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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全文阅读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六 命中遭横死

    利歌说道:“两位表妹,还请将诸位姑娘护送回鸦巢堡,妥善安置如何?”

    利纳面露难色,道:“第一,我娘最恨树海国的人,只怕不肯收留。第二,即使我带她们走了,你又不肯等我,更不会随我上路,对不对?”

    众少女更加悲戚,一时间哭个不停,纵然利歌足智多谋,此刻却也无奈,但既然已经出手救人,最忌讳半途而废,否则良心何安?

    此时,山谷中暗了下来,乌云席卷,空中雷鸣震动,似要下雨。

    形骸道:“先找山洞避雨。”

    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辛瑞在半山腰上找到一洞,内外宽敞,足以容纳众人。

    进入洞中,只见洞外雨幕遮天,水浪洗地。利歌升起一堆篝火,让众少女取暖,偶然间,他瞥见辛瑞神态,心中一惊:她此时变得孤寂冷漠,双眼隐隐放光,似是饥饿的狼:她毕竟是尖牙鬼,少女的血肉对她诱惑极大,即使有利歌陪伴,或许也无法忍耐太久。

    他顾不得避嫌,在辛瑞身边坐下,两人肩膀靠在一块儿。辛瑞身子一颤,对他报以微笑。

    利纳见状,不禁好生羡慕,心中千百遍的自叹命苦,又骂利歌风流浪荡,明明家有王妃爱妻,却仍在外偷腥,而偷得人又不是自己,当真可恨至极。

    这时,形骸一皱眉,朗声道:“富甲帮的人居然能追到这儿来?”

    透过雨帘,只见四人出现,分别是一白发苍苍的老翁,头发秃了一半,身形极瘦;一肥胖高大的蛮族汉子,留着八字胡须;一个发须如铁的壮硕汉子,身边跟着一头丈许长的蜥蜴;一长发的汉子,身穿劲装,正是先前交过手的常垣。

    常垣恶狠狠地说道:“一群王八羔子、缩头乌龟,以为消去了烙印,便能逃得过我富甲帮么?六哥追踪之术,天下无双,凭借蛛丝马迹,你们也休想逃脱!”

    那壮硕汉子拍了拍身后蜥蜴,笑道:“老子叫左明,对头抢咱们富甲帮的货,咱们就要对头的命,这是铁一般的规矩。”

    那肥胖的蛮子尖声而笑,捏着八字胡道:“要命简单,翻本可就难了,不过若捉了长城女侯的小妹子,想要翻本,倒也不难。”

    秃头老翁点头道:“老七最是精明,话糙理不糙,这几个保镖成色也不错,捉回去好好管教,当佣兵也好,当奴隶也罢,都能卖个好价钱。”

    另三人齐声道:“全听四哥吩咐!”

    利歌问道:“你们是此地富甲帮分舵的老四、老六、老七、老九?富甲帮的名堂还真多。”

    老翁从怀中摸出一虎头拐杖,朝形骸一点,一股真气遥遥打来,形骸竖起手掌,将那真气抵消,心想:“这老翁功力胜过龙火功第六层,且这一招未尽全力。”

    老翁咧嘴笑道:“这小子功力不错,嗯,值得老夫出手。”

    肥胖蛮子说道:“能得四哥说一声不错,可见这小子当真有两下子。”他那兵刃是一条白灿灿的长鞭,似是镶满银粉。

    猎户左明后退数步,那大蜥蜴朝前爬来,口中吐出漆黑的舌头,左明手中握着猎弓,双眼在形骸等人要害处转悠。

    常垣则怒气冲冲,伸出爪刃,虎视眈眈,蓄势待发,他道:“哥哥们小心,小兔崽子会洒毒粉迷人双眼。”说着朝洞中地面看去,并未见到类似的沙袋。

    左明道:“动手吧!”朝利歌射出一箭,利歌拔剑斩落箭矢。左明吹了个口哨,那大蜥蜴朝众人猛冲,嘴里舌头如鞭子般横扫,舌上漆黑,似毒性剧烈。利纳、利来不敢被它碰上,飞身躲闪。

    肥胖蛮子奸笑几声,道:“咱哥俩双鞭合璧!”那银鞭一抽,卷住利来的炎帝剑。利来娇叱道:“放开了!”剑上火焰灼烧,瞬间那银鞭变得通红。肥胖蛮子嘲笑道:“爆了!爆了!”豁然嘭地一声,鞭子上的银粉爆炸,利来大惊,不得不放脱了炎帝剑,朝后退开。辛瑞飞身一跃,提起利来,恰好躲开了肥胖蛮子银鞭追击。利歌见那银粉四处飘荡,可能伤了树海国少女,于是在前守护她们。

    形骸说道:“再不住手,休想生离此地!”

    老翁轻蔑笑道:“明明自身难保,真是大言不惭!”呼喝一声,虎头拐杖打向形骸,其身法迅捷,木行龙火绕身涌动,好似一团褐色云雾。形骸笑了笑,拍出一掌,老翁把拐杖横过来,将掌力拦下,瞬间他手臂伸展,好似孔雀开屏一般,变出六条臂膀的影子,每一根臂膀皆朝形骸点出木行真气。

    这一招“孔雀东南飞”起源于纯火寺的高僧,招式灵活巧妙,威力猛烈,却又可麻痹经脉,令敌手瞬间动弹不得。形骸看的明白,身影一晃,将六道内劲全数避开,真气击中石壁,顿时石屑纷扬。

    老翁道:“轻功不差,但这一招又如何?”他左掌拍出两道掌力,缓缓朝形骸追来,右手则不断点出木行内劲,凌空袭至。

    形骸施展身法,或招架,或腾挪,老翁招式悉数落空,他问道:“老头儿,此事能不能商量?何必性命相搏,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我们放你们走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老翁见他躲得毫不费力,自己使尽解数,兀自奈何形骸不得,也是他老来火气更大,惊怒之下,喝道:“商量个屁?老夫今日非但要杀了你,更要令这些女子全数为奴,管她是谁的妹妹,谁的女儿!”

    形骸叹道:“那就没得说了,老头儿,早些超生吧。”

    话音刚落,老翁手上虎头拐杖突然变大,长出无数尖锐的树枝,老翁惨叫一声,被树枝刺透身躯,整个人像淋了箭雨,或是在荆棘丛中打了个滚儿,遍体肌肤无一处完整,又一眨眼,那树枝恢复原状,老翁身子僵硬,就此咽气。

    另三人深知这老翁武功极高,胜得过自己三人联手,而那虎头拐杖更是一件助长木行真气的法宝。这会儿不知怎地,这法宝竟忽然倒戈,取了这老翁性命。三人魂飞天外,大喊:“怎地这般倒霉?”“莫非见鬼了?”手持银鞭的蛮子最是胆小,心生怯意,招式中露出极大破绽。辛瑞霎时加速,剑光一闪,刺穿蛮子的脑袋。

    左明、常垣惊骇万分,急忙退到安全之处,左明喊道:“你们休要得意!大哥、二哥、三哥更为了得!今天你们逃得性命,明日未必能如此侥幸。”

    形骸叹道:“两位这话可错了。”

    常垣道:“怎地错了?”

    形骸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二人若是磕头求饶,诚心悔改,没准还能保住性命。现在这般凶巴巴地向我叫嚣,我就是想饶你们性命也不成了。”

    常垣冷笑道:“该趁现在求饶的人是你!若惹恼了大哥,叫你们求生不得....”话音未落,山上一块巨石砸落,常垣登时成了肉酱。众人不明究竟,都想:“这人也真走背运,竟这般死了。”殊不知这是形骸使迷雾师的功夫,操纵命运杀人,表面看来,与自己全然无关。

    左明见常垣惨死,直吓得筋骨酥软,冷汗直流,他心想:“老四、老九之死极为蹊跷,我若不求饶,转眼也是这般下场!”他见机极快,急忙跪地磕头,喊道:“我求饶,我求饶,利纳、利来小姐,我左明对天发誓,就此放过....放过这几位少女,从今往后,我隐姓埋名,再不同富甲帮为伍!”

    利纳大觉好笑:“他以为表哥、孟行海都是我与妹妹的手下,而我两人是首领么?”心下窃喜,得意洋洋,于是趾高气昂,威风凛凛,说道:“好,既然你对天发誓,我就考虑考虑!”

    形骸道:“他被誓言制约,无法反悔,放过他也无妨。”

    利纳道:“好,既然子皿大哥这么说,本姑娘就大发慈悲,饶你这一回,你滚吧!”

    左明千恩万谢,带着那大蜥蜴就逃,但没跑多远,他“啊”地惊呼一声,人软软倒在地上。

    利纳咦了一声,道:“此人武功很好,怎地忽然倒了?子皿大哥,是你动的手么?”

    形骸道:“又有人来了,左明挨了来人一掌,被封住了穴道。”

    只见一身形挺拔、披着黑色蓑衣之人从拐角走出,大蜥蜴与此人目光一碰,吓得缩在一旁,但仍离左明不远。那人伸出手,将左明提起查看,蜥蜴大怒,发出嘶吼,扑向黑衣汉子,黑衣汉子飞起一脚,将那蜥蜴踢飞十丈。

    利纳心中一凛,喊道:“你又是富甲帮的人?是老大、老二,还是老三?”

    黑衣汉子揭开笠帽,此人似是鬼裔族,双眸雪白,眼白却发黑,他微微一笑,跪倒在地,喊道:“利纳、利来小姐,小人石牧,奉侯爷之命,特来迎接两位,来的迟了,幸亏两位无恙。”

    利纳、利来齐声问道:“你是姐姐的手下?”

    石牧道:“小人为侯爷侦测富甲帮动向,今日晨间,得知两位与富甲帮走狗大打出手,于是跟踪富甲帮四人来此。”

    形骸心想:“此人一直在旁窥探,我居然并未察觉,虽然有大雨扰乱的缘故,但此人内功真气也非同寻常。”

    利纳道:“这富甲帮作恶之事,你也都知道了?”

    石牧淡然说道:“自然知道,其实这些姑娘的买家不是旁人,正是侯爷,不过既然已被两位小姐所救,侯爷也乐于省下这四百两翡翠。”

四十七 尸骨砌城墙

    形骸笑道:“咱们与富甲帮打架,女侯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占了大便宜,真是天命庇佑。”

    石牧道:“能不能占这便宜,我说了不算,还要请两位小姐示下。”他认定形骸等人皆是利纳、利来的属下,皆听从双姝号令。

    利纳怒道:“胡说?姐姐她怎能做出这等勾当?那岂不是与富甲帮的败类同流合污了?”

    这石牧道:“小姐,买卖奴隶,何错之有?主公正欲对漆黑骨地用兵,军中多需纯洁女子。这些姑娘若非被主公所购,境况定苦楚百倍。而她们到了主公宫殿里,反而会倍受优待,绝无人敢对她们无礼。”

    利歌暗忖:“石牧所言不假,这些姑娘到了女侯手中,总好过回到富甲帮手里。”于是说道:“大小姐,这位将军言之有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些姑娘交给女侯。”

    石牧笑道:“小姐这位属下见事明晰,道理讲的一点不错。”

    利纳虽然不满,但再别无他法。她对众少女说道:“诸位妹妹,你们意下如何?”

    众少女答道:“我们别无出路,甘愿投奔女侯。”

    石牧道:“很好!两位小姐可是要去长城见见主公?主公正值用人之际,见到两位小姐与三位英雄,必也欢喜不尽。”

    利纳点头道:“你带路吧。”

    石牧将那左明扛起,领众人朝骨地长城方向走去,到了平地上,见到一处营地,里头有七个好手,皆是石牧的随从。他取出军装,令形骸等人穿着,又说道:“长城里多得是富甲帮的耳目,即使主公并不怕富甲帮的手段,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形骸笑道:“只要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能说这些姑娘落入女侯手里。就算推测出来,女侯也可赖得一干二净,难不成富甲帮还敢入宫去搜?”

    石牧道:“富甲帮在骨地长城发财,一本万利,偶尔也得让他们出些血。”

    行进途中,利歌向石牧属下打听骨地长城情形风俗。他以往身为国主时虽然偶有耳闻,但长城自来对南边闭塞,他所知委实不多,对长城习俗甚是好奇,由于利歌是利纳“心腹”,石牧属下倒也并不隐瞒。

    原来骨地长城号称坚不可摧,牢不可破,辟邪驱鬼,震慑群魔,但实情远非如此。每隔三、四年的天结时,阴影蔓延,将会越过长城,蔓延至城内。城墙外的鬼魂将在城中游荡,不少恶灵残忍好杀,害人性命。这现象叫做魂猎,人们说是骨地的鬼魂来捉活人,带入阴间,变成鬼魂作伴。骨地的王侯虽然有所防范,但总难免有所疏漏,发生惨剧。

    长城连年用兵,花费军饷,消耗粮草,如流水一般。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骨地长城背靠骨地,自然也只能依靠骨地开锅吃饭。

    骨地长城有整个离落国最大的古玩集市,无数造型古朴、新奇怪异的事物充斥其中,贩卖者都说是盗墓者、拾荒人冒死进入漆黑骨地,挖掘而出的宝贝。这里头九成九是假,但无论真假,都有不少人随富甲帮远道而来,大肆采购,满载而归。

    因为这盗墓探险的行当有利可图,且收获可观,不少佣兵与亡命之徒便需要进入骨地,更有些疯狂错乱之辈对骨地甚是向往,他们或是思念亲友,或是好奇古时秘密,或是单纯欲开开眼界,想着深入其中,长城王侯便向这些人征收税款,那就是所谓的“通关文书”,又叫做护身符咒。通关文书上有秘法,能保护他们不被骨地恶劣的环境害死。

    除了通关文书之外,大多外出之人,还得携带纯洁少女,保护他们与寻常的鬼魂相安无事。而遇上凶狠的怨灵,还需纯盐抵挡。

    另外,在阴影境地,生养鬼裔族的行当也大行其道,富甲帮专门做这种买卖:护送一些女子进入阴影境地深处,引诱亡灵与其结合,牺牲女子性命,生下鬼裔族孩童,再将这些孩童培养成佣兵,各个儿都是天价。

    若要在阴影境地里走得快,走的省力,运送货物,又得买精心培育、举世罕有的半鬼马,此马培育之法与鬼裔族相似,在阴影境地力大如牛,奔行如飞,这也是一夜暴富的买卖。

    临近阴影境地,反而令世上不少游客慕名而至,愿花重金登上长城,走上一圈,遥望阴影境地的景象。在城墙上看,长城之外景象模糊,什么都瞧不清,但世间文人墨客、巨富贵族仍是趋之若鹜。

    但以上诸般生财之道,与魂铁开采相比,尽皆相形见绌。骨地长城有当世数一数二的魂铁矿藏,这魂铁又被称作紫翡翠,乃是亡灵彻底消亡后弥留之物,其内蕴含充沛灵气,以之铸造珠宝,能够驱邪祈福,以之锻造兵刃,亦能削铁如泥,深受各地富人喜爱。

    总而言之,骨地长城风水差的不能再差,城中居民时时刻刻面临死亡威胁,然而却又财源广进,极为富有,比之离落国南边的百灵城、解元城也毫不逊色。正因为有雄厚的财力支撑,长城的王侯才能令将不卸甲,兵不归田,手下也高手如云。

    骨地长城之中,生者决不能留恋死者。死者也决不能修建坟墓,风光大葬,皆是草草烧成骨灰,洒于荒原了事。因为生者的思念会令死者无法安息,难以进入轮回,在阴间成为亡灵,又或是成了怨灵,反过来加害长城内百姓性命,这可万万不成。长城内若死了人,必须彻查缘由,避免冤屈,因为冤死之人极容易化作厉鬼、僵尸害人。

    城内的纯火寺分支叫做护龙卫,护龙卫司职猎杀亡灵、尖牙鬼以及犯罪的鬼裔,并做法事超度亡者。原本这护龙卫听命于纯火寺本院,但时过境迁,如今两者虽然偶有往来,可护龙卫已不再对纯火寺言听计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凡有利可图之处,必然引得世人蜂拥而至,骨地长城也不例外。发源于龙国的富甲帮便是其中之最。

    富甲帮在骨地长城经营多年,凭借其无穷财富,加上不择手段,成功掌控了十余个战团,纳为佣兵,聘为保镖,确保富甲帮在长城内外混得风生水起,连长城王侯也对其敬畏三分。两者相辅相成,却又明争暗斗。富甲帮需长城稳定才能够发财,而长城王侯也需富甲帮带来粮食、兵刃、盐运、士兵、奴隶,卖出魂铁等特产。

    利纳听到此处,奇道:“石牧将军,那你为何要与富甲帮作对?不怕他们与姐姐翻脸么?”

    石牧道:“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只要没打在痛处,大家就当没这回事。这几位少女虽价值不菲,但富甲帮也对你二位无礼,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主公就算要重罚他们,他们也无话可说。”

    利来道:“将军,你先前说姐姐似乎要大举发兵?她要去哪里?”

    石牧笑道:“小姐,现在城里可热闹至极!主公举办比武,挑选勇士,意欲出兵城外,开拓疆土,将二十里的领土净化为阳间,一旦此事成功,将是前无古人的功绩,足以比肩长城那位英雄先祖了。”

    利纳、利来齐声道:“姐姐为何突然有这等心思?那不是太危险了么?”

    石牧昂然道:“南边的国主被尊为英雄王转世,名声远扬,功绩被吹得天花乱坠。女侯心高气傲,焉能落于人后?”

    利纳朝利歌看了一眼,道:“嗯,我见过那位英雄王,他为人还算不错呢,我倒想让姐姐与他碰面。”

    利歌忽然说道:“那位英雄王心高气傲,刚愎自用,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古今好大喜功之君,纵能得意一时,也将埋下后世灭亡的祸根。只盼利汀女侯不会重蹈那人覆辙。”

    利纳“啊”地一声,心中满是歉意:“表哥他遭遇如此之惨,我....我实不该拿此事揶揄他。”

    石牧面有傲色,道:“咱们主公何等样人?岂是南方懦弱者能比?”

