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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全文阅读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五 疏影遮前程

    奔行许久,形骸忽感脑中麻痒万分,犹如无数蚂蚁乱爬乱动,又见平原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绿烟。

    狱万道:“咱们已近疯魔院。”

    利歌说道:“小心,这绿烟会令亡者发疯,变作疯魔,只怕也能将生者变作嗜杀之徒。”

    形骸不禁一凛,道:“难怪周围杳无人烟。”

    秽留却反而气势高涨,道:“咱们就此杀进去!”

    利歌道:“你怎地忘了慧彼明所言?咱们唯一的优势,便在于行动隐秘,敌人未必知道咱们到来。”

    秽留道:“妇人之见,定然高明不到哪儿去,岂能不知变通,照本宣科?”

    形骸滚落马鞍,道:“休要啰嗦,咱们暗中行事。”

    秽留哼了一声,满脸不快,就仿佛心愿未得满足的王孙贵族一般。

    四人轻手轻脚,快步行进,约二十里地后,凭高眺望,在一盆地中得见那疯魔院废墟。

    即使眼前唯有断壁残垣、幽石冷木,仍可想象当年此处的宏伟崇高,其断裂的立柱高约十丈,其上雕刻精美,历经万年时光而未毁。墙壁好似黑云,遮住大片视线,壁画已经瞧不清了,但古老而奇异的气息油然而生。此处的殿堂、塔楼,数目规模绝不逊于海法神道教,由于当年拜登与尸首法王的大战,已被摧毁了七七八八。而地上陈列无数尸骨,另有浩浩荡荡的疯魔灵飘荡在空中。

    狱万故伎重演,又唤来疯魔灵魂魄,遮掩四人行踪。此地疯魔灵成千上万,无处不在,且各个儿形貌奇特,脑袋腐烂得不成样子,一张嘴,露出残缺的尖牙,更是令人惊骇。

    秽留左看看,右瞧瞧,心中厌恶,好生恶心,骂骂咧咧道:“本公子真是吃饱了撑的,早知如此,情愿在上头扫荡街头,也绝不会来到这鬼地方。”

    说话间,他一扭头,见一疯魔灵就在近处。那长满脓疮的脸几乎凑到自己鼻尖,双方四目相对,那疯魔灵神色麻木,丝毫不动。秽留死瞪着这疯魔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形骸、利歌、狱万立时察觉,狱万传声说道:“切不可理它!”

    那疯魔灵忽然打了个颤,脸上脓血滴落到秽留铠甲上。秽留大怒,一剑劈出,将这疯魔灵斩成肉酱,它临死前尖叫了一声。

    形骸怒道:“你为何出手?”

    秽留冷冷道:“我最爱惜这铠甲,岂容这杂碎弄脏?”

    此地疯魔灵极为机警,刹那间察觉不对,朝此一窝蜂冲来,狱万怒喝道:“秽留,回去再算账!”霎时散去了魂魄伪装。

    秽留笑道:“算就算,谁怕谁?”巨剑往地上一插,周身十丈内寒冰冻土,随后,地底升起众多僵尸,他高呼道:“孩儿们,替我杀了这群疯鬼!”众僵尸一跳一跳,向众疯魔灵迎去。

    此地疯魔灵比上界更悍勇不少,且空气中充斥着疯魔毒气,四人运功甚是不便,但饶是如此,形骸等仍能抵敌得过,并不如何艰难。可落到这般地步,哪怕髓行等人再如何迟钝,也必然知道形骸他们已然找上了门。

    狱万高举锁链,转了数圈,往前一砸,那锁链大如狂龙巨蛇,势如翻江倒海,击毁数十个疯魔灵,余势不息,继续朝前飞行,只见一疯魔灵双掌一拍,令锁链缓了下来,随后,另有五、六个疯魔灵从旁跃出,合力令锁链停下。这些疯魔灵模样清醒,似是醒魔灵。众醒魔灵抓住锁链,一齐运功,与狱万僵持住了,同时,狱万背后,大量疯魔灵发动猛攻,来势凶恶。

    形骸使出梦魇玄功,一分为六,冥虎剑刺向众醒魔灵。醒魔灵中剑后连声惨叫,狱万暴喝一声,锁链压下,将一众醒魔灵全数压成肉饼,随后再转动锁链,令得四周疯魔灵一起死绝。

    四人边战边退,聚在一处,秽留骂道:“他妈的,怎地如此之多?这得杀到猴年马月?”

    形骸愤愤道:“还不是你这混账坏事?”

    狱万道:“若青阳教的赶来,坐收渔翁之利,咱们即使杀绝了此地疯魔,也唯有死路一条。”

    秽留一想,确实如此,道:“唯有分散了,两人留下,引开疯魔灵,另两人去找髓行那婆娘!”

    形骸道:“我与利歌去,你二人留守。”

    秽留道:“放屁,为何不是我与狱万去,你二人守着?这等大功,为何要让给你俩?”

    利歌皱眉道:“唯有我知道髓行在疯魔院何处,可我信不过你,为何要与你同行?”

    秽留劈出数道寒气,令疯魔灵攻势变缓,他忙道:“利歌,咱们同为冥灯护法王,才是同僚,应当齐心协力,同心同德,这孟行海可是外人。”此人倒也识时务,既然有求于利歌,语气显得十分友善。

    利歌道:“不行,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秽留道:“那就别讨价还价,就我和你怎样?”

    狱万吼道:“秽留,你这杂碎,怎地这么多计较?大帝若不在了,功劳又有屁用?”

    秽留恨恨道:“好,好,好,你们三人联手排挤我、欺负我!罢了,罢了,这场功劳便让给你俩!”他恼恨之余,出尽全力,霎时寒气如浪,僵尸如山,众疯魔灵可倒了大霉。形骸见状大感意外:“此人脾气虽幼稚,可若无青阳剑,我功力未必强得过他。”

    那边狱万也加强攻势,一人如同山崩地裂,万夫莫当。形骸、利歌顿时感到轻松,压力锐减。形骸道:“狱万兄,多谢了,以往多有得罪,莫放在心上。”

    狱万道:“快滚!”

    形骸讨了个没趣,只得与利歌闪身而走。其时,狱万、秽留大声鼓噪,引得大多疯魔灵注意,形骸使出梦魇玄功,利歌使出血佛大法,轻易穿过众疯魔灵包围。

    突围之后,两人又行了约有二十里地,只见一座雕像,那雕像二十丈长,极其壮观,但此时斜着倒下,头颅已然不翼而飞,不知原貌是人是兽还是鬼。

    利歌说道:“墨鬼教记载,由这雕像可开启一扇密门,步入那密门,就到了髓行施法之处。”

    形骸道:“怎地如此麻烦?那密门该如何打开?”

    利歌道:“髓行那札记中写了,师父没看到么?”

    形骸道:“糟了,我没留神,当时不是你在念书么?”

    利歌笑道:“还好我仍记得。”

    形骸这才转忧为安,道:“贤徒,你早说不就得了?为师这些年吃苦过度,可经不起吓。”

    利歌凝视那雕像一番,割破手掌,一团血水落在雕像之前,那血水凝成六星之形,利歌口中念念有词,六星闪着血光,浮上半空,又竖了起来,成了一处可以通过的空洞。

    形骸大感好奇,道:“你这法术从哪儿学的?若是私自拜师,至少得知会我一声。”

    利歌道:“我也莫名其妙,一看就会了,或许是利魅儿学的,我不过沾了沾光。”

    形骸吓了一跳,道:“你为何提这名字?”

    利歌哈哈一笑,道:“师父为何如此怕她,莫非心里有鬼么?”

    形骸见他笑得欢畅,斥道:“你这逆徒!火烧眉毛的时候,为何还戏弄于我?”

    利歌正色道:“师父教训的是。”即刻收敛心神,迈向那空洞处。

    倏然间,一团影子从空洞中飘出,形骸、利歌皆是一惊,停步不前。

    那影子向外延伸,露出头脸四肢,利歌深吸一口气,问道:“玄秦?”

    形骸道:“你遇上过此人?”

    利歌想起那九死一生之战,至今恐惧不已,他道:“小心,此人厉害至极,或许就是他杀了拜登。”

    形骸心头一震,道:“是他?”

    玄秦在那空洞前盘膝而坐,霎时,疯魔院中变得岑静冷寂,似与此人同化了一般,他形影再看不清楚,仿佛是一抹太古时便已存世,无法消除的黑暗。

    形骸朝利歌点了点头,道:“你闯过去,我拦着他。”

    利歌心想:“此人武功只怕更在师父之上。”道:“他只怕非一人能敌,你我合力与他周旋。”

    形骸道:“来不及了,你先走。”

    利歌顷刻间有些茫然,但形骸已然出剑,他分为七十二个幻影,各使绝甲平剑诀,于是剑气纷纭,刚柔交汇,将玄秦封在剑气之中。利歌心想:“师父他已下定决心,我决不能辜负他一番好意!”想到此处,全速奔向那空洞。

    玄秦身上冒出另一道影子,将形骸剑气一举冲破,那影子变作墙壁,挡住利歌去路。形骸掣出青阳剑,劈出绿焰剑芒,墙壁被一击斩裂。利歌见那影子颤动不休,似将随时愈合,竭力朝前一扑,整个人犹如血流般掠空而去。

    玄秦朝利歌拍出两掌,形骸立刻斩出两剑,两股真气对撞,轰然炸裂,朝外急扩,利歌趁形骸阻拦之际,终于跃过了空洞,消失不见。

    玄秦想了想,并不追赶,站起身,朝形骸拱手以待。形骸刚刚数剑已全力以赴,虽然略占上风,可见这玄秦冷静沉着的模样,实难测敌人强弱如何。

    他心想:“那墨鬼的法术与这玄秦颇有相似之处,但墨鬼诡异,玄秦迅速,两者实则截然不同。”

    玄秦用的无疑是龙蜒的妖火功,招式虽不一样,但其根本同圣莲女皇如出一辙,此人是龙蜒的爪牙,或许已知道形骸是谁,除了暗杀拜登之外,也正是为追杀形骸而来。

    无论他会不会去追杀利歌,这一战总免不了了。

七十六 过往的剑奴

    此地一片寂静,听不到丝毫声响,连原先疯魔的哀鸣、狂风的呜咽、以及不知来源的啜泣,皆被寂静吞噬一空。

    形骸面对玄秦,敌人如冰一般冷寂,如冰一般沉默。

    形骸感到寒毛直竖,每一根毛发都紧张警惕,他想起许久前的无妄老人,又想起不久前的墨鬼,但这玄秦似又更为可怖,偶然间,形骸认为自己毫无胜算,他应当远远逃开,才能保住性命。

    有人对他说:“光明,黑暗。”

    这声音令形骸心头剧震,他想问“是谁?”玄秦已然出手。

    顷刻间,一股真气打来,逼得形骸呼吸不畅,他双剑交错,挡住这一掌,只感五指酸痛,长剑如撑着坠落的山峰一般。

    他无法用平剑反击,于是朝后退开。但敌人已在他身后,再发巨力,形骸使出遁梦式,朝上跃起,终于避开了这一掌。玄秦骤然追至,形骸隐约见到黑影一晃,掌力发自左侧,形骸于是再用梦魇玄功闪躲,他化作散漫的光线,远离原先所在,终于看清了敌人。

    玄秦似与他自己的影子重叠为一,外观模糊,忽明忽暗。形骸一阵惊惶:“他怎地如此之快?却又如此之轻?”墨鬼也是神出鬼没,难以捉摸的功夫,但这玄秦却静如无物,动至无形,当幽鬼向形骸攻击时,形骸尚有反击的余裕,玄秦却是刚猛无俦,形骸竭力躲闪尚且不及。

    这时,玄秦朝形骸踏上一步,形骸见到似有数条绳索,将他与地上的阴影连在一块儿。玄秦朝形骸一冲,形骸下定决心,不再躲闪,一招“无手式”劈向玄秦。剑招命中,嗡地一声,将玄秦击退,一阵阵绿焰动荡扩开,犹如巨浪,令地面粉碎陷落,废墟化作尘埃,唯独那雕像仍然完好。

    形骸只觉一股灼热感烧入心间,心下一惊:“青阳剑竟在此刻反噬?”正惊骇间,耳畔又似有人笑道:“既有良机,为何不逃?”

    形骸一转头,大喊道:“到底是谁?”

    也是这转头之举救了他性命,他见玄秦出现在自己右方,黑影直撞向自己。形骸双剑横出,又是一招“无手式”,玄秦张开手,将剑气握在掌中,身躯微微一晃,一拳朝形骸打来。形骸急忙招来山墓甲,硬生生承受此拳。他五脏六腑痛的几乎麻木,不知损坏得多重,人飞了出去,一通乒乓乱响,摔入一处废墟中。

    形骸觉得自己似吐了许多血,可意识模糊,不明究竟。他当即运起土行神龙功,身子沉入地下,上方隆隆震动,好像打雷,他想:“玄秦将那废墟扫清了?”

    这玄秦远超形骸预料,他几乎与圣莲女皇相当,若利歌遇上此人,又是如何逃脱的?

    不过他并非亡灵,在阴间如此运功无法持久,所以才施展浑身解数,紧紧追击形骸。形骸匆匆思索:“若要取胜,唯有与他拖延,而拖延之道,正在与比拼真气。他招式再强再快,一旦陷入僵持,也就没了效用,我只要撑上半个时辰,他必不支而退。”

    他头顶晃动起来,泥土倾泻而下,这玄秦似已知形骸藏身处。形骸立刻逃开,在一安全处钻出地面,忽然,玄秦出现,朝形骸一掌劈下。形骸使平剑“玄武式”,刹那间剑风如壁如泥,玄秦击中剑风,动作略微迟缓了些。

    形骸卯足全力,青阳剑朝玄秦直刺,玄秦身上那重叠的影子浮起,伸出一只影手,将青阳剑握住。形骸见时机刚好,施展放浪形骸功,将冥火与妖火混合为一,他大喝一声,形成汹涌内劲,朝玄秦猛攻过去。玄秦立时应对,运功反击,双方真气对撞,敌人的妖火竟势不可挡,反而压制形骸的真气,侵入形骸经脉。

    形骸心念一闪,自知弄巧成拙。此人功力远胜自己,与其比拼内力,只怕也是死路一条。若与其周旋游斗,自己或许还能有望脱身,现在却几乎是必死无疑。

    形骸身子发颤,鼓足体内所有角落,所有经脉中的内力,聚在青阳剑上,抵挡玄秦攻势,而青阳剑上突然烈焰暴盛,相助形骸奋战。玄秦那真气汇聚成暗影,与绿焰互相厮杀,状况极为激烈。形骸见状,稍稍恢复信心,试图用放浪形骸功操纵玄秦魂魄,却也毫无效用。

    他咬牙坚持,只想:“他真气必然有限,哪怕是龙蜒,又如何能让他爪牙在阴间也能源源不绝?”

    形骸注视敌人,玄秦面无表情。

    并非是暗影遮住了他的五官,让人瞧不真切他神色,而是他脸上全无一丝变化,嘴唇不紧不松地闭着,眼神不冷不热地睁着,眉毛不远不近,下巴不高不低,他的脸像是一张面具,并不随心情喜怒转变。

    又或是他的心也与脸一样,并无波澜起伏?

    形骸感到敌人真气增强,立时又努力维持。青阳剑上传来更多真气,借予形骸,形骸怕其中有诈,但此刻哪怕是饮鸩止渴也顾不得了。

    他身子越来越痛,遍体不适,度日如年,但终于熬过了半个时辰。可玄秦依然是那冷漠平淡的神情,真气也无半点衰减。形骸心头冰冷,明白自己全然想错了:“此人自身功力亦雄浑无比,哪怕龙蜒真气断绝,也依旧无穷无尽。”

    形骸怕自己陷得太深,蓦然想要放弃,他试图松开青阳剑,青阳剑却似与他手掌烧融在了一块儿。剑上的真气也全无衰退,形骸可悲的发现:自己只不过是青阳剑与玄秦比拼真气的工具,他或许已真正成为了剑奴。他已无法回头,青阳的妖火烧入形骸经脉,渗透至各方,留下青阳的烙印。

    恍惚间,他不再感到痛苦,他被暗影包围,唯独一点绿焰照亮了前方。

    那绿烟来自一个少年,少年用轻松散漫的姿态坐着,用轻蔑好奇的目光看着形骸,少年的头发如同绿烟般燃烧,双眼的光芒仿佛不灭的太阳。

    少年笑道:“光与影,真叫人怀念,上一回我与龙蜒大战,诞生了红阳,诞生了三清。”

    形骸问:“青阳?巨巫?”他听自己的声音,感到悲哀恐惧,这声音有气无力,透着绝望,连垂死挣扎的人都比这声音更有精神。

    青阳道:“在我千万个持剑人中,你是最蠢的一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形骸问:“为什么?”

    青阳一挥手,黑暗中出现另外的幻象,金刚狮子城中的亡灵正惨遭屠戮,变作更多的疯魔。

    青阳道:“你与玄秦相斗,为了什么?”

    形骸道:“为何....为何拯救性命。”

    青阳捧腹大笑,他道:“你拯救的是死人!与你没有半点关联的死人!他们本就死了,与乾坤、凡世、天庭,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化作疯魔灵也好,彻底湮灭也好,你全可以坐视不理。”

    形骸默然不语。

    青阳道:“咱们打了这么久交道,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你被刑天那一套整得神智错乱,不知所谓。只想着维持正义,锄强扶弱,铲除妖魔,守护凡间。这倒也算了,毕竟你也算半个凡人。但眼下,什么?你为亡灵而战,甚至即将战死?老兄,老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形骸道:“我是活尸,在阴间,亡灵也并非....并非彻底死去。”

    看吧,他们还活生生的,他们也懂得恐惧,也懂得欢笑,因此,他们也值得拯救。

    青阳问:“为此付出自己性命,哪怕你的命再如何卑微,也不值得。”

    形骸道:“事已至此,已无需追悔。我曾遇上过无数伟大的人,他们为凡世前仆后继,死而无憾,我能追随他们,心里很是喜悦。”

    塔木兹、朝星、星知、袁蕴、梦儿,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皆视死如归,他们的火照亮了我的路,指引我至今。

    这一回,轮到青阳长久不语,终于,青阳站起身,走向形骸,他手掌捏住形骸喉咙,将他高高举起。

    奇怪,形骸并不觉得喘不过气,他无需呼吸了。

    他已经死了么?

