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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 如梦幻泡影

    湘田尖叫一声,伤势发作,手臂虚弱无力,当啷声中,兵刃掉落。她去看那出剑之人,见一张娇美可爱、巧笑嫣然的脸。

    她道:“缘会?你....你为何杀了师姐?”

    缘会拾起桃潭头颅,捧在手中,似在仔细赏玩一般。她幽幽叹道:“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们?”

    湘田道:“为了....救我们?”

    此刻,庞镜挣扎着爬起,一步一晃地走来,他道:“田儿,这位缘会姐姐正是....我俩的贵人,是她一直在帮我们,撮合我们,你....并未察觉么?”

    湘田脑中一片空白,但见情郎并未丧命,心情好了许多,忽然间,她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大师姐没杀了镜郎,她....她一直在手下留情,可...她现在已经死了。”她心中悲痛,又觉得如释重负,身子一软,再度躺倒。

    缘会凝视桃潭,道:“大师姐啊大师姐,你武功这般高强,若非心底交战,进退两难,我焉能有机可趁,杀得了你?我说过啦,你对我凶巴巴的,令我好生伤心。我又是这忍耐不得的性子,这不是害苦了你自己么?”

    缘会每说一个字,皆令湘田惊心动魄,寒冷彻骨。她想起她们离开瑶花河时,桃潭与缘会曾有过小小的争执,缘会当时所说正是此言。她大声道:“这厮杀,这纷争!都是你算好的!你早就想杀大师姐?”

    缘会小声娇笑,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她道:“爱恨情仇,最是无聊。男人女人,一旦陷入其中,一个个儿都疯狂的要命!我想了许多法儿来杀大师姐,大多都行不通,谁料途中竟遇上了这庞镜,你又是这么个痴情种子。人哪,人哪,骨子里还是野兽。一旦嗅到春意,自会情浓难制。我随手这么一推波助澜,不料居然如此灵验。”

    湘田道:“莫非....莫非我与庞镜的情,也...一直受你操控?”

    缘会笑道:“人的欲望何等丑恶,何等卑鄙?你道这卿卿我我、花好月圆的意境好生美妙,可到了最后,还不是你想着他的命根,他想着你的水洞?之前那些生生死死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一块矫揉造作的遮羞布罢了。我赠你二人的玉镯子,你们倒保管的挺好。”

    湘田身子一颤,取出那玉镯,直到此时,才深深感受到此物极为诡异。当湘田握着它时,便会爱意翻涌,情难自已,无论如何也想与庞镜在一块儿。她怒道:“这....这东西....是你....给他的?”

    缘会道:“断翼鹤诀上有一门法术,能将人心底渴望增强放大,我施加在这玉镯上,就像穿针引线的织女,用针尖儿这么一挑,哈哈,你这骚婆娘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只想着这庞镜的****了。我又一路指引大师姐追上你们这两个昏头昏脑的奸夫**,嘻嘻,你们全不知自己都上了我的大当。”

    湘田道:“胡说!我对镜郎一往情深,怎会....怎会....”她脑中一团混乱,已无法分辨自己这情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又怎会如此炽烈,如此舍生忘死,最终害死了她最尊敬的师姐?

    庞镜竭力来到湘田身边,握住她小手,两人俱哆嗦得厉害。庞镜道:“不管...怎么说,她救了我们,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湘田勉力道:“不错。”

    缘会皱眉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俩可真让人恶心。就因为你俩老想着干柴烈火,男欢女爱,累得这位严肃可敬的师姐惨死。谁知一转眼,你们便又想着可以双宿双飞、颠鸾倒凤了?你们的脑子里全是肉欲么?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么?你们便不知道反省哀悼么?你们想让大师姐白白丧命么?”

    庞镜不知所措,道:“你想怎样?”

    缘会笑道:“神赐了野性,人得了愚昧。魔赐了智慧,人得了疯狂。看看你们俩,这话可再确切不过啦。”

    她笑容未敛,剑已刺向两人,但蓦然间,茫茫花海横栏在前,其中锋芒不露,暗藏杀机。缘会懊恼地低呼一声,收剑退开,那花海中花瓣缤纷飞扬,却又凌厉绝伦,但缘会身法犹如仙鹤,将花瓣全数避开。

    待落英散尽,玫瑰已站在梦花海中,紫星玫神光闪烁,斜指着缘会。

    缘会叹道:“你怎地来的这般快?”

    又听牡丹喊道:“缘会!是你杀了大师姐?”话到人到,她已落在玫瑰身边。

    缘会道:“我只不过是一帮凶,害死大师姐的,是这位三师姐。”

    湘田意欲辩解,但心中一乱,又一口血喷出,说不出半句话来。

    玫瑰见她手持桃潭脑袋,当真怒不可遏,伤心欲绝,她道:“快把大师姐...还给我了!”

    缘会道:“你这般凶我做什么?我杀了她,再杀了三师姐,那二师姐庸庸碌碌,师父又不爱管事儿,从此以后,你便掌握了门中实权,你难道不该谢我么?”

    玫瑰道:“当年在海法神道教上发生命案,一夜之间,镇上的人全数死绝,那并非是行海所为,而是你下的毒手!我早该想到,你这魔头绝非善类!”她并非在质问,而是在说心中的论断。

    缘会道:“玫瑰姐姐,那你可要怨爹爹啦,是爹爹不曾告诉你我犯下的事儿。不过我还要告诉你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玫瑰道:“我不听,你说的鬼话,我岂会轻信?”

    缘会叹道:“其实啊,我和爹爹才是一路人。无论爹爹有再多红颜知己,在他心目中,她们都比不上我。因为我确确实实杀死过他一回,一剑伤心,一剑伤魂,所以我伤他最深,最令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玫瑰怒道:“难怪当年行海性情剧变,变得残忍好杀,原来是拜你所赐!”

    缘会浅浅一笑,道:“好啦,我玩得够了,该回妈妈身边去了。”

    玫瑰道:“‘妈妈’?那又是谁?”

    缘会道:“是妈妈吩咐我混入瑶花河中,学一学瑶花河的功夫,顺便帮你们对付青阳教,唉,可我老毛病犯了,再也蒙混不过,就这样吧,各位师姐,小色鬼庞镜,咱们有缘再见了。”

    牡丹说道:“休想逃走!”但缘会背后出现一断翼紫鹤,那鹤振翅转身,载着缘会,冲上黯淡昏黄的天空,与此同时,千百根仙鹤羽毛好似飞针箭矢,暴雨般落下,令玫瑰、牡丹无法追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火烧般的云中。

    玫瑰抱紧桃潭头颅,泪如雨下,将她放在地上,悼念许久,磕了三个响头。牡丹想起这位德高望重的师姐,也是心痛不已,祭拜不止。

    湘田、庞镜互相搀扶着站起,她伤势虽重,但并不致命,望着桃潭遗骸,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玫瑰与牡丹会如何处置她与丈夫。

    玫瑰道:“你们走吧,我与牡丹并未见到你。但若再被我瑶花河门人见到,此事便无法善罢甘休。”

    牡丹道:“你身边有没有伤药?这伤势要不要紧?”

    湘田喜极而泣,道:“多谢,多谢两位师妹。我不打紧,大师姐并未打算杀我,只需服药后养上几天,就能好了。”

    玫瑰道:“世道险恶,你二人保重。”她知东海盟国境内战事频繁,遍布盗匪豪强,这两人于这艰险江湖并不熟悉,又身受重伤,或许终究难保性命,可她们背叛本门,又间接害死了桃潭,就算半路惨死,也与玫瑰、牡丹无关了。

    湘田、庞镜依偎着走向北方,玫瑰与牡丹不再回头,设法将桃潭尸首保存好,再施展道法,翻上坐骑,双方就此分道扬镳。玫瑰心想:“我若与行海重逢,终究还是要跟他走的,与湘田师姐相比,我又好得到哪儿去?”念及于此,更是愁肠百转,惆怅万分。

    回到瑶花河时,天上又下着绵绵细雨。众门人见只有玫瑰、牡丹两人返回,又抬着一具棺材,纷纷乱了方寸。但瑶花河门规繁多,其中有一条:不许门人多管闲事,因此众人并不多问。

    木菀心急匆匆的跑出迎接两人,问道:“怎么啦?”玫瑰运死亡剑诀,将心意传给了木菀心,嘴上却说道:“菀心,此刻不便告知。”木菀心已然心知肚明,叹道:“好吧。”遂退了下去。

    她与牡丹来到神庙,拜见若梦仙子,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连自己杀死天官之事也毫不隐瞒。她知道若梦只怕会有一番严厉责罚,说完伏地不起。

    若梦叹道:“果然如大神龙所料,此行确实波折不断。那缘会还是生出事端了。”

    玫瑰、牡丹皆吃了一惊,问道:“师尊早就知道....缘会....”

    若梦说道:“我派你五人外出,实则另有深意。你五人是我弟子中的佼佼者,但木行大神龙要我从中选出一人,将来可以传承衣钵,我原以为他是在途中设下了考验,不料真正的考验,皆源自于你们内心。”

    玫瑰见她似乎对桃潭死讯、湘田逃亡、缘会叛变全不放在心上、问道:“师尊,您难道不觉得...惋惜么?”

    若梦轻叹道:“桃潭一身武功已得我真传,且性情稳重,善于用人,本是我最为赏识的弟子,但她却又太过古板,不懂得通融圆滑的处世之道。湘田为人要强,所有事都想做的比旁人更出色,然而在她内心深处,实则最渴望自由。她们俩就像两个泡沫球一般,缘会则是一根尖针,只需稍稍一刺,就能让那泡影破灭。但就算并无缘会,天长日久,她二人终究会生出一场大乱,到了那时,只怕会令本门有灭顶之灾。”

    玫瑰总觉得她这话有些牵强,但事已至此,反驳她也是无用。

    若梦又笑道:“玫瑰,你放跑了湘田,此节与桃潭截然相反。但若换做你是湘田,你会怎么做?”

    玫瑰不愿撒谎,可也不能直言相告,只答道:“弟子...弟子实难断言。”

    若梦笑而不语,走到窗边,望着淅淅沥沥的冷遇打湿了石阶、树木、湖草、山谷的一切,眼中似有深情流转,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情郎,因此难以忘怀;又似空空荡荡,万物不萦绕于心。过了许久,她道:“玫瑰,从今日起,由你掌管桃潭原先权责,大事小事,你都熟悉起来。你要提拔助手,只需跟我说一声,我绝无不允。”

    玫瑰大吃一惊,道:“弟子资历....”

    若梦摇了摇头,道:“休得多言,你退下吧。”袖袍一拂,须臾之间,倩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三十一 车马到雪山

    屋中,柴火哔剥作响,火光逐走了阴暗,也稍抵消了寒气。

    形骸躺在一破旧木床上,愣愣望着炉火,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低哼一声,身上阵阵伤痛,心想:“我这是....这里是哪儿?”他已经醒了约一个时辰,但这才心生疑问,似乎此时脑子才方能思考。

    门扉沙哑地响起,有数人走入,也带进了屋外的风雪声音,他们一见形骸,皆目瞪口呆,有人喊道:“他醒了!醒了!”口音颇为难懂,好在多半仍是龙国语。

    形骸见这群人穿着粗糙的裘衣,脸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竟全是活人。这外头的风吹来的也并非阴间的浊气,而是阳间的生气!

    形骸深呼吸一口,只觉这冰雪气味儿好生亲切,无比美妙,他这时全然想起来了:“我跳入那迷宫深渊之后,竟就此回到了凡间!”突然间,他胸肺一痛,哇地吐出一口血,弄脏了他身上破破烂烂的毯子。众人喊道:“快躺下!你伤还没好。”七手八脚地把形骸按在床上。

    形骸心想:“是了,我虽然逃得性命,从阴间返回,但却受伤极重。”他又听水马牛说过:在阴间久住的凡人,一旦还阳,极可能受阳气腐蚀,患上恶疾,一命呜呼。形骸神功卓越,自能保住性命,但还是得小心在意。

    他摸了摸身侧,未发现青阳剑,他略一沉思,问道:“我的剑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少年道:“你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还要那么好的剑做什么?”

    形骸一跃起身,把众人吓了一跳。他感到脸上痒痒的,用手一摸,竟包着血淋淋的布条。形骸暗呼不妙:“我这脸上居然伤得这般惨?”

    一老婆婆说道:“阿土在雪地里找到你时,你整个人血肉模糊的,唉,总算命大,留下了一条命。”

    形骸道:“多谢救命之恩,实是无以为报。”动手将包扎条带全数扯光,摸摸脸颊,纵然有些血污,可并未留下伤痕。那老婆婆惊呼道:“怪了,你的伤全好了?”

    形骸笑道:“婆婆莫怕,我并非凡人。”

    老婆婆道:“啊!你与老爷、小姐一样,都是神龙地仙。”

    形骸道:“什么老爷?什么小姐?”

    老婆婆道:“咱们带你回山庄,是老爷和小姐决意收留你,还拿贵重的药物喂你喝呢。”

    形骸见那床旁有一铁碗,碗中残留些药材,他在海法神道教学过药理,知道其中有首乌、雪樱桃、雪里虫等雪地药物,在雪山中最为常见,算不得名贵,只能治些伤寒。但他仍说道:“那可要多谢那位老爷、小姐了。不知此地老爷贵姓?”

    老婆婆道:“这儿叫丹枫山庄,老爷姓鲁,是大名鼎鼎的地仙,武功厉害得很呢,我们可不敢提他的名字。”

    形骸道:“我那剑是不是被他取走了?”

    老婆婆叹了口气,道:“是小姐看上了你那柄剑,说是救你性命的好处,便取走了。本来嘛,你也算是个半死的人了,大伙儿都以为你活不过三天,谁知....”她年纪大了,说话竟毫无顾忌。

    形骸随时能将青阳剑召回,但毕竟受人恩惠,不能无礼,唯有当面讨回,至少不得不告知一声。他道:“老婆婆,不知你尊姓大名?”

    老婆婆道:“你叫我瓦窑好了。”

    形骸心想:“这是荒地蛮夷的姓氏。”又道:“瓦窑婆婆,能否带我去拜见庄主?”

    瓦窑婆婆道:“我们是府上的下人,不能擅作主张,你要见庄主,须得问问宝迄今小管事。”

    形骸挺起胸膛,道:“实不相瞒,我是龙火贵族,与你们庄主一样,都是觉醒的地仙,若想要见他,可没那般麻烦。”说罢走出屋子,见屋外大雪纷飞,冰封万里,这山庄竟在一极高的悬崖上,他跳上围墙,朝下一望,只觉此山仿佛高及千丈,真如云柱天脊。

    他又环顾四周,见这山庄布置的好似城寨,其中房屋层层叠叠,街巷盘根错节,矮山上有一大阁楼,最是雄伟豪富。他所在的长屋是在这城寨的角落处。

    瓦窑婆婆等人追出,问他道:“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形骸道:“我姓孟,真名实姓,不便告知。”他见到这冰天雪地,便知道此处多半在地母岛以北,但不知离地母岛多远,青阳教、万仙派与纯火寺在此地势力如何,暂且也不清楚。

    他静下心思,暗想:“利歌、辛瑞他们怎么样了?不,我暂且也管不了。我那梦境指引我追逐梦儿,星知大师的魂魄也曾指引我前往北牛领地,莫非此处是猛犸帝国境内?”

    他道:“敢问此地可是猛犸国?”

    瓦窑婆婆等人脸上变色,似甚是害怕,她指向某处,道:“不是,不是,猛犸帝国在那边,离此还有五百里远。你与那些太阳魔鬼有什么牵连么?”世上凡人多半信奉纯火寺,而纯火寺又将灵阳仙视为洪水猛兽、邪魔外道,故而寻常百姓不少称灵阳仙为“太阳魔鬼”。

    形骸笑道:“我与他们打过仗,还打赢了。”

    众人齐声道:“吹牛!太阳魔鬼连龙国都能大胜,你如何能赢得了?”

    形骸寻思:“见到那庄主,讨回青阳剑后,我立即出发,去找北牛。”只要他伤势一愈,凭借青阳剑之威,几可谓当世无敌,就算是圣莲女皇亲至,他也能勉力维持不败。但他深知妖界强敌无数,是以不敢掉以轻心,唯有遵照命运指引行事,更何况冥虎风剑始终是极大隐患,刑天命形骸找齐所有冥虎剑碎片,只是他眼下毫无头绪。

    就在此时,山庄之外喊声大作,城墙上的卫兵喊道:“是乞援大人来了!开门!开门!”守将转动轮盘,城墙的铁闸门开启,一大群穿虎皮熊皮的悍勇武士步入山庄,形骸见他们步伐整齐,挺胸拔背,纪律严明,目视前方,并非寻常江湖游侠,倒像是极为精锐的将士。

    那群武士带着几车货物,大多是海豹、牦牛等肉食,另有些精美好看的事物。山庄众人对武士十分友好,夹道欢迎,欢呼鼓掌。众武士此时才露出微笑,点头致谢,但丝毫不放松警惕。

    形骸问道:“婆婆,来者又是何人?”

    瓦窑婆婆道:“乞援大人以往是庄主他老人家的小徒弟,咱们山庄住在悬崖上,虽然也种田养猪,可多半不够吃,所以要从白国那里买,乞援大人也是白国的白光卫将领之一,有时巡逻路过此处,便送些吃的给我们。”

    形骸奇道:“白国?原来这里竟是大名鼎鼎的白国?”他听说在地母岛北面的大陆上,除了猛犸帝国与草原牧族,另有一极大城邦,称为白国,其国中最为著名的,便是环绕全城的四面圣墙。据传,那圣墙辉煌神圣,壮丽非凡,足以将一切危险抵挡在城外。

    众白光卫士临近山上那阁楼,忽然间,有一娇小的身影飞奔下山,那是一穿白貂大衣的少女,眼如黑玉,齿似明珠,肌肤雪白,容貌纯洁秀美,难以形容。她腰间悬着形骸的青阳剑。

    形骸心想:“她就是庄主的女儿么?幸亏青阳剑已认我为主,否则这姑娘岂不会成了青阳剑客?”