    形骸传音入密,对利歌说道:“徒儿,你所作所为,问心无愧,若非李耳丧心病狂,你本将是照耀千古的一代明君。”

    利歌黯然答道:“师父,即使没有李耳,我意图与树海国结盟,动摇了国本,终究还是难逃一劫。”

    形骸道:“大火燎原,方得新草萌生,你心中的鸿愿,终究不能兵不血刃而成。即使离落国会因你举措而**,你最终必能成功,此刻也不必因此沮丧。”

    利歌说道:“恩师所言不错,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忽然间,利来喊道:“我们到啦!快看!骨地长城!”

    利歌从山坡朝前眺望,他曾经见到过骨地长城的风貌,但时至今日,却又一次被这悲壮而伟大的城市而震撼。

    骨地长城南边的城墙稍矮,离地约有四丈。城中多得是比这面墙高的塔楼。这面“矮墙”延伸二十里地,东西两侧连接高耸、巍峨的悬崖,极为陡峭凶险。

    东边的悬崖更尖更高,西边的悬崖则更宽更广,这就是闻名全国的剑山、盾山,东山为剑,西山为盾,这两座山脉是天然的屏障,阻止外敌侵入,守护着南方的百姓。

    从高处望去,长城中的房屋皆朴实无华,坚固耐用,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堡垒,其中似乎随时会冲出一大群勇猛的战士来,连怨灵亦不敢撄其锋芒。

    而在更远方,在城市北面的尽头,他们见到漆黑的城墙,如海啸时掀起的巨浪般矗立着。

    在那海啸般的城墙之外,就是亡者无穷的领土了。

四十八 姐妹争口气

    步入城门后,城中喧嚣至极,游人众多:三教九流,蛮夷狄戎,形形色色的豪客浪迹街巷。小商小贩沿街叫卖,护卫士兵各处巡逻。

    形骸道:“这城倒比想象中热闹的多。”

    石牧说道:“越是吵闹越好,若是死气沉沉,岂不正合亡者胃口?只不过主公正举办擂台,比平时更热闹些。”

    利纳喜道:“擂台?我要去看!快些带我去!”

    石牧点头道:“主公也正在校场。”

    众人快步前行,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校场之外。此地已被前来比武的佣兵豪侠占据,摇旗呐喊、拍手鼓掌者层出不穷,叫骂声、叫好声响彻天际。而擂台之上,有两人斗得甚是精彩。

    石牧打了个手势,绕了条路,走入一扇小门。众人来到东面看台上,石牧对卫兵说道:“我有要事禀报,与富甲帮有关。”

    众少女虽穿了城中士兵软甲,但身材娇小,卫兵看着众少女,微觉疑惑,道:“大人,他们不许进去!”

    石牧道:“休得胡言!此事至关重要,主公正等着她们。”

    卫兵无奈放行,石牧推门而入,来到一处隔绝的露台,露台甚是宽阔,其中又有数人,望着台下,背对门口。

    石牧道:“主公,两位小姐在此。”

    其中一人回过身来,这女子容貌俏丽,一双明亮锐利的双眼,仿佛鹰隼一般,脸庞刚毅,鼻梁挺直,肌肤略微发红,身躯比寻常女子更高一些,身材也是极佳,刚中有柔,柔中有刚,由于她气度不凡,令人觉得她异常魁伟,过目难忘。

    她笑道:“利纳,利来,这可真是稀客。”

    利歌心想:“她就是骨地长城的女侯利汀,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终于见到她了。”

    利来躬身行礼,道:“利汀姐姐,我二人不请自来,真是打扰你啦。”

    利纳却笑道:“姐姐居然当真肯见咱俩,奇哉怪哉。”利纳、利来是利甘秦与鸦巢堡原本主人所生的女儿,而利汀女侯与利甘秦早已吵翻,她与两位妹妹关系疏远,极少相见。

    利汀点头笑道:“利纳,利纳,还是一样牙尖嘴利。”

    利纳正要反驳,利来赶忙止住她,道:“咱们是客,全听姐姐吩咐。”

    利汀心不在焉地问道:“娘还好么?”

    利来道:“母亲身体安泰,多谢姐姐关怀。”

    利汀又道:“她身子越好,就越有精神勾搭男人,是不是?她那水性杨花的性子可改不了,对不对?”

    利纳大怒,喝道:“你敢这般说我娘?你这不孝不义的婆娘!”利来也注视利汀,目光中甚是不快。

    利汀蓦然哈哈大笑,在利纳、利来脸颊上极快地一吻,她身法十分迅捷,两人全来不及躲闪,利汀已退回原处,她道:“两个小妹好生可爱,放心,姐姐我不欺负你们啦。”

    利纳擦着脸庞,道:“你戏弄我么?”

    利汀神态变得温和,语气变得诚恳,她道:“你俩毕竟是我的亲人,既然来到我这儿,我定当竭诚招待,小妹妹们,若我先前言语冒犯,还请见谅,成么?”

    利来性子温柔,而利纳也是嘴硬心软,听利汀致歉之言,心意登平,同时说道:“我俩也有不对之处,姐姐莫要见怪。”

    利汀走上前,与两人拥抱,三人脸上皆涌现笑意。石牧又说了富甲帮与双姝冲突,争夺少女之事。利汀面露喜色,点头道:“你带这些姑娘下去吧,妥善安置她们,不许半点怠慢。将来咱们的大军可全靠她们保佑。”

    石牧领命而去。

    之后,利汀又打量利歌、形骸、辛瑞三人,点头笑道:“这三个护卫哪里找的?各个儿都英勇不凡,本领一定很是高强。”

    利歌答道:“大人谬赞了,在下平庸无奇。”

    辛瑞说道:“无名小卒,何足挂齿?”

    形骸则道:“大人眼光独到,鄙人本事确实不差。”

    利汀眨了眨眼,道:“我看人一贯很准,瞧上的人,决计不错。”

    利纳掩嘴一笑,道:“大姐,这三位英雄,就算运气再好,找也是找不到的,是他们从天而降,救苦救难。”

    利汀叹道:“我正在用人之际,若他们真是英雄,大可以施展拳脚,助我一臂之力。”说到此处,她凝视利纳身穿的甲胄,又望向利来腰间的长剑,沉默不语。

    利纳有心炫耀,道:“姐姐,你认出来了么?我穿的是冰皇甲,妹妹腰间是炎帝剑,这两件祖传法宝已然被咱们修好啦。”

    利汀缓缓点了点头,道:“那好得很,妹妹们,你们可是特意送来给我的?”

    利纳急道:“你想什么呢?这是咱俩的东西。”

    利汀道:“当年利百灵穿戴此二物出征,虽然战死,却也消除了危害本城的隐患。现如今,我也即将披挂出战,碰巧你二人带回它们,这定然是天意使然,令我能继承先人遗志,建功立业。”

    利来道:“姐姐既然如此说了....”利纳大急,一把遮住她的嘴,道:“不管不管,就是不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那是咱俩出生入死换回来的!”

    利汀道:“那我可以与你们换,你们想要什么?我这儿的宝物应有尽有,总有你俩喜欢的。”

    利纳朗声道:“师尊托梦捎来遗嘱,要咱们保管这铠甲宝剑,直至遇上英雄人物,能够凭借此法宝拯救长城,无论你有多贵重的东西,咱俩都决计不换!”

    利汀笑道:“令师尊梦中所言人物,多半就是本侯,还不速速交出来?”

    利纳道:“我才不信呢。”

    利汀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姐妹三人打个赌如何?”

    利纳心中一动,道:“打什么赌?”

    利汀说道:“我赌你二人合力与我相斗,我空着双手,而你俩即使凭借铠甲宝剑,依旧挡不住我五招,五招之内,我若不能将你二人打下擂台,就算我输,我敞开城中宝库,里头宝贝任你二人挑选。若是我赢了,这铠甲宝剑就归我所有。”

    利纳嘻嘻一笑,心想:“大姐不知我在万仙本宗修炼多年,已深得仙神之能,加上这神乎其神的冰皇铠甲,就算单打独斗,她也未必能赢得了我,更何况还有妹妹相助?大姐啊大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今天是你失算,注定要被我狠狠敲一笔竹杠。”

    她计较已定,立时说道:“好,就这么着!利来,咱们下场。”

    利来愕然道:“你怎地如此草率答应?”

    利纳朝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做岂不是傻?”

    利汀又大笑起来,道:“爽快!走吧,我们下去!”

    形骸、利歌、辛瑞随着三姐妹来到校场,台上台下观者见女侯现身,都感惊喜。恰好台上巨汉双手一捉,将一敏捷过人的矮小汉子扔出场外。

    那巨汉咆哮一声,对利汀拱手拜道:“大人,我永大山已连胜了两人了!”

    利汀道:“很好,你且下去歇歇,我要与两位妹妹过招。”

    永大山摇头冷笑道:“我势头正旺,血在身子里烧得正烈,如何能歇得下来?”

    利汀道:“那就由我做你对手!”倏然一跃,一掌拍中永大山腹部,永大山痛呼一声,口吐白沫,退了几步,从擂台上摔下,就此不省人事。群雄见女侯大显神威,都感到钦佩不已,兴奋万分,喊道:“女侯神通无敌,真叫人唯有敬服之情!”

    利纳偷偷对利来道:“那巨汉空有力气,内力不精,这才落败,你可别怕。”

    利来皱眉道:“我不怕,但你也别轻敌。”

    利纳道:“咱们凭借两件神器,若是连五招都挡不住,那可太不像话了,天下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形骸见她们姐妹打闹,事不关己,于是袖手旁观,并不多言,心中却寻思:“这利汀女侯身法甚是奇妙,而利纳、利来经验不足,若是一味依赖剑、甲,那是自讨苦吃,必败无疑。”

    利汀走到场中,说道:“我这两位小妹特意来看我,我便陪她们下场玩玩,给大伙儿助助兴。这场比试,若我在五招内胜她们不得,就算我输了,若是五招内我将她们送出场,就算我赢了,大伙儿都是见证,赖账的是乌龟王八蛋!”

    观者轰然笑道:“不错,赖账的是乌龟王八蛋!”

    利汀回过身,对双姝说道:“你们先出招吧!”

    利纳暗忖:“你别瞧不起人,我非但不会落败,还要让你狼狈下台,大丢面子!”

    她潜运功力,使用神器,左掌火焰,右掌寒风,正是风火双龙掌法。利来也拔剑在手,剑发火光,照向利汀。两人同时出击,只算一招。

    利汀一笑,双掌分别拍出,掌力迎向两人,利纳的风火掌与利来的火焰剑光皆被利汀掌力黏住。利纳感到利汀真气浑厚,掌法老到,自己非出全力抵挡才能招架。

    利汀道:“一招!”

    利纳心道:“糟了!她耍赖!这般比拼内力,永远只算一招!”想要逃离之后再行反击,但利汀掌风如锁,将利纳、利来锁在原地,两人使劲发力,却难以摆脱。

    事到如今,利纳、利来唯有全力以赴与利汀分出个胜负,但利汀气定神闲,轻松自在,忽然间,她掌力一撤一发,利纳、利来变化不及,身子失衡。利汀再一招扫堂腿,将两个妹妹轻轻踢下擂台。

四十九 少年强出头

    利汀笑道:“两位妹妹,承让承让。”

    利纳气愤之下,道:“你使诈!说是过招,怎地比拼内力了?”

    利汀道:“比拼内力,也是过招,二妹,我问你,五招过了没有?”

    利纳气的俏脸赤红,却也无奈,念了卸甲归田咒,将冰皇甲除下。利来一言不发,将炎帝剑双手奉上。利汀甚是满意,道:“好妹妹,我虽胜了,但待会儿你们再去我宝库中挑选两件心仪之物,算我送你们的赔罪之礼。”

    利来低声道:“姐姐,是咱们输了,岂敢再有奢求?”

    利纳想要止损,急忙摆手道:“别乱说,大姐是女王侯,一言九鼎,豪迈阔绰,她这般大方,咱们岂能不领情呢?”

    利汀走上前来,念系甲咒,冰皇甲上身,又拾起炎帝剑来,她周身冰火生灭,轮转不息,显得辉煌威武,有冰龙之威,火凤之态,当真美妙绝伦。利汀心下大喜,暗道:“真是金眼神保佑,这两件宝物如此神效,我那心愿更是希望大增。”

    她正欲下台,忽听场下有人喊道:“大人,这擂台的规矩是:若有人上了场,需得连胜三人,方能算是光荣得胜,可以领取赏赐,受封官职。否则就是半途而废,怯战而逃!这规矩为你所定,你自己怎能不遵?”

    利歌思忖:“原来她这擂台是为了挑选英勇武士,入朝为官。”

    利汀见说话者是护龙卫中一人,穿着“侍僧”职位的服饰,并不认得,她自从练武有成,多年来未尝一败,对自己信心十足,笑道:“是啊,我是这般立规。先前胜了那“永大山”,再胜了我两位妹妹,已经凑足了三人之数。”

    那人又说道:“你们姐妹之争未免难以令人信服,大人若是不惧,不妨再与我打个赌如何?”

    利汀心想:“护龙卫中高手强盛,但这人却是个无名小卒,今天居然胆敢对我叫嚣,好一个胆大包天的狂徒。”

    她统治骨地长城已久,威名远扬,震慑鬼神,加上血气方刚,强勇好斗,如何能忍受他人挑衅?于是昂然道:“打什么赌?”

    那人道:“你那两个妹妹与我有血海深仇,我若赢了你,她们需交给我处置!”说罢掀开了兜帽,露出本来面目。

    形骸、利歌、利纳、利来等人登时认出此人,他正是拜风豹,此刻居然到了护龙卫中,扮作一地位不高的僧众。利来身子发颤,想起师门大恨,惊怒交加,咬牙道:“是你?你没死?”

    拜风豹冷笑道:“本人木行龙火神功大成,有不朽之躯,不死之身。小姑娘,你一时侥幸得手,以为我会放过你么?”他险些死在利来手上,本来对她甚是畏惧,待见到三姐妹比武之后,才确信这少女绝非自己敌手,惧意消去,恨意顿生。

    利汀森然道:“护龙卫众,此人到底是谁?居然敢威胁本侯的妹妹?”

    护龙卫中有一面色蜡黄的老者说道:“他手持纯火寺的五行神龙令牌,托庇于我门下养伤,叫做拜风豹,自称是纯火寺下一苦行僧。”言下之意,也不知此人来历。

    拜风豹仰天大笑,说道:“诸位同门,之前有所隐瞒,抱歉抱歉,其实我乃纯火寺的风行俗僧,掌管追凶杀敌事宜。”众护龙卫知道风行僧乃纯火寺地位最高的十大首领之一,皆目光惊讶,显露敬意,反而令拜风豹意气风发,愈发得意。

    利来道:“姐姐,此人心狠手辣,武功残忍,而且极端....好色,他擅长风行功夫,我的同门都被他一招所杀。”

    利汀面如寒霜,目如利刃,道:“姓拜的,我不管你是风行僧,还是土行龟,你敢欺负我妹妹,我就饶不了你!”

    拜风豹冷笑道:“那你是赌了?”

    利汀道:“不错,我赌了,赌的是你的狗头!你上来吧!”

    利来紧张万分,望向形骸,形骸道:“放心,有我在此,这拜风豹绝害不了你。”但他猜测拜风豹体内有仙灵附体,倒也不敢贸然杀他。

    拜风豹身如轻风,飘然而至,拔出腰间长剑,一招“暮云清寒”,霎时寒光点点,笼罩利汀。

    利汀长剑横前,正是一招“日落西山”,一团大火烧向剑光,拜风豹当空转身游走,手中剑气绕了个圈,直指利汀后背,这正是他昔日得意之作“心想事成剑”。

    形骸见他这此招功力虽深,但远不及年少时分那般凌厉锋锐,倒像是一个小心谨慎、中庸蒙混的中年汉子,暗道:“他已失少年锐气,这心法已无大用。”

    利汀微微一笑,炎帝剑往身后一挑,背后如长眼睛,将剑气弹开,随后身随剑走,使出“西出阳关”,剑影迷乱,以数十剑化作一招,袭向拜风豹全身要害。拜风豹大惊失色,挥舞剑刃,劈出掌风,内力如风壁般挡在身前,只听到“轰”地一声,风壁被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利汀追近,左掌打出六道寒冰真气,拜风豹还了一招纯火寺“地藏佛手”,被震得手臂发颤,寒冷入骨。他大叫一声,连退了五步,不停刺出剑风,这才稳住局面。

    利汀笑道:“你倒也并非虚张声势,但仍不是我的对手!”话虽如此,心中却想:“若非有了这冰甲火剑,想要胜他倒也并非易事。”

    拜风豹朝空中一跃,使出“春风少年踏骏马”,双足连踩,脚风好似狂澜般落下。利汀纵身鱼跃,如寒风,如烈焰,穿透脚风,再一掌打中拜风豹,拜风豹闷哼一声,护体真气险险保住身躯,利汀再劈一剑,拜风豹手中长剑霎时被炎帝剑断成两截。拜风豹情急之下,双掌连击,身子朝后飘开极远。

    他脸色难看,心底暗暗叫苦:“我也将这婆娘瞧得恁地小了,她两件法宝厉害,我委实胜她不得。不过她这等武功,原可是我的良配,眼下我得罪了她,又该如何是好?”

    正自胡思乱想,利汀借冰皇甲之力,打出“天结寒风掌”,拜风豹被风吹上半空,嘴唇白的发紫,头发胡须冻得如同冰棍一般。他落地后“噗”地一声,口中白沫滚滚。

    利汀杀得兴起,喝道:“取你狗命!”炎帝剑上火光如霞,直取拜风豹脑袋,拜风豹惨声道:“饶命!”同时聚集毕生内力,双掌向利汀推出,可掌力皆被剑刃刺破。

    忽然间,冰皇甲上寒气与炎帝剑上火光绕着利汀乱舞一通,利汀身不由己,这一剑歪出整整一丈远,她只觉长剑铠甲变得沉重无比,浑身经脉有如枷锁,令她动作迟缓,难以腾挪。她花容失色,大汗淋漓,一举一动似喝醉了酒,如何掌控得了?

    拜风豹瞧出破绽,掌心发出大风,利汀被风径直卷出了场,她羞愤不已,怒骂道:“奸贼!”念了卸甲咒,将炎帝剑抛在一旁,内息这才复原如初。

    拜风豹喜出望外,深深呼吸吐纳几口,转运木行真气,旋即神采奕奕,真气充沛,哈哈狞笑道:“女侯,承让承让,我胜得极为侥幸,果然不易。”

    利来、利纳抢到利汀身边,利汀神色急躁,紧咬嘴唇,斥道:“刚刚不算!咱们再比过!我空手接你高招!”

