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战火燃不尽
少时,浓雾散尽,敌人也被击溃,白雪儿抓住那露夏朝统领,厉声道:“为何与妖魔联手?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玫瑰道:“他会自尽,快点他穴道!”
那统领嘿嘿一笑,脸色发紫,身子僵硬。白雪儿立时施展地狱无门,但却未有所获。
伍白首、张轻羽围着孟建丽的尸首,深陷悲哀之中。白雪儿自也应该伤心欲绝,但忽然间,她察觉自己心中实则甚是平静,似乎孟建丽的死对她轻如鸿毛,在她心底,她冷漠得很,眼下的伤痛之情像是装出来的一般。
玫瑰道:“俞瑾师姐也是青阳教徒装扮的!”
木菀心道:“为何我们丝毫未能查知?俞瑾师姐现在何处?”
玫瑰沉思许久,咬牙道:“师姐她死了。那人手段残忍,与她调换身份后,如何能容师姐活命?”
木菀心、牡丹等人悲愤交加,都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白雪儿施展颠倒山防护之术,也已失了郝铁律踪迹,她道:“铁律他...也凶多吉少,我真是没用,敌人竟不知不觉地混入我们之中。”
伍白首恨恨道:“非向此贼报仇不可!”
张轻羽取出通明珠,尝试许久,脸上变色,道:“敌人与我一般是迷雾师,能断绝一切线索。而且....铁律与瑶花河的师伯是一人所变。”
伍白首大吃一惊,道:“是分身移颜法!敌人竟会这法门?”
白雪儿道:“何谓‘分身移颜法’”
伍白首道:“是迷雾师中最为高深的变幻之术,能一人分作多人,各自变幻容貌,与真人别无二致。我只听其余迷雾师说过,但由于此法分心多用,极容易走火入魔,故据说已然失传,不料世上竟仍有人擅长此术。”
白雪儿沉声道:“白首,轻羽,你二人护送师妹遗骸回颠倒山,告知她的夫君,将她厚葬,助她早日轮回。”
张轻羽当年辜负孟建丽的一番深情,对她好生愧疚,后来见孟建丽终于得遇佳偶,育有孩儿,日子幸福美满,由衷为她高兴。如今她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悲痛万分。蓦然间,他放声长啸,道:“师姐,你要替师妹报仇,用得着一位迷雾师!”
伍白首道:“好,我送师姐回家。”
白雪儿道:“途中千万小心,时刻不得松懈,更不能断绝了隐踪法术。”
玫瑰也让门中另一位师姐返回瑶花河,知会师尊。林中只剩下白雪儿、玫瑰、张轻羽、牡丹、木菀心五人。白雪儿道:“师叔,之后该怎么办?还请师叔示下。”
玫瑰走向其中一句露夏士兵尸体,用力一拉那华亭战甲。这战甲一旦穿上,除非另有妙法,否则唯有本人能够脱除。玫瑰触碰的是衣领处,那战甲似知道主人已死,另一人正设法剥除此甲,登时自毁,轰地一声,燃起一团火焰,玫瑰朝后一退,道:“果不其然,是飞升院的人。”
白雪儿奇道:“师叔如何得知?”
玫瑰道:“听说飞升院损毁战甲时,惯用的是甲胄中的白磷,而露夏王朝则用燧冰取代白磷,盖因燧冰远比白磷稳定得多。用白磷者皆是道术士,因其真气更为精细,不易引燃白磷,且甲胄威力更强。这些戍卫全是飞升院的士兵。”
白雪儿想起那书信,道:“月明在浮丘,冷落亦驾临!照此看来,青阳教是与冷落联手,意欲暗害月明国主!”
牡丹道:“可咱们不知道浮丘在哪儿啊!”
玫瑰道:“急也没用,请随我来。”
众人跟在她身后,走上官道,不久到了一驿馆,白雪儿见驿馆上写道:“世安馆”,她心想:“这是露夏国管家的驿馆。”
玫瑰等人找一处坐下,店小二上来招呼,白雪儿见玫瑰极快地塞给店小二一朵红花。那店小二点了点头,道:“一碗熟牛肉,一碗毛菜花,一碗土豆丝,五碗蛋花汤面,来了,来了。”
白雪儿小声问道:“师叔,怎么了?”
玫瑰笑道:“累了许久,先填饱肚子再说。”片刻后,菜已上齐,白雪儿见玫瑰胸有成竹的模样,便觉心安,不再多问。木菀心、白雪儿、牡丹、玫瑰四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张轻羽望着窗外,并不多言。
待吃完了面,他们来到离客栈不远的山中,白雪儿见一小神龛,神龛下是一张地图,画了地形,甚是详尽。其中一点处写着“浮丘”,又写道:“月明国主在此。”
白雪儿甚是钦佩,问道:“师叔,你是向道路神祈求指路了么?”
玫瑰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我这两年来,在露夏朝中安插了许多耳目,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知道。”
白雪儿道:“可露夏王朝以守备森严闻名于世,你是如何....”
玫瑰道:“我借助的是瑶花河的威名,本门师尊曾助露夏朝打下基业,我只不过稍加利用罢了。”
白雪儿道:“若是那国主得知,肯定吓得寝食难安,魂不守舍了。”
玫瑰叹道:“那也没法子,谁让他令人放心不下呢?”
白雪儿道:“听说这露夏国的国主号称光明正大,是一国之中最为光荣之人,但如果那张远客说的不假,此人犯下的罪孽也着实不少。”
玫瑰叹一口气,也深知自己处境为难:她如今是瑶花河首徒,在露夏朝中亦是地位尊崇的人物,奉师尊号令,理应守护这月明国主。然而近年来,她探听此人行径,知他隐藏着极丑恶的嗜好,虽不是罪大恶极,可也令人心生恨意。这国主未尝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受玫瑰监视,身为一国之君,又岂会长久地忍耐下去?
她愣了半晌,道:“雪儿,露夏国此时不能乱,这月明国主也不能死。”
白雪儿道:“这是当然,青阳教徒去行刺他,我正好为师妹报仇。”
她试图在心底唤醒恨意,恨意却不在那儿。她觉得自己想要的复仇是假的,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了。
那她还在乎什么?唯有行海,唯有她对丈夫的爱,才能令她的麻木消退。
玫瑰令紫星玫浮空飞行,牡丹、木菀心随她站在飞剑上。白雪儿与张轻羽各召来一云孔雀,众人横空而过。
又飞了两天路程,到了一处深山老林上空。玫瑰道:“看!那儿正在打仗!”
白雪儿惊呼道:“老天爷!打得当真激烈!”
下方烈焰一圈圈扩散,树林着了火,像是一大片金光刺眼的神木,山风一吹,浓烟滚滚,敌人发现她们,只听砰砰之声,火炮火铳打了过来。玫瑰见敌人攻势密集,道:“跟着我身后!”朝下俯冲,掌心拍出无妄老人的死亡心诀,将火石、炮弹、箭矢、法术悉数化解。她看见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山峰上是一营地,高悬露夏王朝旗帜。玫瑰跳落在地,霎时,数个魁梧的铁甲汉子向她冲来,剑上光芒通明,铠甲极其精致威武。
玫瑰举掌一抬,众甲士被她击倒,但各自背后爆发出一股巨力,再如闪电般朝她出手。玫瑰身子一转,将众人摔出老远,喝道:“我是瑶花河弟子,听闻国主有难,特来此相助!”
一大帐中探出个脑袋,此人略微发福,脸色本甚是红润,现在却吓得白了几成。他见了玫瑰,喜道:“是...是殿下?”
玫瑰道:“月明国主,你好!”说话间,白雪儿、张轻羽、牡丹、木菀心全数落下。
月明国主正要开口,忽然间,一枚大火球从天而降。玫瑰、牡丹、木菀心合力,以死亡心诀将火球消解。
月明国主松了口气,道:“快,快,飞升院的人谋反,想要杀了寡人!”
玫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国主跑到这儿来了?”
月明国主神色稍定,站直了身子,道:“这浮丘里有极重要的事物,决不能落入那冷落老贼手中。”
玫瑰点点头,环顾四周,山峰上约有千余甲士,皆穿华亭战甲,另有十余个道术士助阵,防备极其严密。山下敌人攻势汹涌,但一时难以杀近。玫瑰道:“国主,你这等铜墙铁壁,未必会败给飞升院。”
月明国主咳嗽一声,表情终于变得勇猛无畏,镇定自若,他道:“不错,寡人实则也不曾怕过,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在这时,山下隆隆作响,一道道火焰喷射上山,甲士本在朝山下射箭发弹,此时抵挡不住,朝后退开。白雪儿见一个个铁铠巨人推倒树木,逼近此地。她骇然道:“巨灵神铠?师叔,那不是当年你...”
玫瑰往下眺望,见那移动城堡般的巨人大步走来。玫瑰问道:“露夏朝居然也有巨灵神铠?”
月明国主复又大惊失色,道:“我从未听说过,定然是老贼瞒着我造的!”
瑶花河武功虽奇,但并非刚猛路数,遇上这厚重牢固的铁铠兵器,唯有与其消耗,寻隙击败,无法如形骸当年那般一剑斩杀。玫瑰道:“雪儿、轻羽,还请在这儿守着国主,我三人用死亡剑诀与其周旋。”
忽然间,从一巨灵神兵头顶跳落一月银铁人,落在营地之间,此物约常人大小,身上银纹流转,甚是精巧。铁人眼睛转动,看遍众人,说道:“玫瑰殿下,老夫正是张冷落,一直想见你一面,可惜不曾有缘。”
七 渔翁候在旁
白雪儿心想:“这就是张冷落那傀儡么?果然稀奇古怪极了。不过即使他法力再高,也绝无可能在十里之外,将此物操纵自如,他本尊就在附近。”
玫瑰道:“张道长,得见....尊荣,晚辈也算不虚此行。”
月明国主大喊:“玫瑰殿下,此人以下犯上,谋逆作乱,罪该万死!你快将他杀了!”
玫瑰摇了摇头,道:“陛下,这傀儡并非张道长真身,就算将这傀儡毁了,又有何用?”
那傀儡叹道:“玫瑰殿下,这件事孰是孰非,还需你们瑶花河来评评理。我门人本在此地挖掘古时遗迹,那遗迹失落已久,并非露夏王朝之物,我此举并未违反国法。然而这月明小儿得知消息之后,立即亲率大军来此,杀了我那些在此发掘钻研的学生。他擒住我一门人,逼迫那门人指引他古墓所在。我得知风声之后,实是愤懑无穷,这才有了这场战事。”
玫瑰看着月明国主,月明国主拿出帝王架子,抬头道:“黄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挖古墓的地方,是我露夏朝的领土不是?那古墓极为重要,就算你要找寻,也得知会我一声,更岂能落入你手中?我大军抵达之后,你那些门人非但不遵号令,还对寡人百般阻挠,不予合作。寡人处决他们,实是因为他们大逆不道,不尊君上。”
张冷落道:“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月明小儿,我请你到我飞升院暂住,等你忏悔罪过之后,我说不定会网开一面。”说罢一挥手,众巨灵神铠呜呜作响,再度启动。
玫瑰喝道:“龙国已在东海盟的门槛之外,你们还有空在这儿自相残杀?等龙国大军一到,你们谁也休想活命!”
月明国主骇然变色,道:“殿下,寡人可不想打仗,是这张冷落心狠手辣,非要逼迫寡人!”
张冷落道:“关疏!你为君已久,但所作所为,对得起列祖列宗么?你关家这王位来的也非光明正大,我当年能拥戴你,今日便能废了你。你那儿子当起这国主来,只怕比你这小子强上十倍!”
白雪儿见两人吵个没完,嚷道:“张冷落,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与青阳教徒勾结,杀了我师弟师妹?”
张冷落断然道:“姑娘,老夫是露夏朝的老古董,纵然衰老患病,可这几斤硬骨头还是有的。老夫绝不会与青阳教徒同流合污,至于你那些师弟师妹,老夫并不认得,更与老夫绝无关系。”
玫瑰道:“那些青阳教徒与露夏朝的铁甲武士联手,在途中埋伏咱们,杀了我等同门兄妹。那些铁甲武士,穿得是有白磷的华亭战甲。”
张冷落略一沉吟,道:“实不相瞒,老夫近年来疾病缠身,疏于管束,院中甲士并非人人受老夫掌控。”说罢指着月明国主,道:“比如便有不少人投靠了这无耻小儿!”
月明国主冷笑几声,道:“那是他们忠心耿耿,不愿与你这老贼同流合污!”他见局面暂且缓和,敌人那巨灵神铠虽然声势浩大,但己方这千余甲士也非易与之辈,更何况有瑶花河门人在场,这几句话说的底气十足,并无怯懦退缩之意。
玫瑰心念急转:“那些埋伏咱们的甲士,既可能为张冷落效力,也可能为关疏效忠,但并非不可能效力于青阳教!这等挑起争端,趁火打劫的勾当,正是青阳教的拿手好戏。”
想到此处,她道:“或许我们都中了青阳教的计。他们得知你们在此,想趁你们斗得两败俱伤时,好坐收渔翁之利。”
月明国主道:“何以见得?我看这张冷落一定是青阳教的走狗!”
张冷落道:“老夫一生之中杀的妖魔,比你吃得牛羊更多,如何会向青阳教低头?”
玫瑰道:“两位稍安勿躁。”她走向张轻羽,轻声问道:“师侄,敌人那分身移颜法,你有没有破解之道?”
张轻羽道:“这倒不为难,用神道教的道法‘买椟还珠’,或是迷雾师的迷雾逆运功,都能拆穿那人伪装。”
玫瑰飞快环视山峰众人,瞧不出任何端倪。她对白雪儿、张轻羽道:“我也会买椟还珠之法,咱们三人先从月明近臣身上查起,主要是没穿华亭铁甲的,毕竟此甲无法轻易脱落。”
白雪儿登时醒悟,道:“师妹师弟的仇人也在此处了?”
张轻羽道:“他如果在此,为何不早些下手?以她神出鬼没的法术,关疏这老儿必死无疑。”不知为何,他见到月明国主,便心生厌恶之情,难以遏制。
玫瑰道:“也许她想连张冷落也一网打尽,只是至今不知张冷落藏身何处。”
三人计较已定,玫瑰说道:“陛下,我先前奉师尊之命,前去调查三神国行刺惨案,得知有一敌人,擅长易容之术,能化作千般人物,不露丝毫破绽。现如今,那敌人很可能趁乱潜伏在你身侧。”
月明国主顿感紧张,左右张望,而众甲士也都神情惶恐,彼此对视。
玫瑰又道:“我等有法力,能够令其现出原形,还请陛下准许我等彻查。”
月明国主道:“好,自然全听殿下的。全都出来吧!”
在他营帐中,共有八个护卫,两个宫女,一位小妾,此时一概走出。那八大护卫并未穿铁甲,但龙火功造诣颇高,应当是为了行动轻便,反应迅速。玫瑰道:“牡丹、菀心,替我们守着,一旦稍有异状,立即全力出手。”牡丹、木菀心答应一声,站在一旁,全神贯注。玫瑰、白雪儿、张轻羽在这十一人面前站定,各自施法。
忽然间,其中一个护卫抽出两根短棍,朝月明国主打去,此人动作迅捷异常,当真兔起鹘落,形影难辨。但牡丹轻轻推出一掌,掌力若有若无,虚虚实实,将敌人拦住。那护卫眸闪寒光,旋即后退,恰好此时木菀心朝他一剑刺去,此人短棍上撩,打向木菀心手腕,竟在一瞬间后发先至,若木菀心执意抢攻,先会被这护卫打断骨头。木菀心“咦”了一声,转守为攻。
那护卫身子一转,好似旋风,乒乒乓乓声中,其余七个护卫背心都挨了他一棍。众护卫“哇”地惨叫,吐血卧倒。此人动作实是迅猛地不可思议,顷刻间连攻带守,更有余力杀伤一众高手,令伤者全无反抗余地。
玫瑰一声娇叱,紫星玫出鞘,左手使梦花生灭掌,剑掌合一,攻势源源不绝。那护卫见玫瑰招式太过精妙,只得采取守势,但此人妖火汹涌,真气极强,不逊玫瑰,玫瑰掌法虽胜过此人,但想要取胜,非得拆到三百招开外。木菀心、牡丹各自使出死亡心诀,联手夹击,这才稳稳占据上风。此人抵挡不住,棍上打出一道狂风,激起大片灰尘,借着烟尘再度后退。
白雪儿心想:“那些侍女小妾未必不是假的。”于是凝神提气,挡在她们身前,她们吓得哆嗦不停,倒也并无发难迹象。
蓦然间,先前被那短棍刺客击毙的护卫中,有一人突然起身,长剑直刺月明国主。月明国主瞪大眼睛,丝毫来不及反应。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张轻羽一掌打来,月明国主摔出数丈,敌人这一剑便未能命中。那装死的刺客当机立断,吐出一股绿烟,他将这绿烟一拍,涌向四面八方,同时笑道:“把你们全都毒死!”
白雪儿快步奔上,招来一股大风,将那绿烟吹开,同时挡在月明国主之前。玫瑰喊道:“牡丹,我和木菀心对付此人,你去保护国主!”
忽然空中有大群乌鸦哇哇大叫,乌云般当空罩落。牡丹、白雪儿、张轻羽各施绝技抵挡,张轻羽喊道:“是另一邪徒!小心他偷袭!”
白雪儿见局面越来越混乱,实不知敌人会从何处出现,灵机一动,喊道:“马炽烈大叔,你快出来吧!敌人都现身了!快来替师妹报仇!”其实马炽烈行踪不定,她根本不知他在何处,但张远客曾在马炽烈手下吃过大亏,料来必有所顾忌。
果不其然,那装死护卫喊道:“失手了,暂且撤退!”
