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古墓何人眠
那先前叫伯极的道人跑了回来,脸上表情羞愧难当。众道人见他没死,稍感放心,又霎时皆满心怨气。
利纳冷笑道:“伯极师兄,你轻功可真高明,一溜烟就跑的没了影,现在又知道回来了?”
伯极嘴唇吓得发白,道:“师妹,都是我不对,今后....今后必与大伙儿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横广道人呵斥道:“生死关头,最见人心!伯极,你平素为人还算仗义,怎地面临生死竟如此没骨气?我是怎么教你的?当真太令为师失望了!”
利歌听这伯极心脏狂跳,可见吓得够呛。这世人的胆识各有不同,有人万事不惧,有的人却容易受惊,这伯极武功虽说不弱,但此刻似乎已吓丢了魂,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有一受伤的年轻道人皱眉瞪眼,说道:“伯极,我伤口痛,所有行囊都交给你了!”另有几人冷笑道:“是啊,拿着,拿着!”纷纷将包囊皆丢给伯极,伯极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的全都收下。
横广道人叹了一声,曰:“我等也该动身,不知恩公兄弟尊姓大名,我等将来必有重谢。”
利歌心想:“他们要走?爹爹非闯祸不可!”情急之下,忽然喊道:“出来!”
众道人心中一凛,全数拔剑在手,东张西望,目光如炬,那伯极更是吓得尖叫了一声。横广道人低声问道:“兄弟,可是又有什么敌人?”
利歌听利百灵呼声更响,竟似有意戏弄自己,当真头大如斗,此时也唯有答道:“不,是我...看错了。”
利纳下巴朝利歌一抬,说道:“守墓的大哥,你为何总盯着我瞧?我告诉你,本姑娘纵然好看,但绝不会以身相报,你少痴心妄想啦。”
众道人只觉她太过丢人,神情羞愧,横广喝道:“师侄!你怎地这般对恩公说话?”
利纳道:“就算是恩公,也不该看着美女,眼都不眨一下。”
利歌心想:“事到如今,唯有与他们同行,设法将爹爹带走。”于是叹气说道:“诸位,这墓穴密道前方危险重重,道路艰难,你们已成这幅模样,还是修整几天再走不迟。”
横广道:“恩公兄弟一片好意,我等心领了,但此事紧急无比,须得赶在天结头天夜里赶到目的地才行。”
利歌以退为进,说道:“那好吧,这里头埋得是离落国曾经的名将高手,你们下去之后,自求多福。”
横广与利纳互望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不安,他们本以为此行能顺顺利利,畅通无阻,可遭受这怨灵挫折之后,皆不禁信心动摇。横广咳嗽一声,道:“恩公兄弟,你对这墓穴里头很熟么?”
利歌其实半点不熟,但为了劝回利百灵,唯有硬着头皮说道:“在下略知一二。”
利纳摆出极可爱温柔的表情,娇声说道:“恩公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此言一出,众道人都忍不住微笑起来。也是他们素知利纳娇蛮异常,学武天资也极高,故而自尊自大惯了,如此娇滴滴的求人,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她如此大违本性,肯定是想要这位守墓人为他们卖命。
利歌说道:“我叫禾刀甲。”
利纳“嗯”了一声,道:“好名字,好名字。禾刀甲哥哥,你识得里头的路,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们?我是这里都督的大女儿,事成之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利歌心中一凛:“听说此地都督算是我的姑妈,她岂不是我表妹了?”装模作样地沉思一会儿,道:“好,我答应你了。”
利纳大喜,说道:“多谢禾刀甲哥哥。”又心想:“这人想要的事物肯定是本姑娘我,哼,我岂会让你得逞?只要此人显露一点点不良企图,本姑娘立刻一把火烧跑你。”
众道人的回春丹专治刀剑伤,加上有一道人是木行元灵的神裔,擅长疗伤之法,少时伤势已然无碍。横广说道:“禾兄弟,辛苦你了。”
利歌点点头,举起火把,当先走入。他此生经历的险情不计其数,虽并不知这密道情况,但却颇为自信。更何况外头写了“臣服王族”字样,其中纵然有怨灵作祟,也当无碍。
密道中空气混浊,隐约闻到恶臭,众道人事先服过解毒丹药,可也忍不住遮住鼻子,想要呕吐。利歌自也大感不适,可尖牙鬼的体质令他耐性远胜旁人,眼睛也比旁人更加敏锐。
走着走着,道路宽阔,来到一岔路。利纳问道:“这...该往哪儿走?”
利歌听到右边有轻微的风声,道:“这边。”
在这条道上继续赶路,两旁石壁上画着形形色色的武士,他们之前是一路向下走,到这里时,地形显得又高又广,火光只驱散了少许黑暗,湿气阴寒,而那些武士图案又狰狞可怖,更令众道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利纳道:“这....这密道通往谁的坟墓?”声音颇为惊讶。
利歌心想:“你不是号称见多识广么?这密道是你翻书找出来的,你难道不知?”于是答道:“我只是守墓的,里头埋得是谁,我又何必知道?”
利纳哼了一声,道:“若不是赶路急,倒要在这墓里头好好转转,搜刮搜刮好东西。”
利歌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姑娘,你们万仙本宗的人物高高在上,为何非要贪图些死人的事物?”
利纳笑道:“万仙盟的比武为期不远,若能找到些远古灵阳仙的宝贝,这少年剑仙比武的胜算可就大了不少。”
利歌皱眉不语,心道:“原来已到了这时候?”想起自己当年在擂台上与陵明度搏命,如今这位好兄弟中了自己一招,生死不知,不禁惆怅伤感。
墓道极长,似永无尽头,众人不知时辰,只是不断赶路,困了累了就停下歇息。
停停走走,又过了许久,他们遇上一处斜坡,斜坡是砖石铺成,再往上走,这墓穴已宽阔至极,就像是地下的小山谷一般。利歌正要前进,忽然间,一团黑雾出现,在他们前方盘旋。众道人顿时如临大敌,而那伯极竟害怕的缩成一团。
利纳冷笑道:“伯极,伯极,我看你改名叫‘怕极’算了。”
众道人即使紧张,闻言也都笑道:“是啊,你怕的没了人样,心都白了,不是怕极,又是什么?”“你给我小心点儿,别丢了咱们的包裹!”
利歌说道:“莫要逼迫他,他在这里若吓得魂飞魄散,受到孤立,容易被鬼魂附体。”众道人这才不再讥讽。
那团黑雾靠近形骸,变作一穿黑袍的怨灵,那怨灵飘向利歌,低头拜了拜,指了指地面,摇了摇头,随后消散无踪。
横广问道:“禾兄弟,它这是何意?”
利歌心知这怨灵认出自己是离落国国主,特意提醒,暗呼侥幸,道:“前路有机关,那砖石不能随意踩。”
利纳见所有砖石皆一模一样,奇道:“哪些是能踩的?踩了有何后果?”
利歌取出獾疏角,吹了吹,招出一只土行元灵,叫做犰狳,嘴巴尖尖,遍体铠甲,约莫常人高矮。众人见他宝物神奇,皆暗暗称赞。利纳却道:“你这宝贝叫什么?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利歌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我从坟墓中挖出来的玩意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犰狳身子蜷缩,成了一球,体形变大,朝砖石滚了过去,只听一众砖石乒乒乓乓作响,从石壁两旁射出无数铁刺,叮叮当当,将对面石壁刺得百孔千疮。犰狳哀嚎起来,中了毒针,毒针穿透它甲壳,令它受伤,它立即化作虚体,遁入龙脉而逃。
利纳等人皆变了脸色,利纳道:“这元灵把砖石全都压了一遍,也不知哪块是好,哪块是坏。”
横广道:“咱们飞檐走壁过去!”
利歌说道:“未必,未必,造墓者只怕早料到此节。”说罢朝墙壁扔了块石头,这一回毒针从上方刺来,落在地上,再度激发左右毒针,哗啦啦的如同暴雨,比之前猛烈得多,过了许久,方才停止。
横广打量这砖石路长度,约有百丈之遥,即使以自己的功力也跳不过去,他颇为懊悔,说道:“本宗有法宝飞剑,早知道就带了过来,可以仗剑飞行而过。”
利纳道:“禾刀甲哥哥,你不是常常走这条道么?有什么法子没有?”
利歌说道:“诸位道爷,这墓道守备森严,其后定然是墓中陪葬的宝贝。你们若是来盗墓的,请恕我万难从命。”
此言一出,有几个道人心跳变得踊跃冲动起来,看来他们原本就有这样的心思。但横广却正色道:“无论有何宝物,皆此地墓主,我等若取上半件,立即死无葬身之地。”
利纳眉头紧皱,道:“若真有宝贝,留给死人也没什么用,不如拿出来造福苍生嘛。”
横广斥道:“少胡说!利纳,莫说我万仙法宝无穷,就算是你娘亲,府上也宝库充盈,何必贪图不义之财?”
利纳吐吐舌头,道:“好吧,好吧,我不拿就是了,还是师父托梦之事最为要紧。”
利歌徐徐说道:“那好,你们跟着我,一步都不得踩错。”先前犰狳滚过时,利歌已听出所有石砖起落声音,也皆记忆清楚,知道哪些下头会触动机关。
他回想片刻,心下雪亮,迈步走入石砖中,来回走了一遍,并无毒针刺出。众道人见状大喜,原本有人怀疑利歌对这墓穴不熟,现在再无半分疑虑。
三十二 猎物送上门
众道士万分谨慎、步步小心地通过了那石砖路,只觉得这百丈之遥着实不易,远胜过自己以往练梅花桩、竹尖凳等步伐武学。
没走多远,见一悬空桥梁,横架于两端悬崖边上,桥梁周围一片乌黑,但空中似有水滴落于桥梁地面,发出嗒嗒声响。利歌忽然停步,众人也随之停下,横广问道:“怎么了?”
利歌将火把往天空一扔,众人抬头一瞧,心中都是咯噔一跳:只见洞顶长着一排蛆虫般的怪物,身子有人胳膊长短,似花似兽,头部裂开一大嘴,嘴里一圈尖牙。火把离近,火焰噼啪作响,怪物嘴里“扑哧”一声,吐出极长的舌头,将那火把卷住,吸入口中。
众道人皆想:“若全不知情,想通过这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幸亏有这位恩公兄弟指路。”
横广道:“看我的剑气!”朝上斩出一剑,一条大蛆虫中剑,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其余人功力不够,剑气达不到那般远。利纳鼓足力气,手掌打出,只听“呼”地一声,一团火焰烧向蛆虫群,也烧死了一条。但上头蛆虫成百上千,这般一条条杀下去,不知杀到猴年马月。
利纳问道:“禾哥哥,该怎么办呢?”
利歌扔出块石头,砸得骨碌碌作响,蛆虫立即吐舌,将那石块黏住送入嘴里,利歌说道:“它们是听声响的,并无眼睛。等会儿它们伸舌头下来,你们布阵斩舌头。”等候片刻,从包裹里摸出一串鞭炮,点燃后朝桥上一扔,鞭炮立刻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
众道人心中喝彩:“妙计,妙计!”陡然间,舌头密密麻麻地落下,众人早已布成阵型,斩出五星剑气,众蛆虫发出“吱吱哗哗”地惨叫声,舌头被斩断大半,流下腥臭的粘液。
利歌喊道:“快跑过去!全速冲刺!”趁上方蛆虫吵闹,互相干扰,众人奋力运功,拼命奔跑,偶尔有一、两根舌头落下,皆被道士挥剑挡开。过了那桥,众道人无一受伤,利纳望向利歌,眼神中已有钦佩之意,笑道:“看不出来嘛,禾哥哥当真机灵,及得上我七、八成了。”
伯极颤声说道:“他.....他绝不是什么守墓人!守墓人不会帮咱们帮到这般地步!也定然有更好的法子过关,不会伤及守墓....之兽。他是....利用咱们,以便自己....进入这墓地,破解里头的陷阱。”
道士中也有人隐隐想到此节,但此时全依赖利歌,双方利益一致,又何必点破?
利歌道:“既然老兄这般说,那就恕不奉陪,我可以打道回府了。”他“打道回府”四字说的很重,可利百灵却仍无动于衷。利歌暗暗苦笑,心想:“大概是少女体内舒服,我爹爹乐不思蜀,他以往做国主时定然是个好色之徒。”
横广一个箭步,手掌拍出,啪啪两声,伯极挨了耳光,脸颊血红,惨叫道:“师父,不敢了!莫打我!”
横广喝道:“逆徒,你是想恩将仇报么?恩公是何身份,轮得到你来质疑?”
伯极道:“前头....不知还有何危险,师父,听我一句,莫要再走了,咱们....回头是岸!”
众道人齐声道:“放你的狗屁!如果贪生怕死,当初就别说要来!”
利歌问道:“诸位道长,大伙儿既然在这地方同生共死,协力闯关,希望能开诚布公,告诉我你们究竟为何要进入这密道,又想前往何处?”
横广略一沉吟,对利纳说道:“纳儿,你告诉禾兄弟吧,捡要紧的说。”
利纳笑了笑,解开道袍扣子,利歌见她里头穿着一层薄薄的鱼鳞链甲,链甲上贴着许多铁片,闪着蓝宝石般的光芒。她道:“这件软甲是离落国的镇国之宝,叫做冰皇铠甲。”
利歌说道:“啊,是离落国前国主利百灵所穿的那件?”
利纳一拍手,说道:“你果然很识货嘛!不错,当年,利百灵在漆黑骨地战死,这件铠甲也被损毁,后来,我师父设法收回了这件宝贝,他老人家仙去之后,托梦给咱们,命咱们携带此物,前往山地里一座灵阳仙古墓,通过仪式,将冰皇铠甲复原如初,甚至变得更强更厉害。”
利歌道:“难怪,难怪。”看来利百灵之所以依附这少女,并非是贪色之故,而是怀念这昔日的战甲。
利纳见他盯着自己的身子看,微觉羞涩,又感得意,合上道袍,说道:“是啊,这仪式唯有纯洁的少女,身负离落国王族血统,精通其中道理,才能顺利实施。本姑娘天分又高,本领又大,人又聪明,自然当仁不让的肩负重任啦。”
利歌说道:“你若见铠甲复原,了却一桩心事,就会乖乖听话了,对么?”这话是对利百灵所说,利纳却嗔道:“我凭什么听你的话?你别以为救了我两回,就能要我以身相许地报答你。”
横广斥道:“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恩公岂是这样的人!”
利歌又道:“既然如此,咱们速速通过这墓道!”
他以往带兵打仗,发号施令,说话时自有一股统领群雄之威,众道人答应一声,整整齐齐的跟随在后。
桥后进入一洞,洞中是一走廊,左右两侧皆是墓室,摆满陪葬人的尸体,但幸亏并未变作僵尸夹攻,不知是不是因为利歌与利百灵身份之故。在利歌指挥之下,众人团结一心,又破解了数个机关,总算并无损失。
利歌心想:“离落国人死后不许陪葬,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连国主亦不可免。不管埋葬在这儿的人是谁,他私自大兴土木,修建墓穴,杀人殉葬,有违法规,这是通敌的死罪。”所谓通敌,自然是私通骨地长城以外的亡者了。尤其此地靠近骨地长城,招来阴影,覆盖地下,更是犯了大忌。
忽然间,走廊分作横竖两个方向,一条路向前延伸,利歌能隐约听到外界的鸟鸣声,纵然微弱,但逃不过利歌的耳音;而另一条路则往左一拐,前方一座高大的石门,门上写道:“利虎之子,骨地长城王侯利离尔埋骨于此。四卫守护,擅入者死。”
利歌心头一震:“族谱上写过,这利虎是我的曾祖父,利离尔是我祖父的兄弟,后因犯了重罪,被护龙卫所杀,但尸体不知去向。莫非这墓穴里的人竟然是他?”
利纳想了半天,道:“好像这利离尔一百多年前骨地长城的王侯。嗯,我记得在书里读到过他。这人是个大坏蛋,据说他过了一百岁后,脑子不对劲,开始信奉亡灵的教派,请来仑国的亡灵法师为他办法事。他是骨地长城的统领,此举引起他麾下所有战团长不满,离落国主亲自讨伐他,将利离尔的大军击败,这恶人逃亡途中,又被护龙卫的高手击杀。谁也不知道他竟在这里建了这么大一个墓。”
横广道人沉吟片刻,曰:“那这墓穴是空的了?”
利纳见自己能卖弄学识,不禁兴致勃勃,朗声说道:“未必,未必,他死后尸体被人盗走,不知埋在哪里,看来就在这石门后头啦!”
横广道人望向利歌,说道:“禾兄弟,你知不知道内情?”他已认定利歌并非是什么守墓人,而是利用己方,前来盗墓的行家里手。但双方各取所需,互利互惠,横广也无任何不满。
利歌想了想,将血滴在门上,石门并未开启,但却现出一副精美至极的图画。
图画上有四个僧人,分别站在西南、西北、东南、东北四角,僧人的脖子上都有一条血痕,七窍流血,似乎是被人杀了,但这四个僧人又面露喜色,仿佛死后很是欣喜。
在这四个僧人之间,是一具穿金甲的骷髅,那骷髅高举双手,迎接太阳的照耀。
那四个僧人穿的是护龙卫的战袍,其上有护龙卫的印记,这一百多年来并无变化。
利歌曾在形骸门中修习过一段时日,遍览群书,他有过目不忘之能,至今记忆深刻,稍稍思索,已有答案,他说道:“利离尔丧心病狂,他杀了四个护龙卫的高手,将他们作为陪葬,死后能守护自己在墓穴里的宝藏。而他信奉灵阳仙,因此自己这坟墓,恰好位于通往灵阳仙陵墓的一条龙脉上,希望能偷取灵阳仙的风水,令自己死后比生前更为辉煌。”
利纳深觉果然如此,点头道:“是啊,我也想到啦,不过你抢先说出来,那可真没意思了。”
数个年轻道人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咱们如何开门?”
利歌摇头道:“不可开门,应该速速离开才是。若耽搁得久了,里头的护卫将会苏醒,将盗墓者杀了,也拖入阴间,成为利离尔的仆人。”他曾读到过一本来仑国之书,书中记载了来仑国的坟墓往往会特意留一入口,吸引盗墓者入内,随后将盗墓者害死,死者无法超生,只能永远在阴间侍奉坟墓之主。
这整座坟墓仿佛危险的野兽,埋伏着,隐藏着,吞噬着利欲熏心之徒,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伯极喊道:“是啊!是啊!这门后定然有厉害的鬼怪,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利歌心想:“这人虽然胆小,但这句话却极有道理。”
三十三 死后好逍遥
只听一矮胖道人冷笑道:“伯极,你真是无胆鼠辈,枉称万仙门人!”