    拜风豹朗声道:“长城女侯难道是出尔反尔之辈?依照赌约,你那妹妹该交给我发落才是!”

    利汀心中后悔:“我也太托大了,却不料冰皇甲不能与炎帝剑并存!可当年利百灵为何能将两者运用自如?”她既然已答应赌约,又在万众瞩目之下,若要反悔,从此沦为天下笑柄,威望尽失,可利来却又是她年少的妹妹,如何能让这拜风豹大摇大摆的带走?而她麾下高手未得她号令,不敢擅自出战,否则等若女侯自己违背誓言。

    利纳怒道:“狗贼!我与你斗!”

    拜风豹笑道:“来的正好,你们一对姐妹花冰雪可爱,好生难得,自投罗网,我是求之不得。”

    利汀阻拦她道:“他受伤不重,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时,利纳身边一人说道:“拜风豹,依照规矩,一人登台之后,须得连胜三人。刚刚你不过胜了一人,难道就想溜了?”

    利纳喜道:“表....禾刀哥哥?”

    形骸本想出手,但见利歌抢先出面,于是打消了念头,只是拜风豹伤势轻微,利歌若不使出撕裂血魔之力,不知该如何取胜?

    拜风豹见这出头的汉子模样年轻,一张脸晒得乌黑,但双眼漂亮至极,犹如蓝宝石似的。他心中轻蔑,说道:“我拜风豹是纯火寺顶尖高手,岂有害怕之理?你尽管放马过来。”

    利歌说道:“且慢,先前你与女侯打赌取胜,但所谓‘赢钱跑路,猪狗不如’,既然赌了头一回,敢不敢赌这第二回?”

    拜风豹嗤笑一声,道:“赌什么?那女娃娃已算是我纯火寺的阶下囚,岂能再做赌注?”

    利歌道:“赌你我的命。”

    拜风豹心中一凛,道:“赌命?”

    利歌道:“不错,若我打输了,你就砍我的脑袋。若你打输了,我就砍你的脑袋。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纯火寺僧人勇敢无畏,生死关头,又有何惧?拜风豹,你若不敢,岂有脸自称纯火寺高僧?还是趁早滚回地母岛种田去吧!”

    拜风豹生性奸猾,闻言又怕又怒,但喊道:“好小子,那....那你就上来领死吧!”

五十 无伤便不败

    利歌心中将惧意血佛经默念一遍,心中已有把握,他走上擂台,取长剑在手。拜风豹不敢怠慢,对护龙卫众人道:“拿一柄好剑给我!”语气吆三喝四,直是将护龙卫视作下属。护龙卫众人表情不快,但仍将兵刃递上。

    拜风豹说道:“你是何方小卒,报上名来?”说的是蹩脚的离落国话。

    利歌神态平静,长剑斜指地面,说道:“离落国人禾刀甲。”

    拜风豹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听你口音,似是离落国南方来的?”

    利歌说道:“那又如何?”

    拜风豹道:“离落国北边百姓,皆是愚昧自大之徒,但好歹还算英勇。而南边的蛮子则懦弱无能,遇上强敌就显得不堪一击。”

    他一句话将南北人物皆骂了个遍,但北方百姓对南方国人多有偏见,闻言居然多有人发笑。

    利歌反问道:“此话怎讲?”

    拜风豹道:“想当年,离落国被冰蛮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鬼哭狼嚎,朝不保夕,要不是我拜风豹率军驰援,赶走了那群并蛮子,那小国主早就掉了脑袋了。而几年之后,那小国主又自称什么‘英雄王’,大张旗鼓、威风八面的,到头来呢?还不是被人造反,死无全尸?所以说,离落国南方之辈庸庸碌碌、难堪大用,少不得我龙火国圣皇荫庇。”

    四周的看客议论纷纷,大多点头说道:“不错,南方的国主名头都甚响亮,但其实未必如何。前国主利百灵不也死在了漆黑骨地么?”“唉,南边日子过的太过安逸,要让他们对抗境外亡魂,那就是让他们去送死。”“那利歌当真可怜又可笑,明明无胆无功,却又狂妄自大,他那下场也着实太惨了。”

    利纳愤愤不平,想要替利歌说几句话,但周围实在吵闹,就算大喊大叫,旁人也未必听得清楚。

    拜风豹凝视利歌,想从他脸上瞧出一丝怒意。他不知眼前这汉子有何能耐,却算定若能激怒此人,令其失去冷静,那么所有阴谋诡计皆无法得逞,岂料等了半天,利歌仍甚是淡然。

    利歌说道:“南方国主确实名不副实,罪有应得,但南方勇士怎样,唯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拜风豹懒洋洋地答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话说一半,突然一掌打了过来。他身份极高,对方却是无名之徒,此掌极其卑鄙,等同于偷袭,实已毫不顾颜面,只求能打赢这场生死之战。

    早在他发掌的刹那,利歌已提前跳开,乒乓一声,掌力隔空击中校场边一堵矮墙,将其震得粉碎。众看客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其掌力之强,又骂道:“无耻!”

    拜风豹脸皮一红,收掌说道:“此招不过试探于你,你反应倒也不慢。”

    利歌道:“原来如此。”

    忽然间,拜风豹再度出击,利歌往右跃去,这一掌又落了空。拜风豹连发三道掌风,三道剑气,皆未能打中,他同时踏上三步,离利歌不过丈许,只要再近一些,他便能用风行功风驰电掣般的近身剑法克敌制胜。

    就在他前冲的一瞬,利歌蓦然抛出一枚暗器,暗器爆炸,顿时浓雾腾飞,遮挡住众人视线,拜风豹怒道:“下三滥的小贼!作弊!犯规!”

    利汀在旁喊道:“这擂台什么兵刃法宝都可使用!此举并不违规。”

    拜风豹凝神运功,大喝一声,口中吐出猛烈劲风,脑袋转了一圈,将浓雾统统吹散。此时,利歌出现在拜风豹背后,火杖金枪朝前一刺,拜风豹背部一痛,留下一道焦黑伤口。拜风豹大恨,回身“呼”地一拳,随即拳形足影密密麻麻,恍如惊涛骇浪一般,但利歌一击得手后并不贪功,早已逃得远远的。

    拜风豹心中骂道:“小贼好狡猾!”眼珠一转,忽使虚招,他高举手掌,凝力而不发,片刻后,一下子猛冲向敌手,这一招看似是破绽极大的重手,可又突然变作迅速前冲的架势,委实出人意料。然而利歌提前变招,把火杖金枪朝前一送,直指拜风豹额头,拜风豹骇然变色,身子当空转向,借风力转进为退,只是他慢了片刻,脸颊上又多了一道口子。

    斗到此刻,拜风豹心生恐慌,只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对手意料之中。自己刚猛卓绝的招式,对手能轻易避开;而自己精妙隐蔽的功夫,对手也料知得清清楚楚。这惧意一生,渗入骨髓,体内的血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

    利歌此时所用的,正是血佛经中所传的要诀。

    其实拜风豹身上本就负伤,那伤势最先是被利来所刺,后来与利汀相斗时又留下隐患。拜风豹凭借深湛的土行、木行龙火麻痹了伤痛,以为自己伤势痊愈,但实情却并非如此,这伤势仍然不轻,只不过拜风豹行动不受伤势阻碍罢了。

    有了伤势,便有了气血中的破绽。

    血佛经教会利歌更精确的利用撕裂血魔之能,感应旁人体内这破绽,敌人的行动意图将显得极容易预料,敌人伤势越重,就越会被利歌牵着鼻子走。而这血佛经更为奇妙之处,在于“嗜血而脱胎,失血而堕化”,两人相斗,伤势渐重,修炼血佛经者嗅到敌人血腥气味儿,听到血之乐曲,将会越来越振奋,越来越强,而敌人哪怕受些许伤势,也会被血佛经的惧意入侵,陷入摇摆不定、想赢怕输的地步。

    当下拜风豹身上共有四处伤势,一处为内伤,三处为外伤。利歌心中惧意发散在外,如无孔不入的苍蝇般飞入拜风豹体内,产下虫卵,迅速孵化。再过片刻,拜风豹已然冷汗如雨,手足发颤,心中所想全是自己会如何如何惨死的念头。

    利歌不紧不慢地迈出一步,不紧不慢地刺出一剑,在拜风豹眼中,这一招却狠毒残暴得无以复加,全不可阻挡。他大叫一声,长剑被利歌击飞,转身跑向外头,可眼前一花,利歌却早已出现在了他的去路上。利歌再一剑斜劈,将拜风豹的护体功与肉身一齐破开,拜风豹胸口嘴里同时喷血,奋力一扑,终于下了擂台。

    他嚷道:“胜负已分!好汉手下留情!”

    众贵族、豪客见利歌动作优雅轻盈、曼妙流畅,虽只是两人厮杀,却又令人生出幻觉,隐隐约约、恍恍惚地见到一位帝王穿梭于乱军阵中,显得勇猛无畏、威慑强豪。顷刻之间,无不对这位南方人物生出钦佩欢喜之意,爆发出响亮而长久的喝彩鼓掌声。

    有人喊道:“看来南边懦夫之中,也有英雄好汉!”又有人打趣道:“若‘英雄王’如这位禾好汉般英雄,便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了!”

    护龙卫皆面露鄙夷,但仍围在拜风豹周围,阻挡利歌。利歌说道:“愿赌服输,先前你非要带走我家小姐,现在我也不得不杀你。”

    拜风豹叫道:“我再不敢与那位大小姐为难,那赌约就此作废!”

    形骸旁观许久,已确定拜风豹体内梦海真气非同小可,不可将他逼入绝境,于是说道:“刀甲,放他一马。”

    利歌点头笑道:“子皿大哥言之有理。”火杖金枪与长剑同时归鞘。

    拜风豹慢慢爬起,瞪了利歌一眼,施展轻功,如风疾走,倒也不愧为风行僧的名头。护龙卫中那位老者说道:“利汀大人,希望此事不伤咱们双方和气。”

    利汀笑道:“区区一个混蛋闹事,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一转眼,见利纳妙目如星,笑得合不拢嘴,叹道:“好妹妹,瞧把你乐得。姐姐我正是用人之际,你把他让给我怎样?”

    利纳一跃而起,嚷道:“不成!死也不成!你抢了我宝甲,这倒也算了,还想要人,那是痴心妄想!”

    利汀看看利歌,又看看利纳,道:“金鳞岂是池中物?越是这等人物,就越不服旁人约束。就凭你这小小本事,岂能让他乖乖听你的话?”

    利纳忍不住道:“是啊,但姐姐你也别想让他听话,该是咱俩听他号令才是。”

    利汀皱眉道:“为什么?”

    利纳自知失言,抿嘴半晌,道:“因为...因为他长得帅。”

    利汀哈哈笑道:“你这花痴脑袋,长得帅能当饭吃么?”

    利歌想起比武规矩,并不下场,等待旁人挑战,此时,群雄中冲动好战的少年皆已落败,而高手自诩未必能胜,不愿冒险出手。蓦然间,校场门口有一大群人影闯入,来者皆穿土色链甲,身后披风起伏,气势盛大。当先一人是个灰色短发的汉子,脑袋周围一圈皆剃得干净,留下当中一堆灰发,他脸上左边刺青众多,五官因愤怒而聚集。

    短发汉子喝道:“利汀!利汀!敢不敢出来与老子打个照面?暗地里杀我兄弟,明面上却是缩头乌龟么?”

    利歌瞧出这群人是富甲帮离落国分舵的,只因那排行第五的丘居跟在短发汉子身后,眼珠骨碌碌乱转,他目光转到擂台上,看清利歌模样,神色剧变,对短发汉子耳语了几句。

    短发汉子发出凶狠猖狂的大笑,一个跟头翻入场中,他道:“你这小子,便是放毒烟劫走咱们货物的毛贼么?”

    利歌听台下人惊声喊道:“富甲帮第三把交椅,‘狼嚎’郎硕衣?”

五十一 亏本常常有

    利歌答道:“贵派的人先对我家小姐无礼,有意劫持,我等唯有还击,实属无奈。”

    郎硕衣大手一挥,道:“少来这一套,女侯玩这出仙人跳的把戏,造诣炉火纯青。我麾下战团长脑子不清不楚,上了你们大当,害的我连死几位兄弟!女侯,你说这件事该怎么算?”

    利歌心想:“此人竟如此对利汀说话,难道真是有恃无恐?”但转念一想,也许此人是个急先锋般的角色,行事本就冲动。

    利汀冷冷说道:“你这缺管教的狼犬,对我这般无礼!你们家大当家的尚且对我恭恭敬敬,你又是什么东西?”

    郎硕衣勃然大怒,喊道:“他奶奶的,贼喊捉贼!若无咱们富甲帮相助,你们这破城早就城破人亡!你这女侯也成了女鬼,你莫要忘恩负义,不知自己斤两!”

    利汀并未动怒,而是缓缓说道:“咱们将这件事捋一捋,弄清楚前因后果,是非曲直。先是你们富甲帮在途中遇上我妹妹一行人,见她们纯洁年少,青春美貌,动了邪念,想要加害,反而被妹妹她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损兵折将,对不对?如今我妹妹托庇于我,你还有脸来此大放厥词?对我而言,富甲帮只死了区区数人,算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郎硕衣恨恨说道:“那八个女奴呢?”

    利汀佯装惊讶,道:“女奴?哪来的女奴?”

    郎硕衣道:“你少装蒜!有人告诉我那八个女奴进了你那厢房,随后离去!”

    利汀回眸望向身后亲信,目光敏锐,似想看穿众人之间是谁告密,片刻后,她转过头来,笑道:“我问你们买女奴,你们将女奴遗失,却又诬陷我抢了你们的货?”

    郎硕衣已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但他并非全无理智的白痴,知道万不能对利汀动武。他意欲发泄心头之恨,转过头,指着利歌说道:“你小子也配打擂?接我几招试试!”

    话音刚落,他一招“大云鹏手”朝利歌抓来,此人身上无伤,利歌无法用血佛经对付,于是改用平剑心诀,挥剑招架,那手掌抓住剑刃,发出铿锵之音,此人手掌居然刀枪不入,水火不伤,而利歌虎口巨震,长剑顿时脱手。

    郎硕衣武功高强,比之先前与形骸相斗的门中老四稍胜半筹,他见自己这“大云鹏手”未能将利歌震死,自也有些吃惊,霎时变招,一脚踢向利歌咽喉。利歌拔出剑鞘,招架这一招踢腿,感应他真气,左手火杖金枪抢攻,郎硕衣骂道:“小贼找死!”连连挥拳,砸开利歌兵刃。

    此人招式刚猛卓绝,无片刻间断,有如狂风烈火,千夫难挡。利歌运血佛经与撕裂血魔之力,数十招内倒也能够匹敌。利汀瞪大眼睛,心想:“之前那拜风豹与我相斗时受了伤,禾刀甲能够取胜算不得太过意外。但郎硕衣是富甲帮分舵的头号猛将,这禾刀甲居然能与他僵持这么久?”

    刹那间,利歌心中惧意失控,万千邪念涌了上来,不由大骇:“我运功已然过久,不可再催出真气,否则会露出尖牙鬼的本貌!”

    他招式中出现极多破绽,郎硕衣使一招“云雨埋山腿”,连连直踢,正中利歌胸口,利歌急忙退开,到了擂台边上,他受伤极重,唇边鲜血流淌而下。

    郎硕衣哈哈大笑,心中痛快,他不仅仅想比武取胜,羞辱对手,更欲将此人当场击毙,出一口心头恶气。他并非没头没尾的蠢人,而早已想好了托辞:“比武打擂,拳脚无眼,我无意杀了人,这场算我输了就是!”如此一来,利汀纵然吃亏,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利歌只需退出场外,便可逃过此人追杀,但他忽然间变得意气用事,只想与这人拼斗到底。或许是因为这儿的人都瞧不起那位“英雄王”,嘲笑为他们“战死”的利百灵,鄙视整个南方的同胞,利歌感到血气充斥心头,愤怒如暗流涌动,他宁愿抛弃理智,豁出去了,哪怕让人看清他的真面目也在所不惜。

    他已临近长城之外,之后的路无需旁人陪伴,即使他化作狂乱的魔鬼,也会找到那拜登。

    忽然,利歌听形骸传音入密,道:“全身放松,任我掌控。”

    利歌心想:“师父?”他察觉众多无形丝线缠上他手足,丝线上传来浩浩荡荡、宏大精强的真气,注入利歌经脉之间。那丝线一拉一扯,利歌双臂拍出,砰地一声,那郎硕衣胸腹中招,倒飞而去,口喷鲜血,如瀑如雨。他躺倒在擂台上,支起身子,指着利歌,神情痛苦地说道:“你....你深藏不露....”蓦然间,又是“哇”地一声,吐血如潮。他身后几位兄弟七手八脚地将他搀扶下场。

    群雄见他打赢了这威震长城的悍将,登时大为轰动,无人不大声鼓噪,众人皆议论纷纷,于是彩声震天,连续不绝。

    利歌好似大病了一场,几乎虚脱,也不知是因为形骸传功之果,还是尖牙病退去之效。台下有人瞧出便宜,跳上台挑战,利歌无意再争,认输下场。由于他未能连胜三人,擂台的奖赏是拿不到了,但利歌并不在乎,群雄对他喜爱有加,如凯旋英雄般为他欢呼。而那上台之人虽一时得意,但很快便被愤怒的高手打下了场。

    辛瑞快步跑来,将利歌扶住,利歌闻着她身上香甜的血腥气味儿,不知不觉间心魔退去,向她感激地点了点头,辛瑞扭过头,露出淡淡的笑容,道:“你赢得当真漂亮。”

    利歌低声道:“我胜之不武,是师父传功给我,若非如此,我已然败了。”

    形骸摇头道:“我不传功,胜的也是你,但那郎硕衣的下场可就太惨了些。我是救了他一命,而不是帮了你。”

    利歌笑了笑,道:“师父,多谢了。”

    利汀走近此处,拍手笑道:“可喜,可贺,可惜,可叹,即使换做是我,也未必有把握能连胜那拜风豹与郎硕衣,但你只赢了两场,我没法封你的官儿。”

    利纳嗔道:“姐姐,你的官,禾哥哥是不在乎的。”

    利汀道:“是么?他只在乎当你手下的官?我倒想试上一试。”

    利纳紧张起来,挽住利歌手臂,仿佛生怕利汀把利歌抢走。利汀哈哈一笑,指了指辛瑞、形骸,道:“两位可想下场一试身手?”