短棍刺客大喝一声,将短棍用力一扔,轰隆一声,在空中炸开,妖火乱窜,光芒一圈圈扩开。玫瑰、木菀心各自抵挡狂风烈焰,无法追赶。那擅长易容者当即隐形,张轻羽立时运功搜寻,但敌人的影火远在他之上,他立时知道找他不到。
敌人袭击之际,张冷落始终袖手旁观,待得敌人逃走,他才点头道:“瑶花河高手,果然神功绝顶,智计不凡。”
月明国主怒道:“张冷落,你果然与青阳教是一伙的!”
张冷落嘲讽道:“非也,老夫不过是护驾不力,其余罪名,一概不受。”
白雪儿道:“是啊,若刚刚张道长趁人之危,国主老儿,你未必能保住这条命啦。”
月明国主爬起身,找到张轻羽道:“小兄弟,多谢你救下寡人,你要什么事物?寡人都会赏你。”
张轻羽漠然道:“不必了,我只是不想令青阳教得逞而已。”
月明国主干笑几声,挠头思索片刻,道:“张冷落,要不咱们各退一步,暂且都撤离浮丘,以免遂了敌人心意。”
张冷落哼哼笑道:“罢了,罢了。”一挥手,巨灵神铠与众多甲士皆转身朝山下走去。
八 三神已沦陷
月明国主道:“玫瑰殿下,各位女侠、少侠,那张冷落已然撤走,请随寡人回国都如何?”
玫瑰说道:“我等不便随行,这就先走一步,国主,咱们朝露宫殿中再见了。”说罢与白雪儿等携手而去。
白雪儿道:“师叔,这国主着实有些蠢,我们离他而去,他会不会再遭暗杀?”
玫瑰笑道:“他可不蠢,只不过是装傻而已。我们也并非不管他,而是暗中保护,以占先机。”
白雪儿道:“他不蠢么?我看他实是愚笨至极,若不是我们,他早就稀里糊涂地被人杀了。”
玫瑰道:“那是青阳教诡计多端,法术诡异,咱们不也吃了大亏?这位月明国主当年就是靠装疯卖傻,杀了权臣满门,才能登上王位。我看青阳教那易容法术再也骗不过他,而他回国之后,定然会调度大军,攻打飞升院的道术士。”
他们躲在附近山上,藏在树叶之后,观察军队动向,一路无事。露夏军团疾行赶路,约莫四天之后,回到了繁华辉煌的露夏国都。正如玫瑰所言,月明国主回宫之后,立即调两千龙火贵族于国都汇合,整装备甲,打算讨伐飞升院。玫瑰从她宫中密探处得到消息,皱眉不语。
白雪儿道:“他们国的龙火贵族可真不少。”
玫瑰叹道:“听说约有六千余个龙火贵族,相当于龙国一半少些,举世之中,再无一国能及得上这两国的零头。”
他们此时身在一废弃荒僻的古庙中,突然间,又有一只鸽子飞来,脚上绑着纸条。玫瑰展开一看,身躯巨震,道:“龙国攻陷了三神国国都!”
众人大吃一惊,齐声道:“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玫瑰读那纸条:“敌驭鳞甲飞龙,腾空长吟,遮云蔽日,烈焰如雨般落入城内。城外龙火贵族,如云如海,实非凡人所能抵挡。三神国中神灵虽众,神裔虽多,却因内乱之事离心离德,一触既溃。”
白雪儿忙道:“圣莲女皇御驾亲征么?不然她们哪有能召唤小神龙的道术士?”
玫瑰急道:“若真是如此,局面岌岌可危。可恨,可恨,消息实在来得太迟,东海盟唯有露夏朝能与龙国一战,可偏偏却忙于内乱。”
白雪儿道:“龙国击败了三神国,接下来就是星网国与露夏国。若他们行军快,一路势如破竹,最多十天就将兵临城下。”
玫瑰道:“星网国有神衣使者,加上天下闻名的众多商团佣兵,龙国未必敢轻举妄动。当务之急,是阻止月明国主与张冷落开战,双方齐心协力,再与星网国汇合,加上东海盟其余各国支援,才可能击退龙国。”
他们赶往朝露宫,此处是一城中之城,最是宏大壮丽,乃当世建筑奇观之一,曾令天神惊叹。待入了宫殿,早有侍卫等候多时,道:“各位女侠少侠,来的正好,陛下早想见各位。”
到了殿中,月明国主正坐在龙椅上,十余个身穿铁甲的朝臣围着他议论纷纷,出谋划策。玫瑰等人走近,朝他鞠了一躬,道:“陛下!你可知龙国攻陷了三神国的消息?”
月明国主叹道:“知道了。”众臣面面相觑,神色倒也并不如何惊惶。或许他们在月明国主面前,不敢显得太过怯懦。
玫瑰说道:“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月明国主反问道:“殿下,你以为如何是好?”
玫瑰道:“当即驰援星网国,协助他们防御。据说龙国能召唤飞龙,以火焰烧毁城墙,故决不能固守一处,坐以待毙,应当主动出击,攻敌必救,令他们首尾难顾。”
月明国主道:“星网国遇险,该当是他们来求我们援助,而不是我们一股脑倒贴他们。再说了,我国军团对星网国地形不熟,若要支援,只怕损失惨重,那可就大大不利了。所谓善战者,天时地利人和也,天、地、人,三者缺一不可。”
玫瑰道:“陛下之意,是放任星网国不管?”
月明国主道:“不是不管,实是爱莫能助。张冷落这老儿与青阳教显然狼狈为奸,我如果发兵了,后防空虚,便会被张冷落端了老家。因此,攘外必先安内,等我先灭了张冷落,再对付龙国也不迟。”
张轻羽不禁怒道:“等你打赢了自己人,星网国早已被龙国灭亡。”
一老臣大声道:“星网国的佣兵也大大有名,况且他们有的是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他们出得起价,天下英豪,皆会应征而往,我看星网国就算守不住一年,两、三个月总是守得住的。”
另一武将道:“更何况神衣使者号称东海第一高手,他如施展他那神鬼莫测的杀人之技,我看龙国必会不战自乱,土崩瓦解。”
玫瑰道:“陛下,东海盟各国同气连枝,决不可弃之不顾!你若对星网国置之不理,极可能令其投降龙国,难不成大军压境时,国主也打算投降了事么?”
月明国主笑道:“殿下放心,寡人绝不会降。数百年前,龙国军团攻打我朝,其时兵威未必弱于今日,可胜负又是如何?我们露夏王朝能独自抗衡龙国,无需东海盟相助,殿下大可放心。”
玫瑰踏上一步,喝道:“关疏!我以瑶花河大弟子名义,命你与张冷落讲和,随后共同支援星网国。”据传露夏王朝建国之时,其国主感念若梦仙子恩情,曾许诺她历代国主皆会答应瑶花河门人一件事,虽只是一件,但无论这件事多么艰难,都不得违背,否则便当不得国主。
月明国主闻言一愣,望向其余臣下。先前那开口的老臣说道:“殿下,恕我直言,你虽是瑶花河的大弟子,但并非若梦仙女,也唯有若梦仙女的号令,陛下方能答应。”
玫瑰凝视月明国主,月明国主低下头,避开玫瑰目光,半晌,玫瑰叹道:“我立即去请师尊,国主能否宽限几日?”
月明国主道:“殿下,我要打张冷落一个立足未稳,否则若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那可就大难临头矣。时不待我,恕难从命。”
玫瑰咬牙道:“若我能说服张冷落,令他向你负荆请罪呢?”
月明国主与一众臣下皆微笑起来,月明国主道:“若殿下真能办到此事,寡人岂能拒绝?好,我就给殿下两天,两天之后,我立即发兵。”言下之意,半点不信玫瑰能够办到。
众人离了朝露宫,白雪儿见玫瑰愁眉紧锁,似乎满腹心事,但却绝无放弃之意,心道:“师叔与行海真的好像,他们都忧国忧民,奔波忙碌,不为自己着想。”她道:“师叔,你真要去找张冷落?你能说服他么?”
玫瑰苦笑道:“谈何容易?这老儿几乎从不抛头露面。我要他亲自向月明国主认罪,那算是断送了他的老命,他如何能肯?”
白雪儿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玫瑰长叹一声,轻轻说道:“找到他,将这老儿捉来。”
白雪儿等人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事到如今,唯有出此下策。毕竟露夏朝至少八成军民效忠于月明国主,也唯有月明国主能动员全国。
忽然间,有一小群乌鸦从他们眼前飞过。众人见了乌鸦,不免如惊弓之鸟,谨慎查看四周。那乌鸦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再度掠过低空。牡丹说道:“是那张远客?”
玫瑰说道:“他在邀咱们,跟着乌鸦走。”
乌鸦飞飞停停,引他们走上一座矮山,矮山上有一林苑,甚是冷清。只见树林深处,那群乌鸦飘落在地,成了张远客的模样。他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多谢前来见我。”
张轻羽抢先说道:“你这杀人凶手,又耍什么花样?你害死我情同手足的师弟师妹,我决计放不过你!”
张远客道:“杀他们的是纤腰夫人,与我无关。”
张轻羽道:“还敢抵赖?”蓦然间扔出一枚金镖,那金镖从一化十,随后又分化数次,朝张远客飞去。张远客手掌一推,众乌鸦尖嘴如匕首,将金镖叮叮当当地击落在地。白雪儿伸手拦住张轻羽,道:“师弟!莫要轻举妄动!”张轻羽瞪着张远客,这才住手。
玫瑰问道:“纤腰夫人?就是那样貌千变的刺客?她现在何处?”
张远客道:“放心,她不在此间,毕竟你们有了防范,她便不敢轻易动用那易容术了。况且龙国雄兵已临,东海盟首脑死绝,乱作一团,无力反抗。我三人使命已成,再也无需冒险。”
白雪儿暗忖:“他果然与圣莲女皇是同一伙的,不过这也不足为奇。”
玫瑰道:“你现在不是在冒险?”
张远客道:“我是来与各位谈买卖的,纵然冒险,但也不得不如此。”
玫瑰点头道:“你说罢,长话短说,我们忙得很。”
张远客双膝跪地,腰却挺拔如竹,此乃露夏王朝恭顺礼仪,他道:“请你们带我入宫,让我亲手杀了月明国主。作为交换,我愿意充当各位内应,暗中与圣莲女皇、与龙蜒为敌。”
白雪儿大感意外,众人望向玫瑰。玫瑰道:“月明国主绝不能死,否则露夏王朝士气动摇,此战必败。”
张远客道:“我杀他之后,你可以另立新国主,露夏国民坚毅强韧,不像其余邦国会因首脑之死而崩溃。”
九 孤身刺敌首
玫瑰道:“你如何能违背龙蜒?”
张远客道:“我与圣莲女皇不同,龙蜒并不能操纵我的意志,也无法侦测我的思绪。”
白雪儿道:“你说谎,先前你还说若自己背叛龙蜒,便会被妖火烧死。”
张远客道:“确实如此,但这咒语也并非无法破解。”
玫瑰又问道:“你如何取信于人?我怎知你不会出尔反尔?”
张远客道:“此事取决于你们,我并无自证的办法。”
玫瑰甚是犹豫,想了许久,道:“我需要投名状。”
张远客道:“什么投名状?”
玫瑰道:“你杀了那千变万化的纤腰夫人,取她头颅来见我。”
张远客叹道:“此事绝无可能。她武功不在我之下,更何况她能变作千万容貌,分作众多形影,我就算杀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本尊。”
玫瑰道:“既然办不到,此事休要再提,你要杀关疏,我们不能答应。”
张远客表情万分失望,乌鸦高鸣,倏忽间散去,张远客也已不在原处。白雪儿想要追赶,但玫瑰道:“追不上了,我们立即出发去飞升院。”
白雪儿道:“这张远客执意要杀月明,可别被他得逞。”
玫瑰道:“张远客有所不知,这月明在朝露宫殿中借助阵法,是不朽不坏之躯。就算我们离他近在咫尺,杀他也非易事。我刚刚之所以不答应此人,是因为一时无法办到。”
白雪儿不知该是欢喜还是头疼,道:“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啦。”
张轻羽忽然道:“师姐,我就不随你们去了。”
白雪儿奇道:“为什么?你有什么要紧事么?”
张轻羽道:“我...独自一人,跟随各位,实是多有不便。”
白雪儿笑道:“啊,你是害羞了?怕什么?我们都不在乎,偏偏你这么多讲究。”
张轻羽摇头道:“瑶花河诸位师叔戒律森严,我不能惹人闲言闲语。再说了,我留在此处,侦测情报,若有变数,能及时告知师姐。”
白雪儿知道这位师弟精明强干,法术神奇,自保绰绰有余,遂答道:“好吧,你可千万小心,莫要轻举妄动。”
张轻羽同四女告别,四女挥袂而去。
等她们走远,张轻羽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在草地上坐下,收摄心神,设法宁静下来,过了许久,终于头脑清明,再无迟疑。
他先前扔向张远客的飞镖,暗含迷雾师之法,能够追踪此人。
张轻羽是外冷内热的性子,看似沉着冷静,实则至情至性。自从孟弦死后,他变得极其珍视亲友,不愿同门的兄弟姐妹受丝毫伤害。他与郝铁律比亲兄弟更亲,更将孟建丽视作最疼爱的妹妹。青阳教的刺客杀了他们,那恨意如两把尖刀,时刻插在张轻羽心头,令他伤痛至极,无可化解,唯有手刃仇敌,才能稍稍缓和。
张轻羽知道敌人狡猾无比,唯有施展迷雾师的手段,才能悄然潜入。他不能告知白雪儿,一来他不愿师姐也随他遇险,二来他要秘密潜行,白雪儿跟着反而误了大事。他自己是无足轻重的人物,生死不足挂怀,但不能连累他人。
他在街上偷了衣裤,扮作一挑夫模样,施展跟踪术,一路找去。若是这张远客返回龙国军营,事情反而好办。因军营中人物众多,对他而言,更容易蒙混过关。
他实是迷雾师中天赋卓越的人物,多次见证那纤腰夫人的变化术后,张轻羽自诩也已能够勉强办到。他无法分作多人,但只需扮作一人便已足够,变化效果也不在昔日那木面罩之下。
那张远客不似离开了露夏国领土,而是走向荒山野岭。他走了百里路,见有一山洞。那山洞藏在茂密树中,很是隐蔽。洞外并无人把守,但张轻羽确知青阳教徒就在里头。
他不急于闯入,跳在树上,耐心等候,过了不久,有十个青阳教徒懒洋洋地走出,喊道:“野头,今晚大伙儿去哪儿打秋风?”
那野头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穿白麻短衫,他道:“这方圆十里都被咱们抢遍了,我看索性再走的远些,听说往北走,有一镇子,油水不少,漂亮娘们儿也多,咱们就去那处!”众人齐声叫好。
邪徒们跑向山脚处,那儿有条河,河畔有马。众人骑上马鞍,振辔驰出,张轻羽立即紧跟在后。他影火高明,擅长潜行,众邪徒如何察觉得了他?
一路行了约十余里地,果然见一小镇,镇上一片漆黑,灯火全灭,人已入梦。邪教徒们上了山坡,有说有笑,指指点点,似乎镇民已是到口的肥肉,待宰的羔羊。
张轻羽扔出金镖,皆中敌人后脑百会穴,众教徒更不出声,立时便死。张轻羽先前偷听众人谈话,已将那“野头”的脾气口音牢记在心,他除下那野头衣物,穿在身上,又将野头胸前挂着的一柄钥匙取了,再将尸首推入灌木丛中藏好。野头比张轻羽高大强壮,但张轻羽变化之后,衣裤正好合身。他这变化之术尚不纯熟,否则连寻常衣物都能轻易模仿。
他将血污涂在身上,又在手臂与胸口割开几道口子,扮成狼狈不堪的模样,随后骑马返回那洞穴。
洞穴的前一段是宽敞的长道,随后见一处矮矮的山崖,下方是小河,一座木桥横架于河流上空。张轻羽听前方有人骂道:“那群混账出去逍遥快活,咱们却在这洞里忍黑挨冻。”另一人道:“可不是吗?老子也非孬种,偏生他们看不起人。”
张轻羽呻吟几声,道:“快....快帮忙,要了老子命了。”
那两人吃了一惊,跑过来瞧,喊道:“是野头?你...怎地成了这副鸟样?”
张轻羽惨声道:“那镇上有高手,他奶奶的,王八羔子,下手好狠。老姚他们都...都没了。”他声音虽像,可口音毕竟难以圆满,只是重伤之下,说话结结巴巴,那两人也没听出异样,更何况他们绝想不到这野头是敌人伪装的。
那两人眼中皆露出幸灾乐祸之色,一人道:“野头,你可闯祸了,若纤腰夫人知道你擅自外出,还败得如此之惨,我看你凶多吉少。”
张轻羽道:“你俩说什么也要替我瞒着,就说我....毫不知情,是他们擅自...外出,我定然重重酬谢。”
那两人满口答应,但多半另有打算。张轻羽央求他们扶自己回住处休息,两人不疑有他,将他带到一间石室外,张轻羽摸出野头的钥匙,开了锁,里头倒也宽敞,家具一应俱全。张轻羽叹道:“还是....你俩讲哥们儿义气。”指着床下,道:“下头有一宝箱,箱中有....有些翡翠,你二人拿去分了吧。”
二贼大喜,道:“多谢野头!”弯腰去摸,张轻羽一人一指,将两人击毙。
他出了石室,将房门锁住,再往里走。这洞穴里头极大,有卧房大厅,能藏数百人。他仍能感到张远客在何处,继续找向他。深处装饰更加精致,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像是大户人家的府邸。张轻羽遇上一个捧着一盆热水侍女,将她打晕藏起后,又变作她的模样。这洞中防备松懈,无人察觉。
又走了一段路,到一处大房外,查知张远客就在其中。他原本心下紧张恐慌,但到了此时,却变得极为沉着,恨意灼烧,令他惧意全无。他心想:“先杀了这张远客,再变作他的模样,杀了那短棍客,最后再轮到纤腰夫人。”
他敲了敲门,道:“大人,您睡了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乌鸦轻轻一闪,飞刀屋顶,似是这乌鸦开的门。张远客将身子裹在棉被里,不住发抖,好似这大屋如冰窟一般。张轻羽微微一愣,立即反应过来,道:“大人,您的热水。”
张远客点点头,将双脚泡入水中,转眼间,面有怒容,道:“这水太冷了!太冷了!”
