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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四 乱世英雄王

    形骸见利歌指挥若定,敌人一应反扑之计皆被他轻易破解,心想:“他定对龙国军团战术详细钻研过了,而这支兵马所用正是天兵派的训练法门。”

    不久,利歌等人得胜而返,缴获兵刃骏马众多,之后领众人从容撤离。形骸道:“你从哪儿找的教头?”

    利歌笑道:“果然瞒不过师父,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找到一隐居的天兵派老师傅,这些年痛下苦功,才有如今成果。”

    众人上了船队,行往王都。形骸久已不至离落国,问道:“如今国内境况如何?”

    一将军笑道:“一切都好极了,国主号称‘英雄王’,举国上下都把他视作神明一样。”

    白雪儿道:“英雄王?利歌师弟,这名头好威风啊!”

    利歌叹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要将举国部族与战团联合为一,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们信奉某个英雄人物。”

    孟建丽笑道:“那个英雄人物,自然是师兄你了?”

    利歌转过双目,注视滚滚江水,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他杀了那挑起离落国、灵阳仙争端大萨满与占谬之后,面临的局面甚是危险。这二老在国内威信极高,万众信仰,死去后引起许多民众不满。好在与灵阳仙、树海国的战争得胜,树海国赔款认罪,呈上人质,利歌作为国主,因领导战争而受到歌颂,总算挽回了劣势。

    从那时起,利歌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从上到下变革离落国。也是从那时起,他每天睡眠,不超过两个时辰。

    他重金聘请龙国人才,到离落国定居,并在朝中担当重任,又将离落国的龙火贵族送到龙国读书练武,三年后方才请回。众人带回了龙国理念、商品、风俗、礼仪,在离落国中盛行起来。

    恰好这段时期,国内多有部族叛乱,盗贼横行。利歌想起国中关于“英雄王”的传说,于是带着陵明度、宝鹿等四位好手踏上路途,短短数月之内,摧毁山贼军阀,数以百计,杀死恶人万余,救下老弱妇孺无数,离落国中从此开始流传他的事迹,逐渐有人称他为“英雄王”转世。

    利歌本不想让国民对自己过于崇拜,但他心想:“国民因信仰金眼神而打仗,也可以因我引导而息兵。”想通此节,不再谦逊,而是不遗余力的推行自己的名声。

    他举办擂台,称“若有国中勇士能击败我,这国主之位,拱手相让,决不食言”,他龙火功已至第六层,加上领悟了陵明度的剑法,身怀平剑绝学,举国之内,绝无抗手,整整一个月,打败各路英豪。此举震惊全国,引起莫大的轰动,一时间,所有百姓都在谈论利歌的丰功伟绩。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离落国周边的附庸国因被灵阳仙占领过后,多有反叛,利歌亲自率军平息,扶持忠于自己的人选登基为王。于是边境太平,他的威名再度水涨船高。各部族间行走的吟游诗人、歌女唱客,皆在唱着他的歌曲,讲述利歌的种种传奇。

    在那之后,龙国内战,利歌不远万里,率兵支援,侵扰藏家边城,又在皇城大战中活了下来。此事传到离落国,被吹得天花乱坠,讲的精彩纷呈,在离落国百姓的口中,孟家之所以能够战胜强大的藏家,大半需仰仗利歌出力。而他全力相助形骸之举,也是他知恩图报,仗义助人的写照。

    时至今日,利歌在国中声望,非但已远远超过李耳国师,更在金眼神之上。国中少壮一代都愿意为他效劳,老一辈也以他为荣。他们认定利歌深谋远虑,绝不会犯错,因而他所做决策,虽然一时半会儿他们理解不了,但最终会证明他的高瞻远瞩。

    有此倚仗,他终于放开手脚,大刀阔斧的革新,先是不许各战团、各勇士再去侵袭树海国;随后设立“总兵府”,掌管各战团首领,约束其行径,任何未经允许的抢掠,皆杀无赦;再然后,他与露夏王朝、河边诸国通商,甚至与树海国签订协议,互不敌对。树海国本是和平国度,欣然接受。这几个月内,树海国中请求利歌放回几年前收押的人质,并与离落国通商,双方为此事商议已久,卓有成效。

    .....