    青阳道:“在远古巨巫战争之时,我的剑奴所向无敌,无人能挡。他毁了一支又一支军队,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灵阳仙。

    但是,当他路过一个小村庄时,一位身负重伤的灵阳仙,拦住了他的去路。

    村庄中并无他的亲人朋友,只有一位救了他性命的小女孩儿。

    因此他要报恩,因此他要舍命,因此他要奋战。

    他打赢了我的剑奴,缴获了青阳剑,并用坚强的意志,令青阳剑与他共存,他成为了英雄,用青阳剑与握作战,击败了我。我心甘情愿向他投降,甘愿成为囚徒。”

    形骸听他语气中并无不满,反而甚是骄傲,充满光荣。他意识到或许青阳是故意败给那位灵阳仙的。

    青阳道:“那人叫做伍斧,因为他,我知道了何谓英雄。因此我自愿败退,乐于降服,由神堕落为妖,由主宰成为了奴仆。”

    他又道:“光与影,青阳与龙蜒,二者的交战诞生了三清,诞生了如今的太阳。岁月漫长,但世道却在轮回。”

    睁开眼,成为青阳剑的主人,成为我剑法的继承者,成为不灭的骄阳,成为创世神的代言人。

    成为你曾经成为过的剑客。

    绿焰烧毁了黑影,形骸见到了夺目的光明,在他眼前,玄秦已然退开,他眼中终于显露出惊异之色。

    青阳剑的烈焰驱散了乌云,太阳的光芒照在大地的各个角落,在阳光照耀下,阴影露出了怯意。

七十七 罪不及帝王

    形骸身上的青焰是活物,它紧贴着山墓甲,赋予其色彩,犹如调皮的精灵,绕着形骸旋转。它表面如水般泛起涟漪,又一闪一闪,好似好奇的目光。它不再灼烧形骸,却治愈了他的伤势。

    玄秦“呼”地拍来一掌,暗影好似百里风暴,形骸长剑迎上一撩,绿焰成了顶天栋梁,光影撞击在一块儿,当真雄伟壮烈,难以形容,青阳剑占了上风,将暗影推向玄秦。玄秦见抵挡不住,召唤暗影,笼罩住他全身,犹如一黑色的太阳。但绿焰更为猛烈,更为庞大,刹那间将那暗影的太阳淹没,巨响远远传开,好似陆地沉没,乾坤重塑一般。

    过了许久,绿焰散尽,形骸仰望暗空,见玄秦的护罩千疮百孔,护罩下方,暗影如瀑,直落向地面,触地之后又立即消失,最终,玄秦从瀑布中出现。

    形骸经脉中空荡荡的,再无剩余真气,他疲倦得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真正的形骸已从世上消失,青阳剑令他只剩下一具空壳。

    玄秦走向形骸,形骸看他外表完整无缺,实不知这对手此刻状况,莫非他承受青阳剑这般剑气之后,仍能行动自如?又或是龙蜒另有法子,令他伤后痊愈?

    形骸不知道,这对手超越了常理,脱于想象之外,形骸也已不再惊讶,他只紧握住青阳剑,盼着自己还能有一丝气力。

    玄秦道:“我于龙蜒暗影中练功,被他暗中用锁链缠住了经脉,无法挣脱。你那一剑断了枷锁。”

    形骸突然意识到玄秦再无敌意,那一剑助他恢复了自由。或许他受了重伤,或许损伤轻微,但那已无关紧要了。玄秦不会再与形骸为敌。

    玄秦道:“多谢,告辞。”

    形骸想要说些场面话,高手对决过后,岂能不说出流芳千古、震惊天下的话来?但他刚想张嘴,却只发出闷哼,咚地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玄秦身躯颤抖,鼓足剩余真气,用一团暗影将形骸裹住。天上乌云重又聚拢,那绿色的阳光就此失踪。黑暗再度囊括了一切,也掩去了形骸的形迹。

    玄秦也于暗影中消失,似已不存在,又似无处不在。

    ......

    利歌跃入空洞之后,手在地上一撑,抬起头,一时不明自己身在何处。

    他似乎已进入了某座废墟之下,在一座巨殿中,这巨殿的屋顶高有数十丈,难以估量,而往前看,更不知有多广阔。若不是上有屋顶,他几乎以为自己身在开阔的平原上。

    只见髓行浮在空中,污浊之气绕在她身边,仿佛一棵灰色巨树。她并未穿衣,露出完整的身子,形貌可怖,曾遭受过千刀万剐,又有一种诡异、妖冶之美。

    髓行道:“你还是来了。”

    利歌手持炎帝剑,招来冰皇甲,朝髓行奔去,两人相距本有三百丈远,但利歌快速靠近,剑光一闪,直取髓行要害。他知道髓行不会罢手,自己不能有片刻耽误。

    眼看剑光将至,一老者从天而降,手掌转动,宛如漩涡,挡下了这一招。髓行笑道:“断声先生,你还是赶回来了。”

    那断声道:“有我在此,姑娘尽管放心!”他朝利歌挥出一掌,利歌脚下出现另一团漩涡,利歌跳至左侧,倏然间,他身躯化作汹涌血水,朝髓行奔流而去。断声喝道:“休想得逞!”打出数掌,利歌那血水被掌力打得洋洋洒洒,散至各处。

    利歌由血化为人形,断声朝利歌扑来,双掌做刀,掌力锋锐凌厉,无休止地落下,此招叫做‘寂灭刀’,乃是令中招者寂灭往生之意。利歌前进不得,还以血佛托天掌。两人互换数招,利歌每接一掌便长长地后退一步,连退数步之后,离髓行又隔了三、四十丈。利歌心中惊叹:“这老者功力犹在秽留之上!”

    他见髓行那边的秽气变得愈发浓厚,秽气凝成树形,顶天立地,千里可见,心知这正是疯魔阵中枢,一旦真正成形,金刚狮子城中所有亡者皆永不会清醒,瞧那秽气树此时形状,只怕离真正大成已为时不久。

    断声左掌举在身前,右掌收于身侧,往前一站,当真渊渟岳峙,气度雄强,他说道:“利歌护法王!我听说你跟从拜登不久,为何执迷不悟,要为他拼出性命?他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利歌说道:“拜登纵然有罪,金刚狮子城的亡者不能受他连累!”使出“大阴阳彼化功”,血液化作烈焰,与炎帝剑火焰融合,霎时增强了一倍,再刺向眼前敌人。断声先使寂灭刀,挡下一半烈火,再使烽火漩涡掌,终将利歌那火焰全数熄灭。

    利歌观其身法架势,心想:“他受过重伤,在阴间过了许久,仍未痊愈。否则我非其敌手。”

    断声又道:“亡者们尊他为帝,本就大错特错!此人犯下的罪孽,拥戴他之人也各个儿难以洗刷!你见他表面上英明神武,和蔼亲善,便被他完全骗了!此人手段之毒辣残忍,连亡者也无不颤栗!”

    利歌再度出招,断声妙招层出不穷,功力又极为雄厚,令利歌难以闯过。

    断声一边抵挡,一边说道:“我当年也与你一般,在拜登麾下为臣!我身为龙火贵族,却被他风度所折服,带着家人一块儿,在他朝中为官!我有些才干,武功高强,很快便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官拜‘阴丞’,地位不在冥灯护法王之下,但即使我对他忠心耿耿,你猜他如何待我?”

    利歌缓下手,问道:“他如何待你?”

    断声目中恨意如火,熊熊燃烧,他道:“拜登诬陷于我,说咱们全家皆患上了疯病,将我与亲人全都送入了疯魔院!咱们是活生生的人,并非亡灵,怎能罹患此症?那不过是他铲除异己的借口罢了!他利用我替他办事,后又对我起疑,故而如此害我,又不惹旁人疑心!

    在疯魔院中,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疯魔分尸而食,她们死后,变作亡者,魂魄遭疯魔灵侵吞!所有这些,皆是我亲眼目睹,若有虚言,叫我死于疯魔灵口中!”

    利歌对他生出同情之意,但仍道:“帝王心术手段,本就残忍异常。你已杀了拜登,便饶了金刚狮子城的百姓如何?”

    断声怒极反笑,道:“城中亡灵千万,若非大半变作了疯魔灵,拜登早就复生!对拜登而言,你、我、任何人,其实都连牲口也不如!我在疯魔院中,见到无数无辜之人鬼,被拜登陷害,在疯魔院中惨死。什么帝王心术?他身为活尸,比任何人都疯狂,亡者或许会憎恨生者,生者或许会憎恨亡者,但对拜登而言,他非生非死,故而憎恨万物!”

    利歌又与断声对了一掌,两人分开丈许,利歌歉然道:“断先生,我非救此城不可,至于拜登,或许终有一天会有他恶报!”

    断声声色俱厉,呵斥道:“咱们青阳教徒便是拜登的恶报!若屠杀千万,能诛一魔头,岂非天大的善事?”

    利歌露出无奈的笑容,他道:“然而你们效力之主,又比拜登好得到哪儿去?今日你除了拜登,将来也会为龙蜒杀戮千万,既然如此,又岂能以除暴安良自居?”

    断声道:“我识得你母亲利修衣,曾助她逃离拜登宫廷,如今好话已然说尽,你若再不醒悟,我不会再顾及故人之情。”

    利歌神色惊愕万分,他道:“当真?”

    断声道:“正是!小子,若不是我,你娘也早被拜登所害!”

    利歌思绪万千,拜登之恶,母亲之恩,断声之仇,一时充斥心间,似竭力劝他莫要与断声为敌。但他终于抬眼相望,答道:“我不杀你,还请让开。”

    断声目露凶光,不再多说一个字,他手掌成爪,咬牙切齿,复又收拢手指,仿佛左右持刀,他踏上一步,手掌破空,声如万锯割木,刺耳至极,此招唤作“寂灭断魄刀”,本是他专为杀死拜登,千锤百炼的绝学。

    刹那间,利歌运血佛经,将惧意散发在外,自身施展“八方燃梦”,鲜血中真气饱满,鼓荡如洪,弹指间功力剧增。他运掌迎战,再击出血佛托天掌力,两人毫不相让,内劲交锋,旋即一股劲风冲天而起,灰尘漫天飞舞。利歌跌了出去,咳出鲜血,轰隆巨响,撞断了一座小山。断声只退了一步,但眼中满是惊惧,他道:“你....我的旧伤...怎地...”

    喀嚓几声,利歌推开身上的乱石,手指一拨,断声发出惨叫,身上破开密密麻麻的伤口,伤口中血液好似铺天盖地的蝗虫,飞向利歌,那血蝗虫一碰利歌肌肤,立刻融化如雪。断声惨叫起来,运功收紧血管,勒住经脉,但根本阻止不了那血蝗虫飞出体外。随着断声血液流逝,他心中的恐惧千百倍地放大。忽然间,他喊道:“救命!救命!”头也不回地逃往远处。

    利歌只要一动念头,便能将他伤口全数撕裂,令他死的惨不忍睹。但利歌不再看他,任由断声逃远,他体内的血蝗虫也就此中断了。

    利歌只盯着髓行,而髓行也冷冷望着利歌。

七十八 轮回往生咒

    髓行身上缠着铁丝,铁丝上满是倒刺,她袒露身躯,身上全无毛发,双眼红肿,眼中全是黑暗,利歌猜测她的眼珠被笑屠挖出,后替换为此刻模样。即使她遭遇这等非人的虐待,仍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妖媚。她腰间环绕着一玉带,闪耀洁白微光,也令髓行恐怖的样貌稍稍缓和了些。

    利歌再度靠近她。

    髓行伸出尖爪,指着利歌,骤然间,利歌眼前出现一扇大门,门上刻有古老的印记,随后门吱呀地开了,数个庞大的长角妖魔从门中走出。髓行神色疲倦,却大笑道:“你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主人赐我无上法力,我能从妖界招来大军。你即便胜过了断声,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一头长角妖魔挥舞利爪,那爪子就如蛮牛一般大小,利歌一跃避开,但另一妖魔挥动铁拳砸来,利歌抬肘一挡,被击飞出去,好不容易方才站稳。

    髓行道:“拜登死后,你为何不能成为这金刚狮子城的皇帝?此人对你有何恩情,你非要替他奋战致死么?我杀了此人,其实是帮你!你快滚,莫要打扰我了!”

    利歌道:“一座连死人都没有的死城,我不稀罕。”

    髓行厉声道:“那你也去死吧。”她手指连点,下方又冒出三座大门来,门中走出妖魔,各个儿身高三丈,雄壮无比。

    利歌低头闭目,心中忏悔道:“我失算了,没料到会到此地步,因此我唯有竭力补救。”他站起身,陡然施展身法,从群妖中穿过,众妖魔连连怒吼,紧追不舍。

    髓行笑道:“你就算到了我面前,亦破不了的疯魔阵。在疯魔阵中,我杀你更是轻而易举。”

    利歌霎时停步,双手合十,朝髓行一伸。髓行惊讶问道:“你装模作样....”但话音未落,她腰间那玉带“砰”地碎裂,从中涌出大量血雾。髓行一边维护疯魔阵,一边驱使众妖魔,如何会料到这玉带竟有古怪?顷刻之间,那血雾涌入她体内,髓行大惊失色,只觉血液被那血雾凝固住,气息堵塞,功力全失。

    她厉声惨呼,而那秽气凝成的大树则摇摇欲坠,很快分崩离析,秽气随着狂风飞逝,发出野鬼般的哭嚎,因她法力召来的妖魔也迅速化作粉末,消失无踪。

    不久之后,风平浪静,髓行从高处跌落,她抬起头时,利歌已在她身边,用剑指着她咽喉。

    髓行张嘴吐血,但吐出的却是血块,她哀声道:“这是....什么鬼把戏?”

    利歌说道:“我需靠近你,才能引爆那玉带。”

    髓行痛苦之余,又大惑不解,她道:“为何那玉带...你什么时候...”

    利歌说道:“当我成为遗愿迷宫主人时,我察觉到墨鬼教中有青阳教徒,他们似乎在观察拜登,虽然未必会动手对付他,但也防备着他会与凡人联手,与龙蜒为敌。因此,我向拜登提议协助凡间,对抗妖界的巨巫。他并未答应,也未拒绝。这消息传到青阳教徒耳中,也会传给他们的主人,对于龙蜒来说,他怀疑拜登会相助凡人,而他在此安插已久的棋子,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髓行发青的脸色透出一股惨白来,她道:“你是故意引我们对拜登动手?”

    利歌眼中闪过悔恨,他道:“不仅仅是如此,当你们施展召唤之法时,是我替你们杀了拜登的密探。而当你们苦苦搜寻仪式所需的宝物时,是我暗中替你们找到,并伪装成集市商人卖给你们。不过那些宝物之中,我稍稍动了些手脚。”

    髓行惊骇得无法形容,她摸了摸那玉带的碎片,道:“此物....此物是你....”

    利歌叹道:“我以为你们会刺杀拜登,最终功败垂成,因为我知道拜登是怎样的魔头,他凭借城中居民的信仰,能够不朽不灭,而我也有制住你的手段。当龙蜒行刺拜登的瞬间,双方撕破了脸皮,仇怨不可化解,拜登纵然对凡间怀有恶意,但也会先与龙蜒为敌。

    但我失算了,我不料你招来的帮手如此厉害,也从未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个疯魔院,能将整座狮子城的亡者信仰摧毁。我找不到拜登在哪儿,也失了你的踪迹,茫然数日之后,城中爆发了这场瘟疫,一切都由我而起,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所以利歌想要赎罪,想要挽回局面,不惜任何代价,不惧任何阻挠。

    髓行哈哈大笑,说道:“我...我看低你了,撕裂血魔,你可当真疯得厉害,我与拜登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笑声戛然而止,森然道:“若拜登复生之后,知道是你捣鬼,你就死定了。”

    利歌何尝不知?

    髓行又道:“所以你压根儿不打算让我活着,对不对?”

    利歌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聆听周围是否有人潜伏,他知道没有,否则他不会吐露实情,但他毕竟心里有鬼,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髓行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个....大秘密,算是报答你,你想不想知道?”

    利歌回答:“你说罢。”

    髓行道:“拜登....早就想起了撕裂血魔之事,他也知道你的身份。当年,你母亲越过阴影境地,来到拜登朝中,是拜登故意令她得知召唤血魔的仪式。她看似是被断声放走,可其实...拜登预料到她可能会养育出你.....这怪物来。”

    利歌说道:“但撕裂血魔对他没用了,他自身已变得比当年的灵阳仙拜登强悍许多。”

    髓行摇头道:“并非如此,拜登之所以对你如此器重,一则是因为你学会了尸魃阵,另外,他....有一些觊觎已久的宝物,唯有你能够替他夺得。”

    利歌淡然道:“他在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经过此事,到紧要关头,他会先对龙蜒发兵,达到这一目的,我已心满意足了。”

    髓行挣扎着坐起,坐直,利歌看着她那凄惨的身躯,知道她并无抵抗之力,疯魔阵耗尽了她的真气,玉带的血雾堵塞了她浑身经脉,即使利歌不动手,她也行将就木。

    髓行道:“慧彼明....是我妹妹。”

    利歌苦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髓行道:“当年,笑屠欲赐予我们两人中的一人这‘髓行’之名,我抢在了前头。我心中隐隐有预感,这赐名并非好事,而是...深重的灾难,所以我替我妹妹....我决不能由她受到伤害。”

    利歌道:“是,你保护了她。但慧彼明所受的苦恐怕并不比你少。拜登已是残忍无比,笑屠更是疯狂的无法想象。”

    髓行昂首道:“答应我,告诉彼明,说我临死前原谅了她,也盼她能原谅我。”

    利歌答应了她。

    髓行又道:“不许将我变作尸妖,更不许令我成为亡灵,我要彻底湮灭,或是遁入轮回。你是亡神的传人,对你而言,这并不为难。”

    利歌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道:“你来世会幸福的,不会再卷入古神的博弈中,我保证。”

    髓行笑道:“你也知道这滋味儿不好受?”

    利歌割破手心,将血魔之血滴落在髓行头顶,那鲜血很快涌如瀑布,将她整个儿笼罩住了。髓行痛的身子发抖,利歌不敢想象这其中的痛楚何等惊人。

    但唯有此举能令她彻底解脱,逃出笑屠的掌控,离开龙蜒的桎梏。

    髓行笑了,鲜血模糊了她的脸,她可爱的宛如少女,欢快而无忧无虑。

    下一刻,她已融化在血水中。

    利歌跪在那血水之前,念起了纯火寺的往生咒。亡者们说,在阴间也有纯火寺,是死去的纯火寺和尚所创,在那儿,他们会教亡者往生咒语,如果足够心诚,不停的念经,念经人会慢慢消逝,重新进入轮回。

    这才是真正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因为那意味着亡者放弃了所有执念,抛下无数牵挂,不再存活,也不再弥留。他们来世会有真正的好报。

    髓行肯定也会如此。

    利歌并不精通转世轮回之说,但他只知道命运不会如此不公。她此生已受了这么多苦,冥冥之中,定会有神秘的力量,让她太太平平、安安乐乐地度过下一世。

    他向髓行许诺:“终有一天,我会将慧彼明也释放出笑屠的魔爪,哪怕要彻底毁灭这亡神。”

    这空旷的大殿变得如此凄冷,连利歌都难以忍受,他开始往回走。

    他并未见到断声,他去了哪儿?他失血过多,无论跑出多远,利歌本应察觉得到,但他却仿佛从阴间消失了。

    来时的那空洞已然封闭,利歌重新念咒,将其打开,跨越过去。

    疯魔院里也很冷清,冷清的令人毛骨悚然,就仿佛被万丈高的巨人抬脚踩过一般,那些废墟、断塔,彻底成了粉末,十里之内,没一寸土地不焦黑冒烟。他不见形骸,也不见玄秦。

    利歌忽然心慌起来,手足无措,喊道:“师父!”