    辛瑞摇头道:“不必。”

    形骸道:“自然要试,莫说三人,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本人最擅长就是打擂揍人的勾当。”

    利来想起形骸当年在万仙山独斗群豪的事迹,她虽未曾亲眼所见,但如今终于能有机会一饱眼福了。

    利汀笑道:“那好,兄台还请上场。”

    形骸道:“你那赏赐里有当官一说,我不想当官,能不能换些别的?比如猴儿酒、芒麦酒、蟠桃酒、炎帝剑、冰皇甲、太阿剑、金箍棒、辉耀、血棘、圣剑之流。”

    利汀暗忖:“什么乱七八糟的?”皱眉道:“莫说你未必一定能赢,就算赢了,也需明白一件事。”

    形骸道:“明白何事?”

    利汀道:“我这擂台是为选拔勇士,随我一同出征漆黑骨地,担当先锋军官、精英将领。你若不想为我效力,那大可不用上场。”

    形骸叹道:“真是麻烦,罢了,罢了。我本就要去长城之外。”

    正巧台上两人分出胜负,一黑袍大汉暴喝一声,手中铁锤一转,将对手震的七荤八素,吐血三升。他大笑道:“还有谁?”

    形骸身子一晃,出现在那大汉面前,大汉见形骸打扮半文半武,毫不威风,又与那禾刀甲似是一路,冷笑道:“北方的擂台,轮不到南边的小猫小狗....”

    形骸一扯大汉胡子,那胡子弹了回去,正中大汉鼻梁,大汉头晕眼花,身子飞上了天,连翻了数个跟头,在擂台外摔了个满头包。

    形骸朝群雄拱手道:“若诸位有兴,十个八个一同上台也无妨。”他在北地本来行事谨慎,不愿太过张扬,但见众人比武比得热闹,武功招式千姿百态,兴致一起,索性放开了手脚。

    利汀摇头道:“此次比武是单打独斗,不许群殴。”又对利来道:“你这护卫本领挺高,但怎地这般狂妄?”

    利来笑道:“他并非狂妄,只是....喝醉了酒,一贯如此而已。”

    利汀心想:“原来是一贯如此。”

    有一戴着铁手套的汉子飞身而至,那铁手套指尖锐利,攻守一体,他冷笑道:“我这铁手套上染血无数,杀人无穷,且让我‘天水削铁杵’逍隆来会会你!”

    形骸点头道:“幸会幸会,本人名叫子皿,绰号‘地山磨豆腐’。”

    逍隆暗暗惊怒:“我叫‘天水削铁杵,你叫‘地山磨豆腐’?你是冲着我来的?”习武之人,脾气最大,往往一句话便结下生死之仇。他眼中仿佛喷火,浑身肌肤发黑,使出一招“削铁断钢”,双爪轮转,寒光森森。

    形骸抬起双臂,手指一钩,将他手套脱了。逍隆登时呆若木鸡,愣愣盯着形骸,形骸看看那手套,微觉惊讶,暗忖:“这手套中怎会有妖火气息?它似是用妖火铸造而成的。”

    逍隆怒道:“我....我和你拼了!”一招“蛮牛亮角”,直扑形骸,形骸飞起一脚,正中逍隆屁股,令他在场外摔了个昏天黑地。

五十二 游子伴佳客

    形骸看看逍隆,问道:“阁下是何门何派?”

    逍隆怒道:“是你爹爹派的!”

    形骸摇头道:“徒逞口舌之能,武功也不过如此。”说罢,将那铁手套抛还给逍隆。逍隆“哼”了一声,钻入人群之中。

    众人知道这逍隆是骨地长城“空龙派”的一大高手,那空龙派非同小可,高手众多,在长城内权威素著,此时见形骸轻轻松松击败这逍隆,皆大感意外。

    形骸恢复冷静,不再张狂,立于擂台,静候敌手,场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并无取胜把握。

    利汀略一沉吟,对身边一位高手道:“你去试试他的本事。”

    那高手早就跃跃欲试,当即领命,他大步入场,双手持降魔杵,说道:“南方佬,今个你觉得自个儿可算扬眉吐气了,是不是?”

    形骸道:“我其实算不得离落国人,只不过这几年住在离落国境内。”

    高手冷笑道:“南方佬皆是懦夫,就算有那么些武功,若没咱们北方的好汉子豁出性命,挡住亡灵,南方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我重五米生平最恨亡灵,但最瞧不起的便是南方佬,连树海国的对头也比南方佬好得多了。”

    形骸道:“我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临战之前啰里啰嗦,废话连篇之辈。”

    重五米勃然大怒,道:“话不多说,南方佬,吃我一招!”欺到近处,降魔杵“呼”地打来。他武功以刚猛为主,招式沉重凌厉,这一杵激得狂风洋洋,破空而至。

    形骸手指在降魔杵当中一钩,右手切在此人肘弯处,那降魔杵骤然停了,形骸再往后一退,敌人兵刃已在他掌中。

    重五米见自己这刚强至极的力道宛如石沉大海,不翼而飞,一时满脸疑惑,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实则以形骸梦魇玄功的遁梦式之效,哪怕他再微小的动作,也可施展全身气力,就仿佛梦中人物行动一般超乎常理,异乎寻常。他的全力挥拳与轻轻一指并无多大分别,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一式,其中也蕴含了极大内劲。

    形骸道:“五重米,你空有蛮力,招式不巧,太易看穿,你不是我的对手。”

    重五米怒道:“我叫重五米!”

    形骸道:“原来如此,米五重,你认输吧,咱们不必再打了。”

    重五米骂道:“南方佬,你胆敢羞辱老子?你胜了半招,不过是侥幸,有种咱们重新来过!”

    形骸道:“好,米重五,那我们再试试?”手一抛,降魔杵已回到敌人手里。

    重五米大叫道:“南方狗!我叫重五米!”

    形骸道:“五米重,我并非南方之人,你不也照旧叫我南方佬?”

    重五米暴喝一声,将降魔杵吸在掌心,人一跳,降魔杵急速飞转,猛地砸落,形骸手指往上一点,重五米只感到手里空了,往上一瞧,降魔杵不知何故,竟飞上了半空。

    重五米急忙跳起去抓,但他明明抢先起跳,形骸却抢先一步拿到了这兵器,旁观者见形骸动作轻飘飘的,比重五米缓慢得多,却想不通他为何能先于重五米得手。

    到此地步,重五米纵然再狂妄,也知道再斗下去不过自取其辱,他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径直走下台,出了场,连兵器都不要了。

    形骸道:“还你!”手掌一送,降魔杵飞向重五米,快如闪电。重五米大惊,回身全力抵挡,岂料降魔杵一闪,出现在重五米腰间,系得好好的,好像从未被取出来过。重五米全然摸不着头脑,只觉与此人相斗,自己时时刻刻都像在做梦一样。

    利汀暗忖:“好家伙,我虽也能胜重五米,但未必能如他这般戏耍敌手,举重若轻。他武功更在那禾刀甲之上,且用的是极诡异的旁门招式,到底是何来历?”她欲问利来,可想必利来也不会如实相告。

    形骸得胜而归,利来喜道:“子皿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

    形骸笑道:“小姐,我若不赢,你是不是会大失所望,哭哭啼啼?所以我非赢不可。”

    利来摇头啐道:“谁会哭哭啼啼的?又不是....先前生死攸关的时候。”

    利汀所派的高手落败之后,兴致低落,加上那冰皇甲与炎帝剑又不尽如人意,更是失望不已。她道:“天色已晚,鸣金收兵!”

    此刻台上空着,校场卫跑到场边,敲钲不断,喊道:“擂台上下,英雄归心!女侯甚是开怀,比武就此结束!”也是骨地长城武风盛行异常,不爱繁文缛节,以龙国贵族眼光看来,这闭目仪式简直简陋得可笑。但众人并不介意,见没了热闹,不一会儿就都散了。

    利汀道:“两位妹妹,随我回宫吧,今夜选出的勇士将前来赴宴,宫里精英汇聚,甚是有趣。”

    利来道:“姐姐盛情,我等远来是客,岂能不遵?”

    利纳却皱眉道:“都是些粗豪的汉子,未免有些杂乱了。”

    利汀望向利歌,笑道:“是了,二妹,你不喜欢高大威猛的莽汉,喜欢文武双全的少侠,对不对?”

    利纳红着脸道:“你看着他做什么?我....都不喜欢。”

    利汀哈哈一笑,邀双姝上了马车,又准备骏马,让形骸、利歌、辛瑞骑乘。众人行向宫殿,途中一路畅通,却也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宫殿处。

    那宫殿亦是城堡,模样高大威风,古朴敦厚,由二十座高楼连接为一,乃是一座城中之城,极为辽阔。其中主楼金碧辉煌、装饰美丽,却显得与其余高楼格格不入,显出宫殿主人的爱美心性。

    众人来到主楼大厅,见数百个衣着精美之士已齐聚一堂,似皆是当地的雅客文豪之流、名门望族子弟。

    龙国各宗族也常常摆宴邀客,来者无数,宗族各个成员向亲友同胞展示自己的子嗣,子嗣出众者洋洋得意,子嗣平庸者如丧考妣。形骸见这宴会规模不小,宾客如流,依稀仿佛回到了自己少年时代。

    利纳道:“大姐,这宴席中不是白天比武的人哪?”

    利汀笑道:“这是自然,比武之人那一席在‘寒山楼’,不是咱们这‘伏龙大殿’。文归文,武归武,相隔不远,但不能混为一谈。咱们三人待会儿一同去会会他们。”

    利歌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先行告退。”

    利汀摇头道:“你们陪伴我两位妹妹,身份自然不同。但还请换身衣裳。”于是命宫中仆从侍奉利歌等三人更衣,利歌无奈,唯有照办。

    仆从取来的皆是离落国样式的华服,与南方有些不同,同样是袍子,但手足灵便,更适合作战。他身为国主时,以往所穿乃是绣龙长衫,戴镶玉皇冠,现在则是臣子打扮。他心想:“过去之事还想些什么?那国主不当也罢,我只要鹿儿、琴儿她们平安。”

    他来到走廊中,见形骸坐在一旁长椅上,手里已拿着酒杯,不知从何处取来的。

    利歌道:“师父,可别喝多了。”

    形骸一口喝干,道:“为师千杯不醉,这本事你要不要学?为师免费传授,不收分文。”

    利歌苦笑道:“还是...还是免了吧。”

    这时,对面房门一开,辛瑞走了出来。只见她扎起了头发,插着明玉拆,绑着翡翠环,玉足踏金鞋,衣衫华美,袒露香肩,就这么走了几步,登时光彩照人,美艳异常。

    利歌吃了一惊,道:“你....你是辛瑞?”

    辛瑞神色平静,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她表面虽说镇定,但利歌却感到她靠近自己时有些紧张。

    利歌说道:“我有话直说,得罪莫怪。你这模样当真好看,令人赏心悦目。”

    辛瑞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转过目光,道:“胡说。”

    形骸叹道:“当初令离落国王宫心惊胆寒的饿女尸,本就是绝色的宫女,使得昔日国主利百灵垂涎三尺,若非当时年少,不适婚嫁,只怕早已被纳为王妃。但绝丽之下,却又做出那等惨绝人寰之事,可悲,可叹。”

    辛瑞瞪视形骸,道:“子大侠,你是不是想为民除害?”

    形骸道:“非也非也,美酒入肠,感慨入心,随口胡言乱语而已,姑娘莫要介意。”

    辛瑞点头道:“是了,我依稀听缘会说起过她对你所做之事,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形骸心中一凛,自知说错了话,惹恼了辛瑞,引她出言反击,揭自己疮疤。他干笑几声,道:“那儿似乎有好酒。”人影一闪,已然溜走,身法之快,实属罕见。

    利歌笑道:“师父喝的有点多,管不住嘴。”

    辛瑞握住利歌胳膊,利歌察觉她身子微微颤抖,利歌知道她孤独惯了,不喜人多,说道:“莫怕,我陪着你,咱们敷衍地走上一圈。”

    辛瑞露出微笑,同利歌走向大厅,道:“你爹爹还在你体内么?”

    利歌说道:“你怕他钻出来吓人?”

    辛瑞道:“不,我希望他出来把大伙儿都吓跑了。”

    大厅之中,灯火通明,两人一到,辛瑞登时吸引了众人目光。谁能料到眼前秀丽的佳人就是不久前那阴沉脏乱、不修边幅的女侍卫?

    辛瑞眼中透着敌意,用利歌身子为屏,挡住大半视线。有不少年轻子弟心生结交之意,走上前来,但辛瑞拉着利歌绕开了靠近者,两人施展轻功,宛如泥鳅,几次三番,令众人徒劳无功。利歌与辛瑞皆忍俊不禁,辛瑞掩嘴而笑。

五十三 观画论英雄

    利歌心想:“这将是我们踏入漆黑骨地前,在人间最后的晚宴,不知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不久后,大厅中上来热菜,堆积如山,香气四溢。辛瑞眉头一皱,竟有些恶心,道:“我出去透透气。”

    利歌说道:“我随你同去。”

    只听利纳道:“禾大哥!”

    利歌一愣,辛瑞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瞬间不知去向。

    利歌转过身,见利纳也穿宫廷贵族的衣衫,她尚年幼,所穿衣物令她显得成熟了些,端庄大方,却又活泼美貌。

    利纳道:“我见你与辛姐姐...在一块儿,你俩笑得好生欢畅,是么?”

    利歌说道:“我二人确实相谈甚欢。”

    利纳略一迟疑,道:“唉,我本想来找你们,谁知反而把她惹跑了。”

    利歌摇头说道:“这并非你的错,她只是想去外头走走。”

    利纳笑道:“那你陪陪我吧。”说罢伸出纤臂来,利歌依照离落国贵族礼节,将她挽住。

    利纳带他四处走动,此地名士云集,往来皆是离落国以北地位尊崇的人物。如果说利汀女侯在北方犹如女皇,利纳、利来便是皇亲国戚,众人纷求见,争相讨好,至少也显出十二分的尊敬之意。利歌半生成长于宫廷,对此司空见惯,应对自如。

    利纳低声道:“唉,如果他们知道你是谁,准保全都吓成傻子。”

    利歌低声道:“你决不能泄密!”

    利纳笑道:“本姑娘何等机警?你放一百个心吧!”

    利歌留意到大厅正对大门的墙上有一副巨画,绘制在墙面,画中是一英雄人物的背影,此人身穿冰甲,手持火剑,足踏一头巨龙,飞行于夜空之中,乌云之间。在他对面有一狰狞的敌手,那敌手也骑着一头龙,那龙遍体迷雾,甚是可怖。整幅壁画气势恢宏,悲凉苍莽,令人仿佛置身其间,仰望着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利纳见利歌出神,眼中闪着骄傲的光彩,小声道:“表哥,你知道他是谁么?”

    利歌叹道:“利楚。”

    利纳点头道:“是啦,他就是离落国古往今来的头号大英雄,我们的祖先,‘夜离人’利楚!”

    关于谁是离落国史上第一英雄,南北两边众说纷纭,若双方途中相遇,为此事争执,往往会大打出手,血溅当场。纵然南边人数远多于北方居民,但这一点总无定论。

    南边人皆认定是那位开国之君,人称“英雄王”。而北方人则认定是这位“夜离人”利楚。

    七百多年前,离落国境内百姓仍是蛮族,三位觉醒者从龙国前来,征服众人,开创国度。这三人分别是英雄王利穆敏,夜离人利楚与国师李耳。开国之后,夜离人情愿尊英雄王为女王,自己则率军前往离落国以北,开拓边境。

    利楚抵达北方之后,带领百姓在此安居,这便是如今离落国峡北一带。然而过了数十年,他忽然发现阴影境地侵袭领土,亡灵与厉鬼在夜间出没杀人,更有恶龙苏醒,残害百姓。利楚于是身穿冰皇甲,手持炎帝剑,与那恶龙决战,终于将其毁灭。

    大战之后,利楚请求英雄王支援,其时,世人对阴影境地所知甚少,这位夜离人想要进入漆黑骨地深处,查清楚这现象的根源在哪儿。英雄王派国师李耳前来,这两人当年皆是世间罕有的强者,李耳更精通防护阴影侵蚀的法术,两人信心十足,就此出发。

    峡北百姓日盼夜盼,但那位夜离人终究并未回来,李耳伤痕累累的逃离漆黑骨地,说夜离人在骨地遭其中强敌所害,他未能找到这位战友的尸骨,众人因此悲痛欲绝,仿佛天塌了一般。

    然而利楚之死并非徒劳,他牺牲性命,终于令李耳找到了抵挡阴影蔓延的法子。李耳于是聘请能工巧匠,乞求仙神相助,并动用万千奴隶,终于建成了一座前所未有,宏伟壮观的骨地长城。这长城极长极高,几乎可谓当世第一,能凝结龙脉,调度混沌逝水的真气,形成震慑亡灵的咒法,纵然漆黑骨地偶尔会穿透这咒法护罩的缝隙,但终究无法更进一步。

    随着时间推移,峡北百姓并未忘记利楚,反而将他视作真正的“国王”,而那位安居南方,享受太平的女王则被他们视作懦弱之辈。他们奉利楚的后代为首领,并不服从利穆敏的统治。利穆敏曾动用不少法子,试图管辖这片国中之国,但却引起北方民众愤怒的抗争,利穆敏无奈,不愿令双方决裂,唯有依从民意,任其自治。

    利穆敏与利楚两人皆源于龙国的利家血统,两人本是兄妹。他们的后代在两人死后各自为政,偶尔也会通婚,比如利甘秦、利汀、利纳、利来就是如此。

    利歌说道:“壁画上说的是他对抗那条恶龙的事迹么?”

    利纳道:“既是恶龙,也是阴影。在画师心目中,那条恶龙或许并非实物,是阴影的象征。”

    只听背后有人道:“抵抗天灾,震慑魔神,唯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有些人自称英雄,却只会玩弄权谋,欺骗百姓,最多捉捉境内的毛贼,杀杀自己的亲戚。两者高下,一目了然。”

    随着话语声,利汀、利来走近。利歌知道她暗指的并非自己,也非第一位“英雄王”,而是历代南方君主。

    利汀笑道:“禾英雄,你觉得这画怎样?”