    那少女喊道:“乞援大哥!乞援大哥!”

    众白光卫皆露出和蔼神情,当先一五大三粗的青年人笑道:“鲁檀,你跑的慢一些,莫滑到了。”

    鲁檀一脚踩在冰块上,身子冲上了天,但她嘻嘻一笑,在空中如飞鸟般盘旋折转,在乞援面前落下,转了个圈,稳稳站直,姿势甚是优美。她抱了抱乞援,道:“大哥,你好啊。又给我带来什么好礼物啦?”

    乞援打开一个小盒子,其中是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光明洁白。他笑道:“送给你了。”

    鲁檀嘻嘻笑道:“谢啦!大哥!”在乞援脸颊上轻轻一吻,手下首饰。乞援露出笑容,显得满心欢喜。

    乞援道:“师父他老人家呢?”

    鲁檀叹道:“唉,还不是在痛下苦功么!也不陪我玩,也不教我功夫,只顾自己越练越强。武功练到爹爹这般地步,为何还不知足?”

    乞援道:“傻丫头,你懂什么?莫说龙国猛将如云,就连猛犸帝国中的强敌也不在少数。师父他苦练不缀,力求精进,才更加难能可贵,令人佩服,不愧是我白国第一高手,国之栋梁。”

    鲁檀听他夸赞父亲,自也喜悦,笑道:“我得了一柄好剑!你要不要瞧瞧?”

    乞援道:“我自从当上白光卫,少说送了你三柄白老胡子铸造的名剑,你将那三柄剑全都束之高阁,也不取出来用,现在又从哪儿得了兵器?”

    鲁檀嗔道:“你是不是嫌送我礼物太多了?那好,你若不愿送,我统统还给你吧。”

    乞援道:“那怎么行?我送你礼物,见你高兴,我也高兴。只是你看不上我送的事物,那我心里总不痛快。”

    鲁檀神色娇羞,笑道:“人家是珍惜你送的剑,这才不忍心拿着跑来跑去呢,不说那些了,你们白光卫最擅长鉴别兵刃,来看看此物怎样?”说罢一声清响,青阳剑已然出鞘。

    乞援双目圆睁,手指在青阳剑上轻轻一碰,身子一震,道:“好锋利的剑!这只怕是一件古物!”

    鲁檀道:“可不是吗?先前我用你送的蛰伏宝剑在这剑身上一劈,你猜怎样?只听喀地一声,蛰伏宝剑竟断成两半啦!”

三十二 爱管不平事

    乞援露出伤心难受之色,苦笑道:“你....你不是说...不舍得用我送的剑么?原来已然断了?”

    鲁檀自知失言,眼珠一转,皱眉道:“你为何凶我?”

    乞援急道:“我怎地凶你了?”

    鲁檀道:“你分明是在责怪我啦!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人儿竟比不上你那平凡无奇,一碰就断的剑!”

    形骸功力深厚,远远听得分明,心想:“他送的不单单是剑,而是爱你之心,你却将他那剑当草纸破布般说扔就扔。这姑娘娇生惯养,无理取闹,真是空有一副好样貌。”

    乞援低声下气地说道:“我并未怪你,那剑我送给你了,自然随你处置,我一概不管。”

    鲁檀眼泛泪花,噘嘴扭头,赌气不语。乞援慌了神,连声劝慰,但鲁檀本就是故意吓他,任凭他费尽唇舌也不为所动。

    形骸走上前,哈哈大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位将军,世上好女子多得是,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乞援闻言一惊,鲁檀则是大怒,见形骸穿得乃是仆役衣衫,叱道:“你是何人,胆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在城里怎地没见过你?”

    形骸并不理她,只对乞援说道:“这姑娘被宠坏了,你对她再好上十倍,她也未必将你放在心上,换做其余明理懂事的姑娘,得你如此善待,定对你一往情深,至死无悔。你仔细想想,难道在你一生之中,竟无另一个值得厮守终生的女子么?”

    乞援身子一震,一时无言以对。鲁檀听形骸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气急败坏,道:“没大没小的东西!”手持青阳剑,朝形骸左肩刺来。形骸瞧出她此剑并未运用龙火,但青阳剑锐利无比,若自己真是个平凡仆役,这一剑必会残他身躯。

    他笑道:“雪花青龙剑,锦瑟彩凤衣,红花金枝女,草包骨肉皮。”说话间躲开鲁檀刺击,只听嗤地一声,青阳剑刺入石砖。鲁檀欲将剑拔起,可不知怎地,这断金切玉的宝剑竟卡在了里头,她用力许久,涨红了脸,青阳剑却纹丝不动。

    她嚷道:“乞援,你替我狠狠揍这人!”

    乞援道:“好!”走到形骸身前,道:“你得罪了檀妹,还不向她磕头赔罪?”

    形骸摇头道:“老弟,我是在帮你的忙,你该当请我喝酒,而非请我挨揍。”

    乞援道:“在此山庄之内,檀妹便如公主一般,你身份低贱,却有失礼数,对她出言不逊,真是目无法纪,快给我跪下!”说罢手掌按向形骸肩膀,用力居然不小。

    形骸恼道:“你是傻子么?这女人便值得你是非不分,好坏不辨?”站立不动,任由乞援单掌按肩。乞援起初用了五成功力,已有千斤之重,谁知形骸兀自啰啰嗦嗦,指教不休,且说的都是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的词句,令人听得半懂不懂,加倍头疼。

    乞援在白光卫中身份颇高,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丢得起这颜面?此刻他已不单单是为处罚形骸得罪鲁檀,而是欲将委屈怒火发泄在形骸身上。于是乎,他搬运真气,身上泛起淡蓝神光,掌力加重,不断施加于形骸之身。

    形骸笑道:“老弟,你是神裔么?我这人只怕一种神裔,其余神裔通通不惧。”

    乞援见他仍开口如常,心中一凛,但不愿认输,勉力问道:“什么....神裔?”

    形骸道:“听说水行神裔酒量如海,若与我拼酒,我未必能胜,唉,老兄你莫非就是水行神裔?”

    乞援咬牙道:“放屁!放屁!”

    鲁檀舍下青阳剑,粉拳打向形骸背心,形骸道:“花拳绣腿小脸蛋,不疼不痒只是烦,不如蚊蝇来叮咬,不如老妇吐口痰。”话音未落,鲁檀两拳打中形骸背心灵台穴,她已用上了足以毙人的真气,可如何能奈何得了形骸?

    形骸道:“罢了,拉拉扯扯的,好生难看!”当即迈步走开,将两人视若无物,鲁檀、乞援收势不及,“哎呦、哎呦”地两声叫喊,竟撞在了一块儿,乞援将鲁檀压在了身下,又若有意若无意地亲了她一口。鲁檀大恨,“啪”地一巴掌拍在乞援脸上,乞援脸皮一红,道:“抱歉,抱歉,我身不由己....”一边辩解,一边慌忙将鲁檀扶起。

    鲁檀又羞又恼,瞪着形骸,道:“我告诉我爹爹!他定会杀了你!替我雪此耻辱!”

    形骸笑道:“我没碰你一根手指头,是你学艺不精,用力过大,这才与这位将军搂搂抱抱在一块儿。你找天下人评评理,我这挨打之人有何过错?”

    忽然之间,一股刚猛强悍的劲风袭来,形骸脑袋一仰,避开此招,只听砰地一声,身后一块大青石被此招打得破开一大洞。众人见状惊呼,有人道:“这石头硬如钢铁,怎地如此不堪一击?”

    形骸暗暗叫苦,心想:“这是纯火寺的土行神龙掌法,可别被人认出,惹来无数龙国追兵。”他倒不怕追兵厉害,只是怕他们锲而不舍,令他不得消停,难以安稳,而他又不想多杀无辜。

    只见白光卫中走出一眉清目秀的年轻僧人,身穿纯火寺僧衣,这僧衣做工精致考究、甚是好看,令他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而非云游天下的苦行僧。这年轻僧人说道:“施主身负如此功力,为何以大欺小,羞辱这位年轻美貌的姑娘?”

    形骸暗想:“哪有一上来便叫人家姑娘‘年轻美貌’的和尚?莫非他是个淫僧?”但毕竟此人未认出自己是通缉要犯。形骸不愿多事,哼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由强出头。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他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原是不该打抱不平。”

    他嘴里嘟囔,慢慢走到一旁,心道:“我若此时拿青阳剑,反而惹人注目了。”

    年轻僧人伸手一抓,已将青阳剑从砖石中拔出,他细看剑身,目光略有一丝贪婪,可想了一想,又转交给鲁檀,道:“这位女施主,贫僧物归原主。”

    鲁檀已想到形骸绝非等闲人物,自己不是他敌手,又见年轻僧人镇住形骸,替自己多少出了口气,笑道:“多谢这位小师父,不知小师父尊姓大名?”

    年轻僧人道:“贫僧法号川太行,乃是纯火寺新近派来此地的猎魔僧。途中路遇这些白光卫施主,便随他们上山瞧瞧。”

    乞援见鲁檀对这川太行甚是亲热,心里又打翻了醋坛子,挡在两人之间,道:“师妹,咱们去禀告师父。”又对形骸说道:“你有种便别走!”

    形骸道:“脚在我自己身上,有种没种,爱走不走。”

    川太行道:“你这人来路不明,为何混入山庄中?”

    形骸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冷不丁吸入一口阳气,胸口稍痛,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脏血。众人一见都想:“原来他先前是硬撑!”鲁檀暗觉痛快:“我说他血肉之躯,如何能挡得住我这高深的龙火功?看他模样,想来伤的不轻。”

    乞援见形骸虚弱,道:“来人!将他拿下,静候师父发落!”

    形骸道:“我有言在先,谁近我身前三尺,我打落他满嘴门牙,不,打得他脸肿如猪,且绝不赔钱,后果自负。”

    乞援愈发有气,对属下说道:“还不快些!”众属下当即走向形骸。

    蓦然间,众白光卫似撞中了一面气墙,皆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开,但退开三步之后,复又稳稳站定,形骸心想:“来者运劲巧妙,功力深厚,应当是此地庄主了。”

    只见十丈之外,站着一紫袍老者。他身高八尺,白发披肩,一丛白胡须几乎拖落在地,双目半睁半闭,神态颇为和蔼,手中一柄羽扇,他皮肤甚是光滑,脸上并无皱纹,似极为老迈,故而看透了世事,又似正值壮年,只不过先白了头。

    鲁檀喊道:“爹爹!”乞援道:“师父!”其余白光卫都道:“庄主!”除了川太行与形骸之外,其余人都向这老者深深作揖,弯腰不起。

    老者道:“谁也不许为难这位兄弟,他一直容让,你们该感激他胸襟宽广才对。”

    鲁檀双目红肿,娇声道:“爹爹,他欺负人家,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呢!”

    老者道:“哭什么!我是太过宠你,才将你宠成如今这副模样。你欺负乞援太狠,我又不是头一次说你了!”

    鲁檀双唇发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喊道:“连你也帮外人针对我!我....我....”她“哇”地一声,哭喊着跑入那大阁楼中。乞援神色不宁,想要追上去劝她,可又不敢在恩师面前擅作主张。

    川太行道:“庄主,贫僧是纯火寺新来的降魔僧,听闻庄主为白国一呼百诺、敬若仙神的人物,特来此拜见。”

    老庄主淡然道:“小师父,我不过是一山间闲人,无足轻重,小师父途中所闻,只怕有所偏差,不可尽信。还请小师父先入舍下作客,乞援,你送他入屋。”

    川太行双手合十,略一点头,随后昂首阔步地从老庄主身边走过。

    老庄主又运传音入密功夫,对形骸说道:“阁下为何会有青阳剑?又为何神智清醒,并无妖火异状?”

三十三 平和莫动武

    形骸心想:“这老庄主好生渊博。”他生怕这老庄主因这青阳剑猜出自己身份,自己受世人误会,名声只怕好不起来,可别闹得人人喊打,再无容身之处,可若是刻意隐瞒,一旦被老庄主拆穿,岂不是自讨苦吃?

    他稍稍一想,答道:“此剑在我手上,便并非世所传闻的邪剑,还请老庄主放心。”

    老庄主又传音问道:“老夫叫做鲁平,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形骸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龙国孟行海。”

    他这名头在阴间算不得响亮,但在阳间当真恶名远扬,惊动四海,当下如实相告,心中本做好了这老庄主拔刀相向,戟指痛骂的准备。岂料老庄主只微微一愣,道:“阁下居然并不隐瞒,你不知天庭地庭、万仙纯火,皆欲杀你而后快么?”

    形骸道:“我是受了冤屈,名声被污蔑败坏至此,也是徒呼奈何。但庄主对我有此恩情,我行得正,坐得直,便不想欺瞒庄主。”

    鲁平淡然一笑,捋须朗声道:“还请这位孟壮士到舍下作客。”

    两人运内功悄声说话,旁人只见两人呆立不动,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这时,有仆役陡听老庄主吩咐,立即跑到形骸身前,行礼道:“有请壮士。”

    形骸随那仆役走入阁楼,见四处布置得清淡雅致,颇有仙风神韵,另有玉石屏风、水晶灯架,名士字画,各种乐器,摆放得整齐有序,但又随处可见。阁楼中并无壁炉,也未烧火,可却温煦如春,舒适宜人。形骸感到此地灵气流动,确是一鸿钧逝水。

    那仆役又道:“还请壮士沐浴更衣,如此主人更为欢喜。”

    形骸道:“那可太客气了。”但在这整洁明亮的地方,自己穿的破破烂烂,委实不妥。

    仆役再引形骸来到地下大浴堂,此地竟有一个温泉,四周铺着汉白玉砖,蒸汽腾腾,热浪滚滚。形骸见状甚喜:“在阴间哪有这般好处?”几下将衣物除尽,跃入泉中,闭上眼,漂浮水上,浸泡其内,只觉疲劳顿消,身体健康异常,但又暗叫惋惜:“这庄主若有特产的美酒,也不知让我趁此惬意之际品尝几杯。”想要变酒来喝,却也懒得如此。

    约待了有半个时辰,那仆役在外叫道:“壮士,可好了么?诸位贵客都等在客厅了。”

    形骸嚷道:“是么?我倒不知,抱歉抱歉。”用白布遮掩,跃出泉水,那仆役送来劲服长裤,皆甚是温暖严实。

    形骸迅速穿上,打理干净,来到客厅,见鲁平、鲁檀、白光卫、川太行等已然就坐,各座位前有一小茶几,茶几上放着热呼呼的红茶。

    形骸颇觉不好意思,道:“在下得意忘形,让诸位久等,在此谢罪,谢罪。”于是在末位坐下。

    鲁檀怒道:“爹爹!为何对此人如此客气?他辱骂女儿,女儿恨他入骨!”

    鲁平道:“你拿了人家宝剑,人家未问你讨还,你还好意思怨他?”

    鲁檀奇道:“啊,这宝剑曾是他的?嗯,不过我救了他一条命,他这宝剑也该赠送给我,以为报答,对不对?”

    鲁平摇头道:“你若问他要了,他肯给你,那才是报答。你擅作主张,私自拿取,乃是偷盗行径,理上便已亏了三分。”

    形骸暗忖:“这哪是亏了三分,而是亏了十分,根本没半分正确。”他道:“鲁姑娘,此剑极为不祥,还请归还在下,救命之恩,在下另有重谢。”

    鲁檀自小被众星捧月般抚养长大,骄纵异常,但凡索要之物,绝无落空,唯有别人百般讨好她,哪有人胆敢问她讨还半点事物?她听形骸一说,怒气更盛,道:“不还!”

    鲁平斥道:“你这蛮不讲理的习性可得改改了!物主问你讨要,你岂能说出‘不还’二字!”

    鲁檀大声道:“爹爹,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他既然不是好东西,那自然人人得而诛之!我不杀他,只将他的兵器夺走,以防他害人性命!”

    形骸暗暗自嘲:“她还真没说错,在世人眼中,我确实并非善类。唉,圣人蒙冤,大盗扬名,这世道真败坏的不像话了。”

    鲁平左手食指中指远远一夹,青阳剑自行浮空,鲁檀大惊,伸手去拿,但鲁平手指一弹,一股柔和巧妙的内劲击中鲁檀,鲁檀尖叫,跌回了椅子,椅子却一晃不晃,仿佛落回来的并非活人,而是羽毛。鲁平双手持剑,交给形骸,道:“壮士请收下。”

    形骸肃然起敬,道:“庄主铁面无私,品行无瑕,端的令人敬服。”将青阳剑接过。

    鲁檀兀自不甘心,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形骸沉吟片刻,道:“在下名叫孟伍斧。”

    鲁檀道:“好,孟伍斧,我记住你啦!你欠我一条性命,可别想赖账!”

    鲁平道:“你这丫头,真是愈发嚣张,我平素是如何管教你的?”

    鲁檀气的神色凄厉,泪珠转转悠悠。乞援见状心疼,道:“师父,请准许我与这位伍斧兄弟较量较量!”

    鲁平脸色一板,传音说道:“你给我坐下!他功力不凡,你未练成本门真传,不是他的对手,况且白国正值用人之际,若能得此人相助,实是一桩雪中送炭的大好事!”乞援低下头,神色无奈,对形骸说道:“罢了,罢了,你远来是客,我不该为难你。”

    鲁檀尖叫道:“乞援,你这胆小鬼,我不理你啦!”乞援大惊失色,道:“是师父劝我罢手的。”

    川太行冷笑道:“庄主,贫僧愿与这位孟伍斧施主切磋切磋,卖弄卖弄武艺,以之娱众,搏鲁檀姑娘一笑,还请庄主莫要拒绝。”他是龙国来的贵宾,并非庄上人物,在纯火寺中身份也颇高,掌管白国分院除魔降妖之要务,此刻如此低声下气地请求,份量非同小可。

    鲁平来一招顺水推舟,道:“伍斧兄,你意下如何?”