    又听咣当一声,利歌见青阳剑跌落在地,随后,形骸从黑影中滚了几圈,仰躺在利歌面前。

    形骸粗重地呼吸几声,问道:“成了?那女妖死了?”

    利歌见形骸无恙,欣喜至极,道:“是,疯魔阵已破。师父,你打赢了玄秦么?”

    形骸道:“只怕没打赢,不过下一次遇上他也不必怕了。”

    利歌笑道:“我就知道师父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形骸也笑道:“你瞎说什么大实话?为师虚怀若谷,不喜奉承。”一招手,青阳剑自行跃入他掌中,妖火功无尽的奥秘浮现在他眼前,涌入他的心间。

    他担心这或许是青阳引自己堕落的诡计,因为即使是刑天那样的死脑筋,也未必全是好意。

    但一码归一码,形骸欠青阳一条命,也许这巨巫不会计较,但形骸须得归还。

七十九 冥火极神通

    两人解决灾祸根源,尽皆喜悦,便急急往回赶去,到疯魔院入口处,见所有疯魔灵皆被清除,狱万、秽留各坐一处,伤势甚是沉重,但仍能动弹得了。利歌心想:“这两人身手当真高明,这数不清的疯魔灵竟被杀得干干净净。”

    秽留问道:“你俩怎地没死?”

    形骸道:“是了,我也想这般问。”

    秽留哼了一声,道:“髓行那婆娘人呢?”

    利歌道:“我将她杀了。”

    秽留笑了一声,又道:“她魂魄在何处?我要将她变作奴仆,大刑伺候!再将她尸体变作僵尸,千刀万剐。”

    利歌冷冰冰地答道:“你若找得到,便自己去找吧。”

    秽留叹道:“她准是逃往阴间了,这贱货倒叫人不得安宁,阴间广阔无际,比凡间还大了许多,我才懒得费劲。”

    狱万道:“疯魔阵一除,城中暴乱也定然好了?”

    利歌摇头道:“那些已变作疯魔灵的,一时还变不回来,须得将他们杀尽之后,次日一早,他们便能恢复原状,正常如初。”

    狱万骂了一声,甚是不耐烦。秽留道:“那若是眼下被疯魔杀了的亡灵呢?会不会又变作疯魔灵了?”

    利歌道:“那倒不会,即使再被疯魔所杀,也是隔日便能复原完好,只要莫被吞了魂魄便成。”

    秽留怏怏道:“当真叫人不得悠闲,我还以为大事已了,就能去逛窑子,找相好的女鬼了呢。”

    形骸精神抖擞,斥责道:“天下未定,你岂能贪图安逸,松懈偷懒?”

    秽留嘿嘿一笑,道:“我瞧城中乱糟糟的,倒也挺热闹,反正根源已除,咱们一点点杀,杀两、三个月,总能杀得清爽。”

    狱万道:“莫要废话,快召马返回!”

    秽留无奈,懒洋洋地施展法术,泥土塑形为僵尸马,四人疾驰上路。

    又过了半天时光,来到阴间的悲笑寺,形骸、狱万敲击圆环,步入阴影境地。形骸闻到街上僵尸的臭气,却觉得比下方那惨淡腐朽的气味强上百倍。

    正欲前往黑手城堡,忽听一声怒吼,震得乌云缭乱,大地颤动,随后,只见一山般庞大的巨怪拔地而起,那巨怪肌肉如铁,头顶一双牛角,少说高五十丈,体外妖火灼烧,照得远近格外明亮。

    形骸骇然道:“那又是什么?”

    利歌瞧那妖魔面容,惊讶不已,道:“是断声!他是髓行的同党。他明明在阴间疯魔院内,怎会跑到这儿来?又怎会变成这般庞然大物?”

    狱万冷冷说道:“你未能杀他?”

    利歌道:“是,被他逃了。”

    形骸道:“当是龙蜒暗中对断声动了手脚,此人才是龙蜒的杀手锏,而非髓行。这怪物与当年的应烛一般体魄,只怕不用几天,便能将金刚狮子城拆了。”

    此刻,四人皆已是穷途末路,精疲力竭,急需修养,再无法与这断声相抗。秽留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本公子先走为上,待养好了伤,再来会会他不迟。”

    狱万一贯蛮勇,这时却道:“秽留所言不错。”

    利歌道:“糟糕!他朝黑手城堡那儿去了!”

    形骸道:“若他毁了黑手城堡,此地脉象逆乱,更不知会出什么灾祸。”

    秽留恼恨不已,仍骂道:“黑手城堡坚不可摧,你们何必杞人忧天?”

    形骸、利歌不再理他,纵马朝那巨怪方向冲去。秽留骂道:“硬充什么好汉?本公子岂会输给你们两个?”一边骂,一边拍马赶上。狱万想了想,也朝那方疾驰。

    那巨怪一步抵得上常人千步,光是大步前行便震得房屋倒塌,树木断裂,沿途地面开裂,深不见底,众疯魔灵摔了下去,有些不知漂浮得便再也升不上来。原先,疯魔灵已被慧彼明法术所迷,行动变得缓慢迟钝,此时被这巨怪一惊,复又大乱,他们也不去招惹巨怪,自顾自胡乱奔走,寻觅未患病的亡魂。由于房屋损毁,藏身其中者又无处可躲,只得跑上街头,如此一来,又被疯魔灵追杀。

    利歌自知万难阻止这巨怪,只得从疯魔灵手下救人。突然间,这巨怪仰天怒吼,利歌脏腑巨震,不觉间口鼻流血,无论是疯魔灵还是清醒者,霎时被这吼声震死无数。

    利歌喊道:“怎么办!”

    形骸左右为难,试着劈出青阳剑,可功力衰弱,难以掌控,他又想召唤元始天尊,但怕这位上神不愿理阴间之事,反而严惩形骸,岂非弄巧成拙?

    正思索时,巨怪一个箭步,踏上黑手城堡前的广场,他高举巨岩般的拳头,喊道:“拜登!还我家人来!”朝黑手城堡猛击过去。倏然,城堡外鼓起一层护罩,巨怪拳头命中,顿时气流乱窜,巨力反弹,震碎了地面。黑手城堡安然无恙,巨怪的拳头也分毫无损。

    秽留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巨怪想要毁了黑手城堡,那是自讨苦吃...”

    突然,巨怪又轰出一拳,形骸见那护罩似碎了的水晶,出现裂纹,他心知不妙,道:“此怪笨重无比,咱们可设法将其引离此地.....”

    就在此时,广场外响起无数急促的脚步声,形骸回首一望,惊见众多人马临近,将广场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众将士穿金刚狮子城红铠,挥舞“拜”字大旗,各个儿森严魁梧,气势袭人,仿佛是货真价实的死亡使者。

    秽留奇道:“怪了,这并非我的兵马,狱万,是你的么?”

    狱万道:“是大帝的猩红骑。”

    秽留“啊”了一声,道:“可大帝已被他们所杀...”

    骑兵之中,骑出两人来,一人是那钟鸣法王,另一人长发冷面,一身黑甲如云如山,不是旁人,正是拜登。秽留露出惊喜之色,道:“大帝!你原来并未遇难!”

    利歌见到拜登,在这危机之中,竟生出欣慰之情。他刚想发问,拜登挥一挥手,朝断声喊道:“断先生,你还认得我么?”他说话声并不响亮,但顿时压过了断声的怒吼,足见真气极为精妙,又至为浑厚。

    断声转而面对拜登,脸上肌肉抽搐数下,咧嘴而笑,他道:“是啊!是啊!你是拜登!”这巨怪高大的匪夷所思,纵然微笑着说话,也是惊魂夺魄,恐怖万分,足以震慑最为勇敢的死士。

    拜登说道:“上一回我未想你来,想不到你非但未死,还变成这副模样。”

    巨怪仰天大笑,利歌感到那笑声震耳欲聋,伤人脏腑,竭力运功抵挡,拜登那支亲兵铁骑也不禁颤抖,但却似并未受伤。

    那巨怪笑过之后,说道:“未亲手将你碾成肉泥,我如何会死?你逃过了一劫,很好,很好,眼下你可终究逃不掉了。”

    拜登跳落马鞍,径直走向巨怪,巨怪抬起脚,朝拜登踩下,忽然间,拜登手中多了一柄银白巨剑,一剑挥出,剑光亮如银月,长如天虹,巨怪厉声痛呼,一个踉跄,退开数步,再度引发了一场小地震。

    形骸心中一颤:“这一击功力似更在那玄秦之上!”

    拜登叹道:“断先生,你与那髓行已然败了。”

    巨怪不答,高举双拳,朝拜登砸落,他体型厚重无极,随手一拳一脚,都足以有万钧之力,笼罩数十丈远,来势又迅猛得势不可挡。

    只见拜登身上冥火燃起,凝成个银色大光球,巨怪将这光球一击而破,冥火化作万千散片,击中巨怪身躯,巨怪嗷嗷直叫,显然痛苦不已,拜登再一剑上劈,切中巨怪胸膛,巨怪竟被拜登这一剑砍得腾上半空,军中见状,爆发出响亮如潮的喝彩声。

    巨怪身手倒也敏捷,旋即爬起身,双掌朝拜登一罩,拜登笑道:“太慢了!”骤然一动,沿着巨怪双臂向上跑,眨眼间已站在巨怪肩膀上。巨怪一转头,张嘴朝拜登吐出烈焰,那火焰大得足以焚山烧岭,拜登站立不动,身上又冒出那冥火光球,轰地巨响,光球粉碎,将那巨怪的脸炸去了半边。

    巨怪掩面而退,但孰料却不过是虚招,猛地拍出双掌,以他体型之巨,此招变化之奇,心思之巧,出手之快,招式之精,当真叫人不可思议。也是他见拜登那光球厉害,意欲前掌先破护罩,后掌再将拜登击毙。

    须臾之间,拜登身形闪过,绕着巨怪连连出剑,巨怪每中一剑,一股银光便流过躯体,变得迟缓滞涩,而拜登身法愈发快速,直至如电闪雷鸣、雾中重影,连形骸也瞧不真切。到这时,巨怪全无还手之力,此战已成了拜登单方杀戮宰割,蓦然,寒光盘旋,巨怪仿佛同时被数百剑刺中浑身要害,他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被拜登一剑从头到尾劈开,随即妖火幻灭,身躯化作漫天尘屑。

    利歌望向形骸,也从形骸眼中看见了极深的畏惧。

    拜登落在黑手堡高处,神态威严,俯视下方,冥火成了神圣的灵光、耀眼的双翼,似是无穷的善,亦有无尽的恶;似象征着勃勃生机,亦显露出茫茫死迹,他非但犹如帝王,更是无穷亡灵崇拜的神祗。

    拜登朗声说道:“龙蜒以为断我信仰,绝我起源,便能置我于死地。他几乎得逞,但拜他所赐,我终于一举突破玄关,领悟了冥火功的至高境界。冥火才是真正的神火,才是万物的主宰!如今我已重生,正当扫除污秽,还治天下了!”

八十 迷宫深几许

    众人心悦诚服,敬仰无俦,皆向拜登跪拜叩首。形骸、利歌站的远远的,并未照做,但拜登似并不在意。

    这巨怪虽灭,病根已除,城中灾患仍深,拜登召集利歌、形骸、狱万、秽留、慧彼明,问了这段时日作为,他得知形骸逐走了那玄秦,表露惊讶之情,笑道:“我本想亲自击败此人,不料你替我办到。你神功非凡,若有机缘,你我当切磋切磋。”

    形骸淡然道:“大帝过奖了,我有神器傍身而已。”

    拜登道:“先生不必谦逊,你我本是同胞,当同心协力才是。如今我又欠了你的大恩,岂能忘恩负义?”

    拜登又听秽留不情不愿地说起利歌功劳,遂向利歌询问详情,利歌说了自己追查墨鬼三老,后一路追踪到髓行居所,再前往阴间疯魔院,击杀髓行的事迹。拜登大喜,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此次灾祸中,你实是居功至伟!”

    利歌察言观色,觉得此言并无他意,只是赞赏利歌功绩而已,于是躬身道谢。拜登又将原先髓行的一应财物、权势、奴仆皆赏给了利歌。

    利歌说道:“大帝本就神功无敌,自己便能击败髓行,我只不过替大帝跑腿而已,此事算不得什么。”

    拜登道:“你何必过谦?你若不击败髓行,击溃疯魔阵,我也无法突破这最后一关。”

    利歌心想:“他果然一直在修习疯魔阵,如今他终于成功了?”

    之后,拜登调度大军,杀死城中疯魔灵。狱万、秽留、钟鸣的兵马本在城外观望,此刻皆被召入。疯魔灵纵然数目巨大,但已失了令亡者感染疯魔病的能耐,便远非这数十万大军的对手。众将士杀了十天十夜,不放过城中任何角落,终于将疯魔灵屠杀一空。疯魔灵死后,次日复苏,又是清醒无害的亡灵,全忘了身为疯魔灵时之事。

    至于有些亡灵看似清醒,但被大军遇上,也尽数杀了,以防是醒魔灵伪装,反正这致命的法子是一剂良药,被杀的亡灵隔日“活转”,那疯病便离体而去。然而,或许居民之中,仍藏着潜伏极深的醒魔灵,但世间何处绝无恶人?更何况在这藏污纳垢的金刚狮子城中,醒魔灵亦不过是万千隐患之一。

    这场浩劫终于过去,城中真正逝去的亡者不过万人,生者死伤约有逾百人,与最初那灭城般的迹象来看,这结局算是差强人意了。

    待得万事安定,拜登昭告全城,定下欢庆节日,举办盛宴,大肆庆祝,他麾下群臣与将领皆聚在黑手广场上,席间凡间美食、阴间佳肴,层出不穷,应有尽有。而各种游乐事物,也是五彩缤纷,花样繁多。

    富甲帮中高层人物也受邀赴宴。这宴席并无规矩,众宾客可自由取食,随处游玩,形骸、水马牛、澎鱼龙三人找一树荫草地坐下,喝着拜登珍藏的美酒,一边高谈阔论。

    水马牛见这鼓噪喧天的景象,叹了口气。澎鱼龙道:“和尚,你叹什么气?拜登不是刚刚重赏了咱们?”

    水马牛道:“和尚我遭遇的险境不计其数,但哪一次也无法与此次相比。况且我总觉得城中看似平静,其实很不对劲儿,或许...或许是时候见好就收,返回阳间了。”

    形骸道:“见好就收,金盆洗手,方是上上之策。和尚兄早该如此。”

    水马牛道:“形骸兄有所不知,在阴间住的久了,便觉得哪怕是天庭极乐之地,只怕也不过如此。而且想要彻底离去,又谈何容易?凡间之人,若得知我是从死人堆中回去的,轻则厌恶疏远,重则召来纯火寺追杀。”

    形骸笑道:“在此间别的道理都罢了,唯独这‘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事,当真是至理名言。”

    水马牛哈哈笑道:“不错,正是这句话!大伙儿隐姓埋名回去,在龙国之外做个一派宗师,一帮之主,岂不美哉?”

    便在这时,水马牛那两个女鬼老婆找来,非要当场与水马牛行房,水马牛争执不过,不久已被两个婆娘剥得干干净净。形骸与澎鱼龙大感局促,只得离开,又见宴席中,到处都是男鬼女鬼纵情拥抱,激烈亲吻,乃至当众宣泄的景象。

    形骸笑骂道:“真是荒唐无耻之地。”

    澎鱼龙道:“那婆娘是不是来找你的?”

    形骸见慧彼明朝自己走来,宴席上,众女鬼几乎衣不蔽体、妖媚入骨,唯独她穿得端庄大方,优雅得体,就仿佛蛆虫堆中的一朵雪莲花般,直令形骸惊为天人。

    慧彼明对澎鱼龙道:“澎大仙,能否让我俩独处一会儿?”

    澎鱼龙精神一振,拍了拍形骸,道:“老弟,不去惹事,事来不惧。她这般送上门来,你照单全收便好。”

    形骸恼道:“你胡说些什么!”澎鱼龙嘿嘿大笑,转身走远,转眼间被众女鬼围了个严实,形骸只怕他晚节不保。

    慧彼明靠近形骸,两人面对着面,沉默不语。忽然间,慧彼明吻了上来,嘴唇贴上形骸嘴唇,形骸不料她径直猛攻,一时惊慌失措,竟被她得手,她舌头伸出,缠上形骸的舌头。形骸只觉她的唾液十分甜美,胜似蟠桃美酒一般,当是用了诱人的法术。

    愣了半晌,形骸将她轻轻推离。慧彼明面泛红晕,指了指狂欢的鬼魂们,道:“你真是个死板的怪物。”

    形骸懒得解释,问道:“利歌对你说了髓行遗言么?”

    慧彼明叹道:“姐姐是被龙蜒扰乱了魂魄,笑屠主人对我很好,非她想象的那样。”

    形骸犹豫再三,悄然散播死灰于身外,罩住两人,道:“我如何才能让你摆脱笑屠?”

    慧彼明身子一震,顷刻间露出震怒之色,她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救苦救难的慈悲龙佛么?你以为我受主人驱策,便是受苦受罪?我好得很,不劳你操心,你这般多嘴,是嫌死的不够快么?还是设法先保住你自己的命吧!”

    形骸听出她实则是关心形骸的安危,道:“此刻笑屠听不见你我在说些什么,你可以畅所欲言。”

    慧彼明咬牙道:“若我斩断了与笑屠的联系,一个时辰之后,立时会成为尸妖,传入迷宫中,再也无法解脱。你....放过我吧。”

    形骸心中暗叹,散去了死灰,他自知哪怕成为青阳剑真正的主人,也绝非迷宫亡神的对手。唯有青阳亲至,或是刑天苏醒,才能在迷宫深处与笑屠抗衡。

    而他自己不过是凡夫俗子,愚昧而自大,不知自身举动是救人还是害人。

    慧彼明变得有些怕他,倒退两步,轻快地走了。

    形骸茫然四顾,忽然间有些恼怒:“为何旁人都在狂欢,偏偏我要烦扰?我大醉一场,任由这些女鬼怎样处置我,孟某堂堂男儿,又有何惧?”

    他正要找酒,却见辛瑞笑吟吟地低着头走近,似乎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形骸见状好奇,上前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终于对利歌得手了?我这徒儿血气方刚,你可别贪得无厌....”

