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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 十年如一梦

    形骸见到林间梦蛮巨人的尸首,道:“没走错路,他们也曾经过此地。”

    郑千山曾与这梦蛮巨人交过手,深知其厉害,道:“师兄师姐....他们果然名不虚传,但愿能顺利救出师妹。”

    此刻,形骸听见一声微弱喊叫声传来,他心知出了事,立即动身赶去。

    那叫声正是托娅发出,只见她双足陷入那冰树中,难以挣脱,而众多梦蛮巨人已将她团团包围。梦蛮伸出手去抓她,托娅扔出暗器,刺入梦蛮眼睛,梦蛮剧痛而大怒,于是挥手砸树,砰地一声,冰树溃散,托娅朝下坠落。

    形骸身形疾动,霎时已在众梦蛮之间。他将托娅扛在肩上,使出虚度浮世剑法,将数个梦蛮刺得尸骨无存。众梦蛮见状大惊,又施展雪遁之技,跳入雪地,四散而逃。形骸心想:“不能让他们逃跑报信!”手掌按入雪中,真气所及,土壤变作滚烫的铁水,众梦蛮“哇哇”惨叫,痛的蹿上地面。形骸长剑一抖,剑光如龙,众梦蛮的脑袋霎时上了天。

    托娅惊恐地看着形骸杀敌,良久后,眼神才渐渐恢复平静,她道:“我....我....”似要道谢,可惊吓过度,不知该如何开口。

    郑千山与葬后卿赶到,郑千山问:“托娅师姐!云寒师姐与腾龙大哥呢?”

    托娅眼泪滚滚,道:“他们....他们遇害啦!”

    郑千山脸上变色,道:“他们这等武功,竟然....究竟是怎么回事?”

    托娅道:“那时....那时....”忽然间竟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摘了头盔,不停拍打额头,道:“那时发生了什么?”

    葬后卿道:“是仙灵动的手脚。”

    形骸点头道:“她吸入了太多梦海真气。”

    托娅道:“这里太危险,太危险!咱们不该来这儿,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毫无希望。”

    郑千山怒极反笑,道:“先前你们如此嚣张,现在却又如此懦弱!什么天王三将,真是浪得虚名!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我定要营救师妹。”

    葬后卿道:“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退。”

    托娅尖叫道:“什么无路可退?继续前进,只是送死而已!我才不陪你们犯傻,要死你们去死...”

    葬后卿朝她吹了口气,托娅眼睛翻白,晕了过去。葬后卿做了个手势,半空中出现一小眼球,那小眼球的眼珠开裂,葬后卿将托娅放入眼球中,对那眼球道:“跟着我们。”

    郑千山道:“你这是道法?”

    葬后卿道:“算是吧,她在这魔眼里不会受伤。”

    形骸道:“该动身了。”郑千山略一迟疑,道:“两位,我知你们皆身负非凡功夫,但天王三将也绝非徒有虚名之辈....”

    葬后卿道:“是,我们会小心。”

    三人再往里走,见林中奇景不断,林中万物皆是冰雪化成,时而跑过冰鹿冰兔,被三人一碰便融化成雪。形骸愕然道:“这里的植物动物都无生机,然而确实活着,真是奇了。”

    葬后卿道:“不错,就算在阴间,生死之隔也甚是明显。可在这里,似乎并无生与死的概念。”

    郑千山道:“唉,这还只是梦海边缘地带,若在深处,更不知是怎般颠覆认知。”

    .....

    在一处明亮奢靡的大殿中,那叶娜迦手持一水晶球,从中注视着三人行迹,她见其中一个飞羽精兵只三招便杀尽了十来个梦蛮,心中颇为骇异,叹道:“若硬碰硬地对付他,那我可真是大傻瓜啦。”

    在她身旁,另一矮胖的仙灵笑道:“似这等凡人,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只要被咱们邀入戏园子,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两人身后的王座上,有一穿官袍、戴官帽的仙灵男子,他手掌上毛发如火,衣衫不伦不类,似乎觉得这衣帽样式甚是新鲜高贵,全不知这身打扮又老又土。此人傲然道:“我亲自出马,一瞬间便能将他们全杀了。”

    叶娜迦笑道:“那可多没意思?他们全交给我来对付。”说着话,她指了指一旁的两人,他们正是那吴云寒、韦腾龙。他们身子不断如冰雪消融,又凝结成更古怪的形状,唯有脑袋保持完好,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哀嚎,但已说不出人言。

    矮胖仙灵恼道:“你已捉了两个战利品,剩余四人,岂能独占?”

    那大官仙灵面露不屑,道:“还是由我出手,一转眼就能将他们捉了。”

    叶娜迦嗔道:“大人,你可真贪得无厌,你不是有那秦空了么?”

    大官仙灵满脸不快,但沉默片刻,终于道:“好,这几人由你二人分了吧。”

    矮胖仙灵与叶娜迦互视一眼,齐声道:“那就公平狩猎,先到先得。”说话间,叶娜迦化作一条水蛇,地面变作水池,她跃入其中。矮胖仙灵咆哮一声,身躯化作一道闪电,飞出了宫廷。

    那叶娜迦来到那四人必经之路上,目光一转,见到那矮胖仙灵比自己早到一步。两人互通声气,矮胖仙灵道:“那就用鬼打墙术,将他们拆散了,全凭自己运气。”

    叶娜迦道:“好得很呢!”她吹出梦海真气,刹那间风雪大作,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寸许之外,目不见物。矮胖仙灵再挪移冰雪,令人神智迷糊,不知不觉地走上岔路。

    纷飞的雪花中,叶娜迦见先前杀梦蛮的高手走向自己,其余人则往矮胖仙灵那边行去。她大失所望,但转念又想:“这人可是个高手,捉到我屋中,无论是做装饰还是宠物,都是一桩值得夸耀的传奇故事。”

    仙灵大多乃是热情善变之物,又绝无正邪善恶观念,全凭一时喜好行事。好起来时,往往铲奸除恶,救助弱小;可坏起来时,哪怕幼小婴儿也能摧残折磨。这叶娜迦命林中的梦蛮外出捉人,大多是噬魂果腹之用,可若是碰上中意的,便将此人改造,变作家中图腾雕塑,或是行尸走肉,也好像外来的仙灵客人炫耀。

    她盯上形骸,略一思索,已有计较:“我仍用那美人计迷了他的魂儿,只要他心生爱意,就只能任我摆布,武功再强也毫无用处。嘻嘻,谈情说爱,可真让人百试不厌。”

    她召来一小妖精,将其变作一相貌出众的侍女。这等小妖精是最低级的仙灵,真气微弱,而叶娜迦则是仙灵中的贵族,那小妖精发誓臣服于她,故叶娜迦能随意变幻其外貌。她故技重施,又变出一潭温泉,与那侍女步入池中。两人欢笑嬉戏,游水如鱼,动静传向远方。

    那高手果然朝此靠近,躲在一石头之后偷瞧。叶娜迦心下窃笑:“看傻眼了吧,世上凡人,见我这等样貌,也不必放出梦墨,立即就被我邀入戏剧之中。”

    她那侍女替叶娜迦梳理发辫,叹道:“小姐呀小姐,你这等美貌,为何铁了心要嫁给这尘世的凡人?”

    叶娜迦道:“你心境不到,自不能理解。仙灵活泼不定,轻浮散漫,宛如轻风。凡人肉体凡胎,稳定沉重,好似雪地。这风飘摇不定,一刻不停,可也令人有些疲倦。也唯有到了这雪地之上,与雪花交融,成了漫漫雪雾,岂不更加美好?”

    侍女又道:“你曾发过誓,若任何凡人取走了你的香囊,便一辈子与他长相厮守,对不对?既然如此,那香囊异常要紧,你又怎能将它随意地放在池水之畔?万一有坏人将那香囊拿走了,小姐你岂不是....”

    叶娜迦道:“你紧张什么?此地隐秘幽深,人迹罕至,哪有凡人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外头那些凶恶的梦蛮,早就将那人生吞活剥啦。”

    两人一边谈笑,一边留意那飞羽兵高手动向。那人现出身影,走向叶娜迦衣物处。叶娜迦转过身子,掩嘴偷笑。

    岂料那人竟不看衣物一眼,只是绕开温泉。叶娜迦心下恚怒,巧施法术,温泉扩大了些,那人一脚未踩稳,扑通一声摔入池水。

    叶娜迦叫道:“什么人?”

    那人喊道:“我.....我不会游水!”

    叶娜迦急忙游向那人,将他推上了岸,揭开那人头盔,道:“你是谁?为何来此?”

    那人似患了极重的病,只说道:“我叫....孟行海,你...你又是....谁?”语毕已然昏倒。

    那侍女道:“小姐,此人怎地如此没用?遇水就晕了?”

    叶娜迦道:“你懂什么?温泉里全是我的梦墨。他吸入大量梦墨,自然承受不住。”

    这本是她捉拿此人的良机,但她忽然改了主意,将此人带回城堡,再用药物将他救醒。也许是此人未按照她心意行事,令她心有不甘之故,她想要诱惑此人,令他如先前所有那些凡人般对她动情,对她生死相许,到了那时,他的魂魄才更为美味,这件事迹才更值得传扬天下。

    次日清晨,此人醒来,见到叶娜迦,问道:“你....你是谁?我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因梦墨之故,他似遗忘了自己前世之事。

    叶娜迦察言观色,这孟行海虽然困惑,可竟未对叶娜迦动心。叶娜迦好胜心起:“你少给我装傻,见到我这等样貌,岂能不痴迷沉醉?我不迷住你,便是仙灵之耻,一辈子抬不起头。”遂假扮成大家闺秀,说道:“我是住在这儿的公主,这位相公,你大可放心,在我这儿很是安全。”她言语温柔体贴,亲手用毛巾替他擦拭身子,一边暗中运迷魂之术,但不知为何,收效并不显著。

    这孟行海暂留在城堡,见了种种奇迹,甚是惊讶,道:“姑娘,我记得我曾学过道法,然则此地奇妙,实是与众不同。”

    叶娜迦笑道:“这其中大有学问,你想不想学?”

    此人极愿学习仙灵法术,叶娜迦将计就计,答应了他,并阻止其余仙灵加害此人。这仙灵法术需用梦墨才能使用,凡人无法分泌梦墨,如何能学得会?但不知为何,叶娜迦与此人待在一块儿时,竟觉得新鲜好玩,乐此不疲。而此人武功果然高强,有他作伴,叶娜迦很得其余仙灵羡慕。

    两人长久相处,竟情愫暗生,数年之后,终于共结连理。叶娜迦早已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倒觉得这夫妻之间恩爱的把戏倒也有趣,不妨长久持续下去,若能生下个孩儿,岂不又多了个玩物?

    然而,忽有一日,两人正在花园中赏花,突然之间,众多梦蛮出现,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叶娜迦花容失色,听众梦蛮说道:“叶娜迦!你野心勃勃,意图撺掇北方仙灵王之位,东窗事发,你死期到了!”

    叶娜迦恍惚记得自己确与人密谋意图暗害那位北方仙灵王,可又想不清楚。敌人发出怒吼,杀向叶娜迦。那孟行海道:“夫人,你快走!”取长剑在手,将众梦蛮杀翻,一路逃出花园。叶娜迦见他这等神勇,心中爱煞,见他受伤染血,复又心疼。

    跳着跳着,猛然间,她见那矮胖仙灵与官服仙灵现身,她喜道:“你们来了?快来救我们!”

    那两人说道:“好,我们正是来接应你的!”说罢快步靠近,孟行海察觉不对,道:“小心!”

    话音未落,已然太迟,那两人召唤密密麻麻的飞剑,刺向叶娜迦。叶娜迦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傻,竟忘了抵挡。孟行海将她一推,被众飞剑刺入胸膛,他奋起余勇,出剑杀了那两个叛徒,气息中断,就此惨死。

    在他死去的刹那,叶娜迦悲痛欲绝,感受到了断肠离魂之伤。她抱着丈夫尸体,回到最初相遇的温泉中,将他沉浸入水,她本想追随他一起消逝,但又听说凡人魂魄能够轮回,遂决定等他。她跪在池水边,为他伏地流泪,发誓永世守灵,哪怕将自己变作一座纹丝不动的冰雕。

    顷刻间,梦境消散,情景变幻,叶娜迦浑身巨震,陡然梦醒:那十年一梦,其实不过一瞬,她仍浸泡在温泉之内,那个孟行海闭目坐在岸边,宛如一位寂静的钓叟。

    叶娜迦大惊失色,忙擦去泪水,心想:“幻灵塑世功?此人竟会我们仙灵的功夫,而且功力之深,远远在我之上!这如何可能?凡人怎能达到如此境界?他身上的梦墨又是从何而来?”

十 聚气一瞬间

    形骸说道:“你输给了我,依仙灵规矩,当听我号令行事。”

    叶娜迦心中含冤,可想起那凄美的故事,又神魂颠倒,咬牙道:“你待怎样?”

    形骸道:“我要你助我将秦空救出。”

    叶娜迦嗤笑道:“你想要办这事儿?为何不要我这绝色佳人?你先前与我抢戏时,与我可恩爱得很哪。难道那都是装出来的么?”

    形骸道:“先前顺着你的戏剧行事,只想要胜过你罢了。我只要你帮我救人,其余别无所求。你若不允,此事传扬出去,你在仙灵之中可就名声扫地了。”

    仙灵天性最爱攀比炫耀,可又格外守诺,但实现诺言时却有种种伎俩花招,往往最终却能占了便宜。这叶娜迦擅长利用别人心中对她爱意,若形骸提出的要求乃是要她相伴,娶她为妻,那她仍有无数反败为胜之法,不料他并不上当。

    她暗暗着恼,道:“好吧,我带你去见那秦空。”

    形骸道:“秦空姑娘眼下怎样?”他想起仙灵残酷无情的性子,不免担忧秦空下场。

    叶娜迦心生醋意,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咱们并未伤她。你对她可好得很哪。”

    形骸道:“此言是真是假?”

    叶娜迦嗔道:“是真又怎样?是假又怎样?就算我将她折磨的半死不活,嘻嘻,你难道真舍得杀我这倾国倾城的结发妻子?”

    形骸道:“那不过是戏园中的幻觉,若秦空被你残害,我绝不会饶恕你。”

    叶娜迦怒道:“好个负心郎!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却是逢场作戏?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说到此处,蓦然心中一凛,暗忖:“他绝非凡俗,若真要杀我,刚刚就已办到了。”

    她走出水池,见形骸目光躲闪,不来看自己。她笑道:“你该看的都看过啦,还有什么不敢的?”

    形骸道:“梦中之事我自不会当真,仙灵之体,也并非真实血肉。”

    叶娜迦道:“你说我是假的?那你为何不敢看?”

    .....

    不知不觉间,雪雾浓烈,沉折察觉孟行海已与自己走散。他并不担心,因为形骸已非当年处处需他指点保护的小兄弟,已然能够独当一面。

    那魔眼中的托娅尖叫道:“这雪雾是仙灵的诡计!”

    郑千山如临大敌,说道:“不错!”

    忽然间,雪雾中奔出无数雪狐,张嘴就咬。郑千山挥剑劈砍,雪狐一触即化,他见这野兽并不如何厉害,抖擞精神,将剑舞得如同银球般,一路向前,将那雪狐斩杀。

    沉折见那雪狐消融之后,随风飘走,又在远处凝结,继续冲来,他道:“这些雪狐是雪化成,杀是杀不尽的。”

    郑千山道:“不杀又怎么办?总有杀得尽的时候!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说来也怪,他每杀一狐,勇气便增长些许,内劲亦急剧增强,待杀了百余只狐狸之后,一招一式皆荡起大风,喀喀声响,树木纷纷摧折,隆隆轰鸣,山石一分为二。

    郑千山又惊又喜:“莫非我天赋如此之高,竟自然而然地领悟了本门真气的精髓?又或者这雪狐竟能助我功力倍增?到此境界,离师父只怕已经不远了!”

    他尝到了甜头,只想再多杀一些,变得更强一些,遂奋勇狂奔,剑光如潮,那些雪狐仍不知死活、前仆后继而至。

    沉折一步赶上,一招挡住他长剑,道:“停手。”

    郑千山喝道:“葬后卿!你阻我做什么?”

    沉折道:“这雪狐有异,是故意让你杀的。”

    郑千山道:“我已说过了!若不杀,又能怎么办?总不见得被他们活生生咬死?”

    沉折一扬手,众雪狐被他真气一挡,朝后跌去,但他用劲儿恰到好处,只令雪狐摔断了四肢,并未消亡,因而也不会重新融合,众雪狐嘤嘤直叫,暂且不再猛攻。他道:“这样就行了。”

    郑千山只觉这葬后卿好生碍事,道:“真是麻烦!怎地如此婆婆妈妈的?”一掌推向沉折,沉折一抬手,挡住这一推,竟纹丝不动。郑千山陡生好胜之心,喊道:“说了!给我让开!”力贯双臂,朝沉折一拍,已使上了十成力,沉折轻轻一拂,力之所及,郑千山感到半身酸麻,一时气力衰弱。

    沉折道:“够了,能躲则躲,不必恋战。”

    郑千山怒道:“为何听你的?你这梦蛮存心与我捣乱,是何居心?”他越想越是可疑,怒从心起,双手握剑,朝沉折当头劈下,势若劈山一般。

    沉折侧身一让,这一剑未能劈中,却中了沉折身后一人,哗啦声中,鲜血四溅,郑千山定睛一看,脸色剧变:只见被他劈中者躺在雪地中,鲜血染白沙,俏脸苍白,气若游丝,正是他前来营救的秦空师妹。

    刹那间,郑千山只觉魂飞魄散,天崩地裂,他扑到秦空身边,摸着她秀丽的小脸,哭道:“师妹?为何是你?为何是你?”

    秦空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你为何要杀我?”

    郑千山那一剑将秦空身子斜着劈开,已无法可医,只过了半柱香功夫,秦空肌肤冻裂,如雪般融化。

    郑千山仰天大吼,满心仇恨,剑指沉折,道:“是你害死了她!”