    形骸指着厅堂上一块匾额,上头写道:“平和堂”,形骸笑道:“平和堂上,以和为贵,在下实找不出什么理由,与这位出家的小师父放对。”

    川太行大笑三声,道:“孟伍斧,你可是怕了?想不到你是如此孬种,只会欺负欺负稚龄女子与无能武士?”乞援闻言震怒,双目中似有火烧。

    形骸道:“我还真不敢招惹纯火寺,否则许许多多的和尚找上门,这个说我是邪魔外道,那个说我是歪魔邪道,就算打不死我,整日在我家吃喝拉撒,造粪无数,熏也熏死我了。”

    鲁檀毕竟是天真少女,听他说的滑稽,忍俊不禁,她慌忙用手掩嘴,可毕竟那笑声被众人听得明白。

    川太行脸色阴沉,喝道:“今日你斗也得斗,不斗也得斗!”说罢一招土行神龙功,拳风似铁,轰向形骸。

    形骸手一抓,将这一拳消弭无形。川太行飞起一脚,形骸横臂挡住,内力一震,将川太行推开。川太行收不住脚,连连退后,一下子又陷入椅子中。那椅子纹丝不动,仿佛这川太行身轻如燕。众人一见心惊,知道这孟伍斧正是效仿先前鲁平的弹指绝学,但鲁檀是轻盈少女,功力体重皆远不如这川太行,孟伍斧内力未必比鲁平高强,可这一手却比鲁平所为艰难许多。

    川太行怒道:“你这邪魔外道!你使得是什么邪功?”

    形骸两手一摊,道:“唉,我打赢了你,你便一顶邪魔外道的帽子扣上来,如此岂不立于不败之地?”

    鲁檀又嘻嘻发笑,川太行面子上挂不住,又跳离椅子,周身龙火化作土行真气,沙石绕体飞舞。

    形骸道:“你招来这许多沙石做什么?多干净的宅子,如此岂不脏了...”话音刚落,阳气入体,肺部不适,又吐出一口阴间脏血。川太行脸色登时缓和,自觉挽回了颜面,笑道:“我纯火寺神拳伤人内脏,怎样?知道厉害了么?”说罢得意地朝鲁檀看了一眼。

    这一回轮到形骸着恼,他道:“我本就有伤,又不是你打的,咱们再来比过!”

    鲁檀道:“你都见了血,还死缠烂打什么?还不乖乖认输,把宝剑还我!”

    形骸道:“我何时说过要将宝剑给你?”

    鲁檀道:“败要败得潇洒,赌输就要认账,你....”

    鲁平袖袍一扬,突然间,众人只觉心中涌出不少美好回忆,顿时心平气和,暂且不想再争执,连形骸也觉得此时不宜动武。鲁平说道:“孟壮士,请随我到书房小坐,我有要事相告。”

    形骸心想:“这位庄主好深的法力,他算是我同行么?”一口将热茶喝的精光,道:“好,前辈有命,晚辈自当遵从。”

    鲁平朝众人一拱手,道:“少陪了。”遂与形骸离了客厅。

    两人来到一间大书房中,形骸隐约听到屋内响起若有若无的乐曲,那乐曲甚是美妙,但另有一股妖异之感。他潜运放浪形骸功,见书房一角竟坐着一女妖魔,正化作虚体,这才难被凡人察觉,那女妖魔几乎身无寸缕,双手各有八根手指,全神贯注地拨弄琴弦,更不看形骸与鲁平。

    形骸愕然注视那女妖魔,认出她是妖界第一层的魑妖,统称为八指琴魔,听说擅长奏乐,曲子能唤回人心中记忆,并无多大危害。

    鲁平见形骸察觉,说道:“你不必理睬她,她只是在此奏乐,并不愿返回妖界,人畜无害。”

    形骸道:“是。”

    鲁平背对形骸,看着墙上一幅画,形骸见那画中是数个汉子站在山上,俯视下方被大雪笼罩的城池,其中汉子十分眼熟,形骸稍稍辨认,已认出他正是星知老僧。

三十四 瞒天过海仙

    鲁平轻抚胡须,叹道:“故人已随风,缘何入梦中?”

    形骸愕然道:“庄主得星知师公托梦了?”

    鲁平道:“那是多年前的事,星知老弟在我梦中现身,他说:‘圣莲女皇已为妖魔龙蜒奴仆,有心酿成大祸,将龙蜒唤回凡间。我有一徒孙,名叫孟行海,多年之后,他会来找你,你务必在五年之后的今天,赶到悠悠谷,救其性命,并替他指明前路。’”

    形骸悲喜交加,道:“我这条命又是师公救的!”可稍一思索,心下更惊:“这位鲁平庄主称师公为老弟,难道他比师公年纪更大?可龙火贵族如何能活过五千岁?”

    鲁平道:“我派人查过星知所言,确实有些端倪,青阳教在各地活动频繁,有些明目张胆,今非昔比,但无论如何难以将其与圣莲联系在一起。”

    形骸道:“此事确凿无疑,还请庄主凭借威望,转告世人,令天下人齐心协力,对抗圣莲与妖界。”

    鲁平叹道:“你不明白,妖界这么做,几无可能成功。哪怕龙蜒于妖界再如何强横难挡,天下无敌,但他对三清上神的誓言,令他在三清面前不堪一击。只需三清运用法术,立时就能将这龙蜒囚禁数千年,受尽无穷痛苦。”

    形骸道:“那三清为何不防患于未然,立时如此行事?”

    鲁平道:“三清曾对其余巨巫施以惩戒,但巨巫魂魄仍与天地乾坤有些关联,以至于每次都会令世间动荡,发生灾祸,故而除非巨巫做得太绝,已然造就了大灾,否则三清不会如此小题大做。”

    形骸道:“等造就大灾,就已然来不及了。”

    鲁平道:“当年乱毒瘟疫、仙灵兵祸,天庭尚且不管,妖界如今只不过小打小闹,三清钻研神谱,几无空闲,天界本身内斗不休,自顾不暇,懒得多管其余,除非有油水可捞。但即使真派来办案的钦差,也必受重重阻挠、百般掣肘,甚至收受青阳教贿赂,最终不了了之。”

    形骸道:“三清上神,法力无边,难道当真指望不上?”

    鲁平摇头道:“你还需懂得另一件事:即使龙蜒到了凡间,又能成什么气候?巨巫们曾经立过誓言,只有在妖界方能施展全部法力,凡间的灵气、环境、龙脉、风水,对他们等若剧毒,他们无法长久停留,不然将受天劫,徒然自讨苦吃。因此,青阳教当下闹腾,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群满心妄想,不切实际的狂热之徒,在毫无希望、徒劳无益地捣乱罢了。你若固执己见,唠叨不休,在我等眼里,亦仿佛疯癫狂乱、愚昧无知之人。”

    形骸略一沉吟,道:“莫非....庄主竟是天庭的一位大神?”

    鲁平似乎自知失言,微一皱眉,道:“我稍后自会如实相告。”

    他走向屋中一角,打开一箱子,从中取出一物,交给形骸,形骸一见,霎时险些站立不定。他颤抖着将那事物捧在手心,认得正是孟轻呓常常佩戴的耳环。

    形骸急道:“此物主人,现在何处?”

    鲁平又叹道:“孟轻呓杀害无辜,手段残忍卓绝,我本该杀了她。”

    形骸注视鲁平,缓缓说道:“前辈只怕奈何她不得,她人在哪儿?”

    鲁平道:“约三年之前,她路过我这儿。当时,她形体怪异,竟像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我有事不在庄上,碰巧我的一群对头找上了门,破解了庄内阵法,想要捉走我的女儿徒弟,以此要挟老夫。幸亏孟殿下出手,将那群对头全数制住。事后,老夫返回,对她甚是感激,但得知她身份之后,又不免心生芥蒂。”

    形骸道:“她之所以动用鸿钧阵,是坚信圣莲必将带来更大的祸患,你以为她只是为了争权夺利?”

    鲁平道:“在世人眼中,真相简单明了,若非我得了星知托梦,也绝不会相信你这套说辞。圣莲女皇自从复辟以来,施行仁政,善举惠及天下,藏、孟两家战争造成的损毁,经过短短数年,得以恢复如初,甚至更胜往昔。人人都称赞她大彻大悟,痛改前非,终于决定造福世人,真是圣贤之君了。与圣莲一比较,孟轻呓更显得罪大恶极,卑鄙可恶。”

    形骸想要再辩解,可终于将话咽了下去。

    鲁平又道:“可孟轻呓毕竟有恩于我,我让她在府上修养了三天,三天之后,便下了逐客令。临行前,她得知星知曾向我传话,遂留下此物,让我转交给你,以此为证,告诉你她平安无事。”

    形骸感到这冷冰冰的耳环似变得异常温暖,心中默念:“梦儿,梦儿,你始终未曾忘了我,对么?”他朝鲁平躬身道:“多谢庄主传话,晚辈感激不尽。”但又想起星知大师曾让鲁平为自己指路,却不知路在何方。

    鲁平伸手请形骸坐下,桌上出现一杯姜茶,他自己也坐在一摇椅上,聆听那女妖奏乐,身子轻轻摇晃。形骸见那女妖双手一刻不停,似沉醉于奏乐之喜中。他心想:“这女妖乐艺之妙,当不逊色于利歌。”

    过了许久,又有一人透墙而至,此人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文士,穿一身极精美的灰白袍子,身上仙光忽明忽暗,双目时而闪着蓝辉,他见到鲁平,道:“大哥!”再看看形骸,道:“此人是谁?”

    鲁平道:“三弟呢?”

    中年文士道:“他险些被天庭追兵所害,我将他藏在隐秘之处了。”

    形骸心想:“他们兄弟三人到底是何身份?这老庄主显然是天庭地位非凡的神仙,为何在凡间装作凡人?而他们又为何与天庭的神仙对着干?”

    鲁平指着中年文士,道:“他是我的二弟,亦是白国教皇,名曰‘杜旅’。”顿了顿,又道:“但他另有一身份,乃是天地中央的安康神。二弟,此人就是那孟行海。”

    形骸见这文士虚实转换的本事,早料到他也是神仙,但不料他来头如此之大。这安康神比之天庭战神信徒不少,但凡病者老者皆会向他祈福,他武力未必胜得过战神,可法力之强,只怕更胜。如此一位至关重要的仙神,又怎会在凡间担当一国之主?形骸对天庭法规所知不多,但如此干预凡间事物,无疑触犯了众多天条。

    杜旅道:“此人值得信赖么?”

    鲁平道:“值得,他不会向天庭告密,况且以此人之能,迟早能猜出你我是谁。”他面向形骸,道:“老夫此刻也不来瞒你,我乃是天地中央和平神。”

    形骸更是大吃一惊,他在万仙时曾听闻这和平神与战神、武神截然相反,世上祈祷发生战争之人不多,可几乎人人都祈祷和平降临。这鲁平若真是中央和平神,其信徒之多,只怕在天界也罕有其匹。

    他道:“两位大仙,为何身在凡间?”

    杜旅苦笑道:“我俩用了分身术,天上用个化身,实则留在凡间白国,此刻容貌经过乔装打扮,以免被人认出。”

    鲁平道:“天庭混乱,还是凡间消停些。”

    形骸知两人必另有苦衷,否则不必甘冒如此大险,躲藏在凡间风雪之中。但见两人不谈,自也不便多问。

    杜旅又上下打量形骸,说道:“孟行海,听说你剑术通神,比之朝星剑神差不了多少,于孟、藏大战中几乎无人能敌,是不是真的?”

    形骸道:“那时蒙朝星盟主恩惠,确实令在下剑术突飞猛进,我此时虽已无当时剑法,可无论遇上何等强敌,都有应付之道。”

    杜旅道:“得罪了!”话音刚落,蓦然切出一击手刀,形骸察觉他真气布满书房,令人无可躲避,立即竖臂一挡,杜旅微微一晃,旋即手臂暴长,变手刀为擒拿,此人司职凡人躯体安康,看似颇瘦,可自身也极为健壮,力气大得惊人,竟不在那谢无伤之下,且招式甚是巧妙灵活。形骸凝聚心力,使心灵剑诀,登时力道剧增,只听砰地一响,形骸仍站在原地,杜旅朝后飘开,动作潇洒。

    杜旅站定之后,哈哈笑道:“果然了得,甘拜下风。”却见形骸神情痛苦,唇边流血。这杜旅医术之精,几乎天下无双,略一沉吟,道:“你去过阴间了?”

    形骸点头道:“大仙所说不错,在下确在阴间住了好几年。”

    杜旅道:“难怪,活人在阴间住的越久,便越接近死灵,一旦返回,需时时刻刻用宝物调养身体才是,若非你有这等神通,这条小命连我都保不住。”说罢变出一个药瓶,塞在形骸手中,说了服用之法。形骸喜道:“多谢大仙赐药。”

    鲁平道:“朝星剑神乃天界绝世高手,他的传人自也不凡。行海,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务必施以援手。”

    形骸道:“老仙何必如此客气?我正愁找不到报答老仙的法子。”

    鲁平点头道:“二弟,你说吧。”

    杜旅叹道:“行海兄弟,我身为白国教皇,你知道这是何职务?”

    形骸略有耳闻,道:“白国上上下下皆极为虔诚,这教皇之位,便是一国之君了。只是....只是万仙派中明令禁止天庭地庭的神仙在凡人朝中为官,更何况....何况教宗国王?”

    杜旅避而不答,只说道:“我在白国为君,自然要心系万民,造福百姓。然而近年来,这白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而我兄弟三人也自有烦心之事,若无外力相助,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十五 重做朝上官

    形骸心想:“一国之中,自免不了杂七杂八的烦心事。身在其位,理所应当不得轻松。”但毕竟这二仙对他有恩,更何况这鲁平老仙可能知道孟轻呓下落,只是问道:“不知仙神为何烦扰?”

    杜旅指着窗外,叹道:“雪灾肆虐,这天气实令凡人难以生存了。”

    形骸望着窗口,见大雪纷飞,北风呼啸,他本以为高山上本就该如此,可又觉得这风雪之大,着实不同寻常。

    杜旅道:“白国身在冰川雪山之中,免不了大雪大风,天寒地冻的。可每年八个月寒冬,七个月春秋,到了春秋之际,气候会好上不少。田地里能长出庄稼来,风暴停息,商贾能穿过冰原草原、矮林冰河,往来于各个国度。只是此时按照龙国历法,已是‘升火’月,应当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可风势之大,气温之冷,非但庄稼难以存活,连海象、猛犸也躲得不知去向。”

    形骸道:“难道两位仙神竟无法止风停雪么?你二人在天界权势极大,手可遮天,富可敌国,难懂不能请风神雪神高抬贵手?”

    鲁平与杜旅相视苦笑,鲁平叹道:“我二人可没那么大权威,况且此事与风神雪神无关,我派人暗中查过天庭气候部,他们是依照历法与供奉作法的,并无恶意破坏,并无玩忽职守。而且如此恶劣的天气,各地风水元灵也必会发生暴乱,显露出端倪来。”

    杜旅说道:“这情形去年已有过,今年复又重现。北方本就是粮食短缺之处,白国算是富饶多产,可城中此时也已闹起了灾荒,其余各国只怕受灾更惨。”

    形骸道:“在下道法还算不错,可毕竟法力有限,无法逆转这天灾。”

    杜旅略一迟疑,又道:“除此之外,尚有一场迫在眉睫的兵祸。”

    形骸道:“兵祸?”

    杜旅道:“听闻你与猛犸帝国打过仗,对么?对于这强横霸道的敌手,你有何感想。”

    形骸想起白国离猛犸帝国不远,答道:“那是八、九年前的事了。猛犸国中有不少灵阳仙,确是极厉害的强敌,尤其是那位北牛大帝,更是一位当世枭雄。”

    杜旅摇头道:“时过境迁,你有所不知,那北牛已然伤发身亡。”

    形骸登时想起北牛那雄伟的身影,他即使是敌人,可仍令形骸不免钦佩,想不到他竟这样死去,委实令形骸嘘唏不已。

    杜旅又道:“其子嗣之中一人继位,此人也是觉醒的灵阳仙,他野心勃勃、穷兵黩武,似有意一统北方数十万里疆域,但凡阻挡者皆格杀勿论。这些年来,他调兵遣将,征战不休,屠城灭国,杀人无算,只是我白国城墙坚固无比,令他一时难以攻克。”

    形骸道:“白国有你们三位仙神在背后撑腰,想必固若金汤,高枕无忧。”

    杜旅道:“我们扮作凡人,不可过多地动用神力,否则被天庭察觉,我二人必将招致大难。我听闻行海老弟你带兵打仗,神勇无敌,当是我们可以倚仗的又一面铜墙铁壁。”说罢抚须而笑,神色颇为赞许。

    形骸道:“慢来,慢来,你们到底要我做哪一件事?是替你们查这怪异的风雪,还是去统兵作战?”

    杜旅面露难色,道:“可不仅仅是一件事,我......是想请行海小弟你到我白国白光卫中担当要职,我绝不会亏待于你。”

    形骸吃了一惊,道:“请恕在下不得不推脱,在下身负使命,无法在此久居,鲁平老仙是知道的。”

    鲁平道:“行海老弟,我说了,你不必对妖界信徒如此忌惮,如此杞人忧天,实为庸人自扰。任凭那龙蜒如何兴风作浪,也掀不起多大波澜。”

    形骸道:“此言差矣!那龙蜒施展毒计,令天庭命运部的迷雾师惨遭屠戮,星知师公身为觉醒者中第一高手、朝星盟主身为天庭之上第一剑神,全数死于圣莲之手....”