    辛瑞“嗖”地一剑刺来,形骸吓得一躲,却听辛瑞喝道:“我与利哥哥两情相悦,不必做那等丑事,自也开心得很!”

    形骸道:“那是你未尝禁果,不知滋味儿,此节倒也不必多说,不过你为何傻笑?”

    辛瑞笑得更加欢快,道:“利哥哥承认了那利魅儿之事,我一想起你与他....哈哈,便....便笑得忍不住啦。”

    形骸怒道:“这多嘴的孽徒,他在哪儿?”

    辛瑞指着一处,道:“钟鸣找他说话呢,我不便多听,就走开了。”

    形骸道:“好,多谢了,这宴席上不正经的男鬼多如牛毛,你可别经不起诱惑,对我徒儿不忠,若如此,我非清理门户不可。”

    辛瑞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再对我胡言乱语,我先清理清理你!”

    形骸不禁一惊,不过两人斗嘴惯了,互相威胁,早习以为常。他别了辛瑞,去找利歌。

    利歌立于悬崖边上,从此处可望见城中景象。城内房屋损毁严重,此时亡魂们已在重修,不久当可复原如初。那钟鸣已然不见。

    形骸靠近,利歌转过身来,道:“师父。”

    形骸只觉他闷闷不乐,忧郁低落,他道:“富甲帮想要离开漆黑骨地,返回凡间。”

    利歌想了想,道:“拜登绝不会放他们走。他们知道此地太多秘密了。”

    形骸道:“水马牛如此精明的人物,应当有所准备。拜登事务繁忙,也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但他们算是你的属下,若他们走了,对你颇为不利。”

    利歌苦笑道:“拜登不会为如此小事而对我下手,他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若水舵主已下定决心,我当设法助他们安然脱身。”

    形骸道:“你为何不走?”

    利歌一时沉默。

    形骸又道:“你已习得了血佛经的真谛,又收获了遗愿迷宫之法,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拜登极为难测,你留在此处,不知何时会惹怒了他。”

    利歌道:“该去哪儿?回离落国么?”

    形骸道:“离落国眼下定然已落入龙国掌握,但根基不牢,咱们返回之后,敌明我暗,胜算不小。只需找到桃琴儿与宝鹿儿下落,李耳行将就木,他未必能防范得住。况且你已能掌控得住这撕裂血魔的诅咒,再无失控之虞。”

    利歌低声道:“我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可一旦妖界当真侵入凡间,借龙国浩大国力远征各方,而天庭又无动于衷,届时拜登的亡者大军不可或缺。”

    形骸道:“他当真会与龙蜒为敌?”

    利歌道:“会,因为两人之间已有深仇大恨,拜登已下定决心。”

    形骸皱眉道:“当初你也看错了李耳。”

    利歌笑道:“师父,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错了。况且....况且我身为迷宫主人,已无法还阳。”

    形骸大吃一惊,道:“什么?”

    利歌道:“迷宫是最纯粹、最深远的死亡之境,我受迷宫之气感染,一旦踏出阴影境地一步,除非立即召唤尸魃阵,否则必死无疑,就像是真正的死者一样。”

    形骸不料这遗愿迷宫竟有这等坏处,他道:“你永远也无法回去了?”

    利歌道:“我正在找寻摆脱诅咒的法子,但愿此事并非无望。”

    形骸长叹了一声,自也无法可想。

    利歌说道:“师父,你可以回去,不必担心我,也不必照看我。你可以回到颠倒山中,与白雪儿她们团聚,为何要在这阴冷而凄惨的地方待着?”

    形骸何尝不思念白雪儿?何尝不思念孟轻呓?何尝不思念门下的弟子,阳间的好友?何尝不想离开这终年阴暗、死亡笼罩的城市?但他仍在等星知的传梦,盼着梦境能指引他另一条路。

    有时,他觉得自己这癔病委实不轻,只因梦到了幻影,听到了幻声,便信以为真,头也不回地依言照办,也不知那梦兆是否真实可靠。如今,他确知星知并没有错,因为此行,他掌控了青阳剑,因为此行,他消弱了龙蜒的力量,除去了他的强援,挫败了龙蜒的阴谋。他虽被放逐,但并未偏离道路。

    形骸哈哈一笑,指着狂欢的亡灵,道:“这里怎会阴冷凄惨?凡哪一处比这儿热闹?”

    利歌隐约松了口气,似乎他也仍对形骸甚是依靠。形骸暗暗欣慰:“利歌纵然已颇了得,但仍离不开我这棵参天大树。若我这大树一不在了,他便颤栗不安,有大难临头之感。”

    利歌说道:“师父,你相不相信宿命轮回?”

    形骸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利歌道:“李耳让我追寻我的前世,我起初极为抵触,但经历坎坷之后,我确确实实想知道我那前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为何会成为撕裂血魔?那血魔又拥有怎样的神通?如果掌握了那神力,我是否当真能力挽狂澜,拯救凡世?可为何即使我成为遗愿迷宫之主,仍然想不起来前尘旧事?”

    形骸笑道:“因为转世重生,本就是为了让你忘却自己的前世,而不是让你能想起来。当灵魂轮回,咱们可能成了凡人,一辈子无法觉醒,也可能成了花草树木,短暂地度过一生。咱们前世的罪,前世的爱,皆成了梦幻泡影,即使偶然闪过心头,也可以当做是白日梦罢了。你与那撕裂血魔本不该有关联,也本不该去追寻,若痴迷执着,难以忘怀,反而违背了轮回转世的本意。”

    利歌闻言深受触动,他沉默良久,道:“是了,我本不是撕裂血魔,我就是利歌。李耳疯狂的念头,与我又有何关系?”

    他终于显得高兴起来,也想沉浸与那喜庆的气氛中,道:“师父,我叫利魅儿出来,陪你再跳一支舞如何?”

    形骸大骇,道:“休得胡言!我这一代宗师,参天大树,岂能.....”

    利歌洒脱一笑,朝形骸鞠躬之后,扬长而去。悬崖边上只留下形骸一人,他叹了口气,心下略生孤独之苦。

    他心想:“形骸啊形骸,你说得好听。”

    你何尝不想知道伍斧的过往,知道他如何引导理奥,唤醒了亡神?又是如何由灵阳仙变作盗火徒,成为刑天的化身的?

    他无法理出头绪来,也像利歌、髓行、慧彼明那样,在巨巫造就的迷宫中愈发纠结,愈发深陷,愈发彷徨,仿佛永远走不出去似的。

    本卷完

一 田间多是非

    一片翠绿农田,长满青瓜绿菜,农夫在田间小道来来往往,一边走,一边将水桶中的水洒在小道土壤上,那水桶中混着污血,众农夫则念念有词。

    白雪儿问道:“他们为何不给农田浇水,反而浇在小道?这不是全浪费了么?”

    节飞是乡间一富翁家的子弟,熟知习俗,道:“桶里有猪羊的污血,是给田间小神的供奉。他们用这法子求土地爷保佑他们。”

    白雪儿道:“原来如此。”她看着看着,无聊透顶,不由得打了个呵欠,一转头,见众弟子皆严肃郑重,毫无松懈,不禁暗叫:“糟了,我这一派之长,绝色美女,居然当众偷懒,如此失态?不,不,我这是逍遥洒脱,真诚实心,哪像那些庸俗之辈,一个个儿装的正经?”

    棉漫道:“雪儿,别疏忽大意了。”

    白雪儿扬眉一笑,道:“放心,有本仙子坐镇当场,决计出不了差错。不过你算得到底准不准?”

    棉漫挠挠头,道:“自然是准的,咱们迷雾师虽失了未卜先知的本事,但算这档子事,总不见得失手。”

    白雪儿吐吐舌头,道:“但愿吧。”又转而盯着那广大田地。

    此时正是一年中农务最忙的时节,又是一天中劳作最多的时辰,田地间农家众多,皆弯腰驼背,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白雪儿心生同情:“他们务农的,比咱们学武修仙的可辛苦多啦,但一年所得,不过能养家糊口而已,还要受尽官家欺压,盗匪抢夺,真是岂有此理。”

    按理说,这错楼国的官府应当保护百姓,逐盗剿匪才是,只可惜他们邻近离落国,而离落国民,四成皆以劫掠为生、凌弱为荣,而错楼乃是小国,国力微弱。故一直以来,错楼国饱受离落国盗匪之苦,百姓日子艰辛,度日如年。

    自从多年前利歌真正掌权,众战团受到约束,局面大有好转。随后,利歌遭李耳谋反,下落不明,龙国的军团便在离落国周围驻军。有士兵在此,盗匪自然是不敢来了,只是这些士兵比盗匪更为霸道,明抢豪夺之事屡见不鲜。

    而且据棉漫这些迷雾师说,龙国强迫百姓信奉妖界的邪神。

    当然,此举甚是隐秘,伪装得异常巧妙。他们在村中隐秘深处建立邪庙,诱骗村民向邪神祈祷献祭,又许以众多好处,最常见的便是诱以美色。以至于这些村庄各个儿邪气沉重,鬼鬼祟祟,村民在夜间便跑的不知去向,白天又无精打采地回来。

    龙国士兵信奉纯火寺,本该管,但偏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圣莲女皇已将大量军官悄然诱惑为青阳教徒,由上而下,秘密推行邪道。他们仍不敢明目张胆,行事往往遮遮掩掩,可这邪教扩张得比以往快了百倍。

    这时,从一条小路上走来一大群高壮的农夫,这些农夫敷衍地将水洒在田地里,时不时踩坏了庄稼。原先忙碌的农夫出言抗议,但被新来的农夫一瞪,立刻战战兢兢地退开。

    白雪儿道:“是神龙骑来了。”

    棉漫道:“不错,好大的阵仗!他们装扮得如此蹩脚,真是欲盖弥彰。”

    农田的另一头,有一对少男少女,骑着两头骡子,沿着田间小道缓缓前行,似是怕惊扰了众农家。少年是牧童打扮,少女则是随处可见的乡间丫头,相貌清秀可爱,两人皆约十五岁年纪,骡背上有些行囊,他们是路过此间的旅人。

    少年见此地这许多农家,面露犹豫之色,与少女说了几句话。那少女眺望前方,那些伪装的龙火贵族匆忙下地,一个个儿专心劳作,只是他们根本不懂农务,动作虽快,一看便是外行。

    少年喊道:“快走!”刹那间,他与少女一拉缰绳,骡子调转方向,朝来处狂奔。众龙火贵族发出怒吼,抛下锄头、耙子,急急追赶。

    白雪儿登时便想跳出去,但她想起此行是为了锻炼颠倒山年轻门人,于是说道:“出手吧!”

    颠倒山众少年早就跃跃欲试,答应一声,从藏身的草丛中跃出,冲向农田。就在此时,龙火贵族挥舞兵刃,将路上的农夫一个个儿砍死、烧死,众农夫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往两旁逃开。

    逃亡的那两人已逃出田地,一体格最大的龙火贵族摸出暗器,朝少年一扔,去势快胜劲弩,强如火铳,那少年本可躲开,但他怕伤了身后一位老婆婆,一回身,身上迷雾涌动,拔出短剑,朝那暗器一拦,只听“啪”地一声响,短剑折断,少年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少女惊呼道:“琉璃哥哥!”手指点在少年膻中穴上,少年脸色登时好转不少,他一跃而起,拉住少女,两人跳下骡子,朝树木茂密处跑。

    那扔暗器的冷笑一声,道:“果然是迷雾师,消息半点不错。”

    众龙火贵族施展身法,一瞬间已赶上了两人。左侧一龙火贵族拔出刀,刀上燃火,劈向少年。那少年反应神速,抢先跳到那敌人背后,一脚将他踢了个狗啃泥。

    与此同时,那少女挥掌与一持长矛的龙火贵族相斗,其余龙火贵族围绕在旁,只是冷笑。少女掌心游雾弥漫,隐去形迹,那龙火贵族使沉重的土行龙火,却一点儿也碰不着她。两人搏击数合,少女一个前突,一掌打中这龙火贵族下巴。

    以觉醒者的力道内劲,这一掌正中躯体,本该将这人脑袋震碎,但那龙火贵族只是一晃,长矛斩向少女的腰。少女动作灵巧,辗转腾挪,已跳出长矛距离。那少年抢上,与少女并肩而立,神色紧张而愤怒,望着围攻的敌人。

    忽然间,颠倒山众弟子赶到,众龙火贵族大惊,回身迎战,颠倒山众人乃是偷袭,出其不意,占了上风。少年与少女愕然相望,一时间不明所以。

    这些弟子之中,大多是未觉醒的凡人,但在颠倒山灵气熏陶之下,又与山中元灵结下契约,体内真气皆相当于龙火功第二层,纵然并不高强,可已远远胜过凡俗之辈,加上颠倒山一门的武学巧妙至极,道法更是厉害,众龙火贵族人数又少,措手不及之下,吃了大亏,一瞬间便有两人被杀。

    节飞跳至少年、少女身边,道:“莫怕,我们是朋友。”

    少女顿时喜极而泣,少年道:“多谢你们,不然...”

    正说话间,龙火贵族仅剩三人,这三人即使佝偻着背,也比常人高出一个头,其中一人正是抛掷暗器者,也是此行龙火贵族的首领。众弟子包围这三人,施展无心金猴拳,躲避他们凶狠锋锐的招式,趁隙出招,打中敌人要害,岂料非但无功,反而震的自己手脚胀痛。

    节飞跳至半空,身上金焰盛开,他是形骸亲传的弟子,已深得无心金猴拳真传,觅得其中一敌人破绽,五拳猛击,那敌人口吐鲜血,连退了好几步。

    那首领怒道:“不必隐瞒了,将这些小兔崽子全杀死!”

    另两人道:“好!”刹那间,他们身上的龙火变色,成了绿油油的妖火,体型再度变大,直至接近一丈。颠倒山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首领笑道:“这是圣上新创的功夫,叫做圣莲长寿功!练成此功,体格强壮,无伤无病,更是魁梧高大,龙精虎猛,到了床上,可以夜御八女,屹立不倒。”

    节飞一愣,道:“你是白痴么?这摆明了是妖火,你成了妖怪了!”

    那首领骂道:“放屁!圣上怎会传妖火功?再说了,即使是妖火,那也是奉旨成妖,天经地义。”

    众弟子再度攻上,这三人已变得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且动作丝毫不慢,只拳头横扫,腿脚连踢,便已重创多人,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断骨断筋。节飞奋起一剑,在先前受伤的敌人胸前留下一道口子,但那敌人一笑,口吐青焰,节飞被火点燃,惨叫着滚倒在地。

    少年少女见状不忍,急忙上前相助。那首领拍出一掌,两人被掌风缠住,竟隔空向那首领飞去。那首领将两人握住,哈哈大笑,道:“非但杀了这两只,更诛杀一群小贼,这场功劳当真....”

    话音未落,他手掌上已经空了,那节飞身上的火也已熄灭。众人之间多出两个年轻女子,一人高瘦短发,穿劲服,英姿飒爽,器宇轩昂,双目明亮而乐观;另一人则是马尾辫,一袭白衫,肌肤似雪,美得不似凡间人物,令人觉得她诡异难测,如梦如幻,仿佛异界来客。

    首领凝了凝神,惊觉在海捕公文上见过她,喜道:“你是....你是陈白雪?孟行海的弟子?”

    白雪儿嗔道:“你这消息过时啦,我是他老婆,而且不是小老婆,是大老婆。”

    首领与另两人相视而笑,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孟行海果然不像话!好,今个儿你竟然现身,我便先拿住你,再让那孟行海来救你这小老婆。”

    蓦然,白雪儿一分为三,朝三人各拍出一掌,她出手轻飘飘地,看似不快,可那三人意欲抵挡时,却慢了半拍。

    她嚷道:“我说了,是大老婆,不是小老婆!而且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并非是我偷来抢来的,是师娘....孟姐姐她让给我的!”

    她说了一大堆,但那三人却半个字也听不见,他们呆呆站着,七窍流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又过了片刻,直挺挺地往后摔倒。

二 一见误终生

    少年少女放下心来,一齐向白雪儿等人拱手道:“多谢这位姐姐相救,也多谢诸位救助。”

    白雪儿嫣然一笑,轻移莲步,聘聘婷婷,姿态婀娜,神情淡雅,朝那两人走上几步,便是这步履笑颜,已自认是风华绝代,难以言喻,当世何人能及?她心想:“唉,我天生丽质,红颜祸水,可别迷住了这两人,惹得他们为我神魂颠倒,情深难忘,而我又已有了此生不渝的丈夫,那他们一生之悲惨,便全是我的错了。”

    正暗自感伤,悲天悯人,却听那少年问道:“这位姐姐怎地了?可是练功走火,神志不清?”

    棉漫哈哈笑道:“你别理她,她正发病,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白雪儿怒道:“谁发病来着?”见那少年少女吓得一震,忙敛容正色道:“两位可是刘琉璃少侠、怀淮水姑娘?”

    两人愈发惊讶,一齐答道:“正是,不知姐姐与诸位尊姓大名?”

    白雪儿道:“龙国追兵势大,此地不宜久留,还请两位随我去安全之处。”

    怀淮水在刘琉璃耳畔低声道:“琉璃哥哥,该随她们么?”

    刘琉璃小声答道:“她们救了我们的命。”

    怀淮水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可这位....这位姐姐模样有些古怪,我总觉得她高深莫测,不像是这世上的人物。”

    白雪儿内功深厚,隐约听到,心中不快:“这小丫头真不知好歹,我这出尘绝世的样貌,她却说我是古怪?”不过她练梦魇玄功已久,越是美貌,越令人不敢轻易靠近,她自己也心知此节。

    刘琉璃小声回答:“她美得很啊,像是梦中仙子一般。”

    怀淮水恼道:“你说她美貌?哼,你们男人一个个最喜欢美色啦,见到美女,便当是好人了么?”

    刘琉璃哭笑不得,道:“好,你当我没说这话,咱们回归正题。”

    白雪儿听到此处,觉得这少年眼光着实不差,又不禁心酸:“少年不知愁滋味,一遇白雪误终生。唉,他遇上了我,这一辈子只怕都看不上其余女子了。可我呢?我只对相公他一往情深,心里再容不下旁人,唯有辜负这孩子一片真情。此事错不在我,而在于老天爷将我造得如此完美,如此绝丽,呜呼哀哉,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做舔狗’....”

    她想得出神,又听那刘琉璃道:“啊,这位姐姐怎地流泪了?”

    棉漫叹道:“她....说了是走火入魔,瞧我两个耳光打醒了她。”

    白雪儿怒道:“我好歹是本派掌门人,你在外人面前打我,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棉漫笑道:“你又是流泪,又是发呆,我打醒你是帮你挽回面子,不然这两个孩子见你是个怪人,可不肯跟咱们走啦。”

    刘琉璃这才答道:“我二人正走投无路,诸位愿意收留,正是再好没有。”

    白雪儿领众人上路,她摆出一副拒人千里,森严崇高的神态,双目注视前路,怀淮水见她之前还算和蔼,不知为何一下子性情剧变,奇道:“掌门姐姐她怎地好像发脾气了?”