    沉折道:“这秦空是假的,并非真人,你不见她身躯融解么?”

    郑千山道:“这儿是梦海里,她死后尸骨无存,也非意外!葬后卿,你...迫我杀了我的师妹,我杀了你这狗贼替他报仇!”

    这郑千山自身潜力本是极大,若勤勉不缀地练上一百年,或能将月火练至七层、八层境界。此时,他体内充满怒气,杀意澎湃,竟豁出性命,令真气浑厚了百倍,身上毛发竖起,成了一银光璀璨的豹人。但他如此运功也已大大逾越了界限,一旦出手,半个时辰之内便必死无疑。

    沉折果断出手,击中郑千山腹部,郑千山纵然钢筋铁骨也承受不起,“哇”地弯腰吐血。沉折到他身后,一掌拍肩,郑千山扑倒在地,站不起身。沉折身边浮起十二只魔眼,目光凝视郑千山,郑千山感到似有泰山压顶,便挪动半寸也无比艰难。沉折的灭理神功实是霸道绝伦,入体之后,竟断绝了郑千山体内强横异常的内力,令他无法发威,也救下了他的性命。

    随后,沉折身形一晃,到一棵大树之前,抓住树干往上一提,那树发出呼喊声,竟变成了一矮胖的尖耳朵仙灵。那仙灵立时化作梦影,意欲遁走,但沉折召唤魔眼紧盯此人,竟令他由虚化实,再难脱困。

    仙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儿?”

    沉折道:“你欲操纵雪狐,我便能顺着雪狐找你。那鬼打墙的迷雾是你所放,现在给我收了!”

    矮胖仙灵忙不迭答应:“好,自当....”话音未落,掌中梦墨变作一尖刀,刺向沉折腹部,但尖刀被沉折真气反震,顿时粉碎。矮胖仙灵手掌也被震裂,流出蓝色的血来。

    沉折抓住矮胖仙灵喉咙,这仙灵见触碰之处变得焦黑发臭,剧痛无比,他急道:“我错了!我错了!姚鱼纹再不敢冒犯你!”这话一出口,雪雾登时散得一干二净。

    沉折将这姚鱼纹扔在郑千山身边,道:“告诉他,秦空仍活得好好的。”

    姚鱼纹忙道:“秦空姑娘仍活的好好的,此事千真万确,各位大人,莫要杀了在下。我仙灵法力神妙奇异,能助各位心想事成。而且莫看我眼下这般模样,我随时能变作最出众的美女,供各位享用....”

    托娅问道:“我师兄师姐呢?她们怎么样了?”

    姚鱼纹道:“他们也都活着,我可以带诸位去营救他们,并将他们恢复原状,如常奉还。”

    沉折转动双眼,望向某处,道:“不必了。”掌心冥火燃烧,眨眼间,姚鱼纹被沉折烧化,化为梦墨,消散不见。

    郑千山听得明白,流泪道:“好,好,师妹还活着,我...我没杀她,我没杀她。”

    托娅也已清醒了许多,道:“你为何杀这仙灵?我们还得靠他救小姐、师兄师姐他们呢!”

    沉折道:“仙灵变化多端,诡计无穷,我不通仙灵法术,故不能冒险留着他。”

    郑千山险些丧命,可由死到生走了一遭,只觉气力大了不少,也不知是好是坏。他道:“可咱们怎知城堡在何处?”

    沉折道:“我能找到孟行海,就能找到那城堡。”

    托娅道:“啊!他....他定是遇上了那个女仙灵!那个仙灵擅长勾魂夺魄,就是她害了师兄师姐,他眼下定然也活不成啦!”

    沉折忽然有些想笑,他答道:“莫将他与你们相提并论,他不会有事。”

    托娅道:“你不明白,仙灵厉害之处,在于玩弄人心,即使武功再高也....”

    沉折道:“心性若不强,武功如何能强?我见过心灵脆弱的强者,亦会不堪一击。”

    郑千山心下敬畏,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突然冒出来?为何连仙灵也敌不过你们?”

    沉折答道:“什么都不是。”

十一 梦海之帝王

    形骸令那叶娜迦指路,行向梦蛮城堡。叶娜迦时不时偷瞧形骸,一与他目光相触,立时扭头不理。

    多次之后,她恼道:“你知不知道我在瞧你?”

    形骸道:“知道又如何?”

    叶娜迦道:“那你为何无动于衷?至少问一句‘姑娘为何看我?’很难么?”

    形骸道:“你为何看我?”

    叶娜迦嘻嘻笑道:“我偏不告诉你。”

    形骸不以为意,只看着前方。

    叶娜迦怒道:“先前在那梦里,你我何等恩爱,现在却又装作冷漠无情,你这贼人真是虚伪至极!”

    形骸道:“冷漠无情,总好过放荡多情,以捉弄人心为乐。”

    叶娜迦不以为忤,反以为荣,笑道:“放荡多情有什么不好?捉弄人心又有何不对?我惹得凡人对我倾心爱慕,他欢喜,我也欢喜,爱我的人越多,梦我的时候也越久,我在凡间过的就越滋润,越富足。哪怕他们为我悲伤,为我发怒,为我发狂,为我绝望,也都是想我念我的。偏偏有的人却不解风情,将我视作无物。”说罢死死瞪着形骸,眼中满是幽怨。

    形骸道:“仙灵以凡人魂魄为食,全不将凡人性命当一回事。那韦腾龙、吴云寒正因你的缘故,落得不生不死,惨绝人寰的下场,是不是?”

    叶娜迦突然拦住形骸,用力推了他一把。形骸皱眉道:“你为何发火?我说的难道不对?”

    叶娜迦嚷道:“是你们先动手的!”

    形骸道:“什么?”

    叶娜迦道:“追根溯源,是你们岸上的人先害死我们亿万的仙灵!你少给我倒打一耙,装得清白无辜!”

    形骸心想:“对她们而言,我们是在稳固的海岸上,而他们是在变幻的海水中。”

    叶娜迦道:“照你们岸上的算法,那是数百万年前,许多强大的无形仙灵聚在一块儿,盗取了命运蛛丝,硬生生在无尽的海洋中开辟了陆地,形成了你们所谓的乾坤万物。那些盗取梦海的无形仙灵就是所谓的巨巫,而陆地诞生时,无数搁浅在陆地上的同胞因而被固化死亡,成了山石草木,风水河流。你们之所以能诞生,是以我们仙灵的性命为代价!”

    形骸道:“原来乾坤起源于梦海?”

    叶娜迦喊道:“一切都起源于梦海!是你们夺走了我们的地方,杀害了我们的人!这地方原本属于我们,所以我住在这儿不走!你们凡人欠我们仙灵性命,所以我吃你们的魂魄!你说说,我做的有错吗?”

    形骸道:“是那些巨巫欠你们的,我们凡人可不欠。”

    叶娜迦道:“可巨巫如今何在?你们莫不源于巨巫!父债子偿,你们毁灭了巨巫,自当承担其责。”

    形骸道:“我只是来救人的,你与我谈论大道,又有何用?”

    叶娜迦双手负于胸前,气呼呼地说道:“你别来装傻,我就问你,我该不该占山为王,于此定居,玩弄人心,吞噬人魂?这么做有没有错?”

    形骸道:“对你而言没错,但对我而言却错了。你与我斗法落败,就该满足我心愿,多说又有何益?”

    叶娜迦掩面哭道:“你说不过我,就拿这道理压我,你就爱欺负人!你根本半点也不怜惜我!”

    若叶娜迦是凡人,形骸未必不会怜悯。但她可是仙灵,情绪变化无常,一眨眼哭,一眨眼笑,对她而言如同儿戏,或许此法能操纵凡人,对形骸却是无效。形骸喝道:“哭什么?愿赌服输,哭有何用?”

    叶娜迦骂道:“总有一天,要你爱我胜过自己性命!随后我再把你甩了,让你肝肠寸断。”

    形骸手指前方,勒令她快走。叶娜迦起初赌气不语,片刻后又忍耐不住,与形骸东拉西扯。她道:“你知不知道?仙灵中也分三六九等。咱们中的仙灵贵族就像是灵阳仙,普通仙灵像是神龙骑。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不像是灵阳仙,为什么会幻灵塑世功?”

    形骸道:“我体质异于常人罢了。”

    叶娜迦道:“你莫得意!虽说你幻术了得,胜过了我,可却万不是梦海中无形仙灵的对手。无形仙灵也分大、中、小三类,那些最大的无形仙灵,只怕连巨巫都比不上呢,咱们称那些巨型无形仙灵为‘梦海之主’。”

    形骸苦笑道:“那我可不想得罪。”

    叶娜迦见他苦恼,心下欢喜,又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巨型的无形仙灵通常只在梦海最深处出没,无法进入乾坤。咱们所在之处,叫梦海边境,在这里,山川河流尚有常理可言,无形仙灵也有,不过都是小型的。

    若再往里走,就到了梦海中境,那儿对你们而言全无法理解,最危险不过,只需一个时辰,凡人要么彻底消融,要么被化作仙灵。不过以你的本事,或许能存活许久,那儿的景色很美,保管你流连忘返。

    在中境之后,就是梦海深境,那儿居住着大量的无形仙灵,极度危险。就算是我这等仙灵贵族,也不敢轻易闯入,每一次前往,若能够活着回来,就是一桩轰动天下的传说,或是一次奇迹般的朝圣之旅。”

    形骸想起一事,心中一凛,道:“你可听说过一位叫‘妈妈’或者‘母亲’的无形仙灵?”

    叶娜迦眨眼道:“听说过,怎么,你想知道?”

    形骸郑重说道:“还请叶姑娘指点迷津。”

    叶娜迦见他急切,心下窃喜,笑道:“那可没那么便宜!我岂能平白无故地告诉你?除非你现在与我宽衣解带,就在这儿做一场真正的夫妻....”

    形骸道:“不必了,我不想问。”

    叶娜迦心下来气,又堵得慌,道:“你这人怎地如此难伺候?我这样的美女,便是露出一根脚指头,再朝你抛个媚眼,你不该像狗一样扑上来舔吗?”

    形骸道:“你未必是男子,也未必是女子,而我却定不是那奴隶般的狗。”

    叶娜迦叹道:“好,好,算你狠,我告诉你吧。你说的那‘母亲’并非无形仙灵,但梦海边境所有的无形仙灵加在一块儿,也不如她危险。”

    形骸问:“为何这么说?”

    叶娜迦说道:“似乎小型的无形仙灵全听她的号令行事,根本无法违抗。而有些时候,一些无形仙灵消失无影,听说是被那‘母亲’吞食了。”

    形骸喃喃自语:“她以无形仙灵为食。”

    叶娜迦道:“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哪儿。啊,对了,你知不知道,有一件事赫赫有名,传遍了边境仙灵之间——曾经有一个中型的无形仙灵,也败在了‘妈妈’的手下。它叫做葬火纹,能化作一条数十里长的大白龙,曾横行边境,无人能敌。它败北之后,逃啊逃,一直逃到了这儿,因搁浅在岸上,最终化作山脉而死去。或许正是因为此事,所以小型无形仙灵皆不敢违抗这‘妈妈’了。”

    形骸道:“葬火纹?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叶娜迦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休想在我面前逞能。我曾见过这葬火纹一回,它的法力....啧啧啧,真是惊天动地,连做梦都想不到,你想不想听听?”

    形骸道:“这倒也有趣,你说罢,我恭敬听着。”

    叶娜迦见形骸来了兴致,自己倒先兴奋不已,拍手道:“它的绝学叫做‘蜃幻吞海’,能在一念之间,将千千万万的人纳入它的梦境之中,令一城一镇在刹那消失,无论你真气怎般高强,神智如何清明,意志如何坚定,都无法抗拒此法。而在它的梦境中,自然也只能任其摆布了。”

    形骸不禁感叹道:“世上竟真有如此神奇的法术?”

    叶娜迦道:“可不是吗?但这如此厉害的蜃龙葬火纹,也败在那‘母亲’手下,唉,你想要胜过这母亲,实是痴心妄想了。”

    形骸想起自己曾做过一梦,在梦中,那位仙灵无奇曾向自己阐述梦魇玄功的高深境界,恰恰与这葬火纹不谋而合。他常常处于危险之中,因此即使最繁忙之时,亦时刻不忘钻研武学,于是取出多年前无奇送给自己的金戒指,仔细端详,苦思改善之法。

    叶娜迦看到那戒指,骤然瞳孔收缩,惊骇绝伦,道:“这是....这是....你怎会有这戒指?”

    形骸愕然道:“此物是我当年从一位仙灵手中赢取的。”

    叶娜迦道:“这是....这是‘盗天盗地圣戒’啊,能....能让我瞧瞧么?”

    形骸道:“他确实自称盗天盗地圣,这人有什么古怪么?”说罢将戒指抛给叶娜迦。

    叶娜迦露出贪婪之色,双手一接,却如一块烫手山芋,尖叫一声,扔还过来,道:“是真的!这梦墨好厉害,你为何....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形骸道:“他还自称无奇。”

    叶娜迦瑟瑟发抖,道:“盗天盗地圣无奇,他是梦海深处的巨型无形仙灵,行事随心所欲,又狡猾无比。你是在哪儿遇上他的?”

    形骸心头巨震,道:“是在乾坤中央,地母岛皇城郊外。”

    叶娜迦道:“可无奇如何能在岸上生存?”

    形骸道:“他住在一处混沌离水中。”

    叶娜迦上下打量形骸,目光如同凡人见了鬼怪,过了片刻,她朝形骸跪倒,说道:“大人乃梦海之主的使者,汝之所欲,便为吾之命运。吾愿追随大人,任何命令皆绝无违背。”

十二 表面好姐妹

    形骸略一沉吟,答道:“我无需你听命于我,只要救出秦空。”

    叶娜迦道:“我当竭力相助大人,但那城堡中充满机关,连我也所知不全。城堡中另有一仙灵,叫做梦厌之,此人是咱们首领,梦幻之术更胜于我,大人纵然得了盗天盗地圣青睐,仍不可疏忽大意。”

    形骸说道:“你知道多少,全告诉我就行。”

    叶娜迦恭恭敬敬地说道:“我这就替大人领路。”心中寻思:“我用不了这无奇法戒,但只要让此人爱上我,听我号令行事,不也是一样么?此事若成,我带着他回梦海,向其余仙灵炫耀,谁都会深深地嫉妒我,到了那时,我该何等光荣?”她虚荣之心泛滥,于是打定主意,要死缠烂打地跟着此人,非要夺得其心不可。

    林中梦蛮皆对这叶娜迦俯首称臣,而叶娜迦又知道一条捷径,可以绕开林中幻觉,省了许多麻烦,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得见那城堡。这城堡乃冰雪凝成,模样却头重脚轻,尖顶凌厉,犬牙交错,层次不齐,像是只畸形的大刺猬一般。

    叶娜迦道:“大人,请随我来,若能不惊动那梦厌之,自是上上之策。”

    形骸心想:“有她在,倒也少了不少麻烦。”跟着叶娜迦走入一座塔楼,沿着栈桥走向主楼。那栈桥尽头是一铁门,推开铁门后,则是一冰冻的大厅,头顶坚冰倒竖,闪着寒光,锐利至极。

    忽听一人幽幽说道:“叶娜迦,叶娜迦,不愧是叶娜迦。你将此人诱至此处,真是神机妙算。”

    叶娜迦惊呼一声,道:“梦厌之?行海大人,我对你一片忠心,你莫要相信这恶人。”

    形骸道:“我信得过你,却信不过此人,既然如此,他说的都是假话罢了。”叶娜迦松了口气,笑道:“大人真明事理。”心中却嘀咕:“你若真明事理,还是早些爱上我,臣服我,让我衣锦还乡吧。”

    上方出现一面冰壁,冰壁上出现一人像,是一穿着老土官服的仙灵,此人样貌清秀,可却鬼鬼祟祟,满眼戾气。形骸凝视片刻,心想:“他不在这里,这冰壁上的不过是一幻影。”

    梦厌之悠悠走了几步,至数个人形冰雕旁,那冰雕眼睛能动,看着梦厌之,眼神惊恐至极。梦厌之拿起一根冰针,扑哧一声,刺入那冰雕手指,那冰雕发出惨叫声,表情痛苦。梦厌之打了个响指,那冰雕五官凝固住,他小声道:“不对,不对,你这痛楚之色不够完美,未免不衬我今日心情。”说罢继续用刑,令那冰雕痛的眼珠几欲脱离眼眶,梦厌之又嫌此人太过夸大,不够自然。

    形骸问道:“这冰雕是活人?”

    叶娜迦叹道:“是,大人。”

    形骸见她眼珠乱转,似心中有鬼,道:“秦空呢?她也受这般虐待了?”

    叶娜迦忙道:“大人,是这梦厌之看守她的,我半点也不知情。”

    形骸道:“你也像他这般折磨凡人么?”

    叶娜迦道:“不是!不是!他手艺太差,冰雕做的丑,我做的比他漂亮多啦,姿态超凡脱俗....”见形骸不露喜怒,忙改口道:“我以后再也不敢啦,大人,你千万别不爱我,好么?”

    梦厌之阴森一笑,道:“叶娜迦,你非但没捕获这凡人之心,反而成了他的女奴,真是可悲,可悲。”

    叶娜迦嗔道:“你懂什么?他有盗天盗地圣的法戒!我跟从着他,反而地位崇高,颜面有光。我劝你呀,也早些如我一般投诚。不过咱们讲究先来后到,你就算真降了,也得居于我之下。”

    梦厌之并不惊讶,叹道:“愚蠢,愚蠢,既然那法戒是真的,为何不将那法戒夺在自己手中?先前他已将那法戒给你,你居然抛还给他?真是蠢货一个。”

    叶娜迦怒道:“你竟敢监视我?”