张轻羽心想:“你不能用妖火将它烧热么?”低头道:“我这就去换一盆。”
张远客道:“你脱了衣物!”
张轻羽吃了一惊,瞪着张远客,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远客大声道:“又不是头一回,你脱了衣物,让我取暖!”见张轻羽慌张模样,语气又变得温和了些,道:“你怕什么?姑娘,我并非好色之徒,只是这寒毒...唯有人体能暖和。”
张轻羽心想:“如此也好,趁此人松懈之际,我便能杀他!”迷雾师的影火功极擅长隐秘行事,张轻羽虽做不惯刺客勾当,但当真要杀人时,亦多有妙手奇招。
他解开纽扣,袍子滑落在地,露出上半身,又拿出发簪,令长发披落。他替这侍女换衣时并未细看,实想不起她特征如何,只盼这张远客也不曾留意。
张远客道:“快些!”拉着张轻羽的手,将他往怀中送来。张轻羽将手缓缓垂落,蓦然间,运毕生功力,把那发簪扔向张远客眼珠。
张远客“啊”地一声,被发簪刺入,鲜血迸出,发簪继续朝脑部钻去。但此人功力太深,绿焰一闪,已将发簪停住。张轻羽更不停手,掌中变出利刃,再刺向张远客心脏。但张远客左手一拂,功力所到,张轻羽那利刃登时粉碎。
十 犹记旧竹马
张轻羽眸闪怒火,低声虎吼,身子向后一弹,同时双掌连颤,将弹子、飞镖、铁椎、银针、弯钩、黑梭等诸般暗器一齐投向张远客。张远客竖掌劈了数下,真气如墙般矗立在身前。张轻羽立时手指划动,所有暗器绕了个弯,四下弹来弹去,打向张远客前后要害。这一变招看似杂乱,其实仍精准对着敌人,无一落空。
张远客轻叹:“罢了。”身子一闪,避过所有暗器,随即一指如喙,点中张轻羽神藏穴,当即令他浑身麻痹,动弹不能。
张轻羽自知必死,双目紧盯着张远客。他那发簪上涂有剧毒,并无解药,只盼能将这强敌也一并毒杀,如此自己虽死无憾。
张远客将那发簪拔出,看了片刻,道:“时也,命也。”身上真气燃烧,青里透金,金中有青,不一会儿功夫,他眼中流出黑色脓血,随后转为鲜红。
张轻羽心下骇然:“此毒居然奈何不了他?”到了此时,他虽不惧死,但好生懊悔:“我落入敌人手中,他们若用我性命要挟师姐,又该如何是好?唉,我一击落空之后,怎地不当场自尽?”
张远客似头疼得厉害,身子仍在剧烈颤抖,他取一块毛巾按着额头,道:“你为何要杀我?”
张轻羽发觉已能开口,答道:“不为什么!你杀了我好了!只要我留有一口气在,非杀了你这恶贼不可!”
张远客指着张轻羽肩部,道:“你这是伤疤...还是胎记?”
张轻羽右肩处有一胎记,状似两片羽毛,他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我从小时候就有,当是胎记了,你为何...”忽然间,他见张远客肩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印记,不禁张口结舌。
张远客道:“你不记得了?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也难怪,你当年还小....”
张轻羽颤声道:“记得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远客道:“你身边有没有一个玉镯,上头刻着一条青龙?还有那毛茸茸的虎头娃娃,你一旦哭闹,抱着那娃娃时,立时就不哭了。”
刹那间,张轻羽鼻子一酸,泪水涌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魔头之前流泪,但这人说的话触动了张轻羽心中最为柔软之处。他年纪极小时便已经觉醒,但觉醒之前的记忆全都想不起来了。那玉镯与虎头娃娃确实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旧物,他曾试着用占卜之术,揭开自己的身世,却始终徒劳无功。
他大声道:“魔头,你....怎地知道?你对我用了什么邪法?为何...”
张远客道:“我是你的亲哥哥,比你年长许多,你我一直相依为命,直到那一天,我被朝廷的人捉走,与你就此失散。”
张轻羽喊道:“休想骗我,你如何会是我兄长!”他细看张远客容貌,惊觉此人与自己有三分相似,不由得心潮起伏,遍体发热。
张远客道:“露夏朝由关、张两位异性兄弟一同创建,两人亲密无间,决定共享富贵。关家掌管内政,张家掌管军务。多年前,张家出了一位权臣,将军事朝政一齐掌控在手,引起朝中许多大臣不满。于是后来,关家在那张冷落援助之下,推翻了那位权臣,并将他满门老小屠戮一空,关疏登基为国主,一统局面,此后军政再不分家。你可知那位被杀的权臣是谁?”
张轻羽又感到怒气充斥心间,但这怒气不再是针对这张远客的,而是恨那月明国主,他问道:“是谁?”
张远客道:“他叫张王隆,是你我的父亲。在那场屠杀的当晚,父亲在你我身上留下烙印,又派一位心腹,将你我从密道送走。那心腹见追兵众多,带着两人,无法脱身,竟卷走了所有财物,独自逃脱。是我带着你跳入河水,漂流至阳关城附近,从此行乞为生。”
张轻羽眼睛跳动,那些被迷雾封存的记忆涌上心头,张远客那幼小而关切的脸在眼前忽隐忽现,他说着安慰的言语,儿时的玩具仿佛又回到了身边。张远客解开他的穴道,握住他手掌,道:“轻羽,原来你没死,这真是我一生中最欢喜之事。”
张轻羽既感惊喜交加,又垂头丧气,心下惶恐万分,因他险些杀死了自己的亲兄长,犯下无可挽回的大罪。他抽泣道:“哥哥,我好生愚蠢。你后来...怎会...?”
张远客道:“父亲那心腹后来被关疏捉住,他卖主求荣,告诉关疏你我的烙印。追兵找到了你我,我将你藏于一处树洞,自己却被关疏捉走。关疏此人道貌岸然,实则是最为奸恶之辈,他为了羞辱已经亡故的父亲,将我变作男宠,喂我服食迷魂药物,令我反抗不得。数年之后,此事有暴露的迹象,他又命那关咏将我带到荒郊杀死。幸亏在那时,一妖界的魑妖救了我,更赐了我这一身奇异的火焰。”
张轻羽哭道:“哥哥,你真是受尽苦难。老天有眼,令我与哥哥你团聚!”他激动不已,几乎忘了他这位兄长已是青阳教的大魔头,而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那月明国主如此厌恶,正是他童年模糊的景象令他难以忘怀。
张远客道:“老天有眼?不,是妖界的恩赐,才令你我重逢。”他站起身,妖火晃动,道:“这灵阳妖火有些隐患,令我在夜间寒冷,不过为了报仇,这也算不得什么。”
张轻羽听“报仇”二字,这才想起孟建丽、郝铁律之死,他道:“哥哥,你听我一言,不要再为青阳教卖命。既然龙蜒无法限制你自由,你何不随我一起走?你我团圆,天下再无一事能拆散你我。”
张远客叹了口气,望向一边,说道:“纤腰夫人,你来了。”
张轻羽打了个寒颤,见一旁出现了一绿衣女子,她穿着绿袍,身段窈窕,样貌似甚是出众,只可惜双目或许盲了,用黑布包着。张轻羽心想:“她就是纤腰夫人本尊?就是她杀了师弟师妹?”
纤腰夫人道:“他就是你失散已久的弟弟?”
张远客道:“不错。”
纤腰夫人道:“恭喜,他潜力不凡,或许值得我们渡他一渡。”
张远客道:“夫人何出此言?他成为迷雾师为时已久,如何能经受渡化?”说话间,已悄然挡在了张轻羽身前。
纤腰夫人道:“此人若不经渡化,终究是敌非友,纵然他是你兄弟,我也不能轻饶。”
张远客道:“那只不过徒然害了他性命,我自会劝说他投靠我们,就不麻烦夫人了。”
纤腰夫人摇头道:“他不会死,我能看见他与众不同之处。”张远客喉咙里咕噜一声,并不回答。
张轻羽喝问道:“你想做什么?什么渡化?”
纤腰夫人道:“是令你再度觉醒,功力更深的法门,就如你兄长这般,一梦一醒,已是顶尖高手。”
张轻羽怒道:“你想令我成为妖魔走狗?当真痴心妄想!真亏你也是迷雾师,为何沦落到这般地步?”
纤腰夫人道:“你站得低,看得近。而我站在高处,能望见遥远的将来。凡间诸般祸事,皆是由灵阳仙反叛,令巨巫沉沦开始。凡间软弱,天庭腐败,唯有至高无上的强权,方能抵挡那混沌未知的灾祸。我之所以效力于龙蜒,并非为他所惑,而仍是为了保卫这乾坤天地。”
张轻羽道:“你....定然也经受了那渡化,你怎知你没被那龙蜒动了手脚?”
纤腰夫人道:“这渡化除了赐予神通之外,更留存心智自由,龙蜒所求并非奴役,而是盟友。等你经过渡化之后,自会得知。”
张远客道:“夫人,我对妖界忠诚,但若你定要害我弟弟,我唯有与你为敌。”
纤腰夫人低头道:“我待你犹如亲子,你又何必如此?我保证这位小兄弟能活得好好的。”
张远客双掌张开,忽然间,身上妖火中飞出漆黑的乌鸦。纤腰夫人朝后退了一步,道:“真是冥顽不灵。”
屋内突然另有一人道:“远客兄弟,你做得太过了。”
张轻羽急忙扭头,见一张椅子上坐着一精瘦汉子,此人头发半白,腰间两根短棍。张轻羽心想:“是先前刺客中使短棍的!”
张远客道:“欧阳映!”声音略显惊惧。
欧阳映道:“相信纤腰夫人吧,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张远客陡然发难,群鸦大叫,朝欧阳映、纤腰夫人吐出黑烟。但欧阳映短棍一挥,内劲将黑烟打散。纤腰夫人似动了动,张轻羽顿时如遭雷击,眼前金光缭乱,不省人事。
昏沉中,他见一丑陋无比的妖怪走向自己,那妖怪像是秃鹫,但双眼凶恶,脑袋上一对尖角,一张嘴极大,嘴下方又一大袋子,表面血管无数。张轻羽毫无力气,连惨叫声都发不出。那秃鹫张开嘴,将张轻羽吞了,一股腥臭之气冲入他鼻腔。张轻羽张嘴呕吐,但那嘴中的血管反而伸入他口中。
他如遭受酷刑,又似被火焰炙烤,体内真气如刀乱刺,又似火山喷发,奔流高涨。他时而清醒,时而做梦,过了不知多久,只听哗啦一声,他被一人血淋淋地提起,那人道:“轻羽,轻羽,你还活着么?”
张轻羽心想:“哥哥?”
张远客将他扛在肩上,足下生风,片刻间已到了野外,在林间急速奔走。
十一 苍天怎慈悲
疾驰许久,张轻羽被抛入小溪之中,他呛了几口水,探出脑袋,听张远客道:“将身子洗净。”将几件干净衣物放在岸边。
张轻羽只觉体内真气连破玄关,运转流畅异常,影火变得灼热,与原先不尽相同。他问道:“我怎么了?”
张远客道:“妖火与影火融合,增强体魄,助长真气,能渡化成功者少之又少,你活了下来,因此受益匪浅,此刻境界已截然不同了。”
张轻羽心生寒意,急道:“我从此会被龙蜒操纵么?”
张远客道:“不会,这渡化是龙蜒最后的手段,龙蜒让我们拥有自由意志,与圣莲女皇并不相同。”
张轻羽道:“他不怕我们不服?”
张远客道:“不怕,但我们的真气源自于他,故决不能与他动手。他让我们自己抉择,是否帮助妖界。”
张轻羽道:“为什么?我绝不会背叛同门,背叛师姐。”
张远客道:“龙蜒将拥有妖火的凡人分为两类,一者为迷魂信徒,一者为渡化门客。两者皆能通过妖火增强功力,但迷魂信徒的灵魂亦被龙蜒篡改,不会有丝毫违背龙蜒的心思。渡化门客则不受此拘束。龙蜒选中的渡化门客皆有机缘,最终还是会站在龙蜒一边。”
张轻羽惊慌起来,但很快又下定决心:“我绝不会受龙蜒引诱,走上邪路。”
张远客道:“龙蜒之所以宽容渡化门客,是因为有所顾虑。它本人是三清的奴仆,如果三清命令它投降,迷魂信徒也会追随龙蜒,一并降服。而渡化门客独立于龙蜒,真到了危急关头,或许能为龙蜒留有一丝希望,最终逆转局面。”
张轻羽道:“哥哥,你和我走吧。我和师姐说了,她很是宽容,绝不会计较你的过往,诚心诚意地接纳你。”
张远客道:“谁能助我杀了月明国主,我也会投桃报李。”
张轻羽苦笑道:“谈何容易?听说月明国主在朝露殿中是不朽之躯,那是鸿钧逝水的效用。”
张远客道:“他根本不配做朝露殿的主人!你和我皆能够杀他!”
张轻羽心头一紧,道:“真的?”
张远客道:“父亲留下的烙印,并非单单是为了让你我相认。此乃天诛印记,关、张王族将这烙印代代相传,便是为了相互制约,以免奸贼当政。”
张轻羽摸了摸自己那烙印,只觉指尖发烫。
张远客道:“弟弟,如今朝露殿中防备森严,我独自一人,无法闯过。纤腰夫人与欧阳映不愿冒险帮我。你是我唯一的同伴、唯一的亲人了。”
张轻羽心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这月明国主将哥哥折磨的生不如死,令他身心皆遭受莫大侮辱。若非龙蜒恩德,我和他如何能有相逢之日?都说苍天慈悲,老天有眼,可我兄弟二人遭遇这种种苦难,老天爷的慈悲又在哪里?”
妖魔便一定是恶的么?人心便一定是好的么?
他打了个冷颤,又想道:“我为何开始这么想了?若月明国主一死,露夏王朝必然大乱,龙国兵马长驱直入,这东海盟万里河山,便成了妖魔的乐园。”
但那又如何?我哥哥就是妖魔,可他比露夏朝那些伪君子好上万倍!
张轻羽抬头道:“好,我去杀了那关疏。”
张远客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将张轻羽拥入怀中,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张轻羽内心被亲情温暖,也道:“哥哥,我们兄弟两人,再也不分开了。”
......
云霄间,玫瑰等三人足踏飞剑,急速行进。白雪儿骑着云孔雀,与她们并驾齐驱。
云层下方出现一座城池,城墙高高竖起,夜间仍灯火辉煌,好似星光般熠熠闪烁。这华亭城便是飞升院所在,也是露夏王朝所有道术士的圣地,飞灵真人一派法学的至高殿堂。
白雪儿道:“就是这儿啦!”
忽然,两旁云中出现数道形影,有人喝道:“藏玫瑰!陈白雪!还不认罪伏法?”
白雪儿道:“是什么人?”在黑夜之中,一时看不清来人样貌。玫瑰不愿硬闯,以免忙中出错,令紫星玫停下。
来者身上发出火光,共有三人,皆是高大威武之辈。一人身穿金甲,脸庞刚毅。一人是个黑肤的光头,额头间多了一眼。还有一人长着牛头,但并非妖邪,一股神圣之气笼罩全身。
白雪儿心中一颤:“是中央战神武降龙?那秃子是南方战神沙陀?那牛头神仙又是谁?”她曾在万仙盟会比武场上见过前二人,皆是天庭首屈一指的大神仙,牛头神仙虽然不识,想来也绝非平庸之辈。
玫瑰久在藏家,自也认得武降龙,她鞠躬说道:“原来是战神到了,不知找我等何事?”
武降龙冷笑道:“我得知龙国与东海盟开战,遂邀请两位兄弟前来共赏好戏。但又听说了两件大案,你二人嫌疑重大,便特意来捉拿尔等。”
白雪儿问道:“武大仙,什么大案啊?”当年凭借形骸关系,她与这武降龙也曾并肩作战过,算得上是一位熟人。
武降龙道:“大盐神烟酒齐与命运部众官员惨死一案,赵廷内等刑部天官在三神国遇害一案。”
白雪儿愕然道:“什么?烟酒齐他们死了?”玫瑰见白雪儿竟不知情,却也被牵涉其中,不禁暗自愧疚。
武降龙道:“不错,死了!据办案的天官说,他们之所以临凡,是与你和那地庭金眼神会面。而另有人亲眼目睹,说烟酒齐死于藏玫瑰的紫星玫之手!如今天庭怀疑你二人合谋杀害天神。赵廷内等人下凡追查此案,被你二人察觉,又被害死。”
白雪儿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那烟酒齐是个昏庸无能的混账,我和他话不投机,不欢而散了。师叔她与烟酒齐无冤无仇,如何会杀他?还有那什么...赵廷内,我们根本见都没见过。”
那沙陀喊道:“休得狡辩!你与你那魔头师父一般狡猾,定是满嘴谎言!”他当年曾在万仙擂台上败于形骸,因此名声受损,信仰锐减,历经多年才逐渐恢复,故而至今怀恨在心。
玫瑰道:“你们那证人是谁?”
武降龙道:“此人是龙国一道人,号称‘青衣雅士’。”
玫瑰笑了笑,说道:“关于此人,本门师尊若梦仙子曾上书天庭,详述此人意图唤醒黄龙,并大量召唤妖魔之举。此人是青阳教徒,用心险恶,天庭非但对他不管不问,反而轻信此人陷害之言?”
武降龙摇头道:“世间召唤妖魔的道术士数不胜数,并不算大罪。至于所谓唤醒黄龙,更是无凭无据。”
玫瑰不愿过多纠缠,说道:“武神,瞧在我爹爹份上,如今我身有要事,能否先网开一面,让咱们过去?”