    棉漫道:“雪儿的心思,谁也猜不到。”

    白雪儿大声训道:“本门有一条极重要的门规,你二人需得牢记,万不可违背,乃是‘掌门人纵然美得倾国倾城,盖世无双,但她已名花有主,心有所属,任何门人不得对掌门人有非分之想,否则,轻则面壁思过,重则逐出师门!’你二人虽未正式入门,但也切不可忘!”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棉漫笑得厉害,险些跌落悬崖,幸亏白雪儿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白雪儿愤愤道:“你笑什么?”

    棉漫擦去眼泪,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门规?”

    白雪儿道:“我刚想出来的,尚未实施,不过势在必行。”

    棉漫捧着肚子,惨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你这是谋财害命,想要笑死我吗?”

    白雪儿喝道:“竟敢嘲笑本仙,吃我一招清理门户掌!”说着要挠棉漫腋下,棉漫格格一笑,闪身躲避,众人见门派中两位首领没大没小,嬉戏打闹,状若少女,皆哄然大笑。刘琉璃、怀淮水本有些紧张,此刻也终于如释重负,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待白雪儿将棉漫挠得口吐白沫,口歪眼斜,苦苦求饶,才擦了擦汗,见众人已深入山间,敌人寻不到她们踪迹。她道:“琉璃、淮水,你二人是何时觉醒的?”

    怀淮水道:“咱们俩也是....也是一头雾水。那天夜里,爹在外头修猪棚,娘在家烧芋头,我望着窗外,看天上的星星,忽然之间,我觉得星光连成了一片,又有一些奇异的记忆涌入脑子里,身上现出了雾般的光芒。我....我实是不知...”

    刘琉璃道:“我是路过河水时,见有人溺水,便跳进去救人,谁知水势太大,我本已经要淹死,谁知突然间就涌出使不完的力气。”

    棉漫身上闪着微光,她道:“你们与我一样,皆是迷雾师,是觉醒的地仙。”

    刘琉璃低头道:“是么?我有一些极模糊、极零碎的记忆,有人在对我说:‘这世上将有大难,你需保全自己,前往离落国的颠倒山。’我于是离开了爹娘,找向此地。”

    棉漫眸中含泪,她道:“你可知那说话之人是谁?那当是三清上神,太上老君,每一位迷雾师都受他的祝福。但我已经许久不曾听到上神说话啦。”

    怀淮水哭道:“我爹妈都被...都被纯火寺的和尚杀死啦。他们说我是邪魔外道,想要捉我,爹、娘只不过想要阻拦,便被他们活生生烧成...烧成....”

    白雪儿等人听得气炸了肺,白雪儿道:“那些贼和尚在哪儿?我去替你报仇!”

    怀淮水摇头道:“离这儿很远,我们的村子临近秦淮,不过琉璃哥哥已经替我杀了他们。”

    刘琉璃道:“我旅途中遇上了淮水,我们两人联手,才胜过了那些和尚。他们有些不过是凡人,另有三人是龙火贵族。”

    棉漫拍着两人肩膀,道:“好样的,一入江湖便战胜强敌,咱们迷雾师远比神龙骑厉害,一人抵得过他们两人!”

    刘琉璃点头道:“你们便是颠倒山的人么?”

    棉漫道:“不错,迷雾师与颠倒山之事,等到了颠倒山,咱们会详细告诉你俩。那一场浩劫即将到来,我们需要你二人的援手。”

    怀淮水道:“可咱们俩武功都低微得很。”

    棉漫道:“我虽不知你二人是哪位同胞宗师的转世,但你们此刻已能使动迷雾师精妙功夫,想必是觉醒时收获的,对不对?”

    刘琉璃、怀淮水用力点头,神色有些自豪。

    棉漫又道:“颠倒山中有仙法辅佐,加上世道遇险,危机四伏,迷雾师身负使命,将得到天助,你二人武功必将突飞猛进,成为本门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两人甚是喜悦,又对颠倒山好奇无比。白雪儿笑道:“不忙说,等到了那儿,你俩好好歇歇,再熟悉不迟。”

    众人行了三天三夜,来到山岭深处,只见大雨漫漫,万花纷落,景色奇特,却又异常美丽。白雪儿取出颠倒山的钥匙,念起咒语,倏然间,大雨停止,众人已到了那人间仙境般的岛屿上。

    刘琉璃、怀淮水看得神魂俱醉,惊讶无比,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神奇的地方。

    青虹派在颠倒山中安顿已有一段时日,此地本就多有古迹遗址,皆是上一纪元太阳王朝的造物,楼宇精美,堪比天庭,众门人付出辛劳,修缮了部分建筑,而此处蓝天白云,海水如镜,本就美如画卷。新来者目睹此处美景,霎时便为之深深着迷,心生归属之感。

    白雪儿敲响铃铛,召集门中所有人,引荐刘琉璃、淮怀水。这些年来,青虹派虽也曾招纳过不少门人,但却是头一遭迎来迷雾师转世。对于他们的使命而言,这实是极大的好消息:占卜金轮或许已原谅了迷雾师的罪孽,若迷雾师能重新崛起,在天庭中赢回一席之地,引起三清重视,这场与妖界的明争暗斗,便找到了取胜的一条捷径。

    待问候已毕,众人尽皆离开,继续劳作练功。白雪儿等来到一间大屋内,她遂向刘琉璃、淮怀水说了本派宗旨、规矩,妖界的图谋,本派肩负的重担。两人想不到事态如此严重,局面如此危急,而他们一贯尊崇的圣莲女皇竟是妖魔的奴仆,一时之间只感到天翻地覆,难以置信。

    棉漫道:“先前追杀你们的神龙骑,便是圣莲女皇派来的。她知道我迷雾师是她最大的敌人,若迷雾师不能为她所用,便决不能容其活命。现如今,纯火寺只怕已然受圣莲女皇控制,竟掩护邪教徒传播教义,更对妖法横行之态视而不见。”

    白雪儿道:“咱们颠倒山要做的,便是拯救所有轮回转世的迷雾师,暗中铲除妖界势力,同时勤修苦练,增强实力。”

    刘、怀二人对白雪儿等本就感激钦佩,又听她们耐心解释,疑虑尽消,诚心答应入派学艺。

    白雪儿带两人至一幅画像之前,刘琉璃见那画中人物眉清目秀,神态亲和而又威严,但也如白雪儿一般,总令人隐隐畏惧。

    白雪儿微微一笑,道:“他便是本门的祖师爷,行海真人孟行海,也是我的老....咳咳....我的丈夫。”

三 君生我未老

    怀淮水道:“这位祖师爷如此年轻,竟有这么大的本领,真是天纵奇才,与掌门人你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

    刘琉璃也道:“祖师爷竟能开辟这样一番天地,当真胜似神仙了。”

    白雪儿甚是喜悦:“这小丫头,小兄弟真会说话。”

    刘琉璃又道:“却不知祖师爷他人在何处?”

    白雪儿黯然道:“他到外头去啦,因为唯有他能找到击败圣莲女皇之法。而世间多得是疾苦,也只有他能力挽狂澜,拯救莫大的危难。”

    怀淮水道:“他真舍得下掌门姐姐你么?”

    白雪儿道:“舍不下又能怎样?他总是非走不可的。哼,我知道,我知道外头的花花世界诱人的很,危险的很。他独自在外闯荡,总免不了受那些个女妖女鬼勾引,一不小心,便会被狐媚子玷污了清白之躯。唉,这又有什么法子?我也是倍受诅咒,命运悲惨之人。我和他天残地缺,相爱相怜,正是一对谪仙侠侣,不求世人谅解,唯有彼此取暖罢了。”

    那两人听她东拉西扯,长吁短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刘琉璃苦笑道:“不知掌门姐姐受了怎样的诅咒?”

    白雪儿擦泪道:“我习练梦魇玄功,以至于美得异乎寻常、超凡脱俗,唉,岂不是天大的惨事?似我这样的人物,活在世上一天,便不知俘获多少懵懂少年的心,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美到我这等境界,直是罪大恶极,百死莫赎了。”

    她大肆诉苦,似无休止,棉漫赶忙将她嘴巴掩住,笑道:“莫听她胡说。”又对白雪儿轻声道:“你再胡言乱语,他二人以为本派是一群无聊之辈,只怕不肯留下了。”

    白雪儿哼了一声,只得怏怏打住。

    拜过了祖师爷,白雪儿又道:“漫儿姐姐,你说本门之中,谁可当他二人师父?”

    棉漫笑道:“迷雾师自然当由迷雾师来教,淮水,我虽比你大不了几岁,但却有不少东西能教你。”

    怀淮水也仰慕她开朗豪迈的英雄气度,当即拜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棉漫喜不自胜,道:“我终于也是有徒儿的人啦。”又对刘琉璃道:“张轻羽师弟的功夫不在我之下,正可当你师父。”

    众人于是前去演武堂找张轻羽,只见大堂之中,围着二十来人,圈子中有两人切磋,一人是孟建丽,一人则是张轻羽。这两人是形骸徒弟中的佼佼者,近年来突然开窍,武功突飞猛进,已习得了青虹派武学的精髓。

    孟建丽施展道法,召来十八个妖界弓手,朝张轻羽射箭。张轻羽眼上遮一块布,身影晃动,将箭矢一一避过,看似险象环生,却始终稳若泰山。孟建丽竖眉瞪目,似有些生气了,自己上前,施展水行神龙擒拿手,真气犹如水墙,环绕于张轻羽身旁,张轻羽仍遮目无视,孟建丽娇叱一声,抓住张轻羽胳膊,同时一招“落日牛羊”,掌力如惊涛骇浪一般。

    张轻羽微微一笑,身上金焰升起,好似长出一棵大树,孟建丽那一掌命中,砰地反震,令她手掌酸麻。张轻羽在孟建丽手腕上一拂,孟建丽不由得缩身后退,但张轻羽内劲如茫茫大海,持续不绝,孟建丽一直退到大堂末端,背靠墙壁,这才终于站住。

    白雪儿暗暗敬佩:“轻羽这一掌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正令建丽退到墙壁那边,却又并未撞墙。他武功已远远胜过建丽,与我相差不远了。”

    棉漫皱眉道:“为何建丽好像与轻羽有仇似的?刚刚那一招“落日牛羊”似要打得他吐血。”

    白雪儿也不知缘由,道:“去问问清楚。”

    这时,人群之中奔出另一少女,握住张轻羽手掌,轻轻摇晃,张轻羽笑了笑,揭开眼睛上的黑布。孟建丽见此场景,霎时露出凄苦之情,但那表情一闪而逝,唯有白雪儿、棉漫看得清楚。

    白雪儿认出那少女叫做孟弦,今年芳龄十七,是青虹派众年轻弟子中所谓‘四小美女’之一,长得秀美淡雅,青春美貌,一笑起来便令旁人如沐春风。

    白雪儿心想:“怎么回事?轻羽怎地与孟弦师妹如此亲热?”她最关心门中男女绯闻,本以为孟建丽与张轻羽是珠联璧合,最般配不过,不料眼前竟横生枝节。

    张轻羽见白雪儿、棉漫、刘琉璃、怀淮水走近,笑道:“掌门师姐好,棉漫师姐好,还有两位新来的同门,觉得本门怎样?待得可还习惯?”

    刘、怀两人见他亲切,也向他问安,对他武艺赞不绝口。张轻羽叹道:“唉,我狂妄自大,蒙眼与建丽相斗,实是不对。”

    孟建丽走来,勉力笑道:“我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你何错之有?”

    白雪儿叱道:“建丽,你刚刚那一掌不像是切磋,倒像是面对青阳教的敌人啦!若非轻羽的金焰神功大成,只怕已去了半条性命。”

    孟建丽哈哈一笑,道:“他这般了不起,我料定伤不了他。我败了,彻底败了!”摇头叹息,语气略有狂态,向外走去。

    孟弦道:“师姐她生气了么?”

    棉漫道:“轻羽,你们到底为何要比武?又为何要蒙眼?你和弦儿师妹又是....又是怎么回事?”

    张轻羽与孟弦脸上同时一红,众围观弟子也都神色复杂。白雪儿见他们都在笑,可眼神并非真诚。

    葬火纹道:“他们在嫉妒。”

    白雪儿心道:“为何嫉妒?”

    葬火纹道:“女子中喜欢张轻羽的,嫉妒孟弦,男子中喜欢孟弦的,嫉妒张轻羽。”

    白雪儿心下一凛,暗想:“这等争风吃醋之事,当真麻烦至极。轻羽二十四、五的人了?为何不肯老老实实,非要老牛吃嫩草?”

    葬火纹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与孟行海年纪之距,与他二人相差正好一样。”

    白雪儿俏脸一板,骂道:“闭嘴!”

    只听孟弦黯然道:“都是我不好,我与轻羽师兄....一齐外出办事,杀了几个青阳教的奸恶之徒。师兄说起迷雾师中一门‘顺风耳’的绝技,若与本门的无心金猴拳心法配合,即使目不见物,也能出手致胜。咱们回来之后,我越想越是好奇,便求师兄他演给我瞧。恰好今晚轮到师兄指点咱们武艺,他便邀其余同门围攻他,随后,建丽师姐瞧见,不知为何,非要与师兄过招不可。”

    棉漫道:“就算要过招,你与建丽是同辈同龄,为何还遮住眼睛?这不是羞辱人么?”

    张轻羽也后悔万分,道:“是我自高自大,得意忘形,我这就去向建丽道歉。”

    孟弦咬咬嘴唇,神态紧张,拉住张轻羽的手,道:“我也一起去!”此举甚是亲昵,已是情侣间的举动,张轻羽眸中闪烁着情意,表情温柔,并未拒绝。其余年轻同门显得愈发不自在,笑容僵硬,有些人脑袋低低的,可见心情沮丧。

    白雪儿暗忖:“若你俩这般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地找过去,非把建丽逼疯了不可。真是讨厌,早知道便不该让男子教女子武艺,如此岂能不出乱子?”

    葬火纹在她脑中说道:“你与孟行海不就是....”

    白雪儿自知理亏,心中却甚是甜蜜,又暗暗道:“闭嘴!”她对张轻羽道:“你二人不必去了,棉漫,你告知轻羽收徒之事,我去找建丽。”

    棉漫点头说好,白雪儿遂前往孟建丽住处。

    孟建丽身居堂主之位,独有一间小屋,虽并不如何阔气,但被她整理得甚是整洁。白雪儿抵达时,见孟建丽已理好了行囊,走出门来。

    白雪儿吓了一跳,道:“建丽,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孟建丽眼眶一红,道:“师姐,我....我要走了,你代我向...向大伙儿道别吧。”

    白雪儿一把抱住了她,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怎能离去?你若一走,不但有违本门门规,更伤了大伙儿的心,说不定便会有更多人走。”

    孟建丽道:“人心无情,风水自转,师姐,你爱情圆满,实不知我心中的苦。”

    白雪儿大声道:“我明白,我怎地不明白了?我见不到行海,心中的难过,有谁能知道?有谁能理解?旁人看我疯疯癫癫,痴痴傻傻,还不是因为我想他想得快要疯了?”

    孟建丽低头道:“但你至少曾经....拥有过他,而师父也终将会回来找你。可我呢?我深爱的男人,却已爱上了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

    白雪儿道:“放....屁!那孟弦哪里比你年轻美貌?嗯,她或许年纪比你小一些,但相貌却胜不了你。而你功力深湛,驻颜不老,她天赋平平,龙火功也就那样。等过了十年,二十年,你仍然美若天仙,她却已人老珠黄,到时候张轻羽这混账定会追悔莫及,气的变成个大秃头。”

    孟建丽被她逗乐,抿嘴笑道:“你不可这般说孟弦,她与轻羽彼此爱慕,并没有错。错就错在我....未能早些告知轻羽我的心思。”

    白雪儿道:“师妹,你也忒善良了。我也是小老婆上位,不是好东西,明白这孟弦的心思,她与我一样,都是混球王八蛋,没安好心....”

    孟建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怎地这般说你自己?”

    白雪儿瞪眼道:“难道不是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就是本仙子我。我这人如此糟糕,而师妹你又是一等一的温柔贤良,这才弥补了我这乌烟瘴气的大毒瘤。若师妹你一离去,本门便离心离德,土崩瓦解啦。”

    孟建丽抱着白雪儿,流泪道:“小傻瓜,你不必如此自损,好,我答应你不走了。”

四 明媒正娶时

    白雪儿又道:“师妹,那张轻羽眼光差劲,心思愚笨,你也不必稀罕他,本门中的英俊少年多得是,你觉得哪个好,我替你牵线搭桥如何?”

    孟建丽面泛红晕,道:“你就别乱点鸳鸯谱啦。”

    白雪儿嗤了一声,道:“师姐,不是我夸大其词,就你这般人品美貌,门中哪个男子不对你朝思暮想,垂涎三尺?其实也不用我出手,你瞧上哪个,只对他妩媚一笑,保管连他的魂灵都勾过来。”

    她正在出谋划策,挑拣人选,孟建丽摇头道:“我心冷了,只要有你这位好姐姐陪伴,也不会感到难过,至于情感之事,与其自作多情,不如看命随缘。”

    白雪儿笑道:“这才是我豁达聪慧的好师妹。”在孟建丽脸上拧了一把,与她道别。

    她走到半路,越想越气:“那孟弦竟敢横刀夺爱,拆散我的师弟师妹!我当年即便有师娘的许可,也是软磨硬泡了许久!这小丫头怎地三两下便将轻羽勾走了?不成,她如此心机手段,只怕非池中之物,图谋更是非小,我得盯紧着她。”

    葬火纹道:“门中多少大事,你怎地偏爱管这些芝麻小事?”

    白雪儿道:“我乐意!本仙子胸无大志,但争宠上位、打压狐媚,正是我的拿手好戏!”

    葬火纹无奈长叹,自认倒霉——偏偏附身于这么个俗人。

    她行向张轻羽居所,遥遥望见张轻羽与孟弦两人坐在花丛之中,萤火盘旋,花沐明月,孟弦倚靠在张轻羽怀里。

    白雪儿替孟建丽鸣不平,暗想:“师妹仍在哭哭啼啼,他俩竟在此花前月下!好,若他俩要做丑事,我便暗中施法,棒打鸳鸯。”

    葬火纹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这...”

    白雪儿冷笑道:“便是趁两人尚未成婚,我拆了也不损阴德。”

    只听孟弦说道:“师兄,我叫你轻羽哥哥好不好?”