他身边一长须道人哈哈说道:“什么伯极,咱们从今往后就叫他怕极好了!当真是丑态百出,令本门颜面尽失。”
伯极惊恐地望着众人,不敢还嘴。
利歌说道:“他这话并未说错!”他指着笔直朝前的道路,说道:“从这儿出去,必有密门,可以到达灵阳仙陵墓,各位实不必逗留。”
利纳想来想去,还是师父托梦之事要紧,叹说道:“是啊,我已经发过誓啦,不拿这墓里头半点事物,本女侠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利歌点头道:“姑娘真乃豪杰,一言九鼎,令人心服口服。”
利纳闻言大喜,说道:“你这不是废话?本来就是这般。”
正争论时,那正门“哗”地开了,众道人见里头的金银珠宝堆积得犹如亭台楼阁、光殿玉庙,若是得了这钱财,真是富可敌国。
利歌曾是一国之主,在他治理之下,离落国国库充盈,这份财宝虽多,他也不放在眼里,然而,其余人纵然是修道之士,此刻却看得两眼发直,双足好似生了根,不愿挪动分毫。
矮胖道人朝前走了一步,随着他一动,其他人也都迈步前行,他们几步进入墓室,发现财宝比想象中更多得多。众人眼中很快被光芒占据,一半是这宝物之光,一半是内心贪欲之光。
利歌轻拍横广肩膀,道:“道长,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横广眼珠一转,道:“我答应过兄弟,不取半件宝物。嘿嘿,但不取半件,取十件、百件,却也未尝不可。”
利歌无奈叹气,说道:“道长此言前后不一,只怕有失高人身份。”
横广自知理亏,低哼一声,不再分辩。
矮胖道人指着利歌说道:“禾兄弟,明人不说暗话,你陪同咱们下来,所为也不过是钱财,咱们大伙儿将此地财富分了,大不了多给你一份如何?”
利纳冲上几步,拦在众人之前,说道:“喂!你们要拿钱财可以,但能不能先办完正事?”
长须道人笑道:“师妹,你家里富裕,可不知咱们清贫人士的苦恼。说不得,几百斤的金银珠宝,贫道还搬得动。”
众道人齐声哄笑,有人说道:“就算千斤、万斤,我今个儿也设法搬走了!”万仙本宗虽也不缺钱,但众道人一辈子绝无指望得到这般横财,到了这时,哪怕天塌下来,他们也都顾不上。
利纳转动目光,见众人一个个神色痴迷,唯有自己、利歌、伯极还清醒。她恼道:“算啦,我不管你们啦!我先去陵墓,你们去搬金山银山好了。禾哥哥,你跟不跟我走?”
利歌大声说道:“各位,性命要紧,这财宝不过是诱饵,足以致命,诸位清修多年,难道还看不穿这伎俩?”
横广抓起一大把珠宝,眼中光辉变得极为闪亮,他笑道:“我一直想买红烛山的大宅子,这下回去,梦想成真矣!就算再多妖魔鬼怪前来,贫道何惧之有?谁敢阻我,我就杀谁!”
众道人欢呼道:“我要娶十八房姨太!”“我去买座山,自立门户,作威作福!”“我有此钱财,就可以招兵买马,攻城略地,自己当皇帝了!”他们情绪变得如此激动,竟将心中愿望全数如实说出,神态如痴如醉,好像这梦想立刻就能实现一般。
利歌心中一寒,道:“这财宝上有毒,令他们乱了心神!”拿起一颗珠宝,闻了闻,认出是一种“欲河难渡”,此毒激发人心中贪念,若接触多了,再强的高手也会变得贪财如命。
忽听连声嘶哑大笑,震得众人耳朵轰鸣,伯极吓得抱头鼠窜,一个鱼跃,冲出了墓室。横广将手中珠宝抛了,拔剑出鞘,喝道:“布阵!”
众人不情不愿地聚在一块儿,只是少了伯极,这阵外圈缺了重要一角。利纳对利歌说道:“你站外圈,只管出剑就行了!”
利歌答应,忽见金币堆里走出一遍体漆黑的骸骨,这骸骨身上点缀着金灿灿的钱币,显得有几分富贵,几分滑稽,几分阴森,几分可怖。
利纳问道:“利离尔?”
骸骨说道:“诸位贤仆,还不速速前来侍奉本人?”他声音甚是怪异,仿佛是从遥远、荒凉的地方传过来的。
利歌心想:“他的魂已到了阴间,却依旧能够操纵阳间的魄,进一步驱使身躯。”
此时,又见到财宝中出现四具棺材,棺材中飘出白雾,白雾又化作实体,成了四个满脸是血的和尚,身穿护龙卫服饰,正如墓门上所绘。
而身后乒乓两声,墓室的门已然闭死。众道人惊怒交加,痛骂道:“死杂种,放咱们出去!”
利离尔阴恻恻地发笑,躲藏起来,四僧飞身扑上,口中吐着黑烟,掌中发出白光。横广道:“出剑!”阵中道人传送内力,圈外人发出剑气,分别刺向那四个亡灵。四僧出掌击打,掌力对上剑气,砰地一声,剑气被掌力压倒,就此消失。
横广脸色凝重,喊道:“再加力出剑!”内圈人双手按在外圈人肩膀上,利歌只觉利纳精强的内力涌入体内,这并非是龙国的龙火功,而纯是天庭的武学。借助阵法,她功力约相当于龙火功第五层,远不及利歌,但利歌生怕自己运功出岔,引发尖牙病,索性完全借助她的力道,持剑朝面前的僧侣亡灵劈出一剑。
那僧侣抓起财宝中一块金盾,剑气一闪,把盾牌劈开,僧侣在双手手掌上吐两口黑血,哀嚎一声,双掌齐出。利纳急道:“格挡!”将内力借给利歌,利歌横过长剑格挡那黑血掌力,登时手臂酸麻,气息不畅。利纳惊呼道:“好厉害的敌手!”
利歌察觉到这僧侣功力近似当年的李银师,约有龙火功第六层的内劲,也是五星阵甚是神妙,这十人功力纵然远逊于敌人,但依然可勉力一战,虽说失了灵便,却可以用更强更广的剑气弥补。此战纵然凶险,胜负之数却难预料。
众道人面临生死关头,可心神仍时不时的关注周围宝物,有时一剑将宝石开裂,一招将金块粉碎,众道人皆心中一痛,好似死了亲爹亲娘。他们这般心绪不宁,剑阵威力大打折扣,本来只稍处于下风,二十招之后,矮胖道人被掌力震伤,口喷鲜血。长须道人手上一软,长剑竟被震飞出去。
四僧狂啸,冲杀入阵,变掌力做拳风,几招直拳,将两个少年道人打的筋骨寸断。横广骇然道:“别乱!别....”话说一半,自己已忍不住逃开,抱住珠宝,似要与珠宝同生共死。他这举动,立刻被其余同门效仿,这些道人一时间忘了恐惧,只与珠宝紧紧相拥,撒腿就跑,仿佛如此就算不得枉死。
利纳惶恐万分,喊道:“你们都疯了吗?”
利歌一把掩住她嘴巴,躲到一座金山背后,利纳眸中含泪,见同门抱头鼠窜,躲避四僧攻势。这宝库中地形复杂,利于躲闪,但他们料来活不了多久。
利歌在她耳边说道:“你一点声息都不要发出,我去捉那利离尔。”
利纳心想:“那利离尔的本尊不在此处,那不过是一具尸体,你去了只怕也没用。”但经过这一路走来,她对利歌信心十足,轻轻点了点头。
利歌凝神听了片刻,已找到利离尔尸骨躲藏在哪儿。他从包囊中取出一竹筒,趁四个护龙卫亡灵大肆虐杀之际,展开轻功,跳到一红木塔楼处,这塔楼是烧给死人在阴间的住宅,只有十尺高矮,利歌一剑劈开塔楼,里头露出那具漆黑骸骨。
骸骨“啊”地大叫一声,出手还击,利歌将竹筒里的火油浇在骸骨身上,长剑燃火一点,轰地一声,骸骨厉声惨叫,火焰缠身,熊熊燃烧。这利离尔身前或许武功不差,但死后却大不如前,或许是他在阴间生活舒适,阳间这具僵尸根本不成气候,唯有依靠机关与护卫杀人。
四护卫本来正杀人杀得不亦乐乎,见主子遇难,又不情不愿的返身相救。利歌一咬牙,心想:“千万莫变作尖牙鬼!”使出第七层龙火功,运平剑心诀,一招玄武钝剑,将四个亡灵逼退。
他生怕四个护卫掌风熄灭利离尔身上烈焰,于是只攻不守,竭力进击,亡灵唯有自保,十招之后,利歌感到头疼欲裂,眼中流血,一股怒火从心脏直冲全身。他渐感到神志模糊,又不遗余力的收功,过了半晌,才一点点清醒过来。
此时,利离尔尸体已被烧成焦炭,那四个亡灵不见了踪影。利歌不明白其中道理,但他见这利离尔的残骸躲躲藏藏,肯定至关重要,这才冒险尝试将其销毁。
他心想:“看来利离尔的魂在阴间,必须通过这具尸骸,才能操纵墓室中的一切。”
利纳兴冲冲地喊道:“墓室门打开了!禾哥哥,大伙儿都有救了!”
利歌没好气地答道:“说句不好听的,是贵派诸位道长咎由自取。”
利纳朝他抛了个媚眼,道:“好啦,瞧在本美少女面上,你莫要与他们计较。”
横广点了点人数,死了三人,重伤了一人,他捋须叹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说罢一剑将那重伤者刺死。
利纳吓了一跳,怒道:“师叔,你为何杀他?”
横广冷冷说道:“他伤成这样,徒然是累赘而已。”说罢望着珠宝,仍然一副恋恋不舍之态。
三十四 玉容佳年华
利歌见横广神态,心中鄙夷,道:“珠宝中毒性不浅,道长若长期携带,不久将会以珠宝为食,最终撑破肚皮,死的苦不堪言。”
横广朝利歌怒视,犹豫再三,忽然朝前一冲,墓门外那伯极惨呼道:“师父!莫杀我啊!”
利歌当即循声赶往,只见横广剑指伯极胸口,伯极吓得瘫软在地,脸色白如死者。
利纳道:“师叔,他只不过胆小求生,但罪不至死。”
横广长剑往前一推,刺入伯极腹部,利歌抢上前去,剑刃与剑刃黏住,阻止横广长剑深入,说道:“珠宝之事怪不得他,你只不过想杀弱者泄恨罢了。”
说话间,另外幸存的两人跑来,立于横广背后,横广感到利歌剑上真气不弱,重重哼了一声,道:“禾刀甲,你到底是谁?为何跟着咱们?”
利歌神色变得冷漠如冰,说道:“总而言之,不是盗墓贼。”
横广道:“你定有法子解了珠宝上的毒!你是想把咱们骗走,随后返回,独吞此间之物!可有此事?”
利歌笑道:“道长法力高深,晚辈难以企及,不敢与道长争锋。道长愿意留下,晚辈岂敢相劝?”
利纳见两人吵架,忙劝道:“师叔,禾哥哥,咱们先出了这墓好不好?宝藏就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了。”
矮胖道人嚷道:“这人想把咱们骗到外头,定然另有机关陷阱招呼咱们!话不多说,今个儿在这儿与他拼了,随后再设法搬运珠宝!”
利纳顿足道:“唉,辰殿师叔,你人怎地掉钱眼里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利歌叹道:“他们中毒已深,这‘欲河难渡’与人心相关,无药可解,唯有自己解开心魔!”
突然间,墓室摇摇晃晃,泥沙石块如倾盆大雨,哗哗而下,霎时将那墓室与宝藏全数掩埋。利歌说道:“是利离尔仍想将咱们杀了,你们走不走?”说罢再不管他们,拉住利纳而走,他又想去救那伯极,却见伯极掩住腹部伤口跑在前头,此人轻功高明,用以逃命,确实是一流好手。
横广等人面如死灰,无奈之下,撒腿而逃,他们沿着那条直路行进,前方再无障碍,看来这利离尔为了借龙脉气息,不愿设置过多阻隔。
此后一路顺利,见又一座石门,石门上有许多小孔,方便“风水渗透”,孔中有风流动,应当能通往外边。伯极用力在石门上敲打,喊道:“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利歌说道:“让开了!”他先前从利离尔骨灰中抓了一把,此时咬破指尖,滴血混合后涂抹在石门上,这是他从来仑国葬礼风俗书本中读到的法门,暗合来仑国风水之术,眼下活学活用,不知能否有效。
石门发出隆隆轰鸣,向上升起,众人欢呼雀跃,横广、伯极等四人争先恐后朝外飞奔。利纳朝利歌笑了笑,道:“总算福大命大,逃出生天。”
利歌皱眉道:“他们出去后没准会怪你胡乱指引,使他们遇险。”
利纳愕然道:“不会吧,我怎知道下头有这魔头布局?”
利歌说道:“你看的那些书,说不定是利离尔所留,故意骗人入内遇害的。”又转念一想:“最初守护在外的怨灵,或许是洞悉利离尔诡计,情愿将盗墓者击毙在墓外,也不愿他们入墓死后沦为奴隶。”
利纳怒道:“好个奸诈的死鬼!本姑娘即使聪明过人,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也是在所难免得嘛!”其实她有所不知,此行虽然危险,但误打误撞之下,竟避开了拜登派遣的杀手,结果是好是坏,实难断言。
利歌先前恶战时口鼻流血,现在脸上血红一片。利纳对他心存感激,拿出手帕,粘了些水,替利歌擦拭。利歌颇不好意思,笑道:“多谢姑娘。”
利纳说道:“我瞧出来了,你并非寻常人,武功也不差。嗯,你既然不贪图宝藏,又为何要与咱们同行?”
利歌心想:“因为你是我表妹,还因为我那混球爹爹藏在你身子里。”他不便多说,只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利纳嘻嘻轻笑,说道:“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人品好,脑子好,武功也好,你对我一见钟情,也不算什么奇事。但是呢?我年纪还太小啦,今年才十五岁。你若愿意等两年,我就与你....与你处处也无妨。”她认定利歌别有所图,既然贪图的并非财物,那自然只有自己这么个绝世佳人了。
利歌不禁莞尔,道:“姑娘放心,我岂有此意?”
利纳板着脸道:“口是心非,你喜欢我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我不是我妹妹,情情爱爱也没什么可害羞的。我门里喜欢我的少年子弟多得是,若非这次遇险,我怎会接受你这大叔....”
利歌血有奇效,融化了他敷上的易容膏药,利纳擦着擦着,见利歌肤色出奇苍白,并非先前那般黝黑粗糙。她瞪大眼睛,稍稍一想,哼着小曲,不动声色的继续动手。利歌对自己调配的易容膏药甚是自信,未能察觉,过了一会儿,利歌的本来面貌展现在利纳眼前。
利纳见眼前这人约莫二十岁年纪,容貌清秀,俊雅威严,眼中智慧深湛,似刚强,又似柔弱,其姿其颜此生所遇的男子无一能比。她惊呼一声,只觉利歌脸上光芒耀眼,喊道:“你....你怎地....这般俊?”
利歌登时醒悟,急忙取出面罩,遮住脸面,说道:“姑娘,我实有难言之隐,还请保密。”
利纳一跳老高,指着他道:“我....我见过你!我见过你的画像!你....你是那失踪的....陛下!你是...”
利歌手指轻拂,点中她哑穴,低声道:“不许泄密!我对姑娘并无恶意!”
利纳心花怒放,点了点头,利歌这才解开她穴道。
利纳脸上发烫,回忆起当年看见这位国主图画时,自己才不过十岁年纪,当时她甚是不屑,说道:“南方人虚荣自大,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把这人画的都像是神仙一样啦。”
谁知如今一看,利歌比那画中人更俊俏许多,画中人纵然五官精致,但却绝无利歌此刻流露出的王者之风、神秘气息,更无法显示他之前展现的英勇机智。
离落国靠近骨地长城这近三分之一国土,历来是国中之国,名义上遵奉南边国主为君,实则权力分隔,南北差异极大。此地政权只专门对付漆黑骨地的威胁。北方居民大多看不起南方人,视其为软弱轻浮的强盗民族。
利歌自从登基以来,来过北方一次,但当时长城女侯以骨地亡灵入侵为由,并不接待利歌,利歌受了冷遇,加上诸事繁忙,便再未前来。利纳身为女侯的亲妹妹,自也难以免俗,可她如今真正遇上利歌,惊觉他与自己想象中天差地远。
她掩嘴笑道:“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是我表哥,所以要保护我?”
利歌叹道:“是啊,表妹,你好,先前多有隐瞒,还请见谅。”
利纳心中有问不完的话,但利歌说道:“先不忙于一时,那陵墓应该就在左近。”
两人走上斜坡,翻过堆积的烂木滑石,来到林间,那陵墓就在不远处。利歌回头看看,难以看出那墓门所在,但也未必找不到。利离尔这墓室的主旨有二:一者偷风窃水,盗取灵阳仙陵墓之气;二者引君入瓮,杀害盗墓者为奴。故而设计得欲盖弥彰,并非让盗墓者难以找寻。
灵阳仙那陵墓更是光明正大的建于地上,四方有石阶,通往中央墓室,其造型圆顶尖柱,但已长满了树木蔓藤。当时灵阳仙的王朝对阴间研究极深,故并无忌讳。而且灵阳仙也未料到自己竟会覆灭,只道其统治将千秋万载,既然如此,谁人敢对其陵墓动手?只是世事难料,最终仍旧逝去,被荒草占据。
横广等站在陵墓前,押着伯极,横广回过身,见利歌戴上面罩,微微一愣,并不质疑,他拱手叹道:“禾兄弟,先前多有得罪,现在我等已然清醒,真是多亏了你。”
利歌笑道:“道长何出此言?这陵墓里有什么危险么?”