武降龙叹了口气,道:“听说令尊已死,实令人惋惜,我与朝星兄是至交好友,他一身神通,几可谓无敌于天地,好生令人钦佩。单凭与他的交情,我本该放你一马,但我贵为万仙清高仙长,怎能....”
那南方战神沙陀喝道:“武兄!何必与她们啰嗦?”
另一牛头神道:“区区凡人,竟敢与我等仙神攀交情?真是胆大包天!武降龙,你再不动手,我便先动手了!”
白雪儿心想:“这牛头神仙到底是谁?”
牛头神仙飘近,说道:“我乃东方战神宇文不虚!几个凡人,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玫瑰道:“原来是东方战神,失敬失敬。”心中思索:“两国交战,他们这些战神收获祈祷众多,一时间只怕功力大涨,若要硬闯过去,此战只怕旷日持久,且极为危险。”
宇文不虚张手召来战斧,走上一步,朝玫瑰一斩,斧刃激起旋风,好似砍刀般飞了过来。玫瑰使梦花生灭掌,数道掌力轻拍,将那劲风打散。宇文不虚怒道:“好个泼魔女!竟敢在我面前玩弄玄虚?”
玫瑰心想:“这宇文不虚的力气不小,不知是否另有其余手段?这一战我们胜算不大,就算得胜,也算是把天庭得罪了个干净!”
沙陀双拳上油光发亮,升起白烟,呼呼挥拳,狂风随之呼啸,从白雪儿身边擦过,看来乃是用意威吓。他狞笑道:“你们几个弱女子,难道不怕被我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么?”
白雪儿道:“自然害怕啦,不过你们几个武神,欺负咱们这些弱女子,难道不怕传扬出去,被人耻笑么?”
沙陀怒道:“你们逃不出咱们手掌心,谁会到处传扬?”
就在这时,空中裂开一条缝,缝中五彩斑斓,梦幻如潮,涌向三神,那梦墨变作众多野兽,凶猛可怖,来势迅疾。三神吃了一惊,同时出掌抵挡,又见一头巨大的白狼扑来,抱着武降龙就咬。武降龙怒吼一声,打出金龙掌力,但那白狼有如钢铁之躯,丝毫不惧掌力。两人激烈拼斗,白狼稍占上风,脑袋一甩,将武降龙摔入一座山丘。
白雪儿面露喜色,想喊:“马叔叔!”但马炽烈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大声笑道:“老子最喜欢杀神仙!今个儿真巧,竟有这三个送上门来!几个小丫头,此事与你们无关,若不想死,还不给我快滚?”
武降龙一声咆哮,骑着一头金龙飞上半空,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为何会梦海之法?”
十二 保命最要紧
马炽烈掣出大砍刀,一招“夜郎自大”扫向武降龙。武降龙拔剑挡住,左掌打出千道金光,又被马炽烈弹开。沙陀、宇文不虚摆脱梦海纠缠,也一同夹攻。马炽烈出手刚柔并济,兼顾精巧强悍,那三人一时奈何他不得。但白雪儿却看出马炽烈处于下风,只怕撑不过两百合。
她心想:“不能抛下马叔叔孤军奋战!”正想相助,却见另一人从那梦海缝隙中飘出。那是个仙姿玉色、美轮美奂的女子,穿五彩衣裳,容貌似三十左右,她手掌一翻,三枚花瓣飞出掌心,飘向三位战神。三战神身上有真气防护,本应能挡下千刀万剑,可这花瓣却透过真气,正中三神身躯,三神齐声大叫,表情惊惧,又被马炽烈一轮急功,好不容易退到远处。
玫瑰、牡丹、木菀心喜道:“师尊!”来人正是瑶花河掌门若梦仙子。马炽烈察觉若梦仙子似也有仙灵气息,朝她疑惑而视。
若梦仙子朝三战神施礼说道:“三位战神,我这些徒儿有正事要办,还请莫要阻挠。”
武降龙倒也认得若梦仙子,道:“仙子!你这般纵容弟子,竟包庇她这等弑神大罪么?”
若梦仙子道:“我已知晓各位所言,然则却是空口无凭,造谣生事!我瑶花河乃是元始天尊亲自委派的镇世官府,岂会加害天上的神仙?”她侧过脸庞,见玫瑰等仍关切地望着自己,嗔道:“有事就去办,愣着做什么?”
马炽烈道:“你这婆娘,我正与他们打闹正欢,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若梦仙子道:“此乃天庭地庭之间的内务,你这魔头才是多管闲事。”
玫瑰心想:“单凭师尊便足以与这三神抗衡,加上马炽烈,更是必胜无疑。”当即说道:“多谢师父。”挥了挥手,紫星玫朝下俯冲,白雪儿朝若梦仙子拱手道:“多谢前辈!”急急追上玫瑰等人。
临近城墙,忽有一只小小的机关鸟又挡住了去路,它道:“可是瑶花河的玫瑰殿下?”
玫瑰道:“正是,我特来拜见冷落道长。”
那机关鸟道:“主人正要见你,你且等等,我去告诉城墙一声,莫让他们发射箭炮。”
玫瑰扫视城墙,见墙上架起弩炮,皆是造型奇特、设计精巧之物,数目繁多,遍布墙头。她不禁心想:“若是我们硬闯,定然会大吃苦头。”
机关鸟下去之后,过了一炷香光景,返回道:“好了,还请随我来吧。”玫瑰道:“多谢指路。”
四人被机关鸟领着,来到城中一处古色古香、高大雄伟的塔楼下。机关鸟道:“四位进去吧,主人在最上层。”
塔楼中守卫众多,皆穿华亭战甲,显得威严强悍。玫瑰等人拾阶而上,众守卫冷冷注视着她们,令人好不自在。
终于到了最上层,见一扇移的红色双门,其余别无岔路。玫瑰在门前行礼道:“冷落道长,我等特来相见,有要事相告。听说道长也想见我等。”
张冷落说道:“进来吧。”门随后移开。
玫瑰当下踏入,房间宽大,地上铺着硬竹席,两旁站着四具武士铠甲。
白雪儿道:“小心,这....这铠甲很不对劲儿。”
突然间,房门关闭,四具铠甲转头面对玫瑰,眼中放出红电,分上下打来。白雪儿道:“小心!”身前金圈轮转,挡下一道红电。玫瑰、木菀心、牡丹也或躲或闪,避开敌人一击。
玫瑰喊道:“另有机关!”屋顶处飘下一股浓厚的油味儿。玫瑰吸入了一些,立时无法呼吸。她急运真气,将这毒气逼出。那四具铠甲一齐拔刀,发动攻势。
玫瑰一边抵挡毒气,一边作战,同时传音说道:“我挡住它们,你们三人把毒气机关堵死!”一铠甲朝她劈出一刀,玫瑰挥剑挡住,另三具铠甲再发射红电,玫瑰施展轻功,全数闪开,再出剑反击,但三具铠甲坚硬异常,竟连紫星玫都难以击破。她需抵挡毒气、屏住呼吸,一时间仿佛功力锐减,局势大为不利。
白雪儿东张西望,不见机关在哪儿,急道:“葬火纹,帮我一帮!”
葬火纹施展仙灵法,另白雪儿头发上长满眼睛,它指着左上方道:“那儿有一处,被障眼法挡住了。”白雪儿立时劈出异戎宝剑,那障眼法被她破了,她道:“机关处有障眼法!”运梦海真气,变出梦墨,堵住了喷毒气的口子。
牡丹、木菀心当即醒悟,使死亡剑诀,也能击破幻象,不多时,已将所有毒气管子封住,随后,白雪儿施展道法,招来大风,将残存毒气吹入角落。死亡剑诀有消解融化之能,木菀心、牡丹双掌转圈,令毒气归于虚无。三人齐声喊道:“好啦!”
那毒气一消,玫瑰深吸一口气,感到真气充沛,遂使出梦花生灭掌来,掌中真气如雾,悄然渗透,进入铠甲武士缝隙之中,众武士动作渐渐迟缓,关节失灵。玫瑰再重重斩出四剑,乒乓声中,众武士都散了架。
“哗啦”一声,前后移门都开了。张冷落道:“看来贫道并未白等,四位确实值得委以重任。”
白雪儿怒道:“什么狗...胡话!你险些害死本仙子与三位师叔!”
张冷落道:“贫道万分过意不去,但若非如此,难以断定。”说话间,他那月银傀儡已站在前方,朝三人连连作揖赔罪。
玫瑰道:“道长,我等远道而来,又险些被你所杀,你为何还不以真实面貌见人?如此岂是待客之道?”
张冷落默然片刻,道:“四位是月明国主派来捉拿贫道的,贫道焉能不知?贫道命士兵一路放行,任由四位至此,已是极为客气了。”
白雪儿心中一颤:“他怎地知道的?当真老奸巨猾。”但见玫瑰神色如常,又感宽慰。
玫瑰说道:“道长,龙国大军势如破竹,逼近露夏王朝。天下各国,唯有露夏王朝有兵力能抵挡圣莲女皇的军团。你若不和月明国主联手,则露夏王朝必败无疑。露夏王朝一败,龙国便再无后顾之忧,世上各国都将相继被龙国征服。道长深明大义,还请与月明国主握手言和,以救天下苍生。”
张冷落冷笑道:“握手言和?关疏可不放心贫道,贫道也不放心关疏。他和我各怀鬼胎,如何协作?”
玫瑰道:“你向他发誓臣服,暂且放下分歧,待将龙国击退之后,再了断恩怨不迟。”
张冷落道:“否则又会怎样?他调遣兵马,意图攻打飞升院,我早就料到。但若想要取胜,只怕没这么容易。”
白雪儿想起城墙上那阵仗浩大的弩炮,暗暗摇头,心想:“还真是不容易,就算关疏打下这城,也得被剥下好几层皮来。”
玫瑰道:“否则你和关疏都会沦为龙国的阶下囚,双双掉了脑袋。”她跪在地上,朝张冷落深深一拜,道:“道长,我藏玫瑰对天发誓,若你向月明臣服之后,他出尔反尔,意欲加害于你,我藏玫瑰就算豁出性命,也必助你脱险,随后一齐推翻这关疏。”白雪儿、牡丹、木菀心也立即向这张冷落跪下磕头。
那月银傀儡叹了口气,声音仿佛濒死的老人一般。他道:“贫道有一事相求,若三位能够办成,贫道便答应向关疏负荆请罪。”
牡丹忍不住喊道:“我们没时间了!”
张冷落道:“时间不多,但并非没有。以神衣使者的手段,想要拖延龙国月余,并非难事。”
牡丹又道:“你若不在明日夜晚前向月明国主认罪,他便会派兵攻打此处!”
张冷落哈哈大笑,道:“关疏是个懦夫,我纵然胜他不得,也能令他踌躇不前,退避三舍,放心,时间充足得很。”
玫瑰叹道:“好,什么事?”
月银傀儡走了几步,似极为犹豫,思索再三,他终于说道:“贫道即将死去。”
白雪儿先是一惊,旋即又想:“他若死了,飞升院不战而降,或许....是一件好事?”
月银傀儡又道:“你们定然在想:‘为何不等这老头儿快些死了?咱们也不必麻烦。’对不对?老夫死去之后,嘿嘿,飞升院非但不会放弃抵抗,更会变本加厉,与关疏奋战到底!”
玫瑰摇了摇头,道:“我等绝无此念,前辈是要找治病的药么?”
月银傀儡道:“世人皆不知我真面目,但其实我始终以真面目示人,只不过他们谁也不信罢了。”
四女皆震惊万分,喊道:“这月银傀儡就是前辈?”
月银傀儡道:“我身躯已毁,魂魄就在这精心打造的傀儡之中。但过了多年,发现这傀儡正在缓缓杀死我的魂魄。我需要一件宝物,能令这傀儡与我魂魄协和共存。我之所以创建飞升院,便是为了聚集天下才智之士,共同助我活命。然而时过境迁,贫道....一无所获。可偶然间,贫道得知,在那浮丘之下,有一古墓,在那古墓之中,有一位古时飞灵真人留下的法宝,也唯有那法宝,能实现我那心愿。”
玫瑰道:“你与月明国主之所以在浮丘那儿大打出手,就是为了此事?”
月银傀儡道:“我不知为何关疏对那古墓如此重视,但那是我唯一的生机,岂能任由这小子剥夺?四位姑娘,我眼下无人可以依靠,唯有恳求四位救我一救,一旦成功,贫道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四位大恩大德。”
十三 五行龙脉处
玫瑰别无他法,道:“我们并不知浮丘古墓的方位。”
张冷落道:“贫道此处有一古人记载,四位可以借鉴一番。”遂取出一拓本,上书:“四望周遭,山石灰白,但独有一山,当日照之时,为褐色。往褐山行,探查龙脉,由水出,至木丛,再寻晚霞余晖之处......(此处模糊不清),呈龙相,穷尽五行相生之理,便可破除飞灵真人之阵法,找到浮丘石窟所在。”
白雪儿虽不好学,可道法之理还过得去,道:“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风,风生水,看来要找到这古墓,还得观察五行龙脉之相了。”
张冷落叹道:“姑娘言之有理,但为难之处就在于此。浮丘山谷的密林中野兽众多,地形复杂,我派去勘探龙脉之人多受阻挠,每隔几天,便有病患,所以进展缓慢。后来关疏那小子率军杀至,将我的人杀得干净。他们中有的并非觉醒者,更非练武之辈,可恨月明小贼下手歹毒....”
玫瑰道:“那浮丘如此广袤,就算我们不惧丛林中的毒虫猛兽,可盲目搜查起来,一年都未必找得到。”
张冷落道:“殿下,你来看。”又拿一张地图,上头画了浮丘全貌,在某处画了个圈,道:“就在这方圆三里之内。”
玫瑰一瞧,信心稍增,喜道:“原来前辈已将范围缩小至斯。”
张冷落道:“那是因为这褐山好找。但越往后越难。浮丘石窟——现在已是古墓——并非被障眼法隐藏,而是被隐入一片阴影境地里,又用仙法将这阴影境地隔绝。贫道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令其现身。”
白雪儿骇然道:“阴影境地?”想起年幼时在解元城的遭遇,心有戚戚。
木菀心道:“前辈,你都找不到,我们对道法一知半解,更是毫无头绪啊。”
张冷落垂下脑袋,道:“只求四位尽力而为,老夫也只有你们四人可以倚仗了。”
张冷落指引玫瑰四人来到塔顶露台,只见一腹部极大的怪鸟停在一旁,羽毛艳丽,体型矫健,唯独那腹部看来甚丑。张冷落道:“此鸟唤作寰寰,能瞬间将四位送至浮丘。”
四女皆好奇不已,问道:“竟有这等高超法术?”
张冷落叹道:“是这珍奇元灵的本领高强,当年灵阳仙的仙法更为神奇,甚至能传送千军万马。这寰寰只能携带少许人,且需得在它巢穴附近自由来去。”念了句咒语,寰寰腹部处敞开一门,玫瑰等人走入其中,见里头空荡荡的,像是一间土房,并无腹中异味。只听寰寰怪叫一声,好似猿猴高呼,门一关一开,她们已不在飞升院,而到了那山谷中。
牡丹笑道:“若月明国主真的要杀张冷落,他只要往这寰寰身子里一钻,立时就能逃走。”
木菀心道:“他命不久矣,逃得了今天,逃不了死期。”
白雪儿道:“不知这老儿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又成了麻木的月银铁人,活着索然无味,为何还如此怕死?”
牡丹自幼蒙无妄老人传授死亡学说,对此颇有体会,道:“有的人不惧死亡,有的人则怕得要命。张冷落宁愿将自己变作非人的傀儡,也想存活下去,如何甘心就这样死了?他定是将‘设法活命’,当做生命中唯一乐趣。”
玫瑰看远方山崖,见一座山与周围灰白群山截然不同,其余山形底宽头尖,而这座山则像是工匠打磨成长方,确实极为显眼。她点头道:“只要有那本记载,这褐山倒也并不难找。只是眼下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白雪儿道:“游记上说要等‘晚霞余晖’,就算等到天亮,还得再等黄昏。”
四女于是原地生火休息,取出干粮清水来吃。期间跑来不少野兽袭击,被她们毫不费力地打发,另有好色的木行元灵出言调戏,更被她们打得面目全非。
等到天明时,长方山果然变作褐色。白雪儿拿着那拓本,说道:“之后便是最烦人的地方啦。”
玫瑰道:“我们该怎么做?”
白雪儿道:“照地图来看,此地西方有一条河流,以这河流为起始,我们要找出一条龙。”
木菀心问道:“龙?什么龙?”
玫瑰道:“是地下的龙脉么?”
白雪儿道:“不仅仅是龙脉,而是龙相之脉,那条脉络像是龙一样,蜿蜒蛇形,有四爪双角,龙嘴突前,要么张开也行。它由水出,经过丛林,沐浴着晚霞,然后....这拓本没写清楚,但应当是抵达那座褐山,再然后么....嗯,土生出风来,深入一条地下河。”
另三人齐声道:“描述得这般清楚,怎么可能找不到?”
白雪儿做了个鬼脸,道:“龙脉是在地下的,有可能要掘地三尺,也可能在百丈之下,就算咱们变成泥鳅,也未必能从几百条龙脉中,找出这一条龙相之脉。”
木菀心甚是沮丧,道:“雪儿,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白雪儿忙道:“你别看着我,本仙女只是长得好看,可实则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玫瑰拔出紫星玫,道:“我召这儿的土地山神来问问,或许能成?”
白雪儿道:“土地爷可不管龙脉长什么样,就算地下的土行元灵也断然不知,问了多半没用。”
牡丹大声道:“既然如此,只好动手挖了!总好过什么事都不干!”
蓦然间,玫瑰感到怀中有一物震颤不止,她“咦”了一声,将那物取出,道:“你们快来看!这钧天锁在发亮!”这法宝是她当年从青阳教的青衣雅士手中夺来的,依照灵阳仙本来设想,可用此物唤醒土行大神龙。若梦任命玫瑰为掌门大弟子后,钧天锁便成了瑶花河大弟子的令牌,玫瑰总是随身携带。
牡丹道:“这钧天锁与浮丘古墓有什么关系?”