    梦厌之道:“我若不监视你,怎知你何时会反叛我?上一回我挖走了你的五脏六腑,你定时刻盘算着报复我,是不是?”原来仙灵之间,彼此暗害乃是司空见惯之事,多半不殃及性命,只是些极端恶毒残酷的‘玩笑’,被作弄者一旦投降,表面上就得服从胜者,直至下一回用阴谋扳回一城为止。

    叶娜迦看形骸一眼,道:“那法戒里的梦墨,非我所能承受,我是万万不敢夺取的。”

    梦厌之叹道:“我与你不同,见到贵重事物,非据为己有不可。即使我暂且降服不了那法戒,也定要杀了他那主人,将法戒留在这里!”

    突然,梦厌之大叫一声,将数根冰锥刺入冰壁上的冰雕头顶,那冰雕厉声哀嚎,一柄长枪飞出冰壁,刺向形骸。形骸侧身躲过,那长枪发出人一般的吼声,绕了个圈,杀了个回马枪。形骸一掌劈出,将那长枪打碎,但头顶一痛,额头上渗出血来。

    叶娜迦道:“大人,这是梦厌之的‘太白残兵剑法’!他折磨那些冰雕,令冰雕产生痛苦的梦,再用那梦中的刑具铸造兵刃,能传递那冰雕之痛之伤,那些兵刃万不能碰!”

    她说话之时,梦厌之继续用刑,冰壁上飞出更多兵刃,刀枪剑戟俱全,形骸道:“多谢提醒。”施展轻盈身法,将残兵全数避开,梦厌之发出尖锐险恶的大笑,不断造出残兵,不久之后,空中浮动着百件兵刃,如风般旋转狂叫。

    叶娜迦朝空中一跃,替形骸挡住数剑数刀,利刃入体,她身上染血,发出痛呼声。形骸道:“你这是做什么?”叶娜迦见他神情紧张,心下暗喜:“他这下对我好感倍增,不久便会拜倒在我石榴裙下。”装作痛苦模样,道:“我....不忍心你受半点伤,这才舍命....相护。”

    形骸手指如拨动琴弦,稍稍振动,将所有兵刃抽离叶娜迦体内,随后抱起了她,查看伤势,如释重负,道:“还好,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叶娜迦急道:“其实....很重,我说不定会死,临死之前,我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真正做你....妻子....你快些对我发誓....”对仙灵发誓极为危险,便如正神宝珠之约般不可违逆,只要形骸一时同情心起,答应叶娜迦婚约,哪怕他真是无形仙灵、巨巫化身,也绝无反悔可能。

    形骸一边躲闪兵刃,一边说道:“姑娘,你是仙灵,在这梦墨充沛之地,除非遇上无形仙灵想要吞吃你,你是万万不会死的。”

    叶娜迦听他识破自己机密,又羞又恼,道:“你....聪明过头,反而好惹人厌!”

    梦厌之见形骸身形虚实不定,冷笑道:“虚实变幻之法,我们仙灵可是祖师爷,你用这法门焉能避过我这梦墨神兵?”他加快折磨冰雕,大殿四周出现更多冰壁,冰壁中又飞出更多太白残兵,其中大半乃是幻觉,却与实物无异,令人无从分辨,万难躲闪。

    叶娜迦急道:“大人,你打不过他啦,还是先逃为妙,不如先逃到山清水秀之地,想一门胜他的功夫,我会帮你一起想法子,待想个十年八年,咱们情深意浓,结为夫妻,生下孩儿,就此退隐,也不必为这些俗世烦恼....”

    形骸道:“我如何赢不了他?”其实他有无数手段能制止一众兵刃,之所以躲躲闪闪,只是为了顺着众兵刃梦墨,找到这梦厌之所在。

    梦厌之兴奋起来,道:“无奇法戒是我的了!给我死!死!死!”催促众刀剑,将形骸逼入角落,一声令下,众兵宛如暴雨天降。蓦然间,形骸形影无踪,渺然无迹。

    梦厌之见状甚是困惑,喊道:“什么?”正纳闷间,却见一冰雕中喷出一团彩光,随后,形骸怀抱叶娜迦,从彩光中现形。梦厌之毛骨悚然,骇异万分:“他并非仙灵,如何能顺着梦境挪移方位?这是幻灵塑世功中极高明的手段!”

    叶娜迦欢呼道:“梦厌之,你死期到啦!”

    梦厌之啊呀一叫,化作一道细线,也钻向一冰雕梦境,他实则同样精于此道,危机时刻,自然使出。然而形骸早已对梦厌之使出逐梦式,动作远快于此人,那梦厌之刚一入梦中,立即中了形骸重重一掌。梦厌之登时骨骼尽碎,身躯散架,散落一地。

    叶娜迦道:“大人,这人是装死呢,他如此还死不了。在这城堡里,唯有无形仙灵能够杀咱们这些仙灵贵族,这叫一物降一物,咱们得找个法儿将他灭了。”表面上看,众仙灵彼此情感深厚异常,动辄称兄道弟,谈情说爱,聚在一起时,往往大哭大笑,亲昵热情,可其实这情感再浅薄不过,相互之间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巴不得身边亲友栽大跟头,即使惨死于眼前也毫不足惜。

    梦厌之一听,立即回复原状,喊道:“我愿降服于大人,充当大人的侍从,追随大人创造无数传奇,无尽光荣。大人,我也能变得与这叶娜迦一般美貌,一般柔媚....”

    叶娜迦怒道:“你敢和我抢?”

    梦厌之忙换上谄媚笑容,道:“我如何敢?我情愿屈居你之下,充当二房、三房、小奴、小犬。”

    形骸掣剑在手,一招虚度浮世,将这梦厌之斩得粉身碎骨,荡然无存。叶娜迦虽巴不得这梦厌之早死,却万不料形骸在梦海之中,随手便能诛杀仙灵,瞧此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十三 丧亲何其痛

    形骸实则并未能杀这梦厌之,只不过用命运蛛丝功,将其逐回梦海。但这梦厌之由此受了重创,料想多年间都无法复原。

    叶娜迦心想:“他竟厉害至这般境界?嗯,反正他终究会被我迷住,死心塌地的爱我,正是越强越好。”

    形骸道:“叶娜迦,秦空在哪儿?”

    叶娜迦道:“是,她在楼上梦厌之屋内。”

    上了顶楼,见长廊极长,两旁房屋宽大,豪富得匪夷所思。形骸左右查看,道:“实在是花哨。”

    叶娜迦笑道:“咱们仙灵贵族什么都比,连穿着的衣衫,变化的容貌,房屋的装饰,身边的爱侣,经历的冒险,都是用来攀比的,谁若得胜,名气就会增长,地位也水涨船高。”

    形骸道:“原来如此。”随后不予置评。

    身后有人喊道:“是...是孟行海吗!”

    形骸回头一望,见葬后卿、郑千山与托娅赶到,身上染满鲜血。他问:“你们那边还顺利么?”

    郑千山道:“路上杀了不少梦蛮,这些恶魔....他们竟在仪式中吃人。”

    叶娜迦从形骸背后探出脑袋,道:“梦蛮认为凡人是低等的牲畜,却高于林间野兽,因此举办祭祀时,食用人类,以显自己高贵。”

    托娅见到叶娜迦,惊惧万分,道:“这....这女的是仙灵!快,快杀了她!”

    叶娜迦道:“喂,我又没得罪你,为何指使大人杀我?”又挽住形骸胳膊,腻声道:“大人,我愿意为你而死,你要杀我就杀好了。”

    托娅怒道:“孟行海,你千万不能被这仙灵所迷!就是她害了师兄师姐!”

    叶娜迦道:“我是迫于无奈,否则他们就要杀我啦!”

    形骸道:“我已击败了此地首领,她暂时无害,由她留着也无妨。”叶娜迦尖声道:“不是暂时无害,而是永远无害,对你忠心不二,誓死追随!”

    葬后卿道:“秦空呢?”

    叶娜迦道:“我们正赶去呢!”

    托娅喝道:“师兄、师姐怎么样了?”

    叶娜迦心中一凛,当即装傻道:“我也不知,其实我将他们交给梦厌之了。”言下之意:“他们全是梦厌之害得,我毫不知情,不知者无罪。”

    众人来到一扇冰霜门前,叶娜迦将门推开,乃是一处卧房。这卧房大得骇人听闻,足以与宫殿比肩,墙壁屋顶皆精雕细琢,却只有最里头的一张寒玉床。

    托娅喊道:“师兄、师姐!”形骸也见到韦腾龙、吴云寒两人惨状,他们人虽活着,可身躯却如冰雕般不断融化、又不断凝固。他们已半死不活,一辈子也无法行动,甚至一离开这依依林,立即死的惨不忍睹。

    形骸叹道:“叶娜迦,这是你干的好事。”

    叶娜迦掩面哭道:“是....是梦厌之逼我这么做的,我其实最为善良,不太爱害人。”

    托娅道:“让我杀了这女妖,替他们报仇!”

    形骸道:“她还有用,事已至此,暂且不必杀她。”叶娜迦闻言欣喜,扭头偷笑,暗想:“他嘴硬心软,其实已差不多深爱于我,否则如何会舍不得?”

    形骸又下令道:“先将他们恢复原状。”

    叶娜迦登时换上哭脸,回答:“呜呜,大人,我也没法子,这变异法术绝不可逆,你自个儿知道梦墨使用之法,就莫要强人所难啦。”

    葬后卿伸手一指,两颗大眼珠凭空出现,凝视韦、吴两人。形骸见这两人躯体加速凝聚,却不再融化,过了一顿饭功夫,竟重现人形,再无异样,托娅惊喜交加,赶上前,将他们二人扶住。

    叶娜迦大吃一惊,道:“你如何能....逆转梦墨变化?”

    葬后卿道:“若变化已久,确实无法可救,但他们变化不到一天,魂魄还记得原形。”他受主人之命,对付梦海中的女妖,也因此学了一些应对梦海之法。

    形骸笑道:“葬兄还真是妙法不断,出乎意料。”

    葬后卿道:“彼此彼此。”

    叶娜迦对这两人愈发畏惧,立即施法转圈,众人见那床融化成水,床下有一冰棺,其中是一年轻少女。她容貌很美,身子发青,水晶从血肉中长出,额头上长出一对水晶长角,长发耀如雪芒。叶娜迦露出乖巧神态,道:“秦空姑娘在此!大人,你看我听不听话?”

    郑千山怒道:“你们将师妹变成这鬼模样了?”

    叶娜迦道:“是梦厌之干的!”仙灵像是被宠坏的顽童,各个儿乃撒谎好手,反正梦厌之不在,她索性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形骸也不知实情究竟如何,当下并不追究。

    形骸道:“她还活着。葬兄,你看可有救她之法?”

    葬后卿命眼珠注视秦空,但毫无效用。他叹道:“我不成,她变化时间已长,非我能救。”

    叶娜迦恨恨道:“这梦厌之好生可恨!竟如此对待一位柔弱少女?幸好主人将他干掉!”

    郑千山朝她怒视,叶娜迦忙东张西望,佯装无辜。郑千山大喝一声,朝那冰棺劈出一剑,形骸喊道:“不可!”一句话将他拦下。

    郑千山道:“师妹到底.....是死是活?”

    叶娜迦道:“自然活着,梦厌之这个混账啊,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他自称造出来的人形雕塑远胜于我,哼,也不知他为何看上了秦空姑娘,在她身上精心施法许久,才将她变成如今样子。她如今之所以活命,正是这冰棺之故,若离了这冰棺,除非她进入梦海,否则只怕难活。”

    形骸触碰那冰棺,道:“但她人在里头,会不断变化,病情越来越重,这冰棺非除去不可。”

    葬后卿道:“除去冰棺也无妨,我可以保住她不死,将她安全送回冰屋城。”

    事到临头,郑千山反而犹豫起来,道:“可万一打碎了冰棺,害死了师妹,又该如何向师叔交待?”

    葬后卿道:“不必担心。”施展后卿魔眼,将那冰棺融了。秦空发出惨叫,痛得身子不断扭动,肌肤溃烂。郑千山心如刀割,喊道:“你快想法子!”

    葬后卿手掌在秦空身上拂过,魔眼光芒柔和,秦空伤情不再恶化,肌肤上烂疮愈合,她睁开眼,向众人眨了眨,见到郑千山时,露出欣慰之情。

    郑千山喜道:“师妹,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这就送你回家。”

    形骸低声对葬后卿道:“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无法时刻跟着她。”

    葬后卿道:“支持个数日倒并非难事。”他注视着秦空,秦空立即闭目,似有些害怕。

    叶娜迦道:“这儿有密门,能直达林子出口处。”领着众人到西侧墙边,用仙灵之法开辟一门,托娅大声道:“我不信这女妖!”

    叶娜迦哭丧着脸道:“行海,她对人家凶,人家好难过。”

    形骸道:“她并无恶意,且原路返回耗时太久。”头一个步入门中,葬后卿怀抱秦空,旋即跟上,托娅、郑千山无奈,扶着吴、韦、二人,一齐消失在门内。

    一眨眼的功夫,众人已到了那雪地里,飞舰赫然映入眼帘。叶娜迦对托娅道:“怎么样?我没骗人吧!”

    托娅横眉竖眼,并不搭理。叶娜迦讨了个没趣,又道:“罢了,我只要行海大人理我就好。”

    众人上了飞艇,匆匆返程。葬后卿忽然说道:“秦空姑娘,你好些了么?”

    秦空“嗯”了一声,她甚是虚弱,无法答话。

    葬后卿又道:“为何姑娘体内本就有仙灵真气?”

    郑千山道:“她被仙灵害得如此之惨,有仙灵真气又何足奇怪?”

    形骸替秦空把脉,略一沉吟,道:“她体内自行有仙灵真气涌出,因而梦厌之的法术发作缓慢,否则她也早就像那些冰雕一般无法可救。”

    郑千山大声道:“你俩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师妹竟是仙灵?”

    形骸道:“世上有一类人,是仙灵与凡人所生,叫做灵裔,极其稀少....”

    叶娜迦笑道:“是啊,但大人若是与我共享极乐,定然百发百中....”

    形骸看她一眼,叶娜迦不敢再说,形骸继续说道:“...莫非秦空小姐就是这罕见的灵裔?”

    托娅怒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总寡头怎会与仙灵有染?”

    郑千山道:“师妹是师父与师叔的女儿,岂会是肮脏的仙灵?”叶娜迦道:“喂!你骂谁呢?”

    葬后卿替秦空注入真气,道:“姑娘,还请告知实情。”他真气当真浑厚至极,令秦空顿时恢复了几分精神。

    秦空愣了半晌,抽泣起来,道:“我....骗了大伙儿,真是个罪人。”

    郑千山“啊”地一声,道:“师妹,你骗我们什么了?”

    秦空道:“我是....我是故意落入飞贼手中的。”

    郑千山等人大吃一惊,道:“你怎能如此?你知不知道此举后果多么严重?”

    秦空道:“因为我....早就不想活了,因为我娘害死了让然,我想折磨自己,也折磨娘,让她尝尝这丧失至亲之痛,所以我才....”

    郑千山颤声道:“让然是谁?”

    秦空道:“他是一位仙灵,也是我此生挚爱。娘不答应我们在一起,设计将他杀死,我...我...在他死的那一刻,觉得自己也已然死去。”

十四 雄鹰宛如狮

    郑千山喊道:“小师妹,你....”却再说不出话来。

    秦空道:“师兄,你若是因此瞧不起我,我并不怨你。”

    形骸隐约想到一层可怕的隐秘,可不愿揭穿,却听那葬后卿说道:“你有了那仙灵的孩子?”

    秦空凄然而笑,道:“不错。”

    郑千山面如死灰,道:“师妹,你....你一贯调皮,这么说又是在戏弄大伙儿么?”

    秦空轻抚腹部,道:“我没有。”

    郑千山道:“你....你这混账!早知如此,我...我们....那个马寡头的事呢?那也是真的了?”

    秦空身子一震,叹道:“马寡头?你真以为我会陪那糟老头子睡觉?这老贼助我娘杀了让然,我也想让他身败名裂。但后来,我都想通了,我活着便一直会受到煎熬,唯有死了才能解脱,不料...不料飞贼竟将我送给了仙灵。”

    葬后卿道:“将桑提国羽钢矿藏卖给飞贼之事,是否也与你有关?”

    秦空冷笑道:“桑提国腐烂到骨子里啦,众寡头各怀鬼胎,中饱私囊,根本不必我大费周章。我本死志已决,何苦如此麻烦?”她低下头,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道:“只可惜这孩子也会随我一起死。”

    形骸道:“若非你腹中有这灵裔,早已被梦厌之化作异样的怪物了,这孩子虽未出世,却一直在拯救了你的命。”

    秦空流泪道:“是啊,所以我又想好好活下去,将这孩子抚养长大,那便是对秦红梅最好的报复!”

    葬后卿缓缓摇头道:“我医不好你,这位孟行海只怕也无法。若你留在凡世,十日之内必死无疑。可若送你深入梦海,十日之内,你必面目全非,不死不活,沦为那梦厌之的雕塑。”

    秦空抿紧双唇,眼神悲伤凄凉,想要哀求,可明知无用。郑千山从小就宠爱她,见状承受不住,撕扯头发,喊道:“小师妹,你被仙灵害得好苦!”

    秦空道:“害苦我的是秦红梅,若不是她,我怎会沦落至此?”

    叶娜迦道:“让然?让然?他准是一位外来的仙灵,我从未听说过此人。不过他为何不来咱们依依林拜山作客呢?”

    陡然听飞舰船员喊道:“不好!是飞贼来袭!数目极多!”

    郑千山正想发泄一番,怒吼一声,冲上甲板。形骸道:“葬兄,她交给你了。”葬后卿点头答应。

    形骸到甲板上,见后方的飞艇密密匝匝地追近,各自手持火矛火铳,朝此开火,击中围栏时发出叮当之声。

    托娅也已赶到,喊:“千山,这飞舰上也有飞艇!”

