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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全文阅读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一十五 孤独道不尽

    时辰一到,利歌穴道自解。他扑向前方那房门,门开不开。

    他返身奔向后门,门开后,他见到他们来时的入口。利歌回头望向远方,这迷宫的边缘仍甚是平静,但在天上,迷宫的风暴挡住了他的视线。

    利歌下定决心:“我得回去找师父!”但此时他却已不知形骸在哪儿,连他也记不清迷宫中的道路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晕,躺倒在地,泪水滚滚而下,心中悲愤不已:“我所有的亲人都离我而去,我....我为何还活着?”

    他仿佛听见形骸说:“你不是当年那没用的小王子了,何必哭哭啼啼,恋恋不舍,徒惹本大仙耻笑?”

    利歌缓缓坐起,竭力令自己头脑空空,如此一来,悲伤暂被压抑住了,他取出那红石项链,开启了石门,走出了迷宫。

    迷宫外的空气涌入心肺,利歌胸口一痛,再度跪地喘气,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快要病逝的人,病魔摧残着他,心魔折磨着他,浑身找不出半分劲力。过了许久,他趴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在自我抛弃与重新振作的念头中反复来回,似乎迷失了方向,又不断催促自己找回勇气。但他找到的唯有令他恐惧的智慧,令他不敢直面的真相。

    .....

    血盲在茫茫雪地中走着,走着,走过一千里,一万里,留下黑血的脚印,留下自己的眼珠、头脑、心脏。

    他回思着自己的过去,预想着自己的未来。

    他知道体内的血有诅咒,那诅咒不仅仅来自于女娲动的手脚,更源自于创造他的巨巫。

    女娲的诅咒令他堕落,将首的诅咒试图奴役他。

    他或许可以挽回堕落之势,却无法摆脱亡神的掌握。

    将首已死,但血盲预感将首终有一天会醒来,到了那时,这巨巫将成为怎样扭曲疯狂的怪物?作为他奴仆的血盲,下场又会是怎样?

    他不断询问自己,凝固不动,就这样在湖畔被冻成了冰雕。

    他想出了某个办法。

    他挖去自己的眼,挖去自己的脑,挖去自己的心,书写了三门流传万古的绝学,习练绝学者承载着血盲的罪孽,也继承了血盲的诅咒。随着血的传播,那诅咒将逐渐被稀释,被溶解,被消除。

    会有人将这三门功夫练到最高境界,最终,血盲将从血学书的真传者中重生。

    利歌注定获得不乐法衣,叶无归注定杀死秦桑,而利歌注定吞噬叶无归,他们彼此间的因果定会交错在一块儿,互相残杀,决出胜者。

    利歌对叶无归锲而不舍地追逐,真是为了阻止他破坏阴间么?还是在他血液之中,某种宿命早已觉醒?

    血盲正在觉醒?

    利歌并非功力尽失,而是体会到了自身的潜能,引起了不适,才想要终结自己的性命。

    他还缺失一部分,泣灵经、疯魔经、血佛经,他或许还需吸尽某一人的鲜血。

    他放弃了,他不再想着振作,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一个心机深沉的魔头,他不值得活着,他该死。

    有什么动物在他脸旁嗅着,伸出爪子,轻柔地推了推他。

    利歌心想:“是野兽么?它或许会吃了我。也好,这是我的报应,谁让我杀了我娘,害死了义兄夫妇,更连累了师父呢?”

    那动物嘴里喀喀几声,听来十分熟悉。

    利歌睁开眼,见自己的父亲利百灵蹲在身边,双目圆滚滚地,似与利歌重逢,十分喜悦,却又为利歌的伤势担心。利歌闻到血腥气味儿,见到一只死去的阴间野猪,利百灵怕自己饿着,替利歌找了食物。

    这些时日来,他去了哪里?为何会在这万夜国的边境处?又为何会在靠近迷宫入口的地方?而且如此凑巧地在这一刻找到了利歌?这真是匪夷所思的奇迹。

    利歌擦了擦眼泪,爬起身,搂住利百灵的脖子。在这一刻,至少他的一位亲人仍活着,利歌暂且不想死了,他还想多活一会儿。

    他又想:“师父闯过了如此多的难关,又怎会死在这里?他定然还活着,而我定要找到他。”

    在那之前,他想起形骸交给自己的使命。

    他走在前头,利百灵跟在后头,利歌不想自己的父亲如猎犬一般奔走,可时至今日,他终于确信利百灵已无法恢复神智,他的魂被墨鬼毁了,他的魄又受了感染,无法长出健康的魂。他永远只能这样了。

    但他始终是利歌的父亲,而且是比那个理智的、英勇的、多情的、却抛弃自己不管的国王好上百倍的父亲。

    他在山谷中走了十天,终于见到了人烟,不,确切的说,是鬼烟,是村庄的亡者煮饭时的烟尘。

    陡然间,一旁马蹄声踏踏而至,利歌见旗帜飘飘,尘土纷纷,数万兵马朝他奔来。利歌看清当先的乘者正是扶贺、秽留、黄羊儿、惜缘等人。

    大军在离他百丈时停下,所有人翻身下马,除了秽留,皆跪地拜倒,喊道:“皇上万岁,您果然安全归来了!”

    利歌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皇帝。他道:“都站起来!”一句话令万军起身,人人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

    惜缘道:“皇上,多天之前,京城周围的夜尸妖全数散去,灾厄已解,这定然都是皇上的功劳,大伙儿对皇上的敬佩,实是无以复加,无可丈量了!皇上英明神武,在迷宫中亦能来去自如,非但秦桑夫人及不上皇上,连先皇只怕也只能瞠乎其后也!”

    利歌说道:“那与我无关,而是我师父孟行海与诸位大师的功劳!”

    扶贺左右张望,神色关切已极,问道:“行海哥哥呢?”

    利歌霎时觉得开口说话艰难万分,不单单是怕扶贺难过,更是他不愿想起离别时的情形。他张开嘴,舌头似有些麻痹,过了半晌,才道:“师父他甘愿留在迷宫之中,安抚亡神的怒气,化解一场天地的浩劫。”

    扶贺“啊”地一声,问道:“他何时回来?”

    利歌低声道:“我也不知,或许....或许很快,或许很久,或许....”

    扶贺娇躯摇晃,泣道:“或许他永远也无法返回了么?”

    利歌道:“师父是我所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他承诺过会与我相逢,就绝不会食言。”

    扶贺“哇”地大哭起来,她一贯坚强,数十年来几乎从未哭泣过,但这一次却遏制不住,哭得无休无止。黄羊儿忙去劝她,两人相互依偎,扶贺哭泣声小了一些。

    秽留叹道:“利歌兄弟,你现在已是万夜国的皇帝,这可真料想不到。我与黄羊儿也该....也该回狮子国向大帝复命了。”

    利歌说道:“一场战事,令两国皆元气大伤,但愿今后双方能够和睦共处,暂免兵祸。”

    拜登与秦桑类似,与叶无归截然不同,他是亡神笑屠创造的盗火徒,无法违抗笑屠号令。只要笑屠执意与万夜国敌对,拜登也必不会罢休。但如今将首险些被叶无归灭亡,有此前车之鉴,笑屠也未必敢轻易招惹万夜国了。

    秽留点头叹道:“只盼大帝不会治我‘协助帝国、擅自不归’之罪。”

    利歌道:“他身边除了钟鸣之外,就只有你一人了,你是他的义子,他需要你制衡慧彼明,你应当不会有事。”

    秽留又道:“你那位相好的姑娘...叫辛瑞,对不对?还有你那与义兄,我会试着说服大帝释放他二人,他们本就是血族,在万夜国过活再合适不过了。”

    利歌心知此事希望渺茫,但并不说破,点头称谢。惜缘忙命人取来鲜血,送上血奴,任利歌自饮。利歌心中叫苦:“以前离落国就是个烂摊子,但好歹国民是人。这万夜国中有血族、鬼裔、亡者、血奴、活人,且层层剥削、上下加害,阶级森严,制度陈旧,只怕比之离落国乱上百倍!”

    要让血族不吸活人鲜血,毕竟万无可能。他又不能像万夜皇那般,将国内血族赶尽杀绝。

    众人返回京城,各地残存的血族都已知道新皇的消息,陆续前来觐见,送上贡品。利歌从中挑了一部分,让秽留当做议和之礼,返回金刚狮子城。

    惜缘查了古籍,找出万夜皇当年的典礼,备齐法器、写了诏书,在京城办了登基大典,又带利歌前往冈州血夜谷,由于秦桑夫人已然不复,故在谷外举行了祭拜仪式。

    扶贺所率的狂蜂军向利歌称臣,被封为新的公爵,先前投靠狂蜂军的血族也各有封赏。惜缘又推举了一位德高望重,侥幸未来秦桑大会的老贵族,获奉公爵之位。从此再无四大公爵之称,唯有东西两大公爵。

    又过数日,惜缘入宫,拜见利歌,说道:“皇上,被先皇所杀的那些老贵族,其家中资财已清点完毕,还请皇上过目。”

    利歌摇头道:“不看也罢,一并收入国库吧。”

    惜缘点头称是,又道:“皇上,那一日秦桑大会之中,活下来的一众贵族对皇上忠心耿耿,有拥戴之功,还请皇上下旨封赏,否则赏了狂蜂军,不赏原先朝臣,未免....未免会令他们心生怨言。”

    利歌道:“你替我办,我对他们才情武功,所知委实不多。”

    惜缘忙道:“是,是,其实属下已仔细想过,正要告知皇上。”

    利歌道:“我让你替我全权处理,就是我‘懒得多管’之意!你还不明白么?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你替我好好看着,莫要惹出乱子来。”

    惜缘愕然道:“皇上是要效仿先皇么?”

    利歌笑道:“正是如此。”

    他打发了惜缘,乔装打扮一番,离了皇宫,藏好黑玉笛,牵着一匹亡灵马,奔驰于京城郊外的官道间。

    黑夜茫茫,月光苍苍,夜路上是走不完的死寂,熬不到头的孤独,独自一人时,莫大的忧郁与阴冷又找到了利歌,但他沉浸其中,竟感到了一丝惬意。

    像万年前的血盲一样,利歌还是选择了孤独。

    他振辔加速,从道路上疾驰而过。他的目的是金刚狮子城,他要去那里拯救亲人,也要去那儿找寻宿命。

    本卷完

一 族谱长又长

    秽留一抬头,见城堡中的黑石梯向上延伸,直至阴影中,那阴影里亮着暗淡的光,令阴影染上了一层紫色。

    秽留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管他大难临头,他照样该吃吃,该睡睡,但此时他望着石梯,望着阴影,不由得肝胆震颤。

    他一回头,黄羊儿在他身后,也是惶惶不安的神态。她道:“相公,我随你上去。”

    秽留道:“不,我一个人去见大帝,你留在这儿等我。”

    黄羊儿望向两侧,侍卫僵硬地站着,应当是格外健壮的刑僵,一个个儿虎背熊腰。她权衡再三,不敢贸然去见拜登,点头道:“也好。”又低声道:“如果出事,你我总在一起。”

    秽留跟随拜登已久,知道他手段果决,一旦觉得臣下可疑或无用,立时便会下手铲除。秽留自己虽一直备受恩惠,可实不知自己这一回下场会怎样。他统军出征,结果全军覆没,又在敌国逗留了数月,方才返回,更何况他替狂蜂军打仗之事,想必瞒不过拜登的耳目。

    他笑了笑,在黄羊儿脸颊上一吻,踏上了阶梯。

    石阶共有百层,转眼他已在御书房中,微弱的烛火,古老的书橱,冰冷的地板,死寂的黑暗,拜登手捧一本厚册,正在翻阅,他见到秽留,面无表情,将那书册放到了面前的桌上。

    秽留跪地磕头道:“大帝,罪臣秽留回来向你请罪了。”

    拜登笑了一声,道:“罪臣?你何罪之有?”

    秽留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喜怒,他天生不擅长揣摩圣意,只喜欢带兵打仗、习练武功,或是游逛花街、四处留情。他大声道:“罪臣吃了败仗,未能令大帝满意,更丢了大帝颜面!”

    拜登道:“还有呢?”

    秽留汗如雨下,吞了吞口水,又道:“罪臣沦落于万夜国,却助敌国军队出战,未得大帝准许,擅作主张,久留不归,实是有些....那个欺君之罪。”

    拜登道:“听说你还娶了个媳妇儿?”

    秽留颤声道:“是。”

    拜登道:“她人呢?为何不带她来见我?”

    秽留咬咬牙,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生怕见了大帝,失了礼数,冒犯了....”

    拜登道:“她也算是我的儿媳,什么礼数?又怎会冒犯?”拍了拍手,道:“传黄羊儿来见我!”

    空中飘落一怨灵,飞出了书房,飘向石梯下方。

    拜登又道:“你起来吧,来看看此书。”

    秽留走到书桌旁,拾起那书,看了几页,觉得是一本族谱,谱中人物大多姓拜,他茫然不解,道:“大帝,这....这族谱是什么?”

    拜登指了指自己,道:“凡间的龙国有一大宗,姓拜,乃是龙国最为古老的家族。你往后翻,找到拜登那一页。”

    要秽留翻书阅卷,可比要他杀敌伤人更吃力百倍,尤其灯光又暗,字迹又小,且密密麻麻地罗列各人事迹,在他眼中,书上笔墨乱作一团,好似黑鱼遨游,蝌蚪转动,多看一会儿,当真眼花缭乱。他咬咬牙,一页一页去翻,神色凶悍,好似正与谢无伤比拼内力一般。

    拜登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儿,当真不学无术!”

    秽留一慌,随手翻至某页,恰好见拜登两字,其后写道:“拜登,字无垢,太阳朝镇龙公爵,封于金刚狮城,拜魏庄之长子,飞升为灵阳真仙,法力无穷,官拜太子太师、东方兵马大元帅....”下方又写道:“拜鹰,字天兆,太阳朝除魔将,拜魏庄之次子,拜登之弟,因其恩德功绩,感天动地,飞升为天庭仙神.....”

    秽留喜道:“找到了,上头说的是....是大帝您的过往功业,这可当真了不起。”

    拜登叹道:“我虽并非昔日那拜登转世,但我这躯壳之中,总不免留有些残留的记忆。尤其是髓行将灵阳仙拜登的残魂刺入我体内,更令我多想起了些。”

    秽留道:“大帝,您从哪儿找到这本族谱的?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对么?”

    拜登道:“我来源于主人,但却觉得自身无本无源,心下空虚,一直深感迷茫,得了此书,总算了却了一桩心愿。你再往下看去。”

    秽留识字有限,硬着头皮往下读,赫然见到“拜留,字无秽,拜登之子,太阳朝曹工地侯爵,飞升为神龙骑,因其貌极像其父......”他咧嘴一笑,道:“这拜留的名儿倒与我挺像。”

    拜登皱眉道:“你不长脑子么?那拜留便是你的前世!”

    秽留“啊”地一声,终于想明白了,道:“我....我的前世正是大帝,不,不,是那位拜登大仙的儿子?”

    拜登笑道:“正是,我一直觉得你身上颇有可亲之处,原来竟是因此。我收你为义子,可见早有先见之明。”

    秽留欣喜若狂,忙又磕头道:“罪臣也一直对大帝敬仰无比,不料有这层渊源。”

    拜登说道:“以我的修为身份,本不该有这等俗情杂念,但想到世间缘法奇妙,仍不免感慨,从今以后,你不必叫我什么大帝,也不必自称是臣下。”

    秽留奇道:“那该如何称呼大帝?莫不叫圣上?皇上?”

    一旁扑哧一声,听得女子娇笑。秽留一瞧,见黄羊儿站在近处,原来她早就到了,只不过秽留专心读书,竟一直并未察觉。

    拜登笑道:“听说羊儿在狂蜂军中担当参谋,聪明伶俐,足智多谋,与你这蠢货成了婚,你怎地没学的聪明点儿?”

    黄羊儿这才跪拜道:“孩儿拜见父皇。”秽留恍然大悟:“原来该这般称呼?她胆子可比我大得多了。”遂战战兢兢地说道:“孩儿谨遵父皇旨意。”

    拜登道:“好,好。”又挥了挥手指,一怨灵捧着一翡翠匣子,送到黄羊儿面前,黄羊儿高声称谢,打开一瞧,见是一件绿纱蓝丝的长衫,整个儿竟是用极柔软的翡翠织成。她“啊”地一声,道:“父皇,此物如此贵重,孩儿我如何能受得起?”

    拜登说道:“你二人成婚,我初时不知,此刻补上贺礼,正该利上加利才对。这寒云缕衣是寒云古墓中的珍藏品,穿上之后,好处不尽,你应当不怪我小气了吧。”

    对阴间居民而言,古墓中掘出的事物非但并非不吉,反而大受喜爱,黄羊儿心下窃喜,再度连声道谢。拜登命她站起。

    秽留见拜登心情甚好,小心翼翼地说道:“父皇,孩儿这些罪过....”

    拜登道:“罪过?你有何罪?我只知你立下了大功,正愁不知该如何赏你。”

    秽留道:“大功?可我全军皆没,而且.....”

    拜登又指向窗外,皱眉道:“你回金刚狮子城之时,有没有觉得有何不同?”

    秽留道:“似乎....好像路途稍稍近了些,咦?奇怪,我好像并未走往常那条路,走着走着便到了。”

    拜登喝道:“白痴!白痴!你连自己是在阴间还是阳间都不知?金刚狮子城已经重返阴间,自然远比你以往穿梭阴阳要近得多了!”

    秽留、黄羊儿皆大吃一惊,秽留道:“咱们....是在阴间?不是在阴影境里了?”

    拜登笑道:“现如今,金刚狮子城已能在阴阳两地穿梭自如。主人他之所以禁止我重返帝国,一来是因为我私自习练疯魔院的法术,二来是因为我办事不利,未能杀得了叶无归。如今叶无归已死,将首也似不复存,我这多年来的囚禁,终于得了解脱。孩儿,你此去不虚此行,非但得了众多贡品,抱得美人而归,更令亡神欣喜,又何必向我谢罪?”

    秽留心花怒放,道:“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还有利......”