    利歌说道:“为国为民者,自会感动人心,震撼天地,此番气魄,确实令人不由得折服。”

    利汀叹道:“可惜,我本想凭借冰甲炎剑,效仿祖先事迹。但那两件法宝被利百灵弄坏之后,似受了诅咒,同时使用反而加害其主。”

    利歌听她言语中伤其父,微觉不快,道:“利百灵...也是为守护百姓而死,与数百年前的夜离人并无不同。”

    利汀哈哈大笑,似乎此言可笑绝伦,她说道:“第一,夜离人离去时有多少人?他与李耳国师同往,仅有两人而已,却要面对数以百万计的亡者。李耳国师是弱不禁风的道术士,利楚还得费心照料李耳;而利百灵呢?他煞费苦心地组建鬼裔大军,花费了多少银两?他前呼后拥,受层层守护,却死的不明不白,连一个人都没回来。”

    利歌听到怀中利百灵“呼哧呼哧”喘气,似有些气愤,他这位父亲纵然失了神智,但有时也能听懂人话,好在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如常。

    利汀又道:“第二,夜离人虽牺牲性命,却找到了保护大伙儿的方法,他死得其所,令人钦佩;而利百灵呢?他是沽名钓誉,没轻没重。他死后留下的儿子在南边自相残杀,争夺王位,最终取胜的那个利歌,也不过是个好大喜功之辈。他非但没留下半点好处,反而害得举国上下吃尽苦头。”

    利纳、利来听姐姐对那利百灵鄙夷无比,似乎暗中怀恨,皆心下忐忑,生怕利歌因此动怒。

    利歌忽然答道:“女侯,你要出城开拓疆土,不也是大军拥护、小心防备么?你说利百灵好大喜功,你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此。”

    顷刻间,利汀安静下来,利纳深知这位姐姐看似和蔼可亲,可实则手段果决,最不容冒犯顶撞。她想要打圆场,却又不敢开口。

    利汀缓缓说道:“你可真敢说话。”她一字一句皆语气沉重,仿佛暴雨前的闷雷一般。

    利歌道:“女侯宽宏大量,深知轻重,之前富甲帮郎硕衣对女侯何等无礼,女侯不也照样一笑置之?”

    利汀道:“富甲帮是我骨地长城的一大支柱,你不过是我妹妹的属下。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利歌道:“若女侯因只言片语杀人,那或许正是因为我说到了女侯心中痛处。我一直觉得女侯想要出城之举,颇不合常理。”

    利汀凝视利歌,踏上一步,利纳再也忍耐不住,喊道:“姐姐,禾大哥并非有意无礼。”

    利汀忽而叹气,道:“若非我正在用人之际,绝不会轻饶了你。”

    利纳、利来如释重负,利纳笑道:“是啊,大伙儿本就是一家人....”

    利汀问道:“什么一家人?”

    利纳大骇,忙改口道:“我将....禾哥哥视作亲兄长一般,一时忘情,说错了话。”

    利汀笑道:“你可真喜欢他。”

    利纳羞涩啐道:“姐姐,你这话说的。”

    利汀手掌轻轻伸出,似隔空抚摸壁画,她道:“你们南方来的人,永远不明白咱们北方人忍受的苦。死亡的阴影时时刻刻都横在大伙儿面前,稍有不慎,你的亲戚朋友就会变作僵尸,变作怨灵,想要将你开肠破肚,撕扯得粉身碎骨,而一旦阴影的巨浪越过城墙,所有人都将丢掉性命,化作凄惨的亡者。这种种灾难,我们忍受了六百多年,坚守了六百多年,南方那所谓的国主,却让咱们自生自灭,根本没有帮助咱们的念头。”

    利歌说道:“利百灵来过,你却说他是沽名钓誉。利歌也曾想与你会面,但你却将他拒之门外。”

    利汀笑道:“你知道的倒挺清楚。我打从骨子里瞧不起那利歌,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而利百灵那混账睡了我娘,他的亲生妹妹,气的我爹生了一场大病,你指望我感激他么?”

    利来、利纳大吃一惊,都喊道:“姐姐,你说什么?”利歌想起此节,长叹一口气,道:“居然有这等事?”

五十四 料事宛如神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利汀并不在乎,似是恨透了利百灵,也恨透了她娘,忍不住将两人丑事告知旁人。

    利汀顿了顿,笑道:“话到你这里为止,若你到处乱传,被我得知,我定要你的脑袋。”

    利歌点头道:“在下领会了。女侯大人打算何时率军出城?”

    利汀叹道:“此事也不容易,至少需准备三天。”

    利歌思索不语。

    利汀问道:“你在想什么?”

    利歌说道:“大人,我看你把这骨地长城整治得井井有条,百姓也平安富足,此事来之不易,大人确有治国安邦的大才。”

    利汀生平受人奉承无数,早就习以为常,不当回事,但这些话从这位禾刀甲嘴里说出来,却使她有些飘飘然的,仿佛极罕见、极真诚的褒奖,令人受宠若惊。利汀微微一笑,道:“听你的语气,是不是要赏我些什么?”

    利歌又道:“但开拓疆土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更何况是在阴影境地之内,只怕更需数年艰苦卓绝的努力。如今城中富甲帮蠢蠢欲动,其余势力也各怀鬼胎。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大人这远征之举委实不明智,莫要重蹈那利歌的覆辙。”

    利汀哼了一声,道:“我还当你有什么真知灼见,这些话我听身边那些个老头子唠唠叨叨,重复过不知几遍了。”

    利歌问道:“大人通过比武,选出多少远征将领?”

    利汀道:“连同你们这几人在内,总共一百八十人,各个儿不是龙火功高手,便是鬼裔神裔。”

    利歌又道:“共有多少兵马出征?”

    利汀皱眉道:“数目不便透露。”

    利歌沉吟片刻,说道:“校场并无厉兵秣马之势,这宫殿内也非行军打仗之态,大人,您这支远征军,并无凡人士兵跟随,只有这一百八十人,更无其余。”他这话并非询问,而是将自己的推断说出来。

    利汀身子一震,双眼死盯着利歌,满是警惕之意。利纳问道:“姐姐,真的么?此行不带任何凡人?”

    利汀叹道:“是,此事早晚会告诉大伙儿,禾刀甲说的不错,唯有咱们这些非凡之人。凡人在阴影境地行军,只是累赘罢了。”

    利歌道:“只有这点人手,想要开拓疆土万万不够,遑论修建城墙,驱散二十里的阴影?而国内隐患众多,暗流涌动,大人很是精明,不会无端端的耗时太久,此行另有目的,所谓远征不过是个幌子。”

    利汀愣了半晌,蓦然发笑,身子随之发颤,她笑道:“二妹啊二妹,你从哪儿招来这么个聪明人?当真讨厌至极!”

    利纳笑道:“他说对了么?”

    利汀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道:“算是对了吧。”她转过身子,面对利歌,说道:“出了城,往西北走二十里地,有人在微雨山地之间发现了一座从无记载的遗迹,位于平原之中。它似是从阴间浮现的,一年之前并不在那儿,就像是被阴间的浪潮推上了岸,留在了沙滩上。我们这许多人,正是要前往这微雨遗迹。”

    利纳、利来瞪大双眼,齐声问道:“姐姐是要...去探墓?”

    利汀道:“不错,我翻阅书籍,知道这遗迹中有神乎其神的古物,或许是咱们骨地长城战胜漆黑骨地的关键所在。这数月之内,我已关闭北门,不许任何人进入骨地,以防富甲帮抢先下手偷盗。哼哼,即使他们零零碎碎的去了,也不过是送死而已。我是怕他们死后,成了那遗迹中的亡灵,给咱们增添麻烦。”

    利歌说道:“若果真如此,探墓一事说出去确实不雅,而远征这借口要好得多了。”

    利汀眼神中像燃着火,可见她对此事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出发,但她同时又冷静而远虑,知道此行危机重重,这才编造谎言,招兵买马,将敌人与自己人一同瞒过。

    她又望了望那壁画,神情复杂,难以形容,说道:“失陪了。”拉着利来、利纳,走入宾客之中。

    利歌心想:“她还有事瞒着我,瞒着所有人。她对那微雨遗迹执着的异乎寻常,从她心跳中能听得出来。”

    他望向利汀,见她正与那石牧站在一起,石牧低声与她说着些什么,利汀脸色难看,小声道:“那老儿真起了疑心?你须得让他闭嘴才是。”她说话声音自然极小,利歌运功将听觉加强到极致,才能勉强听清。

    石牧答道:“他与护龙卫渊源极深,武功厉害,委实不易对付。须得找个时机.....”

    利汀与石牧走远,利歌再难听清两人说了些什么。他知道其中涉及朝政之争的阴谋诡计,懒得多管,想着利汀对自己与利百灵轻蔑鄙夷的言论,再仰望那崇高伟岸的壁画人物,心情烦闷,但却想道:“无论此地局势多么错综复杂,但终究仍是人间,三天之后,我将踏入埋骨之地,与坟墓与亡灵为伍,不知何时归还。人间再如何丑恶,也比那好得多了。”

    他不再逗留,离开宴席,找辛瑞、形骸去了。

    .....

    子夜时分,忽而有人敲门,声音急促。利歌开门一瞧,见是石牧在外。石牧说道:“禾兄弟,主公要见你。”

    利歌问道:“大人找我何事?”

    石牧说道:“有事需你相助。”

    利歌换上劲装,腰悬长剑、火枪,石牧并未阻拦。两人快步走过长廊,来到一极大的书房内,只见形骸、辛瑞皆在场,利汀神色恼怒愤恨,她见到利歌,说道:“我要三位替我办一件事!”

    利歌默然不语,形骸问道:“什么事?”

    利汀咬牙道:“替我杀一个叛徒,三个对头!”

    形骸道:“哪个叛徒,哪些对头?”

    利歌听利汀心跳,她的怒意似乎货真价实。利汀抿紧红唇,道:“叛徒是我身边总管大臣,名叫劳北望,对头是富甲帮的三大首领,风秋、成铁石、郎硕衣,冰皇甲与炎帝剑被那....那老贼盗走了!”

    形骸问道:“女侯大人是说,那劳北望偷了两件宝物,送往富甲帮?大人是要我三人闯入富甲帮中,将四人一齐杀了?”

    利汀道:“你说对了一半,说错了一半。富甲帮因为那些女奴之事,对我怀恨在心,竟如此报复!我早就怀疑身边有叛贼,想不到却是这老....老家伙!但这四人碰面之地,却并非在富甲帮之内,而是另有隐蔽场所。”

    这时,另有一人走到利汀身边,他身穿夜行衣,利歌看出此人轻功非凡,单以轻身功夫而论,不在自己之下。

    来者对利汀说道:“主公,属下一路跟踪,已找到劳北望下落,他们在泪街的一座民宅中碰面,随后全速返回。”

    利汀对形骸说道:“三位,他们行踪已明,三位若能替我办成此事,那炎帝剑与冰皇甲,我便还给两位妹妹,此外更有重谢。”

    形骸摇头道:“此事与我三人无关,与我家两位小姐也无关。大人身边高手如云,何须我三人献丑?”

    利汀注视形骸,叹道:“我身边好手虽多,可想要一举击毙富甲帮三首领,却非你三人莫属,且又不知我这里还有谁与富甲帮乃是同党,你三人初到此处,当可信得过。我与两位妹妹是一家人,三位替我办事,就是替她二人办事。”

    形骸对利歌说道:“刀甲,你怎么看?”

    利歌说道:“大人只要咱们替你诛杀叛徒对头,却并未让咱们设法夺回宝物。冰皇甲与炎帝剑并未遗失,大人想咱们替你杀人,又何必诸多借口?”

    利汀脸上变色,不料利歌竟连这都猜得出,忽然间,她点头笑道:“好,明人不说暗话,我便是想三位为我铲除敌手。那叛贼与富甲帮勾结之事不假,而北门上有咒法封印,三位若想要进入北地,也唯有我能让你们三人通过北门。”

    辛瑞望向利歌,说道:“我听你的。”

    形骸也道:“为师虚怀若谷,唯徒儿马首是瞻。”

    利歌笑了笑,向辛瑞、形骸点头,又对利汀说道:“好,我等谨遵吩咐。”

    利汀大喜,指着先前那轻功高绝之人道:“你们跟着梁兄弟,他领你们去。”

    石牧笑道:“有三位出手,定然马到成功。”

    那位“梁兄弟”道:“三位,请随我来。”走到长廊一块石墙边上,开启机关,步入一条密道。形骸、利歌、辛瑞跟随在后,四人快步前行,密道笔直延伸,一条路走到底,梁兄弟推开一块石板,他们已远在城堡之外。

    形骸问道:“梁兄弟,你不怕有人走这密道,行刺女侯么?”

    梁兄弟沉声道:“密道中有机关,若是贸然开启,来者死无葬身之地。”说罢施展身法,足踏屋檐,飞踩高墙,轻灵无比,此人轻功实已臻极高境界。但形骸三人始终紧随其后,那梁兄弟回头看着三人,目光也甚是钦佩。

    利歌问道:“梁大哥,这劳北望在城中地位很高么?”

    梁兄弟恨恨说道:“劳北望是老城主托孤的重臣,与石牧一文一武,为主公的左膀右臂。但此人胆敢背叛主公,真是罪该万死!”

    利歌问道:“女侯是如何得知劳北望是叛徒的?”

    梁兄弟答道:“女侯何等精明?她之所以收留那八位树海国女奴,便是为了激怒富甲帮,催促他们行动,借此找出他们在宫中的内应。果然不出女侯所料,哼哼,就在今夜,劳北望秘密派人送出密信给富甲帮中人,我在旁监视,看的一清二楚。”

五十五 恶人却非敌

    利歌想道:“利汀此举可大为不妥,那富甲帮在骨地长城能与她分庭抗礼,麾下战团众多。如帮主一死,群龙无首,定会引起天大的乱子。”但转念一想,此帮派始终是个隐患,若换做自己,定会趁此良机,一举将此地富甲帮分舵掌控在手,或许利汀正有这般打算。

    梁兄弟有意与三人比试轻功,蓦然发力加速,变得疾如猎鹰,可三人身法也随之加快,梁兄弟始终只领先他们一步之遥,梁兄弟自诩轻功在离落国峡北当属第一,南方人物更无法与自己相比,待见到三人这等身法,直是震惊万分。

    四人掠空而过,小半个时辰后,已到了那“泪街”,他们落在不远处一棵树上,梁兄弟指着一处漆黑无光的大宅说道:“就在那儿,门口有两个望风的。”

    门外看守也穿着夜行装,融于黑暗之中,轻易难以发觉。

    形骸指着二楼窗户,道:“从那儿进去。”遥遥一掌,将窗户无声无息地震开。梁兄弟先行跃入,利歌、辛瑞、形骸相继入内。

    那窗户所在房间无人,但利歌听出屋外有护卫走动,他轻声推开门,手指尖上渗出些毒血,运转尖牙鬼之眼,在暗中也能看清护卫动向。他无声潜行到护卫身后,手指轻触,那护卫当即晕厥。而在他身后,辛瑞也轻易将护卫击倒。两人绕着走廊搜了一圈,遇上富甲帮的便动手解决,只半炷香功夫,楼上已无护卫。

    利歌指了指楼梯,四人往楼下走,待见到横梁,利歌翻身而上,朝有声音之处行进。凭借此法,他们避过一楼的护卫,见堂中点着微弱的烛光,坐着四人,三人并不认得,一人则是熟人。

    这四人身份极易分辨,其中三人是富甲帮的打扮,一老者则与三人截然不同。那老者定是劳北望,坐在富甲帮三人正中的是大当家风秋,坐在他左侧的是成铁石,另一人就是郎硕衣。风秋是个神情阴鸷的老人;成铁石人高马大,面带冷笑;郎硕衣内伤未复,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劳北望叹道:“我竭力调停你们与利汀,但你们手下那群土匪,为何要惹她的妹妹?这下可好,双方这仇怨越结越深。”

    风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但咱们万万不能让利汀成行!我听到风声,说那遗迹极端危险,她去了不过送死而已!”

    利歌心中一动:“怎地富甲帮竟对利汀有照看之意?”

    郎硕衣嚷道:“大哥,那婆娘想去送死,就让她死好了!咱们做买卖的,换了谁生意不是照做?”

    风秋斥责道:“你懂什么?这利汀武功高强,威望足以服众,骨地长城局面稳定,咱们的买卖就越兴旺。若换她那愚昧奸邪的弟弟继位,或是她那贪得无厌的娘当家,就算长城不塌,咱们在这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利歌心想:“这风秋见识高明,高瞻远瞩,若杀了此人,对骨地长城没半分好处。”看了看那梁兄弟,梁兄弟传音入密,说道:“只管杀人,别管那么多。咱们不是来审案子的,奉命行事就成。”

    成铁石道:“但利汀这丫头倔强固执,不听人劝,咱们要劝她回头,除非杀进宫去,将她五花大绑。”

    风秋长叹道:“她宫中戒备森严,再说了,若咱们当真动手,与她就是生死大仇,城中军民百姓定会恨透了咱们,买卖同样完蛋。”

    劳北望说道:“三位,我最近查得一事,或许能令利汀不得不放弃这冒险的念头。”

    风秋奇道:“你查到了什么?”

    劳北望低声道:“我并无真凭实据,但她此行并非是为了什么法宝神器,而是与她的....情郎有关。”

    另三人都笑了起来,风秋笑道:“怎么,这丫头有个情郎?我居然不知道?”

    劳北望道:“她将此事隐瞒得极好,唯有石牧知道端倪。那情郎或许被困在了微雨遗迹之中,她此去是想救他。咱们只需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她身边将领高手定会怪她不顾大局。她见无人支持,独木难支,也唯有作罢了。”

    郎硕衣道:“这花痴婆娘,以她的美貌身份,要找他奶奶的好男人,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么?那情郎到底是什么来头?令她这般要死要活的?”

    劳北望冷冷说道:“姓郎的,你这般侮辱我家女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郎硕衣道:“怎地?还不让人说话了么?”