    他收回思绪,听手下那位将军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好处。青虹派众人听得甚是兴奋,时不时为利歌叫好。

    利歌微觉不好意思,不想自夸,又不便自谦。在这短短数年间,他确实令离落国走出低谷,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富强,再过几年,离落国便无需依靠龙国,自将成为这远东地带的中央帝国。他初继位时遭遇了匪夷所思的灾难,令人绝望的危机,能有今日,委实殊为不易。

    而今,最关乎国运之事,一是与树海国的关系,二是与龙国的关系。若能处置得当,前方一马平川,前景光辉;若处置不当,利歌心中大计,不免受到挫折。

    现在不该触怒圣莲女皇,先安排好树海国一方。两国之间,数百年的杀戮,仇恨极深,但利歌还很年轻,几十年后,下一代、再下一代的离落国人,他们会变得知书达理,明白善恶,他们会明白自己国家昔日犯下的罪行,深深忏悔,真心去弥补两国间的关系。到了那时,利歌将寻求与树海国结盟,只要有他在位一天,两国盟约将牢不可破。

    龙火贵族可以活几百年,远东区域或许能变得与龙国一样强大,利歌想要成为离落国的圣莲女皇,但并非是她那样的暴君,而是一位贤君,一位仁王。

    利歌问道:“师父,你与轻呓殿下究竟遭遇了何事?我听说....听说殿下动用了鸿钧阵。”

    形骸沉默片刻,道:“此事太过惊人,你未必会相信。”

    利歌说道:“你先说来听听。”

    形骸于是拉着他走出船舱,说了自圣莲女皇返回后的诸般遭遇。利歌心中震撼,欲待不信,但他深知形骸的为人,也听说过圣莲女皇的手段。

    他点头道:“确实,自从听说藏玫瑰刺杀女皇后,我就知道其中另有隐情,但不料她....她居然成了妖魔爪牙,她究竟想做什么?”

    形骸袖袍一转,远方树木哗哗作响,翻卷如浪。他道:“她要改造这乾坤,迷惑这人心,令乾坤变得有如妖界,令人心变得有如妖魔,到了那时,妖界的古神将破除古时的誓言,冲出牢笼,将凡间纳为己有。”

    利歌道:“她握有鸿钧阵,即使天庭的仙神,只怕也不敢与她作对。”

    形骸道:“她还不敢明目张胆,毕竟三清在上,高不可知,深不可测。且三清有法术,可以随时召唤她的主人上天受罚,一旦证据确凿,非但举世各国将与她为敌,天庭也未必不会出手,所以她混淆视听,颠倒黑白,遮遮掩掩,不露任何端倪。恰恰相反,她会显得比以往更仁慈贤明,任何与她为敌之人,也将受尽污蔑,成为卑鄙说谎之徒。”

    利歌想了想,笑道:“那她的胜算委实不大。毕竟除了仙灵之外,乾坤生灵最厌恶的就是妖魔。她受尽钳制,束手束脚,哪怕以龙国兵力之强,只怕也难以成功。”

    形骸道:“你不明白巨巫,哪怕三清也未必能明白巨巫。他们脑中有数百万年的执着,数百万年的智慧,经过这万年的折磨、算计、准备、策划,谁也不知圣莲的主人准备如何行事。”

    利歌喃喃道:“巨巫,巨巫,我还以为那些不过是上古时的神话。”

    形骸道:“这些无可领会的生物真实存在,活着的巨巫皆被关在妖界,困在无比庞大的牢狱中。这些巨巫每一个的神通皆仿佛三清,全都危险至极,而现在,有一个巨巫,经过无比惨烈的厮杀,战胜了所有的对手,从中脱颖而出。那就是圣莲的主人,它叫做龙蜒,它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毒计,不在紧盯着敌人的破绽,不在寻找着敌人的弱点。乾坤并非牢不可破,天庭也麻痹腐败,无动于衷。局面虽远未绝望,但任何时候皆不可掉以轻心。”

    利歌沉吟许久,道:“但至少五年之内,龙国无法再掀战争,也不会轻易动用鸿钧阵,否则自毁名声,必为举世公敌,就像....轻呓殿下一般。你们在这儿很安全。有师父你相助,五年之后,我们就不必再怕龙国了。”

    形骸摇头道:“我无法确信,利歌,你当时时刻刻警惕着。”

    利歌点点头,又道:“那位棉漫姑娘,还有她的同门,又是什么来头?”

    形骸再说了天庭迷雾师遭遇屠戮之事,利歌不禁骇然,道:“连天庭的迷雾师都被龙蜒所害?”

    形骸道:“这巨巫是万物之影,在他面前,任何松懈,都会付出代价。”

    利歌想了想,忽然精神一振,道:“天助我也!”

    形骸道:“什么天助我也?”

    利歌哈哈笑道:“师父,你知道李耳国师是迷雾师,对么?”