    黄羊儿察觉拜登脸色一沉,忙掩住秽留嘴巴,道:“夫君,我那功劳太小,你也不必提了。”秽留莫名其妙,但也点了点头。

    谁知黄羊儿刚一缩回手,秽留又道:“父皇,那利歌有一位女伴,叫做辛瑞,还有一位义兄,叫做澎鱼龙,这两人目前还在城内么?”

    拜登淡然道:“还在,你有何事?”

    黄羊儿急忙朝秽留摆手,但秽留仍道:“父皇可否放了她二人?我与利歌有约在先,而且利歌现在是万夜国的皇帝,咱们大可以与他讲和。”

    拜登拿回那族谱,冷冷说道:“昔日那位拜留与拜登一齐死于神龙骑叛乱之中,拜留为护其父,勇往直前,身中千刀万刮而死,他妻子孩儿也皆死于神龙骑乱刀之下,唉,你的前世英勇忠义,虽死无悔,着实令人敬佩。不知经过轮回转世之后,到你身上,此等忠孝还留下多少?是否愿为父而死?还是与敌人勾结?”

    秽留、黄羊儿一听此言,皆吓出一身冷汗。秽留知道拜登一旦打定主意,无论多么亲近的重臣皆决不饶恕,常常头一日朝上某人还好好的,次日头颅便被挂上城墙示众。念及于此,他又不禁又害怕起来。

    拜登道:“叶无归一死,利歌便是我最大的死敌。他前世死于灵阳仙拜登之手,结仇极深,如今羽翼丰满,他不除我,我也必要除他。”

    秽留低头道:“可....父皇忘了与他有约,需借助他那尸魃阵对付妖界的龙蜒么?”

    拜登道:“龙蜒非死不可,但那是长远之计,眼下大敌,乃是利歌。我已无需尸魃阵了,他也绝不会用那尸魃阵助我。孩儿,你新婚燕尔,本该好好歇上一段时日。但我怕你中了利歌之计,心向敌国,执意帮他,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那岂不是可悲可叹?”

    秽留大骇,再度跪下,说道:“儿臣万万不敢!”

    拜登冷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下去好好想想,该如何替我早日除去这心头大患。若还是想不明白,黄羊儿,你是愿做小寡妇呢?还是为我孩儿殉葬?”

二 忠义难两全

    秽留、黄羊儿魂不附体地退下,到了殿外,两人坐上马车,行往住处。秽留神色愁苦,接连叹气。

    黄羊儿道:“夫君,你打算怎么做?”

    秽留道:“唉,利歌对我有救命之恩,一边是忠,一边是义,我....我该如何抉择?”

    黄羊儿紧皱眉头,道:“救命之恩?你可是在说笑?救你的人是魏风,可不是什么利歌!”

    秽留道:“若不是他,我早死于夜尸妖之毒了。”

    黄羊儿轻按他肩膀,脑袋靠在他肩上,道:“好啦,好啦,莫纠结于过去之事。你想想眼下吧,父皇说你前世忠孝两全,自是不满你先前言行了。难得他对你我这般好,咱们岂能辜负他一片心意?”

    秽留道:“可是....”

    黄羊儿道:“可是什么?你若想着对我的爱,对狮国的忠,对父皇的孝,那便不会将那小小恩义放在心里。难道你真想惹恼了父皇?我虽愿陪你一块儿死,可不想死的平白无故,不明不白。”

    秽留咬牙道:“咱们逃吧,逃离狮子城,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黄羊儿“哈”地一笑,眉宇间却全无笑意,她道:“逃?舍弃这唾手而得的荣华富贵、幸福美满?舍弃父皇对你的慈爱器重,给你的权势地位?好啊,好啊,我自然愿跟你一起过苦日子,若逃亡途中,我一不小心受伤而死,化作鬼魂,也会时时伴在你左右啦。”

    秽留喊道:“这怎么成?那该怎么办?”

    黄羊儿对车夫喊道:“劳驾停车,折回黑手堡!”又对秽留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索性用计擒住这利歌,一举灭了万夜国。它国内高手皆亡,已不足为惧。”

    秽留奇道:“万夜国是你的故乡,扶贺是你姐妹,你当真忍得下心?”

    黄羊儿叹道:“我已嫁给了你,就是狮子国的人了,因对你的爱意,世上任何事物,我都舍得抛下。”

    秽留内心交战,苦思冥想,纠结万分,终于在马车临近黑手堡的刹那,他下定决心:“我既然成了亲,又认祖归宗,自当处处为狮国着想。利歌兄弟,迫不得已,对不住了,还请见谅。”想到此处,心中大石落地,对黄羊儿道:“我全听你的。”

    黄羊儿浅浅一笑,附耳说出计策:该当如此如此。两人又前往御书房中,拜登仍在阅书,见两人归来,神色冷淡,道:“秽留,你想通了么?”

    黄羊儿道:“夫君他想出一计,或能够擒住利歌。”

    拜登脸色缓和,大笑道:“他‘想出一计’?这可真是惊天动地的稀奇事了。”

    黄羊儿道:“夫君说:‘先前在万夜国京城,与利歌分离之时。我曾答应利歌,设法释放辛、澎二人。我察言观色,知那利歌有意亲自营救,不久之后,他必会来金刚狮子城中。他对我甚是信任,必会向我打探消息,我布下陷阱,可将他就此擒住。’”

    拜登叹道:“利歌绝顶聪明,我这孩儿有些傻头傻脑,两人一照面,他没几句话就会露出破绽。”

    秽留急道:“父皇放心,我会与黄羊儿习练一番,直至完美无缺。”

    拜登摇头道:“他若见你稳重沉着,反而会起疑,不,你平时如何说话,那时也如何说话。”

    秽留、黄羊儿皆不知利歌已恢复了血盲大半神功,比之千年奇才的叶无归已不遑多让。秽留道:“等利歌来我家中,我立即出手,再布下天罗地网,令他插翅难飞。”

    黄羊儿道:“我还知道一门无色无味的奇毒,哪怕他功力胜过我夫君一筹,也会被此毒药所困,届时若要取胜,易如反掌。”

    拜登想了想,笑道:“你只需骗他出面,随后派人知会我一声,我亲自拿他,才是万全之策。”他深知钟鸣法王与利歌渊源极深,此人武功深湛,令拜登也颇为忌惮,虽全然受自己掌控,对自己无可违抗,可还是莫让他知情为妙。

    秽留知拜登对自己功夫极为自负,不敢扰他兴致,连声答应下来,但蓦然又道:“父皇,擒住利歌之后,能否....能否饶他一命?只将他与辛瑞、澎鱼龙关押在一起?”

    黄羊儿心底一寒,暗骂:“这....这白痴哥哥!在想什么呢?”

    岂料拜登点头道:“孩儿义气深重,我自当成全。再说此事若成,你小两口居功至伟,我自然无事不允。”

    秽留、黄羊儿面露喜色,携手起身,正欲告退,拜登又道:“对了,咱们狮国东面有一片富饶的林地,叫做乌鱼林,里头多有魂铁、黑铁矿藏,你若喜欢,我便封你为乌鱼王,管辖那两千里地界,你觉得怎样?”

    秽留惊呼一声,欣喜若狂,道:“多谢....多谢父皇,孩儿必不惜性命,誓死为爹爹效忠!”那乌鱼林中一小村庄是他出生的故乡,他少有大志,常常站在山丘之上,指着那茂密丛林,对儿时玩伴说道:“我若发达了,便来此为王!你们都会得我的好处。”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更喜的是自己受拜登器重,这可是他从小到大最为崇拜之人,一时之间,竟激动的想哭。

    他与黄羊儿再度告退,回到府上,黄羊儿替他出谋划策,一点点定夺行事细节,确保并无遗漏,万无一失。

    ......

    金刚狮子城的城墙对利歌形同虚设,因为他是遗愿迷宫的主人,无论它是在阴间还是在阳世,利歌都能来去自如。

    他走出参昂仙居,望着辽阔的原野,目光凝聚在那笑屠的巨像上。这千丈的巨蛇像如山脉般连绵,又如绝峰般矗立。在这一刹那,利歌依稀见到巨蛇的双眼眨了眨,眼珠稍稍转动,甚至脑袋也微微一晃。

    再去看时,巨蛇像依然纹丝不动。利歌摇了摇头,取小路前行。

    由于金刚狮子城已彻底回到了阴间,结束了数百年的流放,城中的亡魂、活尸自然快活至极,鬼裔则随之庆贺,到处都如过节般喜庆。城中熙熙攘攘,各处鬼头攒动,利歌不得不从人群中一路挤过去。

    他先是潜入城中的大牢,逼问一众狱卒,那些狱卒惨声道:“我等全不知情,如今关押服刑之事,全由秽留太子掌管。”

    利歌奇道:“秽留当上太子了?拜登寿命无穷,何须太子?”

    狱卒道:“那是大帝器重秽留大人。”

    利歌说道:“秽留他人在何处?”

    一狱卒忙道:“要么在黑手堡,要么在他在玉瓶街的乌王府里。嘿,这乌王府可当真气派,当真豪阔,一条街由南向北,都是乌王府的园林大院、亭台楼阁。”

    利歌想了想,将所有狱卒打晕,令他们十天十夜无法转醒,再替他们换上囚服,送入最深的牢房里。

    他离了大牢,前往玉瓶街,跃入大院,藏身密林里,一直等到夜里,才见秽留前呼后拥、烂醉如泥地回府,众护卫大声嚷道:“太子爷,小心门槛,莫像上回绊倒了!”

    突然间,黄羊儿挡住去路,脸色铁青,眸中含泪,骂道:“你还有脸回来?你们全都给我滚开!”

    众护卫吓得后退数步,秽留东摇西晃,好不容易站稳,见众人退出老远,骂道:“没听我亲亲好老婆说么?都给我滚!”众护卫旋即一哄而散。

    秽留欲抱黄羊儿,黄羊儿一把推开了他,怒道:“你是去灯香坊了?还是去画影房了?身上全是狐媚子的骚气!”

    秽留笑道:“好老婆,我只是去喝几杯酒而已,何必.....何必生气?”

    黄羊儿“啪”地一个耳光,将秽留打翻在地。秽留一身神功,却万不敢对黄羊儿施展半点。只听黄羊儿泣诉道:“我要向父皇告状!你有了我,还如此荒淫无耻,纵情无度?你这根脏东西,以后休想进我的身子。”

    秽留嚷道:“老婆,你不让我进,我总得找女人家放这宝贝不是?”

    此言太过下流,黄羊儿登时大怒,脱下鞋子,劈头盖脸地打在秽留身上,秽留皮厚,反而一把抓住黄羊儿玉足就吻,黄羊儿觉得脚底发痒,格格笑出声来,骂道:“我脚脏!别动嘴!”缩脚之际,往后翻倒,却被秽留一把抱住,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秽留压着黄羊儿吻了许久,两人怒气全消。

    秽留道:“老婆,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快些进屋去吧。”

    黄羊儿道:“一刻不够,需得十刻才行。”

    秽留道:“都依你,都依你。”横抱着黄羊儿,径直走入卧房,将黄羊儿往大床上一扔,黄羊儿嘻嘻一笑,宽衣解带,露出红彤彤的肚兜。

    突然间,秽留回身一拳,打向一人。那人轻轻一拦,无声无息地接下这一招。黄羊儿双目睁大,低声道:“啊,是....是利歌兄弟!”秽留面露惊喜,忙收招道:“利歌?你怎地....怎地不当皇帝?跑到这儿来了?为何要偷看我与老婆亲热?”

    黄羊儿低低骂了一声,忙放下帘布,穿上衣物。

    利歌叹道:“秽留兄,我找不到辛瑞与大哥,想起你我曾经有约,故来问你,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秽留重重叹了口气,道:“我求过父皇,他坚决不肯放人。若非他查明我前世是灵阳仙拜登的儿子,我这脑袋也早就落地了。”

    利歌道:“这可真难为你了,你只需告诉我她二人在哪儿就行,其余之事,你无需多管。”

三 心远地自偏

    秽留迟疑片刻,道:“兄弟你对我有恩,我岂能坐视不理?他们眼下都还安好,被关在东篱寺中,不过你独自一人去救他二人,未免太危险了些....”

    黄羊儿道:“我有个主意,不知利哥哥想不想听。”

    利歌道:“愿闻其详。”

    黄羊儿道:“这计策说来也简单,夫君他掌管天下刑囚,若想带人巡视那东篱寺,可谓顺理成章,只需将利哥哥乔装打扮一番,扮成个身边亲兵,混入寺中,找到那两位朋友所在,随后设法找某处藏身,等到夜间,趁他们不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人溜走,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帝他纵然发火,我夫君也顶多挨一顿骂罢了,绝不会有人怪到他头上。”

    秽留道:“好办法!利歌兄弟,你觉得如何?”

    利歌沉思片刻,道:“不必了,我若要进出那东篱寺,倒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大哥与辛瑞在东篱寺何处?”

    秽留挠头道:“这我可得问问了。”

    黄羊儿道:“你可真是笨哪,是在高塔顶楼的弈棋厅旁,上次你打听他二人时,不问出来了吗?”

    利歌朝两人略一欠身,道:“打扰两位,深感歉意,我这就走了。”

    黄羊儿忙道:“利哥哥,你如此来去匆匆,倒显得怀疑我俩似的。不如等上一天,明个儿我夫君找借口撤下些狱卒,更方便你行事?”

    利歌道:“身在险境,多留一刻都甚是不便,两位继续吧,请恕我无礼之罪。”

    他走出王府卧房,却见庭院中多出一人,来人脸色苍白,身穿黑色锦衣,披着冷月,身形魁梧匀称,面露笑容。利歌并未听到此人到来的声音。

    他退后一步,骇然道:“拜登?”

    拜登笑道:“羊儿,你真是料事如神,连时辰都算的半点不差。”

    黄羊儿在屋内道:“是父皇来的神速,不然还真让他走了。我本已打算赶到寺庙里等他呢。”

    利歌朝黄羊儿、秽留怒目而视,秽留神情愧疚,挡在黄羊儿身前,道:“利歌兄弟,投降吧,我们会好好待你。辛瑞、澎鱼龙两位至今不曾受半点亏待。”

    利歌道:“你们算准了我会来?”

    黄羊儿嘻嘻笑道:“大牢的那些狱卒身上被施了法术,一旦遇险,咱们立时知道你已到达,至于你何时来找我夫君?那定是越快越好了。”

    拜登说道:“昔日叶无归也如你这般硬闯此城,救走了秦桑,不过你未必有他昔日的身手,而我也已今非昔比。”

    利歌身形跃起,飞上屋檐,霎时已在远处。但转眼间,拜登已追上了他,利歌大喝一声,使一招“蛇化龙形”,剑气如龙般袭向拜登。

    拜登一掌打散了剑气,道:“果然了得。”登时转守为攻,朝利歌劈出数剑,利歌动作灵活,行云流水般避开五招,到第六招上,拜登一掌打来,实有摧城拔寨之威,利歌“啊”地一声,躲闪不及,被掌力吹飞,砰地落地,整个庭院中石屑纷飞,树断草散,灰尘升起三十丈高,各处一片狼藉。

    利歌肋骨全断,双足弯曲,不成形状,他喷出一大口血,双手合拢,急速运功疗伤,但拜登又轰出一掌,利歌惨呼,双掌一齐骨折。

    秽留喊道:“父皇,饶他性命!”

    拜登笑道:“罢了,你一句话救下了他,从此也不亏欠他什么。不过此人修为又有长进,此刻已在你之上了。”

    黄羊儿嗔道:“父皇,你怎地不夸夫君,反而说他不是?”

    拜登道:“他有何可夸?不过你这孩儿确实聪慧,这一回立下大功,不错,不错。”

    黄羊儿挽住秽留肩膀,笑吟吟地说道:“咱们夫妇二人同心协力,不分彼此。你夸他就是夸我,你骂他也是骂我。”秽留看着利歌惨状,心下歉然,但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拜登叱道:“真是没大没小。”

    突然间,利歌鲜血流转,瞬时愈合了双足,他化作一道红光,直冲黄羊儿扑去,此招全无半分征兆,快如雷霆,黄羊儿眼还来不及转动,利歌已到了她身前一尺处。

    拜登手臂一挥,一圈紫气变为护罩,将黄羊儿包容在内。利歌一头撞在那护罩上,内力反震,令他头破血流,重重落地。这一攻一防发生得如此迅速,黄羊儿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惊呼一声,躲在了秽留身后。

    拜登朝利歌一抓,那紫气又将利歌包围。利歌发出凄苦的闷哼,身躯颤抖数下,当即昏迷。黄羊儿喜道:“多谢父皇相救。”

    拜登说道:“血族一脉皆可用体内真气化作鲜血,瞬间治愈伤势,但中了我这紫气夺命掌,自愈之力已被剥夺。”

    秽留道:“父皇神功,真叫人大开眼界,心悦诚服。”又对黄羊儿道:“羊儿,你自诩计算精妙,但比之父皇,可还差得远了。”

    黄羊儿道:“是啊,这可不得不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拜登暗叹:“我冥火已至化境,不然未必来得及救这丫头,据说利歌是当年撕裂血魔转世,果然非同小可,进境神速。但即使那撕裂血魔复生,此时我也已不惧。”

    他掌心一托,利歌身在紫球中,如被人抬起般跟随其后。秽留、黄羊儿连忙跟上。王府外此时已停着一辆囚车,囚笼以百炼魂铁所铸,由数十个猩红骑押送,拜登、秽留、黄羊儿三人各自上马,利歌则被关入囚车里,一行人浩浩荡荡,沿街行进。

    少时,他们到了东篱寺,寺中有一座十层高塔,叫做“心远”,塔中有一法阵,极为险恶,可令人体内真气薄弱,疲软无力,专用来关押拜登所捉的强敌。塔外狱卒见皇帝亲自到来,无不大惊失色,一齐跪拜,高呼万岁。

    拜登指着利歌,说道:“带那囚犯辛瑞、澎鱼龙,到此塔顶层,与此人见上...一面。”

    黄羊儿听出拜登语气有异,不禁朝秽留看了一眼,见他并未察觉,暗自叹息:“父皇是非杀这利歌不可啦。此人一身法术奇特,若要囚禁,未免太过费事,稍有不慎就会被他逃脱,不如杀了,一了百了。他虽对夫君承诺过,可只要不是他亲自动手,便算不得违誓。只盼夫君得知后莫再惹恼了父皇。”

    塔中里外皆有环梯,贴着塔墙环绕向上,不久到了塔顶,狱卒将利歌关入一大牢房中。利歌睁开眼,低声道:“这是....哪儿?”