    鲁平、杜旅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杜旅说道:“好,你看这样如何?若你帮了我兄弟三人,我兄弟三人也必帮你。大哥他在天界是一等金仙,又是朝中一品大员,我也不比他差多少,若觅得良机,必会劝说三清上神,立即对龙蜒施以重罚,令他永世不得翻生。只需如此,一切危难都将迎刃而解。”

    鲁平道:“更何况星知老弟指引你前来我这儿,必有深意,或许他本就想让你助我等一臂之力。”

    形骸道:“可....可梦...轻呓祖先她人在何处?我门人家室仍在东方,不知安危,需得快些与他们团聚。”

    鲁平道:“我实不知孟轻呓姑娘行踪,而等我白国度过危难,我立时带你进入天门,通过天界,不过一天一夜,你就能到达东方,要与亲人团员,并不为难。”

    形骸思索许久,实不知该何去何从,暗暗对自己说道:“师公智慧深湛,未卜先知,绝不会弄错。正是拜他所赐,我才能获得这青阳剑,可与圣莲抗衡,也许正如鲁平大仙所说,我之所以来到白国,也不出师公预料。只需帮助白国,也必能找出一条对付妖界的道路。”

    他决心已定,道:“承蒙两位神仙看得起,在下愿听凭差遣。”

    杜旅喜形于色,朗声笑道:“好!很好!再好不过了!”

    鲁平则微笑颔首,道:“二弟,你给行海老弟安排个什么官职?”

    杜旅道:“以他的功夫威望,本可以担当白光卫总元帅,可他的身份也需万分隐秘,不得泄露,而且他刚一来,不宜提拔得太高,否则难以服众,且易惹来猜忌。”

    形骸叹道:“当年我在战场上,说是主帅,实则正面是个冲锋陷阵的先锋,暗中是个刺杀敌将的杀手,杜大仙哪怕让我当个小兵,我也绝无异言。”

    杜旅道:“这如何使得?恰好白光卫中步兵司有一空缺,你就担当步兵司的白仙将军如何?”

    形骸不明白这白仙将军究竟是何官职,但也并不在乎,说道:“如此也好。”

    鲁平想了想,笑道:“我活着的子嗣中,仍有三个女儿并未婚嫁,小女儿鲁檀你已见过。等明日我将她的两位姐姐也让你瞧瞧,你若中意一位,便择一娶之,若都看上了,我便让你统统纳为妻妾,你觉得意下如何?”

    杜旅笑道:“妙哉,妙哉!如此一来,你们就成了亲家,再也亲密不过。只不过大哥你这一份厚礼,倒显得我对行海老弟不够意思了。”

    形骸惊得一蹦老高,道:“老仙休得胡来!此事万万不可!”

    今天工作繁忙,少写一点儿哈。

三十六 白仙虎面将

    鲁平怫然不悦,道:“怎么?莫非我鲁平的女儿,入不了行海老弟的法眼么?”

    形骸暗想:“你那小女儿至少并非佳偶,谁娶谁倒霉。”只说道:“在下自身难保,暂无娶妻纳妾之意。”

    鲁平道:“你与那孟轻呓之事,世人皆知,老夫并不计较,你也不必难堪。”

    形骸坦然一笑,道:“鄙人生平做事放浪形骸,荒唐无稽,既然木已成舟,便不怕外人如何看待。只是现如今,鄙人宁愿孑然一身,也再不想多有牵扯,还望老仙见谅。”

    鲁平脸色缓和,叹道:“我那女儿被我宠得过头,性子有些难驯,本盼着有一位大本领的女婿,能令她心悦诚服,如此婚姻方得圆满,唉,岂料你竟不愿....”

    忽然间,杜旅勃然变色,道:“不好,似有人欲闯入我府上,搜寻三弟。”

    鲁平道:“是万仙派的,还是天庭刑部?”

    杜旅变出一张宣纸,那宣纸上自行生出图画来,见是几个凶神恶煞、绿甲蓝盔的武士,正在撞一处宅门。杜旅骇然道:“是刑部的。”

    鲁平道:“就凭这几个三流官差,奈何不得你的阵法。”

    杜旅指着其中一人,道:“大哥有所不知,此人是钟怒刑官!只怕并非三流人物。”

    鲁平叹道:“莫非他们已识穿咱们伪装么?”

    杜旅道:“未必,未必,但我二人需得小心应付,最好莫要与这钟怒照面。”

    鲁平道:“你以教皇身份,调度白光卫将他们打发,即使是天庭刑部,也不敢贸然与凡间政权冲突。”

    杜旅道:“白光卫中的顶尖好手此刻都不在城中,其余怕是敌不过这钟怒。”

    两人一齐望向形骸,形骸苦笑道:“两位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杜旅道:“行海老弟,还请随我们同往,是你一显身手的时候了。”说罢,二仙化为虚灵,径直穿墙而出。形骸运梦魇玄功,紧随在后。那两人见形骸竟有这等本事,神色惊讶,鲁平道:“行海老弟从何处学的这仙灵的本事?”

    形骸道:“我生平武学十分驳杂,东鳞西爪、拼拼凑凑,才有如今模样。”

    鲁平道:“你最好莫要轻易动用青阳剑,否则被万仙盟之人听说,必会竭力追缉你。”

    形骸斥道:“这群天兵天将,放着真正的邪魔教徒不管,偏偏陷害忠良,欺压凡俗,真是白痴混账!”

    杜旅苦笑道:“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对天庭仙官而言,这叫‘打外不如踩内’,内部肃清、扳倒政敌,是他们升官发财的捷径,至于妖界与人间,他们是眼不见,心不烦。”

    鲁平、杜旅腾云驾雾,飞上了天,形骸则招来一云孔雀。空中大雪纷飞,北风呼啸,当真是千山鸟飞绝,但这三人功力皆深,便是这狂风暴雪也只能稍稍令他们迟缓。

    离了山庄,往西飞行约三十里地,见了白国国都,此城甚是巨大,在高空也一时望不到边际,足以与金刚狮子城比肩。其城墙洁白如雪,高及十丈,唯有一座北门,此门通体用蓝翡翠所铸。墙面上刻着一个个数丈大小的符文,当是仙法的咒语,时而闪着淡光,一会儿天蓝,一会儿金黄,委实神圣辉煌,令人深感震撼。形骸见过骨地长城的宏伟,那儿的城墙虽高,但他却觉得远不及这白国国都的墙体这般凛不可犯。

    除了这城墙,城中深处另有多座高塔,皆是打磨光滑的玉石,皆高约二十丈朝上。其表面平整光洁,完美无缺,美丽非凡,有巧夺天工、浑然天成的意境。形骸依稀觉得这高塔似是古物,当是太阳王朝遗留至今的。

    飞到城墙上空,形骸感到自己正穿过一无形气罩,遍体真气流转,好似被仔仔细细地审查了一番。鲁平念了句咒语,令形骸瞬间轻松了不少。鲁平叹道:“老弟,你在阴间待得太久,白光阵险些将你当做亡灵。”

    形骸道:“若果真如此,后果会怎样?”

    鲁平道:“你将立时被白光阵弹飞,落在十里之外的某地,且深受重伤。”

    形骸愕然道:“那我若携带青阳剑,岂非不能入城?”

    鲁平道:“办法是有的,稍后你就能知道。”

    杜旅在空中停下,道:“总算赶得及。”他施展法术,刹那间,形骸身上多了一件虎形白甲,肩甲似虎爪,头盔似虎首,威风凶悍至极。杜旅又给他虎脸面罩,道:“这是我国白光卫的白仙将军甲,轻盈牢固,非同一般。还请这就去将那些天兵打发了。”

    形骸遮住脸面,飘落雪地,不远处有一院子,院外果然有一群天兵,各自手持火焰长剑,在他们一侧,另有二十个白甲武士,应当也是白光卫了。

    那白光卫似是两队,由两人领头,一人是个络腮胡子大汉,另一人是一白净汉子,两人皆神情严厉,如临大敌。

    白净汉子喝道:“就算你们真是天上神仙,但我白国乃是凡间圣国,你们也无权在此地随意办案!”

    天兵皆哄笑起来,其中一蓝脸仙官说道:“地大不过天,人大不过仙,此乃亘古不变之理。本官追缉一黑暗仙神,此人盗取了天庭宝物,乃是极恶之徒,尔等蝼蚁般的人物,如何敢挡本官办案?”

    众白光卫皆怒吼一声,络腮汉子说道:“天庭办案,难道就能够肆意妄为么?我圣国虽对天庭恭顺,可却并非地庭,历来不受天庭管控。”

    蓝脸仙官大声道:“凡人若阻挠天官在凡间办案,行径忤逆,可以先斩后奏,不算违背天条。我乃天庭两品刑官钟怒,尔等若再不让开,莫怪我格杀勿论。”

    络腮汉子道:“有我等在此,休想肆意妄为!”

    蓝脸仙官冷笑道:“好,那就全都杀了,不留一个活口!”他突然掏出一铁鞭,打向络腮汉子,络腮汉子挥动一白翡翠砍刀,高举过头顶,身上龙火燃烧,将铁鞭挡住。但他身子巨震,脸上肌肉扭曲,似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白净汉子拔剑刺向那蓝脸仙官,蓝脸仙官哈哈一笑,又一根鞭子卷出,白净汉子身法轻灵,瞬间闪至蓝脸仙官背后,直刺其背心。蓝脸仙官道:“真是蚱蜢,跳的可真欢快!”略一侧身,避开这一剑,右手鞭子仍粘着那络腮军官,左手鞭子则不停出招,打得那白脸军官唯有躲闪之功。

    另一边,天兵与白光卫也交上了手。形骸见白光卫所用的兵器铠甲皆颇为贵重,几乎与龙国的军团精兵不相上下,双方激烈交锋,天兵人本就少,又存了轻敌之意,加上兵器甲胄毫不占优,不多时竟被压得几无喘息之机。

    形骸心想:“这白光卫竟如此精锐,若遇上藏家的精英、露夏的甲士,或许也未必会败。”

    众天兵被打得连连惨叫,若非他们能虚实变化,早已死伤惨重了,他们纷纷喊道:“大人,快,快,贼人嚣张得很!”

    钟怒怒道:“一群窝囊废!真是不让我省心!”蓦然间似使了什么法术,那络腮汉子再难以抵挡,大刀脱手,摔倒在一旁。钟怒两根鞭子皆袭向那白脸军官,仿佛惊涛骇浪、山洪暴发,白脸军官动作虽快,可全无还手之力,终于被一根鞭子卷住脚踝,他如遭电击,满脸血红,痛的汗水直流,再无躲闪之能。

    形骸心想:“这钟怒要杀人了!”纵身一跃,恰好抓住钟怒另一根鞭子,使其落不到白脸军官头上。钟怒见他徒手接住自己兵器,喝道:“来者何人?”

    形骸道:“白光卫的白仙将军!”

    众白光卫皆颇为觉惊喜,喊道:“白仙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形骸摇头道:“新上任的。”

    钟怒潜运神通,鞭上的法力朝形骸涌去。他是天庭的刑罚神,只需被他这法术触碰之人,顷刻间如遭千刀万剐之痛,随后丧失斗志,再不是他的敌手,先前他对付那络腮军官、白脸军官,皆是凭借此法轻易得胜。

    但形骸功力远胜过这钟怒,加上心灵剑诀与梦魇玄功,心神意志坚定无比,这法术只令他稍一难受,立即便习以为常。他稍一运功,喀嚓一声,将那鞭子震成数段,随即手掌一切,将白脸军官脚踝上那鞭子也劈开了。钟怒这鞭子是星铁所造,一直屡战屡胜,坚不可摧,万不料在形骸手中好似废铁一般。

    钟怒惊怒不已,道:“你违抗天兵,已是逆天的大罪,我若禀明长官,你非但这一世性命立时终结,死后也将轮回为猪狗牛羊,世代都要受尽苦难!”

    形骸笑道:“若是如此,我还不如杀你灭口。”

    钟怒道:“愚昧白痴之徒,真是孤陋寡闻,我等仙神,不死不灭,你有何能耐杀我?”

    形骸抓起他那一截断了的鞭子,运功熔化,变作一柄匕首,他道:“用寻常兵刃不能,用星铁便未必不能,就算杀不死你,但令你损耗千百年的法力,倒也不难办到。”

    钟怒脸色剧变,但仍嘴硬,嚷道:“大言不惭,你只不过精通怪异的法术,擅长损毁兵刃....”

    话音未落,形骸一剑已划破钟怒咽喉,身法之快,当真形影似电,钟怒哀嚎一声,捂住伤口,见鲜血如洪,吓得一屁股摔在雪地上。

    形骸道:“快滚回天庭去!若不然,我将你绑了,天天割一百刀,看你能撑到几时。”

    钟怒伤口缓缓愈合,性命无碍,可已吓得心胆俱裂,他道:“先走!先走!”众天兵推推搡搡,连滚带爬,霎时全都化作虚无,逃得没了影。

三十七 偷天换日庙

    那络腮军官与白脸军官心头一宽,撑起身来,向形骸道谢:“将军,多谢相救,末将感激不尽。”其余人也齐声谢恩。

    形骸道:“此事不值一提,诸位何必挂在心上。在下乃是新加入白光卫的白仙将军,得知天庭之人来犯,特来相救。”

    络腮军官与白脸军官神情复杂,似颇为喜悦,可又有些失望。络腮军官道:“末将叫做西三七,大人就叫我老七就行,是个白虹将。”白脸军官道:“我叫苏赫,与西将军同为白虹将军。”

    形骸道:“白虹将军?那是什么军阶?”

    苏赫与西三七见形骸竟不知白光卫军阶,皆显得难以置信。苏赫道:“大人,咱们白光卫共有八千余人,最上头的大将军称作白日元帅,统领全军,其下分左右白仙两位副将。再其次是白月、白虹、白冰、白雪将军。一旦行军作战,白仙将军各统领四千人,白月可统领一千人,白虹两百人,白冰一百人,白雪二十人。”

    形骸道:“原来如此,我刚刚上任,不知详情。”

    西三七道:“前一位右白仙将军似**人所害,下落不明,我等原是他的属下,见了大人,以为是那位将军回来了。”

    形骸奇道:“你们难道不曾去查白仙将军行踪么?”

    苏赫叹道:“正是线索全无,要查也无从查起。”

    此时,鲁平与杜旅并肩而来,白光卫立即全数拜倒,说道:“拜见圣宗,拜见宗匠。”形骸暗忖:“原来他们称教皇为圣宗,鲁平老仙又是个什么职位?”

    杜旅装作担惊受怕的模样,叹道:“总算将这群神仙赶走了,都起身吧。”众卫依言站直。

    鲁平说道:“本城的白光阵法可防止亡魂、仙灵、妖魔入城,但却防不住天庭地庭的神仙、元灵。哼,但我等凡夫俗子,也不能任由天庭随意欺负了。”

    西三七似以为杜旅全无武功,说道:“圣宗,您圣体要紧,可要我等护送你回宫?”

    杜旅摆手道:“大哥与右白仙自会保护本宗,你们做得很好,这就下去吧。”众人面露喜色,就此告退。

    待众人走远,形骸道:“那钟怒回去之后,必不会善罢甘休。”

    杜旅道:“放心,那钟怒实则也无权擅自在本城办案,他尝到了苦头,若继续追查,并无好处,多半不敢再来。”

    形骸笑道:“天庭那一套,两位滚瓜烂熟,我自也不必多虑。”

    杜旅道:“这钟怒绝非等闲之辈,但远不是老弟你的对手。大哥果然看人精准,决策无误,哈哈,能遇上老弟,真乃本国之福。。”

    鲁平道:“去看看三弟怎样了。”

    形骸心下好奇,跟着两人,杜旅似颇为犹豫,但鲁平示意无碍,杜旅遂施法去除这宅子中的护罩,形骸见院子中清净典雅,花草齐全,楼阁屋檐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杜旅走向东边一屋,推门入内,又打开一处机关,地面出现入口。他们爬下一长长的石梯,眼前是一不大不小的屋子,地上铺着兽皮,灯光温暖明亮,屋子正中坐着一瘦高的老道士。这老道士半张脸惨白如纸,半张脸则漆黑如墨,一身邋遢道袍上,有图案分散聚合,一刻不停,甚是奇异。他应当就是那三弟了。

    杜旅喊道:“三弟!你如何了?”双手各伸出食指,在那黑白道人太阳穴上轻点,真气散发微光,犹如潮水。老道士那黑白脸色互换,牙齿上下互碰,格格作响,竟并未好转。形骸心想:“连这安康神都无法治愈老道长的病?”

    鲁平取出羽扇,朝黑白道人扇了扇,黑白道人表情缓和了些,睁开眼,低声道:“大哥,二哥。”

    杜旅道:“三弟,你为何去招惹天庭的人?你不知自己乃是天庭通缉的黑仙么?此城对我三人何等重要,一旦若被揭穿,岂不是坏了大事?”

    老道士说道:“我....非得这么做不可,不然....将有大患。”

    杜旅急道:“什么大难?”

    老道士从袖袍中取出一盒子,约手掌大小,他道:“我找此物....找了许久,终于在飞狼仙的仙居中找到了,可....可不料他居然在家,被他认了出来...”

    鲁平叱道:“胡来!三弟!你这身份,岂敢闯入天庭?”

    老道士惨然道:“我别无他法。”他将那盒子举起,竟非交给鲁平、杜旅,而是伸向形骸。

    形骸忙道:“前辈弄错了,为何将此物交给我?”

    老道士道:“我也不知为何要交给你,是这盒子....自行选中了你。”

    鲁平道:“三弟让你收下,你便收下吧。”

    形骸谢了一声,将那盒子接过,见其中竟似是一卷银发,他拿起那银发,它却又像水银般流回了盒子。形骸从未见过这等奇异材质,一边思索,一边运放浪形骸功试探,可尝试许久,仍无法破解其中奥秘。

    形骸道:“前辈,这东西似极为奇特,但到底是有什么用?”