玫瑰道:“我不知道,但这钧天锁是灵阳仙造的,莫非....莫非....竟如此凑巧?”‘
白雪儿道:“时辰变化,此地的龙脉也发生变化,这钧天锁或许正是侦测龙脉发生异变的法宝,因此生出共鸣。”
四人愣了一会儿,白雪儿道:“你将这东西放在地上试试?”
玫瑰将其放在地面,刹那间,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发出红光,约有十丈长。四人齐声欢呼起来,互相拥抱,白雪儿喜道:“这是条火脉,咱们的运气真是好的无以复加啦!”
她们跑到小溪边上,试了多条,有几条像是龙尾,其中一条笔直通往丛林,到了丛林,一条绿莹莹的龙爪显出形影。白雪儿道:“就是这条!就是这条!”这条龙脉伸长了五十丈,到了褐山。玫瑰道:“然后呢?”
白雪儿道:“等晚霞余晖,肯定会照到这山壁上的。”
又苦苦等待至黄昏,漫天彩霞,照亮褐山,玫瑰见山上一条黑色龙脉延伸了十丈,一头钻入地下。玫瑰道:“然后是风脉,可....地下怎会有风?”
白雪儿道:“风寒风寒,这底下定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木菀心道:“接下来怎么办?”
白雪儿道法也只是马马虎虎,不料今日竟有大肆炫耀的时候,当真得意洋洋,高深莫测,笑问道:“师叔,你猜呢?”
木菀心想了想,道:“往下挖么?”
白雪儿道:“正是,师叔当真聪明。”说到此处,不禁自怜:“唉,我本是纤细柔软的闺中弱女,偏偏要做这粗笨勾当,我那夫君不知何时能回到我身边?”
玫瑰虽也是大家闺秀,贵族女子,但多年当兵打仗,怎能不挖战壕,掘沟渠?对此并不在意,她以紫星玫刺入地面,道:“紫星玫啊紫星玫,今日只能委屈你干这脏活累活啦!”一道剑气斩出,轰地一声,尘埃腾腾,白雪儿、牡丹、木菀心、玫瑰猝不及防,都被染成了大黑脸,咳嗽连连,不断吐出泥土。玫瑰道:“抱歉,抱歉,用力太大了。”
四人功力虽高,但没合适器具,只能凝力在掌,施展铁爪功夫。往下挖了五、六丈,仍不见那风脉的影子。牡丹道:“师侄,还要挖多久?”
白雪儿自也毫无头绪,挠头道:“你们谁会土行龙火功?往地下钻去瞧瞧,若见到大片寒冰,就到了地方。”
玫瑰忽然道:“不,不对!不会如此简单。若只是挖坑之举,张冷落如何会束手无策?他麾下十万精兵,又多有擅长土行道法的道术士,就算是翻遍褐山周围每一寸土壤,也不算为难。”
另三人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玫瑰再把钧天锁贴在地面,只感到共鸣更强了些,她不知这东西该怎么用,唯有全力运转龙火,钧天锁嗡嗡作响,声音渐大,突然间,轰地一声,地面塌陷,她们齐声大叫,朝下摔落,这深渊极深,她们坠了一柱香功夫,一股强烈寒风将她们托住,四人惊魂稍定,见这地底世界是无尽的雪地,上下四十丈高,足以容纳高楼大殿了。
四女只感心口恶寒,浑身不适,似乎这寒气透体而过。白雪儿颤声道:“难怪,难怪张冷落找不到入口,这钧天锁.....正是打开浮丘的钥匙。”
玫瑰道:“此话怎讲?”
白雪儿道:“它将龙脉转化,我们才能来到这里,这儿已经不是凡间,而是阴影境地了。”
十四 黑水丧魂地
这阴影境地的阴气令四女难受至极,好在四人功力深厚,护住身子,倒也一时无碍。木菀心苦笑道:“咱们的死亡心诀本就阴沉得很,为何会怕这阴影境地?”
牡丹叹道:“咱们练了瑶花河的功夫,心诀的效用被冲淡啦。”
木菀心道:“难怪我近来如此怕死,这地方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玫瑰照亮龙脉,见其向右蔓延,她道:“快些撑过去吧。”脚下加快,急速向前。
来到雪地尽头,果然见一条黑河浩荡往南,不远处到了悬崖,黑河隆隆而下,形成瀑布。
玫瑰令紫星玫变幻为大飞剑,道:“看来古墓就在瀑布下方。”
四女站上大飞剑,沿着瀑布缓缓下降,这瀑布好不壮观,直直飞落百丈,好似巨龙入水,又似黑鲸闹海。
玫瑰道:“五行之数已经齐了,接下来呢?”
白雪儿前后张望,道:“奇怪?为何没见到古墓的影子?”
这时,瀑布“哗”地一声破开,众多铁链从中飞出,缠上玫瑰。玫瑰急运真气挣脱,但受阴影所困,真气运转慢了半拍,登时被铁链缠绕,成了个铁球。
木菀心少年时曾是刺客,见机最快,立时全力劈出一剑,将铁链斩断大半。玫瑰见到破口,喝叱一声,真气暴涨,砰地将那铁球震散了。牡丹飘来,将玫瑰从断链中扯出。
又听木菀心一声惨叫,霎时被更多铁链所困,白雪儿道:“放开她!”异戎宝剑斩向铁链。铁链朝瀑布中飞快一缩,木菀心消失在瀑布之后。
玫瑰、牡丹与木菀心有如一体,霎时心如刀割,喊道:“菀心!”只感到木菀心真气急剧衰弱,正处在莫大痛苦中。玫瑰拍出数掌,将瀑布分开,三人追了进去。那瀑布后并非洞窟,竟是一处平原,平原被残破的铠甲覆盖,上空是凄惨的红云。而一个二十丈高的巨人跪在地上,它浑身由无数铁链组成,手中一个铁链线团,一滴滴鲜血从线团中流下。
霎时,玫瑰只觉一颗心四分五裂,浑身麻痹,她喉咙似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臂酸软无力,无法动弹。她试图感知木菀心,但只感受到牡丹心中无尽的痛苦,除此之外,剩下的则是虚无。
白雪儿颤声道:“它....杀了菀心师叔?”说出此话之后,她心中冒出惊慌之情,因为她知道自己仍不在乎,她本很喜欢木菀心爽朗温婉的性子,与她友情深笃,可为何此刻木菀心惨死,白雪儿竟抓不住自己心中的丝毫悲伤?她什么都感受不到,甚至此刻显露出的惊慌也似是假的,它无所凭依,虚浮在空,随时都会消失。
玫瑰咬咬牙,霎时怒不可遏,眼中一片血红,泪水涌出。她大喊道:“王八蛋!”一剑斩向那铁链巨人。巨人伸出铁链,但玫瑰身法奇妙,全数避开,再一一斩断。牡丹化作一团云雾,每一朵云皆化作利刃,反而缠住铁链,令那巨人露出极大破绽。玫瑰直往前冲,刺出锋锐的剑气,那剑气附上了梦花生灭的功法,忽隐忽现,威力剧增,嗤嗤几声,铁链巨人胸口出现个大洞。它大声哀嚎,朝后急退。
须臾间,一条白龙从天而降,初时极小,但转眼变得庞大壮丽,白龙从大洞穿过,身上散发梦海真气,令铁链纷纷变作水晶,随后又“剥剥”地破碎。那大洞越来越大,巨人口中发出长鸣,轰然倒塌,化作一堆废铁。
玫瑰找向那铁链线圈,从中找到木菀心的尸体,她被刺得千疮百孔,死状惨不忍赌。木菀心是玫瑰的亲人,是她一生中最珍爱的姐妹,此刻见她惨遭杀害,脑中回忆起与她这十多年来的亲密无间,更想起木菀心是为救自己而死,当真肝肠寸断,恨不得自杀殉葬。
牡丹抱住玫瑰,道:“还记得无妄师父说的话么?”
玫瑰喃喃道:“人死固可轻于鸿毛,也可重于泰山。外公他凝视死亡多年,正是为了找一位令他值得为之而死之人。”
牡丹一边流泪,一边说道:“菀心她常说,是你带给了她光明,将她从黑暗的世界中解救出来。外公考验你时,你不惜流干鲜血,也要救菀心姐姐。你愿意为她而死,她又何尝不会如此待你?”
空中那发如长龙的异象降落在前,她正是白雪儿所变。异象指着远方,道:“那就是浮丘古墓。”
玫瑰擦去泪水,长长呼吸一口,她想要抱起木菀心尸首,但转念一想,又将她放下。木菀心的尸体会令她迟缓,她不能冒险,更不能令白雪儿与牡丹身处险境。
生死无常,福祸难知。玫瑰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军人,她会哀悼战友,但绝不会丧失斗志。她所有的亲人几乎都已死亡,但她不能停下脚步。
牡丹看了看玫瑰,凄然一笑,点了点头。而那异象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像是挂着一副面具。
在离她们二十里远的地方,只见二十具高大精美的铠甲,各自十丈之高,与那巨灵神铠相当。但这些铠甲造型轻巧,像是周游于战场的刺客,而非闷头向前的甲士。铠甲排列在两旁,在铠甲队伍末尾处,有一石碑,比铠甲高大一些。而在石碑之前,有一池水。
她们朝那石碑走去,知道定有一场恶战。平原上叽叽嚓嚓、喀喀咯咯地响个不停。众多粉碎的铠甲自行复原,成了奇形怪状,铁血纠缠的怪物。它们并不出手,只是跟着三女。
来到巨大铠甲之前,突然铠甲手中铡刀落下,封住去路,有人说道:“唯有钧天锁的主人能够通过。”
玫瑰取出钧天锁,道:“我就是钧天锁的主人。”
铡刀一层层收回,让出通路。玫瑰道:“雪儿、牡丹,你们莫要跟来,一旦有状况,立即自谋脱身。”
牡丹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白雪儿道:“我想死也死不了,师叔不必担心我。”
玫瑰面对那石碑,大步前行。两旁的铠甲威严矗立,有些像断头台上的刽子手。玫瑰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
来到石碑前的池水旁,玫瑰停下脚步,不知该踏入池水,还是在池水前静立。她看那石碑,上头有数不尽的名字。
石碑说道:“我为你死去的亲人哀悼。”
玫瑰心中恨意复燃,但很快又恢复冷静,她道:“我也是。”
石碑道:“木菀心的死是不可避免的。唯有用她的灵魂,才能令你开启这浮丘石窟中的秘密。这就像鸿钧阵一样,只能以亲人挚友为祭品。”
玫瑰道:“原来如此。有一位张冷落老道,他魂魄附身于傀儡中,命不久矣,特命我....”
石碑道:“那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要赐予你的,是飞灵学派最高深的秘密,是灵阳仙留下的救世手段之一。”
玫瑰摇头道:“可我....道法粗浅得很,而且我学的是星知一脉。”
石碑道:“我并非是要教你,而是将学识烙印在你魂魄之中,令其不可分割。”
玫瑰问道:“你究竟是谁?”
石碑道:“我是飞灵真人留下的魂魄,此地是他秘密修建的骸骨神教庇护所。他死后,几位仍忠于他的神龙骑来到这里,施展招魂法,将他魂魄从迷雾师制造的魂狱中释放。但他却无**回,他甘愿留在这石窟中,成为守护灵,等待钧天锁的主人。”
玫瑰道:“石碑上的名字,他们是谁?”
石碑道:“他们是飞灵真人的亲人和属下,随着那些神龙骑来到此处。他们在此隐居,逃过了神龙骑与纯火寺的追杀。”
玫瑰望向身后的亡魂,道:“但他们全都死了。”
石碑答道:“是的。在那些神龙骑中,有两位不甘心永远留在石窟中。他们盗走了钧天锁,引来了神龙骑的兵马,杀光了此处住民。我因杀戮而被唤醒,用阵法将他们逐走,他们遗失了钧天锁,再也无法找到这儿来。这儿再无生机,留下的唯有这些死者的亡灵。”
玫瑰道:“那两位神龙骑....他们下场如何?”
石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两人一位姓张,一位姓关。他们凭借在飞灵真人那儿所学的道术,建立赫赫功勋,成为强大的军阀,开创了露夏王朝。”
玫瑰不禁低下了脑袋,心想:“这两个叛徒飞黄腾达,露夏王朝成为了世上道义公正的象征。遭背叛者却无声息地消亡埋没,甚至无人铭记他们之死。这世间并非正义常胜。天理何在?天道何存?这亡灵若得知我此行是为了拯救露夏王朝,又会作何感想?”
石碑道:“你身上有天庭大神身躯铸造的宝剑,对么?”
玫瑰身子一震,拔紫星玫出鞘,点头道:“是。”
石碑又道:“你可戴着一玉净瓶?”
玫瑰摸着玉净瓶,心中愈发惊异,那是她早年带兵打仗时蒙林中部族所赠,竟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石碑道:“你将紫星玫放入池水中,用玉净瓶舀水喝下,再运放浪形骸功....”
玫瑰奇道:“什么功?我....我好像从未听说过。”
石碑道:“你自己并不知情,但其实你体内留有此功力。你认不认识一位叫孟行海的少年?”
玫瑰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小声道:“岂止是认识,可为何他...与此有关?”
石碑道:“那位少年曾将功力注入你体内,虽然不多,但已足够满足机缘。”
玫瑰想起当年在海法神道教学艺,自己服下银蚂蚁之毒,被形骸运功守护之事,可自己没能忍住,仍然尿了床。她又是好笑,又有些想哭。
世事岂会如此凑巧,难道早在最初,一切便已注定?
十五 太微玄甲诀
石碑说道:“我传功时需耗时长久,你若再不快些,月明国主就要攻打飞升院,而龙国军团也将趁虚而入。”
玫瑰惊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石碑道:“关疏得知张冷落在浮丘一带挖掘,他虽不知浮丘中有何物,但依照祖训,绝不愿张冷落发现其中奥秘。双方交战,我由此苏醒,并逐渐查知了近况。”
玫瑰垂首道:“前辈,我不能...瞒你,你若传我法术,我不得不用其来拯救露夏王朝。”
石碑道:“骸骨神教宗旨是守护乾坤,不惜一切代价,你被孟行海选中,无论如何决定,都不能阻止我传功之举。”
玫瑰忽然间满心迷茫,问道:“行海他...也是骸骨神教的人?你们从一开始就在推动这一切?”
石碑道:“孟行海确是骸骨神教教徒,但他并不知情。正如女娲当初选中圣莲拯救乾坤一样,这一次,你心中的勇气与正气,让命运金轮将使命赋予了你。”
说到此处,石碑默然。玫瑰再无疑问,也明白时候到了。她将紫星玫放入池水,将玉净瓶盛满饮下,她感到经脉中的真气凝固流淌,似在聆听魂魄低语。那低语令她产生了幻觉,她见到了朝星、藏东山、藏采诗、木菀心等一个个离她而去的人环绕着她,那些幽灵飞快旋转,不知何人脱去了她的衣物,令她沉入池水。
她见到一个老者的鬼魂,那鬼魂应当就是飞灵真人,他手中有一圆盘,那圆盘中闪着金光,金光交织成种种图案。飞灵真人道:“人的魂魄,得到了三清与女娲神力的火花,加上巨巫的智慧,由此膨胀、爆炸、质变、重塑,成为了觉醒的半神。你明不明白?”
玫瑰道:“我...明白。”
飞灵真人又道:“战甲之内,本就存有真气,真气与人体真气呼应,因此激发出潜能,增强人的体魄力道,从而能令凡人勉强与半神抗衡。但我的技艺并非一成不变,战甲也存在着潜能,战甲也能够觉醒。人的觉醒,需要神的火花,而战甲的觉醒,需要何种火花?”
玫瑰浸泡在光芒之内,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漫天星斗,很快,她意识到那星辰正是灵魂。
是灵魂!
飞灵真人道:“不错,飞灵铠甲本近似于元灵,受真气驱动只不过是这初步的技巧,它真正的奥秘在于,当它感受到人魂魄中悍勇坚强的意志,铠甲也将觉醒。人与铠甲真正化为一体,彼此呼应,令铠甲威力倍增。我赐予你的,也正是令所有身穿飞灵铠甲者再度觉醒的秘诀,其名为太微玄甲诀,属太一真仙法。”
玫瑰手掌握住了紫星玫,她置身于茫茫无边的天际,感到自己如同尘埃,随时会被碾碎。但忽然间,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玫瑰看清来人,哭泣道:“菀心!”
木菀心微笑道:“来吧,我永远会陪着你。”
玫瑰随着木菀心向上升,飞向太阳,突然间,她体内的龙火从穴道中朝外喷射,那龙火呈现金色,她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龙火贵族,而是灵阳仙了。
太阳吞没了她,玫瑰睁开眼时,发觉自己仍在水池里。
牡丹与白雪儿朝玫瑰跑来,大喊大叫,玫瑰眼中滴下眼泪,落入池水,随即泪水已干。她见二十具铠甲跪在两边,铠甲眼中闪着光芒。
玫瑰挥动紫星玫,明白自己随时能召唤这二十个玄甲兵,它们如同元灵一般,感应召唤道法,随着龙脉急速移动,但这仅仅是太微玄甲诀众多奥妙之一。
白雪儿已恢复人形,她急道:“师叔,我们等了你三天三夜啦!”
玫瑰道:“真的?这么久了?”
牡丹道:“说不定张冷落与月明国主已然大打出手!”
玫瑰左手一扬,面前出现一透明圆盘,她在那圆盘上点了数下,又拉住白雪儿、牡丹手掌,顷刻之间,她们已不在阴影境地,回到褐山之外。
白雪儿东张西望,惊呼道:“好神奇的法术!只怕已比我夫君更强。”
牡丹道:“夫君?师侄,你已成婚了么?我怎地不知道?恭喜啊恭喜。”
白雪儿大感窘迫,怕玫瑰生气,不敢透露形骸之事,嗫嚅道:“我....我那个正打算成亲。”
玫瑰道:“快去寰寰鸟那儿,我们回飞升院去!”