    不等她说完,郑千山已松开绳索,化作雪豹人,驾着飞艇冲入敌群,随后剑光晃动,敌人叫声远远传来,红光朝下坠落。

    托娅道:“好样的!”也松开一飞艇,杀向敌人,她扔出飞蛾神针,从敌人甲胄缝隙中透入,杀得敌人纷纷摔入深渊。

    这时,形骸遥遥望见飞贼中出现一满面刀疤的黑袍老者,此人神色麻木,目光呆滞,体型甚是高大。托娅、郑千山一见此人,骇然喊道:“宇...宇豪?”

    形骸心想:“这人就是妖母教的首脑宇豪?”

    宇豪默不作声,驾驭飞艇,杀向托娅。托娅全力使一招“飞蛾扑火”,一枚针上凝聚她全身真气,刺向那敌魁。这飞针本就细小难防,此时又蕴含巨力,当真防不胜防,难以阻挡。岂料宇豪拇指一夹,已将飞针捏住,再出一掌,托娅胸口中招,发出一声惨叫,跌落飞艇。形骸放出命运蛛丝,将托娅救至身边。

    郑千山大嚷道:“害了师妹的狗贼,我和你拼了!”令飞艇全速前进,剑刃上凝聚剑芒,朝宇豪疾刺过去。宇豪手指一捏,竟将那剑芒与飞艇一齐定住,郑千山咬紧牙关,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声,宇豪依旧是一副冷寂表情,他一发力,郑千山双臂骨折,一翻身,也摔向地面。

    形骸正欲相救,忽然间,另一艘白飞艇如幻影般出现,它划出一道弧光,将郑千山接了个正着。郑千山强忍剧痛,看清来者,哭喊道:“师父?”

    白飞艇上的老者个子不高,双眼强悍,可却很瘦,似乎患了极重的病。他将郑千山朝形骸一扔,道:“多谢,接着。”形骸稳稳托住郑千山,只觉这老者运劲巧妙,功力炉火纯青,似已至月火第八层境界。

    老者令飞艇在众飞贼之前停下,他喝道:“宇豪!你居然未死?”

    宇豪皮笑肉不笑,答道:“你害我半死不活,成了这幅鬼模样,我正是找你报仇来的!”

    老者道:“便是你们劫走我女儿,令她被仙灵害惨了,是不是?”

    形骸心想:“原来他藏在飞舰上,听到我们说话?他身法竟如此高明,连我都察觉不到。”

    宇豪道:“正要你这老贼尝此切肤之痛!”说罢飞艇加速,朝那老者攻来。

    老者喊道:“你已失了月舞者变化之能,如何是我敌手?”说话之间,已变作一庞大羽兽,那羽兽模样半鹰半狮,一双爪子更大得骇人。他腾空而起,动作之快,远胜飞艇,同时鹰爪连抓,将飞贼一个个捏得粉碎。

    宇豪急追老者,但老者动作极快,好似一场疾风,宇豪如何能追的上?宇豪发出劈空掌力,但老者羽毛犹如钢铁,中掌之后只微微一震,浑若无事。众飞贼被他杀得惊慌失措,回头逃窜。宇豪心有不甘,喊道:“徐谋图,你敢不敢与我一决高下?”

    徐老者道:“有何不敢?”盘旋回身,冲向宇豪,那宇豪身上燃起妖火,双掌连发,好似火炮齐射。徐老者振动翅膀,狂风急转,将宇豪掌力吹得七零八落。紧接着,他朝宇豪俯冲,鹰爪一伸,刺入宇豪身躯。宇豪身上鲜血如潮,他惨叫着挥拳,将徐老者逼退,之后驾着飞艇,如离弦箭般逃得没了踪影。

    徐老者并不追赶,反身回到甲板。形骸说道:“徐老前辈,你好。”

    徐谋图道:“你好,多谢救我女儿。”也不查看郑千山、托娅伤情,径直步入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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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忙少更,见谅见谅。

十五 如何造灵裔

    形骸心想:“这位老者功力确实惊人,糟了,叶娜迦仍在里头。”

    他轻点托娅、郑千山穴道,替两人粗粗疗伤后,返回舱内。

    徐谋图正查看秦空病情,秦空道:“爹爹,你....来啦。”

    徐谋图叹道:“我早就到了,女儿啊女儿,你这任性的丫头,为何如此糟践自己?”

    郑千山道:“恩师,师妹她是一时糊涂。”

    徐谋图抚摸秦空一缕缕白发,道:“我这父亲当的,真是糟糕至极,红梅也一直不告诉我那一夜令她有了身孕。直至你八岁之时,我才得知有你这么个女儿,但我仍长久不在你身边,未能好好教你功夫,教你做人的道理。你身上发生的事,错全在我,女儿,女儿,我该如何救你性命?”说到此处,已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形骸想到孤鸣,心中愧疚,倏然间,他从葬后卿眼中也见到一丝哀伤。形骸心想:“他是不是也想到了自己的亲人?想到了自己留在家中的孩子?”

    秦空道:“你别这么说,是女儿不孝,从不服侍爹爹,拜见爹爹。爹爹传我的武功,我也偷懒没能练成。”

    徐谋图站起身,斜觑叶娜迦,目光森严,道:“仙灵!仙灵!我女儿能有今天,全拜你们所赐!”

    叶娜迦吓得往形骸身后一躲,嚷道:“我是好的仙灵,与那让然、梦厌之不一样!”

    形骸道:“这仙灵也为救秦空姑娘出力不少,望老前辈饶恕。”

    徐谋图道:“你已杀了那主谋么?”

    形骸道:“在梦海中想要杀了仙灵,难如登天。我只是将他驱逐,放心,他数十年间再无法涉足凡世了。”

    徐谋图仰天道:“罢了,罢了!女儿,我非找到救你的法子不可,哪怕要了老夫这条烂命也在所不惜!”

    秦空大声道:“爹爹,你是桑提国的中流砥柱,多年来,你孤守山崖,思索护国之道,是国民心目中的天神!女儿死则死矣,如何能连累爹爹?”

    形骸暗道:“瞧他模样,似乎自身已病入膏肓,这对父女当真命苦,可我呢?我身体强壮,无病无痛,又为何不珍惜与孤鸣、雪儿待在一起的时光?”

    许久之后,飞舰抵达冰屋,形骸见城市一大广场上停靠着无数飞舰飞艇,飞羽兵排成长龙,穿梭其间。这艘飞舰飞往寡头堡,在顶楼停靠。徐谋图抱着秦空,大踏步走入堡内。叶娜迦对形骸道:“大人,我变作一只蝴蝶,藏在你胸口里,免得惹出乱子。”

    形骸知道她离了依依林之后,吸收凡间浊气,无法长存于凡世,化作虫类后也是为了保命,于是点头答应。

    秦红梅仍神色庄重,可见到情人与女儿,仍难免显露出欣喜之情。其余寡头都已在场,见状齐声欢呼,彼此拥抱,鼓掌庆贺。

    徐谋图弯下腰,让秦红梅看秦空模样,秦红梅脸上那仅有的一丝笑意霎时凝固住了,她道:“这....这是仙灵....”

    徐谋图道:“她遭仙灵异化邪术侵袭,性命已然...已然....”说到此处,哽咽着难以言语。

    秦红梅对其余寡头道:“除了英杵木,其余人都暂且退下。”

    众寡头看出事情不妙,纷纷说道:“总寡头、徐仙人,切莫惊慌,秦小姐已然回来了,今后好好照顾她,定会令她康复起来。”

    秦红梅朝众人拱手道谢,挥手送客,待离尽之后,英杵木关上了门。

    秦红梅这才急道:“怎样?她还有救吗?”

    徐谋图哀声长叹,潸然泪下。秦红梅素知这位师兄心肠刚硬,见他如此伤心,才知女儿已步上绝路。她“啊”地一声,哆哆嗦嗦地触摸秦空,但秦空虚弱地说道:“你....别碰我!我有今日,全是你一手酿成!”

    秦红梅道:“可....可你与那仙灵做出这等丑事!我原谅了你,你还要我怎样?”

    秦空道:“你在我眼前杀死了让然!竟还敢自称原谅了我?好,我....我这辈子...咳咳....也不会原谅....”一边说话,一边吐出血来。

    徐谋图悲声道:“孩儿,不要再说了!师妹她其实爱你极深,远胜过你其余兄弟姐妹。”

    这秦红梅与徐谋图两人之间也曾有一场情爱的悲剧。他们各自皆位列天边派十三位始祖,曾携手作战,推翻龙国压迫。这两人是众始祖中武功才干最为杰出者,彼此之间相互倾慕,情愫暗生。然而,他们性子又极其刚硬,种种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未能结合,秦红梅愤而嫁给了她另一位师兄。徐谋图一怒之下,这辈子再未娶亲,也拒绝了寡头之位,情愿留在天边派的孤崖上,镇守这一方山水。

    两人虽然分开,可心底仍知道对方才是自己这辈子最爱之人,这份爱意并未随着岁月流逝而衰减,反而因苦求不得,愈发思念,临到老时更为炽烈。后来,秦红梅丈夫被那宇豪所杀,徐谋图击败宇豪之后,留在秦红梅身边相伴,彼此表白心迹,缠绵一夜,才有了秦空。秦红梅为人要强,起初并未告诉徐谋图此事,待徐谋图得知时,秦空已经八岁。

    因秦空是秦红梅与此生最爱的师兄所生,她对这女儿格外珍惜,表面上却异常严厉,对她处处约束管教。不料这教养法子生出反效,反而令秦空变得偏执孤僻,特立独行,最终酿成了这场大祸。

    秦红梅听徐谋图此言,情绪崩溃,泪水滚滚地滑过脸颊,道:“女儿,是我不好,早知如此,还不如放你和那仙灵同去!”

    秦空指指腹部,道:“我....我是活不成了,但这孩儿,我只求你们能设法保住这孩儿。”

    秦红梅道:“什么?你有了身孕?”

    秦空道:“是!我死了不要紧,可怎生想个法子,让这孩子早些降生?”

    叶娜迦对形骸说道:“大人,听说灵裔通常要怀胎三年,秦空姑娘这娃娃看来还早得很呢。”

    形骸于是叹道:“秦空姑娘,你先抛弃杂念,安心养病,若心中只想着死去的念头,只怕捱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秦空本死志已决,听闻此言,蓦然心气增强,道:“好!好!我非活到那一天不可!”

    徐谋图张开双臂,将秦空、秦红梅同时抱住,一家三口彼此依偎,一边微笑,一边落泪。秦红梅道:“师兄,你多年来对着梦海冥想,可有救这孩子的....线索么?”

    徐谋图道:“她在乾坤中....命不长久,可在梦海里又会化作雕塑,除非她体质剧变,几天之内化作灵裔,或许能熬过这场劫难。”

    秦红梅道:“凡人如何能变作灵裔?”

    形骸以凡人之躯,习练梦魇玄功,对梦墨的了解远胜过当世人任何凡人,只是他这放浪形骸功与生俱来,任何人也无法学会。他之前尝试替秦空消去梦厌之的邪法,也未能成功。

    他道:“灵裔的梦墨存在于血流之中,顺着经脉融于气血,与每一滴血每一块肉共存,若要将凡人活生生变作灵裔,唯有古时的巨巫能够办到。”

    徐谋图摇头道:“连巨巫都办不到,听说梦海深处存在着无形仙灵,也许...”

    形骸道:“是,若我们能将秦空送至梦海最深处,让那儿的无形仙灵将她吞噬,以仙灵体内最醇厚最强烈的梦海真气浸染她每一寸血肉,或许能救活了她。”

    叶娜迦嚷道:“大人,真亏你想的出来!那样的话,即使她活着,也成为了无形仙灵的分身,可再也不是她自己啦!”

    秦红梅身子微微颤抖,似想起了什么。

    徐谋图道:“如果我们能将一只无形仙灵诱惑到凡间,将它杀死,令它的真气留下,再用那真气浸泡孩儿呢?”

    形骸思索片刻,喊道:“不错!这法子可行!那无形仙灵已死,便不会更改人的灵魂,而他的真气却暂时不会失效,只要处置得当,这是唯一能救秦空姑娘的办法!”

    徐谋图一跃而起,激动的发抖,道:“我这就去梦海,说什么也要诱出一只无形仙灵来!”

    叶娜迦忍不住喊道:“第一,无形仙灵都精明的很,可不那么容易上当!第二,梦海边境的无形仙灵体型皆小,真气虽然不弱,可毕竟不如深处的中型、巨型之灵。你这一去,难道要深入梦海?如此非但救不了你女儿,反而害死了自己。”

    徐谋图声色俱厉,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女儿死?”

    叶娜迦道:“就算直线前进,梦海深处离此少说三万里之遥,更何况途中危机重重,变数无穷,别说三年,就算三十年,三百年,你也未必能走个来回。”

    砰地一声,徐图谋一掌劈碎了一张桌子,他看看女儿,又看看那碎片,双手掩面,小声抽泣。

    秦红梅却已恢复了镇定,她道:“走吧,都给我走,除了女儿,一个都别留下。”

    徐谋图瞪眼看她,道:“你....你说什么?你又发什么疯?”

    秦红梅道:“多谢诸位将我女儿救回,我已用不着诸位,还请稍示休息,至明日晨间,我会与诸位商讨攻打山狐谷事宜,但现在,还请离开此地。”

    徐谋图大声道:“我不走!你难道不想救空儿?你难道真想任由她死?”

    秦红梅道:“我自有救她之法,就不劳烦诸位了。”说罢一拂袖袍,屋门敞开,已下了逐客令。

十六 灵龙留遗惠

    等众人散去,秦红梅亲了亲秦空脸颊,道:“乖孩子,娘定要救你。”

    秦空失了葬后卿照看,飞快衰落,秦红梅伸出颤抖的手,将她横抱起来,放在自己小车上。那小车受道法催动,从一密门转入一长廊。

    她们向下走去,两旁幽暗,但秦红梅却了然于心。数百年间,她曾无数次往返于这条路,总是孤身一人,但此刻却多了个亲人相伴。

    她必须救这亲人,不计任何代价。

    路上充满着致命的陷阱,严密的关卡,即使未能杀了硬闯之徒,也能将其拒之门外。秦红梅纵然心急,却有条不紊地关上所有机关,此事有关女儿性命,不容有失。

    小车迅捷,两个时辰后,他们已在山脉里,在道路尽头是一深渊,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前方也不见边际,但四周依稀可见一道道奇特的彩虹桥,环绕着空中一团五彩斑斓的水斑,那水斑形状不断变化,可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像是滴落在衣物上的墨渍,平平的并无层次。

    秦空打了个哆嗦,道:“娘,这是....这是什么?”

    秦红梅道:“救命的良药,我的宝贝。”她此生从未如此亲切和蔼地对秦空说话,此刻出口,不禁红了眼眶。

    她沿着彩虹桥,将秦空带到那水斑之前。这水斑放射出的光芒极其危险,令人如置身于梦海深处。秦红梅月火高深,短时间内能不受其害。她看着秦空,犹豫再三,道:“宝贝,坚强地活着。”将她抛入水斑中,水斑里泛起涟漪,秦空消失。秦红梅再承受不住那光芒,遂匆匆逃离。

    这水斑是她与她的夫君所发现的,除了她二人,所有寡头尽皆一无所知,甚至徐谋图也全不知情,这是他们誓死守护的秘密,秦红梅本打算找一值得信赖的继任者,才会将此事告知。但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

    这梦海真气,或者说,这梦墨,是山谷间所有羽钢的起源。它感染了龙脉,令其转化为梦脉,通往各处,缓缓将寻常的铁矿石变为羽钢。若不是这水斑,桑提国的所有辉煌皆无从谈起。

    她与丈夫本以为此物是梦海妖母的另一诡计,但事后查证许久,才确信不是。这水斑来自于一头叫葬火纹的大白龙,此龙并非元灵,而是梦海中一强大的无形仙灵。它硬闯入凡世之后,死在了山谷中,留下这雄浑的真气,地下的龙脉奇迹般地保存了这真气,使得它长存不灭。

    秦红梅与她丈夫如古人保护火种般保护着这水斑,钻研梦脉走向,不断发掘羽钢矿藏。她不知这真气还能持续多久,只盼着它永无熄灭的一天。在多年的忙碌与探究中,她渐渐变得虔诚而恭敬,感谢这水斑带给桑提国繁荣与富强。

    在丈夫死后,她觉得这水斑成了丈夫的遗物,对它更为珍惜,不愿将它与任何人分享,即使是她此生最爱的师兄也不行。可现在,唯有这水斑能救她的女儿。

    它恰好符合那孟行海所说的一切特征:它是最纯洁浑厚的梦墨,它并不篡改人的灵魂,它能将女儿转变为灵裔,让她活下来,其余的事都无关紧要。冰行牧者对仙灵、梦蛮偏见极大,定会提议放逐女儿,到了那时,秦红梅决定与女儿一起走。她已为桑提国奉献了自己的一生,是时候退出了。

    她估算时光,预计需三天三夜,才能令女儿脱胎换骨,在此期间,她还有最后一场战争要打。

    ......

    次日早晨,十二寡头、徐谋图、孟行海、葬后卿、郑千山、天王三将等重要人士汇聚一堂。徐谋图急匆匆地走向秦红梅,低声道:“空儿呢?”

    秦红梅道:“我正找人医治她。”

    徐谋图怒道:“放屁!放屁!世上根本无人能医治她的病!你若想放任她自生自灭,老子....”

    秦红梅宁定地看他一眼,道:“我正救她,她定会好转。”

    徐谋图愣了愣,脸色缓和,喜道:“真的?师妹,你真有法子么?我....真对不住,我不该对你发火。”

    秦红梅笑道:“你这老头,平素游手好闲,天塌下来也不管,可轮到女儿,看把你吓成这幅模样。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你越是如此,我越是欢喜。”

    徐谋图挠挠头,温和一笑,推着秦红梅的小车。秦红梅只觉他这辈子从未这般温柔体贴,微觉异样,暗忖:“若是他早年收敛臭脾气,我便不会嫁给夫君了。”

    众人坐定,英杵木喊道:“如今四十艘飞舰,两千架飞艇,五万精兵,已然齐聚冰屋城。敌人堡垒位于山狐谷,大飞舰五艘,飞艇数百,兵力五千,仗着自己藏得隐秘,下手狠辣,扰得我国军民不得安宁,死伤惨重。如今,是时候铲除他们了!”