    老道士道:“是梦海....令我找寻此物的,我....并不知情。”说罢闭上眼,似已入睡。

    鲁平道:“我这三弟虽然神志不清,可一旦料定之事,绝无差错。他未必知道你是何人,但却知道这么做有益无害。”

    杜旅道:“大哥,行海,你们回山庄吧,我在此照顾三弟。”

    鲁平点点头,与形骸出了密室,离开那大院,腾云飞空,行向山庄。

    形骸心下好奇,道:“仙翁,你们这白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老道长又是怎般状况?”

    鲁平一时间默不作声,形骸暗忖:“莫非我胡乱发问,惹恼了这位大神仙?”正忐忑不安,鲁平答道:“你发个誓,说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我才能如实相告。”

    形骸精通法理,知道对仙神发誓,绝无法弄虚作假,蒙混过关,且若不守诺,必会应验,但仍立誓道:“我孟行海若将鲁平老仙翁相告之事泄露,叫我被千万道天雷击中,粉身碎骨而死。”

    鲁平嗯了一声,道:“这白国有一极大的秘密,唯有星知与我们兄弟三人知晓。正是凭借这大秘密,我与二弟才能成为天界首屈一指的一品神仙,因此,我三人甘冒大险,逗留于白国都城中,且这秘密决不能令其余神仙探听得半点风声。”

    形骸道:“是什么秘密?”

    鲁平道:“白国的城墙上有神圣的仙法,它本是许久以前,一位千万楼中的灵阳仙术士所造。那位灵阳仙极为虔诚,发誓竭尽全力供奉三清上神,方才铸造了这圣墙。在这城墙中的信徒,若信奉某位仙神,则那位仙神在天庭收获的法力财富,等若受到十个信徒信奉一般。”

    形骸愕然道:“竟有这等好处?”

    鲁平道:“你可能不知凡人信仰对我等仙神何等重要。信仰汇入命运金轮,金轮制造因果,因果将信仰化作灵气,部分化作仙神的法力,部分化作天庭的货币,信仰越多的仙神,法力则越强,财富则越多。若哪位仙神能占据这白国都城,令全城百姓一齐膜拜,便能够财源滚滚,法力不竭。”

    形骸道:“既然凡间对天界如此重要,为何天庭还对凡间疾苦毫不重视?”

    鲁平叹道:“也是天庭顽疾已成,积重难返,天庭众朝官大多皆自私自利、阴险毒辣、目光短浅、麻木不仁。他们认为凡间污秽不堪,故而避犹不及,似早就忘了若凡间活人全数灭亡,天界也将陷入贫苦艰难。乱毒症、仙灵劫时,他们竟关闭天门,对凡间置之不理。现在想来,实是白痴愚昧到了极点。”

    形骸道:“三清上神为何不管管?”

    鲁平道:“三清与所有神仙都不同,他们无需任何信仰,也照样神通广大,无人能敌。他们沉迷于神谱,似在神谱中游玩,又似在神谱中修炼。一天之中,能抽出一、两个时辰来处理事务,我等已然是谢天谢地了。”

    形骸道:“啊,我不该岔开,仙翁还请继续。”

    鲁平笑了笑,又道:“那位造墙的仙术士并未将自己这仙法告知任何人,后来他遭遇横祸惨死,这秘密并未传给他的继任者。白国百姓极快的堕落,非但不再信奉三清,更是沉迷享乐,不思进取。白国也由一个圣国,沦落为肮脏丑陋的罪恶渊薮。再过数百年,神龙骑反叛了灵阳仙,除去城主之后,也将城中所有百姓杀戮一空。”

    形骸皱眉道:“神龙骑行事也太残忍了些。”

    鲁平道:“当时此城已无药可救,城中民众服食一种欢快毒剂,染上了瘾,一个个儿变得不人不鬼,他们当年何等圣洁?那时却又何等卑劣?神龙骑动手屠城,我倒要说他们屠得再好不过。

    屠城之际,我只是天庭一个三品神仙,星知和尚找上了我们三兄弟,将城中秘密和盘托出。我三人惊喜之余,找人一试,果不其然,于是乎,我们便伪装成神龙骑,悄悄留在此城,助百姓安居乐业,又创立了纯火寺分院,但教中圣殿的雕塑,会将百姓的信仰送到我三人身上。”

    形骸道:“竟有这等事?你们仙神连凡人的信仰都能窃取么?”

    鲁平道:“本来决不可为,但此地纯火寺传授的祷告词句,也是星知老僧与我三人精心所创的咒语,只要我们留在城中不走,其中信仰便为我们所有。这白光城逐渐壮大,至今人口已有百万之多,全城百姓,男女老幼,看似向五行龙佛祈祷,实则皆信奉我们三兄弟的教义。”

三十八 荒山屯粮处

    形骸沉吟道:“师公为何要这么做?”

    鲁平答曰:“其实我兄弟三人看似得了极大的好处,可实则上了星知的当。我在天庭权势渐增,神位飞升,便不得不与星知互帮互助,辅佐他打倒了不少政敌,而我等又异常依赖此城,像是狱卒、守卫一般,一年至少三百天逗留在此。他实则以利益诱惑我等,诓我等守护这处圣地。时至今日,此城已与我等命运相连,我等即使想要不管,也万万不能。”

    形骸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不到天庭的神仙也不例外。师公他深谋远虑,也是为白国的百姓着想,可那位黑白道长为何又成了黑暗仙神?”

    鲁平苦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我三人的法力财富,加上与迷雾师共同进退,虽然春风得意,无人可挡,但在天庭中树敌绝非少数,一旦露出破绽,便会遭受许多陷害。当凡间遭遇仙灵入侵时,我三弟身为白国护国神,为了守护圣城,统军与仙灵作战,战败后便失了踪。我与二弟以为他定然不活了,伤心万分,谁知一年之后,他竟从梦海逃了回来。

    只不过他深受梦海荼毒,好不容易才凝聚气力,恢复了法身,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却有未卜先知之能,但凡预言灾祸福祉,言无不中。后来,我二人疏忽大意,对他照看不周,令他遭受天庭政敌诬陷,说他一直是巨巫潜伏在天庭的奸细,实则为黑暗仙神,遭到了天兵围捕,也是三弟他言行太过古怪,面对指责围攻,无力自保。我二人好不容易助他逃到凡间,又将他藏身于圣城之中。”

    形骸心想:“如此说来,这白国三神的敌人可当真不少。天庭追兵、青阳教徒、猛犸帝国、还得算上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风雪。我当上这莫名其妙的白仙将军,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撇下这担子?唉,越想逍遥,便越不得清闲,我一生之中,历来都是如此。”

    不多时,两人穿透狂风,临近鲁平的雪山山庄。形骸这才看清此山全貌:它高约四百丈,极为陡峭,仿佛刀削般光滑,几乎无可攀岩,但通过一升降梯上下,那升降梯似一小房屋,通过铁索吊起,似乎蕴含着道法。

    刚一落地,见山庄中的白光卫都跑出来相迎,乞援竟受了重伤,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嘴角仍有血迹。众人喊道:“庄主,大事不好!小姐她被那和尚掳走了。”

    鲁平遇事不慌,问道:“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纯火寺的和尚么?”

    乞援道:“弟子....无能,见师妹与...那川太行走得很近,神色鬼鬼祟祟,便跟着他们,偷听她二人交谈。那川太行说道:‘小姐,你得了这样一柄宝剑,岂不应该去外头闯闯?总是困在这山庄之中,岂不烦闷么?’

    师妹道:‘我也早就这么想啦,可除了去白国国都探亲,爹爹根本不让我下山。况且外头天气又这般糟糕。’

    川太行道:‘趁庄主不在,你我偷偷出去玩玩如何?我有一件火貂大衣,只要穿在身上,无论多冷多大的风雪都不必怕。’

    师妹最喜欢旁人送她礼物,又被他说动,答道:‘好哇,好哇,我们得偷偷摸摸的走,不然爹爹知道了,定会骂我。’

    我这时跳出来责骂那川太行,川太行便提出要与我比武,我气愤不过,与他拼斗,却中了他一掌,败下阵来。师妹她....安慰了我几句,随后就跟他走了。”

    鲁平奇道:“纯火寺僧侣一贯戒律森严,庄重肃穆,为何这川太行竟做出这档子事?”

    众人急道:“庄主,火烧眉毛了,您快些去救小姐啊!”

    鲁平思虑周详,只觉事发蹊跷,道:“不,这或许是敌人布下的陷阱,又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说罢又眼巴巴地看着形骸。

    形骸无奈叹道:“好,好,好,老庄主但有所命,我立时照办。”

    乞援见形骸穿白仙将军甲胄,脸罩虎面,奇道:“他莫非....莫非是崔将军回来了?”

    鲁平笑道:“他是先前那位孟伍斧壮士,我与他一见如故,遂举荐他担当白仙将军一职。”他身为中央和平神,性子果然平和中正,连女儿被人拐走,也是处变不惊。

    众人慌忙向形骸敬拜,道:“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宽宏大量,莫要见责。”

    形骸道:“不忙,我先去了。”说罢走向悬崖边上,一跃而下,再施展梦魇玄功,飞行下山。

    哗啦一声,他落在雪中,稍稍思索,暗想:“真是好运,先前我把青阳剑留在这里,鲁檀恰好带着青阳剑,绝逃不开我的追踪。”这等恶劣天气中,他们竟已走出了二十多里地。

    形骸施展身法,迅速追赶过去,前方大雪犹如一场天幕,非但遮蔽了视线,更冷的要命。地上积雪又厚又硬,一旦足踏其中,拔出来可着实艰难。但形骸身怀绝世神功,一路快似羚羊猎豹。

    过了一顿饭功夫,形骸见到一个身影在雪中前行,那人使出风行龙火,步伐甚快,他肩上背着一人,形骸见那人长发松软,身形消瘦,应当是鲁檀被川太行背负。他暗忖:“这川太行必然另有目的,暂且莫要打草惊蛇。”于是变作虚体,隐去身形,悄悄跟踪。

    只听鲁檀骂道:“你骗人!哪有什么火貂大衣?放我回家!放我回家!我不跟你玩啦!”

    川太行道:“你他娘的,真是个烂嘴的婆娘,和尚我背着你走,难道不累?更何况他们造成这鬼天气,还让和尚来干这鬼差使,他娘的,他娘的....”

    鲁檀道:“好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你嘴里这般骂人,不怕遭报应么?”

    川太行嘿嘿一笑,道:“待会儿我让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破戒和尚。”

    形骸心想:“能到纯火寺为僧之人,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久,他们走入一山谷,山谷三面环山,好似走入了屏风包围之地,挡住了风势,山谷间有一农庄,其余房屋皆已荒废,唯有一间粮仓完好。川太行带着鲁檀,走入粮仓。

    形骸进粮仓一看,吃了一惊,见这粮仓中竟堆积着小山般的粮食,有牦牛猛犸、海狮海象的肉块,另有瓜果蔬菜、稻米谷子一堆堆扎起。

    川太行一甩手,将鲁檀仍在一捆粮草上,鲁檀“啊呀”一叫,仍无法动弹,看来是穴道受制。

    形骸心想:“外头正闹饥荒,为何这川太行这儿有这许多粮食?莫非纯火寺想要屯粮发财?”

    鲁檀道:“喂,这地方太脏太恶心啦,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做什么?当心我爹爹杀了你!”她自小衣食无忧,根本不知北方饥荒肆虐,也不知这些粮食意义何等重大。

    川太行甩手打了她一巴掌,鲁檀登时哭红了眼,骇然道:“你....你怎地打我?”

    川太行笑道:“怎地了?我打不得你?”连连数个耳光打出,他并未运上真气,可力气着实不小,不久已打得鲁檀娇嫩的小脸红彤彤的。

    鲁檀哪里吃过这等苦头,害怕已极,哭道:“我求求你啦,别打我了!我....我绝不会和爹爹说你不好。”

    川太行道:“爹爹?你还想见你爹爹?他若是识相,或许还有这么一天,可他若是不识抬举,不久之后,你便永远难以见他了。”

    鲁檀骇然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川太行哈哈笑道:“什么意思?等众多高手上山,你爹爹命不久矣。不如在他丧命之前,我先与你洞房花烛,让他老人家多个女婿,也算死得瞑目。”

    说话间,他动手动脚,先摸鲁檀胸口,鲁檀吓得大喊大叫,泪流不止。

    形骸正欲出手,却见又一人走了进来,那人发出一道掌力,川太行屁股中掌,呜哇惨叫一声,蹦蹦跳跳地逃开。

    新来者共有五人,四人是彪悍的俗家人士,另一个和尚倒也认得,正是老相识拜风豹,那发掌之人也是他。

    拜风豹喝道:“川太行,你做什么?身为出家人,如何能犯此淫戒?”

    川太行道:“怎地不行?我经常见你去烟花柳巷找乐子。”

    拜风豹脸皮一红,道:“我好歹是你师父,你胆敢如此对我说话?”

    川太行怏怏道:“是弟子不对,可师父,我体内妖火中烧,实是想....想宣泄一番。”

    拜风豹叹道:“这女子的父亲听说也是一代宗师,你若与她两情相悦,我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二人相好,可你若是用强,未免丧尽天良了。”

    其余四个武士都笑道:“习练妖火功之后,凡俗的良善,对我等而言,直是不值一提。拜大师,你妖火功如此修为,难道还看不破么?”

    拜风豹道:“总而言之,戒律纵然可破,但却不能强占女子清白,非要这女子点头答应才行。”

    一个神色阴鸷的武士道:“这也简单!”拔刀在手,指着鲁檀咽喉,喝道:“你答不答应与这位川小师父相好?若不答应,我将你这张俏脸毁得人鬼不识。”

    拜风豹似对这武士也约束不得,叹一口气,摇头不语。

    鲁檀痛哭流涕,紧闭嘴唇,不敢说一个‘不’字,但要她点头,却又如何能够?

    就在此时,她耳中传来一人声音:“你碰碰腰间的宝剑,便能获得无上真气,随后将这武士一剑杀了,注意需刺他紫宫穴。”

三十九 雪中女剑仙

    鲁檀暗暗惊讶,可一睁眼,又见那满脸横肉的恶人,手中的刀明晃晃指着自己脸蛋。她惊恐异常,半点不敢动弹。

    那声音又道:“你若不动手,他们就要玷污你的身子了。”

    鲁檀心中一颤,听那武士喊道:“我数三下,一、二、三....”蓦然哗啦一声,他一刀挥落,劈开了鲁檀厚厚的衣衫,胸口嫩滑的肌肤暴露众目睽睽之下。

    她尖叫一声,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那拜风豹苦笑道:“好一个玉器般的佳人,奈何却是敌非友....”

    鲁檀一咬牙,握住剑柄,突然绿芒一闪,正透过持刀武士的紫宫穴。那武士双目滚圆,丑陋的大嘴中流下血来,道:“你....如何能破我....真气....”话未说完,已然咽气。

    川太行离得最近,看得明白,骇然道:“她那宝剑!她用那宝剑杀了姜秃子!”

    鲁檀只感到宝剑上真气汹涌,流入经脉之间,那真气好生雄厚,令她忍不住就想大闹一场,否则只怕会被这真气撑破了身子。

    她一跃而起,恰好一肥硕大汉的铁锤砸向了她,她长剑向上一挑,非但将那铁锤斩断,更划破了大汉胸口。那大汉武功本是极高,哪怕鲁檀借助青阳剑之力,也决不能一招取胜,但一来这大汉轻敌,这一锤未尽全力,二来青阳剑锋利至极,竟轻易破开大汉罡气,三来形骸暗运命运蛛丝功相助,令大汉身法迟缓,弹指之间,这位恶名昭彰的青阳教高手,死在了名不见经传的少女手上。

    拜风豹见己方连死两大高手,又见少女身上烈焰如潮,长发双目皆熊熊燃烧,惊呼道:“你怎会妖火功?这宝剑是什么?”当年他与形骸相遇时,形骸并未动用青阳剑,是以拜风豹并不识得此物。

    鲁檀心念电转,随口道:“这是杀畜生剑,专杀世间的畜生!”说罢朝川太行冲去。川太行足尖一点,朝后弹开,避开鲁檀的剑芒,随后“砰砰”地发掌还击,这土行神龙的掌力刚猛非凡,可鲁檀只稍稍一晃,便浑若无事地承受下来,可惜她不会运用这青阳妖火,否则非但能够自保,更可引燃敌人真气,令敌人自食恶果。

    川太行大骇,使风行身法逃窜。拜风豹身边两个长须黑脸的汉子齐声大吼,身上也是绿火闪烁,体型膨胀,皆成了妖魔般的模样。鲁檀心头一震,惨声道:“我现在也是这幅样子吗?”

    那声音复又钻入耳中:“你只比原先更漂亮些,此乃小事,先取胜再说。”

    鲁檀松了口气,嘻嘻笑道:“喂,你是这宝剑上的妖怪么?”

