人冲向形骸,手掌变大,宛如澡盆,形骸运梦魇玄功,变出另一只手臂,将他这一掌拂开。那人狞笑,忽然变招,左手也变得巨大异常,捏住形骸腰腿,他用力一挤压,却落了个空,形骸已如流水般脱身。那人“哼”了一声,道:“不过是油滑之辈,真是浪得虚名!”说话间朝形骸拍出数道掌风,形骸将那掌风挡下,只觉既有土行真气之重,又有妖火邪功之戾。
又有一络腮胡子,满脸笑意的男子笑道:“孟行海的人头,便归我庄文引收下了!”他化作一道烟雾,顿时出现在形骸身后,眨眼间刺出百剑。形骸看出其中多是幻影,一伸手,已将此人双手手腕捉住。这庄文引惊呼一声,朝形骸踢出一脚,足风似刀一般,形骸跃起,到此人身后,只听喀嚓喀嚓两声,已将此人双臂折断。此人甚是硬气,忍痛不吭,摔在一旁。
随后另外五人相继出手,被形骸一一化解,这八人皆是龙火国中隐世不出,却又身经百战的大宗师,又得了妖火渡化,尽皆功力倍增,如何料到联手合围,数十招内竟拾掇不下这孟行海。
形骸则与他们周旋,渐渐编织命运蛛丝,虽仍不能一举将他们诛杀,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已暗中受形骸牵引,再过五十招,形骸度过险情,他们已奈何形骸不得,之后只需另五十回合,形骸便能将他们的性命顷刻间终结。
那八大宗师颇有耐心,变换多种武学对付形骸,皆是攻守兼备、精妙绝伦的功夫。形骸暗暗叹息,心想:“他们实是龙国可贵可敬的杰出之士,只不过被妖火引得堕落,若能不杀,尽量不杀。”念及于此,骤然竭力反击,一剑破了裴经王刀功,剑气透骨,将他定在原地。
击败这八人中最强者之后,形骸再使心灵剑诀,连刺出震慑人心的七剑,另七人心头大骇,一同向后退开。到此地步,形骸步步进击,只攻不守,时而用虚度浮世,时而用心灵剑诀,只听众人啊呀黑喝地几声惨叫,竟在一瞬之间,悉数被形骸打得萎靡不振,无力站起。
形骸击败强敌之后,再去观看沉折、紫冥之战。他没看出两人谁占上风,沉折身上毫发无伤,紫冥脸上有几道淤青,但霎时便已治愈,两人似陷入僵局,皆已不再动手。紫冥朝形骸一瞥,目光中略显惊怒,旋即又显得泰然自若,他将手中两柄黑剑还入剑鞘,叹道:“父亲说的不错,我稚气未脱,急躁冒进,确实有不足之处。”
形骸道:“你想明白了?”
瞧这紫冥神态,全不似落败模样,他笑道:“我这些狗儿不争气,我这做主人的也只能忍气吞声。孟行海,还有这位无名高手,咱们握手言和如何?”
形骸用目光询问沉折,沉折点了点头,形骸道:“你早该这么说,各自也不必浪费时间精力。”
叶娜迦倒很喜欢看人打斗,偷偷说道:“大人,这小子鬼得很,之后定会背叛你们,不,是我们!”
形骸答道:“多谢提醒,我们会多加留意。”
紫冥又道:“我本人并未输,可也破不了这位无名高手的妙法,算是你们赢了我吧。认赌服输,赢家获利,我这就把我所知的消息告诉诸位。”
形骸道:“你倒还算懂规矩。”
紫冥道:“我听这儿的灵阳仙古语说,这座塔叫做女娲神塔,是当年太阳王朝之人祭拜女娲的庙宇。”
叶娜迦喊道:“这也算不得新鲜,我们早就猜到啦!”
紫冥又道:“这仙灵女妖倒还真是性急,我还未说完呢。灵阳仙在此与仙灵合作,借助梦海真气,实现了种种奇思妙想。”
叶娜迦嗤笑一声,道:“你说些咱们不知道的吧。”
紫冥道:“这城市叫做玄玄城,其中有一奥妙神坛,这奥妙神坛有一妙用,叫做梦想成真,就是借助梦墨,将人心中所想所欲的人与事物塑造成形,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仙姿玉色的美女,无上锋利的宝刀,也能在一瞬间造出来。我之所以找这座城市,正是为了取得这奥妙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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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得授道之柄
形骸道:“你毕竟年轻,喜欢这等新奇事物。”
紫冥笑道:“都说巨巫以莫大法力初创世界,令万物成形。我倒想试试这随心所欲,万事如意的滋味儿,毕竟有趣得很。”
形骸心想:“他真正的图谋绝非贪图新鲜玩乐,定然另有目的。眼下大局为重,倒不必拆穿。”
紫冥道:“据说灵阳仙曾使凡人与仙灵共同居住在这一座城市之内,双方和睦相处,倒也相安无事。也正是得仙灵援手之故,灵阳仙得以施展种种奇思妙想,利用那奥妙神坛,创造出种种惊世骇俗的法术。可以说,若无奥妙神坛,便无鸿钧阵、飞灵甲,以及种种仙法。”
叶娜迦道:“这可奇了,在这座城里,仙灵可以随便吃人灵魂么?”