白雪儿、牡丹见那寰寰鸟仍站在高处,遂朝它飞奔。玫瑰回头看了看褐山,朝它深深一拜,道:“菀心,谢谢你,盼你早些进入轮回,我们来世能够重逢。”
寰寰鸟将她们送回飞升院中,刚一出鸟腹,顿时听见巨响,真是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玫瑰她们站在露台上,往城墙望去,见大军好似山林,旗帜犹如海浪,漫山遍野,气势磅礴。火铳火炮不断炸响,火光闪耀,浓烟熏黑了天。身穿华亭战甲的勇士如洪水般杀向城墙。
三女飞上城楼,找到张冷落。张冷落见到玫瑰,吃了一惊,道:“殿下,你回来了?”
玫瑰道:“我有治愈你的法子,你快开城投降!”
张冷落喜道:“你们....当真找到了浮丘古墓?此事竟如此简单?”
玫瑰想起木菀心,黯然神伤,点头道:“花了些功夫,但总算不负所托。”她见城墙上弩炮不断射出炮火弩箭,敌方凶悍无畏地继续冲锋。有些铠甲竟能如飞禽般腾空入城,很快便被卷入绞肉般的搏杀中。她心想:“难怪露夏王朝曾击败过龙国军团,绝非侥幸。当年我与他们交战,他们并未用全力。”
她摇了摇头,道:“快些停战!听见了吗?”
张冷落道:“你先替我治伤,不然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玫瑰道:“你必须进入冥想,将魂魄全交给我掌控,我才能令你这铠甲与魂魄真正融合。现在不行,这里实在太吵。”
张冷落大声道:“那请恕贫道难以从命!”
只听城内乒乓炸裂,火光冲天而去,晃动犹如地震。张冷落“啊”地大叫一声,怒道:“巨灵神铠?那是巨灵神铠的厂子!”
过了一会儿,那机关鸟飞来报曰:“敌人奸细混入厂棚,炸毁巨灵神铠四具。”
张冷落从古代遗迹中,共找出五具神铠,如今只剩一具。他大怒欲狂,道:“是何人干的?”
机关鸟道:“大人,是劳潭这厮。”
张冷落骇然道:“居然是他?老夫待他不薄,想不到他竟如此狼心狗肺?”这劳潭是飞升院中几位掌门道人之一,权势极大,不料竟然背叛,也难怪有能耐炸毁这被严防死守的巨兵。
此时,又有士兵来报:“大人,城内红甲兵突然哗变,口宣‘效忠国主’,正杀向此处。”
张冷落一拳砸碎了墙,怒道:“红甲兵?黄茧他人呢?”这红甲兵负责城内治安,为数不少,皆穿华亭战甲,算是一支精兵。
士兵道:“黄茧大人被副将陈是留所杀。”
张冷落喉咙里吱吱作响,乃是机关转动,他咬牙道:“关疏小贼,居然使这等奸计!”
玫瑰冷冷道:“月明擅长权谋,飞升院看似铁板一块,但在月明眼中,实是千疮百孔。论打仗,论搏斗,你未必会输,但论这拉拢勾结的手段,你不及月明远矣。”
张冷落大喊道:“那我就与他拼了!老夫令甲士冲入敌阵,全数引爆,把这关疏也炸死!”
玫瑰不由想起当年离落国战争时,藏家大军惨死的结局。她问道:“关疏就在城外?”
张冷落,道:“不错,这小贼亲自到来,收买人心,三天前在城外还大喊大叫,不然城中怎会有人叛变?”
白雪儿道:“奇怪?他给我们两天时间来说服你,怎会三天前就已到达城外了?”
玫瑰叹道:“关疏根本从未想过要依约行事,我们前脚刚走,他后脚立即发兵。”
正交谈间,忽有一人出现在门口,玫瑰见来者美如天仙,正是若梦仙子,与牡丹齐声道:“师尊?”
若梦仙子道:“徒儿,菀心呢?”
玫瑰低头颤声道:“菀心她牺牲自己,救了徒儿一命,徒儿才能得入浮丘古墓。”
若梦眉宇间闪过一丝凄凉,她叹道:“菀心是个好孩子,可惜,可惜。”顿了顿,又道:“我先前去见月明国主,命他退兵,但他却百般搪塞,违背了他当年祖先的誓约。”
玫瑰道:“此人竟不顾一切了?他如此作为,已足以激起民愤,废除他国主之位!师尊为何不动手捉他?”
若梦苦笑道:“你看看他在哪儿?”
玫瑰这才看到月明大军之后竟有一小山,仔细一瞧,那小山并非是山,而是一座极大的铁车,车体用黑铁与月银熔炼而成,轮子用软玉翡翠,高八丈,长十二丈,几乎并无缝隙,不断喷出黑雾。此车左画龙,右画凤,但仍丑陋狰狞,如何掩饰也没用。
若梦道:“他这铁车当是古代之物,是为了防备我,散发出抑制梦海的黑铁砂。我无法进去将他捉出。”
玫瑰稍一细思,道:“师尊,我能对付得了,这就去将他擒来。”
若梦道:“不,你不能冒险,我还探听得一事。月明国主与龙国将领有约,若他能将你交给龙国,龙国答应他不会攻打露夏王朝。大军压境之际,他之所以镇定自若,不慌不忙,正是因此。”
牡丹、白雪儿骂道:“这缩头乌龟,对付自己人倒也厉害!”
玫瑰转动紫星玫,道:“既然有这说法,那我可更不能放过他了。”
十六 万众皆臣服
月明大军箭塔、云梯冲来,其材质也是牢固坚硬,不易摧毁。飞升院道术士发出火球雷电,才将众攻城器械陆续击溃。双方搏杀已有多日,死伤难以数尽。玫瑰不能再等,喊道:“张冷落,停止弩箭炮火!其余人莫要跟来!”随即跃向战场。白雪儿、牡丹见华亭甲士如千万螃蟹般蜂拥而至,头皮发麻,好生替玫瑰担忧。
张冷落见若梦仙子在场,不敢抗命,下令弩炮皆停。玫瑰手一张,出现那金色圆盘,使出太微玄甲诀,众华亭甲士冲到她周围十丈,铠甲立时不听使唤,成了破铜烂铁一般,只是沉重的累赘。众甲士大惊失色,连声喊道:“铠甲坏了!坏了!”
玫瑰手持紫星玫,身形灵动,在战场穿梭,拨开偶尔飞来的箭矢,同时将太微玄甲诀随心所欲地施展开。露夏王朝的先锋军皆穿华亭铁甲,这铁甲实则正是飞灵铠甲的一种,故而在玫瑰面前皆俯首称臣,无力反抗,不久之后,已有数千人铠甲失灵,其中的龙火贵族尚能负重行动,可凡人士兵却如深陷泥潭,难以动弹。
月明一方看得傻了眼,只觉得此情此景大违常理,不可思议:自己的立国之本,无敌甲士,为何竟在玫瑰面前不堪一击?而张冷落等人见了,也皆惊诧不已,张冷落这才相信:“她果然学会了浮丘古墓的奥秘!确实能治我的病!了不起!了不起!”
玫瑰朗声喊道:“月明国主!你我约定:给我两天时间说服飞升院长,为何我一走,你立即调兵攻打?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有何颜面担当这天下共主?”她真气雄厚,这几句话将战场上的喧嚣一齐盖过。
月明国主道:“藏玫瑰!你与张冷落勾结,故意拖延时间,我岂会上当?再说了,我宽限你两天,可并没答应这两天之内对张冷落袖手不理。我只行军,不打仗,也算不得违背约定。”他声音从那铁甲车中传出,借着道法,响亮了百倍,与玫瑰声音旗鼓相当。
玫瑰道:“历代月明国主,都必须遵守瑶花河的一个命令,我师尊若梦仙子令你停战,你又为何不遵?难道你连祖宗的话都不听了?”
月明国主道:“如若梦仙子的号令合乎常理,我自然必遵不违,然而她显然受了你与张冷落蛊惑,我不能贸然答应。”说到此处,他提高嗓门,喊道:“藏玫瑰!我看你是龙国派来的奸细!假装落难,实则一直在刺探我国军情!纵然你蒙骗若梦仙子,托庇于瑶花河,我也不能饶你!众将士听着,谁能将这藏玫瑰擒住或杀死,我便封他为万户侯!”
露夏武士皆以武勇为荣,名誉为上,不怎么怕死,但见到玫瑰轻易击溃万千华亭甲士,心中惊惧,实不知该如何应付,更有迷信者对铠甲极为崇拜,心想:“她能令铠甲自行失效,令铁甲大法失灵,莫非竟是铠甲神灵化身?”怀有此念,更不敢对她射击枪弩。
玫瑰道:“月明国主,你胆小懦弱,失信于人,而露夏王朝以仁勇礼信著称,难道不怕失了民心么?”
月明国主喝道:“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开火!”一声令下,那铁车上出现十门大炮,朝玫瑰轰击,玫瑰所在之处满是倒地的甲士,但月明国主已全然不管。玫瑰叹了口气,令众铠甲真气复原,喊道:“快跑!”众甲士忽然生出巨大的力气,朝两旁一扑,只听乒乒乓乓,剧烈轰鸣,众人都被热风吹飞,好在保住了性命。
玫瑰直冲向铁车,途中有武功高强的甲士阻拦,玫瑰轻点手中圆环,周围甲士登时倒戈,将一众高手扑倒。她从甲士之间穿过,众甲士形成人墙,令玫玫瑰畅通无阻。只一炷香的功夫,玫瑰已到了那铁车下方。
月明国主惊怒万分,道:“炸死她!”铁车中伸出铁管,朝玫瑰喷出燧冰之火、黑铁之砂,顷刻间火光如云,砰地炸开。但玫瑰已跳在铁车上,她一剑刺入铁车,暗运玄甲神功,得知这铁车确是用浑厚真气催动,车里有百余个龙火贵族,各自运铁甲大法,与铁车中的翡翠共鸣,才能令这铁车行动迅速。玫瑰笑了笑,金光一闪,那铁车呜呜几声,就此静止,仿佛死了一般。
这铁车其实并非灵阳仙古物,而是露夏开国的两位宗匠协力打造的镇国之宝,但它终究脱不出飞灵真人技艺之藩篱。正因为此,也能被太微玄甲诀掌控。
月明国主惨声道:“怎么了?为何失灵了?道术士呢?道术士呢?快快开车!”
玫瑰哈哈大笑,手指一转,铁车迅速转了好几圈。月明国主如杀猪般哇哇大叫,脑袋磕破,血流不止。这人倒也算有些骨气,如此转了十数圈,他才嚷道:“停!停车!我撤军!撤军还不成么?”大军一听,士气低落,可又想起双方不必拼得你死我活,自己终究能保住性命,心中尚有几分欢喜。
玫瑰道:“开门!”
月明国主喊道:“开门?不开,不开!我答应撤军了,姑娘何必赶尽杀绝?这就高抬贵手,各退一步得了。”
这铁车在玫瑰面前仿佛听话的元灵,玫瑰拍了拍手,车内真气流转,铁门自行开启。玫瑰走入铁门,用手扇了扇鼻尖处,皱眉道:“什么味儿?这么臭?你拉裤子了么?”
车内空间倒也不小,像是个缩小了一倍的宫廷,前方有一奇异的翡翠,可瞧见外部景象,但从外部却看不到里头。月明国主坐于龙椅,惊恐万状地看着玫瑰。
数个护卫已然脱去华亭战甲,举刀挥剑,朝玫瑰冲了过来。这几人龙火功皆在六、七层间,但他们用惯铁甲大法,已不擅空身作战。玫瑰一人一掌,转眼间尽皆放倒。月明国主吓得打了个冷颤,道:“寡人...寡人封你为本国亲王,不不不,寡人答应....答应你与龙国开战!”
玫瑰指了指车外,道:“你对军团说!给我镇定些,不许慌张!若说的不好,我打烂你这猪头!”
月明国主于是高声说道:“寡人已恕了冷落道长与藏玫瑰之罪,更决意与飞升院和好,共同抗击龙国外敌!诸位将士听令,我等立即返回国都!”众将士闻言互相张望,缓缓放下兵刃,唉声叹气,但神色间不乏欣慰之意。玫瑰令失效的战甲复原,使甲士能够行走。她从铁车中走出时,众人望着她,目光竟多有敬仰之情。
大军收拾一番,如退潮般撤去。玫瑰回到城墙上,激起一片热烈欢呼。牡丹抱住玫瑰,神色激动,大叫大嚷,若梦仙子赞许地点了点头,旋即隐身消失。
随后,玫瑰对张冷落施展太微玄甲诀,治了他魂魄病症,但她说道:“道长,人皆难逃一死,你本患重病,虽用这月银傀儡保住了性命,可终有一天,仍难免那结局。”
张冷落朝她深深一拜,道:“多谢殿下,到了那时,老夫便顺从天命,不再多事。从今往后,我飞升院上下皆为姑娘效忠。”
白雪儿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玫瑰道:“先去朝露城,要月明国主守诺,与星网国统一战线。”
白雪儿道:“这月明国主会不会又抵赖?”
玫瑰道:“他当着十万大军的面亲口答应,绝无法再反悔。”
张冷落道:“殿下,华亭战甲是我国开国之本,这数千里的江山,全拜此物所赐。你掌握了令战甲臣服之术,已是露夏王朝不可置疑的主人,依老夫之见,不如废了月明,掌控大局,以免这小贼另有诡计。”
白雪儿惊呼道:“你是说这关疏会设法杀了师叔?”
张冷落道:“不错,此人看似懦弱无能,可实则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是个极厉害的对手,万万不可轻敌。他确实答应撤军,也确实答应对抗龙国,可从未答应过不杀殿下。稳妥起见,不如由老夫拥戴殿下,先下手为强,随后扶植一听话的小儿继位,殿下垂帘听政,大权在握。”
玫瑰叹道:“道长,你心目中早有人选了,对不对?你是想借我的手,除去关疏?”
张冷落似被她说中心思,大感窘迫,道:“老夫....全是为了殿下,为了大局。”
玫瑰道:“龙国大军压境,你们还在玩这尔虞我诈的把戏?以妖魔无孔不入的手段,岂不会大肆利用?听着,不许再你暗算我,我暗算你了!就算要自相残杀,也得等胜了龙国之后!”她语气中自有一股威势,张冷落岂敢反驳?躬身道:“一切如殿下所愿。”
之后,张冷落诛杀城中叛党,收拾人手,重整旗鼓,派五万人马,行向朝露城支援。玫瑰、白雪儿、牡丹则率先追上月明大军,严密监视此人。
月明不敢造次,只是低声下气,苦苦忍耐,心中却想:“怎生想个法子,将这婆娘杀了?她纵然有操纵华亭战甲的神通,可毕竟是血肉之躯。是了,等我回到朝露宫殿中,借鸿钧逝水阵法,或许能杀得了她。”但稍一思索,又不寒而栗:“朝露宫殿的建设似也仿照了华亭战甲之理,若也能被她所用,我岂不是自寻死路?”念及于此,才终于老老实实,不敢使诈。
十七 长发色如血
空中阴云密布,喀剌剌一声,闪电刺破乌云,大雨哗啦啦地落下。
张轻羽手里撑着伞,走向朝露宫,雨水从伞边滚落,仿佛长长的珠帘。张轻羽眼眸中映着这珠帘,在这灰蒙蒙的雨幕中,唯独他眼前的雨珠呈现血色。
他闭上眼,再度睁开,血色仍在,那不像是幻觉,而是妖火的馈赠。妖火令他的影火起了变化,他能看见征兆,看见命运的色彩。这血色象征着凶杀。
屋檐下躲着一守将,他问道:“快停步!你是何人?”
张轻羽道:“我是随瑶花河仙女一起的,叫张轻羽,来此有要事拜见陛下。”
守将道:“没听说过,再说了,陛下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张轻羽道:“还请禀报一声,就说我已追查到了刺杀关咏亲王那刺客的下落。”
守将摇头说道:“无需禀报,陛下率军出征,还未回来。”
张轻羽捏紧了伞柄,眼中的血色更浓了些,这血色意味着复仇离他很近,意味着他身上很快便会染上仇敌的血,可关疏偏偏不在,莫非影火欺骗了他?
他问道:“他们何时回来?”
守将道:“这谁说得准?”
他朝守将鞠了一躬,手中多出一块翡翠。那守将甚是年轻,愣愣看着翡翠,似不知该不该拿。这时,他身后来了一老守将,接过那翡翠,道:“雨这般大,怎能拦着这位少侠?快放人家入宫!”
年轻守将道:“可万一他...是刺客。”
老守将道:“陛下在宫中刀枪不入,毒病不惧,怕什么刺客?再说了,陛下又不在,他去行刺何人?”
年轻守将又道:“万一他是去偷东西....”
老守将笑道:“我先前在宫中见过这小兄弟,他是觉醒者,若是来偷东西,岂会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再说了,万一耽误了正事,你我担当不起。”
年轻守将不再说什么,开门放行。张轻羽回头望去,门已关上。
雨中的红线仍在前方,向张轻羽诉说着血腥的未来、复仇的美妙。
途中又遇上数次守卫盘问:“你是何人?来做什么?”“陛下不在,你快些滚了!”张轻羽奉上贿赂,让他们替自己禀报宫中的大臣。那大臣得知他是玫瑰的师侄,竟显得甚是恭敬,请他在一处客房暂歇。
张轻羽其实不必留在这儿,他可以今后再来。但他见到了红线,红线则向他低语,让他回想起兄长的痛苦,回想起杀父之仇,回想起月明的罪恶,回想起亲人重逢的泪水。
那红线预示着今天他身上将有血光。不是他杀人,就是人杀他。
可月明不在,他又该杀谁?这红线岂不是显现在他自己身上的死兆么?
门吱呀一声开了,百余甲士持刀拿剑,走了进来。领头之人是一黑须老者,他指着张轻羽道:“就是他,他是刺客,将他拿下!”