    正说话间,两个大汉挥舞斧头,斩向鲁檀脑袋、脚踝,兵刃上妖火延伸,蔓延至丈许开外,直叫人无可躲避。鲁檀此时信心十足,知道自己有胜无败,施展家传绝学,身子抱成一团,转了个圈,竟从两柄利刃之间穿过,自身毫发无损,轰地一声,妖火烧上了粮食,火苗迅速上升。

    拜风豹打出水行神龙掌,将那火焰熄灭,同时喷向鲁檀,其水势之重,不逊于船舰铁炮。但鲁檀使一招“刀破甘碧”,火焰反而吞噬了水浪,烧中拜风豹,拜风豹哇哇大叫,真气鼓荡,将火焰隔绝,随后拔足疾冲,少时已跑得没了影。

    形骸暗叹道:“鲁檀临敌经验极为欠缺,拜风豹若与她一招招拆招,她焉能不败?可拜风豹与他父亲侯亿耳相似,凡事都以保命为重,全无力战的勇气。不过他屡屡遭遇险情,却能够保住性命,也不能说他这‘走为上’的功夫有什么不对。”

    这时,川太行也变作一青面獠牙的妖魔,三人夹击鲁檀,鲁檀被敌人的虚实招式骗得眼花缭乱,章法全无,若非她真气太过强悍,犹如穿不破铁甲,敌人攻击难以伤她,绝无法支撑过三十招。她毫无办法,只能如独自练武般将家传的一门“红衣剑法”使得紧密无缝,如此便不会被敌人招式所惑,可想要伤敌,也是难如登天。

    形骸心想:“鲁平老仙功力超凡脱俗,敌人不知道他的底细,贸然上山袭击他,多半是自讨苦吃。但就怕有个万一,我在此不能耽搁,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他潜运心灵剑诀,以掌做剑,朝三个敌人刺出三招,那三人登时心生惧意,双手发软,攻势戛然而止,恰好鲁檀使一招“三日三夜情”,三道剑芒分别杀向三个敌人,川太行“啊“地痛呼,重重摔倒,另两个敌人被一剑透过心脏,就此身亡。

    鲁檀欣喜若狂,喊道:“好啊,我神功大成,回去可要让爹爹刮目相看啦!”忽然间,那川太行一个鱼跃,钻入地里,当真如鱼得水,畅通无阻。形骸追之不及,登时醒悟:“他得纯火寺真传,根基甚是扎实,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要害,留得一口气在。”

    鲁檀反应慢了,骂道“哪里走!”重重劈出几剑,火烧地面,留下多个坑洞,可川太行使土遁之法,走的痕迹全无,她全不知川太行逃走方向,如何能劈得中他?

    紧接着,粮仓上空咕嘟咕嘟,一机关中喷下一股恶臭污水,一沾上粮食,立刻将其溶解。鲁檀惊呼一声,匆匆跑向粮仓之外,刚一踏出门,那粮仓“轰”地一声,就此塌了。

    鲁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挥手扇走烟尘,咳嗽着骂道:“呸!呸!呸!这群白痴,决计料不到本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

    她拍去身上白雪,这才发觉那神奇的宝剑不翼而飞,她此时已将此物视为己有,倚仗无比,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四下去找,却见一白甲武士手持此剑,站在她背后。

    鲁檀道:“你....你这铠甲,你是崔叔叔么?你原来还活着!”

    形骸道:“我并非是那位崔将军。”

    鲁檀道:“那你怎穿着白仙将军的头盔甲胄?喂,不管你是谁,快把这宝剑还我。”

    形骸道:“这宝剑本就是在下之物,如今物归原主,才合乎道理。”

    鲁檀霎时想起形骸是谁,指着他道:“你....是那、那个被我救了的死鬼!”

    形骸甚是不喜,道:“我叫孟伍斧,你怎地叫我死鬼?我又没死。”

    鲁檀嗔道:“当时见到你,你一张脸冻得像个死人,不叫你死鬼,又叫你什么?”伸出小手,道:“还来!”

    形骸道:“你救我性命,我如今已然报了恩,这宝剑非你之物,如何该还你?”

    鲁檀用力摇头,道:“胡说,胡说,胡说!”霍然间,她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自己胸脯大**露在此人眼中。她害羞万分,慌忙用手遮掩胸口,仍不停说道:“胡说,瞎说八道,胡言乱语,狗屁不通!”

    形骸道:“莫要胡搅蛮缠,我们得尽快赶回你家。”

    鲁檀这才想起还有这险情,但她昂起俏脸,道:“我爹爹本事大得很,再说了,敌人爬不上咱们的山,你不必着急,还是先把‘我的剑’交还了才是。”

    形骸召来一云孔雀,翻身骑乘,朝鲁檀招了招手,鲁檀自也见过此类道法,可从未亲自骑过元灵飞行,一见之下,又惊又喜,先抚摸云孔雀羽毛,见这元灵干净美丽,笑道:“好美啊,看不出来,你是个使道法的。”

    形骸道:“坐稳了,搂住我的腰,就如骑马似的。”鲁檀依言照做,当碰上形骸腰间,却不觉铠甲冰冷,想来是形骸真气加热了铠甲,以便她触碰。鲁檀脸上又是一红,道:“唉,我吃点亏,抱抱你,你可别胡思乱想。”

    形骸喝道:“我哪还有那闲工夫?当初就不该接鲁平庄主的苦差。”说罢一声呼哨,云孔雀振翅飞上了天。天上依然大雪漫漫,可这风行元灵仍毫不受阻。

    鲁檀左看看,右看看,千丈高空的雪景令她心惊不已,可过了一会儿,知道身上安全,又看得津津有味,深深为之吸引。

    但片刻之后,这雪景千篇一律,她又轻拍形骸,道:“刚刚是我自己救了自己,并不是你救了我。所以这救命之恩,还不能一笔购销,这宝剑依旧归我。”

    形骸道:“不是我指点你用这宝剑,你焉能使出那等真气?”

    鲁檀恍然大悟,道:“刚刚说话的人是你?”

    形骸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鲁檀噘嘴道:“可是,可是,与那些恶人动手,被他们兵器打中的人,并不是你,而是本姑娘嘛。所以你这指点之功并不算多大,我就算自己瞎摸瞎碰,也能使得动这宝剑。”

    形骸嗤笑道:“是我请这宝剑帮你,否则它如何会借出剑上真气?而且以你的功力,本该被这宝剑赶走魂魄,占据身躯,沦为剑奴,从此成了一具空壳,是我求这宝剑饶恕了你。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等妖界神器,岂能全无代价?”

    鲁檀吃了一惊,道:“你骗人!”

    形骸道:“你若不相信,这宝剑你尽管拿去,在回到山庄之前,你若能再使得出半点青炎,我这辈子都为你们白国效命。”

    鲁檀闻言,从他腰间取过宝剑,见形骸并不阻拦,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说罢拔剑出鞘,学先前那样运气凝神。

四十 北方冰女子

    过了半晌,青阳剑动静全无,反把鲁檀累得气喘吁吁。她眼珠一转,将宝剑归还,脑袋贴住形骸后背,娇声道:“伍斧哥哥,怎么会这样呢?”

    形骸道:“此剑心高气傲,胜过世上一切兵器,且有改变地貌、重创乾坤的大神通,若想要驾驭得了它,绝非此刻的你能够办到。”

    鲁檀“嗯”了一声,道:“好哥哥,我亲你一口,你把这宝剑借给我,就像先前那样,请它将功力传到我身子里,好么?”她从小便被视作掌上明珠般对待,但有所求,皆无不允,也认定旁人对她尽心尽力、宠爱疼惜是理所应当的,哪怕索取再珍贵的事物,最多亲昵地叫一声,再献出一记香吻,旁人也非答应不可,此刻故技重施,料想也能如愿。

    不料形骸道:“不行。”

    鲁檀怒道:“为何不行?”

    形骸道:“唯有我在近处时,才能令这宝剑相助旁人,而我又不能时刻跟在你左右。”

    鲁檀道:“那你就一直跟着我好了,反正你已是白光卫啦,就是我家的家臣。”

    形骸冷冷道:“何谓家臣?我并非任何人手下,是鲁平前辈对我客客气气,又恩惠有加,我才答应暂留在此。”

    鲁檀见形骸居然对自己并不低声下气,甚至不像杜旅那般和颜悦色,心中不满,却又暗生异样之感。她心想:“这人好生讨厌,莫非竟觉得我不可爱,不讨喜?嗯,他本领一定很大,为人也骄傲得紧,就像那柄宝剑,好啊,好啊,我回去告诉爹爹,想方设法地,非要你也像别人一般对我好。”

    她打了个喷嚏,突然感到寒冷彻骨,道:“伍斧哥哥,我好冷。”

    形骸道:“是宝剑的内力散尽了,先前抵挡的寒意变本加厉地还来,你若再运剑长久一些,这辈子都将患上治不好的伤寒。”

    鲁檀道:“那我还是不要这宝剑啦,不过你的本领似乎很大,能不能时常陪伴我,保护我?”

    形骸道:“我保护的是整个白国,整个天下,绝非某个人。”

    鲁檀笑道:“你这人怎地这么爱吹牛?”

    形骸淡然道:“此话并非空谈。”

    鲁檀没来由地心中一颤,觉得形骸此言堂堂正正、气势浩荡,竟令人心生崇敬、不敢质疑,又仿佛真的数次拯救了苍生,守护了天下。她心中又想:“这人为何这般古怪?好像我生平见过的人,没几个像他这样,就连教皇叔叔、戴大叔他们都未必....未必如他这般....大话连篇。”

    形骸忽然问道:“附近正闹饥荒,纯火寺为何将这许多粮食藏在山谷谷仓中?”

    鲁檀道:“我怎地知道?闹饥荒?为何会闹饥荒?”

    形骸奇道:“鲁平前辈难道没告诉你么?白国周围的雪灾严重,百姓都没东西吃了。”

    鲁檀道:“为什么啊?我一天到晚都有吃的,都觉得吃得太饱,生怕发胖呢。那些山下的人也太笨啦,连吃的东西都找不到么?”

    形骸皱眉叹道:“何不食肉糜?”

    鲁檀道:“什么叫‘何不食肉糜’?”

    形骸道:“你爹爹把你宠得厉害,连民间疾苦都半点不知。你虽住在高山上,但有白光卫将城中存粮千辛万苦地运送给你,自然衣食无忧,可那些贫苦无助的百姓,只怕要饿死无数。”

    鲁檀道:“啊呀,我倒真不知,先前那些粮食被毒水毁了,岂不可惜之至?”

    形骸自言自语道:“不错,纯火寺宁愿将粮食毁了,也不愿它们落入我们手中,他们为何要做的这般绝?先前那川太行似乎还说‘更何况他们造成这鬼天气’,莫非这罕见的风暴,也与青阳教有关?”

    他突然回忆起神荼来,那狂暴强横的巨巫是冰雪世界的主宰与化身,他制造的风暴令人意志消磨,心生绝望。眼下这天气异乎常理,虽不及神荼的寒冰真气那般阴毒,可也祸害无穷,莫非与妖界有关?

    他想着想着,渐渐下定决心:“即使我不曾答应过鲁平前辈什么,可也决不能放任妖魔为祸,殃及无辜。无论如何,至少需找到这场暴雪的缘由。”

    鲁檀冷得越来越厉害,牙齿格格发颤,道:“伍斧哥哥,我冷,都是你不好!”

    形骸道:“怎地又是我不好了?”

    鲁檀道:“你先前若要帮我,为何不自己出手?非要我用这宝剑使动妖火,现在害得我这般受冻。”

    形骸道:“我是为了让他们害怕你,从此以后不敢再轻易对你出手。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张声势,方能不战而胜’。若我亲自现身,他们下一次仍会设法害你。”

    鲁檀道:“所以说嘛,你若真担心我,就时时刻刻陪伴着我,与我形影不离,不就好了么?”

    形骸暗忖:“你这丫头不懂人情世故,容易上当,即使我真随时保你,你也没准会自投罗网。”口中道:“你自己小心一些,他们今后不会再招惹你了。”回手在她双肩上一拍,以放浪形骸功化解她体内寒气。

    鲁檀体内温暖,蓦然低下头,悲声啜泣起来。形骸愕然道:“你又怎么了?”

    鲁檀道:“爹爹说,咱们北方女子,身子最为要紧,尤其是胸口,唯有丈夫和儿女能看,可我....我都被你看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啦,这下子我又该如何见人?将来若是嫁给别人为妻,又觉得万分对不起他。”

    形骸道:“是么?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鲁檀重重拍了他一下,道:“你说得倒轻巧,爹爹还说:‘你长大以后,身子只能交给自己丈夫,对丈夫忠贞不二,若有别的男人偷看你,就是大奸大恶之徒,你回来告诉我,我亲手替你杀他。’你....你又不是我丈夫,凭什么看我....看我这里?”

    形骸暗忖:“莫非北方女子性情刚烈,对礼节贞洁如此看重?若真是如此,我盯着她瞧,倒确实是我的不对。”咳嗽一声,道:“可那些纯火寺、青阳教的,不也看到了你?”

    鲁檀道:“他们已被我用宝剑杀伤惨重,你呢?你倒逍遥法外,得意自在的,说不定心里千百遍地回想我的....我的好身材,一边想,一边口水直流,哼,我想到这里,真是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形骸苦笑道:“我怎会像你说的如此不堪?再说了,你才多大年纪?身材并未长成,就像是个小女孩儿。”

    鲁檀嚷道:“我已经十六岁啦!爹爹说,在他所有女儿之中,数我最美最聪明,他要在附近的王国中,挑一位最年轻英俊的大英雄,让那人....娶我。”说到此处,低头偷瞧形骸,面泛红晕,暗想:“他肯定年纪比我大得多,本领也马马虎虎,样子还算....过得去,可若说英俊....咦!我到底在想什么?他多大年纪、怎般样貌,与我有什么关系?莫非他竟想娶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形骸听她东拉西扯,道:“别说这没谱的话了。”

    鲁檀急道:“怎地没谱?我若把这事告诉爹爹,他非....非要杀你不可。难不成....难不成还把我嫁给了你么?”

    形骸道:“那你又何必多嘴?”

    鲁檀道:“不成,爹爹说,小恶不除,必成大恶。你今天能偷看我,明天对此念念不忘,后天....更不知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因此我非说不可。”

    形骸道:“你这是小题大做了,我又并非那般无聊之辈。”

    鲁檀低声一笑,道:“你要我不告诉爹爹也行,只要你答应做我的保镖,整日守在我左右,全心全意保我平安,我或许能大发慈悲,不向爹爹告状。”她东拉西扯、大费周章,原来仍是对此念念不忘。

    形骸冷笑道:“你这话前后矛盾,先前还怕我对你意图不轨,之后又要我与你常常相伴,莫非姑娘竟对我暗生情愫,故意邀我对你动手动脚么?”

    鲁檀登时羞涩至极,道:“胡说!瞎讲!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我...我哪里是如此放荡的女人?”

    形骸本就是为让她消停,见她似有些生气,闷声不响,知道奏效,总算松了口气。他总算得了清净,暗想:“青阳教之阴谋,定是想用鲁檀性命,要挟鲁平前辈就范。鲁平前辈功力通神,足智多谋,再加上山庄中的鸿钧逝水,原本不惧什么青阳教徒,但就怕他顾及女儿,被青阳教徒有机可趁。”

    又飞了不久,他们落在山庄后方,鲁檀道:“啊,山庄里果然来了敌人!”

    形骸道:“你怎地知道?”

    鲁檀指着山庄上方,形骸见乌云如同漩涡,转动不休。鲁檀道:“这是山庄中的灵气导致,爹爹以此告知白国的白光卫,但又令他们得知不必小题大做,他自己应付得了。”

    形骸点头道:“山庄中果然有除灵阵法,青阳教徒倚仗的全是妖火,他们贸然来此,真是自讨苦吃了。”

    鲁檀笑道:“我知道一条密道,咱们从密道进入山庄,吓他们一跳。”

    形骸道:“何必如此麻烦?直接从正门走入即可。”

    鲁檀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那多没意思啊!咱们一进去,他们就都盯着咱们瞧了,如何比得上在敌人洋洋得意之际,咱们从天而降,震惊全场来的有趣?”

四十一 君王不早朝

    形骸道:“此言倒也有理,若能出其不意,静观其变,总好过对敌人一无所知。”

    鲁檀绕至一片山石间,摸索片刻,打开一座石门,石门后是一长长的通道,两人在通道中走了约一盏茶功夫,竟似到了一间女子的闺房,从香喷喷的床铺红帐中钻出。

    鲁檀道:“这是我的屋子,除了爹爹之外,从未让别的男子进来过,算是便宜你啦。”

    形骸暗道:“我又何尝想占这便宜?是你非要我钻那密道。”

    鲁檀指了指胸口,道:“我换件衣服,你扭过头别看。”

    形骸略感窘迫,快步走到屋外,听见大堂中有人交谈,言语甚是客气,并不像是杀上山来的邪教徒,莫非青阳教使得是先礼后兵之计?

    有一年轻的声音说道:“听闻老庄主定居白国,已有数百年了,实可谓白国的开国功臣,又是主心之骨,可却隐居在这荒山之中,如此淡泊名利、看破红尘,实令人莫名钦佩。”

    鲁平说道:“大帝太看得起老夫了。”

    形骸心想:“大帝?这又是哪位大帝?莫非竟是猛犸帝国的皇帝?”

    那年轻声音又道:“家父逝世已有多年,他老人家生前常对我说:‘白国国力昌盛,百姓富足,人口百万,兵强马壮,实是我北方风雪之中的一颗定风珠、避风港,又与我猛犸帝国离得如此之近,确是一个值得结交的盟友。’故而我猛犸帝国虽然高手如云,足以横行天下,却唯独对白国始终恭敬,约束国中的游民牧者,不曾有半点失礼。”

    鲁平道:“猛犸帝国亲善和平之名,老夫也久有耳闻。”

    形骸知道鲁平老仙乃是讽刺猛犸帝国,他听闻这帝国中的冰行牧者有一半时间是冰原上的牧民,另一半时间则是横行各地的土匪。猛犸帝国立国之后,也问国境周围四百里内的所有国家征收贡品税赋,名曰‘护国金’,实则是‘免死金’,谁若不交,猛犸帝国便会动手抢夺,只不过他们不会赶尽杀绝,抢光夺完,而是留下一半生机,以便来年再抢。但这老仙语气平平淡淡,让人几乎以为他并非在嘲弄对方。

    年轻声音略一停顿,笑道:“家父过世之后,晚辈登基为帝,念及家父教诲,对贵国更是神往无比,难抑欣赏之情,也曾几次三番派来特使,欲与贵国永结盟约,齐心协力。然而贵国的教皇却一直婉拒晚辈这番好意,如此岂不令人心冷?最近,晚辈听闻此地的大雪山上住着一位世外高人,那自然就是老庄主您了,又得知老庄主对教皇有救命之恩,威信之大,也令教皇对老庄主言听计从。正因为此,晚辈这才千里迢迢地不请自来。”

    鲁平道:“教皇大人自有主意,老夫也难左右其心思,只怕大帝此行是白跑一趟了。”

    这时,鲁檀在背后拍了形骸一下,形骸回头一瞧,见她穿一件雪白的裘衣,脸上略施粉黛,衬得她俏脸光洁如玉、容光焕发,既十分艳丽,又有纯洁少女不通世务的天真可人。

    形骸心下抱怨:“你父亲正面临强敌,你却还有心思化妆打扮?”