利纳说道:“灵阳仙的寿命极长,这陵墓是为他的子孙后代所建。鸦巢城外的林子里还有一座,两者相隔百里,遥相呼应,应当是连接两地龙脉。我妹妹正在那里,若一切顺利,应当已在进行仪式了。”
利歌说道:“千年已过,这墓室只怕已经被盗得不成样子了。”
利纳道:“表....咳咳....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不然那炎帝剑与这冰皇甲,又是从哪儿来的?”
横广道:“当年,我师兄剿灭灵阳仙时,曾闯入此处,击败灵阳仙召唤而来的妖魔,将其中宝物搜刮一番。其中大部分需有灵阳仙的阳火方能运用,否则就是废铜烂铁,唯有这炎帝剑与冰皇甲可为神龙骑所用。”
利歌说道:“看来当年的灵阳仙后裔中,定有不少神龙骑了。”
横广道:“师兄说,到了王朝末期,灵阳仙陷入癫狂,六亲不认,除了三清之外,凡间万物皆已不放在眼里。神龙骑与凡人无异,在他们眼中,与猪狗更无半点分别。神龙骑纵然有不少是灵阳仙的子孙后代,但灵阳仙对他们凌虐施暴,毫不手下留情。”
三十五 惧意血佛经
利纳笑道:“当下不忙掉书袋,翻旧账,先替师父忙完差事再说,免得表....表现不佳,又出差错。”
利歌瞪利纳一眼,心想:“她故意戏弄我么?”利纳低头偷笑,又抬头正色道:“禾恩公,你为何看我?莫非是我表....嘻嘻....表面亮丽,令你为我倾倒了?”
众人靠近陵墓,横广、矮胖道人、长须道人兀自东张西望,眼神敏锐,似乎仍想找寻值钱事物,弥补先前在利离尔王侯墓中的缺憾。利歌思忖:“此处已被洗劫过多次,除非灵阳仙显灵,否则焉能留下宝贝?”
伯极颤声道:“死.....死人!”众人仔细一瞧,皆感到一股恶寒窜入心头。
只见陵墓前方凌乱不堪,污秽血腥,臭味扑面而来,近处一丛绿油油的脚印,脚印极大,好似一头象走过,绿色之中夹杂着血色,那脚印的尽头躺着一具死尸,死尸的身子融化于一滩绿色肉油中,只留下一个枯瘦的脑袋、一根左臂,左半边胸膛。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这死人死前曾极为肥胖,他一边走,一边溶解肉油,直至陵墓入口时,终于消融殆尽。看那尸体状况,此人刚死也没多久。
利纳皱眉道:“这人定是患了什么怪病,当真不巧,偏偏挡在咱们路上。”
长须道人把伯极一推,伯极哇哇乱叫,跌入肉油里头,双手奋力摆弄,想要爬起,但越急越乱,连摔了四、五跤,整个人如从粪坑中爬出来的。
矮胖道人与长须道人同时大笑道:“怕极!你去把门打开!”
伯极喊道:“我....我受了伤,里头不知有什么....危险。”
横广横剑在手,双目如刀,森然喝道:“你接连违抗师命,背叛师门,若不照做,我便清理门户,杀了你这丢脸的狗东西!”
利歌只觉这三人做事太绝,但毕竟伯极有错在先,且是他们门中私事,利歌不便过问。
利纳同情心起,道:“三位师叔,伯极也挺可怜,莫要如此待他。”
横广面无表情,又道:“伯极,你已被逐出师门!若不想死,就打开此门,随后滚得远远的,若再让我瞧见你一回,我必剑下不留情。”
伯极无奈,哆哆嗦嗦地触碰墓门,他手上沾满脏油,涂得石门上零零碎碎都是。矮胖道人鼓掌笑道:“好脏,好脏!这灵阳仙泉下有知,定然放不过你。”
过了片刻,墓门全然开启,伯极遍体抽搐,捂住心脏,喊道:“救....救命,此物....有毒。”倒地动了两下,就此咽气。
利纳骇然喊道:“师兄他....他死了?”
长须道人笑道:“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只是不知他是被毒死还是吓死。”
横广道:“师侄,还请入内做法,我等仗剑守护,决不懈怠。”
利纳轻叹一声,却不敢去探伯极鼻息,她道:“表....”一个字未说完,惊觉不对,忙改口道:“不要嘛,我要禾哥哥陪我进去。”
矮胖道人点头笑道:“师侄,你与这位兄弟感情真好。莫非真的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利纳俏脸泛红,啐道:“人家才不喜欢他呢,半点也不喜欢,根本一丁点都不放在心上。只不过他是表....表里如一的好汉子,我才敬他三分。”
利歌叹道:“是啊,你也是表里相应,一表人才,凤表龙姿,为人师表的好姑娘。”
利纳扑哧一声,大笑起来,道:“唉,你这人真是....古怪,我怎地没早点认识你?”
横广三人不知他俩闹何玄虚,站在陵墓外朝内望去。陵墓石壁自行亮光,照亮四周,此地长宽皆有将近六丈,算得宽敞,除了蔓藤杂草之外,唯有一座祭坛。祭坛四角有四个妖魔雕像。
利纳沉吟道:“这雕像有些诡异,不知会不会醒来守护此地?”
利歌手一碰雕像,立刻化作烟尘,四散飘扬而去。利歌猜测道:“或许这妖魔本是守墓兽,但利离尔王侯墓盗取此处灵气已久,这守卫也已无用。”
横广眼珠乱转,确信墓中并无危险,更无半点值钱事物,登时露出失望之色,其余二道也好不到哪儿去。利纳解开道袍,只穿一层软甲,露出白嫩纤细的肩膀胳膊,她跪在祭坛之前,说道:“喂,表——里如一的禾哥哥,你可别对我动手动脚,不然我管你是谁,照样砍你手爪子。”
利歌答道:“好的,表——情丰富的小妹子,有我在,你只管放心。”
利纳掩嘴忍笑,心中却盼着利歌碰碰自己肌肤。她宁定心神,开始祈福,墓室变得越来越冷,蓝光星星点点,此隐彼现,利歌见利纳身上软甲渐渐凝聚,现出铠甲雏形。
横广三人在外踱步,双眼一刻不停地望向利纳,毫不掩饰贪慕之情。利歌心想:“他们怕这墓室中有古怪,所以不敢进来,但因为“欲河难渡”此毒之效,贪欲也难以消退。说不定利纳修复这冰皇甲后,他们会出手索要,甚至抢夺。”
利歌听说冰皇甲唯有离落国王族一脉方能穿戴,否则平平无奇,难堪大用,这三个道人即使抢去也毫无用处。
只是他们理智全失,唯有夺宝贪财,方能满足。
利歌走到门边,手一拉,咔嚓一声,将门关上锁住。横广等人吃了一惊,在外头用力敲打,怒叱道:“小贼,你做什么?”“你把师侄与你关在一块儿,是不是图谋不轨?”“色欲熏心的崽种,快些把门打开了!”“师侄,师侄!你快来开门,这淫贼要对你不利!”
他们敲了一会儿,出剑劈砍削切,但灵阳仙的墓门岂同寻常?这三人功力各自只相当于第五层龙火,如何能破门而入?
利歌不去理他们,全神贯注,防备墓室各个方位,以免出现异状,少时,他蓦然听见一簇荆棘之下,竟有一物随着灵气流转而微微震动,发出极轻微的声响,那声响比之心跳更低微许多,但利歌仍透过重重杂音听了出来。
他戴上手套,伸入荆棘,抓了住,摸出一块血色圆石,那圆石表面光滑,好生一块鹅卵石,但利歌凝视片刻,见其花纹在旋转、流淌,流速竟与利歌鲜血一致。
利歌心想:“这血石随着我血液震颤,它仿佛是活物。难道利纳师父、利离尔侯爵搜刮此处时,都未能找到此物?”
他索性挥剑斩开那荆棘,见地上有一小洞,洞口仍湿润,好像裂开不久,他不禁一惊:“这血石是因为我到来才出现的么?”
利歌手握血石,靠近祭坛,那祭坛表层形状变化,原先是凝固的石头,此刻却开始流转,开始涌动,开始冒泡,一如这血石上的图纹,也如利歌体内的血。
利歌将血石放入祭坛中的血水里,刹那间,那血水、血石、血泡、漩涡悉数不见,祭坛上多了一本红皮书册。
他望着那书册,心中生出极大的恐惧,似乎这红皮书册极为不祥,象征着无尽的血腥与杀戮。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书册,见封面写道:《惧意血佛心经》。
利歌心想:“这是...一门武功秘籍?但为何偏偏呈现在我面前?”
他翻开书册,其中夹着一张纸,似是这本书的上一位主人所留。上头的字是古时语,但与龙国语相近,勉强能看得懂。
纸上写道:“吾研习此书,已有一段时日,但其中精要,始终不得其解。书中论述:人心之中,惧意永存,无论是屠龙英雄,或是灭神勇者,皆不可免,亦不可无。若无此惧意,则必陷于狂妄,狂妄者不知进退,不知高低,终有灭亡之时。故而心怀无上惧意,方能练成本书中神功,成为血佛化身。”
利歌心想:“血佛?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与尖牙病又有什么关系?”他浑身颤栗,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炎热。
那留言者多半是建造陵墓的灵阳仙,他又写道:“吾得一奴仆,此奴仆胆小如鼠,猥琐不堪,心中惧意大得无以复加。吾有意用此人试功,遂将其囚禁,强迫其练此血佛经中功夫,并设法加重其心中恐惧,历经十年之后,才将此人释放。
此人本是一凡人,其后已脱胎换骨,功力大增。吾在其身上施展监视之法,观察此人一生心路历程。
这奴仆虽身负绝学,但仍胆怯无比,吾命其投军,他不敢不从。军中长官命此人杀敌,此人纵然害怕,但依旧遵命。他不断奉命杀人,杀了千千万万,结仇无数。
他害怕仇敌害其亲友,于是竟将其父母杀死,并永世不愿娶亲。
某日,此奴受了重伤,他害怕仇人找上门来,又怕旁人认为他无用,于是隐瞒不报,过了十日,伤势恶化,此人就此毙命。
吾深感叹息,本想去收此人尸体,孰料此人死后鬼魂怕长官罚其偷懒,竟又活转过来,成了一具极丑陋的尸妖。
此尸妖途中腹饿,吃喝战场尸体之血,变得肥胖丑陋,不多时,他遇上昔日战友行军,又害怕被战友认出,于是情急之下,他将全军屠戮一空,饮尽血肉。
此人非人非鬼非妖,由于恐惧,神功大成,可见惧意血佛经中所言非虚。但此妖躯体难以长久,故需时刻找寻胆小畏惧之人,不断附体,转世行走,其行踪已难侦测。
吾称其为妖屠子,从此以后,这方圆百里之内,但凡遇胆小之辈,皆受此妖蛊惑,被其接近,成为此妖化身,故遇懦弱之徒,需速速杀之,或将其逐走,以免酿成大祸。。”
三十六 莫欺懦弱者
利歌登时惊出一声冷汗来,他心想:“那伯极变得如此懦弱,莫非是被这书中妖屠子所惑导致?他原先是怎样的人?但眼下他已经死了。”
他虽惊不乱,沉住气,继续翻看《学佛心经》,其中讲述一门历练真气之法,将天地气脉与自身血脉视为一体,共分十层境界,似乎越往后练,心中狂性越易发作,故而需用惧意抑制。而惧意越大,更容易领会书中高深之道。
书中写道:“惧意者,命中苦痛也。凡受苦者,才有进益,不知苦者,敝如泥牛入海、温水煮蛙,濒死而不知。惧意与苦痛相仿,临死者将惧,尝痛者将惧,见难者将惧,弱小者将惧,遇猛兽将惧,受欺压将惧。习练此功者,首要先练惧意,惧意一成,则狂性不发,成佛者当与惧共存,随后超脱惧意,方得真勇。”
利歌略一沉吟,并不翻看其后真正练功之法,而是将如何体会惧意,如何增长惧意匆匆翻看一遍。人自幼年起每一次遭遇恐吓,皆会在心头留下伤痕,这伤痕便是未来恐惧之源。利歌生平屡遭劫难,他想起尖牙鬼的浩劫,想起灵阳仙的大军,想起宝鹿险些丧命之事,又想起李耳疯狂毒辣的手段,短短片刻,惧意之情在他心中茁壮成长起来。
忽地有人在他肩上一拍,利歌险些吓丢了魂,惨叫道:“是谁?”
只见利纳在他身后,穿着那冰皇甲,此甲业已修复完毕,通体蓝色如冰,金纹覆于表面,隐隐似有寒霜涌动,整体形状好似一条冰龙般威武美丽。
利纳神采奕奕,笑道:“表——表哥,你怎地吓成这副模样,莫非被伯极附体了?”
利歌答道:“小心了,伯极可能已变成了凶险的妖魔。”
利纳奇道:“咦?你为何这般说?他明明连小命都没啦。”
利歌将血佛经那张纸条给利纳看。
利纳咬着嘴唇,速速看完,道:“千年前的鬼故事,岂能当真?这墓室的主人习练....血佛心经,但他本就是法力通神的灵阳仙,为何要练这邪门功夫?”
利歌答道:“据传灵阳仙皆堕入疯癫,为了求道,无恶不作。”
利纳笑道:“你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却又何苦来哉?”
她打开门锁,推开墓门,但听三声呼喊,横广等三人跃入室中。横广见利纳穿那铠甲,显得英明神武,气度不凡,双目凝视,片刻不离。
利纳微觉窘迫,道:“师叔,这铠甲修好啦。”
横广“嗯”了一声,道:“你脱下让我瞧瞧?”
利纳脸上一红,心想:“师叔让师侄脱衣服,这成何体统?”摇头道:“眼下不便,等咱们回客栈之后,我在屋内才能脱下此物。”
矮胖道人急道:“快脱!快脱!咱们辛辛苦苦护送你至此,连瞧瞧都不成?”
长须道人眼珠一转,厉声道:“你与这禾刀甲独处一室,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利纳板着俏脸,道:“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是我表....嗯....表现得如正人君子般的朋友,他替我守着,我正在祈福,又能怎样?”
长须道人哼哼说道:“我看这小贼打从一开始便没安好心。他早看出你少女怀春,故意骗得你为他神魂颠倒,最终会乖乖将这宝甲拱手相让,对不对?”
利纳重重呸了一声,道:“他....不为我神魂颠倒已经不错了,还要我为他神魂颠倒?本姑娘何等出众的人物,怎会如此不济?”说罢偷瞧利歌,神情甚是害羞。
利歌见这三人一字排开,手按剑柄,挡住出路,问道:“三位,利纳是你们师侄,你们当真要抢这宝物?”
横广道人冷笑道:“抢字何等难听?不过是拿过来瞧瞧。”
长须道人说道:“千里远行只为财,入了宝山,又岂能空手而还?”
矮胖道人说道:“利纳,你若懂得孝顺,就老老实实把这宝甲交出来。”
利纳不禁恼怒,斥道:“喂,你们三个脑子有病吗?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屁话!”
利歌道:“他们中毒已深,无可救药。”
横广大喊:“大逆不道的妖女,你献身贼人,不顾廉耻,私自占有本门宝物,赠于邪徒,我等正要清理门户!”三道同时拔剑在手,朝利歌、利纳袭来。
忽然间,一条粉色长索出现,扑地一声,刺穿长须道人胸膛。众人见那长索长满倒刺,竟像是一根巨大的舌头,皆惊恐不已。
利歌头皮发麻,指着外头,喊道:“看,是伯极!”
长须道人放声哀嚎,被那舌头拽走,飞向远处,众人顺着舌头缩回的方向看去——树木之间,有一肥硕高壮的汉子,那汉子赤着身子,不着寸缕,一圈圈肥肉叠在身上,肥肉间又有不少脓疮,时不时流出脓水,那汉子藏在一棵大树后,只露出半张脸,依稀是伯极样貌。他张开满口歪牙的嘴,咬了长须道人一口,长须道人武功不弱,但丝毫无法抵挡,被这一口咬掉了脑袋。
利纳见这等惨状,吓得放声尖叫。横广与矮胖道人并肩而立,各自喊道:“受死!”劈出剑气,斩断一片大树,伯极转身就逃,弹指间已躲得没了影踪。
利歌握住利纳小手,说道:“千万不可害怕,否则这魔头会盯上你。”
利纳颤声道:“怎能不怕?这么个...丑八怪...”
横广说道:“这妖魔也不过如此,被咱们一剑吓跑,哼,他生前胆小,死后化作厉鬼,也不过是下贱的毛贼...”
利歌道:“它绝非易与之辈,只不过容易受到惊吓,故而擅长偷袭....”
话音未落,那长舌倏然而至,又洞穿了矮胖道人,矮胖道人大声痛呼,声音犹在半空,人已被拖入浓密树叶之中,紧接着,咀嚼声响起,骨头咯嘣咯嘣断裂。
横广大怒,一招“一阳剑”斩去,哗啦一声,树叶纷乱飞扬,他见伯极肥胖的躯体一瘸一拐地往树后钻,横广纵身一跃,再一招“三生劫剑”,三道广阔剑影将伯极笼罩。
伯极中此三剑,骇然大吼,闷头疾冲向北,横广道:“哪里跑!”加快脚步,紧追不舍,见伯极吐出那舌头,钩在树上,稍稍一收缩,整个人如弹簧般飞身跃上。莫看这怪物身形笨拙,可却极为灵活,一转眼,已被树叶遮掩住了。
横广再使“九阳绝剑”,周身九道火光飞舞盘旋,攻守一体,他道:“猪猡杂种,今日叫你死无全尸!”足尖一点,腾空而起。
猛然间,树叶中喷出一股绿水,横广身上火光霎时被绿水浇灭,他遍体遭淋,湿了个通透,只觉恶心反胃,遍体恶寒,百忙中转动长剑,护住前方。岂料那长舌转了个弯,从他身后绕了过来,咔嚓一响,横广胸口被开了个洞,却无法呼喊,喉咙只发出喀喀地呛水声。伯极闷声一笑,把横广上身咬去,登时鲜血如瀑。
利纳害怕至极,喊道:“怎么办?”