张轻羽心中一沉,道:“为何说我是刺客?”
老者说道:“藏玫瑰是圣莲女皇派来的走狗,是与张冷落勾结的奸细!你是她师弟,定然也图谋不轨!休想狡辩,若不想受皮肉之苦,便乖乖地束手就擒!”
张轻羽苦笑一声,手往下垂,想要握住剑柄,他本不想杀不相干的人,但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那雨中红线原来预兆着无关紧要之人的性命,真是令人无奈。
宫殿外忽然响起号角声,洪亮高昂,老者一听,不由得吃了一惊,道:“是陛下回来了!”
张轻羽施展身法,将众士兵甩开,奔向宫殿大门处。老者道:“糟了!不能让他惊扰陛下!”老者身穿铁甲,功力奇高,但张轻羽比他更快,跳过数层宫苑,见月明国主等一大群人从雨中走向自己。
他于是迎向他们,等离近了些,他见到玫瑰、白雪儿与牡丹,不由得愣住了,心想:“难道她们真说服张冷落归降了?”
她们在这儿,他还要动手么?他还能动手么?他想要报仇雪恨,可并不想与同门决裂。
他咬牙忍耐,喊道:“师姐!两位师叔!”
那红色的雨帘,那死亡的征兆,但.....
白雪儿道:“是师弟?”
张轻羽道:“师姐,事情怎样了?”
白雪儿笑道:“国主深明大义,已被我等劝服。月明国主,你说对不对?”
月明国主脖子似缩了半寸,忙道:“不错,不错。”
此时,那黑须老者奔了过来,喊道:“陛下小心,此人是藏玫瑰师侄,定然是一刺客!”话音刚落,他已看清状况,惊呼道:“这群叛党为何....”
月明国主板着脸道:“什么叛党?那全是误会!寡人已与殿下尽释前嫌,从今往后,该当齐心协力才是。”
张轻羽走近几步,白雪儿道:“且慢!我怎知你不是那纤腰夫人假扮的师弟?这宫中凡是不穿华亭战甲的,便各个可疑。”
张轻羽笑道:“师姐可用驱散道法试我一试。”
白雪儿点头道:“师弟,并不是我信你不过,而是被那纤腰夫人吓得怕啦。”说罢烧符运功,法术罩住张轻羽,张轻羽自是毫不受影响。白雪儿这才如释重负,上前拍了拍他,神态亲密。
张轻羽眼前一花,见到白雪儿脑后的长发似成了白色,在空中不自然地飘着,仿佛...像是一条龙尾。
他心头一震,揉了揉眼睛,那龙尾不见了。张轻羽已吓出一身冷汗,暗想:“这渡化妖火害人不浅,令我生出幻觉来。这难道就是功力剧增的代价?”
众人走向大殿,月明国主召集群臣,说道:“我已派人送信给星网国神衣使者,提议双方联手,抗击龙国。神衣使者还未给我回信,但料来他不会反对。”
殿上一半大臣尚不知战况,互相转头对视,全都没了主意。众武将则道:“我等皆遵陛下号令行事!”
月明国主道:“与张冷落一战,龙火贵族战死者十人,重伤者十五人,凡俗甲士死伤五百人,张冷落城中也死伤不轻,幸亏玫瑰殿下出面,令我与飞升院化干戈为玉帛,寡人念及殿下大恩,方才如此决定。”
众臣齐道:“原来如此,陛下英明。”
月明国主道:“我已与玫瑰殿下议定,抽四千龙火贵族,其中五百道术士,外加三万甲士,五万精兵,日夜操练,随时准备出发。”
张轻羽将怒气掩饰得丝毫不露,只说道:“陛下,我在荒野中搜查到了青阳教徒的藏身处,杀了十个青阳教徒,从其中一贼人口中,审问出了青阳教在露夏国潜伏的三大首脑的身份。”
白雪儿喜道:“师弟,你果然机灵!”
张轻羽愣愣看着她,觉得师姐从未如此刻这般美丽,也从未如此刻这般恐怖。她的脸比天上最漂亮的仙女更纯洁无暇,比之最妩媚的妖女更妖冶诱人,但很快又变得朦朦胧胧,似隐藏在暗中的梦魇。她的长发变成了一条白龙,那白龙浮上空中,似连接着不断下雨的乌云,连接着世界之外的幻境。
他紧闭双眼,再睁开时,那异象再度消失。
那是当时的异象,那是杀害弦儿的仙灵。
师姐是那仙灵?这如何可能?她有何理由杀害弦儿?她为何要吞吃弦儿的魂魄?
白雪儿问道:“师弟,你愣着做什么?可是与妖邪动手,受了内伤?”
张轻羽心道:“是妖火的幻觉,妖火察觉到了我心中的恨事,故意挑拨我与师姐。”他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月明国主道:“轻羽少侠,你说那三个妖邪分别是何人?”
张轻羽道:“其中一人乃是纤腰夫人,她本是迷雾师,擅长千变万化之术。第二人叫做欧阳映,本是三神国国主欧阳迁麾下高手。第三人叫做张远客....”
玫瑰等人从未告诉月明国主那张远客姓名,他闻言大喊道:“张远客?那青阳教的叫做张远客?”
张轻羽见他恐惧之色,心中快意,低头道:“正是,陛下认识此人么?”
月明国主道:“此人....长什么模样?”
张轻羽道:“他甚是年轻,甚是英俊,鼻梁高高的,脸上表情柔弱,似一直疲倦。”
月明国主喃喃道:“不,此人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还活着。”
张轻羽又见到月明脸上冒出浓浓的血红色,像是被泼了红色的漆,那红漆中另有一张脸,表情惊惶恐惧,嘴唇不住颤抖。那是月明藏在心底的思绪,他被惧意折磨,无片刻宁静。
这幻象虽未必是真,却也未必是假,它展现了人的另一面,人心中隐藏的事实。
他再一次转向白雪儿,她正在微笑,可那笑容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狡黠,像是品尝了美味,又不禁回忆着那味道时露出的沉醉之色。偶然间,他见白雪儿那白龙般的长发中,有人的魂魄闪过。
他早该想到的了,这事实再简单不过,为何他像个白痴一般,一直糊里糊涂,不曾有丝毫怀疑?
本门中,唯有师姐将梦魇玄功练得出神入化,其他人及不上她的一成,因此也唯有她易受仙灵注意。
在那孤岛上,是孟弦杀了白雪儿,这一点张轻羽和伍白首都已推测出来。师姐死后,她的尸体被湖中仙灵夺舍,成了如今的怪物。这怪物仍有着对孟弦的怨念,所以她杀了孟弦。
眼前的师姐不再是我的亲人,也不再是我曾敬仰效忠的那个她。她是我奸恶的仇人,就像月明国主一样。
他眼中血色渐浓,好似一场血雨,将一切都染上了色。
十八 女子再当朝
顷刻之间,张轻羽不再多想。他道:“陛下,我从青阳教徒手中盗得一物,似异常重要,或许能揭开敌人的一个大秘密。”
月明国主道:“快呈给我瞧瞧。”
张轻羽取出一只死去的乌鸦妖,交给一侍卫,那侍卫又递给了月明国主,月明国主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道:“此物何奇之有?”
张轻羽道:“陛下打开鸟喙,可见其舌头上有铭文么?”
月明国主命人照办,凑近了仔细瞧,道:“哪有儿铭文?”
张轻羽走近月明,有侍卫拦住了他,但月明国主自恃龙脉护体,在宫中无人能伤得了自己,何况身边高手众多,笑道:“别吓着这位少侠,丢不丢人?”
侍卫放行,张轻羽至月明身边,启开鸟喙,手指点向鸟喙里头。月明国主伸长了脑袋,突然间,张轻羽手指一划,剖开了月明喉咙。
月明低哼一声,鲜血止不住流下。张轻羽动作快的出奇,顷刻间已将月明劫持。众人万不想他竟能伤得了月明,皆骇然喊道:“陛下!”“拿下刺客!”白雪儿花容失色,道:“师弟,你做什么?”
先前那黑须老者怒吼一声,一刀斩向张轻羽。张轻羽掌一拨,咔嚓一声,将单刀劈成两半,指尖一弹,一枚尖针刺瞎了老者左眼,老者惨叫,登时跪倒在地。张轻羽抱着月明国主,身形一晃,已到了大殿门口,但玫瑰、白雪儿、牡丹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轻羽体外点燃绿火,隐隐有靛蓝光华,白雪儿脸色惨白,道:“师弟,你为何会有妖火?”
玫瑰道:“你是纤腰夫人假扮的?可为何能骗过驱散法术?”
张轻羽冷笑一声,对白雪儿说道:“你呢?你为何会是仙灵?”
白雪儿道:“什么?你...你都知道了?”
张轻羽恨得咬紧银牙,道:“你害死了弦儿,更害死了师姐!”
白雪儿急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就是你师姐!孟弦那事,我是迫于无奈。你先放了关疏!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张轻羽摇了摇头,喝道:“关疏,你恶贯满盈,终于死到临头了。”
关疏已吓得屁滚尿流,他勉力说道:“你为何....能伤我?”
张轻羽道:“我本名并非张轻羽,而叫张孤客!你杀我爹爹,害我哥哥,我恨不得活生生剐了你!”
关疏吓得心脏狂跳,先前一泡尿刚撒完,这时又水漫金山。张轻羽一掌打在关疏头顶,这月明国主脑袋如同烂泥般软了下去,七窍流血,就此驾崩。有太监大哭起来,众大臣大声尖叫,怒骂不休。
张轻羽得报大仇,哈哈一笑,但刹那间,心中有淌过莫大的恐惧:“从此以后,我成了妖魔,天下人皆欲杀我而后快!我同门中人也将与我反目成仇!”
他该何去何从?只怕唯有张远客会收留他。唯有青阳教才是他的归宿。
他已无法保持理智,报仇的喜悦、受骗的恨意、犯罪的恐慌、妖火的灼烧,令他脑中混乱一片。
玫瑰见关疏已死,心中凉了半截:“露夏王朝必会乱成一团,必须抓住张轻羽!”霎时使出梦花生灭掌,掌影笼罩张轻羽全身要害。张轻羽手臂一转,大量金针刺向掌影,但玫瑰此招使尽全力,掌影密集,招式精妙,而张轻羽虽然脱胎换骨,功力仍远不及玫瑰,加上忙乱之际,未能守住,蓦然背后中了一掌。他“哇”地吐出一口血,往前一扑,施展轻功,想要从围堵中钻出。
白雪儿阻拦在前,道:“师弟!这些事师姐替你担着,你莫怕!莫怕!给我留下!”
张轻羽大喊道:“你不是我师姐!你是吃人魂魄的仙灵妖女!你还我师姐来!还我妻子来!”朝白雪儿扔出百余枚飞镖。白雪儿袖袍一拂,金圈轮转,砰地粉碎,飞镖继续飞向白雪儿。白雪儿叹了口气,长发变作龙尾,轻轻一甩,将飞镖弹开。张轻羽惨然发笑,眼中满是凄凉悲痛之意。
这妖火渡化并不强迫受渡者信仰龙蜒,但却时时刻刻试图指引人走上邪路,令人心中恐惧、憎恨、嫉妒、悲伤之情剧增,若情绪失控,犯下凶杀之罪,便已落入妖火陷阱,之后越陷越深,直至再无法回头。而张轻羽得知白雪儿真面目后,所杀的又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国国主,他惊怒交集、悲愤混杂,在一瞬之间就已然堕落。
白雪儿道:“师弟,我这模样是练功之效,并非沦为仙灵!”
张轻羽吼道:“你相信么?或许你自己都不信!又或许你是自欺欺人!但你又骗的了谁?”
白雪儿心底渗出寒意,她心想:“是啊,或许我早就死了也未可知,现在活着的我,究竟是我呢?还是葬火纹?”
葬火纹在她脑中说道:“你若这般想,那我又是谁?莫非我也是假的?”
白雪儿道:“你就别添乱啦!”
此时,无数甲士、卫兵已将大殿围了八层。张轻羽受了重伤,深陷重围,已然插翅难飞。权臣关海长大步走上,指着张轻羽道:“将此人拿下!若他反抗,格杀勿论!”
忽有一老者说道:“慢着!他是张家皇族的后裔,这朝露宫认他为主人,否则他如何杀得了陛下?”
关海长登时明白其意,怒道:“王安居,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立此人为帝?”
王安居后退一步,道:“月明国主的王子皆尚未觉醒,龙国敌军将至,危机关头,我国不能一日无主。”
关海长道:“此人犯下弑君之罪,当诛九族!你说的是什么狗屁之言?若再胡说八道,老子一拳毙了你!”
殿外忽听一人笑道:“王首辅言之有理!若说弑君之罪,这关疏不也曾这么干过么?既然有此先例,这张轻羽倒也未必不可。”那声音苍老,宛如金鸣,正是张冷落来了。
白雪儿喜道:“是啊,咱们立师弟当国主,一切不久迎刃而解了么?”
玫瑰头疼万分,道:“若真是如此,露夏王朝必有另一场内战!”她指了指关海长,又指了指张冷落,只见双方剑拔弩张,眼中满是敌意。
关海长道:“先将这小子捉了再说!”
张轻羽忽然口吐迷雾,裹住他身躯。牡丹化作云仙形态,手掌一缩,将那迷雾统统吸了。但张轻羽已然捡起先前那乌鸦妖尸首,他烧起妖火,将那尸体一烧,只听群鸦哀鸣,顷刻间殿上满是乌鸦。原来这妖尸是张远客赠予张轻羽的一召唤法宝,以此为祭品,能瞬间招来群鸦。
众人吃了一惊,忙挥剑射弩,将乌鸦陆续击落。玫瑰、牡丹各自出手,呼吸之间,已将乌鸦群妖屠戮一空,但环顾殿上,被乌鸦啄死之人不少,而张轻羽已然不见了。
关海长怒不可遏,道:“这小子去哪儿了!”
玫瑰见这大殿门廊复杂,通往各处,她心想:“张轻羽是迷雾师,擅长隐秘行动,但他仓促离开,脚步声必然急促!”立时收摄杂念,全力运瑶花河法诀,聆听周围脚步声。这谛听功可于马蹄奔腾之中,听花开花落之音,最擅长察觉细微变化,但玫瑰听了半天,却并无人朝外逃走。
牡丹冲到殿外,跃上殿顶,张望四周,并无一人逃离。她道:“这儿也没有!”
玫瑰见白雪儿愣在当场,问道:“师侄,你看见轻羽了么?”白雪儿嗯了几声,又大摇其头,其余再无反应。
关海长厉声道:“藏玫瑰!这小子是你的人,你给个交待吧!”
玫瑰道:“是我料事不周,但我绝无杀害关疏之意。”
关海长等亲眼见到她擒住月明国主的壮举,但她随后又将月明释放。因此皆知道她确实与此无关,加上她那太微玄甲诀,露夏朝实则全在她掌控之中,更何况龙国大军一路猛进,玫瑰若有歹念,露夏王朝实有亡国之忧。
想通此节,关海长叹道:“好,殿下,你现在有何打算?”
玫瑰道:“听说月明国主颇得民心,关大人,你立即另立其后裔为新君,随后方能派兵出战。”
关海长叹道:“可....国主的子嗣全都并未觉醒。”
玫瑰恼道:“他怎地这般没用?一个龙火贵族都生不出来?这几十年是白活了么?”
关海长道:“国主他龙火功并不高明,而且委实是时运不济。”也是露夏国中龙火功高强的女子极少,即使有,也是年纪老迈、姿色平庸之辈,月明国主贪图享乐,暗地里又好男风,并未纳这等妻妾,生不出有出息的儿女。
张冷落面向玫瑰,道:“为何不能立玫瑰殿下为帝?”
玫瑰吓了一跳,摆手道:“不成!不成!你怎能乱说话?”其余大臣闻言也是一惊,半晌鸦雀无声,随后那关海长叫道:“这怎么可以?她是龙国人,又是个女子!”
张冷落道:“这又如何?我国第三朝君王便是女子。她是龙国人又怎样?大伙儿都见到了她那神功,手指一点,手掌一拍,我国的华亭战甲便对她俯首听命,抗拒不得。她若要灭亡我露夏王朝,不费吹灰之力,但若要推举率军迎敌、力挽狂澜的英雄,在老夫心目中,除了玫瑰殿下,不作第二人想。”
他走到玫瑰面前,果断跪下,道:“我飞升院张冷落,愿推举藏玫瑰为我露夏王朝君王,飞升院上下道术士,也都与老夫同样心愿!”
玫瑰一时不知所措,但她隐约听见大殿中嗡嗡之声,似乎这宫殿催促一众甲士,潜移默化之间,令他们向玫瑰臣服。玫瑰心想:“这大殿仿佛也有知觉,它感受到了我的太微玄甲心诀!”
那关海长与王安居面面相觑,呆立片刻,居然也并无异议,并肩走到近处,向玫瑰跪倒。
十九 闲来若无事
夕阳斜下,没入群山,落日的余晖在山脉之后变成一条蜿蜒的红线,山格外的黑,那红线格外的红。
一侍卫打扮的汉子快步跑向群山落日的方向,缓缓地,他衣貌变幻,由一其貌不扬的武夫变作了形貌出众的年轻公子。
张轻羽身子一晃,又呕出血来,心中充满死里逃生的欢喜。先前借群鸦扰乱视线,他变化成一死去侍卫的模样,连衣物都模仿得丝毫不差。群鸦将那侍卫咬的血肉模糊,谁也不知张轻羽有这能耐,因此全未发觉。
露夏王朝的人愿让玫瑰继位,且态度诚恳无比,恨不得磕头磕的头破血流,硬逼迫玫瑰答应。此举大大出乎张轻羽的预料。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张轻羽如今不再是颠倒山的人,而是妖火教徒,那或许应该算是一件坏事...
不过这与他其实并无关系,他已决定与兄长远走天涯,又何必多管?