    众寡头议论一番,都道:“不错,这群飞贼可恨之至,非要将他们斩草除根,杀得一个不留!”

    徐谋图道:“老夫其实已经到山狐谷走过一遭了。”

    众人大吃一惊,道:“什么?徐老仙已亲自探过?”

    徐谋图道:“那是自然!我本想去救空儿,偷偷潜入,四下兜兜转转,并未发现空儿踪迹,后来审问后才得知他们将空儿卖给了仙灵,这群狗贼,老夫与他们实有不共戴天之仇。”

    秦红梅知道这位师兄粗中有细,既然深入敌营,自不会空手而回。她道:“敌人中有什么厉害的高手么?又有什么阵法?”

    徐谋图道:“宇豪那奸贼自不必说,他练了妖火,可仍不是老子对手。山狐谷下方有一处混沌离水,被他们造成了鸿钧逝水,但也不过在谷外布置了一层浓雾,这也是老把戏了。”

    英杵木脸上变色,道:“单单这层浓雾,便足以让我们吃尽苦头了。”

    形骸说道:“那迷雾可以防备大军,却防不住单人潜入,我可以先行进去,将那鸿钧逝水破坏。”

    秦红梅道:“你真有把握?”

    形骸道:“有把握,到时见我信号行事就成。”

    郑千山道:“什么信号?”

    形骸道:“迷雾散尽,便是信号。”

    众寡头皆听说这孟行海与葬后卿两人极为了得,可究竟如何强悍,却无人确知。托娅、吴云寒、韦腾龙三人虽有领略,可也不过是粗粗一见,所知不深。郑千山见识浅薄,纵然体会到两人武学精妙高深,可究竟多高多深,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谋图咳嗽一声,又道:“飞贼大多是富甲帮的人,也有龙国在北方收买的亡命之徒。宇豪那厮出卖了咱们建造之技,那些飞艇胜过咱们的飞艇半筹,那倒也罢了。那些飞舰,唤作‘黑龙空堡’,却是非同小可,极难对付。咱们的飞舰若想要与之硬碰硬,实是不划算,不明智之举。”

    葬后卿道:“前辈为何不趁潜入之际,暗中将其破坏?前辈才学非凡,定知道此类飞舰的要害所在。”

    徐谋图恼道:“你以为我不想么?除了宇豪那厮之外,敌人之中,高手实非少数,青阳教徒有好几个似不在宇豪之下。他们的首脑人物更是深藏不露。我本想行刺此贼,可事到临头,却改变了主意。”

    一寡头道:“老仙?这是为何?你找不到那贼人首领么?”

    徐谋图长叹道:“我能感受到此人气息,离得尚远,已压得我喘不过气。在刹那间,我自知远不是此人对手,而此人也已知我的行踪,突然袭来,若我晚走片刻,只怕已死在了山谷之内。”

    桑提国对徐谋图当真奉若神明一般,闻言惊骇万分,道:“老仙何出此言?莫非老仙当时身体不适?”

    徐谋图道:“我也不来瞒你们,老子我染上了重病,活不了几年。”

    秦红梅身子一颤,心酸不已,道:“师兄,怎会....”

    徐谋图打断她道:“但在山谷里时,我并未病发,是敌人那首领实在深不可测,让我吓破了胆,也险些丧命。”

    说罢,他解开袍子,露出身躯,众人见他右半边身子,皆下了一大跳:那肌肤血肉模糊,黑里透红,乃是被烧焦之后伤口撕裂,喷出鲜血。形骸心想:“此人受伤如此之重,竟仍能力敌群贼,打退宇豪,实是刚硬卓绝。但由此可见,那伤他之人更是可怖可畏。”

    徐谋图道:“我尚未见到敌人影子,突然间,敌人真气已至,我接了敌人攻击,便受了这等重伤。我不敢逗留,全力奔逃,出了那山谷。”

    群雄皆想:“徐老爷子何等神功?他一人便能与数百飞羽精兵联手相抗不败,若敌人竟险些一招要了他的命,那....”突然间皆心生莫大惧意,知此战只怕绝不能轻易取胜,更不知死伤将怎般惨重。

    葬后卿点头道:“我去毁敌人船舰,行海兄去毁鸿钧逝水。”

    英杵木急道:“切莫急于求成,我看还是稳扎稳打为妙,毕竟那敌人身怀....”

    徐谋图道:“不,就照他们所说行事。等大雾一散,飞舰轰击下方,老夫头一个杀进去,围攻那首脑,以三敌一,此战必胜!”

十七 龙蜒喜当爹

    秦红梅道:“不,师兄,你留下。”

    徐谋图道:“留下做什么?你以为我伤的不能动了?”

    秦红梅自是让他留下养伤,不愿他命丧战场,但知道他心高气傲,于是说道:“万一敌人是调虎离山,我们岂能毫无防备?师兄留下镇守冰屋城,以防敌袭,也好让我安心一些。”

    众将猜到秦红梅心意,皆说:“是啊,老爷子,就听总寡头一言吧。”“我们兵力远胜敌人,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谋图长叹一声,闭目点头,秦红梅松了口气,朝英杵木眨眼示意。

    英杵木遂根据那青阳教徒招供,说了攻打方略。他擅长战术,更经验丰富,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此次乃是突袭,故众人不得争论,一旦下令,立即行动。

    至黄昏时分,一艘飞舰载送形骸、葬后卿前往山狐谷。形骸见舰上将士对自己格外敬重,想必知道此行艰难。

    他与葬后卿对面而坐,沉默许久后,葬后卿说道:“徐谋图的伤很是蹊跷。”

    形骸道:“蹊跷?你是说他诈伤?”

    葬后卿道:“他并非诈伤,确实伤重,但他所中那一掌决不能将他伤成这样,否则,先前他袭击飞贼时,你我焉能看不出他有伤?”

    形骸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他是为了留下。”

    葬后卿道:“不错。”

    形骸道:“如此说来,他身上那重烧伤是回城之后自残的了,那谷中所谓强敌是危言耸听?他说自己病入膏肓,故无惧死亡,难道只是说的漂亮话?不过他女儿如此遭遇,他想多活一段时日,留下陪陪女儿,也是人之常情。”

    葬后卿道:“他别有目的。”

    形骸问:“什么目的?”

    葬后卿道:“我也不知,但绝非只是单纯留下照看家人。当我们从林子返程时,他在船舱之外躲了颇久,得知女儿将死,也并未忍耐不住,冲进来与她相见。这与他之后激愤伤心的模样截然不同。”

    形骸道:“莫非他想对秦红梅不利?但他杀飞贼时确实毫不留情,绝不会与飞贼是一伙的。而且他要杀秦红梅,何时不能动手?为何非得自残身躯?”

    葬后卿道:“我猜不透,也不想猜,桑提国之事,与我实则并无关系。”

    形骸叹道:“我却不同,我还觉得秦红梅、秦空她二人倒还不错。”

    葬后卿道:“那是你心肠软罢了,两人皆是偏执糊涂之辈,所作所为,害人害己。”

    形骸苦笑道:“我与青阳教作对已久,谁与青阳教为敌,我便当谁是朋友。葬兄,你既然看不惯秦红梅,为何要相助他们?”

    葬后卿道:“我要前往梦海,搭乘桑提国的船最为方便。”

    形骸道:“可这来回已经两、三天了。”

    葬后卿道:“依然胜过我自己步行。”

    形骸笑道:“我倒觉得你颇有侠义心肠,只是不愿承认。”

    葬后卿道:“随你怎么说吧。”说到此处,闭上眼,似入了定。形骸不禁担心徐谋图别有所图,但也许是这葬后卿猜错了呢?他之所以自残,只是为了保住一条老命而已。他毫无证据,只想早些剿灭飞贼,尽快返回。

    从远处看,那山狐谷山石矗立,高低不平,果然大雾弥漫。飞舰不敢靠近,将两人在数里之外放下。形骸道:“分头行事。”葬后卿道:“徐谋图虽是自伤,可飞贼之中确有令他畏惧的强敌,你需小心。”

    形骸奇道:“你倒也挺讲义气。”

    葬后卿不再多言,倏然已没入雾中。

    形骸无法看透葬后卿,只觉他武功奇高,命运也超脱于乾坤之外,自己仿佛在哪儿见过他,可无论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似乎此人故意选择被世人遗忘,更改了因果,故世上无一人知他来历。

    他也进入了那浓雾,向上攀爬,浓雾中竟有大风吹来,却吹不破这大雾。形骸细细查看这山谷龙脉,得知那鸿钧逝水阵型,心想:“此阵倒也不难破。”

    不久,他穿过雾气,见山中一偌大城寨,群山之下是一极大的平地,飞艇停靠其内,几座飞舰好似堡垒般静卧在地。形骸未见到葬后卿,料想飞贼也见不到他。

    他找向那鸿钧逝水阵,身法犹如幽魂,见一座冰铸的大石碑。石碑之外是一群青阳教徒,另有步兵环绕,飞艇浮空,守备异常严密。

    形骸藏身山后,离那石碑不过三十丈,施展道法,悄然查看其间景象。

    其中一青阳教徒衣衫精巧,头冠上绘有青阳标志,地位似高于旁人,只听此人说道:“他....他当真要去那儿?”

    另一青阳教徒跪地说道:“不错,大人,这可如何...如何是好?”

    形骸认出那高冠者正是多年前在山中国遇见的青衣雅士,他心想:“此人居然未死?他们正谈及何人?”

    青衣雅士喊道:“真是乱来!乱来!圣上之命,乃是占领桑提国,夺取羽钢,捉住秦红梅,逼迫她替咱们仿造灵阳仙的飞舰,仅此而已!他为何节外生枝地想进入梦海?”

    青阳教徒哭丧着脸道:“大人,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他天生不愿安分,既然打听到了这等机密,便非要亲自走上一遭。”

    青衣雅士道:“那儿可是梦海!梦海!他这一走,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圣上交待?”

    青阳教徒道:“大人,唯有你亲自出面,劝他回心转意了。”

    青衣雅士恼道:“可他是...他是太子,这儿的妖魔全听他的号令,且他脾气......连圣上都未必能劝服得了他。”

    形骸一凛:“太子?莫非是圣莲新生的孩儿?他才多大年纪,为何这些青阳教徒皆听他号令?”

    忽然间,石碑顶上现出一人,那是个黑衣少年,看似十三岁,容貌俊美,神态活泼,却令人感到莫名凶残,他长发杂乱地披在肩上,站姿甚是懒散。他笑道:“我脾气怎么了?”

    众教徒吓得身子一颤,齐齐跪拜道:“殿下万岁!”

    黑衣少年飘然落地,对青衣雅士说道:“你想将我的事禀告娘么?去说吧,放心,我不会杀你,我碰巧今晚懒得杀人。”

    青衣雅士道:“殿下,梦海之中....实不知有多么危险,纵然是龙蜒主人,也未必敢独闯其间。”

    黑衣少年闭口不言,众青阳教徒却身躯颤栗,惴惴不安。形骸感到这夜晚变得更黑暗,也更残忍,似潜藏着如潮的猛兽。无论这少年究竟是何人,定然极难应付。

    终于,黑衣少年道:“你是说父亲会怕那女妖?”

    形骸心想:“他是龙蜒与圣莲之子?难怪令人望而生畏。”

    青衣雅士道:“梦海中的那位妖母与魔神是盟友,殿下若擅闯她的领地,惹恼了她,对魔神的大业....恐怕有害。”

    黑衣少年道:“笑话!笑话!这女妖虚张声势,看把你们吓成这幅模样!她只不过是一苟延残喘的丧家犬,躲在梦海里头,鬼鬼祟祟地操纵着凡人。她假意与父亲联手,其实是借咱们之力,达其所欲之事。父亲号称万物之影,算无遗策,岂能让这女妖嚣张?况且既然已知道梦海中藏着如此宝物,我岂能不将其纳为己有?”

    形骸暗忖:“这少年想夺取梦海中的宝物,而那宝物恰巧又在妖母地盘。那究竟是什么宝物,能令他如此沉不住气?”

    当年山中国有一混世宝珠,青阳教徒胡乱行事,以至于酿成大祸,这少年莫非也要重蹈覆辙?

    果然听青衣雅士道:“殿下,那宝物纵然了得,可连魔神都暂且不愿贪图,殿下又是何必?”

    黑衣少年眼珠黑的发亮,他似看着青衣雅士,又似盲了双眼,不知看向何处。他道:“父亲,哼,父亲,你以为父亲全知全能么?他是巨巫,自也有巨巫的缺陷。他总不愿做没有万全把握之事,以至于屡屡丧失良机。他是影子,总只做见不得光的勾当。以龙国如今兵力,加上我妖界群妖,想要征服凡世,岂非易如反掌?”

    青衣雅士道:“殿下,天庭在上,你纵然无畏,也当小心才是!”

    黑衣少年抬起手,指尖露出五道黑气,化作利爪,他笑道:“该小心的是你。”

    青衣雅士惨声道:“饶命!”谁料黑衣少年手掌前推,形骸见一道黑影席卷天地而来,当即打出一拳,轰隆一声,两人之间的山石崩溃,形骸身子一震,朝后飘开。

    黑衣少年叹道:“你也太大意了,竟让此人潜入?”

    青衣雅士看清形骸面容,骇然道:“孟行海!”

    黑衣少年道:“你就是孟行海?这可妙极了。”

    形骸霎时变作重重幻影,绕开那黑衣少年,袭向众青阳教徒。众人全不及还手,被形骸一剑所杀。青衣雅士急招来妖魔,一巨怪将他一吞,避开形骸一剑,但其余青阳教徒已尽皆丧命。

    黑衣少年冷笑道:“杀这些无用的喽啰,又有何用?你始终不敢对我出剑。”

    形骸道:“他们都是你的属下。”

    黑衣少年道:“我用不着这些废物,恰恰相反,我喜欢瞧人杀废物,也喜欢将杀我身边这些废物的人杀死。”

十八 太子尚稚嫩

    突然间,少年出掌,大片黑云朝形骸落下。形骸不退反冲,霎时突破了黑云边缘,朝少年刺出冥虎剑,剑气快如星火,正是虚度浮世一招。少年指尖发黑,竟将冥虎剑握住,形骸感到他气力如山崩地裂一般,掌心不惧剑刃,随后,一条条黑影宛如毒蛇般顺着长剑游向形骸。

    形骸立即中断真气,冥虎剑消失之后,重又出现在手。少年一笑,踏上一步,竖掌一劈,形骸仔细感应他那无形掌力方向,往右一闪,那掌力将山壁打塌了大块。少年左手握拳,由下往前打出,此拳实在隐秘,来势又着实太快,形骸避之不及,于是右手凝力,左手出剑,那一拳击中了他,形骸摔了出去。

    少年叹道:“你也太弱了,为何他们屡次败给你?我还未用全力,你也撑不过我三招么?”

    形骸用剑支撑着站起,将口中污血吐出,冷笑道:“你还太嫩。”

    黑衣少年看清状况,脸色一变,见形骸已站在那冰石碑旁。他道:“你说什么废话?难道你想说是故意中我一拳的?”

    形骸道:“正是如此。”他手掌早已碰上这冰石碑,施展放浪形骸功,这石碑本也算不得真气浑厚的混沌离水,而形骸此刻功力又胜过年轻时千倍,真气入内,只一转眼已将灵气搅乱,那石碑喀喀作响,出现道道裂痕,转瞬崩溃。

    黑衣少年脸色铁青,双唇紧闭,双掌连续拍动数下。悄无声息间,形骸脚下出现一圈黑影,黑影中伸出无穷利爪,朝形骸抓来。形骸朝上一跳,黑影中的妖魔朝他急追,但伸长十丈之后,再难以为继,停止不前,但依旧张牙舞爪。

    形骸又察觉左右裂开黑影,离自己不过咫尺,其中影妖的爪子顿时杀至,快似形影相随。形骸左右劈斩,斩开梦海的裂缝,梦墨喷涌,将那黑影填上。

    少年怒吼一声,又招来更多黑影,从中钻出更多影妖。那影妖爪子似乎无坚不摧,连形骸的护体真气在其面前也似甚薄,形骸心念电转:“若落入这黑影圈里,哪怕短短一瞬,不死也得重伤。这少年真气之强,更胜过怯翰难半筹,好在他运用生疏。”

    他身法奇幻,犹如梦中的影子,加上身经百战,经验远胜这少年,因此这少年的法术虽凌厉卓绝,形骸仍能应付自如。反复多次,这少年便怀疑自己这招式全然无用,心中渐生沮丧之情。

    形骸不间断地刺出虚度浮世,将那少年编织入乾坤中,至此,形骸已立于不败之地,随时都能将少年杀了。形骸说道:“我已能杀你,但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降服,改邪归正?”

    少年哼了一声,傲然道:“你全无还手之力,还敢向我叫嚣?我只是一时没想明白你的身法,但现在却已然不同。”说罢再度出掌,只见黑影层层,将形骸环绕,却蓄势不发,正是“后发制人,先发受制于人”的道理。形骸不禁惊讶:“他顷刻间便已想到了对付我的对策,天赋之强,实是罕见罕闻。”

    想到此处,他再无犹豫,激发虚度浮世,那少年“啊”地大叫起来,眼中露出恐惧之情,双足双手霎时齐断。

    形骸仍手下留情,道:“紫冥!你还要顽抗么?”

    紫冥颤声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形骸道:“你中我剑法,真名已逃不过我。”

    紫冥怒道:“区区小伤,我眨眼就能....”

    形骸道:“你无法愈合,死心吧!”再出一剑,这紫冥的左臂不翼而飞。紫冥瞪大眼睛,惊恐不已。

    就在此时,形骸依稀见到紫冥的影子跃起,将紫冥裹住。那影子不断涨大,长出龙角龙鳞龙爪,仰天长啸,竟占据了大半山谷。须臾之间,那龙影消失,紫冥又变得完好无损。形骸大感惊愕:“那是....龙蜒的影子?”