紫冥微笑道:“这我可不得而知了。”他指着那座冰瀑巨塔,道:“你们要杀的妖母就在塔内,我要找的奥妙神坛也在其中,双方并无血海深仇,更无利益纠纷,何不并肩作战?”
形骸暗道:“我之前不就是这般提议的?此人审时度势,顺势而为,心机智计也成长极快。”点头答道:“好,我们答应了。”
紫冥与形骸、沉折互相击掌订约,随后,他在所有属下心脏处一点,众属下妖火重燃,霎时已痊愈如初。形骸甚是吃惊:“他妖火功功力之强,绝不在圣莲女皇之下,倒像是某个巨巫一般。”
他们朝那巨塔走去,到巨塔门前,才更加感受到这巨塔的雄伟壮观,直径似有百丈,宛如立于崇山之下,人如蝼蚁。
紫冥取出一片四方令牌,伸手在门上一按,那门缩入两旁门缝中,众人步入塔内,灯光亮起,吼声大作,怪物如潮水般冲向众人。形骸、沉折、紫冥同时出招,几乎瞬间将众怪物除灭。
形骸道:“这些怪物又是从何而来?莫非原先是此地居民,被梦墨感染,成了这般惨状?”
叶娜迦道:“大人,这你可就错啦,明明都是凡人造的,斧凿痕迹很重。”
紫冥道:“裴经王,你告诉他们。”
裴经王低头道:“是,殿下。”顿了顿,又道:“我在梦海边境的遗迹中找到一本古书,其中有关此玄城记载。灵阳仙在这塔内钻研创世之法,从凡间运来数以千万计的生灵,再师从仙灵,改造其形体。后来出了乱子,城中人全部灭亡,那些被更改过的生灵逃出,才有如今的景象。”
他们现处于大厅,这大厅辽阔至极、气派非凡,令他们仿佛置身于旷野之中,头上罩着青天,墙壁光滑明亮,仿佛琉璃玉石所造。紫冥说道:“奥妙神坛在这高塔最顶端,那妖母想必也在。”
众人分作两拨,搜寻一圈,找到一门,当一人站在门前时,那门自会打开,里头是一银色圆盘,足以容纳一双马车。前方墙上另有数字,当是楼层。形骸道:“共有五十层。”紫冥点点头,在最后那数字上一按。霎时,圆盘托着众人,极快向上飞升。
一位青阳教徒说道:“殿下,那妖母只怕是个极端危险、厉害无比的敌手,我们贸然直闯其老巢,未免不妥。”
紫冥斥道:“你们看她行事,便知道她法力虽强,自身必有极大隐患。如若不然,她为何不亲自处置大事?她假手怯翰难、尸风等等废物,正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铁证。”
形骸道:“她确实曾被风行元龙重创,故在此休养生息,但仍然是个深不可测的妖母,决不可轻敌。”
紫冥自信得不可思议,笑道:“原来是个伤患,那就更不足为惧了。”
圆盘突然停住,大门敞开,门外是一条向上的阶梯走道。他们沿梯走过,一抬头,见一大片如梦如幻的帷幕笼罩了这巨大的房屋。那帷幕令他们仿佛置身于云海之中,云层间点缀着无数星星,时而追逐,时而漂浮,若隐若现,光芒柔和,美得令人屏息。而他们所在的这房屋也宽广得超乎想象,形骸心想:“从外表看,这巨塔决不能如此宽广,我们已不在巨塔里,那圆盘将我们送到了另外的地方,这就像当年神往的挪移之术。”
地面似是浅浅的海水,他们朝前走,像是从海滩走向海洋。走到半路,形骸见烛九盘膝闭目,坐在一庞大的无形仙灵身上,那无形仙灵则游于半空,好似遮天的蝙蝠,动作宛如鬼魅。
紫冥道:“是之前的女人。”
烛九睁开眼,眼中绽放出紫色流光,那光芒化作莲花形状。她道:“安答,你还是找到我了。”
形骸道:“那妖母在这儿么?”