    利歌啼笑皆非,心想:“原来这几人各个儿都是为利汀着想,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竟想杀了这几个盟友。”

    风秋道:“劳兄,咱俩相识多年,何等交情?岂能为小事翻脸?”

    劳北望点了点头,捋须说道:“或许是咱们都多虑了,不管情郎不情郎的,那微雨遗迹未必当真凶险,而她带着数十个高手前往,就算遇上十万大军也不必畏惧,咱们能劝就劝,劝不了也就罢了。但另一件事,你们都调查清楚了没有?那才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风秋道:“那小子行踪诡异,定有阴谋,但我那探子尚未....”

    突然间,南侧正门发出“轰”地一声,被人震碎,数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客冲入屋内,他们衣衫上红黑相间,在烛火照耀下,仿佛发黑腐烂的血色。

    利歌拍了拍梁兄弟的肩膀,传音问道:“咱们的人?”梁兄弟答道:“不对,主公绝无另派人手之理。”

    风秋站起身,喝道:“是什么人?前来送死么?”

    众蒙面客喝道:“风老贼,你惹错了对头,今个儿叫你魂归炼狱!”同时挥刀舞剑,朝风秋等人杀来。

    成铁石一声冷笑,取出两枚铁胆,朝前一扔,那铁胆穿透蒙面客身躯,登时击毙五人。劳北望拔剑在手,连刺数招,每一剑皆命中敌人要害,置之于死地。风秋站在成铁石背后,并不轻易出手,但偶尔有敌人杀到郎硕衣面前,郎硕衣伤势沉重,抵挡不住,风秋便拍出一掌,将敌人打得吐血而亡。

    利歌心想:“成铁石、风秋两人武功比郎硕衣更高,我也未必能胜,师父定能轻易击败他们,但他们三人并非敌人。”

    过了一会儿,屋中敌人死绝。成铁石道:“一群乌合之众,何足道哉?”

    劳北望年纪大了,运功之后,喘着粗气,问道:“是那小子派来的?”

    风秋嗤笑一声,道:“想取老夫项上人头之辈多如牛毛,未必是那小子,也未必不是那小子。”蓦然间,他手如虎爪,凌空一捏,形骸即刻挥手一拦,将风秋真气化解。但听咔嚓咔嚓几声,他们所站的屋梁断裂,利歌说道:“下去吧!”四人先后落地。

    郎硕衣“啊”了一声,道:“你们三人....是晨间擂台的....”

    利歌拱手道:“我等不请自来,多有得罪,还望四位宽宏大量,莫要见怪。”

    风秋看着形骸,道:“想不到阁下竟能挡老夫这虎爪绝命手,又是何方英雄人物?”

    形骸淡然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阁下功夫虽高,却未必能败尽世间英雄。”

    风秋说道:“是利汀那丫头指使你们的?”

    利歌道:“都是一场误会,大伙儿皆是为了利汀女侯,本就不该彼此敌对。”

    风秋露出冷冰冰的笑容,他道:“但老夫这间屋子,却不能任凭阁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诸位昨夜杀了我几位结义兄弟,老夫想邀几位在本派逗留几天,由女侯亲自来接,诸位意下如何?”

    劳北望急道:“风老兄,瞧我面上,此事不必追究。”

    风秋长叹一声,道:“劳兄,人生在世,不能不讲义气。杀弟之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形骸知道这老者龙火功已练到第七层,利歌、辛瑞抵挡不住,于是往前一站。风秋全神贯注,功力绕身圈转。形骸心想:“需让这老头败得心服口服,却又不能伤他,且先接他几招试试。”

    成铁石道:“大哥,由我对付此人!”

    风秋看他一眼,摇头道:“你还不成。”双掌缓缓转动,蓦然劈出,发出石破天惊、源源不绝的内劲,形骸单掌横档,消去风秋掌力,双方僵持不下,屋中仅有微风拂动,波澜不起。

    风秋脸皮抽动,战栗不已:“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远胜于我!此地竟来了这等人物!”他自知不及,又见敌人并不发力追击,于是缓缓收势。

    就在此时,门口破洞处蓦然绿焰暴涨,一瞬间充斥于各处。风秋站的离破洞最近,当场被烧的粉身碎骨。紧接着,成铁石、郎硕衣也化作焦炭。

    当火焰烧来之际,形骸一惊,双掌一转,变化出蓝翡翠,将利歌、辛瑞、梁兄弟笼罩于其中,辛瑞手快,将劳北望一扯,老者跌入护罩之内,才免于被那火焰吞噬。火焰持续许久,终于熄灭,整座大宅已被烧成了焦黑粉末。

    形骸散去蓝翡翠护盾,见对面屋顶站着一人,那人容貌如何却看不真切,双眼却闪着红光,宛如龙蛇的眼睛一般。劳北望见三位同谋惨死,又悲又惊,吓得当场昏迷过去。

    利歌问道:“那人是谁?”

    形骸答道:“似是极强的妖火功。”

    来人见形骸等人活着,似也大感意外,他身躯变化,成了蛟龙形状,向上腾飞,倏然不知行踪。

五十六 纨绔之子弟

    梁兄弟惊魂初定,道:“那是哪儿来的道术士?”

    形骸摇了摇头,答道:“道术士?未必,未必。先前此人所喷烈焰似是妖火。”

    利歌背起劳北望,说道:“先回宫再做打算。”

    形骸低头沉思片刻,问:“昨日有一空龙派的汉子,戴铁手套与我相斗,那空龙派在何处?”

    梁兄弟奇道:“子兄问这做什么?难道先前那厉害的对头是空龙派的?”先前形骸显露了一手惊世骇俗的功夫,已令这梁兄弟佩服的五体投地,语气变得尊敬至极。

    形骸道:“铁手套中有妖火,必有异常。”

    这时,劳北望睁开眼来,艰难说道:“你说的不错,定然....定然是空龙派,只是....想不到他们有这等厉害的...人物。我等需尽快知会主公,派兵....剿灭此派。”

    利歌问:“为何定然是空龙派?”

    劳北望咳嗽几声,似要呕血,但终于止住势头,答道:“主公有个....弟弟,叫做....利玉玩,最是养尊处优,不务正业,主公对这弟弟极好,又认定他毫无心机,全无野心,并不提防此人。但....但前些时日,我与富甲帮察觉此人....似与空龙派中人物走得很近。空龙派....神神秘秘,定...图谋不轨。”

    利歌说道:“你是说空龙派查知你与富甲帮追查得甚是紧密,故此派杀手前来?”

    梁兄弟喊道:“富甲帮这藏身之处如此隐蔽,我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他们如何能来的如此之快?”

    劳北望道:“定然是...富甲帮内出了叛徒。”

    形骸道:“告诉我空龙派在哪儿。”

    梁兄弟说道:“空龙派总坛在易门山上,子兄,纵然你身负绝学,但切莫轻易前往,空龙派中有二十‘降龙士’,各个儿极不好惹,再加上先前那吐焰之人,单以武力而论,更胜过富甲帮许多,刀山火海也不及那边危险。”

    形骸点头道:“老弟别操心,只管告诉我所在。”

    梁兄弟无奈,详细说了。形骸对辛瑞、利歌轻声说道:“你们回宫殿守着,切莫掉以轻心。”

    辛瑞道:“你有必胜的把握?”

    形骸回答:“世上并无必然之事。”

    利歌考虑再三,说道:“师父,千万小心。”

    形骸哈哈笑道:“幺麽小丑,岂堪一击?”说罢与众人分道扬镳。

    他默想梁兄弟指点,朝城中郊外奔去,约行了二十里地,见前方是一大片山林,树木繁茂异常,覆盖山丘,隔开了一座座山崖。其中一座山上可见一段黑砖墙。

    形骸走向黑砖墙,绕了半圈,得见空龙派总坛全貌,那似是一座道观,道观中分布大殿、塔楼,所用皆是黑木黑砖。观中隐隐传来声响,似是龙吟虎啸,又似是地震山鸣。整座道观散发出妖异气息,与昔日阎安中邪教的庙殿极为相似。此节对旁人来说难以察觉,但形骸习惯了猎杀妖魔,迹象极为明显。

    形骸心想:“没找错地方,就是这儿了。”

    他施展遁梦式,隐去身形,悄然上了山,进入道观之内。此刻是一天中夜色最浓之时,但道观中的黑暗更深,绝非自然。

    忽然间,有一群人朝此走来,却看不穿形骸的梦幻真气。来者穿黑底白条纹的道袍,脸上涂了油彩,画的是绿色的太阳,他们是一群青阳教徒。

    形骸跟着他们,走了一盏茶功夫,到一花园中。一座假山与密林挡住了去路。但青阳教徒大声念咒,假山轰隆几声,露出开口。形骸跟着他们步入开口,走了没多远,见到一秘密的草地。

    草地中围了四百多人,大多穿附近村民的衣衫,脸上画着青阳。他们之间,每隔五尺,就点着一根小蜡烛,蜡烛上燃着绿豆大小的火焰,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众人围着一座黑龙雕像,跪在地上,双手朝天,无声祈祷着。

    最靠近黑龙雕像之处站着两人,跪着一人,其中站着的一人高约丈许,显而易见是妖魔,此妖是半人半鬣狗,浑身黑毛张扬,甚是坚硬,身穿血红的骨头甲,那骨甲似乎是从他身躯里长出来的,仍残留他血肉的痕迹。

    另一个站着的人是个全无胡须的老道,他应当是青阳教此处的主管,衣着在众教徒中最是华贵,仅次于跪地之人。那跪地者是个微微发福的少年,大约十八岁年纪,形骸看他容貌,与利汀、利纳、利来依稀有些相似。

    这时,形骸跟踪的来客中,一人径直走向那雕像,形骸稍一辨别,登时认出此人,他正是自己的老相识拜风豹。

    老道抬起眼,制止拜风豹靠近,拜风豹恼道:“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圣上的特使!妖界女皇派我前来,协助尔等行事!”

    形骸心想:“原来拜风豹早知道圣莲的真实身份了?”

    老道冷冷答曰:“阁下话太多了。”

    拜风豹哼了一声,双眼盯着那黑犬妖魔,似有惧意。这时,一美艳的道姑对拜风豹说道:“特使,还请稍安勿躁。”

    拜风豹神色顿缓,笑道:“小姐姐,我全听你的。”那道姑抿嘴一笑,两人四目相对,情波流转。

    过了许久,那微胖少年翻身而起,老道愕然说:“玉玩公子,仪式尚未完成,你为何中断?”

    这少年果然是利汀的弟弟利玉玩。

    利玉玩喊道:“我尿急,憋不住了,你们这仪式也太长了些。”

    老道朝少年怒目而视,道:“你....此地神圣!你答应入教,又岂能...憋不住内急?”

    利玉玩嚷道:“是啊,我答应入教,是因为你们说入教有趣,但叫我跪地这么久,哪里有趣了?”

    老道喊:“你三心二意,魔神自不会显灵!你给我专注一些!”

    利玉玩道:“我憋不住了!”

    形骸大感好笑:“这小胖子放荡不羁,玩世不恭,没心没肺,全无正经,正是游戏人间之辈。”

    拜风豹朗声说道:“古道掌门,我听说你们这一分支在青阳教中算得历史悠久,当初总教是命你们在此拉拢信徒,巩固信仰,改造田地,令骨地长城环境近似妖界。再设法夺得骨地长城的统治之权,自上而下的推行青阳教。怎地七、八十年都毫无进展?”

    古道神色不快,反驳曰:“这利玉玩正是利汀的亲弟弟,咱们已令此人归顺,离实现鸿愿也不过一步之遥。随后只需将利汀杀死,不就大功告成了么?”

    利玉玩道:“对了,你们说要杀我姐姐,但我姐姐死后,真的轮到我继承爵位领地么?”

    古道急忙嬉皮笑脸地回答:“是,公子,此事千真万确。”

    利玉玩又道:“到了那时,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么?”

    古道点头说:“这是自然。”

    利玉玩道:“我想娶我姐姐妹妹,可否?”

    古道愕然片刻,答曰:“这....也未尝不可。咱们可以留利汀一条性命,只将她擒住不杀。”

    那黑犬妖魔冷笑道:“真是麻烦透顶,依我之见,就这样杀进城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将此城贵族全都杀的一干二净,再强迫所有凡人信教,大事不就成了?”

    古道摇头说:“大人,你若这般做事,咱们可就功亏一篑,彻底无望了。”

    黑犬露出尖牙,沉声说道:“若是在妖界,你这般对我说话,我早已将你吃的丁点不剩。”

    古道面露惧意,但仍道:“龙蜒大人心中鸿愿,乃是将凡间改造成妖界,故而需改造龙脉,整治风水,将大地一点点变得近似妖界领土,如此他才能以真身降临。而他若想要降临,又需千千万万的百姓信仰他,召唤他,因此需大力传扬龙蜒大人的教义。若照大人您的设想,滥杀一气,会导致长城**影境地蔓延过来,反而坏了咱们好不容易治理好的这座山林。而活人一死,无人信仰,龙蜒大人的大计遂无法生效。再加上天庭若得知这场祸事,咱们空龙派可就有灭顶之灾了。”

    黑犬喉咙咕噜一声,不再言语。

    形骸心想:“原来这就是龙蜒图谋,与我所料相差不远。这图谋听起来倒也不算太恶,至少比旱魃、神荼要温和得多。”

    只听一旁稀里哗啦声响,那利玉玩正对着花丛大尿特尿。古道大怒,斥曰:“小....小公子,我说了不许放肆!”

    利玉玩道:“怪了,我本来也不想尿,但一见到这许多漂亮小姐姐,我就忍耐不住。”

    拜风豹哈哈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利公子,咱俩是一见如故,大可结交。”

    利玉玩喜道:“和尚老兄,这里的人都死板板的,唯有你最合我胃口。”

    古道见拜风豹将这庄严肃穆的邪教集会扰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气往上冲,怒道:“特使,你再捣乱,莫怪我不客气了!”

    拜风豹说道:“罢了,罢了,我不开口还不成么?”于是退到一旁,但仍与身边那美艳女教徒眉来眼去,神态轻浮。

    古道深呼吸一口,道:“总而言之,利公子,你信不信奉魔神?”

    利玉玩道:“信奉,信奉。”

    古道笑曰:“这就成了。这些时日,女侯筹备出城之事,防备松懈。我派出本教的二十位高手,加上特使带来的多位纯火寺高僧,咱们混入宫中,将利汀杀了...不,擒住,就此扶持公子继承骨地长城。”

    拜风豹面露难色,道:“关于....此节,咳咳,有个难处。”

    古道问:“有何难处?”

    拜风豹两手一摊,连连摇头,道:“我带来那些和尚差不多都已经魂归西天,唉,真是时运不济,时运不济!”

五十七 乃是欺人鬼

    古道听拜风豹毫无愧疚之情,仿佛那是天灾人祸,与他无关。他眉头竖起,脸色铁青,道:“你这特使肩负重任,却领着一众属下全军覆没,又有何用?”

    拜风豹也恼了,一拍脑袋,喝道:“那群秃驴是被一怪物所杀,关我屁事?再说了,他们皆是冥顽不灵之辈,我要说服他们替我杀人卖命,更是难如登天。圣上给我这差事本就太难,我力所不及,也怪不得我。”

    利玉玩害怕起来,道:“怎么?你们胜不了姐姐么?”

    古道焦急万分,额头上直冒青筋,他道:“既然如此,咱们今、明两天之内便得动手!否则过了时效,黑犬王无法留在凡间。”

    那黑犬王咧嘴笑道:“婆婆妈妈说了一大堆,还不是靠我杀人?”

    形骸不再隐藏,现出身影。黑犬王当即察觉,喝道:“是何人不请自来?”

    形骸道:“本人无名小卒,原难以相邀,唯有不请自来一途。”

    利玉玩颤声道:“他...他会不会是姐姐派来的密探!遭啦!遭啦!姐姐都知道了!”

    在场众青阳教徒眼中皆现出杀意,古道下令:“将此人拿下,若是抗拒,杀了无妨!”

    众教徒皆从袍下拔出小刀、匕首,喊道:“杀!杀!”朝形骸冲了过来。形骸左手一拳,右手一掌,梦魇玄功的掌力将众人一齐罩住,众人眼皮打架,元神涣散,纷纷打起呵欠,脑袋往地上一扎,一时间躺满一地,睡得呼噜声震耳欲聋。后方教徒见状骇然,不敢再行前冲。

    黑犬王鼻子抽动,眼神兴奋,似是见猎心喜,道:“这是仙灵的功夫。”

    形骸问道:“先前泪街杀死富甲帮三老的,可是贵派的人物?”

    古道冷笑曰:“看来他们毕竟得手了。”

    形骸道:“那我可没找错地方。”

    古道说:“你若是想找死,确实走对了路。”拍了拍手,只见二十人从教徒中走出,这些教徒全做道士打扮,穿黑红相间的道袍,神态凶狠而无畏,面露狞笑。

    形骸问道:“降龙士?”

    古道大笑,得意洋洋,曰:“知道降龙士的威名,你还不算孤陋寡闻,但既然遇上他们,后悔已来不及了!”

    话音犹存,众降龙士已冲向形骸,有人身上龙火灼灼,有人眼中闪烁着奇异光芒。形骸心想:“大半是神裔、鬼裔,小半是龙火贵族。”

    一敌手打出一招“幽冥鬼手”,掌心苍白,真气含毒,形骸抓住那人手腕,一发力,那人身子腾空,不由自主地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形骸再把他一推,这人如一件大暗器般飞向一众战友,只听砰砰声响,众人惊慌地高呼大叫,被这人撞得东倒西歪,头破血流。

    另一人绕至形骸身后,手中长枪电光一亮,朝形骸直刺。形骸反手一拳,此人身躯霎时四分五裂,好似碎石般乱飞。众人见形骸手段这般狠辣,心头震慑,一时间皆不敢贸然发动攻势。

    形骸与青阳教打过许多次交道,知道其中教众不管是道士还是和尚,其实都贪生怕死,不愿豁出性命,此刻局面也是一样。他说道:“谁再上前,就是这粉身碎骨的下场!”一句话将众人吓得噤若寒蝉,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几步。

    古道拉长了脸,目光阴森,说道:“拜特使,你我二人合力斗他!”