    周围轻响连连,形骸见众多妖魔现身,将此地团团包围。青衣雅士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喊道:“殿下!敌人大举来袭!你还请暂避。”

    紫冥喊道:“什么?”

    忽然间,空中白色飞舰遮天蔽日,无数飞艇翱翔盘旋,密如白云,千千万万的箭矢落向地面,喊杀声响彻百里。紫冥怒视形骸,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形骸道:“算是吧。”

    紫冥怒道:“让黑龙空堡上空迎敌!”

    青衣雅士冷汗直流,道:“殿下,都动不了了。”

    紫冥叫道:“怎会动不了?这黑龙空堡何等坚固,防备何等严密。”

    青衣雅士道:“守在那儿的一千营兵,一百妖魔,全数被人定住,不知是如何办到的。”

    紫冥又朝形骸看来,形骸笑道:“这与我无关。”

    紫冥指着形骸道:“小贼!你擅长诡计邪法,我有要事待办,暂且懒得与你纠缠!”

    形骸道:“休想走!”身子一晃,已至紫冥身后,一剑刺向了他。紫冥全想不通形骸剑法奥妙,不敢应战,朝前一躲,钻入一阴影圈子。形骸已用命运蛛丝拴住了他,将他朝外拉扯。紫冥慌乱了起来,喊道:“快拦住他!”

    两个女妖蓦然袭向形骸,一者穿着轻薄稀少,妖魅异常,一者身穿铁甲,高大魁梧。两人真气浩荡,皆刚猛万分。形骸猝不及防,中招之后倒向后方。紫冥又道:“别理他,今后我亲手杀他,今日暂且撤退!”

    连同那两个女妖在内,五个妖魔,再加上青衣雅士,一同钻入那黑圈,黑圈旋即消失。剩余妖魔张开双翼,飞上空中,这些妖魔皆擅长空战,其中有数个乃是第二层妖魔,变得庞大如龙,异常厉害,桑提国损失惨重,阵型变得松散杂乱。

    形骸施展道法,召来一条水龙,腾空而起,掌中连发火球火云,将妖魔击毙。众飞羽精兵看见这等奇事,皆惊骇不已,可过了一会儿,觉得这飞龙骑士竟是帮助己方的孟行海,又不禁转忧为喜。

    形骸杀了百余小妖,十余大妖,敌方飞艇也已被桑提国击落,至此大局已定。形骸松了口气,见葬后卿双足踩在一大魔眼上,漂浮在空,似乎并未出手,又似乎以杀尽了敌人。

    葬后卿道:“你为何手软?”

    形骸道:“你是说那紫冥?我并未手软,只是觉得他已算不上威胁。万不料他竟能召来龙蜒的影子。”

    葬后卿道:“此童进步神速,绝非凡俗,若不尽早扼杀此童,今后便不好对付了。”

    形骸道:“说得有理,据说他也想去梦海,我们恰好可追杀他。”

    葬后卿点了点头,似答应继续与形骸同行。形骸微微一笑,心想:“这位兄台虽不知来历,不过行事可靠,有他相助,实是天大的好事。”

    忽听得轰轰鸣响,从一座山中升起另一艘黑龙空堡,那黑龙空堡散发黑烟,笼罩山谷,随后没了声息,只一炷香的功夫,已然不知所踪。形骸挥手驱散黑烟,道:“他们乘坐那飞舰跑了。”

    葬后卿道:“看来他们也需这空堡保护他们不受梦海真气之害。此间飞贼已灭,该是桑提国履行承诺之时。”

    形骸道:“正是,该返航了。”

    回到飞舰上,满船船员都在欢庆,见到两人之后,更是欢欣鼓舞,喊声掌声一下子爆发而出,场面更热闹了许多。英杵木哈哈笑道:“两位英雄居功至伟,实是我桑提国的大恩人,还不向两位英雄敬酒?”

    形骸道:“向我敬酒?真是班门弄斧了!”酒到杯干,丝毫不拒,众冰行牧者本就看重酒量,见形骸酒量如此了得,更是钦佩不已,很快已不将他当做外人。

    葬后卿滴酒不沾,见那驾船的船员也在饮酒,道:“不怕坠船么?”

    那船员大笑道:“葬英雄放心,我就算睡着了也能开飞舰。”

    下方士兵来报,缴获了黑龙空堡五艘,另有大量飞舰与羽钢,英杵木越听越是心惊,道:“若是我们晚发兵几个月,后果不堪设想。”

    郑千山道:“是啊,而且若是这烟雾仍在,黑龙空堡若是上空,加上妖魔埋伏,我们岂会只有这点伤亡?”

    英杵木道:“这都亏了孟行海、葬后卿两位大英雄!回去之后,总寡头必有重赏。”

    托娅道:“只可惜逃了此地的罪魁祸首,那黑龙堡究竟去了何处?”

    形骸说道:“放心,他应当是逃往梦海。我们稍后会追击此人。”

    郑千山又道:“对了,宇豪那厮么?莫非他也逃了?”

    英杵木道:“此贼也是败在葬英雄手中,快将此贼带上来!”

    一声令下,小兵立时照做,不一会儿,那宇豪已至。此人受伤极重,浑身麻痹,脸上全无表情,双眼也无神采。

    英杵木道:“宇豪,你的妖母教已经灭了,青阳教也溃不成军,我问你,你究竟后不后悔?害不害怕?”

    宇豪道:“我....我是受徐...徐老贼胁迫,才投入青阳教的。”

    众人闻言大震,郑千山怒道:“你口中的徐老贼是谁?难道是师父?”

    宇豪道:“正是他。”

    郑千山道:“你信口开河,含血喷人,我们如何会信?你自知必死,想如此扰乱我们,做最后的报复么?真是痴心妄想了!”

十九 不识旧人心

    秦红梅再度沿着彩虹桥,前往水斑所在。她上一回来时,已被水斑的光芒照射许久,身体衰弱,故一直拖延至此时。

    她也很久没瞧见徐谋图,心中不安。她回想起这许多年来,这位情人大多数时候,皆是孑然一身,与世隔绝,言行举止让人捉摸不透,自己实是半点不懂他。

    就像是这次受伤,秦红梅已猜到他是故意如此,这未免大违徐谋图本性。秦红梅希望他是为了留下来照看女儿,可...他根本不知女儿在何处,秦红梅也找不到徐谋图。

    突然,她目光骇然,见那水斑迅速变暗萎缩。秦红梅大喊一声,从小车旁拿起一根木杖,在地上一撑,飞向那水斑,却见徐谋图怀抱着秦空,从水斑中走出。徐谋图身上点缀着仙灵的斑纹,长发蔚蓝,面貌犹如少年。若非秦红梅对他熟悉至极,只怕认不出他来。

    徐谋图轻拍女儿,望向秦红梅,朝她微笑。秦红梅张大嘴巴,脑中空白一片,过了半晌,喊道:“空儿怎么了?”

    徐谋图叹道:“她终究未能活命,可惜,可惜。”

    秦红梅哀声道:“什么?可这水斑....为何未能救她?”

    徐谋图道:“因为我需要这水斑中的真气,剩下的一些,不足以让她脱胎换骨,她非要与我抢夺,我只能狠下心肠杀了她。”

    秦红梅发出绝望的惨叫,手在地上一撑,另一掌猛击过去。徐谋图将她这全力一击轻轻化解,动作优雅,形影模糊,秦红梅扑倒在地,徐谋图凝立片刻,将秦空放在了她身边。

    秦红梅道:“老贼!禽兽不如的杂种!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怎能...怎能找到此地?”

    徐谋图叹息一声,道:“老婆子,我是忧国忧民之人,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很多年以前,我便意识到我们天边派的祖师爷并非善类,而是梦海中的某个魔神。她帮助我们,也并非安着好心,而是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像最初山谷间那些龙国人一样,都不过是她手中牵线的傀儡罢了。数百年间,我在国内许多祸事中,都见到了她的痕迹。”

    秦红梅道:“哪又怎样?女儿...空儿....你...”不知不觉间,眼泪已流满脸颊。

    徐谋图道:“因为这女妖,我无论如何放不下心,所以,我拒绝了你的情意,独守天边派,一边收徒传武,一边面壁思索。我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这女妖的方法手段,深知人力有穷竭之时,除非另有奇迹,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这女妖抗衡。

    某一天,我忽有发现,我认为在山脉的某一处,蕴藏着古时某个无形仙灵的雄浑真气,正是这真气转变了龙脉,产出羽钢。我若能获得这真气,或许就能前往梦海,杀死那妖母。我定下此志,遂锻炼自己体魄,并钻研一门能让自己吸收仙灵真气的法门,与此同时,我又暗中找寻这真气之源。

    经过多年追寻,我发现了两件事。一者,那真气之源就在冰屋城内,也极可能被你所掌控。二者,若我直接吸收那梦海真气,绝无法活命,唯有通过一媒介,令她吸纳源头,再由我从她体内获得其中精华。而且,那媒介必须与我有亲近的血缘,否则难以成功。”

    秦红梅逐渐将前因后果想得清楚,气得浑身抖动不休,她怒道:“所以你...你就和我养下空儿?”

    徐谋图垂头丧气,似很是懊悔,可眼神却令人觉得他十分得意,像是恶作剧成功的顽童一般,他:“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若师弟仍在,哪怕你仍深爱着我,也不会背叛师弟。而且你根本信不过我,岂会将这秘密如实相告?我若执意相问,你反而会起了疑心,即使你死了,也绝不会将这梦海真气交给我。

    我正苦思无法,但偶然间,冰雪之神眷顾了我。宇豪这小子信奉了妖母,大开杀戒,你与师弟前去追杀宇豪。宇豪将你打伤,又与师弟相持不下,一路杀到悬崖边上。我陡然发难,先杀了师弟,再将宇豪打落山谷中。”

    秦红梅只觉喉咙中苦涩无比,道:“夫君也是....你杀的?”

    徐谋图道:“这也是没法子,你本是属于我的,这小子占有了你多年,也算死得不冤。而宇豪这小子对我还有用,我喂他服了毒药,将他囚禁于天边派最深处的地窖里。随后,我与你团聚,再续前缘,我运气着实不坏,只经过几回,你就有了空儿。”

    秦红梅道:“你还有脸...说她?”

    徐谋图道:“我对不起的人,其实真是空儿。我必须将她逼迫到绝境,才能令你用这真气之源救她。我不惜结交一位叫让然的仙灵,又创造时机,让空儿与这让然结识。嘿嘿,空儿这孩子,真是像极了你年轻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勇于尝试,特立独行,一旦下定决心,无论怎样也劝不回来。她果然不计后果地爱上了让然,让然精通一种秘法,顺利让空儿有了身孕。

    随后,我悄悄向你揭露两人恋情,你也如我所料,将那让然杀死,从此空儿便彻底恨死了你。她和你这等脾气心性,一旦怒到极处,便会自暴自弃,你年纪大了,有所收敛,可空儿还年轻,已全无顾忌。她立下死志,只想着如何死得能让你付出代价。”

    秦红梅大声喊道:“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只要空儿活着!”

    徐谋图道:“这其中又有一桩对我有利的巧合,龙国在附近山谷建立城寨,欲攻占我桑提国。我早就用毒药威胁宇豪,命他加入飞贼,暗中等待时机,并走私羽钢,赢取飞贼信任。

    我记得那是飞羽节之后的头一日,也是让然的忌辰,我遇上了空儿,空儿向我吐露心迹。这可怜的孩子,她心中痛苦至极,神智已不正常。她拐弯抹角地问我该如何令你痛心,我稍稍引她几句,她便决定让飞贼劫走自己,随他们折磨侮辱也在所不惜。之后的事,你想必也已猜到。

    宇豪将空儿卖给了那叫‘梦厌之’的仙灵,那梦厌之受我所骗,欲将空儿改造为此生最高杰作,累得她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但她腹中的孩子助她抵挡了梦墨,令她能奇迹般地活着。

    我本打算亲自去救她回家,也算是我这慈父稍稍弥补自己的不是。不料你竟找到了强援,不等我出面,已然救她脱困。这也好得很,对不对?至少一切都未失控。”

    秦红梅道:“我这水斑洞穴....你如何能进的来?我从未告诉你入口在哪儿。”

    徐谋图道:“你有所不知,仙灵能顺着梦境挪移方位。那是梦海中极深奥的法术,我多年来在梦海边境苦练,碰巧能运用此法。世上还有谁能比我和空儿更亲?她的梦境,我岂会感受不到?当她困在这水斑之内,做着千奇百怪的梦,我就能轻易找到我的好女儿了。”

    秦红梅抱住秦空的尸体,埋头痛哭。徐谋图道:“这儿的大半真气都已散尽,不知流向何方,小半真气融入我体内,纵然浪费颇多,可也没法子。现如今,我已踏入月火的至高境界,且梦海中的险恶,再也奈何不了我。红梅,你放心,空儿她并未白死。我将进入梦海,杀了那妖母,换取桑提国永世的和平昌盛。此行危险重重,说不定我也会死,但那又如何?我为了心中宏愿,连女儿都能舍弃....”

    秦红梅抬起头,脸上犹有泪痕,她冷冷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

    徐谋图笑道:“因为我气息不稳,还需调匀一会儿,这才与你说些话解闷儿。你放心,虽然我现在是青春年少,你是耄耋老朽,可我不会嫌弃你。其实你若还想要个孩子,我这就让你如愿,毕竟是我亏欠了你。”

    秦红梅嘶哑着嗓子,哈哈大笑,道:“若你真愿意如此,那我可真该好好谢谢你!”她抬起头,双掌在水斑旁一根石柱上用力一推。那石柱发红发亮,整座洞穴开始晃动。她已下定决心,要与这徐谋图同归于尽,之所以诱他多说,正是等待地脉中的真气积蓄到位,随后开启机关,将这洞穴炸得粉碎。此举正是她设计的最后手段,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容许敌人占有水斑。但这时,她却是用来报仇雪恨。

    徐谋图轻笑一声,手掌一拂,一股梦海真气裹住了那红石柱,那红石柱变作粉末,并未炸开。秦红梅死死看着这一幕,心底的愤怒惊骇实是难以形容。

    徐谋图道:“梦海真气,实是神妙,料敌机先,败其于未发,红梅啊红梅,你想与我同生共死么?不必,不必,你若真想寻死,我暂且不能奉陪。”说罢,他身影一个恍惚,已然离此而去。

    秦红梅望向女儿尸体,复又大哭,又想复仇,又想寻死。突然,从秦空腹部中飘出数道彩光,她吃了一惊,见孟行海、葬后卿、叶娜迦与郑千山从彩光中现出形貌。

    郑千山喊道:“师娘?师妹她....你千万小心!宇豪全都招了!师父他老人家只怕已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叶娜迦道:“这儿的梦海真气好散乱,到底是什么地方?”

二十 母仗女儿活

    秦红梅不知孟行海他们是如何进来的,她已心如死灰,只抱着死去的女儿,恨着背叛的情人。

    郑千山喊道:“师叔,师妹她....她....”

    形骸看出秦空已死,道:“秦空姑娘怎会如此?”

    秦红梅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登时满脸是血,她举掌又打,郑千山慌忙拦住她。

    秦红梅道:“是徐谋图!所有一切都是他的奸计!是他指使仙灵,是他害了空儿,是他夺走了水斑!我...我定杀了这老贼!”说话时,双眼在众人脸上扫过,停在郑千山处。

    郑千山脸色难看至极,只因徐谋图是他恩师,待他恩重如山,更是因害怕秦红梅迁怒于自己,他喊道:“师娘,我真的毫不知情!您放心,我...会替你杀了这老贼!”

    秦红梅低声道:“女儿,我的好女儿。”再度泪流满面。

    葬后卿道:“她腹中的胎儿还活着。”

    秦红梅泪眼模糊地抬起头,问:“什么?这如何可能?”急听那胎儿心跳,却未听到分毫。

    葬后卿道:“若不尽快将她救出,她不久也会死。”

    此时秦空身子已宛如水晶般坚硬,容貌古怪,畸形丑陋,正是因梦海真气浸染之故。叶娜迦道:“她临死之前对梦海真气许愿,梦海真气答应了她。”

    秦红梅本已绝望,但倏然间希望又生,她道:“孩儿她希望....她的孩子能保住性命?”

    形骸运梦魇玄功,手掌穿入秦空腹部,查探许久,道:“真的!”以真气斩断脐带,将秦空剖开,抱出一个女婴,那女婴全无仙灵的异状,是个常人,与其余婴儿大小体重相当。形骸替这女婴抹去血污,注入少量真气,女婴睁开眼,呜呜地哭了两声。

    秦红梅道:“快!快给她找个奶妈!”

    形骸道:“不必着急,这孩子很是健康。”

    他在孩子额头处一摸,知道他魂魄完整,如释重负,说道:“仙灵婴儿需怀胎数年。这婴儿自身的魂魄尚未成形,现在的魂魄继承自母亲。”

    秦红梅悲喜交加,道:“你...是说她其实...”

    形骸道:“她就是秦空,只不过变成了婴儿。这也是仙灵恶毒的玩笑罢了。”

    叶娜迦嗔道:“这不是好事吗?”

    形骸心想:“那婴儿确实被自己母亲吞噬了魂魄,占据了身躯,这驱壳之中实则是这婴儿母亲,这难道还不恶毒?”

    秦红梅回忆起昔日抚养秦空的时光,虽觉未来必十分辛苦,可这是她赎罪的机会,毕竟女儿能活,远胜过世上的一切,她欢喜得快飞上天去,接过婴儿,不住地亲吻她,又说道:“这一回我定会好好待你,决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

    三天之后,形骸来到宫殿顶层,大阳台旁已停着一艘梦海飞舰,葬后卿早已到了,另有众多飞羽精兵,郑千山、托娅、韦腾龙、吴云寒也在其中。秦红梅坐在一旁,另有一奶妈抱着小秦空,她睡得正熟。

    叶娜迦仍是蝴蝶模样,坐在形骸肩头,道:“怎地这许多人?真以为梦海是游玩的地方么?”