利歌说道:“先逃!”将利纳一推,利纳当先狂奔,利歌跟随其后。
伯极又发出阴险笑声,咚咚、咚咚、嘿嘿、嘿嘿,声音响亮,回荡在丛林上空,可连利歌也无法判断此人在哪儿。
利歌在利纳耳畔说道:“待会儿你假装摔倒,但要仰天躺着,我来扶你,那妖屠子极为奸诈,它的钩子似乎只会袭人后背,你不会有事。”
利纳满眼畏惧,急道:“你千万不可冒险。”
利歌道:“前方有一树根,你快绊上去。”
利纳无奈,脚尖在树根上一磕碰,人朝前跌倒,但手在地上一撑,转了个圈,变成正面朝上,仰面摔落在地。
利歌喊道:“利纳!”奔近拉住她的手。
果然不出所料,伯极最擅长偷袭,见到大破绽,忍不住立刻吐舌,那长舌急速袭向利歌后背。利歌早有防备,身子一歪,扑哧一声,舌头刺穿利歌右侧腹部,倒钩将他扯住,利歌惨声哀嚎,被扯往伯极方向。利纳顿时吓得放声哭泣,喊道:“不要!”
利歌在空中转身,手中攥着两块燧冰砖,此物是他命国中工匠研制火杖金枪时无意中造出,可黏在事物表面,稍后剧烈燃烧,威力委实巨大。只是燧冰砖消耗燧冰过多,又远不如火杖金枪灵活好用,因此极少见于战场。
他将燧冰砖贴在伯极舌头与身上,轰地一声,伯极着火,他满身肉油,加上这浓厚的燧冰,刹那间火焰大盛,炽热万分。伯极哇哇大叫,声音仿佛哭喊一般。利歌感到刺中自己的那舌头变细变小,急忙挥剑斩这舌头,舌头很是坚硬,但却因此往回缩退,嗤嗤几声,终于脱离了利歌身躯,利歌运用尖牙鬼之能,伤势当即愈合,纵然内伤未愈,但绝不会失血致死。
他使一招“一剑两断”,刺向伯极头颅,但伯极轻而易举地抓起一棵大树,仿佛拔起一根筷子,朝利歌一扔,利歌一剑斩在树上,喀喀一声,树身分成两截。伯极又一抓,举起数丈高的大石头,投向利歌。利歌心头大震,运展身法,立时躲到远处。伯极的呜咽声已在远方,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利歌心想:“幸亏这妖屠子胆小,不然以它的力气,足以横扫千军,我万万不是它的敌手。”
利纳迎面跑来,脸上露出关切、担忧、喜悦、害怕之色,喊道:“表哥!它死了么?”
利歌苦涩说道:“只怕连轻伤都算不上,但它只能在这丛林见出没,跑到林子外头,应当就没事了。”
三十七 和尚遭了秧
两人不敢逗留,竭力飞奔。本来这林子里有奇门遁甲之术,道路紊乱,鬼墙神隐,迷迷茫茫,等闲难以进入,但外出却并不受阻挠,加上利纳身穿冰皇铠甲,也有指引之功。两人未曾迷路,途中还算顺利。
利纳回头张望,并无伯极影子,她松了口气,道:“总算甩脱它了。”
利歌则心想:“辛瑞此刻不知醒来了没有,糟糕,爹爹人呢?”他靠近利纳,听她体内悄无声息,利百灵竟又不知去向。
利纳微微羞怯,道:“表哥,你脑袋离我胸口这般近做什么?人家是黄花闺女,而你是有老婆的人啦,难道要讨我做妾吗?”
利歌答道:“你这扯得也太远了。”
利纳抿嘴笑道:“扯远了不打紧,只要不扯出乱子就成。”停了停,想了想,又道:“你伤势如何?”
利歌吸一口气,霎时痛的呼吸艰难,身躯摇晃,他身负撕裂血魔之力,本来任何外伤对他皆算无碍,但此刻他有心压制这魔障,真气锐减,难以自愈。
利纳急道:“你真是胡来!看把你做自己害的!”当下顾不得避嫌,查看利歌伤口,却未见流血,不由得暗呼古怪。
就在此时,忽听得脚步声响,一群人朝此走来。利歌细细一听,察觉来者各个儿武功不凡,步履沉稳,呼吸悠长,似乎是佛门的功夫。利歌低声道:“来人了,是活人。咱们躲起来。”
利纳道:“是活人就好,总好过那个活死人。”
两人藏好之后,望向那边,见林中人影重重,不久现出面貌,竟是十个和尚,穿纯火寺的红袍,其中一年轻僧人躺在担架上,哼哼卿卿,似乎受了重伤,他骂道:“若让那臭婆娘落在我手里,非好好炮制她不可!”
一圆脸僧叹道:“风行大师,你积点口德吧,毕竟是你杀人在先。”
一长脸僧肃然道:“大师,你所作所为,大违我纯火寺宗旨,回去之后,我当禀告其余四位大师,他们自会秉公处置于你!”
利歌心想:“风行僧?纯火寺的风行俗僧为何会来离落国?又是被何人所伤?”
那年轻僧人叹道:“你有种就去告,女皇器重贫僧,我拜风豹又并未犯错,你告了也没半点用处!”长脸僧人眉头紧锁,闭口不语。
利歌暗忖:“拜风豹?当年这拜风豹曾引起一场大祸事,受万仙派与各大宗族追杀,可如今又咸鱼翻身了?”
一大胡子僧人道:“大师,你险些一命呜呼,还是消停一下,养养伤吧。”
圆脸僧点头道:“不过大师功力通玄,连这等伤势都能活转,我等还以为大师死定了呢。”
忽然间,拜风豹鼻子抽动,骇然说道:“那伤我的婆娘就在附近!”
众僧皆奇道:“大师如何得知?”
拜风豹道:“这胭脂气味儿,加上少女体香,你们闻闻,是不是这味道?”众僧不谙此道,如何闻得出来?
拜风豹指着利歌、利纳藏身处,道:“在这儿了,还不出来!”
利歌叹一口气,对利纳道:“出去吧,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利纳笑道:“好,一群和尚有什么好怕?”
两人跃出草丛,众僧见利歌蒙面,双眸并不如何惊讶,但看见利纳脸庞,皆露出极为忌惮之色。
拜风豹注视利纳,嘴唇抽动,说道:“小丫头,你是冲着我来的?为何埋伏在此?”
利纳并不知拜风豹曾被利来重创之事,奇道:“大师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得你。”
拜风豹喊道:“还要狡辩?臭小娘,你趁我不备,在我胸口刺了好几个口子,险些要了这条老命!诸位同门,速速将这小娘拿下!”
利纳登时明白过来,笑道:“你们遇上的是我妹妹,她与我是同胞双生,长得极为相似。不过她脾气温柔,为何伤了大和尚你?啊,定然是因为你是个淫僧,对不对?”
拜风豹大怒,若非身负重伤,岂能忍住不动手?他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上!”
那九个僧人无法抗命,齐声道:“两位,得罪了!”倏然急动,将利歌、利纳围住,长脸僧一招“老树盘根”,一股柔和密集的掌力涌向两人脚踝。利歌走上一步,竖剑一挡,身子微微一晃,心想:“这和尚掌力确实精妙。”
众僧分散,四人围攻利纳,五人围攻利歌。利纳喊道:“别挡路,后面有妖魔追赶咱们!”
拜风豹笑道:“那可正好,咱们纯火寺正是为捉妖而来,雄妖不放过,女妖更要捉!”
众僧对拜风豹不满,也并无伤人之意,出手极有分寸,但各个儿武功颇高,不逊于横广道人,利歌施展灵活身法,加上神妙的平剑功夫,五个和尚一时奈何不了他。而对付利纳的四僧以为她武功绝顶,下手狠辣,哪里敢稍有保留?皆用最强最厉害的招式急攻。
利纳虽然是当今万仙本宗天赋最高的弟子,但毕竟年轻学浅,三招之内已支持不住。一黑脸僧人使一招“扶摇直上”,双掌拍在利纳后背,发出砰地一声。突然间,冰皇甲寒气暴涨,黑脸僧人“啊”地大喊,脸色发青,嘴唇惨白,委顿倒下。
众僧喊道:“这是什么邪法?”
利纳笑道:“是了,正好试试这冰皇甲的妙处。”将铠甲中的灵气搬运在掌心,倏然打出三道白光,三僧出掌一格,各自浑身巨震,冷的眉毛惨白,牙齿上下打颤,嘴里呼呼喷出寒气来,招式变得缓慢了三分。
利纳惊喜万分,道:“有了这宝贝,我也不怕什么伯极、妖屠子啦!”
另外五僧本围着利歌,见局面不利,当即扑向利纳,九僧联手,布成落花阵法,彼此增强功力,分担所受的伤势,利纳这冰皇甲效用大减,再度陷入下风。
利歌心想:“不能再拖延下去,需速战速决!”他见众僧手段光明正大,本不想用毒烟毒素对付,但又怕那伯极追至,顷刻间下定决心,掣出火杖金枪,火光一晃,出剑接过数个僧人攻势。
蓦听一高大和尚喊道:“都住手!”他双掌一合,一股劲风发散,双方被风吹起,都轻飘飘的退开数尺。利歌心想:“这和尚武功远胜旁人,他一直刻意容让。”
高大和尚说道:“如今我等九人联手,拾掇不下这位利来姑娘,如何还有颜面争斗下去?不如就此罢斗,各走各路!”
利歌点头答道:“大师虚怀若谷,令我二人既感汗颜,又感激不尽。”
利纳说道:“我叫利纳!并非利来,说了你们认错人啦!不过你们若要找利来麻烦,我也万万不许!”
拜风豹怒道:“川弓,你胡说什么?我要你与这两个小贼拼了!”
川弓摇头道:“大师,咱们是来捉拿孟行海与灵阳仙的,其余人一概不涉。此事由大师而起,错在我方,我方焉能不认?”
拜风豹怒吼一声,但他伤得太重,纵然生气,也是徒劳,他道:“等回国之后,我定要向圣上告状。”
川弓答道:“我等出家人,本就有苦修之心,无论什么刑罚,贫僧皆无所畏惧。”
利纳对利歌说道:“这位大师是个好人哪。”
利歌点头道:“大师,后会有期。”
川弓微微一笑,说道:“两位施主走好。”
利歌见他们前进方向正好进入密林,不禁说道:“诸位,林中有凶恶歹毒的尸妖,还是莫要进入为妙。”
川弓傲然道:“不论是何方妖魔,我等又有何惧?他若不来,那倒罢了,若是被我等遇上,正好动手除了....”
话音犹在,泼剌一声,川弓腹部裂开个大洞,他瞪大双眼,低头看了看,“啊”地大叫一声,被那长舌拖入密林。
利纳魂飞天外,呼喊道:“是妖屠子!”众僧惊怒交加,喊道:“川弓!你在哪儿!”追向川弓消失的方向,只见一棵树下,川弓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脖子与身子缺了右半边,死状惨烈至极。
拜风豹登时喜怒交加:喜的是这川弓一贯与自己作对,如今终于死了。怒的是自己出师未捷,先折一员大将。他遥遥喊道:“布落花阵,为川弓报仇!”
众僧围成一圈,凝聚真气,霎时布阵完毕。忽然间,拜风豹左侧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拜风豹毛骨悚然,又急道:“快来保护我!我受伤未愈,不能作战!”众僧无奈,赶去救援。
利歌喊道:“不能轻举妄动!大伙儿一齐离去!”
倏地一声轻响,右方飞出长舌,卷走一僧,众僧怒极,再度寻往,那僧人已被咬死,死状凄惨,而那妖屠子早跑远了,也是这一带密林繁茂,更适合隐藏。妖屠子又极端狡诈,众僧阵法虽强,功力虽深,但应变失措,顷刻间连死六人,却根本没看清妖屠子形貌怎般。
拜风豹心胆俱裂,从担架上跳起,再顾不得属下,只见他动若脱兔,当即遁去。
利歌喊道:“利纳,咱们走!他是冲咱们来的!咱们一走,其他人可以幸免。”
利纳知道其余人阻拦不住,徒然送死,喊道:“好!”快步奔向利歌,但此时,那长舌刺来,利纳右边大腿被长舌穿透,利纳痛的眼前一黑,身子到了空中,飞往妖屠子那边。
三十八 援军接踵来
利歌见利纳遇险,虽然惊惶,但反应迅速,回身一剑劈在那长舌上。长舌坚韧异常,火杖金枪只令它稍稍一顿,复又加速收缩。
此刻,利纳已痛的晕了过去。利歌心知决不能任她落到伯极手里,否则冰皇甲也救她不得。利歌飞身一扑,抱着长舌,舌上的倒刺穿透利歌胳膊,如此两人皆被长舌黏住。利歌鲜血落在那长舌上,忽然间嗤嗤发声,冒起青烟,竟就此将其溶断。
利歌心想:“得救了!”忍着剧痛,将长舌的倒刺拔出身躯,再用火杖金枪连切,把利纳也救了出来,她大腿处伤口化脓,发出恶臭。利歌取出地仙派的续命丹,撬开她嘴唇,喂了下去,再替她止血。
伯极受了重伤,但并非致命,若是它趁胜追击,利歌、利纳也难以幸免。幸亏这妖屠子谨慎过头,见利歌血液竟能断它无往不利的长舌,暂时已撤离了。
利歌抱着利纳站起,如此一动,痛的几乎咬断银牙。他大声喘气,眼中的世界变得猩红如血,感到理智逐渐瓦解,而暴躁之情、杀伐之心却剧烈膨胀,似乎快要将利歌身子撑破。他心知此乃血魔苏醒,脱离掌控的迹象,心中恐惧,却又如何能抑制得住?
蓦然间,他记起那惧意血佛经中记载:“练功之前,当明惧意。惧意一成,可勇猛精进而无碍。”他正模模糊糊,心神涣散时,这门功夫的法诀却清清楚楚浮现而出。利歌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照此施展,效果立竿见影,不多时,血魔症状已然消退。
利歌心道:“莫非这惧意血佛经竟能掌控撕裂血魔?”只觉伤势已不如先前般疼痛,手脚力气更大了不少,他将利纳背着,一跃上树,在树枝间弹弹跳跳,身轻如燕,迅疾非常,已勉强能及得上曾经号称英雄王的自己。他本担心血魔会趁虚而入,试图占据自己身躯,但过了一会儿,迹象全无,才如释重负。
他一口气跑了一个时辰,来到湖边,解开利纳扎带,见伤口发黑,自己那药物疗效有限。他想道:“我的血似能克制妖屠子,事到如今,唯有一试。”
他又喂利纳吃了一颗镇痛活血的丹药,随后,刺破自己手指,小心滴在利纳伤处。利纳痛的登时转醒,放声尖叫,利歌遮住她小嘴,说道:“治伤呢,忍耐片刻。”
利纳眼中满是惊恐,点了点头,利歌见她伤处的黑斑被血液淹没,大有好转,心想:“我这尖牙病的血能害人,也能救人。糟了,她在阴影境地穿梭,又受了这般重伤,可别变作尖牙鬼。”
好在利纳并无症状。
突然间,利纳“哇”地一声,身子发颤,指着利歌身后。利歌迅速转身,拔剑在手,待看清来者,啼笑皆非,又是一阵头昏脑涨。来者人模鬼样,披头散发,若狗一般蹲在地上,竟是他的父亲利百灵。
利纳鼓足寒冰真气,打向利百灵,利歌抓住她手,说道:“莫要惊慌,它是我朋友。”
利纳尖声道:“你朋友?这是尖牙鬼!你快些离它远些,小心它咬你!”
利歌勉力笑道:“爹...喋喋不休,你怎地怕成这样?”
利百灵蓦地躺倒在地,打了个滚,利歌叹了口气,摸了摸利百灵的脑袋,利百灵咧嘴一笑,脑袋往上抬,蹭利歌手掌。利纳看傻了眼,道:“你怎地驯服了一头尖牙鬼?”
利歌道:“他是我....一位极重要的亲人,仍记得照看我,保护我。”
利纳壮起胆子,摸了摸利百灵脏兮兮的头发,利百灵朝她笑了一声,点头致意。利纳笑道:“好乖。”利歌心想:“他在你体内睡了几天,安然无恙,当然乖了。”
利纳又问道:“他这模样好可怜,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利歌说道:“说来话长,但有他在此,伯极若是追来,只怕要大吃苦头。”
话音刚落,利百灵竖起脖子,鼻子抽动,猛地冲向树林,树林中只听伯极骇然呼喊,胖大的身子逃往远方,跑时流血不止,已被利百灵抓伤。它一路笔直逃窜,撞断树石,不可阻挡,利百灵见它跑的如此之快,追了片刻,折返回来。
利纳鼓掌笑道:“这叫善人自有善人报,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这尖牙鬼好厉害,连纯火寺的和尚都给他比下去啦!”
谁知伯极使了个回马枪,转眼之间,长舌如鬼魅般伸向利纳,利歌没料到它这厉害兵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已长出,且能隔着百丈偷袭,这时全无防备,察觉时已然解救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数道黑色剑芒闪至,喀喀数声,长舌中剑,再度无功而返。伯极急躁地破口大骂,但声音模糊,人也不知在哪儿,尔后人声全都匿了。
利纳见那剑芒是一极秀美的少女所发,那少女一双红眼,也在打量自己,不发一语,神色颇为冷峻。利纳奇道:“咦?这位姐姐,你从哪里来的?多谢你出手相救。”
利歌笑道:“她叫辛瑞,也是我一位朋友。”
利纳惊呼一声,看看利歌,又看看辛瑞,喊道:“表哥?她....她是嫂子么?”
辛瑞皱眉道:“什么嫂子?什么表哥?利歌,你怎地跑到这儿来了?害得我一通好找。刚刚那妖魔是什么东西?”
利歌见利百灵、辛瑞一到,心中大石落地,暗忖:“若那伯极再来,咱们反而可以将它杀死。”指着利纳说道:“她是我表妹,此地都督女儿,我与她途中偶遇,又被那妖魔盯上,追踪至今,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又指着辛瑞说道:“她是我一位好朋友,芳名辛瑞,与我同行,几次救我性命,我俩是过命的交情。”
辛瑞微微一笑,朝利纳微微躬身,道:“原来是官家小姐,方才多有失礼。”
利纳听利歌语气甚是坦诚,两人之间似乎并无私情,但又无法断定,笑道:“多谢辛瑞姐姐相救,回去之后,家母定会好好报答诸位。”
辛瑞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等欲前往骨地长城,在此实不可久留。”她几乎不与凡人多打交道,以防尖牙病发作,变得凶残嗜血,此时对利纳显得不冷不热。
利纳忙道:“这怎么成?表哥与这位姐姐,还有那位....”双眼搜寻片刻,却不见了利百灵身影,她奇道:“刚刚那位...大叔人呢?”