    秽留道:“兄弟,这是东篱寺,我们让你来见家人了。”

    利歌咬牙道:“背信弃义之辈,你....不配叫我兄弟!”

    秽留无言以对,退后一步,心中不快:“我也是迫不得已!谁让你是万夜国的皇帝了?你若不自己犯蠢,独自前来救人,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我是有错,但你也该好好反省反省!”霎时对利歌又同情,又恼恨,竟有些盼着给他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免得他长久受罪。

    因拜登下令,塔中狱卒毫不敢怠慢,不一会儿功夫,已将辛瑞、澎鱼龙带来。这两人毫发无损,确实并未受苦,辛瑞见利歌这幅模样,登时心如刀割,澎鱼龙则目呲欲裂,怒吼一声,两人同时冲向牢笼,但拜登手一拂,真气将两人穴道锁住。

    辛瑞喊道:“利歌!利歌!你怎会....怎会如此?”

    利歌说道:“为了....为了来救你们。”

    辛瑞喊道:“你为何这么傻?这拜登心肠歹毒,忘恩负义,你又不是不知道!”

    澎鱼龙怒视拜登,说道:“不错!你从疯魔灵中救了这金刚狮子城,这拜登反而要害你性命!当真不是东西!”

    拜登并不动怒,反而笑道:“两位客人,可否容我辩解一二?”

    澎鱼龙道:“老子懒得听你放屁!你要杀就杀!”

    拜登叹道:“澎老兄,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若不是这位新的万夜皇,本城早已毁于一场浩劫之中,而我只怕也已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翻生。对我而言,利歌实有大恩。”

    辛瑞愕然道:“新的万夜皇?那是什么?”

    拜登笑道:“两位有所不知,在我帝国西面,另有一大帝国,领土规模,几不逊于我国。利歌现在已登上了那帝国皇位,管辖亿万亡者,比之离落国国君可风光了百倍。”

    辛瑞、澎鱼龙皆不明这数月间发生了何等剧变,但这时却无法多问。

    拜登又道:“若我是个江湖上的侠士,或是做买卖的商贾,受了利歌这等恩惠,定会与他结为生死之交,竭力报答。相信我,在我心底,确实很想这么做。

    但坏就坏在我是皇帝,他也是皇帝,我的主人笑屠,与他的主人将首永世为敌,两者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利歌抛下国民,独自前来送死,他是个重情重义之辈,却绝不是个好皇帝。而我虽背弃了恩义,违背了良心,但为国为民,却是消灭了大敌,做了一件好事,因此我这皇帝比之利歌,恐怕要高明一些。”

    黄羊儿与秽留齐声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利歌忽然说道:“有些时候,道理不错,但却不可一概而论。”

    拜登“哦”了一声,道:“不知万夜皇有何见地?”

    利歌说道:“我若自知实力薄弱,救不了人,前来送命,确是我的不对。但若是我自知定能救得出人,方才至此呢?”

    他声音不再虚弱,精神也不再萎靡,就仿佛丝毫不再感觉痛苦似的,拜登眯起双眼,盯着利歌,心中惊异:“莫非我这紫气夺命罩....奈何不了他?”

    黄羊儿仍未察觉,道:“那就是你自不量力,毫无自知之明啦!”

    利歌笑道:“姑娘此言,可谓大错特错。”

    刹那间,他手指一点,此间所有活人狱卒的鲜血如洪水般喷出,汇入利歌体内,利歌双臂一扬,震碎了气罩,形影如血,转眼已落在辛瑞、澎鱼龙两人身旁。

四 谈笑眸光转

    拜登不料利歌功力如此强盛,竟能撑破自己这夺命紫气。他不由分说,一掌竖劈,紫气重又罩住利歌。但利歌不待紫气合拢,炎帝剑出鞘,一团烈焰将紫气挡了一挡。他趁此片刻,双目在澎鱼龙、辛瑞身上扫过,两人气血活络,穴道立解。

    黄羊儿心头大震:“他是故意被擒到这儿来的?”

    秽留也已回过了神,浑身骨骼喀喀爆响,一招“古尸神拳”轰出,拜登喝道:“你退下!”话音未落,利歌以血佛托天掌法还击,一道血光将秽留吞没,秽留“哇”地大喊,口中吐血,朝后摔倒,这牢房墙壁钢韧至极,但仍被秽留撞出个大洞。

    黄羊儿喊道:“夫君!”一伸手,拉住秽留胳膊,挡在他身前。秽留面如死灰,心想:“我...竟挡不住他一招?他身手竟至如此境界了!”

    利歌笑道:“我本就无意杀他。”一剑朝身后刺去,只听一声巨响,数面厚厚的墙壁被此剑穿透,裂开多个两人高的口子。澎鱼龙、辛瑞又惊又喜,道:“从这儿逃吧!”

    利歌道:“你们先,我随后。”说话之间,拜登打出一掌,利歌还一剑“龙蛇化一”,两人功力不相伯仲,各自都是一震,塔楼受了冲击,摇摇欲坠。拜登哼了一声,回身拍出两道紫气,罩住秽留、黄羊儿,再两掌将他们送出了塔楼。他这紫气不但能伤敌,更能救助旁人,令人百丈跌落而无伤。

    这塔楼中本有一阵法,可令拜登的囚犯功力微弱,但岂能奈何得了这几近大成的血学书功夫?利歌掌心功力凝聚,往地上一按,掌力如同巨浪般倾泻而下,一股巨力摧枯拉朽,将塔楼一分两半,陡然间崩塌。拜登大怒,朝利歌斩出一剑,但利歌早已逃开。

    澎鱼龙、辛瑞已到了破洞口,塔楼倾斜,两人纵身一跃,跳在半空。澎鱼龙一声龙吟,化作蛟龙,将辛瑞接住,又盘旋了半圈,利歌已站在龙背上。澎鱼龙笑道:“在里头变不成这模样,可实在憋了一肚子火!”

    利歌指着西方,道:“大哥!往那儿飞!”

    那塔楼上下层相互倾轧,已然粉碎,烟尘纷纷扬扬,但拜登突然现身,发出一道黑色剑光。利歌挡下此招,回身一指,令拜登体表鲜血潮涌,泊泊喷洒在外。拜登吃了一惊,一时不再追赶,只是漂浮在空中。利歌毫不恋战,道:“走了!”澎鱼龙全力加速,不多时已远离了东篱寺。

    利歌松了口气,道:“我来晚了,累你们受苦。”

    辛瑞笑道:“那拜登对我们倒还不差,也算不上吃了苦头,不过你是怎么回事?为何又当上了什么皇帝?”

    利歌道:“说出来怕你不信,原来似咱们这等觉醒的尖牙鬼,在阴间原有千余个,全在万夜帝国里作威作福。他们本在打仗,我误入期间,莫名其妙地当上了他们的皇帝。”

    澎鱼龙奇道:“他们这皇帝不是传位的么?你怎能说当就当?”

    利歌说道:“阴差阳错,一言难尽,现在还是逃命要紧。”

    辛瑞道:“你的功夫怎会变得这么高?”

    利歌心下一阵凄然,叹道:“是万夜国原先的皇帝传给我的。”

    辛瑞又道:“对了,孟行海呢?”她对形骸极为了解,知道此人虽嘴上讨厌,但若有救人之事,他绝不会落于人后。

    利歌低下头,双唇紧闭,沉默不言,眸中含泪,辛瑞、澎鱼龙齐声惊呼道:“他....他死了?这怎么可能?”

    利歌道:“我们闯入另一亡神迷宫,师父他救了我,自己却被困在其中。我....不知他下落,但只盼他还活着。”

    辛瑞抱住利歌,道:“这祸害绝不会这么容易丧命,咱们定能找到他。”

    澎鱼龙道:“不错,不错,他准是躲在某处,喝的酩酊大醉,这才未能现身。行海老弟他只会醉死,不会被困死。”

    他们越飞越远,空中静的如同寒冬深夜,唯有尖锐的风声,乌云茫茫,聚在他们头顶,遮住了阴间的星光。利歌听那风声如同号泣,心中忽生莫大不安。

    他抬起头,又远远望见那千丈巨蛇的雕像,它面对着利歌他们,笑容依旧邪恶。利歌站起身,眉头紧皱,如临大敌。

    辛瑞也察觉了异样,道:“怎么了?”

    利歌说道:“这蛇像转了方向,原本不是对着这里的。”

    辛瑞颤声道:“是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它是活得么?”

    刹那间,笑屠雕像双目亮起,数万道雷电聚在一块儿,犹如闪电巨树,枝节蔓延,遍布天空,噼噼啪啪地震响,那雷光一声轰鸣,朝利歌他们打来。利歌深吸一口气,双掌齐出,全力打出一道血光。雷光电光一齐炸裂,霎时狂风大作,热流滚滚,澎鱼龙放声大喊,钢铁般的身躯上出现数十道焦痕,险些坠向地面。

    辛瑞也被擦伤,见地面上大片土地毁于这一击,而利歌手臂已被染得血红,心知若非利歌保护,自己与澎鱼龙决计无法活命。她道:“那是什么?”

    利歌一颗心沉了下去,回答:“是笑屠,他降临了。这雕像并非是祭拜笑屠的摆设,它长久立于阴影境地,受亡者崇拜,就是为了能将它从迷宫中招至阴间。他放逐拜登,也并非单单惩罚他,而是让他守护自己的雕像。”

    笑屠再放出电光,利歌将血学书功力运至巅峰,再以血佛通天掌反打,令电光在半途抵消,又引发爆炸,烈焰笼罩十里。但笑屠电光不断,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瞬间追至。利歌连挡十合,终于双臂无力,丹田中真气无存,身子一晃,辛瑞急忙将他扶住。

    辛瑞割破手腕,让利歌喝了一口血,利歌精神稍复,喊道:“大哥,只能躲了,还记得当年对付那应烛龙么?”

    澎鱼龙道:“记得,你说何时躲,我都听你的!”

    利歌传出心念,令澎鱼龙朝下俯冲,笑屠电光擦着飞过,三人浑身巨震,总算避过,见远处山林已被此法夷为平地。澎鱼龙稳住身形,恰好此处有一座高山,澎鱼龙绕了个圈,躲到山后,又听轰隆巨震,整座山头被亡神炸毁。巨石呼啸着乱飞,澎鱼龙被石块砸了数下,再也维持不得,就此坠落。

    辛瑞、利歌慌忙站起,见澎鱼龙已变回人形。利歌一筹莫展,道:“只能躲进山里了!”

    蓦然间,一道人影赶至,手中有一大环,将四人一齐圈住,随后雾气升腾,一晃眼,他们竟已不在原处。

    利歌隐约感到某处地震,又被亡神摧毁,他心下骇然:“这就像被鸿钧阵追杀一般,我们如何逃脱的?”四下一望,见他们已在阴影境地,亡魂气息减弱了许多。

    那救命恩人说道:“好险,好险,终于赶上了。”

    利歌听出她声音,愕然道:“慧彼明?”

    来者掀开布帽,揭了面罩,露出丽色,正是那慧彼明。澎鱼龙奇道:“你....为何你会....救咱们?你不是笑屠的手下么?”

    慧彼明“嘘”了一声,道:“不许再提他的名字,说多了他会知道。”

    辛瑞道:“多谢你救命之恩,但我们实在不解,你如何能违抗....那东西的心意?”

    慧彼明道:“他可不是什么东西。”蓦然一笑,道:“是啊,他真不是东西,哈哈,骂得好!”

    利歌说道:“你已能抵挡他的操纵了?”

    慧彼明点头道:“还得多谢你啦,髓行姐姐死后,我发觉他对我的控制弱了不少。或许是我...恨透了他,又或许是髓行以她的性命,暗暗助我解脱。我眼下已能维持清醒,至少不再对他死心塌地了。”

    利歌想起万夜皇,道:“不错,义兄失手害死秦桑夫人之后,非但不听将首命令,反而起了复仇之心。慧姑娘,你实则对你姐姐感情极深,对么?”

    慧彼明眼睛一红,道:“哪有此事?只不过我与她是双胞胎,笑屠害苦了她,令我感触无限而已。”

    澎鱼龙叹道:“你来的可当真凑巧,也真亏你恰巧就在山地里,不然咱们可都被炸成泥灰了。”

    慧彼明嗤笑道:“谁说是巧合?是我探听得知拜登要对付你们,又料定‘皇上’你能脱困,我算准了你们逃亡的方向,早就等候在这儿的。”

    利歌奇道:“你算定我们在这时会被亡神击落?”

    慧彼明摇头道:“我只是想你们路过时,招呼你们带我走罢了,我根本不知那雕像有这等毁天灭地的本事。”她晃了晃手中事物,道:“这阴阳穿梭环是阴间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当年我从那个傻小子潘郎那儿偷来的。也是你们命大,那一刻恰巧天明。”

    利歌朝慧彼明深深鞠躬,道:“姑娘相救之恩,我等感激不尽。还请姑娘随我们回万夜国,再做打算如何?”

    慧彼明道:“算你识相,知道邀请本姑娘。我听说了你和孟行海在万夜国的消息,着实吓了一大跳呢。”

    利歌见她消息如此灵通,心下钦佩,道:“拜登失了髓行与姑娘,便犹如盲了双眼、聋了双耳之人。”

    慧彼明道:“别多说了,那雕像本事大得很,我也不知它会不会追踪到阴影境地来。咱们速速启程,只要脱离了金刚狮子城的边界,笑屠那‘屠城邪眼’便烧不着咱们啦。”

五 钟声为谁鸣

    利歌迈出一步,蓦地立足未稳,辛瑞忙将他托起,道:“你再喝我的血,喝再多也没关系。”

    利歌柔声道:“辛儿,不必了,我过会儿就会自行好转。”

    慧彼明道:“你还是莫要运功疗伤,否则这伤只会越来越重。”

    辛瑞奇道:“这是为何?”

    慧彼明道:“被笑屠这屠城邪眼所伤之人,原本愈合之力会变作自伤之力,越是治伤,越是早死。”

    利歌心头一震,察觉确实如此。

    澎鱼龙道:“那可怎么办?”他的伤是为巨石所砸,辛瑞的伤也不重,但利歌与笑屠正面交锋,确为笑屠重创。

    慧彼明道:“亡神亲自杀人,通常必死无疑,你们能活到现在,已是天地间一桩奇事了。若你能活过三天,第四天这诅咒便会消失,只是这四天之内,万不可运功疗伤,连吸血都只能加速送命。”

    利歌苦笑道:“胆敢向亡神挑战之人,通常功力卓越,伤势愈合极快,但在笑屠面前却反而极为不利。”

    慧彼明道:“我曾想过该如何破解此招,若你也是巨巫,或是无形仙灵,又或者是三清上神,大不了立即自尽,反正他们灵魂无穷,可随时死而复生,否则便一点法子也没有。”

    利歌想了想,答道:“还有个办法,那就是莫被笑屠所伤。”

    慧彼明哈哈一笑,道:“确实是个办法,可却万万难以办到。”

    她施展妖法,招来四匹半鬼骏马,众人催马疾行。此地原先仍是金刚狮子城境内,但当下地势一马平川,并无阻碍。一天之后,澎鱼龙伤好了大半,道:“老子可以飞了。”

    慧彼明道:“很好,那就劳烦澎老哥了,啊!”她猛然大叫一声,像是被蝎子马蜂叮咬了一下。

    辛瑞道:“怎么了?”

    慧彼明神情痛苦,泪水簌簌而下,她道:“他.....知道是我救了你们。”

    辛瑞急道:“他正折磨你的心神么?”

    慧彼明摇头道:“我已有了抵挡之法,可....可他派人将我夙夜派的姑娘们...全都捉了。若我不回去,她们全都....全都会死的苦不堪言。”

    澎鱼龙怒道:“这王八蛋的拜登,怎能对弱女子动手?”

    利歌叹道:“拜登自视甚高,绝不会这么做。他先前与我过招时本可袭击大哥与辛儿,我若分心相护,必会露出破绽,但拜登并未如此。”

    慧彼明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利歌道:“不,他是堂堂正正的真恶人。”

    慧彼明道:“这倒也是,古往今来的开国皇帝,哪个是干干净净的?他只能算是盗亦有道罢了。”

    辛瑞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慧彼明对这群门人甚是疼爱,想到她们正遭受酷刑,当真心如刀割。她道:“我....非去救她们不可。”

    利歌微笑道:“不料心狠手辣的慧彼明,对自己门人却如此怜惜。”

    慧彼明怒道:“你还笑?亏你笑得出来!”

    利歌道:“不如等待三天,等三天一过,我随你一齐去救。到时把握可大得多了。”

    慧彼明喜道:“真的?”

    辛瑞道:“不错,正该如此才对。”

    利歌说道:“辛儿,你与大哥先回万夜国安顿下来,这件事我能处置。”

    澎鱼龙嚷道:“这怎么成?你可莫瞧不起老哥我,我功夫虽比不上你,可却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辛瑞思索再三,道:“不,大哥,他说得对,他们有阴阳穿梭环,若时机得当,能够全身而退。你我二人委实帮不上忙。”

    慧彼明笑吟吟地看着利歌,说道:“万夜皇,恕我直言,你这皇帝全不把自己性命当一回事儿,这可有些不像话啦。”

    利歌答道:“我初为离落国君王时,也是处处倒霉,后来还不是混得像模像样?况且姑娘这番大恩,我总是要报答才行。”

    众人商议已定,索性缓下行程,等利歌养好伤后再做打算。如此又过两日,利歌察觉伤势不再恶化,隐隐有好转迹象。他将此事告知另三人,三人尽皆欣喜。

    澎鱼龙道:“若要好得快些,赶紧喝老哥我一口血。”

    辛瑞道:“你血里全是酒味儿,还是喝我的好。”

    利歌说道:“都不用,我只需呼吸空气,便能将天地之息化为鲜血,补充可不必直接喝血稍慢。”

    澎鱼龙愕然道:“竟有这等好事?贤弟,这法子你可非得教我不可。”

    利歌叹道:“大哥要学,自然最好。其中功法倒也并不繁复,但古往今来,唯有寥寥数人能够办到。”于是说了口诀,此法至今唯有血盲、叶无归与利歌能用,谈何容易?澎鱼龙与辛瑞自然听得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豁然间,众人感到脚下大地轻微震动,似有大军接近。慧彼明大吃一惊,道:“他们追来了!是猩红骑!”