    鲁檀红着脸一笑,低声道:“咱们偷偷跑到大厅外,从横梁上偷看。”拉了拉形骸手掌,找一根柱子向上攀爬,形骸知道她无论如何瞒不过下方高手,于是施展梦魇玄功,掩去她的脚步声。

    两人矮着身子,悄悄来到大厅之上,见大厅中除了鲁平、乞援等山庄一方人物外,另坐着五位宾客,其中首领是一穿金黄裘衣的年轻人,但其余人各个器宇不凡,威风凛凛。形骸认出其中一人,正是猛犸帝国的虎将楚项,此人依然是一副不可一世、蛮勇强硬的神态,可又似乎比往昔沉稳了一些。

    形骸传音说道:“敌人不好对付。”

    鲁檀不会传音入密,无法答话,指了指下方,神色担忧,似在问:“爹爹应付得了么?”

    形骸道:“看见那大个子没有?若他们各个儿与那大个子差不多,敌人一拥而上,老庄主无必胜把握。”

    鲁檀笑了笑,朝他眨了眨眼,似在说:“你有法子打发他们了?”

    形骸点点头,道:“他们不是我对手,此节你尽管放心。”

    鲁檀伸手刮了刮他的脸,意思是:“这般自吹自擂,也不害臊?”

    此时,那年轻人说道:“家父统领大军,胜过了龙国的藏家军团,凭借此惊天战绩,得天下群雄相继投奔,经过这几年经营,我猛犸国非但恢复了元气,兵力更远胜过往昔,国中精兵五十万,虎将无数,高手如云。贵国若是明智,则不该拒绝我国好意。贵国教皇一意孤行,未免太不识抬举了。老庄主号称白国宗匠,智慧过人,为何不肯帮我劝劝教皇?”他语气不善,终于显露出逼迫之意。

    鲁平叹道:“大帝,老夫实话实说,贵国结盟之意,教皇确实曾与我商量,我见贵国所提条款,似乎不像是结盟,倒像是吞并,非但要在我国中驻军,每年上缴的结盟金,也是一笔极大的数目,更何况要令我国教皇对大帝行臣下之礼,如此盟约,恕难从命。”

    年轻人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老庄主,听说你有个小女儿,其容貌之美,远近闻名,见者无人不慕,可是真的?”

    鲁檀听得心下大喜,掩嘴偷笑,眼中满是光彩,但见形骸对此无动于衷,又不免大感失望。

    鲁平道:“说起此事,我正自心烦呢。先前有一贼人,假冒纯火寺的和尚,混入我山庄之中,将我这毫无防备的女儿骗下了山,至今不曾归来。”

    年轻人道:“真的?这和尚当真可恨至极,老庄主,可别怪我说话太直,你这等宝贝女儿,人人觊觎,如何能有一丝一毫地松懈?她若真如传闻中那般美貌,贼人得手之后,如何能按捺得住贪色之欲?她此时只怕已遭敌人侮辱了,唉,真是令人心痛。”

    众白光卫闻言大骇,齐声道:“休得胡言!”乞援虽然伤重,可喊得比谁都响亮。

    鲁平道:“小女吉人自有天相,命中自有贵人相助,我倒不担心她当真受害,只盼着她能通过此事,得些教训,今后长大些,懂事些,再莫给我那位精明能干的白仙将军惹麻烦。”

    形骸微微一笑,心想:“老庄主已经知道我们回来了。”

    那年轻人道:“不过晚辈身为北方帝国之君,对冰原了如指掌,更精通一些奇妙的法门,或许有法子能及早救下令爱。此事能不能成,全看老庄主的一句话了。”

    乞援怒道:“且慢!你与那纯火寺的贼秃是一伙的?”

    年轻人神色不屑,道:“我们猛犸帝国曾与纯火寺死斗,如何会与纯火寺联手?更何况我身为灵阳仙,是这群贼秃口中的邪魔外道,见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说了能够相助,实是因我这些属下各个儿本领不凡,想不到竟遭你这小子曲解。”

    乞援被他反驳得说不出话来,伤势发作,大声咳嗽。鲁平运送真气,令乞援登时好转,呼吸趋于平稳。他又道:“猛犸帝国近来东征西讨,吞并不少邻国,对我白国,只怕也是虎视眈眈、垂涎已久,意欲蚕食鲸吞。老夫虽垂垂老矣,精力衰退,可却绝不愿将白国送入大帝这虎口之中。大帝休要再说,老夫也不想再听,还请离我山庄,莫再纠缠不清!”此言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再无回旋余地。

    那大帝冷冷说道:“莫非老庄主竟不关心你女儿的安危么?”

    鲁平道:“你以为老夫手下没有救星,不能从卑鄙之徒手中救下小女?”

    大帝神色惊讶,道:“什么?你已然....”

    鲁檀娇笑道:“爹爹!”跳下横梁,纵体入怀,道:“爹爹,你可好生无情,至少显出些关心人家的样子嘛。”

    鲁平慈祥一笑,又板着脸道:“你这丫头,当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若非白仙将军在此,此事如何能迎刃而解?”

    那大帝凝视鲁檀,说道:“原来令爱早已脱险,老仙真是深谋远虑,手段非凡。”

    鲁檀心想:“这人就是皇帝么?他先前夸我好看,这时真见了我,定然会为我深深着迷啦。”

    在她心目中,若令人为自己的姿色倾倒,实是一件值得自豪庆幸的喜事,不管那人是不是敌人,又或者是不是十恶不赦。尤其是眼前这位年轻有为,器宇不凡的帝国君王,自己若能将他都迷得神魂颠倒,俯首称臣,则算是为祖国立下了一场不世的奇功。念及于此,她抬起脑袋,略带羞涩,又端庄大方地朝那大帝略微一福,道:“多谢大帝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大帝笑道:“如此就好,我也替姑娘高兴。”鲁檀看着这大帝的笑脸,只觉此人亲切和蔼,又秀美绝伦,一颗心扑通通地乱跳,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一时恍惚,朝他走近一步。

    鲁平喝道:“檀儿小心!”手掌往鲁檀一抓,大帝身边两位高手同时出掌,掌力绕过鲁檀,打向鲁平要害处,三人比拼内劲,乒乓两声,刹那间,那两人被鲁平震退三步,但鲁平也一时受阻,鲁檀落入了那大帝怀抱。

四十二 朝代更替时

    鲁檀兀自意乱情迷,盯着那大帝脸庞,难以挪开双眼。大帝笑道:“真是美人儿,不如做我皇妃如何?”

    鲁檀傻笑一声,道:“可是....人家怕羞,怎能就此答应你?”

    大帝说道:“你心里答应了,嘴上却死不承认。”

    话音刚落,怀中一空,鲁檀又被夺走。那大帝震惊异常:“以我功力,谁能将她如此轻易地夺取了?”但他反应极快,骤然间指尖发力,数道无形真气宛如绳索,缠向鲁檀,这每一道真气皆有千斤之重,强韧卓绝,已是他多年苦练的“断浪掌”,但来人单足旋转,踢出足风,将大帝的真气悉数斩断。

    大帝哼了一声,见来者身穿白甲,虎头面罩,不露真实面目,他道:“素闻白国白仙将军神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此时,鲁檀喊道:“你....伍斧哥哥,你别抱着我,让我和大帝走吧!”形骸叹了口气,运心灵剑诀在她额头处一点,鲁檀娇躯一颤,登时醒悟,想起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只羞得恨不得把脑袋钻到形骸怀中。

    鲁平叹道:“是灵阳仙的灵魂眼,大帝年纪轻轻,居然有这等造诣,确实难得。”

    大帝笑了笑,面有得色。

    鲁平语气一变,又道:“但大帝不顾身份,竟对小女这柔弱之人使这等卑鄙手段,实是有辱威望,比之江湖上偷香窃玉的小偷淫贼,只怕更有不如。”

    楚项喝骂道:“老贼,你说什么?胆敢骂我主公,我第一个饶不了你!”拔出大剑,一招中宫直入,径取鲁平。鲁平袖袍一拂,楚项忽然感到刺中了空空荡荡之处,全然使不上力道,想要缩回,却也不能。鲁平再缓缓拍出一掌,楚项如风中落叶,霎时飞出了大厅,他大声怒吼,可却止不住身躯。

    大帝叹道:“既然庄主有心赐教,晚辈自当奉陪。”双手手指弯曲,成了龙爪形状,掌心相对,只见一道金灿灿的圆球在双掌之间出现。他一翻手掌,那圆球浮上半空,迅速转动。形骸知道这功夫非同小可,不敢怠慢,将鲁檀放在身后,鲁檀偷偷露出半张脸蛋,看着那圆球,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鲁平忽然想起此招威力,喊道:“所有人全找立柱遮掩!”话未说完,已然不及,那圆球爆发金光,化作数十个铁拳,打向在场所有山庄之人。鲁平知道其余人一旦中招,立时重伤不治,于是取出折扇,朝四面八方扇动,他真气雄浑厚实,所到之处,便将那铁拳化解。本来这纯阳铁拳功夫刚强绝伦,足以将这大堂毁得满目疮痍,但在鲁平绝学之下,竟未造成半点损伤。

    大帝皱了皱眉,豪气顿生,道:“看你能防到几时?”圆球再度发威,打出金拳来,鲁平依旧挥扇,将敌人招式挡住。众人见局面转危为安,都感如释重负。

    此时,楚项从屋外跑回,大喊道:“老贼,你胆敢暗算我?”以他的功力,原不该挡不住鲁平一招,只是鲁平方才一掌打了他个出其不意,才令他显得不堪一击。楚项丢了颜面,越想越怒,使足力气,将大剑朝鲁平扔来,剑刃破空,声如飓风肆虐,令人心惊。

    形骸身形一晃,已挡在鲁平之前,手指一拨一夹,将金剑方向折转,由向前变为向上,轰地一声,屋顶被刺破一洞。形骸道:“老庄主,抱歉了,弄坏你的屋子。”

    鲁平笑道:“此事何足挂齿?”

    大帝道:“你们四人,拿下这白仙。我与这老庄主较量较量。”继续催动真气,金球复又猛攻。鲁平气定神闲,只把扇子扇来扇去,令大帝攻势徒劳。

    形骸心想:“老庄主凭借白国信仰,真气无限,这大帝以为他是衰弱的老头子么?真是自讨苦吃了。”

    楚项一招手,那柄金剑已回到掌中,他突前一步,道:“今天咱们上山,非要打服你们不可,如若不然,全都抓回去,迫那白国投降!你们若是识相,快快投降,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其余三人与楚项包夹形骸,成了扇形,兵刃架起,步步紧逼。形骸挺胸矗立,浑然不以为意。

    鲁檀替形骸着急,道:“喂,你腰上的兵刃!快拿出来对付他们!”

    形骸道:“不用,他们算不得什么。”

    左右两个灵阳仙分别打出四掌,掌风凌厉,仿佛海啸袭来。形骸运遁梦式,双掌一拂,轻描淡写地拦下此招。他在阴间走了一遭,冥火又踏入第八层境界,比之当年争夺皇权时已不遑多让,招式不及朝星剑芒那般无可阻挡,可依旧巧妙无比,即使不用青阳剑,料来也对付得了这群灵阳仙。

    另一灵阳仙飞身一扑,手掌如剑,刺向形骸腹部,形骸瞧出他掌缘真气锋锐,当即以攻为守,踢向敌人咽喉。敌人见形骸身法奇特,似幻似真,委实难以判断意图,不得不避而远之。

    楚项骂道:“上去杀啊!怕什么!”横剑劈出一道剑气,形骸知道这一剑意在将大屋斩得倒塌,制造混乱,趁隙杀人,于是上前抢攻,他动作奇快,一把已握住楚项手腕。楚项自诩力大无穷,见敌人竟敢与自己较劲,心头一喜:“真是不知死活!”他手臂使力,向上一提,左臂抓向形骸咽喉,形骸右手一抬,两人手掌握在一块儿。

    楚项狞笑道:“捏断你全身骨头!”形骸趁他说话,运转真气,楚项只感到体内阳火变得迟缓凝滞,浑身也因此酸麻软弱,他“咦”了一声,道:“有鬼!有鬼!”形骸右臂发力一震,咔嚓一声,楚项左臂脱臼,此人颇为硬气,只是低低闷哼,仍死抓着形骸不放。他三位战友见此良机,同时攻向形骸。

    孰料形骸身法奇幻,飘忽不定,霎时挣脱了楚项掌握,那三人反应及时,立即收势,楚项深吸一口气,阳火重生,接上了断臂。四人继续围攻,形骸在四人攻势下来回游走,随意反击,悄然占据上风。他心想:“这四人的阳火都练到了第七层,而那大帝更不比北牛逊色,再加上恒宇、孟如令、戴杀敌、裴柏颈,猛犸帝国的实力莫非更胜往昔?若真是如此,即使凭借青阳剑,我也未必能稳操胜券。”

    他纵然惊诧,可在场众人见他与四大灵阳仙抗衡而不败,更是心神震撼,激动不已,都想:“庄主是从哪儿招来一位绝世高手的?”

    遽然间,冥虎风剑隐隐震荡,令他体内真气翻涌,形骸大惊失色,不敢拖延,急忙使心灵剑诀与逐梦心法,加紧出手,那四人遮拦不住,手忙脚乱,又过十招,形骸一拳一脚,将两人打的口吐鲜血,楚项与另一人忙将同伴护住。双方凝立不动,各有忌惮。形骸将右臂藏在身后,看似好整以暇,实则心想:“他们若此时再打,我可难以招架了。”好在敌人已被他镇住,不敢再向他挑战。

    又听那大帝轻轻一哼,空中那金球涣散,他神色惊怒,满脸不甘,可唯有咬牙说道:“好,我怯翰难甘拜下风!”

    鲁平淡然道:“老夫擅长着这缩头乌龟的功夫,倒并非大帝功夫不济。”

    怯翰难大帝稍稍闭目一会儿,脸色平静如常,道:“我有言在先,此番交手,虽是我等落败,但绝不会放弃征服白国,总有一日,我定会令白国上下,尽皆归于我猛犸帝国。”

    鲁平道:“大帝倒也光明磊落,不过此时口出狂言,未免难以令人信服。”

    怯翰难心想:“下次上山,我再多带些帮手,实在不行,将仙术士也带上来,召天兵天将相助。非要报此一箭之仇...”

    便在此刻,有一高大魁伟的汉子走入大厅,形骸见此人一脸络腮胡子,脑袋光秃秃的,认得他竟是那戴杀敌。形骸略感心慌:“这灵阳仙武功更在楚项之上,他先前若是现身,场面定大不相同。”

    谁知怯翰难一见戴杀敌,表情剧变,道:“是你!”楚项也喝道:“老戴,是你?你还活着?”

    戴杀敌双目宛如风雪,寒意凛然,扫过众人,冷冷说道:“怯翰难,楚项,咱们又见面了!你们还未死,我如何敢先行一步?”

    怯翰难冷笑道:“难怪我找你不到,原来你一直躲在这大雪山上?那人....又在何处?”

    戴杀敌喝道:“怯翰难!你登基为帝之后,我等并无谋反之意,且皆愿奉你为主,但你为何六亲不认,连那孩子也非杀不可?你某天突然发难,重伤了我等老臣老将,更害得那孩子下落不明!时至今日,你竟仍不死心?”

    形骸忍不住心想:“莫非恒宇、裴柏颈、孟如令皆遭其毒手?”在这些人中,恒宇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形骸想起这位雪地奇女子,不禁满心忧虑。而孟如令又与孟轻呓极度相似,形骸颇想见她一面。

    怯翰难不愿多说,喝道:“让路!”一掌朝戴杀敌打去,戴杀敌还了一掌,两人功力悉敌,只听一声巨响,各自退开半步。

    鲁平说道:“白日将军,我已答应放大帝离山,还请莫要阻拦。”

    形骸又想:“他就是白光卫的白日将军?”

    戴杀敌眉头紧皱,叹道:“罢了,暂且放你一马!”怯翰难瞪了戴杀敌一眼,不发一语,大步走出了山门,楚项等人不敢停留,紧随其后,旋即消失在悬崖尽头。

四十三 女儿初长成

    戴杀敌望着怯翰难消失之处,恨恨不语。鲁平道:“戴将军,这怯翰难果然神勇,此刻你还杀他不得。”

    戴杀敌怏怏摇头,道:“宗匠说的是,他激战之后,仍有这等真气,修为确胜我一筹。”

    形骸暗忖:“以鲁老仙的功夫,胜这怯翰难绰绰有余,为何不趁机将他诛杀,如此也可消去一场兵祸?”

    鲁平似猜到形骸心思,道:“我生平所练的武学,都讲究缓而不急,强而不凶,稳扎稳打,仁者不败。故而这怯翰难奈何不得我,我也轻易拿不住他。不过此人得知戴将军的下落,必然对我白国恨意更增,今后必然全力针对我国。”

    形骸点头暗想:“他是天庭和平之神,若要勉为其难地与人开战,实在大违本性。”

    戴杀敌道:“我在白国得知山庄遇敌,虽知宗匠必有退敌之道,可念及宗匠大恩,仍想赶来瞧瞧,不料竟遇上了这倒行逆施的恶贼!”