利歌察觉利百灵已钻回自己身躯,却不便告知利纳,笑道:“他身有要事,先行离去了。不过你放心,他定会跟上我等。”
众人稍息片刻,再度上路,行往鸦巢城楼方向。伯极谨慎得异乎寻常,一直不曾露面。利纳甚是担忧,道:“这魔头杀人如麻,总得找个法子剿它。”
利歌说道:“它对这丛林了如指掌,行踪诡秘,生性凶残,却又出奇的小心,除非武功远胜过它的高手前来,否则奈何它不得。但那书册上说,妖屠子无法离开丛林,眼下也唯有如此了。”
利纳无奈叹道:“我只有回去万仙山,找来清高仙长除掉此妖,不过还是先回去与我母亲妹妹碰面吧。”
利歌望向辛瑞,利纳对辛瑞颇有好感,娇声道:“好姐姐,你就随表哥一起来嘛,我娘定会隆重以待。”
辛瑞见她如此热情,回看利歌,略一犹豫,道:“全听你的。”
利歌点头道:“那就如此好了。”于是用膏药易容,再度面目全非,利纳颇有微词,却也忍不住出手帮忙,添了不少乱子。
继续前行,不多时,终于走出林地,站在高坡上,可见十里外的农地、城墙。利纳死里逃生,又修复了传国法宝,加上有表哥陪伴,心中喜悦非常,其余同门虽然惨死,但毕竟仍甚是高兴。她仰天大笑道:“去他娘的伯极,去他娘的妖屠子,去他娘的....纯火寺,去他娘的横广师叔,我终于活着回来啦。”
忽见前方有一支数百人的兵马临近,辛瑞手按剑柄,利歌摇头道:“是鸦巢城堡守军。”
利纳往前一站,喊道:“是许韦许叔叔吗?”
那兵马发出激动万分的欢呼声,喊道:“真是大小姐!”他们离得尚远,加速朝此奔来。
利歌问道:“他们为何叫你大小姐?骨地长城的那位女侯呢?”
利纳皱眉道:“姐姐她与娘亲闹翻了脸,割袍断义,所以我就成了大小姐啦。”
城镇守军很快来临,为首将领许韦等人深深鞠躬,喊道:“大小姐,我等找你已有多时了!既然下了万仙山,为何悄然回镇,却不和战团长说一声?”
利纳叹道:“事态紧急,咱们来不及知会娘亲,再说了,娘亲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定会婆婆妈妈,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怎么样,遇上我妹妹了么?”
许韦道:“利来小姐似也遇上了刺客,在狸猫大院中死了不少人。我等去找她时,她已不见踪影。”那时,利来与形骸在院中遭遇盗火徒杀手,一场恶战之后,形骸带利来离去,留下满地尸首,惊动了此地战团长。
利纳大惊失色,道:“什么?她也如此倒霉?不行,表....咳咳....禾刀甲兄,我们得去救我妹妹。”
许韦等人立时面向利歌,神色严厉,说道:“大小姐,他叫禾刀甲?”
利纳与利歌见这许韦如临大敌,皆莫名其妙,利歌问道:“正是,将军有何指教?”
许韦道:“利来小姐失踪之前,我等收到利来小姐捎来口信,说若遇上禾刀甲、立十乙两人,需将两人扣押,不许通关。”
三十九 不必心忧虑
利歌心道:“我与辛瑞初到此镇,立时就遇上了利纳,尚不及通报,更不曾递交文书,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二人假名的?又为何要扣押我们?莫非是利剪梅怀恨在心,背后捅刀子?但为何是利纳的妹妹派人传信捉拿我二人?”
利纳怒道:“放屁!”脏话出口,忍不住看了利歌一眼,似觉得不雅,脸上一红,又道:“如不是禾哥哥与立姐姐,我早被妖魔吃的骨头都不剩了!不许捉人!我要带他们回去,好好报答他们两位!”
许韦等人见她发怒,不敢反驳,皆道:“既然大小姐有令,我等自当遵从。”
利纳朝利歌点头说道:“禾哥哥,咱们走吧。我妹妹如若遇险,可能还需你仗义相助。”
利歌心道:“那位利来也是我表妹,若当真有事,不能不管。”想到此处,向辛瑞歉然一笑,辛瑞领会,缓缓点头,并无异议。
众士兵让出战马,让三人骑上,快马加鞭,赶回鸦巢,傍晚已到鸦巢堡外。那城堡甚是高大坚固,城墙似铁,卫兵如林,当真固若金汤,戒备森严。
城门敞开,只见一形貌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快步奔出,她风韵尚佳,头戴珠玉,耳穿吊坠,脸上浓妆艳抹,仍是略有皱纹,身穿黑白长裙,身材丰腴,双臂稍粗,露出雪白双肩,她一见到利纳,喜形于色,抢上几步,将利纳搂在怀里,啐道:“你这孩儿,可担心死娘了!”
利纳笑嘻嘻地答道:“娘,别怕,别怕,你是女中豪杰,女儿也是巾帼英雄,咱们一家都如此了得,你又何惧之有?”
妇人长叹一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回来了,可利来又在何处?”
利纳心急如焚,道:“娘,妹妹那边情形,你待会详细告诉我。”指着利歌、辛瑞,说道:“这位大哥与小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在丛林遇上厉害妖魔,万仙本宗的人全都死啦,若不是他俩,我现在也是死人一个,他们也答应相助了。”
利歌心想:“她就是我姑妈利甘秦?”心生亲近之意,但丝毫不露破绽,躬身行礼,说道:“在下禾刀甲,参见都督。”
利甘秦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是这位禾刀甲护送利纳平安返回,见他处变不惊,泰然自若,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利纳笑道:“非但一表人才,更是表——里如一!”说笑两句,想起利来行踪不明,又不禁愁眉苦脸。
利甘秦即刻迎接众人入城,设宴款待利歌、辛瑞,他们二人皆是尖牙鬼,喜好饮血生肉,见到美味佳肴也毫无胃口,只是稍稍品尝,以报主人殷勤。
利纳道:“娘,小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利甘秦皱眉道:“我还要问你们两个小丫头呢!为何回来不与娘说?”
利纳叹了口气,答道:“咱们回来,是为了师尊之命,兵分两路,去修复冰皇甲与炎帝剑。我与利来身边各有九位同门高手护送,本以为很是安全,想不到天结时分,妖魔作乱,路上竟有这么多危险阻碍。”
利甘秦见她身穿那件冰皇甲,脸色稍缓,喃喃道:“原来如此,那两处密林纵然凶险,可谁又能想得到连万仙本宗高手尽皆会栽在里头?”
利歌问道:“利来姑娘那一拨人也出师不利?”
利甘秦咬一咬牙,目光忧虑,道:“他们大多是死在一位纯火寺高手手里。我听人说,两拨人在酒铺打了一架,十个万仙门人死了八人,利来宰了纯火寺秃驴的首领。”
利歌与利纳同时望向对方,想起拜风豹等人所言,齐声道:“是了!我们遇上过纯火寺的和尚!”
利甘秦愕然道:“是么?这可当真巧了。”
利纳于是将纯火寺众僧被妖屠子残杀之事说出,利甘秦越听越惊,说道:“那....那食人妖魔竟如此可怖,这等棘手?”
利纳道:“好在小妹所去之地,与我所去之地,相差百里之遥,她应当碰不上妖屠子。”
利甘秦手指太阳穴,点了点头,理清头绪,说道:“酒铺人说,利来遇上了一位饮酒汉子,两人带着受伤的万仙中人前往狸猫大院。利来吩咐院中老仆,要他捎信给我,设法堵截一位禾刀甲,一位立十乙....”说着说着,目光凝于利歌、辛瑞脸上。
利歌登时醒悟,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说道:“都督,您说利来遇上了一位饮酒汉子?”
利甘秦道:“不错。等我们赶到狸猫大院时,那儿经过一场恶战,大半院墙被毁,又找到不少残缺不全的尸首。万仙伤者已经死了,但饮酒汉子与利来皆已不见。
利歌暗呼巧合,摇头笑道:“她安全得很,诸位不必担心。”
利纳“啊”地惊呼一声,道:“表哥,这话怎讲?”她震惊之余,表哥二字竟脱口而出。
利甘秦奇道:“你怎地叫他表哥?”
利纳顿时大窘,吐吐舌头,道:“我已拜他为....为义兄了,随口叫错而已。”
利甘秦白她一眼,又道:“禾小兄弟,你说利来眼下处境安全,何以断定?”
利歌道:“那饮酒汉子我认得,他武功高强,当世罕见,为人也侠义心肠,正气凛然,有他陪伴在侧,利来无论如何不会遇险。”
利甘秦等听他对“饮酒汉子”推崇备至,神色万分敬仰,不禁为之动容,连连问道:“竟有这等人物?他到底是谁?”
辛瑞这才明白过来,道:“是他?”
利歌甚是肯定,笑道:“自然是他。”
辛瑞抿嘴而笑,拍手道:“他未等到五天就跑出来,这下子铁证确凿。只要那位利来姑娘点破他的身份,他这赌约可输定啦。”
利歌说道:“他行侠仗义,主持公道,也不能算他做错了。”
辛瑞幽幽叹道:“一码归一码,咱们讲究公平公正,绝不枉法。”
众人皆不明所以,利纳更是好奇心起,连声问道:“别卖关子啦!快告诉我里头有何隐情?”
辛瑞指着利歌笑道:“这位仁兄与那位大英雄打了个赌,那大英雄让禾哥哥先跑五天,五天之后,他才能动身追捕禾哥哥。”
利纳嘻嘻一笑,一拍桌子,说道:“这大英雄居然出尔反尔,不守诺言!这‘大英雄’三字,未免名不副实了。”她对利歌倾慕有加,而利歌说那位“饮酒汉子”本领远在他自己之上,利纳终于放下心来,担忧之情锐减,思念之情渐增,更想快些见到这位“饮酒汉子”
利歌说道:“总而言之,利来姑娘定会顺利而归,我看她不多时就快到了。”
利甘秦大喜之余,命朝中大臣轮番向利歌、辛瑞敬酒,利歌只觉此酒索然无味,喝了几杯便不喝了,辛瑞更是一概婉拒。
随后,利纳说了自己与利歌历险情形。利甘秦见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眼眸时不时看着利歌,眸中光彩闪烁,情波流转,心头生出警惕之意:“莫非利纳她被这小子迷上了?啊,她二人孤男寡女的相处这三、四天,莫非已做了那等事?”但转念一想——他二人不是在地下坟墓,就是被妖魔追杀,绝无时机,亦无犯事的闲心。
待利纳说完,利甘秦说道:“想不到恶虫岭里,竟一直有这等妖孽,难怪深入丛林之人尽皆音讯全无,原来有这等缘故。”
她顿了顿,神色严厉,说道:“它居然惹到我女儿头上,我再也不能置之不理!等天结一过,我立刻纠集大军,哪怕掘地三尺,甚至放火烧了整片树林,也要将这妖魔捉出来千刀万剐!”
利歌叹道:“大人,恕我直言,那不过是徒劳。那妖魔本身力可拔山,加上对林地地形熟记在心,大军入林,非但找不到它,反而白白损兵折将。”
利甘秦露出不豫神色,道:“禾兄弟,你可太看低咱们战团了,我战团中有二十个龙火贵族,雄霸峡北,征服群雄,唯有骨地长城的战团才能胜过我这鸦巢精兵。你与利纳两人奋战,它尚且奈何不得,更何况我这近七千人的大军?”
利歌仍想再劝,但知道劝她不动,闭口不言。利甘秦见利歌不怎地喝酒,也觉败兴,遂说道:“时候不早,两位贵客,我已安置良房,两位是共处一室,还是分居两处?”
利纳竖起耳朵,拧着一缕秀发,神色关切,但扭头不看利歌,只是屏息聆听。
辛瑞说道:“只要一间即可。”利歌心中惊讶,但并不出言反对。
利纳心头一震,暗忖:“他们俩果然...果然是...爱侣,嗯,听说表哥他早就娶亲了。”但她为人甚是豁达,只稍稍心酸,并不觉得如何难过。
利甘秦哈哈大笑,拍手笑道:“如此国色天香,如此英雄好汉,谁人把持得住?好得很,好得很!来人,送两位休息!”
利歌与辛瑞来到城堡上层,见那房屋甚是敞亮,布置得舒适温暖,家具精致,摆放着金贵花朵,芳香四溢。那仆人向两人道别,微笑着退出房屋。
辛瑞打开窗户,从高处望着夜景,默然不语。
利歌问道:“你为何只要一间?”
辛瑞反问道:“怎么?你不愿与我同住一屋?”
利歌指着屋中摆设,无奈笑道:“自然愿意,他们只摆了一张床,那该如何是好?”
辛瑞叹道:“你是国主,我是宫女,自然全听你吩咐了。”
利歌道:“那好,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辛瑞笑道:“我不睡了,整夜守着你。”
利歌刚想反驳,辛瑞挥手阻止他道:“我刚睡了三天三夜,如何能睡得着?你只怕好几天没睡过一场好觉了吧。”
四十 酒仙会妖魔
夜色渐浓,万籁寂静,利歌却难以入眠,他睁开眼来,见辛瑞安坐椅上,正自呼吸吐纳。
利歌取出《血佛心经》来,阅读其中法诀,只觉其中文字极有灵性,每一句皆令他深有感悟,茅塞顿开,而他搬运体内气血,只刹那间便大有进益,已至进退自如之境,短短数个时辰,他已习练完前四层的经文。
他越练越是惊讶:“这血佛经上所载,为何与我如此投缘?就仿佛是为我量身打造,专为我著一般?莫非这血佛经与那撕裂血魔大有渊源?这陵墓中的灵阳仙与漆黑骨地的拜登间又有何关联?”
他捉摸不透,练到第五层上,发现整页书被鲜血浸透。利歌心道:“糟了,这可如何读的下去?”
用手触碰鲜血,突然间,他脑袋一阵迷糊,似听到虚无缥缈的声音。他坐直身子,从指尖挤出血,与书上血液融合,再送入自己嘴里。
周围霎时响起嗡嗡隆隆之声,有人断断续续地说话,那人道:“妖屠子....妖屠子要杀的人,无论相隔多远,无论何时何处,它都绝不轻饶,也绝不失手,尤其天结这十日内,它更是....无所忌惮,我一世英雄,却棋差一招,竟落入这尖牙鬼手里,哈哈,报应!报应!”
声音消退,异象无踪,利歌摆脱了幻境。夜间不冷,但窗外微风吹过,利歌却不由得浑身颤栗,他心想:“这死者所言:妖屠子也是....也是尖牙鬼?它遇上未杀死之人,定会穷追不舍?它....它并非出不得那迷雾,而是不愿外出么?”
它没杀死的人是我与表妹,或许辛瑞与爹爹也算。
他当即起床,拿起行囊宝剑。辛瑞立时察觉,问道:“怎么了?”
利歌说道:“妖屠子不会死心的!”
他走出屋子,见门外卫兵呼呼大睡。利歌听那呼声,反而安心了些,这总好过死寂一片,气息全无。他唤醒那卫兵,说道:“立即知会战团长,全城戒备,提防妖屠子侵入。”
卫兵被吵醒后心下不喜,道:“什么....妖屠子,客人,莫大惊小怪。”
利歌道:“你不去,若出了事,你就要掉脑袋。”
卫兵大骇,不得不跑去禀报。
此时,辛瑞跟了出来,只问道:“去哪儿?”
利歌说道:“去找利纳!”他不知那妖屠子是如何追踪猎物的,但先前不管他与利纳逃到何处,这妖魔总能跟上,委实神出鬼没。他只盼着妖屠子先来找自己,如此表妹当可无虞。
只是他无法捉摸妖屠子,这妖魔看似胆小,却狠辣得匪夷所思。
来到利纳所在楼层,当先见到数个卫兵身躯上被开了洞,鲜血到处都是,将黑色的石壁染红,途中卫兵无一存活,血腥味浓的呛人,混杂着妖魔身上的恶臭,当真中人欲呕。
辛瑞道:“还来得及,它杀人之际,决不能毫无动静!”
两人加速飞奔,见楼顶破洞,两边碎裂,那妖屠子身躯太过肥大,而城堡中与丛林相比太过狭小,它不得不一路挤过去,造成不小的破坏,利纳定会察觉。
利歌并不知利纳住在何处,但沿途死去的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令楼道仿佛屠宰场一般,上下皆挂着脏器、断肢。利歌顺着士兵尸首最多的方向走,推开一扇门,见屋内一片狼藉,到处洒着血迹,粘着肉油,利纳与妖屠子都不见了。
辛瑞双目一扫,瞧出端倪,喊道:“那里!密道!”一招“移魂剑”,将石壁斩碎,见有一条走廊。利歌道:“利纳定是从这密道逃了!妖屠子杀红了眼,并未留意蛛丝马迹!”
此时,利百灵钻出利歌身体,钻入密道中,走了十丈远,见一向上的梯子。利歌喊道:“等等,让我先上去!”
利百灵居然听懂,退后让路,利歌抓住梯子就往上爬,往上又是十丈,见一铁盖,他将那铁盖推开,倏然间,许多箭矢朝他飞来。利歌早有防备,一招“玄武钝剑”,将箭矢悉数挡下,只听利甘秦喊道:“停手!是禾兄弟!”
利歌飞身而上,见所在之处是城堡顶层的大厅,约有五百精兵列阵在此,利纳与利甘秦皆穿了甲胄,位于士兵之间。利纳见到利歌,欣喜不已,道:“你怎知道这密道的?”
利甘秦道:“多亏禾兄弟提前知会我一声,我立即调集精兵强将。利纳险些落在那妖魔手里,但她为人机灵,当即由密道逃至我这儿。”
利歌身后两声轻响,分别是辛瑞与利百灵跳出,众人见到利百灵,都吓了一大跳。利纳忙道:“别动武!他是禾哥哥请来的帮手!”
利甘秦望着利百灵,神色愈发惊讶,却又犹豫不决,终于喊道:“你是百灵哥哥?”
利百灵望向利甘秦,只稍稍看她一眼,便不再留意。利纳眉目圆睁,喊道:“他是....他是我舅舅?禾哥哥,他是你爹爹么?”