    韦腾龙怒道:“仙灵,你害我之事,仍未找你算账!”

    叶娜迦笑道:“别那么记仇,人家不过和你玩玩而已。”

    吴云寒喝道:“若不是葬兄相救,我们早就死了!”

    叶娜迦紧贴形骸,哭道:“大人,人家想改邪归正,他们不让!”

    形骸看看众人,叹道:“你们为何非要跟来?”

    郑千山道:“徐谋图这奸贼,犯下这等大罪,咱们若不杀他,有何颜面自称家国卫士?师兄、师姐是自告奋勇,定要出征,我们其他人,谁也不愿意落后。”

    形骸摇头道:“你们已不是徐谋图的对手,来了也徒劳无益。如我和葬兄途中遇上他,自会令他伏诛。”

    秦红梅道:“孟英雄,你也别看低了我们,我让他们与你同行,自是有把握对付得了那老贼。”

    叶娜迦刚想讥讽,可转念一想:“这老太婆可不傻,莫非她真有取胜把握?也许这些人身上携带克制仙灵的兵器么?”念及于此,忙躲到形骸口袋中去了。

    形骸甚是烦恼:“若只有我和葬兄,自然万事不惧,可多了这些人,便等于带上了累赘,若遇上危险,还要设法护他们周全。”又望向葬后卿,见他并无异议,形骸猜测他是打算遇险之时,不顾这些人死活。

    一转眼,见宇豪从飞舰中探出脑袋,道:“准备起航!”

    形骸道:“总寡头,连此人你都饶过了?”

    秦红梅道:“此人中了奇毒,命不久矣,与我们一样,只想找徐谋图拼命。”

    形骸无可奈何,毕竟他非依靠桑提国飞舰不可。秦红梅又道:“孟英雄,我会派人联络猛犸帝国,与他们重修旧好,结盟对抗龙国。”

    形骸道:“多谢总寡头。”

    众飞羽精兵踏入舰艇,葬后卿也跟了进去,形骸跳上甲板,随后进入船舱,飞艇稳稳升空,行向北方。

    托娅道:“我们会往北继续飞行一千里路,那儿是我们最熟悉的不融冰矿场,也已经进入了梦海边缘。从那边缘处再前进,我们这飞舰就撑不住了,其余采矿之人留下,就我们五人随你们两人步行。”说着指了指宇豪、郑千山、吴云寒、韦腾龙。

    叶娜迦挥手道:“我不是人么?”

    托娅叱道:“你是妖女!岂能自称是人?”

    形骸道:“你们不知徐谋图在哪儿,我也不知那妖母在哪儿。”

    宇豪忽然开口说:“我被徐谋图囚禁时,这老贼疯疯癫癫,有一回对我说:‘在不融冰矿场附近有一遗迹,遗迹中的壁画描绘了一座古城,那古城很可能便是妖母所在。’我当时并未多想,但这老贼将我当做同谋,向我详细讲述那藏有壁画的遗迹。”他声音极为沙哑难听,令人不免觉得自己嗓子也变得甚是难受。

    形骸道:“只要找到那遗迹,就能找到那古城?”

    宇豪道:“不错。”天王三将与郑千山皆露出一丝不安神情。

    葬后卿道:“徐谋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为何要找妖母?”秦红梅只告知形骸徐谋图窃取仙灵真气的事,可并没如实吐露真相。形骸本猜测这老贼也如烛九一样,被妖魔蛊惑了心智。

    郑千山道:“老贼自私自利,丧尽天良,是个最可恶的疯子,谁管他目的如何?反正只要杀了他就好。”

    葬后卿略一沉吟,说道:“他是为了杀妖魔,这才盗取水斑。你们是想趁他被妖母重创之时,结果此人性命。否则你们不会如此自不量力,去梦海追杀这强敌。”

    形骸登时醒悟:“原来如此,我本就觉得秦红梅不会这般盲目行事。”

    郑千山喊道:“不错,我们有此打算,可那又怎样?这老贼难道不该死?”

    形骸缓缓说道:“那可大不一样了,对我而言,徐谋图并非此行的敌人,而是可以联手的朋友。”

    众飞羽精兵瞪视形骸,神色极为不快。托娅急道:“你胡说些什么?此行重中之重,乃是杀了徐谋图。”

    形骸道:“妖母是毒源,徐谋图与我相同,是前去解毒之人。我一人全无胜过妖母的把握,若加上葬兄与徐谋图....”

    托娅喊道:“难道你想保住徐谋图不死?”

    形骸道:“大局为重,唯有如此。”

    郑千山道:“徐谋图这罪大恶极的狗贼,人人得而诛之,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

    形骸苦笑道:“我见过犯了更大罪过的罪人,那又怎样?徐谋图纵有危害,仍及不上那妖母。”

    郑千山、托娅仍要争辩,葬后卿道:“孟行海所言并无不妥,徐谋图可以联手,那龙国的紫冥又有何不可?”

    众人见他与形骸意见相同,登时不敢再争。形骸哈哈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葬后卿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葬某其实亦非善类,只不过各位不知而已。不如就当不识得那徐谋图,待胜过了那妖母,再做其余打算。”

    形骸道:“是么?我倒觉得葬兄颇有侠客风范。”

    葬后卿道:“孟兄何必过谦?侠客者,以武犯禁,手上自然沾满鲜血。”

    形骸道:“葬兄所言极是,我生平杀人不少,难免殃及无辜。咱俩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千山嘀咕道:“你二人居然还为此洋洋自得,自吹自擂?”

    形骸道:“随口说说又能怎样?总不见得老天一道雷劈下来....”

    话音刚落,空中雷电轰鸣,震耳欲聋,众人大声尖叫,叶娜迦、托娅急忙捂住形骸的嘴,喊道:“在梦海中,千万莫说不吉利的话!”

    形骸挣脱出缝隙,奇道:“为何说不得?”

    叶娜迦说道:“你就将梦海想象成个爱整治人的神仙,这神仙行事全凭心情,你随口说的一句话,都是向他许愿。咱们在边境处,他未必听得见,可万一听见了,心血来潮,让你的话应验,那就是灭顶之灾。”

    形骸道:“你是说这梦海就像是个极大的巨巫?”

    叶娜迦道:“梦海是梦的起源,也是梦的集合,仙灵们猜测它本身就是个无穷无尽的无形仙灵。”

    形骸道:“若真是那般,咱们就像是闯入人体内的一粒尘埃,他如何能知道咱们?别说是天打雷劈,就算是狂风暴雨,我看他也未必能实现....”

    窗外蓦然狂风大作,风势如潮。众人惊恐之余,都恨恨地看着形骸。形骸挠挠头,暗暗心惊,不敢再试。偶然间,他朝葬后卿望去,见此人眼中闪过些许笑意,看来很是熟悉。

二十一 龙踞天外岛

    好在那风暴不过是虚惊一场,此后即使天气恶劣,但这坚固的羽钢飞舰仍勉强渡过。

    两天之后,空中转晴,托娅说道:“没见过的都出去见见吧,这景象保管你们一辈子都忘不掉。”

    形骸心生好奇,穿上羽钢甲后,爬上甲板,看清飞舰正在一平原上空。

    他轻易看见了世界的尽头。

    在下方,大地平整似毯,再往前则是深不可测,无边无际的深渊,在深渊边缘,有一个约莫十里宽的斜坡,那斜坡如一座桥,跨越了深渊,上升约五千里,不断延伸向未知的前方。

    飞舰绕向“桥”的侧面,形骸见这桥实则很薄,呈拱形跨越大地的裂隙,在桥体下方无一根立柱支撑,就像是被风固定在空中的。

    托娅笑道:“这叫泪桥,是梦海边缘的边界,再往前即使梦海中境啦,只有沿着泪桥,才能步行过去。”

    形骸道:“飞舰无法再前行了?”

    托娅道:“是,在中境,风是活的,又不像风行元灵那般循规蹈矩。当它们想与飞舰起舞,飞舰就会被飓风刮上天,数千年都不会掉落。你也不可轻易跳跃,若双脚一离地,风就会将你吹走。”

    叶娜迦点头道:“北方是风的领域,梦海中的风更不合常理。地面通常不再把人往下拽,而是让人随风翱翔,但也有一则规矩,只要不同时双脚离开地面,大地仍会有微弱的吸力,保证你能自由行走。”

    飞舰落在泪桥下方,众人下了船,这里丝毫不冷,风是湿润的,桥下方的草木上点缀着露珠,不断有小雨从桥上落下。泪桥由此得名。

    托娅又道:“若没穿羽钢甲,我们会被梦海变化,说不定会长出尖耳朵,透明的长发,遍体鳞甲。即便穿了羽钢甲,到了梦海中境,也往往死路一条。所以,再往后,我们就得服用药物了。”

    形骸听葬后卿问道:“那遗迹在哪儿?”

    又听宇豪道:“随我来。”

    他们转向东方,那不融冰矿场就在不远处。矿场不大,由四座小山围成,形骸见一圈薄薄的光罩着矿场,采矿的推车如栅栏般挡住了入口,采矿者正在劳作,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韦腾龙走向那边,矿工识得他,朝他躬身行礼。韦腾龙命飞羽精兵取走数车不融冰,送给矿工粮食翡翠,又寒暄许久,这才道别。至此时,其余飞羽精兵尽皆随飞舰离开。韦腾龙、郑千山、托娅、吴云寒、宇豪、形骸、葬后卿与叶娜迦八人留下。

    形骸望见矿场中有一楼,楼顶有一朝天的炮管,炮管散发出光芒,这正是那光罩的源头。形骸道:“这光罩是用来防护梦海的?”

    托娅道:“这是灵阳仙留下的宝物,谁也不知如何运作,但就是管用。在这光罩里,梦海边境犹如凡世,梦海中境犹如梦海边境。仙灵也不敢闯入这光罩。”

    叶娜迦露出厌恶之色,道:“这玩意儿好恶心。”

    托娅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道:“我倒觉得梦海更恶心,将人变得奇形怪状的。”

    宇豪闭目回忆,良久后,转过矿场,再往西行,走了约十五里地,行入一座密林,密林中有一座大坑,坑中是倒塌破碎的房屋,更无一座完整。

    宇豪看了一圈,道:“徐老贼说的就是这儿了。”

    形骸感应周围,似并无危险。叶娜迦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左右张看,四下飞奔,边看边说道:“不好,不好,这地方半点不美。”

    郑千山道:“真亏师...徐图谋能找到此处。”

    形骸找到一方方正正的石壁,石壁上空无一物,但除此之外,更无其余地方能画壁画。韦腾龙道:“宇豪!那壁画在哪儿?”

    宇豪道:“你小子给我恭敬些,我好歹是你师叔!”

    韦腾龙冷笑道:“不过是另一个叛徒罢了。”

    宇豪哼了一声,指着那石壁道:“唯有当梦海的潮汐卷过来时,这石壁上的壁画才会显现。”

    韦腾龙道:“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宇豪道:“可也只有等着,急又有何用?”

    形骸望向葬后卿,他操纵魔眼,默然不语,但似能看清壁画全貌。形骸想了想,一剑劈开缝隙,梦海真气涌在石壁上,那壁画逐渐现出形迹。

    壁画是一副画卷,由许多幅画组成。第一幅画上绘着众多英雄,披星戴月,手持太阳长矛,对抗一群狰狞的妖魔,众妖魔顶天立地,应当是古时的巨巫。

    随后第二幅画上,妖魔消失,一群灵阳仙站在一座浮在空中的孤岛上,与众多仙灵谈判,仙灵垂头丧气,俯首称臣。在灵阳仙身后,有一慈祥的女子,那女子高大至极,浑身有阴阳五行之气环绕。

    第三幅画上,众觉醒者置身于千奇百怪的地方,周围的树木长眼,山石如鹿,白云如山,风和雷如孩童般追逐嬉戏。那应当是梦海中境,或是更深处。觉醒者们正建造一座高塔,高塔周围则是城市的雏形。那高塔散发出光罩,就像是矿场中的那个。

    第四幅画上,高塔已经造好,仙灵们四散逃窜,整座天空都被一条透明的长龙占据。

    托娅道:“谁能说说这壁画上讲的是什么?”

    形骸道:“那应当是古时居住在这儿的梦蛮所画,第一幅画:觉醒者击败了远古巨巫,帮助众神获得了自由,众神于是将大地赐给了灵阳仙与众觉醒者。第二幅画:那女子应当是女娲,是这一代众神的创造者,也是主宰这世界的巨巫。她协助灵阳仙夺回了被仙灵占据的世界领土。”

    叶娜迦道:“好不讲道理!这乾坤地界还不是从梦海中偷的?”

    形骸道:“第三幅画:灵阳仙在梦海之内建造高塔。第四幅画,高塔建成,一条巨龙守护着高塔。我猜测这高塔正是风行镇世神针,如顶天立柱般抵挡梦海侵袭凡世。而守护高塔者,正是....正是...”

    郑千山喊道:“定是冰雪神了!”

    形骸道:“冰行牧者称其为冰雪神,但其实它是风行元龙,是世上所有风脉的主人。也唯有它亲自坐镇,才能守护乾坤不被梦海进犯。”

    这壁画描绘的是世界一角建成的过程,画面虽然粗糙,但确实是凡人史上最波澜壮阔的盛举。他们用击败巨巫证明了自己的力量,又用这世界的支柱证明了他们的毅力。这镇世神针一建成,等于向天地宣布,凡人用智慧彻底继承了巨巫们的遗产,也接管了巨巫们的责任,那是连诸神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众人看着这壁画,无法想象当年灵阳仙的绝世风采,可仍然为之震惊,钦佩不尽。

    叶娜迦嗤笑道:“这又有什么用?后来镇世神针还不是被我们淹没了?”

    郑千山怒道:“你这仙灵胡说些什么?”

    形骸叹道:“她并未说谎。灵阳仙被神龙骑毁灭后,仙灵与灵阳仙的誓约也就此告终。仙灵得以绕开风行神针,入侵乾坤。若不是圣莲女皇启动了鸿钧阵,这世界已被梦海重新吞没。”

    叶娜迦举手笑道:“大人,当年我也是远征尘世的一员呢!”

    形骸道:“你是说你曾犯下屠杀凡人的罪孽?”

    叶娜迦吓得尖叫起来,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来凑热闹的。”见形骸并未追究,这才长舒一口气。

    葬后卿道:“如此说来,风行神针已然失效了?”

    形骸道:“不,并未失效,它仍散发出乾坤的风行真气,与梦海真气达到微妙的平衡,但不知为何,它并未将梦海压迫回去,仅能阻止梦海继续侵袭。”

    吴云寒道:“徐谋图这厮去了风行神针处么?”

    形骸道:“多半如此。”

    郑千山笑道:“他是要去找风行元龙?那他岂不是找死?那可是掌管世上所有风雪雷电的神。”

    葬后卿道:“徐谋图神志不清,但绝非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据传言,风行元龙一旦发怒攻击,就如鸿钧阵降灾一般,哪怕古时的巨巫也必不能全身而退。”

    形骸心想:“是啊,莫非这风行元龙就是妖母?徐谋图说这壁画上记载了妖母的巢穴,图上仅有风行神针所在的城市,为何风行元龙会与龙蜒联手?又为何搅得北方不得安宁?不,多半是徐谋图搞错了。”

    偶然间,他目光落在第二幅图上,注视着那面露慈祥微笑的女神——地母女娲。或许是这壁画古老的缘故,她的笑容看来模糊不清,令人觉得神秘,稍看得久些,背上竟生出一股寒意。他意识到那绘者存心使女娲的笑容显得可怖。

    梦蛮畏惧女娲是理所当然的,女娲协助灵阳仙击败了仙灵,而仙灵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对征服者又恨又怕,并不出奇。

    形骸再看那最后一幅画,画中的风行元龙死死注视着高塔,甚至不看梦海中的潮汐一眼。元龙并非在守护着高塔,而是监视着它。元龙显得很宏伟、很神圣,但并不凶恶可怕。按理而言,梦蛮更应该害怕这龙形的巨兽才是,而非慈祥的女娲,他们却将元龙描绘得像个真正的守护神。

    是风行元龙保护着梦蛮,免受高塔中邪恶的加害。

    塔中的邪恶是什么?

    形骸再一次望向了女娲。

二十二 梦海风景奇

    郑千山道:“总而言之,我们先过了泪桥,再看看该如何追赶那老贼。”

    众人称是,变了方向,赶往泪桥所在。在踏上泪桥之前,托娅取出药物,让众人服下,说道:“这药物是总寡头研制多年而成的秘药,据说能抵挡梦海中境的真气,但具体效用如何,难以断言。咱们务必得快些。”

    走上泪桥,风迎面吹来,地上短短一层草微微拂动。即使在桑提国,也从无人胆敢走上这泪桥,跨越那深渊。偶尔有大胆之人,却从此再未回来。众人想到此处,心中忐忑:“若是丢了性命,倒也罢了,最怕是被梦海变成妖异的形状,一辈子困在梦海里。”形骸曾在梦中来过梦海,但那是神游,与此时相比全不是同一回事。

    叶娜迦倒显得格外兴奋,道:“我此行是回家,你们要不要到我家做客?照凡间的算法,我家离这儿也不过五千里路。”

    郑千山愕然道:“这么远?我们哪儿有这空闲?”

    越往前走,众人越感到轻盈,似随时会离地升空,飘游得不知去向。吴云寒一不小心,双足同时离地,刹那间飞向天空。形骸变出一道绳索,将她拉回地面。吴云寒惊魂未定,道:“这可当真奇怪。”

    泪桥上出现白云,白云穿梭在树木花草之间,那花儿像是动物,振翅飞行,又有一颗颗大雪球漂浮游移,雪球中不断喷出白云,化作孩童模样,不知是何原因,众人一看见这孩童,便觉得异常寒冷。而众孩童见着形骸等人,也都跑向远方。

    形骸问道:“这些孩童是什么?”