    拜风豹昨天刚被利歌击败,伤上加伤,又见形骸这等神勇,心里已打起了退堂鼓,他道:“好主意,好主意,这主意当真好极了!且看我一招‘龙卷旋风’!”他摆开架势,单足立地,蓦然间全身急速旋转,一股强烈的旋风绕着他身子“轰轰哗哗”地劲吹。那旋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猛,拜风豹一扬手,道:“看招!”大旋风直袭形骸,途中将杂草鲜花卷入其中,当真令人眼花缭乱。

    形骸手掌切出,那大旋风当即烟消云散。拜风豹见敌人果然厉害,大喊道:“我尽力了!帮不上忙,抱歉!抱歉!”说罢跳上半空,极快地溜了。

    古道痛骂:“这狗娘养的特使!他奶奶的有个屁用!”

    形骸劝道:“道长,你是出家人,不可骂得如此难听。想要活命乃是人之常情,何错之有?”

    古道鼻子里重重哼气,怒视着形骸,眼睛血红血红,仿佛发怒的蛮牛。他大喊道:“你莫得意,且瞧我‘妖月无明功’!”

    刹那间,所有青阳教徒胸前皆出现绿油油的一轮圆月,那圆月发光,照向古道,每多一道月光,古道身上妖火便越是猛烈,越是激扬。但立时有教徒呕血三升,倒地而咽气。众教徒吓得喊道:“掌门,饶命!”古道怒叱:“一群没用的废物,胆敢背叛我主!一个也休想活命!”

    那“命”字一出口,形骸青阳剑出鞘,将古道斩成两半。古道两片身子分摔在左右,眼珠瞪大,死的惊恐不已。

    那个利玉玩吓得厉声尖叫,形骸道:“吵什么?扰人清梦,有无公德?”剑柄一转,将此人敲晕过去,远远扔出。

    黑犬王本冷眼旁观,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但见了形骸这一剑,再无法镇定自若。他惊声道:“你是青阳剑的宿主?”

    形骸道:“宿主就免了,我与此剑相敬如宾,它帮帮我,我帮帮它,它好,我好,大家好。”

    黑犬王深吸一口气,道:“你就是圣莲女皇下令诛杀的孟行海?”

    形骸忙道:“你认错人了,不是。孟行海早被我宰了,这剑是我抢过来的。”

    黑犬王笑道:“你这蹩脚谎话,岂能骗得了我?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怕了?”

    形骸又道:“唉,其实你最初说的不错,我本这青阳剑附体,我已不是我,而是青阳剑客。我说我杀了孟行海也算不得说谎。咱们大伙儿都是妖怪,何必打打杀杀的?”

    黑犬王点头道:“原来如此。”

    形骸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古人名言,诚不我欺。在下今夜杀意已尽,就此告辞,犬兄也早些回去吧,可别累着了,妖界天冷,回家别忘了多添几件衣衫,莫要冻出病来,也别忘了去看看爹娘,尽尽孝道。”

    他嘴里胡言乱语,迈步就往外走。也是形骸不知这黑犬王到底武功多强,但总之颇不好惹,自己与他相斗纵然得胜,也未必能当真杀他,与其费心费力,不如让他在此被困两天,等青阳教的法力失效,他立刻就会被乾坤放逐。

    黑犬王阴森一笑,道:“且慢!妖界一贯炎热,而妖魔并无父母,你这话一出便露馅了。”

    形骸道:“我离开妖界太久,已忘了妖界种种情形。多亏老兄提醒,真是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今日我很是开心,改天再找老兄喝酒也不迟。”足下加快,离黑犬王越来越远。

    黑犬王暴喝一声,身上烈焰冲天,化作犬形,遮天蔽日,那火犬朝形骸猛扑而下。形骸叹一口气,道:“老兄,何必呢?”青阳剑一挥,绿焰宛如绿云,与那火犬碰撞,当空炸裂,将此地青阳教徒一并烧死。

    形骸无奈,说道:“都怪你们信错了教,唉,如今悔之已晚。”

    黑犬王手中一并绿焰大刀,横着一斩。形骸运遁梦式,长剑一挑,将绿焰大刀荡开。黑犬王跳上半空,一刀劈落,形骸运“玄武钝剑”,严防死守,令黑犬王猛攻全数落空,未能得逞。两人辗转腾挪,刀剑交错,有来有回,数十个回合后仍难分胜负,只是两人真气如潮,损毁庙殿。

    形骸说道:“黑犬,咱们这样打,只是干耗力气罢了。你杀不死我,我杀不死你,白白糟蹋了这好山好水,好屋好楼。”

    黑犬王道:“啰嗦!这等小事,挡不住我杀你!你这杂碎今日死定了!”

    形骸道:“你怎地瞧不起人?我现在武功大不如前,若是两年之前,我仍身负剑神功夫,十招之内,你这狗头早被我砍下来当球踢了。”

    黑犬王咬牙道:“你没了脑袋,看你再如何多嘴?”一招“黑犬吞海”,猛斩两刀,形骸运剑将刀风拦下,却见一团极为诡异的黑火烧上自己肌肤。

    形骸道:“这是何物?”手掌运风行功夫,蕴含极冷的寒气,在黑火上一拍,那黑火并未熄灭,反而烧的形骸手臂焦黑。

    黑犬王笑道:“这黑火似火似毒,一旦沾身,无人不死!我在妖界凭借此招,除了巨巫之外,谁人遇上能逃?”一边加紧出刀,防止形骸运功抵挡。

    形骸手臂越来越痛,那火焰刹那间烧至全身,他放声大喊,手足挥舞,满地打滚,仿佛这样就能熄灭这火焰似的,但过了一会儿,他伏地不动,身子一点点消散,似被烧成了灰。

    黑犬王面露微笑,大声道:“终于杀了此人,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走向那残骸,想找些残余当做战利品,但仔细一瞧,形骸似被烧的半点不剩,连青阳剑都不翼而飞。

    黑犬王陡然间心中一寒,喊道:“不好!”但其时已然不及,一道白火,一道绿火从后袭来,将他斩成了四段。黑犬王脑袋在空中转了一圈,被形骸拿在手上。他仍未死去,又惊又怒,喊道:“究竟是什么鬼把戏?”

    形骸道:“这招叫无手速剑,双剑合璧,剑气凌厉绝伦。”

    黑犬王道:“不是这剑招,你如何逃过我那黑犬吞海?”

    形骸指着利玉玩,笑道:“这小子助我逃过一劫。”不待黑犬王答复,形骸将他脑袋化作灰尘,任其飘散。

五十八 饮酒谈国事

    原来之前形骸将利玉玩打晕后,再用梦魇玄功的真气护住了他,防止他因受打斗波及而死。当形骸中了黑犬王邪法后,以梦魇玄功逃入利玉玩梦境之内,借此摆脱了那邪法,再趁黑犬王不备,逃离梦境,奋力一剑,终于得胜。

    只是形骸因此受了极重伤势,左臂情形可谓惨不忍睹,体内气血翻涌,脏腑也痛如刀割。形骸不知这黑犬王是当真死了,还是被逐回妖界,暗自叹息:“逞勇好斗者,真是劳民伤财。仁者无敌,此言不欺。此地青阳教徒竟招来如此魔头,真是罪过罪过。”

    他一拍利玉玩,利玉玩一个冷颤,立即转醒,见到形骸,吓得筋麻骨软,喊道:“都是....都是他们逼我的。”

    形骸道:“小子,你给我老实点儿,把空龙派阴谋向你姐姐招出来,不然我一剑把你剖开了,当做下酒菜。”

    利玉玩惨声道:“莫杀我,莫杀我,我...我一害怕就撒尿,味道难吃极了。”

    形骸道:“有道菜叫‘撒尿人肉丸’,乃是奇珍佳肴,我要做菜,正仇找不到食材,你爱撒尿,那可正好。”

    利玉玩尖声道:“我招,我什么都招,不要撒尿人肉丸!什么菜都不要做!”

    形骸将他五花大绑,嘴巴堵上,塞在麻袋中,又忽然想道:“烧死富甲帮首脑者绝非黑犬王,他妖火虽强,但并非那吐焰功夫。而且他与我打斗时已尽了全力,却并没变成那蛟龙形状。杀人者另有他人!”

    但空龙派首领承认派人刺杀风秋之事,又是为何?形骸记得在那屋里见到袭击共有两次,一次是寻常人物,被风秋等人轻易杀死,第二次才是那致命的妖火。那喷妖火的未必与空龙派一伙,至少此刻并不在这里。

    想到此处,形骸心中一紧,生怕那强敌突然冒出来,于是扛起利玉玩,瞬息间已然隐遁。

    .....

    当形骸去找空龙派之际,利歌等人携劳北望回到宫中,利汀正自焦急,见众人归来,这才露出笑意。

    梁兄弟除下面罩,说道:“主公!富甲帮三老已死,劳北望被捉拿归案。”

    劳北望目视利汀,眼神中情绪复杂,似有些失望,又甚是关切。

    利汀道:“你们做得很好。”又对劳北望说道:“劳伯伯,你做的可就不好啦。”

    利歌道:“这位劳老爷子对你非但并无谋反之心,实则一心维护。”于是将富甲帮三老与劳北望言论复述一遍。他口齿何等流利,思路何等清晰,不一会儿将整件事说的清清楚楚。但他暂且不提她前往微雨遗迹的真正目的,只说富甲帮为了买卖兴旺,意图阻止空龙派政变阴谋,故而与劳北望碰面。

    利汀难以置信,但利歌语气中有一股令人信赖之情,令她不得不信。她看了看梁兄弟,从他眼中得到肯定答复,皱眉道:“玉玩当真要反我?”

    劳北望答道:“富甲帮查知他与空龙派的人厮混在一块儿。空龙派之人行事隐秘,近来有崛起之势,不得不防。况且富甲帮耳目众多,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利汀施政之道,最重视财政,在她治理之下,骨地长城虽然兴旺发达,但各个帮派却趁势兴起,在城中扎根散布。利汀纵然设法打压,但力度不够,以至于富甲帮、空龙派等势力做大,局面已有失控迹象。如今双方自相残杀,彼此敌对,对她而言实是一件好事。

    她叹道:“你大可以告诉我,为何要与富甲帮密谋?老伯伯,你这条命险些保不住了,你知不知道?”

    劳北望大声道:“当年你爹爹临终托孤,要我好好辅佐你,我岂会有背叛之心?但你这丫头做事易于冲动,有时往往一意孤行!我劝你莫要纵容空龙派蛊惑百姓,修建庙宇,你却不听,只要他们给钱即可!我要你限制富甲帮权势,你也不听,但求有利可图!我劝你莫要犯险前往微雨古迹,你还是不听!大人,你确实聪明武勇,但这份冲动委实不可取!”

    利汀板着俏脸,道:“所以你勾结富甲帮,全是我的错了?”

    劳北望低头道:“我....是为了你好,我听说你去微雨遗迹,全是为了那人....”

    利汀身子一震,冷冷说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话之时,手中已出现匕首,直刺劳北望心窝,劳北望神色愤慨,眼睁睁看着她下手。

    利歌将劳北望一推,利汀匕首刺入利歌肩膀。辛瑞秀眉微蹙,立时拔剑出鞘,但利歌抱住了她,道:“没事,只是误伤。”

    利汀不再出剑,但喝道:“劳北望是我的臣下!我要他死,他不得不死!你救他又有何用?”

    利歌缓缓说道:“你在北地为君,比那利歌更糟得多。”

    利汀大怒,似乎此言令她受了极大的屈辱,她道:“你拿亡国之君与我相比?”

    利歌回答:“若不是劳北望与富甲帮撑着,你这长城早就垮了。他们是真正的忠臣,在背后为你消除隐患,你却敌友不分,不听劝诫,滥杀国中栋梁,比那利歌更为天真、可笑。”

    利汀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利歌反而笑了起来,神态轻松悠闲,令利汀惊疑不定,大为气馁,气势上被利歌压倒。劳北望、梁兄弟看着两人,竟隐约觉得利歌是真正的君王,而利汀不过是一虚张声势的权臣。

    利汀怒道:“你笑什么?”

    利歌说道:“你是女侯,峡北真正的统治者,生杀大权皆在你手。你要杀谁就杀谁,满朝文武皆不敢违抗。但当你杀尽了朋友,杀尽了良臣,后果又会怎样?”

    利汀道:“你算什么朋友?算什么良臣?”

    利歌道:“你想听听利歌是如何亡国的么?”

    利汀奇道:“你....当真知道内情?”

    利歌笑道:“知道的相当清楚。”

    利汀沉思片刻,答道:“好,那你说罢。”

    利歌指着屋中众人道:“不知大人是否敢让他们出去。”

    利汀不由自主地答道:“有何不敢?你们全出去,只留下这禾刀甲!”说出此言,惊觉自己竟被这人牵着鼻子走,且又几乎难以察觉。但事已至此,想要反悔,却又不愿露出怯意,唯有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

    利歌朝辛瑞点点头,辛瑞浅浅一笑,轻声道:“别太欺负她了。”说罢与屋中护卫大臣一齐离开。

    利汀恢复气度,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利歌。利歌接过,却并不喝下,利汀暗暗好笑,心想:“你毕竟怕了。”她急于挽回颜面,轻声笑道:“你怕这酒里有毒么?那就不必喝了。”

    利歌取过她的杯子,从怀里摸出两个药瓶,倒入杯中,酒变了色,一杯变得翠绿,一杯却变得鲜红,利歌说道:“这两杯酒中倒入了药物,不知哪一杯有毒,可能两杯皆毒,又可能两杯皆无毒,大人觉得该喝哪一杯?”

    利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利歌说道:“为君之道,就在其中。朝中局势,家国大事,每一次抉择,都可能是在延年益寿,又可能是在饮鸩止渴。”

    利汀眼珠一转,哼笑一声,道:“我朝中有药师,是否有毒,需药师好好检查一番,才能定夺。”

    利歌说道:“原来大人知道其中道理,但劳北望所言,你为何不听?我观你所施之政,每一次皆选择最安稳、最舒适的坦途,随心所欲,不知道隐忍取舍,以至于城中局面错综复杂,势力凌乱。你就像是一头晒着太阳、仰天大睡的老虎,将肚腹要害献给敌人,虽然惬意,实则可悲。”

    利汀想要发怒,但在利歌面前,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她细思利歌所言,登时知道他说的没错,她在朝中每一次定夺,都选择最快最近的利益,从不去想将来的后果。这些话以往劳北望并非不曾说过,只是从利歌口中说出,令她情不自禁地深思斟酌,从而引以为戒。

    她打起精神,道:“你说什么废话?我让你说的是利歌亡国之事!”

    利歌指着两杯酒,道:“当时,除了利歌自己之外,朝中有两大势力,一者是他母亲,一者是国师李耳。他母亲是个歇斯底里、党羽众多之人,李耳却是个身患重病、理智稳妥之人。利歌因此提防他母亲多些,而对隐退的李耳毫无戒备。他万不料李耳是个疯子,趁利歌与树海国协商会面之际,突然发难,劫持了利歌的儿女与母亲,将利歌逼入万劫不复之地。”

    利汀道:“那是利歌无能!李耳纵然年老,但年轻时是法力绝顶的传奇人物,岂能掉以轻心?”

    利歌说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事后看来,自然如此,但当时李耳行将就木,圣莲女皇又欲取他性命。利歌没想到李耳竟投靠了圣莲女皇,更不惜令离落国陷入水生火热之中。朝廷权谋,皆在于‘利益’二字,若无利益,通常便不会行动。李耳情愿自损八百,也要害利歌一千,此举违背常理,利歌因此落败。”

    利汀冷笑道:“你是在替那个利歌开脱么?看来你是他朝中的一位大忠臣哪。”

    利歌说道:“女侯大人为了一位情郎,不惜冒性命危险,前往未知的遗迹,甚至要杀害老臣以灭口,这举动也叫人难以预料。”

    利汀心头巨震,道:“你....你都知道了?那老贼....舌头好快!”

    利歌推上两杯酒,说道:“这绿的一杯是‘寻找情郎酒’,饮下之后,后果不明。这红的一杯是‘坐视不理酒’,喝下去焚心灼胃,除此之外,有益无害,女侯大人,你愿喝哪一杯?”

    利汀抬起头,与利歌目光对视,见他那湛蓝的如同宝石般的双眸,闪着威严而智慧的光芒,总觉得甚是眼熟,顷刻之间,她头皮发麻,心底震撼,脱口喊道:“你....到底是谁?”

    利歌漠然说道:“一个行向骨地的过客。”

    利汀额头上汗水涔涔,忽然,她奋力一挥手,两杯酒落地粉碎,她咬牙道:“好,我....不杀劳北望,但微雨古迹我非去不可!”

    利歌点了点头,略一鞠躬,不再相劝,转身朝外走去。

    利汀急道:“除了利纳、利来,还有谁知道?”

    利歌说道:“骨地长城的所有人,永远也不必知道。”

    利汀说道:“很好!”

    利歌走后,利汀如释重负,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她愣了许久,终于笑了起来,道:“装模作样,还不是个无用的小白脸?”

    但她觉得自己这笑声空荡荡的,甚是无趣,于是再笑不出来了。

五十九 红粉玉骷髅

    利歌出了书房,见利纳、利来与辛瑞待在一块儿,三人见他出来,皆露出放心的神情。

    利纳道:“禾哥哥,姐姐她还生气么?”

    利歌答道:“女侯大人涵养过人,气度宽容,想必气已经消了。”

    利来问道:“子大哥他怎地还未回来?”

    刚问完这话,形骸忽然出现,道:“小妹子找我何事?”利来又惊又喜,欢呼道:“子大哥!”

    利歌愕然道:“师父!你...怎地伤成这样?”

    形骸道:“为师是当世的大侠,为匡扶正义,斩妖除魔,就算马革裹尸也是万死莫辞。”

    他摔下肩上麻袋,从中解出一人,众侍卫尚未得知利玉玩勾结叛逆之事,见状大惊,喊道:“这是玉玩爵爷!你....胆敢如此冒犯?”

    梁兄弟知道隐情,喊道:“带玉玩爵爷去见主公。”押着利玉玩敲门而入,过了一会儿,他开门道:“主公命子皿与禾刀甲、辛瑞进来!”

    利歌身份被利汀识破,本不愿入内,但形骸硬拉着他,他也唯有跟进。

    利汀见到利歌,目光异样,似忌惮,似敬畏。她道:“子皿兄弟,玉玩当真要杀我?”