利甘秦身子一震,喊道:“他....他是百灵哥哥的儿子?他到底是谁?”说到此处,已然声色俱厉。
利歌见利纳忙中出错,将什么都说了出来,哭笑不得,道:“此节暂且不提,先提防妖屠子!”
突然间,屋顶破裂,一长舌直刺向利纳。利歌、辛瑞、利百灵同时应对,辛瑞轻功最高,弹指间已将利纳推到一旁。利百灵挥出利爪,斩在长舌上,长舌顿时血流如潮。利百灵仰天长啸,又一拉扯,轰隆声响中,妖屠子坠落在地,当场将数个士兵压成肉泥。
众人见到这肥胖得超乎想象、丑陋得骇人听闻的妖魔,无不心寒,但如今人多势众,自也不惧,挺起长矛大盾,一窝蜂涌上前。妖屠子眼中闪过恐惧之意,低着头就往人少处冲。
五个士兵拦住他去路,长矛微微扬起,喊道:“妖魔,受死吧!”
妖屠子不闪不避,任凭那长矛刺入躯体,一眨眼功夫,那长矛融化,士兵当场惊呆,被妖屠子撞中,它那身上肉油流淌而下,浇在士兵头顶,须臾间,士兵肉体消融,被妖屠子躯体吞没,只留下铠甲兵刃。众人看得真切,皆大惊失色。
利百灵嘶吼一声,跳上妖屠子后背,利爪一顿猛挥,撕下层层血肉。众士兵见这怪物似比妖屠子更狠,心中反而欣喜。妖屠子痛的嗷嗷直叫,伸出熊臂,竟把利百灵扔了出去,它膂力极大,看得又准,一声巨响,利百灵撞破了城墙,跌到城楼下去了。
利甘秦急道:“哥哥!”
利歌喊道:“他没事的!”
利甘秦大喊道:“伤了它的,赏十两翡翠,杀了这妖魔的,赏百两翡翠!”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众士兵鼓足勇气,勇往直前,手中兵刃如蛟龙出海,饿虎扑食,杀向妖屠子。利歌与辛瑞有心相助,反而被密密麻麻的将士挡在外头。
妖屠子陷入重围,表情愈发害怕,举止愈发慌乱,它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遍布勇士,纵然体表肉油毒性极烈,不多时却连连中了箭矢刀枪,它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不像是受伤剧痛,倒像是在拼命求饶。
利甘秦喜道:“速速将它击毙!”
利歌心中一凛,喊道:“莫逼迫它!让它逃了!”
利甘秦高声道:“胡说什么?今个儿非要它葬身于此!”于是众士兵更是前仆后继,毫不退缩。
再斗片刻,蓦然间,妖屠子神色剧变,原先的惶恐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凶残歹毒、阴沉奸诈,它张开嘴,吐出长舌,一下子刺穿了十人,又一口将这十人吞没。随后,它朝前急速冲锋,同时大嘴开裂,仿佛鲸吞小虾,登时又吞了二十多人。它仰起头,咀嚼几下,鲜血混杂胃液,从他口中流淌而下,其中还有断臂残肢,仿佛洪水带着杂物似的。
众士兵何曾遇上过这等惨事,见状心胆俱裂,喊道:“妈呀,别吃我!”“饶命!饶命!”纷纷后退,顷刻间空出大片地来。
妖屠子双目充血,面带冷笑,朝利纳走去。利纳与利甘秦脸色惨白,朝后急退。
此刻,利歌飞身拦在妖屠子面前,左右手各执火杖金枪。妖屠子张嘴一吐,喷出血色肉油来,利歌一躲,丈许地面立时被肉油融穿。
利歌施展血佛经的功夫,动作宛如血水流动,瞬间袭向妖屠子后背,妖屠子忽然又吐出长舌,长舌极灵活地一转弯,回刺利歌。利歌一挡,肩膀处被倒刺钩下大片血肉。但那长舌上染了利歌的血,也滋滋冒烟,表面融化。与此同时,辛瑞数道剑气也斩在妖屠子身上,她功力不凡,令这妖魔身躯见血。
妖屠子缩回舌头,捂住嘴,似极为痛苦,孰料它急速倒退,一拳打中辛瑞,辛瑞口喷鲜血,摔至远处。利歌蓦地乱了分寸,喊道:“辛瑞!”朝辛瑞那儿奔去。突然,他足下如陷泥潭,他低头一看,竟被妖屠子滴落的肉油黏住,那肉油如蛇般游移上来,滋滋声响,肌肤腐烂,利歌低哼起来,急忙以血佛经心法抗衡毒素。
妖屠子趁势一通杀戮,短短片刻,死伤无数。利纳与利甘秦之前再无守卫,利甘秦惊恐无比,不禁流下泪来,喊道:“这妖魔....竟如此残暴,这可如何是好?”
利纳一推利甘秦,道:“娘,你逃走,它是冲我来的!”利甘秦咬牙道:“这决计不成!你腿伤还没好,如何...”
妖屠子吃饱喝足,体型再度胀大了些,它双目射出毒光,走向利纳,利纳身子发颤,自知无法逃过此劫。
就在此时,妖屠子面露疑惑,似乎面前有一道无形屏障,难以逾越,停下了脚步。
利纳不知究竟,却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飞快跑来,她手持火剑,来到利甘秦身边,喊道:“娘,我回来晚了!”
利甘秦见到少女,不禁悲喜交加,喊道:“利来,你怎地这时回来?快逃,快逃!这妖魔....谁也挡不住!”
利来摇头道:“无论妖魔多厉害,都已经不要紧了!”
她望向妖屠子方向,利甘秦、利纳同时看去,见到一手持酒葫芦的汉子站在妖屠子前头,那汉子神色镇定,只低头望着酒葫芦,更不看那丑陋惊人的妖魔一眼。
利甘秦心头一震,问道:“他就是与你同行的...饮酒汉子?”
利来脸上泛红,点头道:“是啊,你们怎地知道的?”
利纳抢着说道:“他是不是神通广大,武功绝顶?”
利来露出骄傲之色,抿嘴微笑道:“是啊,你们怎地又知道了?”
四十一 鲜血为囚笼
利歌心道:“师父来了?”见形骸此刻面目陌生,料来用法术易容之故。
妖屠子生性警觉至极,盯着形骸,肥大可怖的身子一动不动。形骸终于望向这妖魔,喝了口酒,随后将酒葫芦抛了。大堂中一时冷寂,众人皆不敢开口。
利甘秦忍不住喊道:“小心,这妖魔难以对付!”
突然间,妖屠子口中吐舌,刺向利甘秦,那长舌快胜疾风,比先前更为迅猛,众人只见红光一闪,长舌离利甘秦不过咫尺之遥。
形骸右掌一吸,一团风将长舌裹住,令其再难前进半寸。利甘秦这才反应过来,吓得大声尖叫。利纳、利来赶忙扶着她远远逃开。形骸说道:“放心,它再难伤人了。”
妖屠子双眼透出杀意,它长舌剧烈晃动,挣脱形骸掌中旋风,朝形骸身侧扫来。形骸掌中雷光开枝,似有风暴,一下子抓住长舌,冥虎剑再一斩,这坚固胜铁的长舌当即断裂。
妖屠子肥躯巨震,“啊啊”惨叫,登时战意全无,急朝大厅尽头逃窜,身上液体一滴滴淌落在地,不知是汗还是油。利歌喊道:“师父,它狡猾无比,诡计多端,擅长游斗!那液体有毒,千万避开,更莫让它逃了!”
形骸道:“是么?”刹那间浑身雾气圈转,人一隐一现,已挡在妖屠子之前。众人知道这妖魔万分危险,浑身都是杀人利器,与之相触者死的惨不忍睹,此时见形骸离它如此之近,无不心惊肉跳,为他捏一把冷汗。
妖屠子咧开大嘴,吸了口气,形骸顿时如被束缚,身子腾空,被它吸了过去。妖屠子大笑,露出宽大血红的牙,朝形骸一口咬下。只听嘣地一声,它牙齿被形骸击断。形骸再挥出两拳,打中妖屠子面部,妖屠子头破血流,如炮弹般摔了出去。
妖屠子受伤之余,将计就计,一头撞破了墙,顺势逃向外边。它最擅长藏身暗处,从背后偷袭敌人,此时纵然落败,但心中打的仍满是杀敌的算盘。
它扫一眼这城堡布局,足尖一弹,轻飘飘地挂在了外墙旗杆上。它本就是半鬼半妖,可以化作灵体,身躯可沉重如山,亦可轻如蝴蝶。而在一瞬之间,它舌头伤势已经好了。它一双奸恶、细小的双眼紧紧注视着先前撞破的墙洞,只要那可恶的敌手一出现,它那舌头立时将会刺穿那人要害。
等了半天,却听背后有人说道:“你还真有闲情逸致,仍在这儿看什么风景?”
妖屠子大骇,回过头,见形骸正横立于墙头,与地面平行。妖屠子急吐出一口污水,形骸左掌风雷,右掌惊涛,正是五行神龙功的“风行雷动”,妖屠子污水被反震回来,掌力命中,它口喷鲜血,摔落了十数丈,轰地一声,地面塌陷,砸出一个大坑。
妖屠子急中生智,欲挖地道逃跑,不料挖了丈许,却见形骸挡在前头。它一辈子追杀猎物,却从未被人猎杀得如此狼狈,就仿佛敌手是阴魂不散的噩梦。它此时惶恐不尽,反而激发了怒气,张口怒吼,运足全身力气,双拳砸向形骸脑袋。
形骸双手一张,双剑已在掌中,剑上金圈重重,环绕周身,随后剑影纵横,招招正中血肉,顷刻间斩了妖屠子九九八十一剑,妖屠子被剑风击飞,冲破地面,再度撞中城墙,剑气余波扩散,将城堡底层剜出个大口子。
妖屠子血肉模糊,遍体鳞伤,身子瘦了好几倍。它慌忙抬起脑袋,双眼急急搜寻,想要找一人质捉了,要挟那强敌,以此反败为胜,但所有人都逃得远远的,此处并无目标。它恐惧得无以复加,心脏狂跳,流下血与油混杂的汗水,这时,它又听得轻微的脚步声落在身后。
妖屠子魂飞魄散,眼珠瞪得几乎跳出眼眶,它一寸寸转过脑袋,可转到一半,心脏吓得骤然停止,呼吸也由此中断。这杀人如麻,手段残忍的古老妖魔,竟就此被恐慌折磨致死。
形骸立时使出木行神龙功,捕捉此妖魂魄,但施展许久,竟然并未能捉到。形骸心中一凛:“这妖魔之魂为何也如此能逃?”事已至此,再尝试徒然浪费时光。他抓起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回到城堡顶楼大厅里。
众人见他回来,全都安心地长舒一口气,待见到他手中妖屠子尸首,更忍不住大声欢呼道:“好极,好极,大侠本领通神,才能为天下除一大害!”
形骸答道:“这妖魔魂魄甚是油滑,我杀了它之后,未能制止它魂魄逃脱。”
利纳道:“糟了!妖屠子本就是不断附体于人,它身躯虽死,可不知什么时候又能活转过来。”
利甘秦叹道:“总之,这妖魔短期内再难作恶,这全是拜这位大侠所赐。”
利纳看形骸手中尸身,认出正是她的师兄伯极,不禁忐忑不安,道:“谁也闹不明白这妖魔转生的道理,唉,它现在与咱们鸦巢堡的人可结下血海深仇啦。”
利来笑道:“放心,恩公他定有法子,他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我娘与我姐姐!”说罢笑吟吟地举起手中火剑,神色喜悦而兴奋,看着形骸时,脸庞红彤彤的。
利歌扶起辛瑞,朝形骸点头致意。形骸心情颇好,道:“徒儿,五天已过,你二人还不是被我追上?我要追缉的人,那是万万跑不掉的。”
众人都想:“原来这位禾刀甲少侠是这位大侠的徒弟,但大侠为何要捉这少侠?莫非是因为少侠背叛师门,或是与妖女私奔?又或是这妖女并非妖女,而是他的师娘?”一时之间皆猜测纷纷,胡思乱想,越想越是离奇。
利歌说道:“师父,还请稍候片刻。”他盘膝坐定,摒弃一切杂念,运转那惧意血佛经。
他在自己心灵深处,脑海秘境之中,找寻一生经历的所有恐惧之事。他将恐惧聚集起来,融合在一块儿,小心翼翼的栽培、巩固,令这恐惧壮大,变成庞然巨物,充斥他心灵的每一处角落。因为恐惧,他浑身冰冷,仿佛赤身伏于寒冬的原野里,任凭冰刀刺穿身躯,任凭寒风剥去皮肉。他身子发抖,上下牙齿喀喀作响,碰撞在一起。
忽然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他睁开眼,已达极限的惧意变得更进一步,他隐约见到妖屠子的游魂正朝自己飞了过来,更能感受到这妖魔炽热的贪欲与深不见底的饥饿。那妖魔更不思索,径直钻入利歌脑子。利歌痛得身躯抽搐,手足无不发颤,胃似乎抽了筋,缩成了一团。
辛瑞花容失色,喊道:“喂!你...你别吓我!”
利歌手臂变粗,大腿扩张,腰变得宛如圆盘,但过了一会儿,他又缩了回去,恢复常态。众人皆瞧出异状,利纳“啊”地一声,惊呼道:“你....你故意引那妖魔附体?”
利歌还剩仅存的理智,他苦笑道:“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消除它!”
陡然间,妖魔察觉到了陷阱,试图逃脱,但利歌的恐惧已成了牢笼,将妖魔困住,妖魔惊骇绝伦,横冲直撞,但利歌的魂魄将它挡住,拼死不让它离开。
辛瑞拔剑指着利歌,咬紧嘴唇,眼泪打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形骸也紧张万分,道:“不可打扰他!”他知道这情形与归墟妖附体时极为相似,若利歌魂魄能够战胜妖魔,这妖魔将彻底毁灭,但若利歌输了,将成为另一个妖屠子。自己别无他法,只能将他杀死。这妖屠子比归墟妖难对付许多,利歌胜算委实渺茫。
他是想牺牲自己,缠住这妖魔,让形骸有机会真正杀它。
妖魔陷入绝境,化作困兽,凶猛地发动攻势。利歌的魂魄奋力缠斗,局面十分不利。
悄然间,他感到了魂魄的变化,那魂魄长出了尖牙,露出了利爪,舌头变长,身躯变得又瘦又高,他不再是一双眼睛,无数的眼睛在躯体上睁开,他的血液如同烈焰,如同树枝,如同云雾,如同巨浪,从体内离散而去,笼罩了他目力所及的一切。那血光显示出无可企及的威严,施展着无穷无尽的恐怖。
妖屠子的亡灵仰望着利歌的魂魄,利歌凝视这妖屠子的眼,从中见到了一头消瘦而妖异的猎犬。那猎犬以血为食,以血为衣,以血为马,以血为躯,以血为魂,以血吞噬万物,以血侵入龙脉,以血感染着天地,以血挑战着乾坤。血液淹没了妖屠子,将它的魂魄融化,成为了利歌的一部分。
利歌惊骇之情,直是难以形容,心想:“我弄巧成拙,虽然杀死了妖屠子,但却引来了撕裂血魔?”
蓦然间,他又感到一股纯正雄浑的真气涌来,这真气所到之处皆变得平静舒适,宁定静止,血液的海洋变成了毫无波澜的湖面,红色混乱的苍穹变成了空明澄澈的天空。
利歌死里逃生,感激莫名,想道:“师父,多谢相救。”
形骸答道:“你若再陷入这般境地,唯有我能救你回来。既然如此,你为何拒绝我的指引?”
利歌沉默许久,回答:“到了阴影境地,撕裂血魔极可能将不再受控,那里危机重重,本就生机微弱,师父,你若要救我,损耗自身真气,我不能连累了你。”
形骸道:“为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小事,难不倒我。”
利歌眼前金光万丈,好像被人从黑水潭的深处推往水面,他大叫一声,摆脱幻境,由此转醒。
四十二 他国医骨处
屋内点着烛火,照亮床头,利歌见到利纳正看着自己,她俏脸离自己很近,目光甚是关切,有一少女站在利纳身旁,容貌与利纳一致,正是利来。而辛瑞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呼吸平稳。
利纳喜道:“表哥,你醒啦。”
利来也低声道:“姐姐,你小声些,别被外人听见了。”
利纳嗔道:“你就是一味胆小,怕什么?娘又不是不知道。”
利来道:“娘知道了,可其余人不知道啊,你这般一吵,连堡中护卫也都清清楚楚啦。”
利纳大咧咧地说道:“那又如何?咱们峡北的战团可不理南边的战团。李耳的手伸不过来,休想管得了咱们。”
利来道:“若是龙火国的恶人知道了呢?若是纯火寺的追兵赶来了呢?表哥他身份非同寻常,敌人众多,单凭咱们只怕应付不了。”
利纳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道:“哼,胆小鬼。”
利歌问道:“我师父呢?”
利来笑道:“行海哥哥他酒喝得有些多了,已然醉倒,不知何时会醒。”
辛瑞睁眼,朝利歌眨了眨,微笑道:“这场赌约终究是咱们输了。”
利歌若想戳穿形骸作弊之举,倒也不难,但形骸几次三番救命之恩,自己实在欠他太多。他心想:“能与师父同行,那实是一桩幸事。师父武功智慧皆远胜于我,我本就该听他的。若遇上危险,人多力强,人少力寡,众人一齐想方设法,总能度过难关。”
利来道:“娘亲已替恩公开具了通关文书,据说凭此文书,就不受阴影境地的阴气侵蚀。”她打开文书,字正腔圆地念道:“特许南方龙火贵族子皿,通过骨地长城,再往北行。”
辛瑞抿嘴一笑,道:“子皿,子皿,这假名再假不过了。”
利纳嘻嘻笑道:“表哥与姐姐的假名也好的有限。”她拍了拍利歌脸颊,正色道:“喂,表哥,你先前可把大伙儿都吓坏啦!你师父说,若是稍差一线,你这条命就算完了。请你今后做事莫要如此鲁莽,成么?”
利歌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非如此,便奈何不得那妖魔,它何等奸诈?咱们又不能一直守在这儿。”
利来道:“表哥,你舍生取义,这份气概可真了不起,不愧为南方‘英雄王’,果然名不虚传。”
利纳啐道:“也就立了这么点小功劳,你就把他吹上天去了?”