    叶娜迦道:“也是仙灵,叫做冰糕娃娃,不过极其微小。你不用管他们,他们也不会来管你,他们在日出时出生,在夜晚时死去,彼此间互相残杀,你瞧。”

    只见一孩童将另一孩童摁倒在地,用手挖那倒地孩童的身子,如冰糕般送入嘴里。倒地孩童也从对方身子里挖冰糕吃,双方不断损耗,又不断填补,一时僵持不下。

    众人啧啧称奇,见这些孩童确实无害,便不再理睬,继续前进。途中出现庞大的云层,当真气吞万里,横断天地,泪桥从云层中穿过,众人走在雪白的山洞里,伸手碰这洞壁,轻易地透过,确不过是云烟而已。

    众人不间断地服用那珍贵至极的秘药,施展轻功,脚程迅速,也足足两天两夜才到了泪桥的终点。站在终点处,下方再无陆地,只有一座座岛屿浮在白云之间,每座岛屿大小不一,有些如城市,有些如村落,岛屿众多,宛如繁星一般飘动着。

    叶娜迦笑道:“恭喜诸位,你们能来到梦海中境,在凡人中已算是极为稀少啦。幸好那药物还算有用,否则你们早就变成那些冰糕般的雪孩童了。”

    托娅怒道:“你怎地现在才说?”

    叶娜迦道:“我就是想瞧瞧嘛。”

    托娅按住腰间,叶娜迦见她手碰上一铁管般的事物,突然间,她化作一道云雾,将那铁管夺在掌中,笑道:“这是什么?”

    托娅大吃一惊,万不料这仙灵动作竟如此之快,她道:“你快些还给我!”

    叶娜迦嘻嘻一笑,将铁管扔到托娅手中,道:“小丫头,别忘了,这儿是梦海中境,我一到此间,便如鱼得水,厉害了许多倍。除了孟大人、葬大侠之外,你们谁也不是我对手。”

    说到此处,她挽住形骸手臂,又娇声道:“但人家忠于大人,所以不会与你们为敌,你们也给我放客气些,莫要惹恼了我。”

    形骸早已留意到托娅手中的铁管,心想:“这铁管定是他们用来对付徐谋图的杀手锏。”并不多问,只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叶娜迦道:“通常是往这些空中岛屿上跳,但我也不知该跳往哪一个,因为我也不知风行元龙在哪儿。”

    众岛屿里泪桥至少也有十里之遥。郑千山张望许久,咋舌道:“这...怎能跳得过去?”

    叶娜迦格格一笑,双手张开,空中的白云凝聚于背,化作两片羽翼。她腾空而起,来来回回地自由滑翔,道:“唯有贵族仙灵能驾驭梦海的风,你们凡人只要一跳起来,立即被吹到万丈高空。我看徐谋图早就自行飞走啦!”

    形骸问道:“那怎么办?”

    叶娜迦指着一侧,形骸见云中似有鸟巢形状,仔细一瞧,是云朵变成的雄鹰,每一只皆体长三、四丈。形骸问道:“你能劝这些鹰载我们么?”

    叶娜迦摇头道:“我只是让你们小心,这些云鹰是要吃人的,连我们贵族仙灵都指使不动。”

    郑千山喊道:“你这....女妖,你在作弄我们么?”又对形骸道:“孟大侠,你怎地不管管这女妖?”

    形骸道:“叶姑娘,有没有其他办法?”

    叶娜迦叹道:“唉,谁让我向你发过誓呢?”她振动翅膀,优雅地落在形骸身边,又道:“每过一段时间,会有一座大岛屿飘到泪桥前头停下,那岛屿宛如一国,叫做‘霞遮岛’,在此逗留三日,岛上是北方仙灵汇聚之处,甚是热闹。你们如要打探消息,可以在霞遮岛上走动走动。也可以沿着霞遮岛,直接走到其余浮空岛屿上。”

    韦腾龙、郑千山喊道:“什么?那岛上满是仙灵?”

    叶娜迦笑吟吟地,似乎满心热切,道:“是呀,都是仙灵,不少都是我的熟人呢。”

    形骸道:“究竟要等多久?”

    叶娜迦道:“霞遮岛行踪不定,唯一确定的停靠之处,就是泪桥。可能等上一百天,也可能只等上十天,这我也说不准。”

    托娅急道:“我们可等不了!否则失了徐谋图形迹...”

    葬后卿问:“你们能追踪徐谋图?”

    托娅等人面面相觑,略一迟疑,道:“唯有离他不远才能办到,可眼下却万万不能。”

    葬后卿道:“那也唯有等霞遮岛了。”

    形骸点头道:“只盼那霞遮岛早些到来。”

    郑千山道:“那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我们丹药有限,不能久留。”

    形骸道:“你们大可以回去,何必勉强送死?”

    韦腾龙道:“不杀叛徒,誓不罢休!”

    形骸轻轻叹息,道:“只能希望霞遮岛尽快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大块阴影破开云层,由下而上地朝此靠近,那是一座巨型浮空岛屿,遥遥望去,见山脉河流,散布各处,地形变化甚是丰富。

    众人都喊道:“这就是霞遮岛了?”叶娜迦看得目瞪口呆,道:“这....这怎地这般巧?”

    形骸不禁笑道:“我吉言一出,大事遂成。”

    稍后,霞遮岛抵达泪桥,引起微微震动。形骸见除了葬后卿、叶娜迦之外,其余人顷刻间皆变了脸色,想道:“是了,这岛上满是仙灵,他们岂能不怕?”

    叶娜迦道:“愣着做什么?和我来吧!”足尖点地,轻飘飘地飞向对面,形骸追上她,看泪桥与霞遮岛接缝处竟全然重合,整整齐齐。他心想:“这泪桥与霞遮岛原本是一体的,莫非后来风将霞遮岛吹走了?”

    过了一片草原,见一圈圆形帐篷,皆是色彩鲜艳、宛如鹦鹉羽毛一般,奇异的彩虹从众多帐篷间升起,另有多种乐声传来,都是极陌生的乐器。

    叶娜迦拉着形骸的手,开始全速奔跑,她道:“大人,待会儿我说什么,你可千万别揭穿我,事成之后,我定帮你找到风行元龙的家。”

    形骸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娜迦欢畅一笑,道:“向他们讲述我的传奇。”

    进入帐篷圈内,见众多奇异的人物,有夜枭脑袋的人,有狼脑袋的人,有遍体冰晶的人,有浑身雪花的人。此外还有仙灵,皆是尖长耳朵,容貌秀丽之徒,有的满头花草,有的多手多头,有的身背六翼,有的光芒如羽。叶娜迦微微鞠躬,笑道:“先生们,女士们,许久不见啦!”她措辞甚是奇异,但甚是彬彬有礼。

    众仙灵哈哈笑道:“是叶娜迦?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有什么事迹可向大伙儿述说么?”瞧他们模样,倒并不如何惊奇,像是与叶娜迦才分别数月而已。不过仙灵动辄千岁万岁,数十年对他们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

    叶娜迦昂首道:“我去了凡世,找寻一位伟大的无形仙灵无奇,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他的遗物,并赢得了他继承者的痴心。”众仙灵神色惊讶,都竖起耳朵,凝神等待。

    形骸低声道:“什么痴心?我看你是痴心妄想。”

    叶娜迦干笑几声,慌忙对形骸耳语道:“大人,就当演戏啦,你别拆我的台。”

    形骸皱了皱眉,勉强点头。

    叶娜迦抖擞精神,开始散发梦墨,自吹自擂,她说的故事半真半假,将形骸与无奇相遇之事当做自己亲历说了出来,再说起与形骸如何相恋,如何生离死别,也都是两人比拼时产生的幻觉。她搭台唱戏的手段确实精妙,众仙灵看得津津有味,掌声时刻响起。

    有一位老仙灵说道:“故事的确不差,可还算不上传奇。你若真遇上了那位无奇,可有什么凭证么?”

    形骸取出无奇法戒,说道:“凭证在此。”仙灵中的贵族们凑近来看,皆被法戒震慑,惊讶地喊道:“是真的!这真是无奇法戒!”

    老仙灵道:“果不其然,就是这法戒将霞遮岛呼唤到泪桥畔的,也唯有无奇法戒能有如此大的法力。”

二十三 巨灵撼九霄

    形骸颇感意外:“原来这无奇法戒竟如此灵验?为何这十多年来并无奇特之处?或许是这老仙灵太过迷信了。”

    众仙灵恭喜叶娜迦,说道:“你这传奇确实非同凡响,足以流传千古。”叶娜迦甚是高兴,接过其余仙灵递来的酒,举杯痛饮。

    这时,郑千山等人走出人群,他板着脸道:“叶姑娘,正事要紧。”

    众仙灵齐声道:“好个扫兴的凡人!”“难得有凡人到来,不如让我尝尝你的魂魄如何?”

    郑千山等人如临大敌,手掌紧贴兵刃,随时准备抢攻。叶娜迦嚷道:“他们都是我的客人!”众仙灵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谁让你的传说远胜我等?你是今日的赢家,一切都听你的。”

    形骸见叶娜迦沉浸于炫耀之中,已然忘乎所以,咳嗽了一声,叶娜迦这才回神,道:“喂!你们知不知道风行元龙在哪儿?”

    仙灵们说道:“倒好像听说过,但究竟在哪儿?我是半点不知。”“风行元龙是凡世来的魔头,她不来找我们,我们已经谢天谢地,如何会去找她?”“除非是无形仙灵,或许还有些头绪。”

    那老仙灵说道:“你们跟我来。”翻身骑上一头奇兽,那奇兽长着一对鹿角,面部像狼,身子如马,却长着一双巨翼。老仙灵骑着此物,缓缓出了营地。

    走了两个多时辰,他们到了霞遮岛边缘处,老仙灵说道:“看见那边的黑云了么?”

    形骸竭力远望,见白云海中有一大块乌云,好似湖中的陆地一般,他道:“看见了。”托娅等人却道:“在哪儿?我怎地看不见?”

    老仙灵说道:“叶娜迦,你这位情人的幻灵功夫确实很了得,不愧是无奇的选民。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凡人。”

    叶娜迦笑道:“这还用你说么?是不是,亲爱的好哥哥。”

    形骸小心防备,暗忖:“在梦海中言语有神奇之效,可别一语成谶,更改了因果,真被她迷住了魂。”不答反问:“那乌云就是风行元龙所在?”

    老仙灵叹道:“并不是,那儿是麋鹿解岛,叶娜迦,你应该知道。”

    叶娜迦霎时显得颇为惊惧,道:“麋鹿解岛?那...那是两位伟大仙灵决战之处?”

    形骸问道:“什么伟大仙灵?”

    老仙灵说道:“梦海深处中有不少巨大的无形仙灵,其中最为闻名者有五位,我等仙灵贵族称其为‘梦之五主’,一为怪力乱神。二为天地大盗。三为须女幽情。四为鬼柳双星。五为御魂通形。

    这麋鹿解岛原先长两万里、宽一万五里,乃是梦海中境的一座大陆,上有无数国度。照凡人历法算,大约七百余年前,怪力乱神与鬼柳双星在麋鹿岛上厮杀,那位‘怪力乱神’奋力一击,竟将这大陆击碎瓦解,成了浮在空中的云海,故而称为‘解岛’。”

    形骸不禁与葬后卿互视一眼,他心想:“若此言非虚,这怪力乱神实有灭世之力。”

    叶娜迦对形骸说:“梦之五主中的那位天地大盗,你猜猜是谁?”

    形骸沉吟道:“就是那位无奇么?”

    叶娜迦拍手笑道:“就是啦,大人你反应好慢,现在才猜到么?”

    老仙灵又道:“怪力乱神乃是梦之五主中力道最强的一位,但鬼柳双星纠集许多无形仙灵围攻他,导致双方同归于尽。然而这麋鹿解岛上,至今仍残存着零星稀少的无形仙灵,他们无法离开麋鹿解岛,我们也不敢招惹他们。麋鹿解岛长久漂浮于中境各地,现如今,不知为何,这麋鹿解岛竟出现在这梦海中境的入口处,你们的运气委实不坏。”

    形骸感到手指上的无奇法戒微微发热,但仔细查看时,又一切如常。

    老仙灵道:“无形仙灵,窥尽奥妙,也唯有无形仙灵,或许知道风行元龙在哪儿。你们要问路,最好去问他们。”

    叶娜迦骇然道:“你让咱们去找无形仙灵,那不是让咱们送死吗?”

    老仙灵道:“他们数目稀少,且都是小型的无形仙灵,你们有无奇法戒,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形骸道:“我们该如何过去?”

    老仙灵施了个法术,四周有云飘来,他将那云塑造一番,放出梦墨,添加色彩,成了那奇兽模样,道:“这青鹿可以送诸位到麋鹿解岛上,我送各位至此,难以继续,这就告辞了。”

    叶娜迦道:“多谢啦,丰隆老哥。”

    韦腾龙神色怀疑,道:“你这仙灵为何如此殷勤?”

    老仙灵冷笑道:“只因是叶娜迦之令,我等不得不遵。”

    韦腾龙道:“你说谎!这叶娜迦又不是仙灵中的大人物,你如何会听她的?”

    老仙灵道:“信不信由你,老夫何必与你多费唇舌?”

    形骸朝老仙灵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之恩。”

    老仙灵点一点头,遂挥袂而别。形骸骑上那青鹿,道:“准备起飞。”

    韦腾龙喊道:“且慢!仙灵残忍刻薄,杀人如麻,岂会如此热情相助?那群岛之上焉知不是陷阱?”

    叶娜迦指着韦腾龙,捧腹笑道:“这人好蠢,送上门的好处还不要。”

    韦腾龙怒道:“你笑什么?莫非你与这老仙灵是串通好的?”

    形骸道:“你有所不知,叶娜迦向众仙灵讲述传奇、炫耀功绩,已然胜过了他们一筹,按照仙灵规矩,他们每人都欠她的债,迟早必须归还。这老仙灵不过是还债而已。”

    韦腾龙这才明白过来,但仍道:“话虽如此,也未必没有蹊跷。”

    众人在鹿背上坐稳,青鹿清脆地鸣叫一声,冲刺入空,腾云驾雾,飞向麋鹿解岛。它们随风冲过那白云,速度奇快,升降距离极大,众人一会儿如坠悬崖,一会儿如升苍天,一颗心怦怦乱跳,受尽了惊吓。好在青鹿御风,似险实稳,始终对准目的,毫不偏离。

    麋鹿解岛看似不远,实则远在数百里外,众青鹿飞了一天,方才到达。那麋鹿解岛分作成千上万块碎岛,每一岛上草木茂盛,绿树成林,河流从一座岛上流下,又流向另一座岛,形成壮观瑰丽的瀑布,或是奇异的悬空河。每一岛屿其余解岛距离恒定,移速相同,彼此间保持平衡,就像是受人操控一般。

    青鹿在一座岛上落下,此处景色更为惊人,非但云凝成了山,连闪电都扎根地面,成了树状,成了森林的一部分。电光不停跃动,时刻流转,实令人不敢靠近。

    托娅问道:“叶娜迦,无形仙灵在哪儿呢?”

    叶娜迦变得战战兢兢,全无勇气,她缩小身子成蝴蝶大小,往形骸怀里一躲,道:“我不知道,无形仙灵是我们的天敌,我没事找他们做什么?”

    葬后卿对形骸说道:“说不定无奇法戒能召唤他们。”

    形骸道:“这法戒真有那么灵验么?我看未必见得。”

    葬后卿道:“不妨一试。”

    形骸心想:“哪怕是小的无形仙灵,也是如山崩、海啸般的灾祸,决不能掉以轻心。”遂对众人说道:“小心戒备,不可有半点疏忽。”

    忽然间,空中传来喧嚣刺耳之声,形骸见云霄翻滚,闪着银白光芒。郑千山道:“来了!来了!”形骸道:“我还没用这法戒。”

    云中降下一道道白线,犹如长龙一般。形骸凝视片刻,心中一凛,道:“旋风中全是兵刃!”

    众人大骇,见旋风转瞬而来,夹杂着千万利刃,寒光闪烁,慌忙转身逃走。形骸回身劈出剑气,将一道旋风打消,兵刃如雨般坠落,将岛上的山石劈刺得满目疮痍。

    郑千山、托娅被那旋风追上,身子转动,被吹离地面,剑刃斩他们身躯。两人遮住头脸,剑刃在羽钢甲上留下一道道伤痕。形骸朝他们刺出虚度浮世剑,竟发觉这剑法全然无效。他心想:“这儿是梦海,占卜金轮难以企及。”

    那两人岌岌可危,葬后卿忽然飞向旋风,一掌打出,将那旋风定住,顷刻间,旋风立时消失。就在此时,另有数十道旋风卷向众人,众人被旋风围困,无法突围,绝望地大声呼喊。

    葬后卿身形一闪,到了众人之间,他掌心中飘出一魔眼,那魔眼遍体漆黑,与其余魔眼不同。魔眼的眼珠闪着暗淡的光彩,环视旋风,令旋风变得十分缓慢。

    形骸心想:“这是阴间的真气,混淆了梦海真气,才令旋风停下。”他仰望天空,又心想:“那无形仙灵是在云里。”他体内梦魇真气涌出,凝聚成羽翼,径直冲向云霄。叶娜迦尖叫道:“不要,不要,大人,里面是无形仙灵!”话音未落,形骸在云中撞破一裂口,只见无数长剑、长枪、匕首、飞镖,裹在风中,对准形骸,陡然间一齐刺来。

    叶娜迦喊道:“这兵刃是吃人魂魄的!快躲快躲。”

    形骸气行遍体,手上光芒闪烁,打出数招辉煌神拳,将四面八方的兵刃震开。但见云层之中电闪雷鸣,瞬息千变,而那雷电竟也化作种种兵刃,铺天盖地般袭向形骸。当下局面危险至极,形骸已来不及使出辉煌神拳护体。

    此刻,形骸手指上那无奇法戒发光发热,一层梦墨向外喷涌,那些雷剑风刀被这梦墨一碰,顿时化为乌有,云中归于宁静。

    形骸喘了几口气,见一粉红肤色,白发如雪的仙灵女子从天而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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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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