    鲁平道:“若非孟伍斧将军在此,老夫想要化险为夷,定会代价沉重。”说罢指了指鲁檀,神色暗含责怪之意。鲁檀吐了吐舌头,笑道:“爹爹,你别在戴叔叔面前编排我的不是。”

    戴杀敌露出笑容,朝形骸抱拳道:“原来是孟兄,我听圣宗说咱们白光卫又招了一位极为了得的人物,之前来得晚了一步,未能得见孟兄身手,不过你力战众多强敌,不落下风,武功只怕比老戴更高。”

    形骸道:“戴大哥,不必过谦,说来你我是老熟人了。”说罢揭开面具。

    刹那间,戴杀敌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喊道:“你....你是....”

    鲁平说道:“他是孟伍斧,曾是江湖上威名鼎盛的好手,也难怪你俩曾经相识。”言下之意,是请戴杀敌莫要揭穿形骸身份。

    戴杀敌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你我渊源深重,不打不相识,现在又皆托庇于白国,从此以后,就是好兄弟,好同伴了!”说罢握住形骸手掌,好生亲热。

    形骸从少年时起,就对戴杀敌的一身侠气好生敬重,闻言也甚是欢喜,道:“只可惜老庄主这儿是清修之地,不然我定请戴大哥你喝酒。”

    鲁平道:“谁说的?除了天庭的蟠桃酒,我此处怎会少了世间佳酿?”随即命仆人安排酒食,三人都不拘小节,也不管这大厅受了些破损,取过垫子,原地坐下。

    鲁檀道:“爹爹,我与你们一起喝。”

    鲁平道:“你一姑娘家,年纪轻轻,喝什么酒?快去照顾你乞援师兄。”

    鲁檀嗔道:“师兄的伤已无大碍,无需人家照顾。再说了,人家受了这等惊吓,你也不疼惜人家,反而老是说人家不是,哼,爹爹最讨厌啦,人家以后再也不睬爹爹了!”

    鲁平道:“罢了!罢了!”又对戴杀敌、形骸说道:“我这女儿缺乏管教,我实是拿她没辙。”

    戴杀敌道:“等她再长大些,武功有成,就会变得懂事听话了。我...我女儿若还活着,也有她这般年纪了。”说罢望着鲁檀,仿佛见到了女儿。

    鲁檀心下不喜:“他的女儿已经死了,这不是拐着弯儿咒我也早死么?”双眼一翻,不言不语。

    形骸道:“戴大哥,我多问一句,若你不愿回答,并不要紧。”

    戴杀敌笑道:“咱们热血汉子,潇洒不羁,哪怕论及生死,也是小事一桩,‘伍斧’老弟哪来那么多顾忌?”

    形骸道:“你的家人是否死于怯翰难之手?”

    戴杀敌道:“若果真如此,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放过这报仇良机。不,我家人是被纯火寺的人杀了的,他们派杀手潜入我猛犸国,放火烧了我的屋子,我的妻女全数丧生火海。”说罢举杯喝干,语气悲伤,但其中更多有愤恨之情。

    形骸道:“据我所知,纯火寺虽然对灵阳仙追魂夺命,可通常不会殃及无辜。”

    戴杀敌叹道:“老弟,你那是没见到真正狂热的秃驴。”

    形骸想起许多年前那秀萝、孟潜等僧尼,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有些纯火寺和尚,比之妖魔鬼怪也好不了多少。”

    戴杀敌说道:“多年之前,与龙国那场仗打完,如令与恒宇施展仙法,将大伙儿送回猛犸帝国。恒宇大人她说要钻研一门仙法,遂退居幕后。陛下受了极重的伤,自知难以活命,便在活下来的灵阳仙中挑选义子,准备禅让给他。当年,猛犸国所有年轻有为的灵阳仙,以裴老弟呼声最高,但柏颈他不愿当什么皇帝,坚决不肯拜陛下为父,陛下随后选中了这怯翰难,说来也巧,这怯翰难算是陛下的亲戚,居然也能够觉醒,真是千万无一。”

    形骸道:“这怯翰难小小年纪,如何练成这般功夫?”

    戴杀敌眼中流露出敬佩之意,可旋即又被悔恨取代,他道:“怯翰难看似少年,其实也有三十岁了,他天赋之高,确实更胜过柏颈一筹,足以与如令比肩。大伙儿也都对他很服气。他之所以未追随咱们与龙国打仗,是因为身负另一重要使命。”

    鲁檀对这位俊美的皇帝着实颇感兴趣,问道:“什么使命?”

    戴杀敌道:“据说,他十五岁时觉醒后,犯下过失,杀了辱骂他母亲的一位族长。陛下对他说:‘在北方冰海的彼岸,有一群强悍的勇士,他们临近梦海,因此身负超人之能,且擅长冰海作战。我要你前往他们的部落,劝服他们为我效力。如果你能办到,我会饶恕你,更会给你无穷的荣耀。’”

    鲁平道:“我倒听说过这么一群冰行牧者,似叫做‘踩灵人’,他们可危险得紧哪。”

    戴杀敌点头道:“踩灵人,大伙儿都叫他们冰海魔鬼,他们的船不惧冰雪,神出鬼没,劫掠来往商船,极为骁勇善战。当时,猛犸国朝中的勇士听陛下如此吩咐,都以为他是判自己这位亲戚死刑。他可是难得的灵阳仙,众人觉得十分惋惜。可陛下一旦决定了的事,通常不会有错,谁也不敢阻挠。

    怯翰难答道:‘好,我这就去了,如果我十年不回来,你们就当我死了,把我微薄的财产给我的母亲。如果我回来了,可不仅仅已说服了踩灵人,而是成为了他们的国王。’众人听他年轻气盛,夸下海口,都并不相信。”

    鲁檀道:“那后来呢?”

    戴杀敌道:“后来事实证明,怯翰难绝非夸口,而确实不负使命。他非但活着抵达了踩灵人的部落,而且习练他们的武艺,成了踩灵人中的一员。他学会了行船,学会了打猎,学会了踩灵人的仪式与法术,这一切都是他从未显露自己是灵阳仙的情况下做到的。他成了踩灵人部落一位大族长的左膀右臂,更是族中第一勇士。他在梦海边境的冰天雪地中纵横无敌,抢夺北方诸国,又将踩灵人部族逐渐统一起来。

    在一次攻城劫掠中,怯翰难族中的那位族长与他的儿子一起战死。怯翰难顺理成章地继任了族长之位,进一步打服了所有人,自立为王。在那之后,他力排众议,率领所有踩灵人迁徙至猛犸帝国,对陛下说道:‘我答应的事已经兑现,请赐我相应的荣耀。’

    陛下当时因与藏东山大战而负伤,精神不佳,但仍亲自带着怯翰难回到他原先的部落中。怯翰难见到他的母亲生活富足,德高望重,已是族中的萨满。到这时,大伙儿才知道陛下识人极准,原先并非放逐怯翰难,而是对他寄予厚望,这才对他母亲照顾有加。怯翰难更是感动不已,拜倒在陛下面前,两人全了认父礼仪,陛下随后定下了传位一事。”

    鲁檀道:“如此说来,这怯翰难确实了不起啊。”又见戴杀敌似有些不悦,改口道:“嗯,不过他想要害咱们白国,那可就不对啦。”

    形骸道:“此人能夺得踩灵人族长之位,手段似并非光明正大,以他性子之强,继位之后做出怎般清洗之事都不足为奇。”

    戴杀敌道:“陛下之死委实也蹊跷得很。一天早晨,医者走入陛下大帐,发现陛下已不见踪影。可昨天夜里,他的奴仆还见到他喝酒吃肉,精力尚可。大伙儿找了许久,未能找到他,那怯翰难说起陛下当年在雪地中自我放逐,寻求一死,终于觉醒的故事,示意他或许又再一次这么做了。十天之后,搜寻无果,怯翰难就此登基为帝。”

    形骸道:“是怯翰难害死了北牛?”

    戴杀敌黯然道:“多半是如此,可谁也没有证据。”

    形骸道:“这皇位已是怯翰难囊中之物,他为何仍如此着急?”

    戴杀敌答道:“因为此时,又有了极大的变数。在冰行牧者中地位至高无上的圣女恒宇大人从她隐居之地送来了一位少女,说是她的女儿,她那会儿约莫七岁年纪,可已经觉醒了阳火。”

    形骸正在喝酒,闻言大惊,被酒呛得连声咳嗽,他心中酸溜溜地,问道:“恒宇大人....有了女儿?是什么人的?”他身为活尸,绝无可能生儿育女,这女儿定是恒宇与旁人所生。

    戴杀敌摇头道:“谁也不知她生父是谁,这少女自己也说不清楚。”

四十四 原来是故人

    鲁檀道:“喂!伍斧哥哥,你这般紧张是为何?”

    形骸怏怏说道:“我便听不得这等残害幼小之事。”

    鲁檀眼睛一眨一眨,笑嘻嘻地盯着他看,形骸并不理她,又问道:“听闻恒宇是北牛的表妹,嗯,这少女则是北牛的侄女了。但她毕竟只是稚龄女孩儿,为何怯翰难竟怕北牛传位给她?”

    戴杀敌缓缓摇头,蓦然间身上阳火绽放,额头间出现太阳标志,金光渲染,照亮了大厅,鲁檀笑道:“哎呦,戴大叔显本事啦!”

    戴杀敌道:“我并非炫耀。伍斧兄弟,你看我额头上那阳火印记是怎样的?”

    形骸道:“是一完整浑圆,火焰飞扬的印记。”

    戴杀敌道:“每一位灵阳仙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但古往今来,唯有一位灵阳仙的印记与众不同。她那印记周围的火焰忽明忽暗,黑白相间。对于外人难以分辨,但对灵阳仙而言,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说到此处,他神色肃穆,叹道:“那位少女极可能是道法的祖师‘理奥’转世。”

    噼啪一声,形骸捏碎了酒杯,鲜血顺着手掌流下,他却丝毫不觉。另三人看着他,皆感莫名其妙。

    戴杀敌道:“怎么?伍斧兄弟何以如此震惊?”

    形骸眼前浮现出费兰曲那温柔凄凉的脸庞,心中略感愧疚,可更充满希望。他当时与费兰曲相斗时,并未留意她额头间太阳形状究竟怎样,但他只盼那少女真是费兰曲的转生,也盼着她这一辈子莫要在执着中受苦,而是从痴情中解脱,重新成长为窥尽天地奥妙的宗师。

    他愣了半晌,道:“戴大哥,你们当真没有认错?”

    戴杀敌说道:“你和如令也很熟,她是挖掘古墓的行家,曾在一座古迹中找到关于理奥的记载,除了她生平事迹之外,她额头的标记最广为人知。这等日食标记古今唯一,多半是不会错的。”

    形骸忍不住仰天长笑,又变出一杯酒来,举杯痛饮。鲁檀道:“伍斧哥哥,为何你听到这理奥转世就如此高兴?”

    形骸笑道:“我本是修炼道法之人,生平最信奉的便是这位法祖,如今得知她转世重生,焉能不喜?好姑娘,好姑娘。我倒想去找找她。”

    鲁檀没来由地暗暗生气,道:“说不定她已经死了呢?戴叔叔找她不到,怯翰难也不知她去向。”

    形骸道:“她可是所有法术之祖,岂能被屑小所害?不过纵然她是理奥转世,也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孩儿,撼动不了这怯翰难的皇权,他又何必暗害义父,追杀**?”

    戴杀敌神色愁苦,低头望着酒水,道:“他真正怕的是恒宇大人,以及我们这些顺服恒宇大人的元老,况且冰行牧者中崇尚强者,一国之君定要比所有人都更强悍,方可服众,并非唯独男子可以为帝。几年之内,这少女尚不足以构成威胁,可一旦她开了窍,回忆起她曾经的道法仙法,连众神也将臣服于她足下,更何况凡人的帝国?再加上她是北牛的侄女,冰行牧者圣女的女儿,即使她本人并无夺权之心,也可能成为旁人对付怯翰难的利刃。”

    鲁平点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鲁檀道:“戴大叔,你实话实说,是不是真想用这位小姑娘推翻怯翰难?”

    戴杀敌道:“我偶尔想过:‘若这怯翰难残暴无道,难道咱们不能用小圣女取而代之么?’可毕竟这念头从未对外说起。我有这般念头,旁人自然也能有,也许终于有人显露了迹象,那怯翰难再也按捺不住。两年前,他制定了极其详尽的计划,趁我、如令、柏颈等人分散之时,突施冷箭,我全无防备,更他竟不知从何处招募了这许多灵阳仙高手,被合围之下,遍体鳞伤,好不容易得以脱身。我一路逃到白国附近,得老庄主相救,又蒙圣宗制造了一具假尸体,才能瞒过了那怯翰难。”

    形骸道:“你难道全无小圣女下落的线索么?”

    戴杀敌道:“至少她未落在怯翰难手里。”

    形骸道:“她会不会回去找她母亲了?”

    戴杀敌表情欣慰,道:“若真是如此,则万事大吉。怯翰难决计找不到恒宇大人,即使找到了,只怕也无法闯入恒宇大人的住处。”

    他手指沾了沾酒,在桌上画了些图案,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怯翰难确是年轻有为的一代枭雄,即使我不在白国,他也绝不会容忍白国在他版图之外。北方各国,已有大半落入他掌控之中。受纯火寺迫害的那些月舞者、灵阳仙、神裔、鬼裔,也都到他麾下寻求庇护。此人自身武功极高,势力又强,除了龙国、露夏之外,举世只怕已无抗手。咱们白国能撑得了几年,未必能永远独立支撑下去。”

    鲁平指着其中一个圆圈,道:“离白国最近的,是山中之国,听闻仍未落入怯翰难手中。”

    戴杀敌笑道:“而且山中之国与白国关系着实不错。”他又指责右边一个圆圈,道:“桑提国是西北一霸,其国中盛产奇异矿石,以之为兵刃,令冰原上的魔怪仙灵头疼不已。他们也绝不甘被怯翰难吞并。”

    形骸对北方诸国知之甚少,只能听着,插不上话,鲁檀虽也是一知半解,可却非要不懂装懂,频频打断鲁平、戴杀敌。这两人数了七、八个国度,戴杀敌指着白国西方一国,看着形骸,笑道:“这是苔原正神国,也算是北方一强盛的大势力,伍斧兄弟,你倒猜猜,这正神国会不会帮我们?”

    形骸道:“正神国?好威风的名字。他们若不愿自己信奉的正神变作怯翰难大帝,多半愿与咱们联手。”

    戴杀敌哈哈笑道:“只要有你在,他们非帮咱们不可!”

    形骸道:“我?我可没这般大的面子。”

    戴杀敌道:“这正神国的国君不是旁人,正是你的好兄弟烛九!当年你和他一同面见陛下之事,仍是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形骸又惊又喜,道:“什么?是她?多年不见,义...义弟居然建立了一个草原大国?”

    戴杀敌说道:“陛下识人之准,真令人望尘莫及。当初我们见这位烛九小兄弟柔弱俊美,不像是能成大器的人物。可陛下却情愿屈尊,与他结拜,实叫人意想不到。但就是这比姑娘还美的小兄弟,非但在万仙盟会中一举夺魁,扬名立万,更是在短短数年间,收服了大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部族,建丽了雄伟壮丽的城市。他的雄才大略,武功智慧,可真让老戴我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鲁檀从未听说过草原上有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英雄人物,更不曾想这英雄人物才貌双全,竟似不在那怯翰难之下。她满心好奇,暗生冲动,好生想见见这位烛九国君,又想:“烛九国主见了我,会不会也把我记在心上?嗯,他是这孟伍斧的义弟,可别像这人一样不解风情,装模作样的不理睬我。”

    形骸又想起当年烛九万里驰援,在龙国皇城协助孟家与藏家大战之事,心下好生感激:“义妹对我恩深义重,我却始终不曾去看望她,如此忘恩负义,还算是人办的事么?对,我终究要去探望她,更何况白国若要与她结盟,由我前往为使最为合适。”

    戴杀敌又道:“我能活着,如令、柏颈也必然能活着,他们二人武功法力比我更强,咱们兄妹三人若能重聚白国,便是天不怕,地不怕。唉,只可惜在这茫茫无际的冰雪之中,想要找寻他俩,真如大海捞针,更何况她们受纯火寺与怯翰难追杀,更需隐姓埋名才是。”

    鲁檀愕然道:“戴叔叔,你已经这般厉害了,那两个灵阳仙还胜得了你么?”

    形骸道:“那是戴大哥自谦,以功夫刚强悍勇而论,戴大哥不逊于当世任何高手。”

    戴杀敌笑了笑,道:“我当上了这白日将军之后,崔老弟又不幸身亡,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也无暇去找柏颈他们,现如今伍斧兄弟你从天而降,实乃白国之福,我终于可以缓一口气,将重担交给你了。”

    形骸道:“我已答应老庄主,必会尽心尽力,戴大哥尽管放心。”

    鲁平点头道:“咱们先前谈的是长远之计,可另有危难迫在眉睫,此事还要劳烦两位费心。”

    突然间,形骸一个激灵,说道:“或许....或许怯翰难与北方各国的战争,都是龙国的阴谋诡计!他们惯用这等伎俩,在世间各国制造祸端,以期不战而胜。”

    戴杀敌、鲁平奇道:“真的?”

    形骸道:“不错,我当年在西方麒麟海时就是如此!庄主,先前拐走鲁檀小姐的不是旁人,正是纯火寺的和尚。那人功力精纯,招式正宗,绝非假扮的!我看是圣莲女皇暗中借助怯翰难的野心,试图令北方各国打得不可开交,两败俱伤,她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戴杀敌是北方爽直汉子,倒也罢了,鲁平看惯天庭朝中种种争斗,一经形骸提醒,立时醒悟,道:“果然有理!只怕怯翰难执迷不悟,咱们想要与他和平相处,谈何容易?又不能当真将白国拱手相让。”

    形骸一时也彷徨无措,毕竟北方局面已成,暂时无可化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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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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