    辛瑞道:“他们怎知我们行踪?”

    慧彼明道:“莫非是我.....不可能,只要不说笑屠名字,他万万找不到我。”

    这时,众多铁骑的影子出现在后方天地交界之处,黑压压地,令人觉得心头沉重,呼吸艰难。

    澎鱼龙道:“先跑再说吧!随老子上天!”但听破空之声,头顶箭矢如雨般刺落。澎鱼龙回身出掌,辛瑞召出十二玉人阵,慧彼明挥动袖袍,总算将箭矢纷纷格开。那箭矢尖处涂着黑油,定有剧毒,如此状况,澎鱼龙若贸然腾空,徒然送死而已。

    利歌想起一事,叹息一声,道:“我中了笑屠的邪法,未能治愈,焉能逃得过他的耳目?可我偏偏未想起此节。”

    慧彼明道:“你何时能够痊愈?”

    利歌自知还需调养一个时辰,但仍说道:“不必等了,我这就杀进去,你们速速远走。”

    慧彼明道:“那是猩红铁骑精英,数万人全是拜登精挑细选的神龙骑亡魂,并无一个活人,你吸不了血。”

    利歌道:“无需多言,还不快离开!”

    猩红骑中传来拜登笑声,听来犹在耳边,他道:“万夜皇,既然孤身来此,又何必急着走?我也不倚仗人多,你我单打独斗,决一胜负如何?慧彼明,你夙夜派的众多女子,可都盼着见你一面。”

    慧彼明大声道:“拜登,你自诩英雄人物,为何折磨毫无抗拒之力的弱女子?”

    拜登笑道:“好一个弱女子,慧彼明,你夙夜派多年来杀人不少,手段比我军中武士可狠辣的多,有何颜面自称弱女子?不过你放心,我只将她们带到此处,她们伤得倒也不惨。”

    利歌见猩红骑身上龙火猛烈,好似一团燃山的大火正烧向此处。他听说龙国军团有一门‘风火神龙行’的战场武学,若众多神龙骑一齐冲锋,龙火相互激发,霎时可提速数倍,勇不可当。千余年前,他们正是凭借此功,才能杀得了神功盖世的灵阳仙。利歌别无他法,心想:“事到如今,唯有一拼了!义兄能独自歼灭二十万大军,我也未必不能。”

    但此时此刻,局面与万夜皇所面对的截然不同。当时狱万的军队远不如拜登的精锐,军中并无拜登这等势均力敌的高手,而万夜皇也不似利歌这般重伤未愈。利歌双目注视敌人,渐渐心神宁定,浑然忘我,他一扬手,炎帝剑出现在掌心,身上银光流转,冰皇甲笼罩身躯。

    顷刻间,猩红骑已将众人包围,当中空出半径百丈的圈子。利歌见夙夜派众女子被绳索绑住,骑在马背上。骑兵将她们一拽,她们尖叫着掉落在地。

    拜登翻身下马,走向利歌,笑道:“前朝的万夜皇胜了我半招,救走了秦桑,今朝的万夜皇又怎么样?是强胜前人呢?还是有辱先贤?”

    利歌朗声道:“好,既然你要单独对决,我自然奉陪。若我胜过了你,这些夙夜派的女子,还请你尽数释放。”他知道这数百年来,拜登纵横无敌,在猩红铁骑中威望至高无上,但上一次他几乎丧命于青阳教之手,未免令他名声受损,眼下难得有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故急需独自战胜利歌,再度竖立威名。

    拜登点头道:“我答允了。”又对所有猩红骑说道:“若他胜了我,你们便让开一条道,让他们离去,不得阻拦。”众猩红骑闻言轰动,齐声答道:“大帝有命,我等必遵。”

    拜登笑道:“万夜皇,放马过来吧。”此言一出,平原之上登时鸦雀无声。大军凝神观战,慧彼明等人紧张万分,人人都知道拜登几乎必胜无疑,猩红骑担心出了意外,而慧彼明等人则盼着利歌能另有奇计。

    利歌调动内息,化气为血,猛然胸口一痛,心想:“即使我完好无损,也未必能胜得了他,如今亡神那邪法仍未消失,我该如何与他相斗?”

    忽听万军之中一身长啸,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拜登身后。来者身穿红甲,盔上长角,拜登侧目看他,奇道:“钟鸣?你怎地来了?”

    利歌心头一震:“是钟鸣法王?”

    钟鸣除下头盔,大步走到利歌身前,利歌想起他对自己数度恩情,又想起此人离奇的身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钟鸣传音说道:“莫要抵抗!”重重一拳打在利歌腹部,利歌痛呼,口吐鲜血,跪地喘息。大军将士见利歌在钟鸣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爆发出响亮的喝彩声。

    钟鸣抓住利歌头发,将他提起,扔在一旁,冷笑道:“一个无能之辈而已,拜登,你要找人示威,也不能尽找些软柿子捏。”

    拜登神色阴森,答道:“我眼下用不着你,你给我退下。”

    钟鸣转过身来,摇头道:“他这血佛经练得不到家,如何配当什么万夜皇?拜登,他与你打的赌,由老子接下了。你若并非恃强凌弱之辈,敢不敢与我斗上一斗?”

六 血中闻绝音

    众将士听钟鸣公然向拜登挑战,尽皆大惊,一直以来,这钟鸣法王虽然桀骜不驯,独断专行,但唯独对拜登命令绝不敢违背,岂料此时竟公然向这位主子挑战。他们都知道钟鸣身手卓越,可到底卓越到怎般地步?谁也说不准,道不明。拜登大帝号称在阴间天下无敌,当世第一高手,又是否会与钟鸣决一胜负?

    拜登脸上如罩寒霜,神色间甚是困惑,他道:“你如何能违抗我?”

    钟鸣道:“那是很早的事,我也糊里糊涂,不知是何时已不太想听你指使了。”

    拜登轻笑一声,道:“真是失算,别人送的狗,终究不如自己养的狗。”

    钟鸣道:“狗本是野兽,你将人视作狗,终究会被反咬一口。”

    拜登道:“很好,你自认为犬类,我被咬上几口,又有何妨?”

    钟鸣摇头道:“你口舌倒也厉害,却为何一味不敢与我交手?”

    拜登双眉一皱,道:“我不敢?”

    钟鸣道:“话越多,胆儿越小。”

    拜登提高嗓音,仍喝道:“我不敢?”这句话震得数万人耳中震荡,心生惊恐之意,仿佛拜登的怒火正冲自己而来。

    钟鸣道:“你敢么?”

    骤然间,拜登一剑斩至,钟鸣手中多了一柄短斧,嗡地一声响,兵刃抵在一块儿,一股巨力以两人为中心,朝外扩散开去,站在前排之人抵挡不住,都摔了个屁股着地。

    拜登连出数剑,都被钟鸣挡住,两人皆力大无穷,功夫以沉重刚猛为主,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命中,皆令地面摇晃,声音震耳欲聋。大军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当中那圈子越扩越大。利歌心想:“这两人的功力竟都与义兄、师父旗鼓相当,招式也使得恰到好处。若换做是我无伤,对上拜登,未必能做的比恩公更好。”

    不多时斗了百招,拜登剑上渐有一层紫雾,其形态虚无缥缈,千丝万缕,令人难以躲闪,防不胜防。钟鸣被这紫雾缠上,动作竟愈发迟缓,而拜登攻势则愈发迅速,片刻之后,已快如疾风烈火,却又隐秘得宛如鬼魅,连利歌也看得眼花缭乱。

    慧彼明急道:“这是英灵紫雾功!快躲开,不可与他硬拼,否则他会越来越快,你会越来越慢!”

    笑屠迷宫之中,多得是这等紫雾,本是由笑屠的些许魂魄凝聚为细小之物,发散于空中。当日夜交替之际,紫雾得存,若身在紫雾中之人,其魂魄受紫雾所害,立时便会化作尸妖。即使功力高深之辈能抵挡紫雾而不死,亦会行动受阻,身躯不便,而这紫雾窃取人魂,则会变得更浓更强,直至雾中人承受不住为止。拜登这英灵紫雾正是得自笑屠亲传。慧彼明久闻这门诡异绝伦的邪法,却不料拜登当真会使。

    忽然间,拜登一剑斜斩,钟鸣中招,剑锋从他左肩劈入,又从右肋破出。众将士见拜登竟将钟鸣一劈为二,一齐高声喝彩起来。辛瑞、澎鱼龙、慧彼明则同时大声尖叫。

    拜登痛骂一声,中了钟鸣一斧子,伤处喷血,流入钟鸣体内。两人旋即分开,钟鸣前冲追击拜登,一招横斩拜登肋部,拜登一闪,眨眼间已在数十丈外,他明明躲开这一击,但先前受伤处再度鲜血长流。众铁骑再看钟鸣,哪里有深受重伤的痕迹?他们不明所以,心下骇然。

    慧彼明甚是振奋,问道:“利歌,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的伤立时就好了?又为何拜登躲不开他的利斧?”

    利歌低声道:“他本就并未受伤,这是血佛经中至高的绝学,连我也远未练成。”

    他记得血佛经中记载:“血佛者,介乎生死之间,似存,似不存,若空,若不空。”说的是血佛经令修炼者介乎于生死之间,可同时存在与阴间阳间,敌人若从阴间袭击,他可霎时挪移至阳间,反之则立即逃至阴间,至此境界,只需一个念头,几可躲避世间任何猛攻。

    而经中又云:“敌之血,宛如回响,余音不绝,弥留不散,可令其反复,则事半功倍。”意思是敌人血液中亦有记忆,一旦伤了敌人,令其流血,则惧意弥留在血液之中。运用血佛经,此后每一次出招,无论是否命中,皆可令敌人同一伤处受损,反复多次,那记忆方才消退。敌人决计无法逃脱这追魂攻势,亦无法将其抵消。

    慧彼明听他所言,又惊又喜,道:“钟鸣法王竟如此了得?那他岂不是世间再无敌手?”

    利歌心想:“若是恩公真气无限,拜登绝不是他的对手,但这‘阴阳一空’与‘血音回响’对自身消耗也是极大,非得速战速决不可。”

    此时,钟鸣已牢牢占据上风,拜登朝钟鸣出招,万万打他不着。而钟鸣以血音回响反复命中拜登,令他右臂几乎残废。拜登连施展紫气夺命掌与英灵紫雾功,却难有半点成效。大军众将见拜登如此狼狈,自也惊惶震动,但猩红骑军纪严厉,若不得拜登下令,谁也不敢上前相助。

    钟鸣大喝一声,蓦然变招,身子圈转,斧上剑气化作狂风,拜登躲闪不开,一咬牙,身上罩着一层紫气,被狂风卷入,那紫气转眼被破,他刹那间多处受伤,鲜血飞洒。钟鸣再使血音回响,斧子如疾风骤雨一般,拜登朝后退,却又有何用?登时身中百招,他“啊”地惨叫,双臂离体,喉咙开了个口子,他脑袋几乎被斩,只留下一层肉皮粘在脖子上。

    慧彼明、辛瑞、澎鱼龙大喜过望,欢呼雀跃——这拜登几乎身首异处,他受了这等重创,就算不死,也非好好养上数十日不可,而且经此一役,他在军中威望大减,更自知不是钟鸣对手,只怕再无胆量来攻打万夜国了。

    钟鸣目现寒光,长长呼出一口气,对一猩红骑将领喝道:“还不退兵?”那将领不知所措,坐骑受惊,飞身扬蹄,连退数步。

    突然间,那断首的拜登又扑向钟鸣。钟鸣一皱眉,反击一斧,拜登身上所有伤口处同时中斩,但却出现异状,他双臂长齐,脑袋归位,所有伤口即刻痊愈。钟鸣身子一震,神色痛苦,身上鲜血流淌。

    慧彼明吓得脸色惨白,道:“他为何.....”

    利歌深感困惑,也心生悚惧:“为何恩公重伤了拜登,反而....啊!这是笑屠的法术,正如他逆转了我治愈之能,这一回是逆转了拜登受创之能!且这法术更将拜登所受伤势返还给恩公,恩公无法以‘阴阳一空’躲闪!”

    拜登哈哈大笑,道:“青阳教未杀死我,反而助我练成了这功夫!钟鸣,你不是我对手了!”使紫气夺命功,身上笼罩紫球,冲向钟鸣,重剑狠斩。钟鸣挡了数剑,再使出血音回响,但对拜登而言,受伤等若治伤,反而越战越勇,钟鸣伤敌等于自伤,无奈之下,不再出手,不断用阴阳一空逃避,两人胜负之数再次颠倒,拜登已立于不败之地。

    慧彼明彷徨无措,道:“怎么办?”

    到此刻,钟鸣与拜登激战数千招,利歌潜运内力,发觉伤势早已全数复原,他心下急思对策:“如今唯有不顾约定,以二敌一,可也伤不得拜登分毫。他这逆伤之术难道竟无半点破绽?就算我们胜不了他,但想要脱困,倒也不难。”

    钟鸣似察觉到利歌想法,朝他看了一眼,眼神坚定,示意利歌莫要插手。利歌身子一颤,心想:“他还有取胜之道?”

    拜登使英灵紫雾之法,紫雾缭绕,剑锋纵横,已快的无影无形,钟鸣不再运阴阳一空,一柄斧子舞得密不透风,也是迅速至极,可毕竟挡不住拜登这等神速,拜登笑道:“你真气已尽,我也已尽兴了!好敌手,好敌手,若非笑屠眷顾,我胜不了你,千年以来,我所遇强敌,数你第一!”说到那最后一字,拜登一剑上挑,一道紫芒直冲云霄,钟鸣胸口处鲜血如洪水泛滥,狂喷不止。

    利歌喊道:“恩公!”慧彼明、辛瑞、澎鱼龙也皆惊恐万分。

    钟鸣掩住伤口,惨然一笑,道:“罢了,是老子输了。老子这条命不要也罢,你放了他们如何!”

    拜登道:“你必死无疑,他们也休想活命!”他朝利歌望来,冷笑道:“万夜皇,我知道你伤势已复,你纵然逃得掉,可其余人却非留下不可。又或者我可放了他们,只需你自行了断。”

    钟鸣叹道:“老子就知道你不好说话,你以弱小要挟这孩子,老子也唯有奉陪到底了。”

    此言一出,场中数万人耳中皆听到极响亮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咚咚嗡嗡,心跳声宛如擂鼓,宛如雷声,须臾间就仿佛漫天亿万大钟一同鸣响。

    拜登脸色剧变,怒道:“你这又是什么功夫?”

    钟鸣笑道:“血音回响,宛如钟鸣!这是血佛经的压箱底功夫了!”

    拜登眼睛一眨,只见眼前又多出一个钟鸣来,他惊异无比,又听所有将士全数大叫大嚷。他看到战场上出现了千千万万个钟鸣,皆身负重伤,遍体染血,但每一个皆狰狞而笑,全无惧色,令人毛骨悚然,心胆皆颤。

    忽然,千万钟鸣挥出斧子,大军陷入恐慌,豁然间人仰马翻,落地就跑。拜登心想:“是血液中的惧意,生出幻觉,吓破了他们的胆子?”但眼前那钟鸣无比真实,令他不得不挡。十招之后,他将那幻觉击破,惊觉非但利歌等人已然不见,连夙夜派的一众女子也已不知去向。

七 先祖得永生

    利歌将钟鸣背负在后,化作一道血流,众人皆被他裹在其中,足下不停,飞速前行。不久之后,天将日暮,慧彼明道:“可以回阴间了。”

    夙夜派一老妇四下张看,道:“这里正是万夜国境内,已经快到冈州。”

    慧彼明喜道:“那就好!”取出阴阳穿梭环,众人一阵恍惚,回到阴间,前方天色黑暗,气候低沉,山谷幽远,绿树成海,不知为何,他们见到这阴间,反而有说不尽的喜悦。

    利歌将钟鸣安置在草地上,见他伤势虽重,却并非无可施救。他运血佛经,手指点入钟鸣太乙、神藏二穴,以他此时功力,足以令濒死之人重生,但钟鸣摇了摇头,道:“不必救我,越治....伤越重。”

    利歌颤声道:“是笑屠的毒咒?”

    钟鸣笑道:“不是,我血佛经....还差一口气,不能尽情施展....‘阴阳一空’与‘血音回响’,如今运用过度,已无法...回头了。”

    利歌想起生平亲朋好友之死,霎时只觉天寒地冻,浑身冰冷,他道:“前辈,我真不知....都是我连累了你。”

    钟鸣看了眼众人,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对利歌说。”

    辛瑞等人点了点头,立时散去,慧彼明道:“两位大侠,还请长话短说,追兵可不等人。”

    利歌瞪她一眼,慧彼明噘嘴蹙眉,飘然走远。

    钟鸣猛然伸手,捧住利歌脸颊,将利歌拉至近处,利歌并不用力,任由他看着。

    钟鸣笑道:“你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真的,尤其是这眼泪汪汪的神态。”

    利歌问道:“您认识....我娘?”

    钟鸣道:“你很聪明,定然早已猜出来了,我原本不叫什么钟鸣,而叫利楚,是你们离落国的....老祖宗。”

    利歌道:“是啊,我早就知道,可阴差阳错,一直不曾问你。”

    钟鸣咳出血来,他道:“我还是...亲自告诉你吧,终究还是我说出来为好,不然....我总是心里不安。”

    他悄然坐直身子,身形挺拔,就好似一只暮年的雄狮,他道:“我和....李耳,我们二人....为了保护骨地长城不受阴影侵袭,进入了漆黑骨地,这段旧事你总听...听过了?”