利来笑道:“他救你性命,这等恩情你怎地不提?我看姐姐你唯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啦。”
利纳登时面红耳赤,一把捏住利来小脸,道:“那位子皿大侠也救了你,你是不是已经以身相许过了?”
双姝皆感羞涩,吵嚷打闹起来,辛瑞劝道:“都别吵了,利歌需得静养。”双姝这才停下。
屋中陷入静谧,利歌听见利百灵在自己心脏附近轻轻打呼,他不知父亲何时回来的,但总之回来就好。
他双目扫过利来、利纳、辛瑞,心底感受到了她们的关怀,不禁涌出温馨之意。这家庭般的温暖感令他心旷神怡,令他深为怀念,令他有些懒洋洋的。
但顷刻间,他又想起自己行踪不明的两位妻子与一对孩儿,莫大的使命感充斥心间,他明白自己的旅途远未结束,他决不能、也绝不会被这儿的牵挂与羁绊阻碍。
他必须走下去,直至他抵达宿命的终点,他根本不知那终点在何时何地出现,可他不会停下脚步。
利纳问道:“表哥,听说你这国主当得挺好,为何突然间被李耳篡位了?你若要夺回王位,我可以求利汀姐姐帮你,咱们动员大军,侵入南边,有你的威望与武功,何愁大事不成?”
利歌淡然说道:“不必了,全是我自己的错,我配不上国主之名,而我的妻子皆落入李耳之手。我此去漆黑骨地,正是为了找到救她们的法子。”
利纳急道:“你怎地说自己配不上当国主?我看你好得很,而你的名声也比以往历代国主都强得多。”
利歌叹一口气,道:“表妹,你别问了。”
利纳气的鼻子一酸,道:“人家是关心你才问嘛,你怎地这般冷淡?这又有什么可隐瞒的?”
利歌与辛瑞相视苦笑,辛瑞叹道:“利纳,你还小,不知这世道有多苦。吃够了苦头的人,有些不愿再想起来,你又何必强求?”
利纳回头看她,道:“姐姐,你都知道么?”
辛瑞略一迟疑,道:“是。”
利纳嚷道:“那...那我也要知道!你与他非亲非故,他尚且愿意告诉你,我是他表妹,更有权得知!”
利来知道这位姐姐性格刚烈急躁,心直口快,最喜欢与旁人比较高下,此时脾气发作,可别与这位辛瑞姐姐吵得翻脸,赶忙劝道:“姐姐!表哥伤还没好,你别惹他心烦啦。”
利纳涨红了脸,泪珠晃动,道:“我是...我是一片好心...”
就在此时,利甘秦推门进来,利来喊道:“娘!”利纳闷闷生气,只朝利甘秦点了点头。
利甘秦笑道:“小妮子,我在外头就听你大吵大嚷的,成何体统?”
利纳委屈万分,急道:“娘,我.....”
利甘秦道:“我有话对歌儿说,能否暂避一会儿?”
辛瑞点点头,当先走了出去,利纳兀自闹脾气,但利来将她扶住,好劝歹劝,将她劝走。于是屋内只剩下利甘秦与利歌两人。
利歌说道:“姑妈,请恕孩儿无礼,不便起身相见。”
利甘秦朝利歌左看右看,露出欣慰爱惜的神色,道:“好孩子,你比你爹爹可俊多了,容貌间依稀相似,但处处又颇有不同。”
利歌道:“姑妈莫取笑孩儿,孩儿相貌不过平平无奇。”
利甘秦啐了一口,道:“你爹爹他是个粗鲁的汉子,你却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我们利家饱受磨难,你父子俩的命都很苦,我又何尝不是?我一生中有许多孩子,至今只剩下三个女儿,大女儿还与我翻脸,不认我这个娘亲了。”
利歌叹道:“人生多磨难,片刻不得安。姑妈,至少利来、利纳冰雪可爱,懂事孝顺。”
利甘秦道:“孝顺是孝顺,可未必懂事,利纳天分是极高的,可利来却更惹人喜欢。”
利歌不知她言下之意,点了点头。
利甘秦又道:“你爹爹....其实未死,对么?他现在又跑到哪儿去了?”
利歌道:“他被漆黑骨地的妖魔所害,理智全失,成了尖牙鬼。”
利甘秦蓦然泣不成声,道:“那一年,他率领大军,深入影境,想要立下前无古人的大功劳,可....可我从未盼到他回来。那一年,我听长城的守军说:护龙卫捉到一极厉害的尖牙鬼,被李耳国师处决,那人....会不会就是....就是他?”
利歌轻轻叹息,道:“是。”
刹那间,利甘秦似要昏厥,倒在利歌怀里,利歌忙将她扶住。利甘秦悠悠转醒,哭道:“冤孽,冤孽!老天爷,你为何如此待我?原来他并未死,却过得生不如死!而我呢?这二十多年,我没一天不想他!哪怕他变作厉鬼,我对他的心也永远不变。”
利歌深为感动,道:“姑妈,爹爹虽无知觉,但见到亲人,仍知道爱护,他定然也隐隐思念着您。您对他如此之好,我代他多谢您了。”
利甘秦擦着泪,在利歌耳畔轻轻说道:“他与我....并非单纯兄妹之缘,我那大女儿利汀,其实....其实是我与百灵哥哥所生。”
这一回轮到利歌惊得险些晕倒,他道:“这...这....”
利甘秦睁眼望着房顶,神色痴迷,叹道:“我哥哥英勇无畏,气概强悍,我夫婿虽是长城的王侯,但与他相比,真是一天一地。我和哥哥头一回亲热,是在王都宫殿的塔顶,我从未想过男子能这般有力,这般强壮,这般长久,这般勇猛....”
利歌冷汗直流,道:“姑妈,别说了。”
利甘秦道:“唉,我有多少个孩儿是百灵哥哥的?这可真叫人吃不准啦,我常常觉得,也许我和我丈夫一个孩子都没有,全都是哥哥令我生下的。或许是我俩之间的秘密惹得天怒人怨,那些孩儿,一个个都在长城内外战死。”
利歌恨不得将利百灵从体内揪出来,厉声质问他为何做出这等事。但古今帝王荒唐乱来者不计其数,他爹爹寿命百年,性子又张扬,在外不知更有多少糊涂账。
利甘秦道:“我的大女儿利汀,如今继任骨地长城王侯之位。她并非是你表姐,而是...而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利歌有气无力地说道:“原来如此。”
利甘秦道:“都是这骨地名儿起的不好,骨地骨地,本就是骨肉交合之地,一切都是天意。我听说外头兄妹成亲而私奔的,多半都去了与骨头有关的地名儿。”
利歌心想:“姑妈,您别找借口了,再说下去,漆黑骨地只怕要六月飘雪。”
利甘秦又道:“待利汀长大成人之后,我丈夫不知怎地,得知了我过往与哥哥那些....羞人的往事。他一怒之下休了我,利汀不明真相,与我大吵了一架,更断绝母女关系,我无奈地改嫁到这鸦巢堡来,这儿的都督本也是我的....老情人。”
利歌脱口说道:“姑妈果然狡兔三窟,佩服佩服。”
利甘秦眉宇间有些恼怒,但并未发作,她顿了顿,说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歌儿,都说表哥表妹好成亲,我与百灵哥哥这辈子的遗憾,想由你们这代人身上弥补,我将利纳许配给你,不知你心意如何?”
若原本她直接说出此言,利歌盛情难却,多半会考虑再三,但此时他却毅然决然答道:“姑妈,利纳虽好,但于我沾亲带故,颇为不便,还请姑妈三思。”
四十三 长城有四宝
利甘秦神情羞愧而失望,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她颤声道:“你难道没瞧出来么?纳儿她也欢喜你。我当年未曾随你爹爹私奔,以至于生离死别,难道你忍心纳儿也与我一般遭罪?”
利歌道:“表妹哪有这等心思?姑妈,我如今境况,你也不是不知,就算表妹真的跟着我,前方重重险阻,也只会害了她。”
利甘秦泪如雨下,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利歌婉言拒绝,但态度毫不动摇,过了半晌,利甘秦终于去了。
利歌只觉逃过一劫,心想:“既然如此,咱们走的越早越好。”
他记得辛瑞曾喝过自己鲜血,若两者相距不远,他可用血佛经传心思给她,于是运功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到城堡北墙等我。”
他找到行囊,穿上行头,感到手足上的伤势皆已痊愈,身手更灵便不少。他跃窗而出,见城堡内外守卫更多,四处审查严密,但利歌展开血佛经的轻功,宛如落叶飞花,众守卫如何察觉得到?
利歌飞身至北墙之外,见辛瑞已在树下等候,又见一人躺在树枝上打盹,那人举止潇洒不羁,正是形骸。
利歌道:“辛瑞,师父!”
辛瑞笑道:“为何忙不迭地逃走?你姑妈又不会吃了你。”
提起此事,利歌不由一身冷汗,却又无法实言以告,道:“她妇道人家,哭哭啼啼的,太不干脆,咱们虽不告而别,却也算不得无礼。”
形骸睁开眼来,双眸闪烁,在黑夜中宛如明灯一般。他道:“我不请自来,你二人可别怨我唐突。”
利歌跪地说道:“师父,徒儿不懂事,反而令师父更为辛苦,师父若与我同行,徒儿欣然遵命。”
形骸笑道:“你我何等交情?就莫和我客套了。你就当我是同辈对待,否则老这般说话,令我觉得自己是个糟老头子。”
利歌起身道:“好,都依师父。”
这时,利百灵如幽灵般冒出,形骸吃了一惊,道:“何方妖孽,胆敢在我面前现身?”挥掌就要击打。
辛瑞笑道:“孟大哥,你喝酒喝糊涂了么?”
利歌忙道:“师父,是我爹爹!你先前在金瞳镇上见到过他。”
形骸道:“原来如此,我一时未想起来,到底是父子亲情,难以磨灭。”利百灵凑近形骸,闻了闻他手中酒瓶。形骸又道:“原来是一位酒友。”将酒瓶交给利百灵,利百灵捧起就喝,一眨眼已然见底。形骸一瞧,对利百灵酒量赞叹不已。
辛瑞嗔道:“可别令他发酒疯,到处乱跑,闹得不可收拾。”
形骸昂首道:“有我在场,天大的事也可视若等闲。”
利歌回头向鸦巢堡看去,心中惆怅,觉得自己又再度离开家园,离开亲人。他想与利纳、利来道别,但摇了摇头,驱散了这念头,道:“我们启程。”
形骸召来元灵马车,一路飞驰,小山小树皆如履平地。辛瑞道:“有了孟大哥,倒省去雇马车的钱了。”
形骸道:“道法何等神妙?到你这无知丫头嘴里,倒仿佛是车夫一般的手艺。”
辛瑞白他一眼,道:“车夫又怎么样?人家也是凭本事吃饭,未必比道术士低了一等,你怎能看不起人?”
形骸叹道:“世人不识真道法,见了神佛满口嫌。日子全赖饮酒度,仙人无事锄花田。”说着说着,抬头喝酒。
利歌劝道:“辛妹,你别与师父拌嘴。”
辛瑞不禁沮丧,暗忖:“唉,本来我与利歌独处可多自由自在,哪怕利大叔藏在他体内也不打紧。偏偏这酒鬼缠着咱们,他又是长辈,有些话不便在他面前多讲,当真好生讨厌!”
形骸则想:“这辛瑞曾是吃人无数的妖女,纵然受了感化,此刻有所收敛,但我依旧不能掉以轻心。”虽这般想,却停不下那往嘴里灌酒的手。
行了二十里路,途经一小村庄,周围丛林茂密,利歌感到利百灵欲外出透气,说道:“在此歇歇,我放爹爹逛一圈。”
他将利百灵送入树林,道:“爹爹,半个时辰后在村子出口等我。”又与形骸、辛瑞来到茶铺。见茶铺中生意兴隆至极,坐满某一战团的士兵,约有一百来人,店里十数张桌子,一张都没剩下。
利歌神色如常,道:“咱们换一家吧。”
店小二忙道:“三位别走,我这就张罗一张桌子。”
利歌道:“你忙不过来。”
店小二道:“忙的过来,忙的过来。”
利歌忽见茶铺角落中有一桌,桌旁坐着一凶神恶煞、胡须张扬的大汉,而大汉身边是八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们神情不安,甚是惊恐。
形骸也已发觉,对利歌点了点头。利歌笑道:“那好,就这么着吧。”辛瑞冷冷望着那一桌,想了想,不置可否。众战团士兵也都时不时回头看着辛瑞。
店小二在店外又摆了桌椅,送来茶点,形骸问道:“小二哥,生意不错啊。”
店小二苦笑道:“这生意越少越好,掌柜的还得倒贴钱呢。”
利歌问道:“为何如此?”
店小二轻叹一声,极轻地说道:“这虎背战团的大爷,我如何敢惹?他们吃喝索要,我哪敢不给?唉,生意难做,若是再来两个战团,掌柜的关门大吉,我也不如回家种田去啦。”
形骸问道:“他们要去骨地长城?”
店小二道:“骨地长城似乎要打仗,这一仗规模不小,唉,我先天残了一足,没被抓去充军,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形骸又问道:“那一桌为何有这许多少女?”
店小二道:“你瞧她们模样没有?她们都是战团从树海国捉来的女奴。”
利歌笑了一声,声音中充满愤慨无奈之情,他道:“想不到临近阴影之境,仍不忘了与树海国为难。双方共有大敌,本该协力作战才是。”
形骸道:“为何只有女奴?这些女奴年纪皆幼,又是为何?莫非是做那禽兽不如的勾当?”
利歌听出形骸语气似很是随意,但却又依稀透出冰冷的杀气来。
店小二又小心翼翼地答道:“客官,你可误会了,这些女奴,他们非但不敢动一根手指头,更是要慎重对待,严密防护,将她们毫发无损地献给长城中的大人物。”
形骸问道:“是何道理?莫非那人别有嗜好?”
他说话声音颇响,众士兵目光霎时聚在形骸身上,形骸神色淡漠,对众人视而不见。
店小二害怕起来,点头哈腰,想要离开。形骸道:“小二哥,你莫怕,我问你什么,你只管回答就是。”
辛瑞说道:“我知道,是为了处子祝福。”
形骸、利歌皆从未听说此节,问道:“什么处子祝福?”
辛瑞道:“到了阴影境地,幽灵神出鬼没,往往杀人于无形之中。数十年前,有人发现若同行者中带着未破身却已...已有月事的少女,寻常幽灵会避而远之,甚至凶残的怨灵也不敢轻易招惹。”
形骸摇了摇头,道:“荒谬绝伦,我怎地不知此节?我看过的道法书籍比这些人认得字都多。”
辛瑞道:“骨地长城与阴影境地打交道数百年,这是血与泪换来的教训,你也未必全知全能。”
形骸嗤笑道:“偏方邪法,愚昧可笑。”
辛瑞眉头一皱,就要反驳,利歌赶紧劝解:“此事既然由来已久,想必并非空穴来风,但此事纵然有效,却也荒谬的很。”
辛瑞见他两边都不得罪,抿嘴一笑,道:“算啦,瞧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
形骸取出通关文书,道:“咱们有这文书,据说能防护阴影,又何必要什么处子祝福?”
辛瑞道:“这通关文书贵的要命,且只能防止阴影灵气加害体魄,防不了幽灵偷袭,更难以防护一整支军队,我听说长城偶尔派军前往骨地,五百人的军队,要十来个少女同行。在骨地长城有四宝,盐巴、文书、处子、囚犯。这四宝皆是供不应求。”
形骸笑道:“盐巴可伤游魂,文书可护身躯,处子威慑亡灵,囚犯又能做什么?”
辛瑞喝了口茶,道:“囚犯的命不值钱,而亡灵喜欢喝罪人的血,骨地的盗墓者若要前往某古墓,就会押着囚犯,在某处将囚犯捆住,割出血来,引守护古墓的亡灵去吃那囚犯,他们就可趁机盗墓。”
形骸愣了半晌,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不来此处,无论如何想不到竟有这许多名堂。”
利歌又望向那些少女,心中无奈:她们虽身不由己地被送往危险之处,但绝不会受辱受害,反而能护得许多士兵安全。这掠夺奴隶之事确是恶行,可其真正目的又非十恶不赦。世道险恶,妖魔鬼怪横行夜间,是非黑白间的界限也就淡漠了。
辛瑞低头片刻,轻声笑道:“听说觉醒者中的处子更是抢手,长城女侯身边的道术士能用觉醒者少女召唤强大的亡灵,为己所用,在阴影之境畅行无阻,探听出不少人所不知的隐秘。我以往混迹于佣兵集市,便多有人重金邀我同行。只不过我喜欢独处,懒得理睬。”
此言一出,形骸与利歌都不知该如何接口。过了一会儿,形骸愕然道:“莫非你这...女妖仍是....仍是....处子...”
辛瑞又羞又恼,手按剑鞘,道:“谁是女妖?”利歌大骇,连忙相劝。形骸自知理亏,怏怏说道:“脾气怎这般大?莫非酒喝多了?”
辛瑞道:“你以为我是你么?整日价酒不离口?我是女妖,你就是个醉死鬼!”
四十四 富贵通天下
利歌心想:“难怪这些士兵都盯着辛瑞,原来另有缘由。”
忽然间,街上马蹄声靠近,缓了下来,一少女声音喊道:“追上了!”
利歌回头看去,见是利纳、利来姐妹二人,不禁吃了一惊,问道:“你俩怎会来此?”
利纳滚落马鞍,快步上前,气得眉头紧皱,泪光晶莹,道:“还不是你这....这混球不告而别?你这大混账,大笨蛋、大骗子!”
利来道:“姐姐,别这么说!”
茶铺中众士兵皆兴致勃勃地抬头张看,利歌无奈,说道:“你娘知道你追出来么?”
利纳脸色更红,道:“她知道!却并未阻拦。”其实利甘秦对她说了“血浓于水,更该成亲,你临近骨地,若是兄妹结合,其实是宿命使然”云云歪理,利纳虽觉不对,却也坚定了跟随利歌的决心。
利来走到形骸身边,低头道:“恩公哥哥,咱们又见面啦。”
形骸笑道:“利来姑娘,你也来追你表哥?”