他来到约定的地方,用火把照明,却见此处很不对劲。树木一片片被打折,石头一块块被翻起,百丈径长的地面松脆易碎,被人变作了冰晶。有什么人来到此处,打了一架,才导致这般后果。
张轻羽身躯颤抖,感到恐惧,他见过相似的情景,当时在那孤岛上,异象将青阳教徒杀死,也令其化作松散的水晶,此地的异状正是那异象导致的。
白雪儿来过这里。
他蓦然鼓足勇气,喊道:“哥哥!哥哥!”
他见异象从空中飘落,彩虹般的光芒缠绕着她,照亮了山林。异象的龙尾缠住张远客,张远客双目紧闭,面无人色。
张轻羽喊道:“放开他!放开他!”
异象叹了口气,脑袋摇了摇,白发松开,张远客坠落,张轻羽忙将张远客接住。他打了个冷颤,忙看张远客太阳穴,所幸并无魂魄被吞的迹象。
异象说道:“他很厉害,不比那些个武神逊色,幸好他只孤身一人,我还对付得了。”
张轻羽怒视异象,道:“你想把我的魂也吞了?”
异象道:“我已经忍耐了很久很久,饿得饥肠辘辘。但我始终没再吃过人的魂儿,就连害了你的这个邪徒,我都饶恕了他。”她声音悠扬,好似笛子吹出的哀乐。
张轻羽道:“哥哥救了我,点醒了我,令我如梦初醒,令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妖女!你杀我妻子,杀我师姐,此仇无可化解,我终有一天要杀你雪恨!”他怒火中烧,已无法掩饰自己内心恨意,也不怕惹恼异象,随口便说了出来。
异象道:“我仍是白雪儿,这只不过是一门仙灵的功夫,若非如此,我无法自控,早已把身边人的魂魄吃的丁点不剩啦。”
张轻羽道:“即使你自称是师姐,但已并非原先的师姐!你是梦海的恶魔,是所有生灵的大敌!”
异象道:“你为何这么说?我又没害人。先前你伪装成侍卫,我不也放任你逃走了么?”
张轻羽不答,只低头看着张远客,实难判断他究竟受了怎样的伤。
异象又道:“孟弦违背门规,送书信回家,被我发觉,我暂且饶恕了她,但她恩将仇报,刺了我心脏一刀,若非仙灵用法术救我,我早就死了。”
张轻羽不觉间已眼眶湿润:异象无需说谎,她说的正是真相。当时张轻羽与伍白首也隐约猜到了实情。若非后来他们发现白雪儿未死,或许张轻羽会亲手杀了孟弦,替白雪儿复仇。但白雪儿还活着,且并不记得是何人下的毒手,张轻羽便盲目地以为一切将恢复如常,谁也不会再提起孤岛上的凶杀,他与孟弦还能白头到老,恩爱一辈子。
谁料孟弦还是死了,死于白雪儿的报复。
谁说这异象是白雪儿?她自己说的,张轻羽便绝不会信。可若她不是白雪儿,是孟弦导致了师姐被仙灵夺舍,孟弦之死岂非罪有应得?这异象呢?她又何错之有?杀白雪儿的是孟弦,异象杀孟弦是因为她犯了罪,这异象与张轻羽并无仇怨,只不过是一直扮作白雪儿,欺骗了他而已。
那么,这异象也可能真是师姐。她有千万个理由杀死孟弦,而张轻羽无论如何不能怪罪她。
但妖火令他心底的仇恨无法消除,理智不管用了,理智不过是一团废物。这个妖女与关疏一样,都是该死的仇敌。
张轻羽双掌化作绿焰,发出掌力,异象悠悠飘落,周围真气如水,掌力只在她真气表面激起轻微的涟漪。异象掌中飞出一只蝴蝶,张轻羽朝蝴蝶连抓数下,皆被蝴蝶避开。那蝴蝶变作一圈发丝,将张轻羽捆住。张轻羽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伤势未愈,在她神妙法术面前,实招架不住一招。
异象道:“你体内的妖火是怎么了?是这张远客害的么?”她看着张远客,声音充满好奇之意,就像是残忍的顽童正看着小青蛙似的,且随时会将这青蛙踩死。
张轻羽挣扎不脱,无力地答道:“是妖火的渡化,他们令我再次觉醒。”
异象道:“你之所以杀人,也是受他教唆的?他害了你,我要杀了他,好让他顶你的罪。”
张轻羽浑身颤栗,道:“不,求你莫要如此!他是我的兄长!害我的是纤腰夫人!”
异象道:“你被骗了,世事怎会如此凑巧?他用妖火污染了你的影火,再令你神智错乱,借刀杀人。”
张轻羽道:“不是这样!是真的,他真是我亲哥哥!我肩上的印记可以为证。”
异象道:“是么?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做?投靠青阳教么?”
张轻羽道:“我和兄长会脱离妖魔掌控,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潜藏度日。”
异象柔声道:“我夫君对你寄予厚望,我在所有同门之中也最看重你,我不能任由妖魔将你夺走,那岂不是很不讲道理吗?”
张轻羽急道:“我无法....无法再面对你了,但我再不会向你寻仇,我什么都不计较,我只求自由....”
异象道:“可是...可是....我求求你,你别走好不好?我夫君将颠倒山交给我,若我将一切搞得一团糟,他会不会生我的气,会不会不再回来啦?是了,是了,他会觉得我平庸无能,什么都做不好,我如何向他交待呢?对了,我有个法子,有个好法子....”
她再度用长发卷起张远客,将他拍醒,张远客唇边流血,咳嗽了几声,骇然望着异象。张轻羽怒道:“你快放开哥哥!”
异象道:“喂,张远客,你快把我师弟的妖火消去,令他变回原状!”
张远客苦笑道:“人长大容易,变小....绝无可能。恕我....办不到。”
异象道:“我是在命令你呢!喂!快些听话!”她施展仙灵夺魄之法,张远客开始哀嚎,额头上青筋毕露。张轻羽知道哥哥看似柔弱,可其实十分坚强,此刻却显得如此痛苦,可见这仙灵手段何等残忍,他喊道:“停手!我....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走!”
异象道:“不成,现在不是你走不走的问题,而是如何将你变回来的问题。张远客,你听见了吗?我的师弟好好的,为何一下子变作这妖界的大恶人啦?你快给我动手把他复原!”她像是砸碎了花瓶的幼儿,怕被长辈责怪,故急于修好那花瓶,但她对此一窍不通,反而把各处弄得越来越脏。她在张远客脑中翻江倒海,各处搜寻,又强迫张远客许诺做不到的事,张远客被她折腾得神智错乱,忽然间双眼流血,五官抽动。
张轻羽魂飞天外,喊道:“你....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异象“啊”地一声,道:“不好意思,我好像把他眼睛弄瞎啦。我试着能不能将他修好,稍等,稍等。”复又摆弄张远客魂魄,张远客瞳孔扩张,鲜血从头顶往下流,手足时而抽搐,时而僵硬。
张轻羽怒道:“陈白雪,你再不住手,我若得了自由,立即自尽!”
白雪儿打了个冷颤,倏然变回人形,她看着张远客,理智重现,自知闯祸,满目含泪,道:“师弟,我...不是故意的。”
张轻羽道:“他到底怎么了?”
白雪儿道:“没事,没事,师弟,我....对不住你,我....是好心办坏事!不,此人本不能算是好人,毕竟他害了你...”
张轻羽怒叱道:“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滚!”
白雪儿自知已无法挽回,叹道:“师弟,今后保重。只盼你莫要走上邪路。”
张轻羽道:“邪路!邪路!你自己呢?你比我这身妖火更妖邪百倍!陈白雪,我至今只杀了一个奸恶的伪君子,你有何资格对我说教?”
白雪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着遍体流血的张远客,想要施救,可又畏首畏尾。她想拍拍张轻羽的肩,但见到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唯有闪身远去。
张轻羽脱离银丝,忙去看张远客,好不容易救醒了他,喊道:“哥哥,你身上....哪儿疼?哪儿不舒服?”
张远客运功一探,惨笑道:“她毁了我双眼与几条经脉,我无法睁眼,也无法走动。”
张轻羽急道:“这治得好么?”
张远客摇头道:“这伤在魂魄之中,并非肉身之伤,或许....”
张轻羽悲愤不已,道:“我非要杀了这妖女,报此血仇!”
张远客摇头道:“弟弟,人一生之中,总有缺憾,亦不乏得意。如今你我兄弟团圆,更报了父母大仇,这是何等幸运?你我今后相依为命,若能得享太平,又何必更有奢求?”
二十 一语惊满堂
玫瑰走上孤峰,跪地临云,向远方的山水拜了三拜。天狼宗的高僧取一碗清水,口念佛经,涂抹在玫瑰脸上。一极老的大臣走来,身后跟着甲士,推着一部小车,车上有一架子,架子上架起一件华贵无比的战甲。
众臣位于下方不远处,齐声呼喊道:“恭喜国主一统天下,祝国主万寿无疆!吾等愿听国主号令,万死不辞。”
玫瑰站起身,从另一老臣手中接过传国法器,走向祭坛。祭坛两旁竖着立柱,立柱上烽火燃起,山风呼啸。玫瑰说道:“寡人才疏德浅,威望不显,蒙黄天垂青,国民厚意,受此天命,实感惭愧。然则先皇遇害,江山有危,外敌侵略,烽火不熄。寡人暂摄此位,愿为国民身先士卒,亲自出征,讨伐敌寇,绝不临敌退缩,亦不有辱武名,更不负众爱卿与百姓的厚意....”
她将这些话背得熟了,运起真气,高声说出,于是群山响应,众人皆闻。露夏王朝不喜繁文缛节,但这新皇继位的大典总不能马虎,将这诏书写得颇长,好在倒也通俗易懂。玫瑰说的看似轻松,讲来甚是流畅,可偶尔险些舌头打结,咬字不清,每到此时,她会有些慌乱,强自镇定,闭上眼,回想片刻,继续背下去。
一股大风吹得她长发飘舞,披风发出哗啦啦地声响,大旗更为吵闹。风声未能掩盖她的话语声,却无疑扰乱了她。玫瑰停止背诵,看着所有人的脸,所有人的眼,很多人并不信服,更多人脸上写满猜疑。
他们会想:“为何一个异乡的女子,会被推上皇位?而且这女子还是从敌国来的,更何况她还是那个女皇的女儿?月明国主死的蹊跷,不知是否与她有关?天下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玫瑰自知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张冷落对她的支持坚定不移,但这张冷落本身名誉也算不得好。关海长、王安居等大臣仍有些犹豫,但大敌临门之际,他们别无选择。
等大难过去之后,没准他们会把玫瑰赶下台。
玫瑰心想:“这也算不得什么,我本就没打算赖在这儿不走。”
她所要做的,只不过是战胜龙国,战胜妖魔,保住东海盟,保住露夏王朝。在那之后呢,权势地位又有何用?
去他娘的吧。
等大风停了,玫瑰昂首说道:“我知道自己并无资格当此间的国主。”
张冷落等听她忽然自行发言,不背诏书,都大感窘迫。
玫瑰又道:“我来自龙国,是个落难的女子,又是瑶花河的门人,我本不该干涉朝政,更别提当什么国主女皇!说起女皇,龙国的圣莲女皇派出了大军,战火已经烧到了家门口。我是她的女儿,背叛了她,圣莲女皇许诺,只要你们将我交出去,那大军就会饶过露夏国,你们可以免去这一场兵祸,城墙不必倒塌,士兵不必死去,亲人不必流泪,一切都能安好。你们并非没有选择,对吗?”
众人看着玫瑰,谁也不回答她。
玫瑰道:“你们相信圣莲女皇的承诺么?你们相信那大军来到此处,只是为了逼迫你们将我送走?他们为此预谋已久,暗杀东海盟各国首脑,攻城略地,势不可挡,岂会为此而退兵?即使是真的,他们为何要为了我而如此大张旗鼓?”
她俯视众人,自己答道:“因为圣莲女皇怕我。我能带你们战胜她。”
人群中响起议论声,不再死气活样,玫瑰的话起到了效果。
玫瑰说道:“你们或许会想:‘我们曾经战胜龙国,而且不止一次,为何需要这黄毛丫头来拯救我们?当真大言不惭。’但这一回,状况与以往不同。我看过露夏国的史书,声称龙国曾派出百万大军来袭,但在龙国的史书上写明:我们最多只派遣了两个军团,不超过二十万人。那时的圣莲女皇手下留情,并没有抱着摧毁露夏国的决心。
龙国与别国作战,从不使用全力,但这一次,我相信他们已经很接近全力了。而且这一次,驱使圣莲女皇的,不在是征服天下的野心,而是妖界魔王的命令。她想要奴役露夏王朝的每一个人,如果她办不到,她将毁灭这一切。
我并非夸大其词,也并非危言耸听,我根本不在乎当什么国主。我曾经被赶鸭子上架,去争夺龙国的女皇,那滋味儿当真难受,令人生不如死,我恨透了权力的滋味儿,我根本不适合这门道,若我长久占着这位子,我迟早会被逼疯,变得比圣莲女皇那疯婆子更可憎。”
众人只觉她所言荒诞无礼,却又忍不住发笑,关海长等左右张望,只觉有损庄严,却阻止不得。
玫瑰高举长剑,使出太微玄甲诀,忽然之间,空中狂风大作,群山之间有巨响回荡,不一会儿,只见一群巨大的铠甲巨人破开云层,缓缓落在玫瑰身边,整齐列队,如同忠诚的侍卫一般。天狼宗的和尚与那极老迈的大臣吓得低头逃开,生怕这巨人将山都压塌了,但这些铠甲巨人实则材质特异,颇为轻盈。山下文臣武将、所有龙火贵族,见着这壮观宏伟的景象,无不心神震撼。
玫瑰朗声道:“露夏王朝以武勇著称。也正是这武勇,令曾经的圣莲女皇感到棘手,感到敬畏。‘敌虽众,我不退。敌虽狡,我不摇。敌虽恶,我不惧。敌虽强,我不降。’这四句话正是露夏朝军人的写照。
朝中的大臣信任我,推举我当这国主,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更好的人选,如若不然,唯有内乱。我率领你们与龙国抗争,与龙国作战,是因为我也再没有退路,如若不然,唯有一死。
可你们呢?你们当真有选择么?露夏王朝的勇士向敌人投降?真是天大的笑话!”
人群中响起了欢呼声,那欢呼声更像是怒吼,像是蛮族打仗前不知所云地喊叫。
玫瑰持剑指向众人,激发所有华亭战甲的潜能,魂魄驱使铠甲,勇气向上升,众人感到巨大的力气充斥四肢百骸,感到自己正抵达前所未有、从不敢想象的境界,凡人士兵似乎因此而觉醒,而觉醒者则以为自己正在飞升。
玫瑰喊道:“向圣莲女皇投降,然后被妖魔奴役,沦为卑鄙低下的废物。还是追随我,变得强大无比,让敌人的脑袋在我们的脚下翻滚。让敌人吓得屎尿齐流,魂不附体?
是沉浸在史书夸夸其谈的荣耀中沾沾自喜,还是击败前所未有的强敌,超越前人的功业,创造自己的荣光?
我不是你们的国主,我只是你们的一员!
和我一起赢,如若不然,便和我一起死吧!”
山下万余甲士情绪激昂,不停地呼喊着玫瑰的名字,那声音惊得林中鸟兽乱窜,震得山河动荡。玫瑰在他们的眼中如太阳般耀眼,在他们的口中比战神更神圣。牡丹见状,由衷为玫瑰欢喜。关海长与王安居等大臣本不过是利用玫瑰稳定局势,如今才真正对她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玫瑰点点头,将法器放回祭坛,道:“今晚,大伙儿好好歇歇,全都饱餐一顿,但不许饮酒。明日巳时,我们前往星网国。”众人跪倒遵命。
这时,一传令官打扮之人跑向玫瑰,天狼宗众高僧挡在玫瑰身前,喝道:“什么人?”
那传令官说道:“微臣有要紧事禀报陛下。”
玫瑰道:“什么事?”
传令官道:“宫殿门外来了个人,自称是星网国神衣使者,想要求见陛下。”
众高僧素闻这位绝世高人威名,惊呼道:“神衣使者?他亲自来了?”
牡丹赶来,问道:“会不会是假的?他不正该预备与龙国打仗么?怎能有闲功夫来找咱们?没准是纤腰夫人。”
玫瑰道:“不会,纤腰夫人的法术已有极大破绽,她何必再亲自行险?我们去见见他。”
关海长等也匆匆跑近,皆满脸崇敬之意,众大臣将玫瑰包围,嘘寒问暖,关切无比,似生怕她受半点风寒,生小毛小病。玫瑰不料自己一通胡言乱语,竟有这等效用,当真哭笑不得。
返回宫中,见一白衣蒙面客正立于大殿之前,玫瑰喊道:“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神衣使者道:“我消息闭塞,不知陛下继位之事,故未能到场恭贺,也不曾准备贺礼,好生过意不去。”
玫瑰道:“不必啦,先谈正事要紧。”
张冷落突然使出买椟还珠之法,一道光环圈住神衣使者,过了片刻,毫无异状,方知他并非易容。
玫瑰歉然一笑,道:“前辈,对不住,我等已成了惊弓之鸟,不得不小心一些。”
神衣使者道:“那纤腰夫人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龙国兵马这些时日风头正劲,已将我星网国领土攻占大半。预计最多五日,便将临近星网城。我可以用法术缓他们一缓,但也拖延不了几天。”
玫瑰道:“前辈曾独自一人,逼死龙国大将,如今又有何妙计?”
神衣使者道:“此次情形与数百年前截然不同。彼时,敌人阵中并无高手能与我匹敌,故我能屡屡暗杀得手,但这一回大军之中,那纤腰夫人与欧阳映联手,我便未必能胜,更何况强横的妖魔遍布敌营,道术士的符咒无处不在。我雇来的佣兵,见了敌人阵仗,有一小半背信弃义之辈便已开溜,另一小半有心投降,被我杀了头领瓦解。另外,不知本方中是否藏有叛变投敌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