    利歌说道:“离落国人,哪个不清楚此事?可李耳却说你死在了漆黑骨地里,谁知你非但活着,而且....”

    钟鸣笑道:“成了...血族?我会告诉你真相,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我们非但行走于生死之间,更进入了阴间,抵达了.....血夜谷之外,遇上了...秦桑夫人。”

    利歌问道:“你也是夫人的弟子?”

    钟鸣痛地深深呼吸,道:“李耳....他绝非简单的迷雾师,此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太上神君,是迷雾师的主人,是三清之一的化身。他看似糊里糊涂,疯狂着魔,可其实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利歌心头巨震,想起李耳的种种作为,又满腹疑惑,道:“你说他是三清化身?”

    钟鸣道:“是,在血夜谷外,他突然显露真身,重创了我,并在我脑中立下了一个念头。他要我....要我习得血佛经,在此等着....等着有缘人,等着我的后裔.....前来找我。他那时不再是李耳,神智皆非,而是....天地的主神,我....哈哈....我违抗不得,在我今后数百年的岁月里,这念头一直催促我活着,活着...等待着...

    不急,不急,我先说说习武的事,那时,秦桑夫人还未被封在谷中。她找到了我,品尝了我的血,我那血被李耳....被太上神君动了手脚,令秦桑夫人异常喜爱,她...留我性命,并让我在她谷中学艺。”

    利歌说道:“你实则是万夜皇的师兄?可秦桑夫人并不会血佛经。”

    钟鸣道:“我比叶无归早入谷十余年,学艺时并未遇上他。不错,夫人教的是泣灵经,所以我学....学不会,学的似是而非,我学着她教的经文,可脑中却自行浮现另一篇经文,我深知夫人严厉,未经她许可,弟子不得异想天开的自创武学,以免误了...修为,所以偷偷摸摸将那新经文记下之后,藏在我屋中床下。我本该将那经文毁了,可又觉得未免太过可惜。”

    利歌陡然间明白过来,道:“你或许是血盲传授血佛经的那位僧人转世,所以你才能自创血佛经!”

    钟鸣笑骂道:“滚这狗娘养的转世,老子生平最恨转世!老子不是旁人的后世,便是自己的第一世!”

    利歌道:“先祖说的是,孩儿始终看不破这转世迷局,心境实远不及先祖豁达。”

    钟鸣又道:“我向同门试演功夫,血佛经....威力极强,又与泣灵经甚是相似,他们嫉妒我,仍起了疑心,便偷闯入我屋中,找出了那本经书,以此要挟我,要我臣服于他们。我一怒之下,重伤了数人,事情终于闹到了夫人那里。夫人看了血佛经,当场将其撕毁,又依照门规,吸干了我的血,将我扔至山谷之外等死。

    我并未死去,是笑屠救了我,他对我的身世颇感兴趣,又或许他想要找另一位强者为奴。我醒来时,已在笑屠的迷宫中,他在我心中下了咒,令我永远无法违背他与拜登。我....是离落国的英雄,是大名鼎鼎的夜离人,现在却是活尸的手下,亡神的奴仆,真...他奶奶的世事无常。

    但李耳先于他们对我下咒,我知道自己的使命,在哪儿等着不是等?我一边习练血佛经,一边替拜登他们卖命,一边等我的后裔,等着李耳预言的命运找上我。

    我等了很久很久,直至等来了你娘利修衣。”

    利歌想起母亲,又是一阵心酸,他道:“我娘?”

    钟鸣笑道:“她....哈哈.....你猜怎么着?她是我姐姐的转世,是离落国立国的那位女国君、女英雄,我一瞧见她便看出来,他妈的,转世这里头大有门道,如果你盼着遇上转世的亲人,老天爷偏不让你如愿,可若你无意找寻某人,老天爷便让她自行跑到你面前。”

    利歌稍稍一想,也不禁哭笑不得:“我娘才是‘英雄王’转世?我爹爹和英雄王转世生下了我?然后我又自称为英雄王?这位英雄王的转世却跑到漆黑骨地,与夜离人利楚重逢了?先祖说得对,这转世重生当真乱七八糟。”

    钟鸣道:“利修衣正是李耳要我等待的第一个人,我见到她时,当夜便做起了梦,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那时,拜登为了渗透离落国,便将你娘诱入了拜登教,你娘想学些奇妙本事,得些了不起的宝贝,倒也来者不拒。她为人闲不住,四处嗅探隐秘,我暗中保护你娘,否则她绝无法活着逃离金刚狮子城。

    我暗中将混有血佛经的血注入你娘体内,随后送她返回离落国,只要她与离落国王室血脉结合产子,那个孩子,命中注定将与我在此重逢,助我完成宿命的最后一段路。”

    利歌握着钟鸣的手,感到他在发颤,又或许这颤抖来自与利歌本身,他道:“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我之所以杀了我娘,成为撕裂血魔,也在李耳与你的计算之内?”

    钟鸣道:“太上老君,神算莫测,前后百年尽在其掌握之中,我纵然饱受其苦,却也不得不佩服他这番远见。又过了许久,你抵达骨地长城,我特意去见了你一面,终于确信无疑,那个能助我最终解脱之人,正是你这小国主。”

    利歌暗忖:“难道李耳也预见了血盲的意图?”

    钟鸣叹道:“疯魔屠城这件事,是你在幕后捣鬼,对不对?”

    利歌无可隐瞒,垂首道:“我只是想用青阳教对付拜登。”

    钟鸣道:“我替笑屠、拜登卖命,这辈子杀了无数无辜之人,也吸了不少活人鲜血。我...本以为永远也无法逃离他们掌控,但这场浩劫令拜登几乎丧命,笑屠费了极大的心血,才令拜登存活下来。我趁此良机,终于...清醒,一点点挣脱了....他们套在老子头上的锁链。你无意中救了我,所以我今天才能救了你,一切因果关联,此刻想来,真是清晰极了。”

    他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神色懒洋洋的,不再显得阴沉疏远,反而甚是亲切,他道:“你其实....是我的孩儿,你那爹爹只给了你一个空壳,是我的血在你体内流淌。他奶奶的,我姐姐的转世替我生了个小怪物,我为何这般高兴?”

    利歌顷刻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手臂用力,想要摆脱钟鸣,但钟鸣用尽最后的力气,令利歌无法躲开。

    钟鸣哽咽道:“孩子,我害苦了你的一生,你莫要怪我,我也是生不由己。我欠你的,此刻统统还你。”

    他一掌刺破了自己胸口,挖出自己心脏,呈给利歌,利歌双目牢牢定在那心脏上,看着它跳动,无法挪开半寸,就像万年前遇上活尸的僧人。

    蓦然间,那心脏化作鲜血,流入利歌口中,钟鸣一生的景象飞快地掠过利歌眼前。钟鸣脸上犹带笑容,但身子已然僵硬。利歌紧紧抱着钟鸣的尸身,闭上眼,泪水流下,可很快就干了。

    数千次的轮回,近万年的布局,终于有了结果。

    血之绝学至此大成,活尸之祖就此重生。

八 夜帝遇狮皇

    利歌将额头贴住利楚额头,向着他又一位离世的亲人,低声唱起离落国的英雄曲。当一曲唱罢,他将利楚尸首烧成灰烬,并坚信这饱受折磨的灵魂终能释怀,进入轮回,忘记前世的一切。

    背后听见慧彼明轻轻叹了口气,道:“钟鸣法王终究还是去了。”

    利歌答道:“是,但他临终前将功力全传给了我。”

    慧彼明道:“那你能胜过拜登么?”

    利歌笑了笑,说道:“还是先出发吧。”

    慧彼明于是招呼众人,澎鱼龙道:“离冈州不远,还是让老子一口气飞过去。”

    辛瑞忽然惊呼道:“是巨蛇像!”

    只见二十里外,群山之间有个巨大的影子正移动着,再高的山峰与之相比,也有如侏儒矮人,但这影子从山间挤过,比之山风更轻更柔,竟似连树叶都不曾碰落。

    慧彼明道:“糟了,不可让它知道我们在这儿,否则屠城邪眼便要打过来啦!”

    利歌双臂张开,背后鲜血流淌,好似长长的披风,那披风又将众人卷住,随后他施展身法,好似一道火光,向冈州方向疾去。

    巨蛇像登时察觉,双目发出真气。利歌随手一点,将那真气在半途拦截。巨蛇像“嘶嘶”发声,复又连使“屠城邪眼”,但被利歌一一挡下。

    众人见了两者斗力时,令天地动荡,摧山拔林,这身神通着实惊世骇俗,心下又是害怕,又是欣喜。辛瑞道:“你终于能与巨巫抗衡了?”

    利歌说道:“他离了自己地界,法力减弱,而我又强了一些,此消彼长,才能有此局面。”

    慧彼明道:“但笑屠法术绝不单单这屠城邪眼,咱们还需小心!”

    利歌猛然加速,少时已过十里,那巨蛇像似乎被他甩开,不再以邪眼追击。

    再行了一个时辰,见到村落农田,又行不远,城墙已在眼前。城楼上守将见他们从狮国方向来,喊道:“来者何人?”

    利歌说道:“我是新万夜皇,速速开门放行!”

    那守将“哈”地一笑,道:“真是信口胡言,你若是万夜皇,我就是....”话未说完,忽然多了个心眼,仔细去看,险些吓丢了魂,总算身怀急智,喊道:“....我就是你....你的乖儿亲孙,忠臣良将!”

    慧彼明格格笑道:“好一个谋士,话改得倒挺快!”

    这守将也是秦桑大会时的一位男爵,叫做刘林,认得利歌,忙命人开了城门,利歌等人入内。刘林率满城将士跪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辛瑞与澎鱼龙面面相觑,不料利歌这皇帝居然货真价实,威望极高,排场极大。

    利歌说道:“狮国兵马由拜登亲自统领,即将卷土重来。”

    刘林吓出一身血汗,抬头道:“拜....拜登亲自.....”

    利歌点头道:“不错,他们就快到了。你传令下去,命城中将士维持治安,无论出现何等状况,皆不可生出**。”

    刘林见利歌胸有成竹的模样,有心一显勇气,若能令龙颜大悦,将来说不定能被封个侯爵当当。他道:“皇上,城中有五万勇士,可供驱使,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等各个儿誓死拼杀,绝不后退!”

    利歌答道:“不必了,你们都远离城墙,以免受到波及。”

    慧彼明道:“你要单打独斗?”

    利歌点头道:“冈州是万夜帝国境内,也是将首迷宫的领域。在此对付拜登,胜算最大。”

    正说话间,城墙上吹响号角,有探子来报:“皇上,敌人来了!”

    到此刻,不必他说,人人都已看的明白,吓得筋麻骨软,连逃的力气都没了。只见那通天彻地的巨蛇像抬起脑袋,眸中闪着奸邪光芒,嘴角咧开,似在微笑,口中蛇信伸缩微颤,而在巨蛇像之下,拜登的十万猩红骑大军疾驰在前。

    澎鱼龙骂道:“他奶奶的,他们是想总攻!”

    利歌蓦然飘下城楼,刘林惨声道:“皇上!皇上!不可莽撞!来人,开门迎敌...”最后一句尚未说完,辛瑞挥手拦住他,道:“相信利歌,莫要擅作主张。”刘林见她把皇上叫得亲热,猜她正是皇妃,忙不迭答道:“是,是,小人遵命。”

    猩红骑见利歌出城,霎时停在离城墙五里远处,拜登策马上前,与利歌皆走向对方。两人在相隔十丈处停下,大风呜呜呼啸,吹起两人披风长发,偶然间,烟尘浮动,掠过两人脚边,除此之外,战场上一片死寂,人人都屏息观望这两人。

    拜登道:“钟鸣呢?”

    利歌说道:“他已进入轮回之中。”

    拜登叹道:“他跟随我许久,是一条不错的忠犬,但忠犬若是不忠,下场也唯有死路一条。”

    利歌仰望着巨蛇像,道:“阁下何尝不是笑屠的忠犬?”

    拜登表情麻木,道:“笑屠是阴间的意志,是世界的魂魄,我忠于笑屠,便是为国为民,为阴间万灵。”

    利歌答道:“钟鸣他摆脱了笑屠的奴役,在最后时刻,他是为自己的意志而战,死后并无遗憾,因为他最终战胜了笑屠。你倚仗笑屠取胜,为何还有脸得意洋洋,自吹自擂?”

    拜登说道:“成王败寇,他毕竟输了。”

    利歌道:“不错,成王败寇,他之所以输,是为了让我能赢。”

    拜登目光如炬,若有所悟,道:“他让你吸光了他的血?”

    利歌点头以答。

    拜登道:“在我逆殇大法面前,你功力再深,又有何用?”

    刹那间,拜登遍体巨颤,胸口破开数个大洞,“啊”地一声,飞出一里之远,他急运逆殇大法,伤势复原大半,但利歌此时不再追击,自身并未受损。冈州城众人谁也没看清利歌出手,却知道拜登吃了大亏,惊讶之余,仍欢天喜地般大声喝彩。

    拜登喝道:“如蚊子咬了几口,又有何用?”长剑出鞘,浑身散发紫雾,在这紫雾之中,敌人速度骤降,拜登速度骤增,是他专练成对付万夜皇神速的绝技。他借着紫雾,一剑朝利歌斩去,利歌骤然退后,拜登笑了一声,快步追击,剑招神出鬼没,奇异难测。

    但利歌此刻已习得秦桑、叶无归、钟鸣、不乐法衣的全部武学,集各家之长,融血盲千万年武学智慧于一身,拜登剑法虽奇,紫雾虽强,但对他而言已算不得什么。他施展“阴阳一空”之法,将拜登攻势一一化解,拜登攻速增长,但始终比利歌慢了一些,若非他的逆殇大法难以破解,利歌早已将他击败。

    那紫雾笼罩战场,谁也看不清其中发生何事。辛瑞心里捏了一把汗,心想:“若是孟行海在此,利歌也不必孤军奋战了。”

    拜登喝地一声大叫,巨剑劈下,大地塌陷,一道剑气直冲城墙而来。利歌身形一晃,赶在剑气之先,剑刃振动,手臂一扬,将拜登剑气弹回,拜登中招受伤,当即自愈,但由于这剑气本就来自于他自身,也无法伤及利歌。

    拜登道:“你避而不战,只耍这些花样,还不是怕了我?”说话间使出紫气夺命功,欲将利歌罩住,但利歌快如闪电,他尚不及抬手,利歌早已远远躲开。

    利歌笑道:“我有的是时间,咱俩慢慢耗着,倒也不必急于分出胜负。”

    拜登道:“你吸了钟鸣鲜血,却没他的胆量么?”

    利歌道:“我确实需得小心一些,毕竟胜了你之后,还要剥那条蛇像的皮,那可比对付你麻烦的多。”

    他绕了个大圈,一脚踢中拜登后背,拜登并未受伤,却跌出了紫雾,拜登急忙运功,紫雾再度扩散,但利歌又一次逃往别处。他将拜登打得飞来飞去,东摔西倒,总落在紫雾之外,冈州城守将见拜登如此狼狈,皆大声哄笑。而猩红骑则只觉忐忑不安,大丢颜面。利歌气力使得巧妙,令拜登毫发无损,他想要反震,却也无人可反。

    拜登沉住气,心想:“他吸食紫雾已久,纵然真气足以抵挡,但只要我中他一剑,必然伤得了他的魂魄!”

    突然间,空中两道电光绽放,射向利歌,这电光来的太快,利歌身法再如何也难以躲闪,原来笑屠听利歌言语中满是轻视之意,又将拜登戏弄得一筹莫展,心中怒意爆发,亲自袭来。

    殊不知利歌等的正是此刻,他在半空转身,血盲毕生功力聚于掌心,手掌一转一切,将那电光方向折转,飞往拜登。拜登大惊,使出紫气夺命功自保,战场上火焰骤升,腾起百丈之高,城墙受此波及,霎时遍布裂缝,辛瑞等人险些从城墙上跌落。

    拜登由火光中现身,口中流血,神色骇然。利歌笑道:“逆殇大法,遇上屠城邪眼,又会怎样?是否会逆逆得正?”

    拜登稍稍一试,大惊失色:“糟了,我这逆殇大法被屠城邪眼所破!”利歌运血音回响,再使血魔神速,顷刻间刺中拜登数百剑,拜登鲜血长流,哇哇惨叫,摔倒在地。他伤得极惨,若换做秽留、狱万等人,早成了肉泥,但拜登功力深厚异常,纵然血肉模糊,倒也并未当场毙命。

    利歌仍要追击,但笑屠口中喷出一口毒液,地上登时出现一片毒沼,毒雾漫漫,遮蔽前路,利歌心中一凛,生怕有异,倒也不敢跃过沼泽,追杀拜登。

    笑屠发出嘶嘶的蛇音,目光大怒欲狂。万夜国众人见状,无不颤栗。但过了片刻,那巨蛇像,连同拜登与十万大军一齐,蓦然间消失无踪,好似在众目睽睽之下蒸发了一般。

九 仙女送花篮

    瑶花河下起了雨,河面上泛起涟漪,水纹扩散,消失后复又重现,一次一次的,似永不断绝,河上漂着的花受了惊扰,纷纷远去。

    玫瑰心中思绪纷纷,又看了会儿雨景,转了个身,离了河畔,走向大屋。

    推开屋门,收起雨伞,任水滴淌了一地。屋中各处点着烛火,已经站满了人。牡丹与木菀心忙向她招手,传音说道:“快来!快来!”

    玫瑰吐吐舌头,蹑手蹑脚地跑到人群中。她环顾四周,见孟缘会独自站在角落,她目光低垂,脸上表情波澜不惊,似乎不想理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理睬。

    若梦道:“人齐了,从此刻起,不得再出声喧哗。”

    在若梦仙子面前,有一矮柱,矮柱上放着一木行大神龙的雕像,若梦向那雕像跪下,其余人随她跪地。若梦简述了这一年来瑶花河与世间所遭遇的诸般事宜,并简述了众弟子武学进境、功德事迹。

    那木雕闪着绿光,似是活着的元灵。等若梦仙子说完,绿光便逝去不见。

    玫瑰心想:“咱们的耳目只在露夏国内打探,这远远不够。露夏朝还算太平,可露夏朝之外呢?谁知道妖界在做什么手脚?”