    张轻羽道:“好啊。你爱怎么叫我都行。”

    孟弦泣道:“我爹爹妈妈尚在龙国,也不知怎么样了。我在此地无依无靠,一直过得很苦,但自从遇上你之后,终于如拨云见日,心里暖洋洋的,你就像我亲人一样。”

    张轻羽叹道:“大家都是亲人,彼此互帮互助,不仅是我,师姐、师妹,师兄,师弟,他们都会对你好。”

    孟弦道:“可是...那并非是真正发自肺腑的亲情,而且我与你...这样之后,那些师姐师妹,都不会对我好啦,他们反而会恨透了我。”

    张轻羽忙道:“你为何这么说?他们如何会恨你?”

    孟弦嗔道:“你傻乎乎的,还不明白么?建丽师姐她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可你伤了她的心。她位高权重,又与掌门师姐亲如手足,若她不开心了,我怎能有好日子过?”

    张轻羽愣了半晌,道:“现在日子艰苦,大伙儿的性命处于危险中,师姐、师妹她们深明大义,怎会如此小心眼地来找你麻烦?”

    白雪儿听到此处,脸皮一红,暗忖:“轻羽莫非知道我在这儿,故意指桑骂槐?”

    孟弦叹道:“你不明白的,她们是女子,女孩儿家,总是看重这些小处,否则便似心上有一根针,难受的不得了。”

    张轻羽道:“掌门师姐不一样,她跟随师父最久,知道轻重缓急。”他顿了顿,又道:“师妹,我喜欢你,也喜欢你如此陪伴我。但你我尚未有婚约,如此幽会,只怕有损你清誉。”

    孟弦道:“我不怕,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她神情羞涩,但语气却透着执拗坚决,这清纯少女勇敢示爱、不惜献身的模样,正是世上最美妙的景致。白雪儿心中一动:“难怪当年我下定决心,对师父表白,一下子便打动了他。若我是男子,面对这孟弦如此对我说话,我也非要了她....十七八次不可。”

    张轻羽身子微颤,孟弦坐直身子,闭上眼,似等着张轻羽为她宽衣解带,但过了许久,张轻羽道:“若是我师父,他不会这么做。”

    孟弦睁开水汪汪的眼睛,泪水夺眶而出,道:“行海师尊?你未免把他想得太好啦!若他不会这么做,又怎会与掌门师姐结下姻缘?”

    白雪儿听得甚是不快,但也无法反驳。

    张轻羽道:“师妹,今夜不行,此刻不行,我爱惜你,也喜爱你,可唯有禀明掌门师姐后,你我结为夫妇,才能....”说着轻轻抹去孟弦眼角泪水。

    白雪儿肃然起敬:“轻羽这小子看起来风流成性,想不到竟是个老实的木头!嗯,他若当真要娶这小丫头,我索性便成全他们算了。”

    孟弦低头片刻,道:“师兄,多谢你啦,你对我真好。”

    张轻羽道:“不,你对我情深至斯,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孟弦嘟囔道:“你不像咱们女子心细如针,你是粗犷豪迈的英雄好汉,以大局为重,咱们这颠倒山,原该由男子汉来支撑担当才是。”

    白雪儿一凛:“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旋即又想:“她说我心胸狭隘,热衷琐事?哼,我偏不那样。”如此想着,对她所言也并不在意。

    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呼小叫,响彻十里,张轻羽将孟弦挡在身后,喊道:“什么人?”

    一硕大无比的身影游过湖泊,霎时已在近处。张轻羽松了口气,道:“是梅冬夏前辈么?”

    梅冬夏是远古时的月舞者,亦是颠倒山的守护山神,她化作蛇形,在张轻羽面前停下,白雪儿怕她发觉,忙将梦魇玄功运到极致,又看清梅冬夏身边站着两人,蛇尾上又缠着一人。

    那站着的两人是郝铁律、伍白首两位堂主,蛇尾上的则是一金光闪闪,身穿华服的怪人。

    梅冬夏道:“我见此人在外探头探脑,便将他捉了,此人说要见陈白雪。我便先找到郝铁律、伍白首,一齐来此。”说罢将那怪人扔在地上。

    张轻羽道:“前辈为何不径直去找师姐?”

    郝铁律道:“大伙儿都不知道师姐在哪儿。”

    那怪人苦苦求饶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粗?我好歹也是地庭的神仙,一国至高无上的人物。”他站直身子,一双眼金光明亮,真诚无比,体魄健美高大,绝非常人可及。

    白雪儿认出他竟是离落国的金眼神,惊讶想道:“金眼神竟离开了王都,跑到这儿来了?”于是施展入梦之法,感应周围入睡之人,挪移方位,至那人梦境中,再从梦境中出来,赶往梅冬夏处。

    她装作慌慌张张,迷茫糊涂的模样,道:“前辈,怎地这般吵?我险些都要睡着,又被你们吵醒了。”

    梅冬夏道:“我擒住个自以为了不得的神仙,此人已知道颠倒山所在,要不要杀他灭口?”

    金眼神惨叫道:“不可!不可!你莫杀我,我最怕疼了。”

    白雪儿苦笑道:“杀了他,他过两天又会活转,该如何杀他?”

    金眼神一想不错,变得镇定自若,道:“是啊,你们也杀不了我,不必白费力气。”

    梅冬夏冷冷道:“你有星铁的宝剑,可以杀他试试,说不定便杀死了。”

    金眼神脸上变色,道:“女侠饶命!我实是走投无路,才冒险投靠你们。”

    白雪儿道:“那你老实说罢,怎会知道这颠倒山在哪儿?”

    金眼神露出得意之色,道:“离落国中的山神土地都是我至交好友,彼此称兄道弟,他们说常见到你们在此进进出出....”

    白雪儿秀眉紧蹙,道:“原来如此,看来你时时刻刻都能把咱们下落告诉圣莲女皇了?”

    金眼神忙摇头道:“我是决计不会的,一来孟行海是我的好朋友,曾救国离落国几次,我很感激他;这么久了,我知道你们大抵在哪儿,却从不许任何小神向圣莲女皇吐露半句。二来我不喜欢圣莲女皇,她在我国中传播青阳邪教,信奉邪神,还要捉拿我。我不愿被捉,这才逃了出来,向你们求救。”

    白雪儿道:“圣莲女皇为何要捉你?”

    金眼神道:“她要我发誓向龙蜒效忠,充当地庭中的奸细,还要我挑起天庭地庭争斗,好让他们渔翁得利。”

    白雪儿吃了一惊,道:“真的?还好你逃出来了。不过你怎地能够逃脱?”

    金眼神容貌一变,整个人变得阴沉警惕,双目由金色变作黑色,白雪儿想起形骸曾经说过,这金眼神原本是乐观豪爽,不通世务的玩乐神,但体内另有一黑眼神,这黑眼神精于算计,足智多谋,助金眼神度过了许多危机。

    她道:“你是黑眼神了?”

    黑眼神叹道:“不错,姑娘,是我巧妙安排脱身之计,才让金眼神能够脱困。”

    伍白首道:“师姐,咱们该不该相信这...这地庭神仙?他们当年可与黑暗仙神联手来着。”

    黑眼神道:“地庭中神仙无数,大多数只想安稳度日,是那少数激进之徒挑事,与我无关。”

    白雪儿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你待如何?”

    黑眼神道:“我想请诸位派人,护送我前往万仙派东方的清高仙长府上,禀告离落国如今事态,离落国公然推崇邪教,亵渎天理,实是罪大恶极。唯有向清高仙长揭发此事,由他上书天庭,方可将这群邪徒挫败,还离落国清净。”

五 重新入江湖

    白雪儿道:“东方清高仙长?”数年前,形骸曾夺得此位,但之后万仙将他除名,不知此时是谁。

    黑眼神道:“此人是东方的大盐神。”

    白雪儿奇道:“盐神?管盐的神仙,居然能掌如此大权?”

    黑眼神叹道:“姑娘有所不知,世间各国各地,哪一国不将盐看得至关重要?盐乃国之命脉,盐神若是发怒,大伙儿采出的盐无法食用,实是灭顶之灾了。”

    白雪儿望向郝铁律、伍白首、张轻羽,又注视孟弦片刻,孟弦神情羞涩,躲到张轻羽背后。白雪儿沉默片刻,道:“大伙儿商量商量,帮我拿定主意。”

    张轻羽喜道:“若能将青阳教壮大之事告知天庭要员,圣莲女皇只怕也撑不下去了!待天庭震怒,天兵下凡,攻打皇城,将圣莲女皇捉拿归案,这一场大难便就此了结,岂不美哉?”

    郝铁律道:“当年星知大师尚在,也说天庭腐败,政务混乱,根本申诉无门!就算找到那大盐神,他多半也不理不睬,又有何用?”

    伍白首也道:“况且这黑眼神不知可不可信,说不准是敌人派来,诱咱们步入陷阱。”

    黑眼神大声道:“我若是奸细,何必亲自前来?你们此地也早被大军包围了!”

    白雪儿心中一紧:“不错,若他有意加害,大可以埋伏在外,等咱们的人经过,他们便可捉拿为质,何必他亲自犯险?”

    她沉吟片刻,问道:“梅前辈,您觉得怎样?”

    梅冬夏说道:“此人所言,似乎不假,若周围有他同党,我焉能不知情?”

    白雪儿朝黑眼神鞠了一躬,道:“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大仙到客厅一坐。”

    黑眼神晃了晃脑袋,又变回了金眼神模样,喜滋滋地说道:“姑娘何必客气?你们这儿当真美景怡人,是个好地方,我光看看,便已身心舒坦,恨不得在此当神仙,那离落国是再也不回去了。”

    白雪儿笑道:“此地人少水浅,容不得你这尊大神。”

    她来到岛上会客厅,召集所有堂主。马炽烈不在此地,其余人悉数到齐。白雪儿简述了黑眼神求救之事,她道:“金眼神是地庭之中德高望重,地位非凡的一位大神,在天庭之中朋友无数。有他证词,至少能遏制离落国中青阳教扩张态势。”

    金眼神道:“我本是天庭的欢乐宴会神,在凡间每年也举办宴会,来我这儿玩乐的神仙不计其数。只要我登高一呼,朝廷中至少有数十个神仙为我两肋插刀。”

    白雪儿心下不以为然:“那些个神仙只怕靠不住,您老便别自作多情啦。”

    棉漫兴冲冲地喊道:“那咱们不可耽搁,早些出发,才是上策。”

    孟建丽想了想,道:“金眼神,路上会不会有人追杀你?”

    金眼神道:“我逃出来的时候,得内应告密,说青阳教派出极厉害的妖人,擅长追踪之术。唉,可惜离落国中并无厉害的天庭高手,我唯有求助于你们了。”

    白雪儿道:“好,就这么定了。此行至关重要,由我亲自护送。”

    张轻羽自告奋勇,道:“师姐,我随你同去!”

    白雪儿心想:“除了我、马炽烈与棉漫之外,门中属轻羽武功最高,有他相助,这一路上把握可大了不少。”于是笑道:“咱们姐弟俩可许久没有同闯江湖啦。”

    张轻羽想起少年时的豪情壮志,一时意气风发,振奋异常,笑道:“若当真有贼人拦路,便让他们领教领教我青虹派武学的厉害。”

    其余人也主动请缨,白雪儿于是命伍白首、张轻羽两位迷雾师随行,川卉、棉漫、孟建丽、郝铁律等人留守,众人领命,各自分散准备去了。

    白雪儿带上衣物盘缠,来到出口处,见张轻羽与孟弦一齐朝此走来。白雪儿心想:“这小两口感情真好,依依不舍的,唉,只可怜我建丽师妹....”定睛一瞧,又觉不对:孟弦也背着个大行囊,似有外出之意。

    白雪儿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轻羽无奈一笑,道:“孟弦她...非要与咱们同行,我劝她不动。”

    白雪儿恼道:“此行保不住出什么乱子!她功夫不到家,反而是个...反而极为危险!”

    孟弦泫然欲涕,蓦然朝白雪儿跪倒,说道:“掌门师姐,我实是不能与轻羽哥哥分离片刻,若他走了,我留在此地,时时刻刻都备受煎熬,就像您思念行海师父一样!”

    白雪儿登时心软,回想起了自己对形骸的刻骨之恋,又想起收到他书信时的极乐之情。她心想:“是啊,我与形骸好歹已有过甜蜜美满的一段时光,孟弦与轻羽正值热恋,好的蜜里调油,形影不离。嗯,此行有我坐镇,加上葬火纹提醒,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她心中已有八分同意,仍问道:“轻羽,你当真想要如此?”

    张轻羽道:“师姐,我拿她实是没半点办法。”

    白雪儿叹道:“那好吧。”

    伍白首恰好赶到,见状愕然,但既然白雪儿与张轻羽都已答允,便提议也带上自己的女弟子,那女弟子是他前年所收,龙火功进展颇快,甚是聪慧,深得伍白首欢心。白雪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当口也无法回绝。五人与金眼神碰面,白雪儿念了脱离咒,前往外界。

    那位大盐神住在西南方,离此两千里之遥。众人挑选羊肠小道、隐秘山路,走最茂密、最荒僻的树林。金眼神擅长烹饪之法、酿酒之术,做出食物来给众人品尝,当真是天堂一般的滋味儿。

    伍白首那女弟子叫郑亮,她道:“想不到您不仅是宴会神,还是厨师神、食物神,我能不能拜您为师?”金眼神欣然允诺,传授郑亮这处置食材的法门,郑亮学得甚是勤奋。

    这一日,天色渐暗,残阳低悬,时时刻刻都可能天黑,林子里已是昏暗阴郁,寒鸦悲狐,鸣叫不绝。白雪儿道:“要不找一处空地,生火休息吧。”

    金眼神东张西望,道:“这里靠近李子老仙的洞府。”

    白雪儿道:“李子老仙?他是神仙么?”

    金眼神笑道:“他是山神,但也做客栈买卖。路过此处的神仙都做他的生意。”

    郑亮道:“好啊,我学了好几天做菜,刚好露一手给大伙儿尝尝。”众人齐声叫好。

    金眼神于是走到一棵李树旁,运用神术,连敲五下,忽然,一旁山壁上露出两扇红灿灿的圆钉门,从中走出一胖乎乎的老者,脑袋像是李子一般。他见到金眼神,两人抱在一块儿,哈哈大笑。李子仙说道:“真是稀客,稀客,上一回你到我这儿来住,已有一百多年了!”

    金眼神道:“老李子,近来生意如何?”

    李子仙道:“说来也怪,这几年来,几乎没天庭的到我这儿来住店了。”

    金眼神叹道:“你有所不知,附近连通天地的门不知为何无用了。天庭的人来不了,地庭的人上不去。”

    白雪儿不禁警觉:“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青阳教徒动的手脚?”

    李子仙道:“那他们为何不修?”

    金眼神道:“你也知道天庭中人,办事何等之慢?若要他们修门,少说也得等上一百年。”

    李子仙摇头叹气,骂了一通,忙将众人领如客栈。客栈里头极大,灯火通明,石桌石凳,数个木行元灵慢吞吞地扫地擦拭,倒也一尘不染。白雪儿见此地也不怎么富丽堂皇,微觉失望,但总好过露宿荒野。

    郑亮笑道:“李子老仙,我借你厨房一用,试试金眼大仙亲传的手艺。”李子仙欣然应允。

    白雪儿、孟弦、张轻羽、伍白首在一张圆桌旁坐下,此地下方有木行龙脉,四处洋溢着花草的芬芳,暖洋洋的热气令人心情愉悦。白雪儿不禁心想:“此地瞧来平平无奇,但却有上上之处。”

    张轻羽、孟弦两人紧挨在一块儿,时不时地脑袋相碰,手指勾搭,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口。白雪儿与伍白首相视苦笑,白雪儿咳嗽一声,道:“师弟,你若当真有意,不如我做媒,替你向孟师妹提亲如何?”

    张轻羽登时收敛,与孟弦对视一眼,道:“师姐,多谢你,但还是等办成正事之后,再说也不迟。”

    孟弦叹道:“我父母尚在龙国皇城,无法主持婚事,掌门师姐,我能不能将他们接来?”

    白雪儿面露难色,道:“本门中人,大多都是背井离乡,与家人分别的,且进入颠倒山前,须得立誓永不泄密。你父母身在龙国,且在朝廷为官,要带他们来此,实是多有不便,而且太过冒险。”

    孟弦低下头,似嘟囔了些什么,但白雪儿并未听清。

    张轻羽对伍白首道:“师弟,你与亮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伍白首忙道:“哪有什么事?我只不过瞧她聪明伶俐,觉得她必成大器,想带她多闯荡闯荡罢了。”

    孟弦笑道:“伍师兄,你若是顾及师徒身份,大可不必,掌门师姐与行海师父不就是....嘻嘻....情到浓处,水到渠成么?”

    张轻羽吃了一惊,轻轻责备道:“弦儿,你怎地....”

    孟弦露出惊讶无辜之情,道:“怎么了?啊,我不知这事说不得,师姐,我冒犯你了么?若真是如此,你尽管责罚我好了。”

    白雪儿淡然一笑,满不在乎,道:“我做得出此事,便不怕旁人怎么说,你们不必介意。”

六 乱上再加乱

    孟弦道:“师姐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大人物,可谓吾辈楷模,嗯,有师姐在前指路,我们这些小师妹做起事来,都心里有谱,再明白不过啦。”

    白雪儿暗暗气得牙疼,心道:“这小丫头莫非是在骂我?”她虽自诩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的好手,可实则对此道一窍不通,至于孟弦是否话里有话,阴阳怪气,她又如何能够分辨?

    葬火纹道:“她说的挺不错啊?”

    白雪儿斥道:“不错你个鬼!”但身为一派之长,如何能够发火?唯有强颜欢笑,说道:“你夸我夸得都不好意思啦!郑亮这小妮子,做菜怎地做了这么久?”

    孟弦又道:“掌门师姐,我一直不明白。本派掌门人之位,到底是如何定夺的?是凭武功来的,还是大伙儿选出来的?又或是夫传妻,母传子呢?”

    白雪儿便是再天真十倍,也听出她话中隐含的质问之意来。她闷头想了想,拍手道:“是我丈夫离去之前传给我的!”

    孟弦道:“嗯,那可当真辛苦。行海掌门人抛下你不管,你一娇滴滴的女子,却要肩负这么大的担子,唉,师姐,我可真可怜你啊。”

    张轻羽喝道:“弦儿!不要再说了!”

    孟弦又故作震惊,神色显得纯洁无辜,很是惶恐,道:“啊,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白雪儿心里骂道:“臭丫头,谁说我老公抛下我不管了?”好不容易平复情绪,笑道:“这正是本仙子出众之处,我偏偏能独当一面,而且面面俱到。”

    孟弦嗔道:“要我说,行海师父当年这事处置的未免草率。他也未留下任何字句,定下相关规矩,若是将来大伙儿对掌门人不满....”说到此处,不待张轻羽斥责,已然双手掩嘴,似乎异常不安,道:“我并非对掌门人有任何不满啦,只不过假如....嗯,以后有什么变化,又该如何是好呢?”

    白雪儿傻愣着答不上来,葬火纹提醒道:“她似是想请你让位。”

    白雪儿吃了一惊,道:“让位?让给谁?”