利来似要微笑,但笑容颇为勉强,她道:“不是,我....我担心姐姐,所以跟来瞧瞧。”
利歌心想:“她们已到了这里,不如带着她们上路,送她们到姐姐身边,否则再返回去只怕途中波折,咱们也无暇护送她们。”念及于此,低声问道:“两位妹妹,是否想随咱们去骨地长城?”
利纳不愿离开,更不愿就此服软,叱道:“我要去哪儿,你管不着!”一拉利来,两人跑到一张尚有空位的桌上。那桌子坐了六个壮汉,似乎是这战团的首脑人物,他们见来了这两个俏美可爱的少女,先是一愣,又露出微笑。
利歌见利纳赌气撒娇,苦笑之余,倒也不忙劝慰:己方四人皆是高手,形骸更身负超凡之能,且利纳利来皆身怀法宝,无论有何波折,总能够化险为夷。
利纳同桌一短须汉子笑道:“好么,这运气,凭空冒出来两个小美女。”
另一秃头汉子道:“两位姑娘,可是与情郎赌气了?那些个小白脸有什么好?一个个儿三心二意,拈花惹草的,你看他身边不又坐着个美人儿么?要说起来,还是咱们这些英雄好汉体贴专一。”
利纳有心气气利歌,道:“可不是吗?大哥,你请我姐妹喝酒不喝?”
短须汉子道:“这是自然,小二,你这里的茶没什么鸟滋味儿!拿好酒来!”
那小二哀声道:“大爷,我这儿是茶铺!”
短须汉子手一甩,一柄短剑飞出,将小二脑门上的头发削去大半。小二骇然尖叫道:“我这就去取酒!”连滚带爬地跑了。
利来见小二可怜,忙劝道:“大哥,你别欺负人家。”
短须汉子哈哈一笑,道:“小妹子劝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利纳见短须汉子恃强凌弱,心中不满,但偏偏是自己找上他们,一时不便劝阻。
利歌暗忖:“我当国主之时,曾听说这虎背战团人数虽少,可纪律森严,强悍勇猛,并非为非作歹,欺压良善之辈。莫非他们的战团长换人了?”
短须汉子清了清嗓子,又道:“在下旬思,是这虎背战团的战团长,两位姑娘这等美貌,如此人品,真是出类拔萃,那个....鹤立鸡群,不知何方高人的弟子?”他先前言辞粗俗,现在却改头换面,变得彬彬有礼,只是如此东施效颦,显得颇为不伦不类。
利歌回忆起虎背战团原先的战团长并不叫旬思,看来这段时日,战团中有了重大变故。
利纳正偷瞧利歌,心不在焉,只嗯了一声。利来答道:“我们....我们是万仙本宗的。”
众汉子不禁动容,说道:“原来是万仙盟的高徒。”
旬思给两人各自夹菜,又笑道:“听说万仙盟的弟子,不是仙神,就是龙火贵族,两位姑娘定然身负绝艺,在下先前好生失敬。其实在下也是一位龙火功的高手,名誉不差。”
利纳敷衍道:“久仰久仰。”利来则道:“战团长言重了,我二人本事低微的很。”
旬思嘿嘿笑了几声,道:“两位姑娘,我有句话想问,若有冒犯,还请原宥。”
利来道:“战团长请问。”
旬思道:“好,快人快语,我有话直说:两位姑娘,不知是否仍是黄花闺女?”
利来顷刻间窘迫万分,利纳更是惊怒交加,喝道:“好个无耻杂碎,我给你脸,你却不要!竟敢调戏本姑娘!”
旬思脸上笑容退去,原先甚是和善,此刻却成了阴险奸诈的冷笑,他一字一句,重重说道:“两个小婊子,我问你们话,你们最好给我麻溜点儿答了。”
利纳登时长剑出鞘,道:“恶贼,你可知我俩是谁?连我姐妹都敢招惹?”
旬思发出低沉、威胁的笑声,他道:“你可知骨地长城中,似你两人这等黄花闺女的觉醒者,能值多少个子儿?你俩送上门来,咱们这些恶虎,岂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利纳因为受利歌冷遇,本就一肚子气,此时见这恶人嚣张跋扈,更是怒不可遏,道:“接我一剑!”火光一扬,使一招“一苇渡江”,刺向旬思咽喉,旬思不料她剑法如此之快,身子朝后一倒,砰地摔了一跤。利纳再一脚将桌子踢翻,压在旬思头上,汤汁菜叶洒了一地。
桌上其余大汉皆是高手,同时向利纳袭去。利纳笑道:“真是不自量力!”左掌火焰,右掌寒冰,使出“风火双龙掌”,火焰将一半人烧着,寒冰又将另一半人冻伤,众人一齐惨叫,一齐倒地。
旬思一举桌子,抹去头顶残食漏油,怒道:“妈的!将两个浪蹄子都捉住了!”又指着利歌等人,道:“这桌的婊子也自称处子!待会儿将她也抓走!”辛瑞目光闪烁,有如寒霜。
刹那间,茶铺中一众士兵纷纷跃起,围攻利纳、利来,但他们不知形骸等人底细,并未听旬思号令。
利歌见形势混乱,道:“妹....姑娘!我来帮你了!”
利纳怒道:“你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能活了么?睁大眼睛,看看咱们万仙的手段!”她龙火功本就高强,加上万仙的高招,祖传的法宝,遇上这寻常的战团士兵,好似虎入羊群,千夫莫挡。而敌人打着活捉她的心思,不敢下狠手、用箭矢,更非她的对手,只见她拳打脚踢,冰火纷飞,来人皆挡不住她的一招半式。
旬思眼珠一转,钻到桌子底下,手中取出一根长满尖刺的铁链,瞅准空隙,朝利纳脚踝一扔,利纳惊觉时已然迟了,足跟一痛,身子倾斜,往地上摔去。众士兵高喊道:“拿住小婊子了!”张牙舞爪地抱向利纳。
此时,利来手持炎帝剑,长剑一劈,霎时火焰如潮,众人身上燃烧,撕心离肺地惨叫起来,利来再一剑将那铁链斩断,道:“姐姐,没事吧!”
旬思大骇,从桌底下爬出,对一心腹喊道:“去点炮仗,喊救兵!”那心腹仓皇而逃,旬思也抱头鼠窜。
利纳吃了亏,心下更加恼恨,她手在地上一撑,身子一弹,朝前扑去,一剑斩中旬思后背,旬思穿了厚重铠甲,这一剑斩他不死,但也断了他好几根肋骨,旬思摔了好几个跟头,落在角落。
说来也巧,旬思恰好落在被俘少女身边,众少女吓得大声尖叫。旬思挣扎一跃,抓住一少女,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喊道:“给我抛下兵刃!不然我将她烧成烤猪!”
利纳、利来心下不忍,同时停止追击。利纳指着旬思,怒叱道:“你这卑鄙狗贼,竟然如此下贱!”
旬思气喘吁吁,痛的咬牙切齿,道:“老子....第三层的龙火功,烧死个把活人,不过一转眼的事。”不料话音刚落,一道剑气正中旬思脑门,旬思当即气绝。利纳回头一看,见辛瑞正将长剑放入剑鞘。
利纳朝辛瑞点点头,道:“多谢姐姐援手。”见那店小二与掌柜的脸色惨白,缩在柜台之后,笑道:“两位放心,这罪魁祸首已死。”又见一众树海国少女彷徨无措,留在原地不走,说道:“各位小妹妹,你们还不快逃?”
众少女摇头回答:“我们....我们不能逃,若被他们捉住,唯有一死。”
利纳听出她们是树海国口音,眉头一皱,但立即又道:“不必怕,从这村子往东是山地,过了山地,走个几天,就能回到树海国啦。”
一少女指了指自己小腿处,利纳一瞧,见有一烙印,印记上头似有一怪物,似鸟似龙,长有双腿,散发出轻微的黑雾,她答道:“不能逃,有这烙印,逃不远就会被捉了。”
另一少女哭泣道:“我们....是货物,若不逃走,他们会好好待我们,若是逃走,就会死的....苦不堪言。”
形骸问道:“他们是谁?是虎背战团?”
少女眼神惊惧,她道:“他们.....比虎背战团大得多了,他们集合了许多战团,贩卖私盐、贩卖....我们这样的人。”
另一少女道:“他们似乎....叫做富甲帮,我听旬思说,富甲帮花了很多很多钱,收买了战团长,若是不服从他们的战团长,就会被他们暗杀,再找人取代他们。”
形骸沉吟道:“富甲帮是龙国一大帮会,富可敌国,手段通天,想不到生意做到离落国来了?”他深知富甲帮名声极恶,但又精明至极,据说与风圣凤颜堂关系紧密,是龙国除庞大军团与纯火寺之外的另一利器,渗透诸国,操纵王侯,其势力之广泛,朋友之众多,连圣莲女皇都自愧不如。
利歌从行囊中取出数个小沙袋,放在茶铺四面四角处。利纳见利歌如此,不知缘由,茫然不解。
四十五 救人救到底
忽听茶铺之外,脚步沓沓而至。利纳先是一惊,又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让他们尝尝冰皇甲的厉害。”
利歌将一物抛给那掌柜的,道:“赔你这间店。”掌柜的一瞧,竟是十两翡翠,心中莫名,忽喜忽忧。
豁然间,一大群人破门而入,模样打扮,五花八门。有的似是离落国的蛮子,有的则是和尚、道人,有的是龙国武士,也有南边的商贾人士,来者中有不少手执火杖金枪,对准茶铺中利歌等人。利纳心中一凛:“这东西难以对付。”
利歌似早有预料,并不如何惊讶,问道:“你们怎会有这许多火杖金枪?”
来人之中走出一个黄色丝袍的老者,一个穿黄色劲服的长发汉子。老者脸色不善,目光对准旬思的尸首,又转到利歌等人身上,最后落于一众树海国少女,变得稍稍缓和了些。
那长发汉子说道:“五哥,你说如何处置?”说话时,双手手套背上伸出利爪,乃是一种叫做“爪刃”的兵器。
老者笑道:“九弟,货物无碍,又何必打打杀杀?我看这几位少侠女侠来头定然不小,所谓和气生财,是不是?”
长发汉子厉声道:“杀了咱们的战团长,此事就这么算了?”
老者不答,朝利歌等人抱拳道:“老夫富甲帮丘居,乃是富甲帮在离落国的总管麾下第五把交椅,我身边这位,则是第九把交椅常垣,不知诸位英雄尊姓大名?”
利纳抢着说道:“好,本姑娘是鸦巢都督之女,名曰利纳!你给我好好记着!”
老者脸色一变,立即恢复如常,又笑道:“此事也不难猜。在离落国中,似两位姑娘这般容貌一模一样,却又武功高强的少女,只怕绝无仅有。原来是骨地长城女侯的亲妹妹,这旬思胆大包天,竟敢冒犯两位,实是死有余辜。”
利纳道:“算你会说话。”
丘居微微一笑,对树海国少女喊道:“你们这些女娃子,真是群惹祸精,还不快过来?”
利纳伸手道:“且慢!富甲帮的,这些姑娘已不归你们管,还请就此释放,送她们回家乡去!”
丘居笑容僵在脸上,他叹道:“买卖两字,是我富甲帮处世之道。有买有卖,有商有量,方可源远流长,财源滚滚。姑娘抢咱们货物,那就是断咱们富甲帮活路了。”
利纳盯着周围一圈火杖金枪,心中发毛。利来却说道:“老先生,你们将这些姑娘捉离家园,本就是你们不对。”
丘居心中猜想:“听说这利纳、利来两人背后靠山是万仙本宗。她们身边这两男一女闷声不响,定是万仙盟的高手,又或是请来的保镖。但这区区五人,我富甲帮还不放在眼里,就算鸦巢堡的战团长,我等亦有何惧?”
想到此处,他道:“两位小姐,你可知为了买这些奴隶,我富甲帮花了多少钱财?多少人手?咱们到处折腾,所求只是利头。你若要人,老夫可给你些折扣。这些个丫头片子,每一个五十两翡翠,一共四百两,给了钱,人你们带走就是!”
利纳怒道:“好个贪得无厌的老贼!四百两翡翠?你怎地不去抢?”
丘居又道:“这还没完!咱们旗下儿郎,虽然做的是卖命活计,却也不能随意让人杀了,你可知似旬思这等龙火贵族的佣兵,市面上是什么价钱?就算开一百两翡翠,也有一大堆王公贵族疯抢。还请两位小姐随老夫去见咱们富甲帮此地总管,商议赔偿事宜。”
利纳愤然道:“放屁,本姑娘没带钱!是他先来惹我,赔偿个屁!”
丘居奸笑道:“没钱可以,拿人来偿!似姑娘这等觉醒的处子,在骨地长城千金难求,更何况是女侯亲妹,奇货可居。”
利纳骂道:“休想!痴心妄想!痴人说梦!荒谬至极!老不要脸!”
丘居喝道:“姑娘莫要冲动,不然被火杖金枪烧着了你的漂亮脸蛋,岂不可惜之至?”
利纳虽然怒不可遏,但也深知火杖金枪的厉害,这数十根一齐喷火,冰皇甲未必能抵御得住,更何况利来就在身边。她望向利歌,目光流露出求助之意。
利歌传音说道:“待会儿烟雾一起,大伙儿全都卧倒。咱们撞破右边的墙壁出去。”
利纳想起他先前曾在地上放置沙袋,精神一振:“原来他早有准备了!”也传音问道:“那些姑娘怎么办?”
利歌说道:“师父自有办法。”
丘居竖起三根手指,道:“我倒数三下,姑娘若不听话,我的手下多半也管不住手。”顿了顿,喊道:“一!”那常垣摩擦爪刃,也笑得甚是凶恶。
突然间,地面沙袋中浓烟氤氲,升腾而起,富甲帮众佣兵被浓烟一熏,各自双手发颤,流泪咳嗽。丘居“啊”地一声,急运龙火功护体,喊道:“开火!开火!”但这时茶铺中满是烟雾,什么都瞧不清楚,众佣兵若胡乱发射,反倒容易伤了自家人,如何敢听命?
常垣怒骂一声,一招“鱼跃北海”,朝利纳扑来,他本就是精通偷袭的刺客,尤其擅长巷战,此招趁着浓烟出手,正是他生平擒敌无数的得意之作。
岂料利歌早知他会如此,他抢上一步,挡在利纳之前,使出平剑的“水仙”一招,剑刃如水,绵延流淌,恰好封住常垣爪刃,利歌借力反击,右手剑鞘正中常垣胸膛,常垣猝不及防,登时口中吐血,摔了个四脚朝天。
利纳伏在地上,隐约察觉到被利歌所救,心想:“表哥虽然混账,但...但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辛瑞斩出移魂剑气,乒乓声中,破开墙壁。利歌拉着利纳,辛瑞拉着利来,屏住呼吸朝破洞方向冲去,途中多有人挡路,但利歌、辛瑞出剑出掌,将众人推倒在旁。
出了茶铺,逃往村子北门,富甲帮众人全无察觉。跑到半路时,利百灵突然从天而降,利歌喊道:“爹爹!快来!”利百灵影子一闪,回到利歌胸腔内。利纳、利来看的暗呼奇怪,不明白利百灵忽隐忽现,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四人疾奔了约一顿饭功夫,到了一处山地,这儿草木茂密,便于隐藏。利歌说道:“就在这儿等候片刻。”
利来道:“行海哥哥呢?”
利歌道:“师父他一会儿就到。”
利纳喘了口气,忽而眉头一皱,喊道:“等等,表哥,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利歌道:“孟行海啊,利来没对你说么?”
利纳倒吸一口凉气,大声嚷道:“他就是那为虎作伥,与妖女孟轻呓勾结的大恶人孟行海?”
利来急道:“姐姐,他是被冤枉的,你不许这般说他!”
利纳拍拍脸颊,只觉难以置信,但绝不怀疑利来说谎,她愣愣说道:“原来是咱们万仙昔日的清高仙长,难怪如此神功,也难怪你们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他是谁。”
利来笑道:“谁藏着掖着?你一直不来问人家罢了。”
正说话间,空中一头飞虎落下,形骸与一众树海国少女跃下虎背,形骸朝飞虎鞠了一躬,飞虎就此消失。利纳瞪大眼睛,朝形骸仔细打量。形骸奇道:“利纳姑娘,你又闹什么玄虚?”
利纳道:“你与通缉公文上的面容不像,原来也是易容过了。”
利来红着脸道:“姐姐!你别惹恩公讨厌!”
形骸笑道:“无妨,无妨,本人形貌千变万化,随心所欲,所谓放浪形骸,正是此意。”
利纳点头道:“算啦,你救过本姑娘性命,本姑娘就相信你是个大好人吧。”
形骸又道:“利歌,你那计策虽然巧妙,但其实大可不必。我在举手之间就能将富甲帮的人全都击晕,火杖金枪也拦不住我。”
利歌道:“这是自然,但若显露的武艺太强,也极易被旁人猜到是师父。富甲帮或许不足为患,可若幕后是圣莲女皇,定会招来更强的敌手。”
形骸心想:“不错,若是我孤身一人倒也不惧,但眼下与他们同行,还当收敛一些。”
众树海国少女仍显得战战兢兢,魂不守舍,形骸道:“不必害怕,他们那追踪之法奈何不了你们。”说罢施展道法,点在她们烙印处,那烙印徐徐消了。
其中一少女道:“多谢各位哥哥姐姐,但如今咱们该去哪儿呢?”
利歌说道:“这儿离树海国边境也不太远....”话说到一半,知道路途艰难,希望渺茫,两国边境防备严密,这些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若让她们自行越境,定会遭遇不测。
其中一个子最高的少女眼泪汪汪,道:“富甲帮在这一带做佣兵买卖,势力极大,我听他们吹嘘说:每个战团都有他们的耳目。姐姐,哥哥,你们虽然救了咱们,也消去他们烙印,但咱们逃不了,下场仍是....仍是一样。”
形骸说道:“我可以护送诸位越过边境,一来一回,最多不过五天。”
利纳喜道:“好啊,行海哥哥,你果然是个大好人。”
那高个子少女犹豫许久,又道:“不成的,大哥哥,其实我们之中,有不少并非....并非是被富甲帮捉来,而是爹娘不要咱们,将咱们卖给了....富甲帮,就算回到树海国内,咱们....也是无处可去。”
此言令众少女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皆感绝望,一同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