    若梦仙子默然许久,站起身来,道:“桃潭,湘田,玫瑰,缘会,牡丹。”

    那五人齐声道:“是,师父!”走到她身边。

    若梦仙子道:“桃潭,东西已经备好,你带着四位师妹送去吧,千万小心,此行不容有失。”

    桃潭是本门的大师姐,剑法内力皆已得本门精要,样貌约三十岁年纪,姿色出众,衣着精致。她道:“是,师父。”

    玫瑰奇道:“师父,送什么东西?送到哪儿去?徒儿无知,还请师父明示。”

    若梦仙子笑了笑,道:“桃潭,你带她去瞧瞧。”

    桃潭道:“是,四位师妹,请随我来。”

    木菀心与玫瑰、牡丹几乎形影不离,见自己被晾在一旁,不禁担忧玫瑰安危。玫瑰察觉到她心思,向她眨了眨眼,木菀心这才好过了些。

    牡丹偷偷说道:“师父让咱们出去逛逛,这是一件好事啊。”她此时已然长大,出落得十分动人,不知为何,她睫毛中似有一丝薄雾,令人看不清她的双眼。

    玫瑰道:“是该出去走走,开开眼界也好。”

    湘田斥道:“你们两个窃窃私语什么?”她是门中第三弟子,掌管赏罚之事,对待门人最是严厉,奖赏少之又少,惩罚多多益善,玫瑰、木菀心、牡丹是新入门的,常常挨她叱骂,而缘会更遭受过她多次责打。

    牡丹道:“没什么,是些私密事。”

    湘田道:“准是动了春心,议论男人了,是不是?本门第一铁律,众弟子需守身如玉!即使嘴里说说,也需受二十下掌嘴之刑。”

    玫瑰笑道:“我俩倒没说,湘田师姐你可是老把男人挂在嘴边。”

    湘田大怒,道:“你胆敢反咬我一口!越来越没规矩了!”

    桃潭道:“别吵,我们到了。”

    她们走入村后的祠堂,来到一池潭水前,潭水上扶着一大箩筐,箩筐中是一朵朵奇异的花,花朵极大,皆完整无缺,毫无瑕疵,有红有蓝,有紫有白,玫瑰略略数了数,约有两百之多。

    她恭恭敬敬问道:“大师姐,这花是何物?”

    桃潭道:“这是翡翠花,通常生长在水底,由这鸿钧逝水给养,每十年开花一次。我们要将这翡翠花送往星网国的楚瑜洞,交给洞中的仙人。”

    缘会道:“交给他有什么用?”

    桃潭摇头道:“不必多问,且事关本门机密,谁也不许向外人泄露半点,否则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缘会淡淡一笑,道:“大师姐,你这般凶巴巴的,好伤人心。我这人脾气不好,终有一天会忍耐不住。”

    桃潭命玫瑰、缘会、牡丹将箩筐捞起,运功晾干了水,整整齐齐地一株株叠好,放入一个大花篮里,再运到河边,玫瑰见码头处停着那艘花船。桃潭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回去收拾行李,无需多少盘缠,更不得携带珠宝,只带十天的口粮。”

    玫瑰道:“十天之内,要从这儿赶到星网国,这可太赶了吧。”

    湘田喝道:“玫瑰!就你话多!你自恃受师父宠爱,便目无尊长了么?”

    玫瑰苦笑道:“好好好,我不说啦,不说还不成么?”

    桃潭道:“玫瑰,你莫嫌师姐对你严,我们瑶花河门规严厉,绝不容丝毫疏漏,你们四个新来的性子轻浮,是该从严管教才是。”

    牡丹道:“咱们哪里轻浮了?真是欲加...”玫瑰忙掩住她的嘴,又拉着缘会,朝两位师姐鞠了一躬,走向村子。

    途中,缘会冷笑道:“姐姐,她们武功未必胜得过你,因此嫉妒了,又见你们三人总在一块儿,心下忌惮,变着法儿刁难你们。”

    玫瑰哈哈笑道:“她们以为这是皇宫大内,须得拉帮结派,争宠上位么?”

    牡丹道:“难怪缘会你不理咱们,原来是怕遭报复。”

    缘会叹了口气,道:“女人,麻烦。”

    牡丹又道:“你难道不是女人?”

    缘会皱了皱眉,懒得回答,往自己住处去了。

    玫瑰匆匆收拾妥当,赶到河边,众人跳上了船,船沉入河底,过了半天,又从某处海上浮现。

    上了岸后,玫瑰四下辨认,不知身在何处。桃潭道:“是在长富坡,别看了。”

    玫瑰至今不知瑶花河到底在哪儿,但熟知东海盟大致地图,说道:“咱们已离露夏朝国境很远了。”

    桃潭笑道:“瑶花河出口众多,只需熟知法术,到达东海各国都很方便。”

    湘田道:“有些人自以为立了个不明不白的功劳,便是师父座下第一红人,哼哼,可还差得远呢。”

    桃潭白了她一眼,道:“不得多嘴!”湘田一愣,忙低下脑袋,但神色甚是不快。

    瑶花河一派门人也都知道些木行道法,当即各自施展,招来坐骑,唤作‘流马’,乃是木行元灵,在山间林里骑行了大半天,至傍晚时,到了一处客栈,名曰“王程”。五人不能穿瑶花河打扮示人,遂找一处花草浓密之地,换上寻常武人劲装。

    忽然间,只听树上咕噜一声,竟有人悄悄吞咽口水。玫瑰一抬头,见一棵大树上似藏着一个人影。她是军人出生,自来不拘小节,被人看了些肩颈肌肤,倒也并不生气。但湘田、桃潭登时大恨,湘田袖袍一拂,一枚红花飞出,那人“啊”地惨叫,从树上跌落,嘭地掉在落叶堆中。

    湘田一把将此人捉起,喝道:“哪儿来的淫贼?可是不要眼睛了?”但她一看此人面容,脸色稍稍和蔼了些,原来这是个极英俊的少年,鼻梁挺拔,双目温润,约十六岁年纪,穿一身樵夫衣衫。

    那少年喊道:“这可...这可真是冤枉,这位白脸小姑娘,是我先在树上,你们才来的,不然我爬上爬下,你们怎能听不到?”

    湘田一直自诩青春美貌,肌肤白皙,听他叫自己‘白脸小姑娘’,用词虽粗,可想来对她的容颜甚是倾慕。她这般一想,心中怒气全消,反而喜欢这少年俊美淳朴,眼光更是不错。

    只是在大师姐与小师妹面前,万不能忘形,她皱眉道:“是么?你叫什么名儿?”

    少年道:“我叫庞柴火,你叫我柴火哥哥就成。”

    湘田忍俊不禁,扑哧一笑,道:“我年纪比你大得多了,怎地叫你哥哥?”

    庞柴火道:“咦?你这般年少,这话不是骗人么?我爹爹说,女人越美,越爱骗人,这话果然没骗我。”

    湘田死死忍住笑容,道:“我...习练的是延年益寿的功夫,看来比实际年轻,你该叫我姐姐,若再胡说,我好好拿耳光扇你。”

    桃潭冷冷说道:“小子,你装什么糊涂?你中了本门红花镖,为何并未受伤?”

    庞柴火道:“啊,是那朵小红花?它打在我屁股上了,还好我屁股肉厚,只流了些血....”说罢他转过身,竟欲当场脱裤验伤。湘田叱道:“你给我滚开!”一脚飞踹,庞柴火“哎呦”惨叫,果然如皮球般滚走,又撞在了一棵梧桐树上。

    缘会道:“大师姐,你觉得怎样?要不要让他从此闭嘴?”

    桃潭喝道:“把你那江湖莽夫的一套收起来!我们从不滥杀无辜!”

    玫瑰道:“此人身法不弱,且竟能接住湘师姐的红花镖功夫,绝非凡俗之辈。他可能是敌人的奸细。”

    庞柴火盯着玫瑰,神情惊讶,喃喃道:“先前一位妹妹,已经....漂亮的不像话了,想不到这位妹妹,更是....更是....。”

    湘田闻言妒火中烧,但自知不及玫瑰美丽,只板着一张脸,双目悄悄在庞柴火与玫瑰之间打转。

    玫瑰对此言置若罔闻,等桃潭示下,桃潭摇头道:“我们并无敌人,但此子行偷窥之举,在世间各名门正派都是大忌,我们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吃些痛楚,再将他绑在此处,任他自生自灭好了。”

    庞柴火摆手道:“我并非偷窥,而确确实实是天降洪福....不对,天降灾祸,我本也不想看,可...我这辈子没见过女人换衣服,只想瞧瞧是怎般景色....”

    就在此时,又有人足踏树叶,朝此奔近。玫瑰、牡丹立即拔剑在手,却见是三个管家仆役模样之人,喊道:“少主!少主!”

十 神衣使者帮

    玫瑰暗忖:“少主?是这庞柴火么?”

    庞柴火惊慌失措,一个急冲,躲到湘田身后,以湘田的武功,本来万不会任人随意欺近,但她对这少年颇有好感,且有十足把握能制得住他,故并不阻拦。

    那三个汉子跑到此间,东张西望,道:“怪了,明明看到他的!”

    其中一管家打扮的老者朝瑶花河众女深深作揖,道:“诸位女侠,可曾见过一位少年来过此地?他或许是做樵夫打扮。”

    湘田感到背后那人瑟瑟发抖,面露微笑。玫瑰不答,静候桃潭处置。

    桃潭答道:“倒也确实见过,但还请告知我们,他是什么人物?”她此刻是江湖女侠客的身份,并非瑶花河的仙女,故而试着谈吐随便,用词平易,可总难掩一股超脱俗世的圣洁之气。

    老管家道:“他是我们家少主人,唉,老主人让他出来办事,增长些历练,开拓些眼界,可少主他年少不懂事,嫌咱们管他太多,花钱买了一位樵夫衣物,就这么跑了。”

    桃潭点点头,道:“多谢相告,小兄弟,你出来吧,莫要辜负你家中长辈期望。”

    湘田嘻嘻一笑,让开身子,那些管家仆役见那少年缩成一团,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道:“少爷啊少爷,你可真有本事,竟能令这些女侠替你遮掩。”

    牡丹道:“你们家少爷本事不小,哼,在树上尽看些不该看的。”

    那管家是个老江湖,一听便知这傻瓜少爷定然闯了祸,将众女子更衣景象瞧了去,此举纵然是无心,毕竟犯了武林大忌。此事说来不雅,他也不提,只说道:“少爷打扰了诸位休息,委实不该,他年幼无知,又是初犯,还请诸位见谅,这些小礼甚是粗陋,只不过我等出门在外,实无他物,求诸位女侠收下。”

    说话间,他左首仆役捧出一个大包袱,那包袱中有多个锦盒,他取出一个锦盒,其中是数个红宝石簪子,式样皆打造的精巧异常,管家拿着锦盒,双手捧着送到众女子面前。玫瑰出身高贵,又见多识广,稍稍一看,已知道这簪子价值不菲,每一根少说值五十两翡翠,这管家用以赔礼,非但显出其家门阔绰,更可谓诚意十足。

    桃潭摇头道:“心意领了,但礼物却不必。”说罢略一躬身,走向那客栈。玫瑰等人也不贪恋财物,跟随在桃潭身后。只听老管家唠唠叨叨,庞柴火唉声叹气,一时纠缠不清。

    那客栈上下三层,不大不小,褐木墙,黑砖瓦,看来颇有些年头了。桃潭推门入内,客栈厅中一众食客见突然走进这许多美丽女子,不由得眼前一亮,但又觉她们隐约散发出清高绝俗,不容亵渎的气质,声音便小了许多。

    掌柜的不敢怠慢,亲自来迎,对桃潭弯腰屈膝,道:“诸位仙女,可又来了?”

    玫瑰心想:“看来大师姐是这儿的常客。”

    桃潭道:“给我两间上房。”

    掌柜的面露难色,道:“今天可不巧,小店人满为患,只有一间上房。”

    桃潭道:“也好,那我们就挤一挤。”

    背后门响了一声,地板吱呀吱呀的,又有人走入。只听先前那老管家笑道:“怎能让这些女侠挨挤?我们那几间都让出来吧!这几位女侠在此吃用住,钱都算在我们账上。”

    掌柜的对老管家也是神色谄媚,毕恭毕敬,笑道:“苏老当真好阔气。”

    桃潭道:“多谢了,还先请安置一张桌子,送些吃食来。”

    掌柜的大献殷勤,替她们选了一处靠窗的好座位,又是清净,风景又好,窗外晚霞渲染,林间红红紫紫,萤火闪烁。众女子入座,见那庞柴火、老管家等人另有同伴,皆是些彪悍强壮的武夫,似乎皆是龙火贵族,龙火功造诣颇为不弱。众武人穿着整齐划一,皆是灰布短衫,头戴蓝巾,但兵刃不尽相同,看来是某个帮派的。

    缘会问道:“是什么来路?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

    玫瑰心想:“凭我们五个人的身手,只要齐心协力,在东海盟足以纵横天下,谁也阻拦不住,可功夫再高,也怕毒药,须得提防敌人的阴谋诡计,陷阱机关。”

    桃潭道:“听口音是星网国的。”世间诸国,大多说的是龙国语。龙国语并非源自龙国,而是真正源于神龙骑诸侯割据的时代,而那时代之前,又是无比繁荣的太阳王朝。故龙国语实则是太阳王朝语言的分支。

    湘田道:“那衣物甚是眼熟,他们并不想遮掩帮派身份,这般大张旗鼓地走过这多匪多贼之地,要么是不知斤两的蠢货,要么是有恃无恐的势力。”

    玫瑰稍稍一想,低声道:“是神衣使者帮的?”

    湘田、桃潭登时醒悟,道:“不错,不错,是神衣使者!”

    这神衣使者帮在东海诸国中势力雄厚,非同一般,可谓东海盟首屈一指的大帮,无论黑白两道,都得给神衣使者帮几分面子。因这帮派并非寻常江湖人物,而是星网国的主人。

    星网国是东海盟多年的盟主,当世仅次于龙国的商贸大国,其国力之强,其国民之富,非但露夏王朝难望其项背,唯有龙国地母岛上几处核心州省能与之相提并论。据传,就连源自龙国的当世第一贸易帮派富甲帮,也早偷偷摸摸将其总部移至星网国内,与神衣使者帮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然而星网国富则富矣,其国内并无君王,而是由一内阁统治管辖,内阁中的‘阁老’又全是这神衣使者帮的首脑。

    大盗窃国,自封诸侯,使得自然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因此星网国上下乌烟瘴气,唯利是图,几乎无恶不作,光鲜之下,尽是黑暗丑陋。其国内上层人物奢靡的骇人听闻,难以想象。平民百姓则过的是贫困潦倒、不见希望的日子。

    星网国内,帮派林立,豪强竞争,纵然都不敢公然挑战神衣使者帮,可每日凶杀流血、巧取豪夺的勾当数不胜数,人血猪血、尸体秽物,丑恶人心,染黑了汇聚于星网国的三条大河。因此有人戏称东海盟的其中三大支柱:“星网水皆黑,露夏水皆白,白水染黑易,黑水漂白难。三神欲仲裁,脸黑手一摊,先往白水跳,再往黑水来。”说的就是星网、露夏、三神这三大国。

    湘田望向那庞柴火,庞柴火恰好也看向了她,与湘田一对视,脸上一红,慌忙扭过头去。湘田淡然一笑,又轻声道:“这少主是什么人?某个阁老的儿子么?”

    玫瑰道:“庞柴火,庞柴火,嗯,星网国十大阁老,并无一位是姓庞的。要么他用的是假名,要么不是阁老的少爷。”

    桃潭道:“你忘了最关键的一位阁老,此人可无名无姓。”

    玫瑰轻轻拍手,笑道:“神衣使者。”

    牡丹对此一无所知,问道:“师姐,谁是神衣使者啊?”

    玫瑰收敛笑容,道:“神衣使者,就是神衣使者帮的帮主。”

    牡丹又问:“此人功夫很高么?”

    玫瑰沉默半晌,道:“东海盟国有句话,叫做‘地母圣莲,东海神衣’,此人神神秘秘,武功....深不可测,无人知道他的来历,无人见过他真正的手段,无人知道他功夫多高,也从无人能逃得出他的刺杀。但东海盟的人,都说他是东海盟真正的第一高手,与圣莲女皇相比也不遑多让。”

    牡丹奇道:“这么邪乎?”

    玫瑰笑道:“比这邪乎的故事可不少,你要不要听?”

    牡丹甚是兴奋,道:“自然要听。”

    玫瑰道:“母后驱逐仙灵之后,有人在如今的星网国之地定居,其地形得天独厚,三条大河,纵贯东西南北,汇聚于此,无论入海还是登陆都极为方便,很快此地便成了一个极大的军阀,其首领是昔日神龙骑的一方诸侯,此人是个道人,龙火功功力极深,号曰‘绿荫子’。

    某一日,绿荫子的宫殿中来了一位不露面目的人物,此人穿一身连帽白衣,面罩遮脸,自称是‘神衣使者’,为一‘神衣使者帮’效力,他说神衣使者帮看中了这块土地,欲从绿荫子手中把这块地‘买’下。

    绿荫子与他众将领当堂大笑,称神衣使者痴心妄想,是个前来送死的疯子,随后命人将神衣使者捉住杀了,但一眨眼,那位神衣使者便不知去向,连绿荫子都没看清此人何时遁走。

    当天夜里,绿荫子的尸首出现在他宫殿前的大街上,没人听到打斗之声,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次日一早,绿荫子的属下聚在殿上,那神衣使者再度出现,向众人提出‘购地’之意,众人怒称他是卑鄙的刺客,欲杀他报仇,神衣使者再度安然退去。牡丹,你猜猜,之后发生了何事?”

    牡丹笑道:“又死人啦!”