    张轻羽赶忙道:“师姐,莫听弦儿胡闹,她这些话皆是无心的。”

    伍白首也大声道:“我对师姐的武功为人最是敬服,心里一百万个支持她!谁想令她让位,我头一个不答应!”

    孟弦扬眉道:“伍师兄,假如门中有一个人,他武功胜过掌门师姐,为人也胜过掌门师姐,你是唯才是举呢?还是任人唯亲?”

    伍白首怒道:“第一,你说的那人,本门找不出来。第二,此事也不是我说了算,而当是大伙儿共同商议,一齐决断的!”

    孟弦笑道:“好,就是你这句话!若是本门中大多堂主都佩服一人,愿意效忠他,你便也决无异议,对不对?”

    张轻羽再忍耐不住,急道:“弦儿,你住口!”

    孟弦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吐吐舌头,道:“啊呀,这洞府之中,灵气古怪,可让我有些醉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啦。”

    她这话语声在洞中回荡少时,终归于寂静,白雪儿无法答话,张轻羽满脸自责,伍白首脸色铁青,桌旁场面一时异常僵冷。

    忽听郑亮笑道:“好菜来啦!”与金眼神一前一后走出,各端着七盆佳肴,皆是山珍海味,热气腾腾,色香味无一不佳。

    白雪儿这才反应过来,道:“弦儿师妹,我问过马大叔,他不愿做这掌门人。”

    孟弦扑哧一笑,道:“师姐,不说了,你看看这些美味好菜,快些抢着吃啊!”

    白雪儿夹了几口菜,滋味儿虽好,但终究及不上金眼神。她回想孟弦所言,终于明白她言下之意:“她是想让轻羽取代我,统领青虹派。”刹那间,她头疼欲裂,愁上心头,实不知该怎么办好。

    郑亮奇道:“怎么了?你们怎地都不说话?”

    金眼神道:“亮儿姑娘做的这般美味,你们怎地不夸赞?”

    孟弦头一个赞不绝口。白雪儿强迫自己忘了刚刚言论,也一个劲儿地夸她。伍白首注视着郑亮与金眼神,神情有些疑惑。而张轻羽闷闷不乐的,孟弦夹菜喂他,他才勉强露出笑容。

    待吃完此餐,李子老仙将众人引上楼,各人皆有独间。白雪儿见屋中鲜花盛开,空气新鲜,不知是何道理。

    她问道:“葬火纹,你说,我这掌门人....是不是挺差劲儿的?”

    葬火纹道:“眼下还瞧不出来,咱们仙灵之中,除了你杀我,我杀你,你吃我,我吃你,便没这般复杂。若换做我是你,早就将那孟弦的魂魄吞了。”

    白雪儿不禁莞尔,心想:“那倒也简单了,不过她也没犯什么错,我勾引行海,这位子来的颇为不正。”想到此处,羞愧之余,又忽然极为骄傲:“我追求我最爱的男人,终于得手,那便是我此生最了不起的成就。他将这门派交到我手上,我决不能辜负他的心血信任!”

    这骄傲之情令她登时开怀,将心中阴郁一扫而空,她心想:“行海此时不知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做着那....见不得人的勾当?”霎时浑身火热,难以入眠,将手伸向那不可言喻之.....

    突然间,隔壁有人怒吼,白雪儿吓得一跃而起,她心里有鬼,脸蛋红扑扑的,又怒不可遏,喝道:“哪个淫贼!居然敢偷看本仙子!”

    屋中只有她一人,但隔壁屋子却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好似地震一般。白雪儿穿好衣物,跃出屋外,奔赴那边,一股劲风撞破木门,金眼神与伍白首一前一后冲出。伍白首追赶金眼神,目露凶光,势如狂龙。金眼神惨叫道:“不要打了,这又是何必?”

    白雪儿回头一瞧,见郑亮衣衫不整,在门槛后探头探脑,面若朝霞。白雪儿这时脑筋动得飞快:“金眼神....莫非与亮儿正在...偷情,却被伍白首发觉了?他...他奶奶的,怎地门中都是这等苟且烂事?”

    果然听伍白首吼道:“你强占我徒儿,我宰了你这淫贼!”

    金眼神哀声道:“是她先与我约好,在房中相见同眠,你怎地骂我打我?”两人皆身法奇快,上下飞舞,从白雪儿眼前掠过,她一时竟阻止不了。

    郑亮急的跺脚道:“师父!你....你别不分青红皂白,我已到了年纪,自愿与他相好!”

    伍白首愈发震怒,道:“定是他在饭菜中动了手脚,迷得你丧魂落魄!”

    郑亮似羞愤欲哭,道:“你...快住手!住手!”一瞥眼,见白雪儿就在身旁,而张轻羽、孟弦在远处指指点点,李子老仙瞪眼看戏,不由得咬紧红唇,愈发抬不起头。

    白雪儿重重吐一口气,心想:“就算门中再乱一百倍,我也非管好不可!不然便让行海给我戴绿帽子,令我头顶草原如海!”施展梦魇玄功,飞向那奔跑的两人,先朝金眼神拍出一掌,此招已用遁梦式的绝学,轻柔沉重,刚柔并济,梦幻无常,超乎意料之外,金眼神拳脚功夫又极差劲,登时被她打得入眠。

    伍白首一个猛冲,一招无心金猴拳,砸向金眼神脑袋。白雪儿身子一转,轻轻拂动,便足有劈风斩浪,驱云散雾之力,伍白首绝无意与白雪儿动手,被她瞬间点中七处穴道,直直呆立住了。

    白雪儿道:“师弟,稍安勿躁!”又对其余人喊道:“有什么好看!全都给我走开!”李子老仙吓得落荒而逃,而张轻羽轻拍孟弦,催她回房,孟弦还以白眼,悻悻而去。张轻羽朝白雪儿鞠了一躬,退入房门。

    伍白首沉声道:“师姐,放开我,让我宰了这淫神!”

    白雪儿道:“你杀不了他,只能将他逐回离落国王都,如此一来,反而坏了大事。”

    伍白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脸上肌肉不住发颤,他道:“师姐,我...我对亮儿绝无觊觎之心,但她就像是我亲妹妹一般,我岂能令她遭人侮辱?”

    白雪儿解开他穴道,回答:“我清楚,你在咱们五人之中最为正直,见不得一点歪风邪气、不公之事。但我与师父成亲,你又诚心诚意地恭喜我。你心地淳朴善良,门中无人能及。”

    伍白首甚是感动,冷静下来,道:“师姐,如今该怎么办。”

    白雪儿道:“此事涉及亮儿名誉,我去和她谈,答应我,不许对金眼神动手。”

    伍白首点头道:“师姐,我全听你的。”

    白雪儿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走向郑亮,郑亮看着白雪儿,眼神有些怯意,但白雪儿看得出她甚是坚定,绝非中了迷魂法术的模样。

    白雪儿袖袍一拂,运仙灵之法,令两人如沉入梦海中,说话绝不会为外界听闻。她道:“亮儿,你老实告诉我,为何要与金眼神....如此。”

    郑亮昂首道:“我知道我违背了门规,甘愿受罚。”

    白雪儿想起青虹派之中,有一条:“不得放荡淫邪,行为不检,否则轻则重打三十大板,面壁思过一年。重则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她道:“你若与金眼神两情相悦,何错之有?”

    郑亮露出感激之情,低头道:“我....我一直盼望着...自己能成为仙神的妻子,养下的孩儿,各个儿都是....神裔。金眼神是我们离落国的大神,对我而言是梦寐以求之人,所以,我才央求师父,一定要带我上路,我是真心喜欢金眼神,愿意怀上他的孩子。”

七 唯有先拜堂

    白雪儿眉头拧紧,道:“但你怎能不禀明你师父?至少先告诉我一声!为何...为何如此着急?你知不知道女孩儿家的清白何等珍贵,何等要紧?这金眼神并非钟情不二的人物,生平有数不清的女伴,你以为陪他一夜,便....便能够....”

    郑亮道:“这旅途还有一段时日,我愿夜夜陪他,终究能怀上一个孩儿的。”

    白雪儿见她倔强,恨不得抽她一巴掌,忍下之后,才道:“他若不发誓娶你,决不许你献身于他。你....你是不是已经失了清白....”

    郑亮笑了笑,指了指床铺,白雪儿战战兢兢地往那儿一瞧,见雪白床铺间有一点鲜红,当真触目惊心,令她几乎气晕过去。

    她心想:“就算把郑亮开革出门,也无济于事了,唉,唯有强逼金眼神与郑亮成婚,但他可是地庭第一流的神仙,怎会....”

    她走出屋子,脸色难看,见伍白首虎视眈眈地盯着金眼神,而金眼神兀自呼呼大睡。

    伍白首问道:“师姐,亮儿她....为何如此?”

    白雪儿道:“这是她们离落国习俗,各个儿都当自己是献给金眼神的女仆。”

    伍白首恨恨道:“这习俗好生荒唐!”

    白雪儿低声道:“亮儿是自愿的,且已失身于金眼神,如今之计,唯有.....”

    伍白首暴喝道:“这孽徒,我与她恩断义绝!从此以后,她不再是本门之人!”

    白雪儿摇头道:“这么做纵然是对的,但等于平白无故失了金眼神这一大援。”

    伍白首道:“那....又该如何是好?”

    白雪儿道:“逼迫金眼神与郑亮成婚,让他认你做干爹。”

    伍白首又好气,又好笑,道:“他这等风流成性的畜生怎会答应?就算答应了,又怎会守诺?”

    白雪儿道:“道法中有约束神灵之法,一旦他发了誓,便受制约,难以违背。你瞧我的。”

    她一耳光将金眼神打醒,金眼神见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惨叫道:“我是无辜的!是郑亮她约我在先,诱我在后...”

    白雪儿拔出短剑,指着金眼神咽喉,喝道:“郑亮尚不足十七,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诱骗于她,罪该万死!”

    金眼神还要争辩,伍白首道:“我杀你不得,但将你困住,一刀刀割肉挖心,却也办得到。”

    金眼神魂飞魄散,道:“你们要怎样?”

    白雪儿道:“你发个誓,说要娶郑亮为妻,一辈子绝不背叛,更不会抛弃。”

    金眼神道:“这怎么成?神仙怎能娶凡人?若我做出这档子事,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白雪儿道:“你若不答应,咱们将你整治得半死不活之后,便将你交给青阳教,他们自会逼你发其他誓言。”

    金眼神权衡再三,叹道:“那好吧。唉,我睡了无数女子,哪有一次这般麻烦?郑亮也并非国色天香,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理她?”

    伍白首一拳打得他眼眶发紫,喝道:“听你此言,莫非还是你吃了大亏?”

    金眼神连连喊疼,仍道:“可不是吗?离落国愿为我养孩儿的女子,排队能排百里,我又何尝娶过一人?”

    白雪儿冷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个儿你只有认栽了!待会儿亮儿出来,你给我表现得好一些,若有半点愁眉苦脸,冷言冷语,我便将你阉了!”

    金眼神满头大汗,又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一旁只听李子老仙叹道:“金兄,我便说俗人女子奸猾得很,这一招‘仙人跳’如此粗浅,你怎能中计?”

    白雪儿道:“李子仙,你不怪他管不好自己那玩意儿,却倒打一耙,诬陷咱们,莫非与他是一路货色?”

    李子仙满脸鄙夷,道:“咱们神仙与凡人好,便如同尔等凡人与元灵、妖魔、乃至飞禽走兽欢合一般,对尔等而言,岂非天大的恩赐?”

    白雪儿怒道:“放屁!你才是牲口野兽呢!”

    李子仙冷冷道:“我为此地主人,尔等乃是宾客,宾客对主不敬,主亦不必收留,免得我此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说罢袖袍一拂,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白雪儿举掌挡住双目,霎时间,风沙消停,耳畔又传来猿啼鸦鸣之声。

    她往四周张望,发觉众人又回到了山野中,行李散落在旁,她心下惊诧:“这李子老仙竟如此神通广大?”立时又想起形骸曾经说过当世神仙在自己居所之中皆有莫大权威,可以轻易下逐客令赶走恶客,几无可抗拒,此乃乾坤规矩,哪怕功力练到形骸那般境界,也未必能够违背,更何况这李子老仙修为着实不弱。

    孟弦嚷道:“这是怎么回事?师姐,你与李子老仙吵翻了么?”

    白雪儿无奈叹道:“只怕是如此。”

    孟弦甚是气愤,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郑亮惹出了祸事,你怎地不重责她,反而累得大伙儿无处容身?”

    伍白首道:“孟师妹,此处轮不到你说话!”

    孟弦“哈”地一笑,道:“你教徒无方,处事不当,居然还反咬我一口?”

    伍白首勃然变色,道:“你居然这般对我说话?”

    张轻羽道:“弦儿,先莫要争论功过是非,以大局为重。”

    孟弦摇了摇头,嘟囔道:“若领头的是你,便绝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白雪儿又头疼起来,但葬火纹也出不上什么主意。她对金眼神道:“你先与郑亮对拜天地,立下誓言来。”

    金眼神无法可想,与郑亮全了成婚之礼。这本该是一桩喜事,但孟弦在旁冷嘲热讽,郑亮心中有愧,金眼神笑容勉强,伍白首咬牙切齿,张轻羽默然不语,白雪儿只觉自己是在哭丧吊唁,而非证婚,浑身都不自在。

    礼毕,白雪儿道:“离天亮尚有一段时辰,咱们在草地上将就将就吧。”

    突然间,马蹄声由远及近,如一阵风般逐来。白雪儿上前一步,见是三个穿青色劲装的乘者,一人是个络腮胡子、披头散发之人;一人黑色面孔,头上寸草不生;还有一人是个金发女子,体格健壮,相貌丑陋,穿着放荡的衣衫,将八成肌肤暴露在外。

    那披头散发者见到众人,露出阴冷笑容,道:“总算找到了!还往哪里跑?”

    金眼神惨叫道:“是青阳教徒!”

    披头散发者跃入半空,倏地出招,手如鹰爪,力如绳圈,直取金眼神。白雪儿还以九转阴阳功,罡气宛如盾牌,两人内力一拼,各自皆是一晃。敌人真气断绝,白雪儿也退了一步。她不禁一凛:“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

    那黑肤秃头催马疾冲,刹那间好似一颗极大的山石滚向众人。伍白首拔出长剑,双足牢牢踏在地上,一招“目送归鸿”,刺向这秃子。他以影火功运金焰功内劲,迷雾之外又罩了一层金火。秃子高举战锤,朝伍白首砸落,砰地一声,伍白首远远跌出,那秃子也摔下了马。

    金发女子奸笑一声,从背上拿下一弩弓来,那弩弓足有十尺之巨,遍体栗色,仿佛黑色外壳上沾满了血,她轻易举弩,发出一箭,张轻羽当即使迷雾逆运法,双掌抱圈,更改那箭矢走向,令其偏了数寸,箭矢从张轻羽身边擦身而过,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一声巨响,将一座矮小的山坡射塌了半边。孟弦骇然道:“轻羽哥哥!”

    张轻羽感到箭矢上有毒,道:“我不碍事!”

    白雪儿喊道:“他们全是高手!用无心金猴拳对付!”

    青阳教三个杀手也吃惊不小,万料不到己方顷刻间竟占不到上风。白雪儿、伍白首、张轻羽身上绕着数道金圈,纵跃横跳,动作迅捷轻快,靠近敌人。披头散发者轻蔑喊道:“是卖艺的猴戏么?”一掌打出,却被白雪儿绕至背后,一拳中其后背,此人摔了一跤,登时灰头土脸,勃然大怒,反手击出数十道妖火,但白雪儿身法犹如迷梦,形影飘渺,敌人如何能够击中?

    伍白首施展金猴轻功,但以剑法与敌人周旋。秃子力如蛟龙,体内真气更胜伍白首一筹,本非伍白首能敌,但伍白首的无心金猴拳却是以自身功绩品德,应对敌人罪孽,如此比较,秃子优势锐减,伍白首劣势不存,双方势均力敌,都使得是大开大合,直来直去的功夫,谁也奈何不了谁。

    张轻羽则将迷雾师的逆运功与金焰功运用的淋漓尽致,这女子也是蛮力惊人,可力敌千军的健者,且肌肤中渗出妖界毒气,令人防不胜防,只不过在张轻羽面前全然无效,他使出迷雾师的“毒反心诀”,自身中敌人剧毒虽深,却能在不知不觉间将毒素返还给敌人。这妖女虽不惧毒,可见自身引以为傲的毒法无效,也是惊慌失措,唯有自保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突然间,那披头散发者仰天长啸,声音隆隆,仿佛天兵鸣金一般,震得林地晃动不止。白雪儿喊道:“糟了,他们在叫援军!”三人心中焦急,招式变得更快了些,但这三个敌人非同小可,越是急躁,反而越难以取胜。

    便在这时,林中酒香四溢,美味飘扬,披头散发者、黑肤秃子、金发妖女露出喜悦、痴傻的神色,身不由己,动作变得轻浮疲软,好似喝醉了酒,吃饱了肚子。

    白雪儿等三人见状一愣,赶忙出招将三人逼退,金眼神喊道:“咱们快走!莫让他们醒来!”

    那三人中了金眼神法术,手舞足蹈,如癫如狂,似忘了正在追杀途中。白雪儿本想趁机结果三人,却又怕反而惊醒他们,于是乎带同门全力奔跑,远远离开此地。

八 送信闹市中

    众人逃到银江之畔,伍白首施展道法,召来一艘小船,于是随波逐流,河面渐宽,往后看,不见追兵踪迹。

    白雪儿道:“轻羽、白首,你们怎样了?”

    伍白首道:“胸口隐隐作痛,但不打紧。师兄呢?”

    张轻羽指了指脸颊伤口,众人见其中流出的是黑血,无不担忧。白雪儿取出解毒丹药来,张轻羽服下后,闭目运功,也不知有无疗效。孟弦哭红了眼,紧紧抱着张轻羽不放,似觉得如此他能好过一些。

    白雪儿道:“敌人好厉害,但若是再斗下去,咱们必胜无疑。”

    伍白首道:“就怕他们的援军与他们一般身手,那局面可危险至极。”

    金眼神道:“我有金果酒,虽比不上蟠桃酒那般神奇,但除了乱毒症外,无毒不解,无病不治。”

    众人大喜过望,白雪儿道:“金眼神,你看来窝囊,可其实挺厉害哪。”

    金眼神睁大眼睛,道:“我打架不成,但擅长祝福之术,却不输当世任何神仙。”

    郑亮握住金眼神手掌,满目骄傲之色。金眼神遂取酒给张轻羽喝,酒一入口,张轻羽脸色立时好转。

    白雪儿皱眉道:“咱们行踪隐秘,路上没遇上过人,怎会被他们追上?”