    形骸于是告知那空龙派实则是一崇拜妖魔的青阳邪教,伪装行事,暗中蛊惑人心,又说了拜风豹与青阳教阴谋推翻利汀之计。利汀眼神越来越严厉,神色越来越愤恨,想起自己当年为了一时利益,竟任由空龙派宣扬其教,并不严查,又有些惭愧。

    她道:“玉玩,我待你怎样?”

    利玉玩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姐,你待我很好。但....但若我做错了事,你也会骂我打我,我...我想若我当上王侯,你....你就没法再对我凶了。”

    利汀知道这弟弟愚钝蠢笨,娇生惯养,在外人面前有如白痴一般,是以对他从无防备之心,此刻查知此人图谋,怒极反笑道:“我还当你这蠢货并非祸害,看来我也傻得可以。”

    利玉玩一见利汀笑容,就知道她起了杀人之心,骇然道:“饶命啊姐姐,饶命啊!”跟着裤裆中传来一股臭味。

    利汀对梁兄弟说道:“将他带下去软禁起来!若他想逃跑,就挑断他手筋脚筋!”梁兄弟领命而去。

    利汀又看着形骸,道:“子皿兄弟,你一个人就挑了空龙派?”

    形骸昂首道:“这也并非难事。”

    利汀无奈笑道:“空龙派的二十降龙士赫赫有名,古道道人功夫玄妙,就算我要动手,也需小心翼翼地布置。你却二话不说地找上门去,将他们满门杀绝。幸亏我未曾对你无礼,不然可有苦头吃啦。”她心里认定形骸与利歌两人名为师徒,实则是主仆关系,形骸乃是利歌的贴身侍卫。因此这句话看似是对形骸说,实则暗含对利歌的敬服之情。

    形骸答道:“女侯此言差矣,常言道:‘师出有名,得天之助;师出无名,神鬼来阻。’又言道:‘大人不与小人斗,好男不与女人斗。’再说了,女侯请在下喝酒,已尽地主之谊,在下岂能恩将仇报,与女侯为难.....”

    他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地说了一大段话,辛瑞“哧”地一声,笑了起来,利歌低声提醒他道:“师父,喝多了么?”形骸叹道:“梦中灵感至,酒后才气来。你二人境界还是不够。”

    利汀又道:“梁侍卫说,杀死富甲帮三老的是一蛟龙般的怪物。此人也被子皿兄除去了?”

    形骸道:“这便是蹊跷之处,空龙派中并无此人踪影。”

    利汀皱眉道:“你是说此人还活着?此人不除,终究是极大的隐患。”

    她抿紧嘴唇,道:“我还请三位再....帮我一个忙。”说话时,眼睛转向利歌,口吻似是在恳求。

    利歌答道:“大人请讲。”

    利汀道:“关于这蛟龙怪客,我倒有些头绪,但此人委实不好对付,唯有三位能助我铲除此贼。”

    利歌心想:“此事不仅关乎利汀一人,更与万千百姓安危相关。”于是说道:“我洗耳恭听。”

    利汀说道:“多年之前,骨地长城曾有一位大高手,此人绰号‘蛟龙将军’,乃是月舞者,能随心所欲变化为蛟龙之形,某年长城上形势危急,怨灵如洪水般袭来,正是这位蛟龙将军大显神威,挡住怨灵攻势。”

    利歌顿时想起多年前自己曾遇上过这位蛟龙将军,他当时模样潦倒不堪,喝得醉醺醺的,被树海国雇佣为佣兵,却又不务正业,似乎一心想要求死。自己一时不慎,险些被蛟龙将军所杀,幸亏被利百灵所救。

    他于是答道:“我听说过此人。他后来反出长城,为树海国效命。”

    利汀笑道:“你还真是消息灵通,连那般久远之事,隔了万里之遥,都能得知风声?”

    利歌说道:“大人的意思,正是这蛟龙将军替空龙派杀了富甲帮的人?”

    利汀道:“不错,除了他之外,别无旁人能够。”又压低声音,说道:“前些时日,我心腹密探曾在城中解鞍门一带见到过他。”

    利歌问道:“既然早就得知此人行踪,又为何不追查到底?”

    利汀脸色一红,道:“此人当时酩酊大醉,穿的犹如穷困潦倒的丐子,我那密探未能确定是他,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利歌心想:“她满脑子都是营救情郎的念头,不愿意节外生枝,于是只当没瞧见此人。”

    利汀柔声道:“现在,这许多线索摆上台面,处置此人,刻不容缓。表弟,你再帮我一回,成么?”

    形骸、辛瑞皆吃了一惊:“她已猜出利歌身份?”又见利歌神态平静,才知是利歌故意让她知道。

    利歌道:“表姐不必担心,我会去找他。”

    利汀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面露喜色,说道:“我先前....说了你不少坏话,你可千万莫要当真。”

    利歌道:“表姐实话实说而已。”

    忽然间,有人在门外急喊道:“主公!富甲帮麾下战团**,正在鹭草门一带闹事,数目约有千人!众人口口声声说要为三位当家报仇雪恨,趁机大肆烧杀。”

    利汀脸上变色,怒道:“他们当真反了!人又不是我杀的!”

    利歌心道:“你本就是派我三人去当刺客,只不过阴差阳错,被旁人得手。”

    那探子说道:“他们也不知凶手是谁,只是说想替舵主讨回公道!”

    利汀说道:“立即让梁老六率领战团,带领好手,前去镇压!”那探子急急领命而去。

    利歌问道:“表姐,富甲帮的战团等级森严,极容易掌控,你动手杀人之前,需先想好后路,找几个替罪羊定罪,要么在富甲帮众拉拢军官,设法到时接管大权。岂能毫无准备便杀盟友的首脑?”

    利汀哼了一声,嗔道:“你又来教训我么?现在你已经管不了我啦。快去替我办蛟龙将军之事!”她语气已改观许多,由起初的颐指气使,变为如今的轻嗔薄怒,言语中有一股亲近依赖之意。

    形骸、利歌、辛瑞三人出得宫殿,利歌见形骸伤势不轻,道:“师父,您不必操劳,还请好好休养,此事尚不必与那蛟龙将军正面为敌,咱们只需找到他后,暗中观察,应当无碍。”

    形骸此时确实遍体疼痛,真气也甚是衰弱,但他见辛瑞嘴角上翘,似甚是喜乐,心中想道:“不好,这妖女要趁我不在,对我徒儿意图不轨,动手动脚,我纵然疲累,又岂能坐视不理?”

    想到此处,他长叹一声,道:“贤徒,这些年来,为师未能尽到教导之责,委实对不起你。”

    利歌忙道:“师父对我何等恩情,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形骸道:“你鲜有行走江湖的时候,故而不知道江湖上最险恶之事,为师早年深受其苦,时至今日,每每思之,仍旧不寒而栗。”

    利歌心头一凛,道:“是什么危险,竟如此厉害?”

    形骸道:“这江湖上至险之事,乃是美色二字。”

    辛瑞眉头一皱,利歌问道:“什么?”

    形骸叹道:“想当年,为师年轻英俊,才高八斗,在江湖上闯荡时,引众多美女垂青争夺,以至于大打出手,那场面太过惨烈,实是不堪回首,苦不堪言。为师看你如今,已有为师几分影子,着实为你担心哪。”

    辛瑞冷声道:“骗人!你哪里年轻英俊,才高八斗了?”

    形骸又道:“看你现在,虽暂且与妻子分离,但先遇这美女...怪客,又遇表姐表妹,只要稍有不慎,立刻便会深深陷入温柔乡中难以自拔。这众多美女缠上来,又舔又骑,管教你神魂颠倒,精元飞逝,雄心壮志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为师此刻虽身受重伤,无法相助于你,但拼得性命不要,呕血三升,也要好好提醒你莫要被这红粉骷髅所迷,被这血肉陷阱所害.....”

    利歌大感窘迫,道:“师父,你慢慢喝酒,我们先走一步。”

    形骸摇头道:“贤徒,你莫嫌师父啰嗦,我方才所言,实是句句泣血,字字珠玑,你看这美女怪客对你垂涎三尺,口水直流的模样,就知道为师的用心良苦....”

    辛瑞怒道:“为老不尊的酒鬼,还不去死!”拔出剑来,要砍形骸。形骸惊呼道:“看,看,她阴谋败露,趁为师重伤,要杀人灭口也!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我纵然受刀剑加身,又有何惧?”

    利歌大惊,赶忙拦住辛瑞,形骸趁机脚底抹油,倏然远去,身法迅速,直如野狗。

六十 街头多规矩

    辛瑞见形骸跑远,重重哼了一声,俏脸如罩寒霜,还剑入鞘。

    利歌道:“辛妹,莫与师父计较,他老人家爱开玩笑。”

    辛瑞说道:“你还是别叫得如此亲昵为妙。省得你师父说我祸害了你。”

    利歌道:“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我师父这般说你,你不如当真祸害祸害我,让他见识见识如何?”

    辛瑞忍俊不禁,掩嘴笑道:“我...我不知道该怎般祸害你。”

    利歌拉住她的手,道:“那就顺其自然,走吧。”

    辛瑞眼中柔光似水,脸上宛如红霞,并不抽回小手,而是任由利歌拉着,向前疾行。

    她道:“你可真会哄女孩儿家,不愧是妻妾成群之人。”

    利歌道:“我哪里妻妾成群了?只有两位夫人而已。”

    辛瑞道:“两位夫人难道还不多?”

    利歌低头默然,过了片刻,答道:“足够了。”

    辛瑞登时醒悟,知道他这两位爱侣眼下行踪不明,处境危险,自己的话令他想起了伤心事,不禁好生自责,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路无言,直往前行,只见房屋越矮越破,道路越脏越乱,地上积水,杂草丛生,街上来来去去的都是些贫苦人物。

    利歌找一乞丐问道:“这儿便是解鞍门么?”

    乞丐伸手要钱,利歌给了他一些碎银,乞丐大喜,道:“公子老爷,正是解鞍门。”

    利歌低声问道:“我若要找佣兵,应当去往何处?”他想那蛟龙将军既然曾是佣兵,此刻极可能仍做着老本行,至少市集上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乞丐打量他二人,笑道:“老爷,在解鞍门雇人可不比外头便宜,更何况你带着千娇百媚的夫人,我劝你还是回头为妙。”

    利歌傲然道:“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有人明目张胆的作恶?”说着掀起披风,露出腰间两柄长剑,长剑旁是个布囊,翡翠的色泽从薄薄的布中透了出来。

    乞丐咧嘴而笑,指着一条路道:“沿着此路直走,过六个巷子后,左边拐角处雇一辆马车,那马车里的人会带你俩过去。”

    利歌问道:“有何切口?”

    乞丐想了想,道:“那人若问你,那个.....‘打牙祭了没?’你便答道:‘时候尚早,不如先茅厕如何?’”

    辛瑞微笑道:“这切口果然难猜。”

    乞丐面有得色,低头数着银子。利歌与辛瑞于是顺其指引而去。待两人走远,利歌听此人蹑手蹑脚的走开了。

    辛瑞低声道:“那切口是现编的。他去找同党,想谋害咱俩。”

    利歌道:“他这小鱼去找大鱼,咱们再由这大鱼去找鲸鱼,找到了鲸鱼,离那条龙也不远了。”

    辛瑞笑道:“原来你是打着这主意,但如此顺藤摸瓜,只怕要将此处搅得不得安宁,小心打草惊蛇,引那蛟龙将军出来揍人,那咱们可未必是对手。”

    利歌答道:“我总觉得这蛟龙将军与昨夜那高手并非一人。”

    辛瑞道:“为什么?”

    利歌道:“多年前,我曾见过蛟龙将军一面,他疯疯癫癫,行事混乱,不像昨夜那条‘蛟龙’般精明谨慎。”

    辛瑞道:“说不定过了这些年,他已经洗心革面,今非昔比了呢?”

    利歌摇头道:“你没听利汀说么?他那探子见到的蛟龙将军也是烂醉如泥之辈。”

    说话间,原本拥挤缭乱的人群渐渐稀少,直至街上空无一人。忽听脚步声“扑扑”响起,从两旁小巷走出二十余人,有的手持杀猪刀,有人握着打狗棒,有的握着挑蛇棍,有的拿着捕鱼网。

    利歌看着其中一人,道:“丐子兄,我给你银子,你怎地这般恩将仇报?”

    先前那指路的乞丐阴恻恻地一笑,道:“你身上这许多翡翠,只给我一点零碎,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再说了,我让你走人,你不听劝告,死了又能怨谁?”

    利歌叹道:“老兄不过是一位乞丐,要这许多钱财何用?”

    那乞丐旁边有一壮大的乞丐,此人奸笑几声,道:“我破衣帮这许多兄弟,一点碎银能分得多少?再说了,咱们穷得连窑子都逛不起,难得肥美的小羊送上门,咱们也只好老实不客气,照单全收下了。”

    辛瑞说道:“是羊是虎,你们也分不清么?”她声音寒冷,暗藏杀气。

    那壮大乞丐收了笑容,喝道:“男的杀了,女的拿下!全给我上!”

    众丐子快步奔近,兵刃袭向利歌。利歌左手火杖金枪,右手拔出长剑,手腕一转,将两个丐子从中剖开,随后他左右开弓,徐徐迈步,身随剑走,动作如行云流水,如轻风拂柳。破衣帮众丐子连逃跑都来不及,转瞬间已被利歌杀得只剩那壮大乞丐一人。

    辛瑞将一人尸体举起,见从他脏器中流出鲜血,手指粘了一些,送入口中,皱眉道:“你怎地不给我留点儿?”

    壮大乞丐魂飞天外,喊道:“饶命!”

    利歌走近此人,壮大乞丐想要逃走,但双足一软,摔了个屁股着地。利歌蹲下,轻声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位爱喝酒的老佣兵?武功很是了得?”

    壮大乞丐急道:“有,有,我少说认得百来个这样的人。”

    利歌道:“我只要找一人,百来个又有何用?老兄,你是不是存心捣乱?”

    壮大乞丐吓得哭喊道:“大爷,大爷,我实在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位,咱们解鞍门都是又老又穷的人物,也都做卖命的买卖。”

    利歌道:“那人自称蛟龙将军。”

    壮大乞丐道:“捉蛇将军、捉狗将军都有,却委实....没听说过什么蛟龙将军。”

    利歌神情无奈,说道:“那留你也没什么用了!”扑哧一剑,刺入壮大乞丐胸口,那乞丐哀嚎一声,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辛瑞面带微笑,轻声道:“这大鱼要带咱们去找鲸鱼,可万一鲸鱼还不知道呢?”

    利歌说道:“那只能再去找更大的鲸鱼,让鲸鱼派手下的小鱼帮咱们找找。”

    辛瑞啐道:“你这当国主的,怎地知道这许多街头混混的伎俩?”

    利歌道:“我娘以往开的是**。”

    辛瑞点头道:“原来如此。”

    两人就此离开,在里许外找一棵大树,藏身树上,监视那壮大乞丐。

    利歌知道这等市井中的帮派,往往数条街道、整座城区,皆是帮派的耳目。若出了大事,定会有人去禀报帮派首脑。果然,等了不久,屋中跑出数个少年,查看众匪人情形,见到死者,便将衣裤中财物拿走。有一少女拍了拍那壮大乞丐,壮大乞丐“啊”地一声,当场转醒,吓得那少女跑的老远。

    利歌那一剑上用了血佛经的巧劲儿,虽刺得深,但伤却不重,壮大乞丐发号施令,命人找来一头骡子,拉着木车。他躺在木车上,骡车急匆匆地沿街跑开。

    两人施展轻功,暗中跟随骡车,不久后来到一处房屋整齐之处,这里到处是欢声笑语,挂着破灯笼、残彩带,胭脂烈酒的气味儿在空中飘扬。骡车停在一座两层屋子外,壮汉被人扶下了地,喊道:“快带我去见大哥!”众人扶着他走入屋子里。

    利歌、辛瑞跃至二楼,利歌听人说话声音,绕了半圈,在窗外听有人说道:“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何来头?是富甲帮的人么?”

    壮乞丐咳嗽道:“大哥,我不知他们是谁,但他们要找一....蛟龙将军。”

    那大哥声音苍老,他惊声道:“蛟龙将军?”

    壮乞丐道:“大哥,你当真知道...这么一个人物?”

    “大哥”叹道:“他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似有这么个老东西,我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不料竟然是他?”

    壮乞丐道:“大哥,是谁?”

    “大哥”笑了几声,道:“此事你不必再管,那对男女我会替你宰了。想不到威震天下的蛟龙将军竟在我‘洪五熊’眼皮底下,我这许多年竟一直不知?他若肯听我的话,我正是如虎添翼!”

    利歌与辛瑞相视一笑,辛瑞道:“这鲸鱼替咱们把事办妥啦。”

    屋内众人登时喊道:“外头有人!”

    利歌一剑劈开纱窗,步入屋内。屋中之人并非乞丐打扮,所穿绫罗绸缎,颇为富贵。利歌左侧靠墙处坐着一长发披肩的老者,那老者前半边脑袋半秃,后边灰发茂密,他披着一件宽大的紫茧袍,露出胸膛,双足浸泡在一热气腾腾的木桶中,双眼望着利歌,目光惊怒。

    有一胖子手握腰刀,向利歌照头劈落,但辛瑞抢上,一剑刺入此人心窝,那人的鲜血顺着辛瑞剑刃流上她的小手,被她肌肤吸入,辛瑞已有多天不曾食人喝血,苍白的脸上泛出红晕,神情很是满意。

    壮大乞丐骇然道:“他们跟过来了!”

    洪五熊大叫一声,踢翻了水桶,手一转,水珠如同飞弹般打向利歌。利歌运平剑的“水仙浮剑”,霎时剑光如同屏风帷幕,将水珠消弭无形。洪五熊跳至左侧,一腿踢向利歌脑袋,利歌剑尖向上,扑哧一声,刺穿了洪五熊的脚踝,洪五熊痛呼起来。

    就在同时,辛瑞使出神速,一瞬间剑刺众人,其中有数个龙火觉醒之人,但功力低微,如何挡得住她一剑?弹指一瞬,屋中众人死死伤伤,再无人有抗拒之力。

    洪五熊甚是乖觉,惨然道:“他妈的,我洪五熊栽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两位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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