    玫瑰道:“正是!绿荫子麾下的两个军官头子,他的左膀右臂,当晚死于街上,与绿荫子死时的地方分毫不差,连死法也一模一样。晨间,神衣使者复又前来,提出相同之愿,众臣又将他逐走。于是乎,当晚又有人死在街上,死于殿前。这般反复十次。”

十一 送神不简单

    牡丹笑道:“这下子他们总服了吧。”

    玫瑰道:“可不是么?绿荫子一伙人无论如何严防死守,他们地位最高的军官总会在当天夜里神秘死去,尸体出现在街上,哪怕派人全天盯着也无用。有时士兵稍一眨眼,自己的上司就凭空消失,街上的人打个呵欠,便看到地上多了具尸体。这般死法,有谁能不吓得大叫投降?等到第十一天,神衣使者再度造访时,剩下的军官将所有领土几乎白送给了他。”

    湘田只对这神衣使者略有耳闻,却不知以往轶事,她沉吟道:“这般神出鬼没的杀人,我们未必办不到,是那绿荫子军中并无高手罢了。”

    玫瑰道:“师姐,一开始世人都如你这般想,但这神衣使者是真有能耐的。他找来其余九人,组成神衣使者帮内阁,不是名震一方的掌门,就是当世闻名的富豪,或是杀人无算的佣兵,还有老谋深算的帮主。这些人都臣服于他,就在这三河交汇处定居。他们什么买卖都做,什么勾当都干,骨皮生意、劫道生意、赌博生意、珠宝生意、草药生意、毒药生意.....其不择手段之处,比之那离落国更令人厌恶。短短几年,他建成了星网城,又扩为星网国,凡是挡他路的人,无论是何方高手,统统命丧黄泉。”

    湘田道:“那也未必是此人一身神功之故,或许是利益相关,他收买人心,有人替他动手呢?”

    玫瑰笑而不答,继续说道:“经过多年经营,星网国已极为富强。龙国圣莲七十九年,母后发兵远征东海盟,一边与露夏王朝打得不可开交,一边又派一支军团攻打星网国,结果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星网国国都。”

    牡丹笑道:“这神衣使者呢?难道逃之夭夭了么?”

    玫瑰摇头道:“其余内阁的人都逃得不知去向,唯独此人就在内阁待着,接见龙国的一位邓仲参大元帅。他言辞和善,并无反抗之意。邓仲参怕杀了此人,引起**,便将他关押在牢房里。他本想看看此人真面目,但神衣使者坚决不允,邓仲参并未勉强。只是神衣使者言明:‘我容诸位在此逗留两个月,届时还请诸位全数撤离我国。’”

    缘会道:“此人语气倒也狂妄,那邓仲参能容得了他么?”

    玫瑰道:“龙国自诩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这人口头上讨几句便宜,邓仲参只是一笑置之,并未深究。两个月后,神衣使者忽然逃狱,来到邓仲参屋内,说道:‘期限已到,我等已尽地主之谊,还请依言撤军。’

    邓仲参甚是惊怒,出手去抓这神衣使者,可未能抓住,被他跑了。邓仲参是一位龙火功第七层的高手,且一生多历奇缘,学得不少奇门武学,有人说他能与第八层龙火功的宗师不相上下,谁知竟被这神衣使者在他眼皮底下溜走。邓仲参遂命人搜捕全城,仍未能将神衣使者捉拿归案。

    第二天晚上,神衣使者等在邓仲参屋内,邓仲参不待他说话,立即出招擒拿,神衣使者轻易脱身,但留下一封书信,信中写道:‘若再不守诺,贵军中某某于次日必死。’那某某是五大副将的名字。邓仲参不敢怠慢,命人重兵把守,严防行刺,却不料这五人仍是诡异至极的死去。有一人正陪邓仲参说着话,突然大笑三声,七窍流血而亡。另一人坐在一旁,忽地挖出自己心脏,放在嘴里咬了两口才死。”

    缘会“哦”地一笑,似对这位神衣使者的残忍手段很是钦佩。桃潭道:“后来呢?”

    玫瑰说道:“从那一天起,邓仲参每天都会收到一封书信,告知将刺杀某某。而无论邓仲参如何防范,甚至对那人形影不离,那人都劫数难逃。十天之内,邓仲参麾下死了五十个龙火贵族,其中不乏武功高强至极的英雄勇士,只留下他的至交好友与情人儿子不杀。邓仲参明白并非神衣使者杀不了她们,而是以他们性命为质,逼邓仲参撤军。

    邓仲参心高气傲,决定死不认输,非要神衣使者与他正面决出生死。他偷偷派人将自己情人儿子送出城,但护送之人皆不明缘由地死去,他儿子和情人又回到他面前,昏迷不醒,全然记不起发生了何事。”

    桃潭道:“这神衣使者定是一位道术士,也唯有道术士,能用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杀人。”

    玫瑰道:“这也大有可能,总而言之,到此地步,邓仲参终于绝望,明白自己若不走,绝保不住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他率军撤离了星网国,走至半路,他忽然醒悟:自己其实无路可走,因为圣莲女皇绝不会饶了他。于是他自尽身亡,他那支军团也就此解散,大多人返回星网国,竟成了星网国的佣兵。”

    牡丹拍手道:“看来这神衣使者早有预谋,若正面作战,他就算取胜,军民也定然损失惨重。他用这法子,一来自己几乎毫无损失,二来又收获了大批佣兵,增强了自身实力,三来震慑了圣莲女皇,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玫瑰道:“师妹所言极是。后来,圣莲女皇再未大规模进攻东海盟。她与星网国重修旧好,两者之间互通商贸,龙国纯火寺在星网国中建立神庙,两者各自获益无数。龙国与星网国的关系,远比星网国与露夏国的关系要好得多。”

    缘会道:“圣莲女皇为何不用鸿钧阵?”

    玫瑰叹道:“母后当时....仍有仁慈之心,那神衣使者身份难测,谁也不知他究竟是谁,长什么模样,她要用鸿钧阵杀他谈何容易?若一举将星网国摧毁,不免殃及千万性命,不到万不得已,母后不会出此下下之策。”

    缘会叹气一笑,似觉得圣莲女皇太过婆婆妈妈,若换做是她,多半早就动手了。

    桃潭道:“师妹知道的奇闻异事可当真不少。”

    玫瑰道:“师姐过奖了,我昔日在天兵派时,世间各国的强敌悍将,多少皆有所耳闻。”

    湘田道:“旁门左道之事,徒然扰乱人心罢了,你还是少信口胡言为妙。”

    牡丹急道:“你怎地说师姐信口胡言?”

    湘田瞪眼道:“你....你怎地这么对我说话?我回去之后,定要禀报师父,她定会好好罚你!”

    缘会淡然道:“你自己孤陋寡闻,旁人告诉你了,你不知感恩,却反唇相讥,这师姐当得如何服众?”

    湘田一拍桌子,喊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当初师父万不该许你们这几个祸害入门!”

    桃潭一按湘田肩膀,沉声道:“大吵大嚷的,成何体统?”

    湘田见客栈众人都望着自己,目光诧异,哼了一声,冷面坐好。

    (由于工作繁忙,今天少更一点字哈。)

十二 深夜观中寒

    这时,庞柴火朝玫瑰她们走来,湘田冷笑道:“‘少爷’!有何贵干?”

    庞柴火听她语气中满是嘲弄之意,脸上一红,道:“先前庞柴火是假名,对各位妹妹,我可不敢隐瞒,我....在下名叫庞镜,确是神衣帮的。”

    玫瑰心想:“我先前说话声太响么?还是这少年耳音了得?糟了,他会不会猜出我的名字?毕竟我说了‘母后’一词。”

    缘会嗤笑道:“你这‘妹妹’叫的可够亲热的,谁教你这勾搭撩拨的把戏?”

    庞镜更显局促,道:“是我爹爹说,我若叫女子妹妹,才不会惹女子生气,否则我笨嘴笨舌,容易得罪人。还说若我落...落难,须得起个浅显粗陋的假名儿,或许能蒙混过关。”

    桃潭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公子不必为此介意。”

    湘田道:“不知令尊是何人?你这少主,又是谁家主人?”

    庞镜道:“对诸位妹...姐姐,我是言无不知,我义父他老人家正是神衣帮的帮主,人称神衣使者。”

    玫瑰等人大吃一惊——不料他身份竟如此之高,瞧此人老老实实、呆笨幼稚的言行,谁能猜测得到?

    桃潭也不放在心上,道:“多谢公子开诚布公。”

    庞镜道:“那个.....我对诸位姐姐很是仰慕,不对,是钦佩,不知姐姐们是何门何派的....仙女?”

    桃潭道:“不过是小门小派、庸庸碌碌之辈,其名不足挂齿。”瑶花河门人素来不与男子多打交道,她神态变得冷淡,疏远之意甚是明显。

    庞镜大失所望,道:“这...这个...是,是....”

    湘田道:“公子,请回吧,我们不是同路人。”

    庞镜又道:“姐姐们要去哪儿?或许正好顺路,我们人多,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玫瑰心想:“此人以为我们是弱女子,想做护花使者?不知他是侠义心肠使然,还是另有所图?”

    桃潭拂袖道:“公子,此节不足向外人道,令尊不曾教你礼防之道么?”

    庞镜身子摇晃,满脸涨红,神情又是可怜,又是难过,他手忙脚乱地向玫瑰等人行了一礼,走回自己那桌。姓苏的老管家开导了那少爷几句,只说:“世上女子多盲目,好心当成驴肝肺,公子,这不怪你。”

    庞镜低声道:“她们待我很好,我也觉得亏欠她们,真的怕她们路上出事,能否一路偷偷护送?”

    老管家道:“她们并非寻常女子,我看她们身手了得,定有防身之道。再说了,老爷吩咐的差事,咱们需尽快办成,以免夜长梦多。”

    玫瑰等人皆内力深湛,耳音如神,才能听得清楚。玫瑰已确信这少年并无恶意,但对瑶花河一行人而言,仍是有些麻烦,不知那老管家是否劝得动他。

    桃潭冷冷道:“咱们不能白受人恩惠,但也不想被人跟踪,今夜四更一过,我们即刻出发。”

    湘田叹了口气,笑道:“这小子不是坏人。”

    桃潭轻声道:“你掌管门规刑罚,比我更清楚规矩,本门中人,不得随意结交男子,即使曾有俗缘,入门后也当斩断。”

    湘田忙道:“师姐教训的是,我失言了。”

    众女子吃了些素食,掌柜的引入客房,玫瑰、缘会值守,等到四更时分,她们穿戴整齐,玫瑰在屋中留了半两翡翠,就此上路。

    途中确有盗匪拦路,但遇上瑶花河的神功仙法,算是倒足了血霉,对于世间恶党,瑶花河素来绝不手下留情,但凡劫道作恶之辈,不管是否初犯,统统杀了,不留活口,只是杀人容易,另需将尸体掩埋,以免留在路上惹人猜测,倒也甚是麻烦。

    朝星网国行了三天,至晚间,桃潭道:“此地有一孔雀观,里头的道人可以信赖,我们到里头住一晚,明早再走。”

    缘会道:“大师姐,对于咱们出世者来说,世上只怕无人能信。”

    湘田与她不睦,当即喝骂道:“你好生没上没下,师姐所言,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桃潭道:“都别吵!缘会,那观中道人是江湖上牵线搭桥的掮客,做这等买卖全靠声誉,只拿钱,不多问,比之官家、小民更可靠许多。”

    缘会道:“我只是提醒一句,师姐行事,我自然心悦诚服。”

    道观在高山上,仙雾缭绕,风轻云淡,青松绿柳环绕内外,鲜花小草漫山遍野。她们来到院门前,桃潭轻轻叩门,道:“做买卖的,道上朋友来看你了!”

    道观中静悄悄的,良久无人应答。

    桃潭又拍门扉,重复所言,以她的功力,此刻传音入内,哪怕道观中耳聋之人,也会被震得头晕眼花。谁知又等了一会儿,仍无回应。

    桃潭道:“我们进去瞧瞧!”

    缘会道:“里头似有血腥气味儿。”

    众女子心中一凛,桃潭道:“加倍小心,前后左右,不得看漏半天。”

    她一掌震断门闩,门开了,这道观里三层有院子,十座大大小小的房屋,一座五层高塔,场地极大。此时黑灯瞎火,玫瑰运龙火功照明,只见地上躺满道人的尸体,血喷的到处都是。

    玫瑰蹲下一瞧,道:“血仍未凝固,是刚刚杀的人。”

    桃潭见死者全是道观中的道人,道:“孔雀观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门派,其掌门人龙火功已至颇高境界,门下不乏高手,敌人杀人之际,难道并无损伤?”

    牡丹嘟囔道:“除非是像咱们瑶花河这五位仙女,才能杀得这般干净利落。”

    桃潭喝道:“休得胡言!”

    玫瑰低声道:“莫非是咱们行踪暴露,敌人是有意陷害咱们么?”

    桃潭道:“有可能,但也可能是凑巧。我与湘田,你与缘会、牡丹,分两组去搜。”她们五人是瑶花河中顶尖好手,功力皆已堪比第八层龙火境界,哪怕战神袭来,绝甲复生,她们也能全身而退,因此纵然分散,料想并无隐患。

    五人当即一间间屋子搜寻过来,玫瑰见更多死者,竟无一活口,除了道士之外,另有火工杂役,但并无敌人死在道人手上。再看屋内情形,竟像是强盗所为,屋中被翻箱倒柜地洗劫了一番,手脚甚是粗鲁野蛮。只是寻常强盗,岂敢招惹这道观中的龙火贵族?又竟能轻而易举地灭了此观满门?

    玫瑰见一面白墙上有道焦痕,稍稍染上了一抹青色,她虽与青阳教打交道不多,但仍道:“是妖魔的信徒干的。”

    牡丹道:“他们抢了这许多事物,定然要用车运走,有车必有轱辘印子,那倒不怎么难找。”

    玫瑰叹道:“是啊,找找有无印记,但需禀明师姐,才能去追这群贼人。”她双目扫视,道:“缘会呢?”

    牡丹“啊”地一声,道:“是啊,她怎地不见啦?”

    她们又找了一顿饭功夫,终于在道观后方找到车印,青阳教徒满载而归,从后山遁走。玫瑰道:“缘会她定是自己先去追贼人了!”

    牡丹道:“她怎地这般毛躁?如此一来,那湘田又有口实了。而且她独身一人,万一有个闪失....”

    玫瑰沉吟道:“以缘会的机智,绝不会吃亏,咱们先与师姐碰头。”

    两人回到广场处,玫瑰以本门秘法传音说道:“师姐,我们有线索了。”

    那塔楼某层飘下两个倩影,正是桃潭、湘田,湘田皱眉道:“这塔楼中满是妖邪之物,这群道人竟在召唤妖魔。”

    桃潭道:“他们是道术士,召唤妖魔,却未必作恶。”

    玫瑰道:“但却引来了杀生之祸。”遂将自己与牡丹所见说了一遍。

    湘田训斥道:“你们两个真是没半点用!既然同门失踪,又找到敌人行迹,为何还要回来啰嗦?若换做是我,早就赶紧追缉了。”

    玫瑰心下嘀咕:“若是我们追赶,你又是另一番说辞。”她见牡丹愤愤不平,似欲争辩,忙轻轻阻住了她。

    突然间,多人从前后出现,将玫瑰她们围住,大声呼喊道:“杀人妖女!下手好生狠辣!”

    桃潭略一皱眉,道:“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也只是碰巧来到此处。”

    来人走上一步,玫瑰看清他们容貌,心中称奇:原来这群人竟是他们途中见过的神衣帮帮众,而这质问者是先前那老管家。

    老管家神情愤恨,道:“碰巧?碰巧?哪有这般碰巧的?说!你们为何来这孔雀观?”

    桃潭道:“不便夜行,欲借宿一宿罢了。”

    老管家大声道:“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不肯吐露门派来历,又屡次三番与咱们半路相遇,眼下更在这凶案现场被逮个正着,你们定是对头派来,为了摸清我等行踪的妖女!”

    桃潭不冷不热地答道:“真是一场误会,还请老先生冷静。”

    人群中又走上一人,正是那庞镜,他道:“苏叔,她们不像是坏人。”

    苏老者大声道:“少主,你就别添乱了!还请下令,将她们统统拿下!”

    玫瑰知道江湖上危机四伏,处处凶险,故而行走在外者,一根筋时时刻刻都绷得甚紧,宁愿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否则稍有不慎,自己也会遭殃,她们身在嫌疑之地,确实太过可疑。星网派又非官府审案的,绝不讲究人赃并获那一套。

    庞镜犹豫片刻,道:“诸位姐姐,还请暂且抛下兵刃,待一切分说明白,我等绝不会稍稍加害。”

    桃潭叹了口气,道:“湘田,你把他们都打发了。”

十三 断头迷人眼

    湘田浅浅一笑,不待敌人动手,已然轻轻飘出。神衣帮中当先三人只见白影一晃,已被点中穴道,浑身僵直,站着晕去。

    苏老者喊道:“动手!”

    庞镜喊道:“不许伤她!”

    湘田道:“那你倒伤我试试?”她袖袍翻卷,好似花开花落,又似浪花跳跃,敌人尚未看清,已中她一招,而她手法神妙万分,无论碰到敌人身上何处,那人都立时神智模糊,再无法动弹。

    苏老者怒吼一声,跳上院墙,手持两根火杖金枪,登时光芒强盛,朝湘田喷出数道火箭。湘田身子一转,那火箭被她真气反弹,苏老者“啊”地大喊,缩头躲开,但湘田一招“百草迷离”,掌影飘忽不定,苏老者全然看不清楚,双手乱挥,哇哇乱叫,三招一过,却被湘田一指点中额头,登时如傻了一般。

    庞镜这才惊慌起来,道:“姐姐,得罪了!”双臂一缩一伸,手指闪光,朝湘田点出指力。湘田有意试他功力,回身使出“女贞花指法”,手指连颤三下,两人指力对冲,第一声“波”地响起,离湘田约三尺远,第二声“波”则离她七尺,第三声已离她一丈。那少年身躯一震,“啊”地惨呼,手指又红又肿。

    玫瑰心下惊讶:“师姐未使全力,但这少年龙火功似在第六层之上,单以指法造诣而论,与女贞花指不相上下。”

    湘田单手一托,道:“百花似海!”真气汹涌,敌人站立不定,纷纷摔倒,她再往前一推,敌人脑袋又都撞在大树、柱子上,气息一窒,闭眼晕厥。

    至此,庞镜只剩下独自一人,他表情紧张至极,东张西望,道:“苏叔,大家伙儿!你们....你们....都死了?”