烛九道:“妈妈无处不在,她是孕育这世界的起源,你与我,神灵与凡人,都不过是她的孩子。”
紫冥道:“在这探讨起源大道,未免有故弄玄虚之嫌。这位姑娘,我只想知道,若我们杀了你,那妖母就会现身么?”
烛九道:“正如我所言,妈妈无处不在,你们已在她面前,已然见到了她。”
紫冥笑道:“啊,和我所想相差不远,你正是她的化身,对不对?”
烛九指着形骸,道:“我曾深爱此人,却被他无情抛弃,随后经历无数坎坷,终于大彻大悟,看破了世间种种虚幻。也正因此,妈妈传道于我,我已得大道之柄。”
形骸仰天说道:“放了烛九!你除了利用凡人,难道就无其余手段么?若你有半分自尊,便亲自现身与我等交手!”
烛九答道:“妈妈曾说,这凡间之事,本就该由凡人亲自处置。甚至连神仙都与她有约,不得干预凡人事务。正由于此,妈妈才在凡间挑选值得信赖之人,替她守护这大千世界。”
形骸心想:“她说得冠冕堂皇,可又有何用?我绝不可能说服这疯狂堕落的女妖,与她多说无益,我们终究只有动手一条路走。”
他从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拯救被巨巫附体之人,难道真只有杀死烛九这一个选择么?烛九一生受尽了苦,为何她非死不可?
紫冥困惑问道:“听你这么说,莫非这妖母是女娲?”
烛九道:“正是。”
紫冥哈哈大笑道:“要么是你胡言乱语,要么这巨巫已经发了疯。若真是女娲本尊,为何会躲在这偏僻之处,猥琐地暗中行事,被风行元龙吓得不敢外出?”
烛九道:“妈妈意识到,与元龙的纷争毫无意义。元龙不必知道她,她也无需再从元龙那儿抢夺真气。”
紫冥道:“我全不知你在说什么。”
烛九站起身,那无形仙灵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宛如吟唱。烛九道:“你们能来到这儿,妈妈很是愉悦,你们身上都有其余巨巫的印记,但母亲能替你们解除誓约,给你们效忠她的机会。”
她外貌开始变化,长发变得缭乱蓬松,头上戴着花环,穿一身黑叶衣裙,手上一根黑树枝雕成的木杖,眼睛处一条黑色的横纹,双目呈现墨绿色。她很是美丽,却绝不使人感到受其诱惑,只是心生敬意,她十分年轻,可又甚是成熟,令人觉得她温柔体贴,慈爱得无可言喻。
形骸心头震动,心想:“这就是女娲的样貌?”
女娲说道:“三位,我已亲至,还请现出原形。”
紫冥道:“还真像那么回事!”刹那间,团团黑影包裹住紫冥,好似数十条小黑龙包围着他,他道:“我乃龙蜒之子,六大妖界亲王紫冥!我父征服万界,令群妖束手,连巨巫也无法与他相抗!自称女娲的女妖,你若不想死,便趁早投降吧!”
沉折对形骸说道:“小心。”空中霎时出现一只巨眼,那巨眼四周孕育着一场风暴,狂风烈焰翻滚盘旋,沉折融入巨眼之中,随后再度现身,他形体辉煌得犹如天神,一双眼被黑暗遮蔽,真气化作千万手臂,手臂凝聚成双翼,在沉折背后振动,这已是后卿魔眼的神功。
紫冥笑道:“我就知道先前相斗,你并未出全力。”
沉折道:“彼此彼此。”
形骸先运放浪形骸功,手持冥虎剑,身披山墓甲,然后,万千蛛丝将他编织入乾坤大道,令他功力剧增,剑诛妖邪。他当先一剑刺向那“女娲”,女娲将木杖在空中点了点,空中泛起涟漪,霎时,百道银丝出现,从前后左右反刺形骸。
形骸剑转如月,将银丝一切而断。他见地上浮起众多银甲战士,手臂化作刀刃,围攻青阳教那八大高手。形骸急道:“绝不能被这银丝刺伤,否则会受这女妖操控!”
紫冥笑道:“放心,他们已有妖火,那银丝对他们无用!”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出掌力,掌力如龙,朝女娲吐出黑炎,那黑炎在空中又再化作小黑龙,继续吐息。这攻势已比先前敌对沉折时更强了几分,但仍破不了女娲那银丝变成的铜墙铁壁。
女娲道:“那黑龙是不是教了你很久?可惜啊可惜,却没了黑龙的隐忍沉着。”
紫冥道:“我可不受你激怒!”
女娲微微一笑,掌中银丝如潮,将那黑火抵挡回去。紫冥脸上变色,喊道:“什么?”慌忙躲闪,那银丝紧追在后,片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