    金眼神叹道:“我中了他们的邪法,若是我化作虚体,隐于无形,便会被他们知道方位。”

    白雪儿道:“你...怎地不早说?”

    金眼神道:“我本以为自己不会虚化,但先前被伍小兄弟追打之时,一时慌张,就....”

    伍白首道:“你救了大伙儿性命,我欠你许多,先前对你凶蛮无礼,确是我不对,你若要罚我,我甘愿认了。”

    郑亮忙道:“夫君,莫要怪我师父。”

    金眼神听到“夫君”二字,登时蔫了,低声说好。

    白雪儿道:“沿着银江往下,再过不久,便到了三圣国,那是东海百国盟会中的一国,很是繁荣,且离露夏朝已然不远了。”

    金眼神喜道:“我最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

    白雪儿啐道:“人多眼杂,你又是这般金灿灿的大眼高个儿,一下子便会败露身份。”

    金眼神紧张不安,道:“这该如何是好?”

    白雪儿道:“咱们扮作富甲帮的商人,做个大木箱,将你关在里头,留个小孔让你出气便成。”

    金眼神道:“我不用呼气,但不喜欢被关在箱子里。”

    白雪儿哼哼道:“那就入城买一顶轿子,咱们大伙儿抬着你走,成么?”

    金眼神如何听得出她话中讽刺之意?面露喜色,道:“好,那可好极了!”

    白雪儿喝道:“好你个鬼!咱们找一辆马车,车上堆着箱子木桶,你在当中躲着!”

    金眼神养尊处优惯了,闻言抱怨不休,但白雪儿不容分说,此事就此定下。

    不久,三圣国已隔江可见,此国说是一国,可大多领土皆是荒村,唯有其国都三圣城颇大,众人在郊外上了岸,扮作商贾,找来马车与一些空箱子,金眼神缩身藏好,行入城中。此城原本依靠露夏王朝派兵驻守,但今年与露夏国翻了脸,露夏朝已然撤军,城中的守卫松懈怠慢,白雪儿付了些小钱,便顺利入城。

    城中商人往来,店铺林立,东海百国的各式人物忙忙碌碌,行色匆匆。正因此处如此混乱,倒也不必担心引起瞩目。

    白雪儿找一客栈,要了五间上房,郑亮与金眼神已是夫妻,可以同床共眠,伍白首也懒得多管,他自己气息微乱,须得调理。张轻羽喝了药酒之后,懒洋洋的想要入睡。

    孟弦道:“我想去城中逛逛,顺便替轻羽哥哥买些补药,成不成?”

    白雪儿也想逛街,道:“我随你同去吧。”

    孟弦想了想,笑道:“好啊,我身边缺钱,师姐借我一点儿。”

    白雪儿正想点头,忽然心想:“不对,两位师弟都受了伤,我怎能偷懒出去玩?”想到正事,唯有长叹一声,道:“我还是留下来守着,你与郑亮同去。”取出三两翡翠,交给孟弦,此处并非龙国,三两翡翠已算得一注横财了。

    孟弦望着翡翠,眼睛一亮,又道:“亮儿要陪他相公,我一个人去就好,亲亲师姐,天仙师姐,这钱便给我花了,好么?”

    白雪儿哈哈笑道:“小妮子,嘴真甜,又会讨价还价,你拿去花吧,千万小心些。”孟弦欢欢喜喜地去了。

    白雪儿心想:“当年我也向行海想着法儿讨钱花呢。行海他在旁人面前对我很严,一万个不准,却偷偷地将翡翠摆在我房里,任我动用。”回忆这甜蜜往事,心中爱意如潮。

    她来到客房中,静坐运功,脑中回想先前那三个青阳教徒的功夫,逐渐摸索出一些取胜路数来。她心想:“那长发的敌人招式虽妙,但说一句黔驴技穷,并不为过,我闪躲之余,若趁势反击,早就胜了。那秃子徒然有一身蛮力,但手法粗糙。那女妖遍体是毒,可在我九转阴阳功面前又有何用?陈白雪啊陈白雪,你号称身经百战,可胆子却着实小了些。”

    她又反思数遍,终于确信自己以一敌三,也未必会败,因此放心了不少。

    想完烦心事,又不见孟弦回来,不由担心。白雪儿摸出颠倒山那钥匙,默念口诀,孟弦行踪成了个模糊粗略的形影,浮现在她眼前。

    原来在形骸创立颠倒山之后,深知敌人势大,高手如云,己方最安稳的保全之道,全在于“隐秘”二字中,而随着门中人物越来越多,保守秘密也愈发艰难。因此他创出一门道法,正如海法神道教入门誓言一般,可以查知众门人下落安危,亦可得知众门人有无泄密之举。

    白雪儿见孟弦的影子身在闹市中,身上红光一闪一闪。这红光唯有白雪儿能见到,乃是孟弦心中有泄密之意的迹象。

    白雪儿大吃一惊:“孟弦她想做什么?”不及细思,赶忙出了客栈,找向孟弦。

    她运功疾走,掠空而过,只一盏茶的功夫,已至集市中,她站在一阁楼二层阳台,遥遥望见孟弦转来转去,向人打听。白雪儿施展梦魇玄功,悄然靠近孟弦,只听她问道:“此处可有富甲帮的驿站?”

    有人指点了几句,孟弦欣然道谢,沿街前行,转了两个弯,豁然见到“富甲帮”匾额。孟弦走入店中,取出一封信来,对掌柜说道:“劳驾,我要送信。”

    那掌柜的笑道:“姑娘是龙国口音,可是龙国人物?”

    孟弦点头道:“是!还请把此信送往龙国皇城土行神龙大街戊戌门,孟高振侍郎收,若他不在,可交给他夫人利佳丽。”

    掌柜的肃然道:“姑娘放心,我富甲帮送信生意,最是牢靠不过。哪怕隔了万里之遥,保管完好无损,一个月内必然送到。只不过价钱....”

    孟弦道:“你说罢,要多少钱。”

    掌柜的说道:“你这信不重,需一两翡翠。”

    孟弦愕然道:“这么贵?”

    掌柜的哼了一声,道:“嫌贵?你可以找盛事帮的,不过他们不讲信用,说不定会将信拆开来瞧,更没准十年之后,才能送达。”

    孟弦点了点头,付了账,掌柜的和颜悦色,取出一张封条,将信封好之后,又写给孟弦一张收据,说道:“两个月后,你可来我这儿,看看令尊有无答复,咱们送回信不要钱。”他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已猜出孟弦是送信给父亲。

    孟弦喜道:“多谢你啦。”又嘱咐两遍,方才走了。

    掌柜的对身边伙计叹道:“轻轻松松,一两翡翠入手,这姑娘也不知讨价还价。不过受人之禄,忠人之事,咱们做买卖的,无过于一个‘信’字。”众人齐声称善。那掌柜的打了个呵欠,将那信抛入一旁的箱子里。

    白雪儿一转眼便将那信盗了出来,无论那掌柜还是伙计皆没瞧见她形迹。她心中犹豫无比:“私拆他人信笺,不免有违道义,但本门规矩,决不许任何门人擅自与亲友往来。大伙儿皆是龙国要犯,不可因一人私情而殃及全派。这封信不能不看。”

    她将信取出来一瞧,不由得惊怒交加,哑口无言,在那信中,孟弦除了陈述对父母思念之情,对皇城喜爱之意,也说了她对当前困于孤岛,不得自由的痛恨不满。她说自己深爱上了一位才智卓绝的少年英雄,已非他不嫁。这位少年英雄在门中地位举足轻重,她当竭尽全力,助这位少年英雄夺得掌门之位,随后再慢慢劝说他,以期有朝一日,能够与朝廷讲和,重受招安。

    若仅是发泄心中怨气,倒也罢了。孟弦更在信中详述了颠倒山的方位。她告知父母若要来见自己,可以在附近某个镇子上暂住,自己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镇上打听消息。她还说颠倒山外的梅冬夏厉害至极,若要“胜过她”,只怕要数个军团之力,故“切不可轻举妄动”。

    白雪儿娇躯发颤,心想:“还好我抢先一步,将这封信夺到手,否则若富甲帮的偷看信中所写,咱们颠倒山便会遭重重包围。即使富甲帮信用为上,可她父母毕竟是投靠圣莲女皇的孟家人,更需立下大功,方能自保!”

    孟弦不知白雪儿有这审判功过之法,否则她万不敢如此乱来。但正因为如此,也暴露了这一大隐患。

九 不至思过崖

    白雪儿将信收好,心道:“定当与孟弦谈上一谈,令她断绝这思乡之情。”至于孟弦意欲令张轻羽掌权之事,白雪儿也懒得计较,若将来张轻羽武功在自己之上,智计又胜过了她,白雪儿甘愿让位。

    葬火纹说道:“你若让位,孟弦会杀了你,至少陷害于你,令你蒙上污名,再无法夺回掌门。”

    白雪儿不禁骇然,道:“你怎能这么想?”

    葬火纹叹道:“你与仙灵融合太久,渐渐淡忘了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孟弦虽然年轻,但心狠手辣,手段比你强的多了。”

    白雪儿又想:“孟弦此举大违门规,且险些酿成大祸,按理应当重罚。但她是轻羽的爱侣,我怎能.....”反复斟酌,决定隐瞒此事,不告知旁人,但需与孟弦说个清楚。

    她跟踪孟弦,见孟弦如释重负,哼着小曲,喜滋滋地买了药材、糕点、衣衫,什么贵买什么,最终包在一处,也没用得了半两翡翠。待孟弦走到人烟稀少处时,白雪儿在她肩上一拍,孟弦吓得浑身一震,抛了布袋,拔剑在手,她尚未看清敌人是谁,手中长剑已被夺走。

    白雪儿道:“师妹,是我。”

    孟弦脸色惨白,比见了青阳教徒更为惊惧,她道:“掌门师姐,你....你怎地跟来了?”

    白雪儿叹了口气,将书信取了出来,在孟弦眼前一晃。孟弦眼中登时显出迷惑、恐慌、愤怒、奸猾、憎恨等种种情绪,她颤声道:“这是什么?”

    白雪儿道:“师妹,别骗我了,信我已看过。这件事你大错特错,若稍有偏差,已害了本门上下。”

    孟弦知道瞒不过去,那封信是自己亲笔所写,且有自己署名。她慌张至极,将自己嘴唇咬出了血,过了许久,终于说道:“你想怎样?”

    白雪儿道:“依照门规,当将你关入孤崖,面壁思过三年,随后再撤去所有职位,贬为入门弟子,从琐事杂物做起。”

    孟弦怒道:“好,好,好,你一直便看不惯我,想要整治我了,对不对?你根本不是做掌门人的料!你说我会害死大伙儿?我看是你横行霸道,倒行逆施,最终将本门毁于一旦!”

    白雪儿气往上冲,唯有死死忍住,道:“思乡之情,人皆有之。你父母尚在,也难免会有这般心事。我念在你是初犯,又瞧在轻羽份上,暂且压下这处罚,若再让我发觉有下一次,那就数罪并罚,抹去你记忆,将你逐出本门。”

    孟弦先是一惊,又是一喜,随后却陷入猜忌之中,不知白雪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道:“你当真...当真不罚我?到底还有什么毒计?”

    白雪儿柔声道:“弦儿,我对你并无恶意,你是轻羽的心上人,我只盼你二人过得好。若将来轻羽当真处处强过我,我便让位于他,又有何妨?”

    孟弦见她如此诚恳,心里多信了几分,神色放松下来,跪地说道:“多谢掌门师姐,我以前对你多有冒犯,可师姐却如此宽厚以待,我实是无地自容。”

    白雪儿手隔空一托,孟弦被真气托起,她笑道:“那就没事啦,咱们回去吧。”

    孟弦盯着她手中那封信,道:“师姐,这封信你毁了吧,我心意已决,再不会寄信回乡了。”

    白雪儿倒也不傻,塞入胸口衣袋中,道:“这怎么成?此信留在我这儿,若你三年之后表现无过,我自会将此信销毁。否则,便是你屡教不改的铁证。”

    孟弦神色不变,叹道:“好,师姐信得过我,我自也信得过师姐。”

    两人回到客栈,张轻羽、伍白首皆已精神奕奕,再无伤患。白雪儿笑道:“啊呀,弦儿煞费苦心买的药可用不上啦。”

    孟弦淡淡一笑,道:“反正花的是师姐的钱,我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金眼神包着厚厚的布,遮住脸面,收敛仙光,道:“休养了这么久,是否应当上路?”

    郑亮神态慵懒,笑道:“人家还有些累,夫君何必着急?天大地大,人海茫茫,青阳教哪儿会找的这般准?”

    白雪儿暗忖:“他们夫妻似乎已然亲热,嗯,我当年与行海新婚燕尔,也是停不下的。”

    金眼神东张西望,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白雪儿见他如此,心知有异,道:“你是不是方才化虚过了?”

    金眼神道:“我怎会如此?但还是早些到达目的地为妙。”

    陡然间,啪地一响,客栈门被重重推开,脱离门框,落在地上,六人步入客栈,白雪儿等心头一震,认得其中三人,正是那长发汉子、秃头汉子、金发妖女,另外三人则是活脱脱的妖魔,体格瘦长,头上长刺,手指宛如锐利的尖针。客栈掌柜见他们毁了店门,本已动怒,但见这等阵仗,又吓得魂不附体,店中其余客人也都面色惨白,躲在了一旁。

    有见多识广者喊道:“他们身边是妖魔?莫非是道术士?”

    长发汉子冷冷说道:“金眼神,把那事物交出来。”

    白雪儿瞪了金眼神一眼,道:“什么事物?”

    金眼神目光躲闪,道:“没...不是要紧的东西。”

    白雪儿怒道:“他们之所以能追上咱们,并非是你虚化之故,而是你携带的宝物,对不对?”

    金眼神道:“姑娘所言,似乎很有道理。”

    白雪儿大声斥道:“混账东西!大伙儿为你卖命,你怎地不实言相告?”

    长发汉子见众人内讧,面露笑容,道:“原来诸位也是受骗,好,咱们无仇无怨,你将那宝物交给我,我便饶你们不死。”他虽这般许诺,可众人都知道青阳教徒出尔反尔,如喝水吃饭一般。

    白雪儿抓住金眼神衣领,摇晃几下,道:“你说,你对得起咱们么?大伙儿为你险些丧命,你却始终有所隐瞒?你枉称仙神,可实则....”话说到一半,她将金眼神一推,将客栈的后墙撞出个大窟窿,外头的阳光空气涌入客栈。她喊道:“你们先走!”

    伍白首、张轻羽当即醒悟,张轻羽道:“师弟,你护送大伙儿,我与师姐抵挡一会儿!”

    伍白首本要留下,但白雪儿、张轻羽皆已下令,不可违逆,他咬牙道:“好,你们快些赶来。”

    孟弦还要多说什么,伍白首伸出长臂,将她与郑亮一抱,行动如风,从那窟窿中跑了。

    白雪儿送走金眼神时,已回身面向敌人,那长发汉子反应最快,打出一招“妖火神拳”,白雪儿施展“九阳凤凰舞”,身罩火衣,将那火焰拳劲挡住,随后双臂分在身旁,上下震动,宛如凤凰展翅,火焰将客栈一分为二,却并不引起燃烧。饶是如此,客人店家皆吓得筋麻骨软,连滚带爬地向外逃窜。

    长发汉子道:“邪烟、邪土、邪树,你们去追那贼神。”那三个妖魔面露不满,唯有答道:“遵命!”一齐返身,走向屋外。白雪儿不料他们反而往后退,喝道:“轻羽,缠住妖魔,我对付青阳妖邪!”

    张轻羽运用轻功,扑向三个妖魔。金发妖女一甩手,打出数枚沉重的尖锥。张轻羽也摸出暗器一扔,他准头匪夷所思,竟将金发妖女的尖锥一个不剩地击落。秃子面露凶相,一蹦老高,拦住张轻羽去路。但白雪儿如梦潜行而至,在秃子肩上一按,掌力一吐,那秃子浑身巨震,脑袋着地,砸破了地板。

    就这么短短一瞬,张轻羽终于赶上那三个妖魔,朝三妖打出三枚金镖,金镖迅猛异常,蕴含洪清猴王拳的真气,三个妖魔躲闪不开,挥动利爪,指力宛如屏风般横在前头。张轻羽冷笑一声,手指一拨,金镖绕了个圈,嗤嗤嗤三声响,擦中妖魔后背,即便这三个妖魔肌肤如石,也当即破开口子。三妖顿时大怒,猛攻张轻羽,张轻羽要的便是激怒这三人,引他们缠斗,足尖一点,反而冲出了客栈。

    白雪儿见那三妖身手,知道张轻羽纵然不胜,也能自保,于是凝神对付这三个妖火教徒。金发妖女尖声道:“小贱人,我将你脸皮拔下来,烤来吃了!”说话间,口中喷出毒液,化作水柱。白雪儿动作加快,如何能被这毒液命中?

    长发汉子猛冲过来,一招“青阳斜照”,跃上了天,一脚极快地踢至。白雪儿身子一分为二,非但躲开了这一招,更强悍地反击过去。长发汉子大声呼喝,掌影重重,以攻为守,掌力令白雪儿难以欺近。

    白雪儿见状,立时变招,拔出异戎宝剑,反刺向那秃头汉子。秃头汉子暴喝一声,头顶长出尖角,体型暴增,伸出桌子般的巨掌,朝白雪儿纤腰一抓。白雪儿心头一惊:“糟了,他们力气还能增强?”

    紧要关头,葬火纹助她一臂之力,白雪儿化作虚体,穿过这一抓,一剑刺中那秃子腹部,再一剑从他下巴刺入,脑中穿出。也是她异戎宝剑削铁如泥,否则非但伤不了敌人,反而断了宝剑。

    她杀了这秃子之后,想要拔出兵刃,但长发汉子一招妖火神拳骤临,白雪儿还了一招九阳神掌,这一招硬碰硬对拼,再无法取巧,可白雪儿体内的金焰功恰好克制邪徒,那长发汉子口喷鲜血,飞速摔出,乒乓几声,将整面墙壁撞塌。白雪儿也是脏腑剧痛,内息紊乱,吐出一口血,终将宝剑归于手中。

    金发女妖恰好绕至白雪儿正面,扔出数十道尖锥,白雪儿架开大半,一枚正中脖子,她疼痛之下,喝叱一声,施展金焰功,剑发金芒,长达三丈,好似纯阳神木,突然开枝散叶,以至于无处不在。金发女妖不料她剑招刚猛卓绝,挡无可挡,脑袋一下子分了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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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行海是帝国中一道门少年,自幼受噩梦困扰,在门中出头无望。然而忽有一夜,他受性命之危,忽然间练成奇功,来到危机四伏的大海上。这荒诞、危险、奇妙、险恶之世在他面前铺开。他是从此平步青云,大权在握,看透凡尘,修仙悟道?还是见奇异之景,历怪诞之事,得超俗之心,建绝世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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