    湘田笑道:“喂,你可别冤枉人。”

    庞镜俊脸扭曲,突然发出大叫,体内火光如月,浑身长出绚丽羽毛,整张脸宛如雄鹰一般。

    湘田道:“月舞者?”庞镜朝她一扑,挥掌打来,湘田左掌一张,恰抵住庞镜掌心处,庞镜这一招抡圆了臂膀,气力如象,却由急动变为骤止,可见湘田卸力手法远在他蛮力之上。湘田笑道:“风欲止而树不静,这招叫做‘寓动于静’。”手掌一转一掀,庞镜在天上转了数圈,嗷嗷惨叫,全无还手之力。

    湘田又道:“叫你对姐姐我无礼!”在他背心处一按,庞镜浑身虚脱,啪嗒摔落,又变回了人形。他穿的袍子本甚是宽大,此刻却已破破烂烂,残缺不全。

    桃潭全无惊讶之情,似乎湘田对付的是一群幼童,并无落败之理。她道:“玫瑰、牡丹,把他们全绑起来,再救醒他们。”

    玫瑰取出绳子,念了咒语,那绳子如蛇般活动起来,将神衣帮尽数束缚。牡丹使“江南梅雨”手法,掌力中蕴含水汽,好似细雨拂面,众人“嗯嗯”哼了几声,陆续转醒。

    苏老者一瞧,自知栽了,忙道:“妖女!你们要杀就杀我,与其余人无关!快将他们都放了!”

    玫瑰道:“若要杀你,先前师姐动手时,你们一个都休想活命。此地血案并非我们所为,而是妖界贼人犯案。师姐制住你们,便是让你们明白这浅显不过的道理。”

    苏老者一想不错,确是自己莽撞了,但他们这些神衣帮的精英强将,却被一娇滴滴的美貌姑娘浑不费力地全数打倒,此事真乃毕生之恨,奇耻大辱。无论如何,梁子都已结下,无法轻易化解,他心里有气,闷头不语。

    庞镜大声道:“这位姐姐,你武功真高,我根本不是你对手。而且你运功时好似跳舞,当真...当真好看的像白鹤仙子一样。”他被敌人轻易击败,却毫无屈辱愤恨之意,反而夸赞敌人的身手姿态,语气发自肺腑,真诚至极。湘田皱眉一笑,心下窃喜,嘴里嗔道:“真是没出息,你力气不小,只是不太会运用而已。”

    桃潭道:“这孔雀观是你们神衣帮的人?”

    苏老者没好气地回答:“他们有意投靠我星网国,同时送我家帮主一份大礼。我等作为使者,前来接洽,结果却成了这等鸟样!你们碰巧在此,任谁都会认定是你们干的!”

    牡丹说道:“喂,你道个歉又不会少一块肉!何必说话这般难听?”

    玫瑰心想:“妖界信徒夜袭孔雀观,却布置周密,一个活口都未能逃脱。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图谋非小!这大礼可着实大得很。”于是问道:“是什么大礼?”

    苏老者答道:“听说是一件太阳王朝魔头的法宝,却不知究竟怎样。”

    玫瑰向桃潭道:“大师姐,不能耽搁了,我立刻去追那些邪徒。”

    牡丹道:“我也去!”

    桃潭道:“玫瑰一人去足矣,莫忘了此行使命,并非剿灭邪教,而是护送花卉。我们三人在此守着。”

    牡丹心下不满:“她是盼着玫瑰姐姐吃苦头才好呢!”依照辈分,她其实是玫瑰的师叔,但拜入瑶花河后,便自认为师妹了。

    庞镜道:“误会已消,全是我们的错,还请各位姐姐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若有外敌上山,我们也能助姐姐们抵挡抵挡。”

    桃潭冷冷说道:“等我们离去之时,自会放人,眼下还请诸位在此冷静冷静。”

    玫瑰拱手道:“我走了。”纵身一跃,如风般远去。

    她从后山向下,轻易便见到了大车轮印,那当是一辆五牛车,五头牛的足迹深深印在泥地里,玫瑰想了想,取出紫星玫,招来此山土地爷,道:“领我追踪车印,越快越好。”

    土地爷见了紫星玫,知道是天界神兵,不敢怠慢,忙道:“遵命,遵命!”又召来一只元灵鸟,唤作燕落,最擅长分辨痕迹。它飞在前方,玫瑰步行跟着,省得自己低头辨认。

    她心知妖界信徒都是贪图安逸、生性散漫之辈,多半会在半路休息,果然奔行十里之后,遥遥望见火光,她跳上一棵大杉树,见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有一火堆,火堆旁围着六人,各个儿是面目狰狞,遍体刺青的大汉,正在喝酒吃肉。她不见缘会,也不见那牛车,暗暗担忧,又跳近了一些。

    一秃头汉子打了个呵欠,道:“等了这么半天,不见星网国的追兵过来,真太奶奶的晦气。”

    另一矮胖汉子笑道:“王大哥,累了大半夜,没有追兵,岂不更好?”

    那王大哥一挥刀,那矮汉厉声痛呼,胖胖的脸颊竟被这王大哥削下一片肉,鲜血落入火中,滋滋冒烟。众人惊惧,脑袋都似缩了几寸。

    王大哥喝道:“咱们练了这妖火功,越杀人,功力越高,若一个月不杀人见血,功力便弱上一分。想要在青阳教中出人头地,能多杀一人就是一人,越是无辜良善之辈越好。这道理你们难道不懂?”

    其余人都脑袋齐点,道:“懂!懂!”

    那矮胖子用妖火灼烧伤处,不久结疤,他嘟囔道:“可先前追过去那女娃,为何大哥放过她了?”

    王大哥道:“那女娃腿脚太快,我懒得追了,便交给老大去对付。我算定星网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后续援军不断,咱们埋伏在此,能杀几个是几个。”

    玫瑰松了口气:“原来缘会根本懒得理他们几个。这些是留下的伏兵,前头才是夺宝的正主。既然是埋伏的,身手只怕不错,但他们为何明目张胆地生火烤肉?”

    另一长得像屠子的大汉道:“王哥,若是埋伏,咱们不该灭了火,好好躲藏起来么?敌人若来,也好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王大哥满脸不屑,道:“这天气又冷又湿,若不烤火,谁能受得了?再说了,以我的妖火功,敌人找上我,那是自寻死路,来几个死几个,先前灭孔雀观时,你们难道不曾见到?”

    说着说着,他站起身,体表绿焰灼灼,身上块块肌肉如钢铁般凝固,他脑袋上长出尖角,嘴里的牙变得尖锐弯曲,双目凶光毕露。他暴喝一声,劈出一道刀光,恰好飞向玫瑰这棵树。玫瑰暗叫晦气,从树上跳落在地。咔嚓一声,那棵树燃起绿火,缓缓倒下。

    众人“啊”地一喊,全数取出兵刃,并肩而立。王大哥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知道有人藏在树上,原来是这么个俏丽娘们儿。”众人信以为真,纷纷大拍马屁,一边赞叹,一边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对着玫瑰,在她身上乱转,似乎恨不得用这目光将玫瑰衣衫除尽。

    玫瑰道:“你若瞧见了我,那一刀就该往上劈,而不是斩树根。”

    王大哥笑道:“你这小娘皮美得很,我如何舍得一刀杀了?你速速投降,我还可以饶你性命,非但如此,还会让你舒服舒服。”

    众贼中,有一人道:“真邪了,老子活了这一百多年,什么美女没见过?可似这等如花似玉的娘们儿,可真没见过一回。这等美貌,我可真舍不得下手。”

    王大哥说道:“你难道还想明媒正娶不成?我和你说,越是美女,越得快些强占了,她们容貌越美,便越容易惹小白脸垂涎,稍有不慎,便会失身。那还不如让咱们这些英雄好汉捷足先登不是?”

    众贼齐声道:“大哥所言极是!”话音刚落,却见大哥脑袋一低,骨碌碌地,从脖子上脱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仰面朝天,脸上犹带笑容。众贼一时发懵,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十四 掐根断悬案

    过了良久,众教徒尖叫起来,各摆迎敌架势,但谁也不敢头一个抢攻。有一胖汉时不时斜觑那王大哥头颅,只盼此人或许是假死,能够施展什么神奇功夫,以飞头隔空杀人。

    玫瑰心想:“正好试试瑶花河练的拳掌。”玉掌一抬,如掀卷帘,众教徒站立不住,皆仰天摔了个跟头,正是一招“百花似海”,随后,她再使女贞花指法,手指轻弹,指力如缤纷花雨,绵绵无绝,众教徒如何能躲得掉?弹指之间,要穴中指,指力中的花毒流入血液,众教徒浑身乏力,体内体外麻痒无比,发出阵阵哀嚎。

    玫瑰道:“说!你们为何灭孔雀观!”

    众教徒叫的如被宰之猪,谁也顾不上答话。玫瑰皱了皱眉,解了那矮汉毒素,道:“你说!”

    矮汉道:“我....我说....”刚一开口,体内绿焰涌出,玫瑰“啊”地一声,来不及阻止,此人已被活活烧死。玫瑰心想:“这并非寻常毒素,而是他们习练的妖火功使然!一旦他们有意背叛,立即惨死。”

    众教徒见了这等惨状,当真屁滚尿流,鼓足力气,朝玫瑰磕头,自是求她高抬贵手。玫瑰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口气,紫星玫出鞘,一道剑光,将贼人全数斩杀,让他们死的毫无痛苦,也算一场慈悲。

    她心想:“不知缘会那儿怎么样了?”念及于此,不敢耽搁,她身如飞花,随风入空,继续追赶。

    又追了一个时辰,忽然又听前方有杀猪宰羊般的哭嚎声。玫瑰一凛,放缓脚步,轻轻走过去,藏身于一棵树后,侧目查探。

    那五牛车翻到在一大坑中,牛全死了,货物散落一地,另有几匹死马,几个死人散于各处。活着的青阳教徒,约有八人,被绳索绑在树上,衣衫全已被脱。缘会翘着二郎腿,坐于近处小坡,背对着玫瑰,正对俘虏,玫瑰瞧不清缘会表情,但所有俘虏皆遍体鳞伤。

    玫瑰心想:“她非但没事,还将贼人都捉了。”

    贼人陆续哭喊道:“女侠,女仙,别打了,我们都招,你尽管问吧!”

    缘会叹了口气,道:“可别,千万别,你们一开口,妖火便会把你们烧焦,那可多没意思?”

    一披头散发的贼人道:“真的?女侠....不愿我们死?还请放了我们,我们今后再也不作恶了。”

    缘会走到这贼人面前,一伸手,捏住他那话儿,她动作甚是轻柔,贼人登时涨红了脸,竟似情动。玫瑰心里暗骂缘会荒唐,扭过头不看。

    缘会道:“你这玩意儿挺大,是不是玩过不少女的?”

    那贼人当真贼胆包天,欲火乱智,以为缘会对他有意,连忙道:“小人....小人确实擅长此道,与小人好过的女子,都对小人赞不绝口,若....若仙子有意,小人愿为仙子...竭尽所能,耗尽精力...”

    缘会哈哈笑道:“你倒是与众不同,到这关头了,居然还想着这事?喂,你这东西怎地又大了些?”

    贼人吞咽口水,道:“小人见....见仙子实在美貌,委实按捺不住,想....让仙子快活....”

    缘会沉思片刻,道:“上一个月,在瓜田村里,你用这东西,将三个年轻女子折磨致死,她们临死之前,是不是挺快活的?”

    贼人“啊”地一声,骇然道:“仙子....仙子...怎会.....我,不,不,我也是被逼无奈,是妖火令我失了魂,才这么做的。”

    缘会又道:“原来都是妖火之故,但你练妖火之前,曾将一**女子殴打致死,只因她怀上了你的孩儿,想跟你远走高飞,可有此事?”

    贼人浑身巨震,脸上似写满恐惧二字,他道:“你....为何会知道?我当时喝醉了酒....”

    缘会笑道:“本仙子铁口直断,掐....鸟一算,便知前因后果。”一剑划过,将贼人话儿割了,塞入贼人嘴里。那贼人痛的生不如死,可又无寻死的力气。其余贼人再度惨呼,一声高过一声。

    她又走向另一人,看那人命根,神色失望,道:“你怎地毫无起色?莫非是觉得本仙子不美?”

    那人死命摇头,颤声道:“美,美!可...小人对仙子....那个....绝无半点亵渎之情,唯有尊敬之意,就像对自己的....娘亲一般。”

    缘会双指一夹那话儿,道:“嗯,你也别谦虚啦,你非但玩女子,连小男孩儿都不放过,也算是一位博爱多情的人才。”依样割了他物件,往嘴里一填,那人呜呜闷哼,眼泪直流。

    其余贼人哭着大声求饶,当真极近嗓门之能,似乎喊得越响亮,活命的机会便越大。缘会笑吟吟地一个个试探其根,道出他们奸恶下流之举,再一个个处以阉割之刑。她绝口不问青阳教隐秘,即使有人想要回答,她也立即将那人点穴,制止这自杀举动。

    玫瑰领军打仗多年,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但见缘会如此手段,也是不寒而栗,有数次想要出面阻止她,却又觉得她并未做错什么——这群人作奸犯科,穷凶极恶,本就不值得同情。

    缘会走近最后一个贼人,此人倒也硬气,只是破口大骂,绝无求饶之言。缘会眼中闪过兴奋之情,笑道:“你怎地不怕?”

    那贼人怒道:“老子怕什么?我一生行得正,坐得直,不近女色,无妻无子!如今栽在你手上,死就死了,何惧之有?”

    缘会一抓他胯下,奇道:“这可是真的,你这青阳教徒可有些名不副实啦。”

    贼人道:“我练妖火,全是为了向贪官污吏复仇而已!我本已打算办完此事,立即与青阳教分道扬镳。”他虽声称不怕,此言却隐隐有求饶之意。

    缘会叹道:“可惜,可惜,罢了,罢了。”忽然间,剑刃晃动,那汉子下身血肉模糊,竟被斩成肉末。那汉子惊怒交加,目呲欲裂,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来。缘会道:“别生气,别生气,给你补补血。”抓起他的几片肉,送入那人嘴里。那人恼恨已极,咬住缘会手掌,缘会“哎呦”一叫,缩手笑道:“你这疯狗,我是为你好呢。”

    玫瑰再也忍耐不住,道:“师妹,够了!”

    缘会优雅地一转身,朝玫瑰鞠了一躬,道:“师姐,你看够了?这场戏好看么?”

    玫瑰冷冷说道:“你如此作为,只是为了让我看戏?”

    缘会嘻嘻笑道:“是啊,你若不在,我何必摸他们那脏东西?咱们瑶花河的女子,不应该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么?”

    玫瑰手按剑柄,倏然斩出八道紫芒,从缘会身边擦过,那八人一瞬间便被刺死。缘会动也不动,似早料到玫瑰剑往何处,又似根本不在乎自己安危。

    她回头瞧了瞧,叹道:“师姐,你还是心肠太好。”

    玫瑰淡然道:“我只是没闲工夫做这等无聊之事。”她指着那最后一个汉子,道:“你说的大义凛然,好像是主持公道一般,但此人并无罪恶,你为何反而对他最狠?”

    缘会瞪大美目,凑近玫瑰脸颊,仔仔细细地审视她,玫瑰双眸转动,紧盯着缘会,心中平静如水。缘会看了一会儿,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我是为了让你看戏,可不管那人是好是坏,不然我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玫瑰心想:“她心思之残忍,比之青阳教的妖魔,有过之而无不及。青阳教作恶,是为满足私欲,不顾廉耻,她....却像是个无知的顽童,只为打发无聊,便将人命如蚂蚁蚊子般玩弄致残。”

    那仿佛是纯粹的恶,纯粹的毁灭意愿。

    缘会道:“师姐,你会向大师姐告发我么?”

    玫瑰道:“那又何必?若再有下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缘会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笑道:“那下次我这般做时,可不能让师姐你知道啦。”

    玫瑰不答,跃入坑中,见其中玉器、金银、丝绸、摆设、宝物、香料、美酒,杂七杂八,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玫瑰心想:“这群贼人也不知道要找些什么?还是他们利欲熏心,不单单劫走要紧事物,更顺手发财?”

    缘会道:“师姐,师姐!”

    玫瑰道:“什么事?”

    缘会拾起地上两件玉器,道:“你瞧瞧这对玉镯漂不漂亮?我一根,你一根,算咱俩和好的信物,你觉得如何?”

    玫瑰哭笑不得,道:“我们又没吵架,和好什么?我不要这玩意儿。”

    缘会奇道:“你刚刚不还说要杀我么?”

    玫瑰道:“是啊,若你再滥用酷刑,我自会杀你,现在你是我师妹,你我之间并无仇怨。”

    缘会噘着嘴道:“不要,我要当师姐你最好的朋友,可不单单是‘并无仇怨’。”

    玫瑰听缘会语气诚恳热切,绝无半分虚伪,心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得小心着些,这丫头只怕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想了想,道:“你若想加害菀心、牡丹,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吧。”

    缘会吐吐舌头,笑道:“又被你猜中了?师姐,我可越来越喜欢你啦。我再送你一件礼物,你要不要?”

    玫瑰道:“不要!”

    缘会道:“当真不要?这可多可惜?是我从这群贼子的首领身上搜出来的呢,他将那东西看得似乎很重,贴身藏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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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介绍:
孟行海是帝国中一道门少年,自幼受噩梦困扰,在门中出头无望。然而忽有一夜,他受性命之危,忽然间练成奇功,来到危机四伏的大海上。这荒诞、危险、奇妙、险恶之世在他面前铺开。他是从此平步青云,大权在握,看透凡尘,修仙悟道?还是见奇异之景,历怪诞之事,得超俗之心,建绝世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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