    形骸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了。”

    利歌道:“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决意与圣莲女皇决裂,国师对此事不置可否,似乎并不情愿。但如今圣莲女皇要除尽世上所有迷雾师,李耳国师难以独善其身,定然会站在我这一边。这叫做因祸得福,否极泰来。”

    形骸道:“是啊,棉漫说的话,李耳不会不信。国师道法造诣精湛绝伦,有他相助,实是一件幸事。”

四十五 步步好辛苦

    来到王都,利歌独自领路,指引形骸等来到一处避暑山庄暂住,道:“师父,徒儿不孝,不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迎接师父,为师父设宴洗尘。”

    形骸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此地有山有水,有酒有床,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你不必与我客套。”

    利歌笑了笑,又对棉漫道:“棉漫姑娘,还请你随我去见李耳国师,告知他遭遇经历。”

    棉漫道:“是啊,李耳是咱们迷雾师中一位大人物,当时偏偏不在,真是不够意思,今后可得要他好好出力气,替咱们主持局面啦!”

    利歌笑曰:“国师年纪大了,现在修身养性,甚是逍遥。你要他拼命,那是为难他了。”

    棉漫嘀咕道:“年纪再大,也决计大不过星知师祖。”

    利歌对形骸道:“待到晚间,我带桃琴儿、宝鹿儿来拜见师父。”

    形骸想起以前传闻,问道:“听说你有儿子了?”

    利歌脸一红,点头道:“她们各自产下孩儿,一男一女,如今都过了一岁。”

    形骸笑道:“恭喜恭喜,儿女双全,徒儿你真是了得。”

    利歌心中涌过暖流,告辞离去,同棉漫来到王宫,桃琴儿、宝鹿儿一齐迎了出来,身后宫女抱着利歌儿女。

    桃琴儿问道:“可还顺利么?这位姐姐是谁?”

    宝鹿问道:“见到白雪儿了么?”

    利歌“嘘”了一声,双姝登时醒悟,桃琴儿对宫女高声说道:“你们这舌头可不是用来乱说话的,耳朵也不是用来乱听消息的,懂了没有?”众宫女大骇,连忙跪地称是。

    利歌心下叹息:“宝鹿还是傻乎乎的,不如桃琴儿心思缜密。”

    他与棉漫走向李耳所在别院,蓦然间,有一人飞身而来,棉漫瞧此人身法迅速,心中一凛,道:“是谁?”

    利歌道:“他是我的结义兄弟,叫陵明度。”

    棉漫也听说过这杀人不眨眼的少年剑客,此人近年来名头愈发响亮,威震远东,道:“原来是他?”

    陵明度落在利歌身边,道:“陛下,一路可还顺么?”

    利歌点头道:“大哥,这位是棉漫姑娘,我正要带他去见李耳国师。”

    陵明度双目扫过棉漫,棉漫也毫不客气的回瞪,陵明度微微一笑,让在一旁,三人继续前行。

    至一处山清水秀的庭院,利歌见李耳坐于池塘旁,手持钓竿,悠然钓鱼,更不抬眼看向来者。利歌朝他深深作揖,说道:“国师,孩儿来探望你了。”

    李耳依然看似年轻,但眸中苍老之气愈发浓厚,整个人无精打采,似乎这世上再没有乐趣。利歌暗暗担忧:“国师他支撑离落国七百余年,希望别生大病。”

    但他这位恩人近年来对利歌态度不冷不热,于国事上偶尔也出言反对。利歌声望虽已胜过李耳,但国师在国中仍有不少死忠。利歌不愿与李耳对着干,更不想与他为敌。

    他见李耳无动于衷,又道:“国师,您认得这位棉漫姑娘么?”

    李耳双眼转向棉漫,上下打量她,棉漫朝他挥手笑道:“咱们是同行,是自己人,我该叫你一声师伯么?”

    李耳答道:“前些时日,星知大师派人送信,要我前往天庭,我身子抱恙,未能成行,他究竟有何要事?”

    棉漫皱起眉头,将圣莲女皇堕落,迷雾师遭劫之事告诉了他。李耳的眼神、表情皆无一丝变化,整张脸犹如雕塑一般。棉漫愈发不满,但毕竟对方乃是长辈,不便发作,唯有忍耐。

    说完,李耳缓缓答道:“想不到圣莲女皇竟有如此变化。”

    棉漫愤慨说道:“是啊!师祖他们一去不归,想来都死在了这妖女手中。加上天庭惨案,咱们迷雾师与她实有血寒深仇!师伯,你虽欲独善其身,但只怕也难以办到。”

    李耳苦笑道:“树大招风,墙倒人推,我一生杀戮妖魔无数,她若真想将迷雾师斩草除根,我焉能幸免?她迟早会对我动手。”

    棉漫急道:“是啊,师伯,你仍能预见将来么?我已失了占卜凶吉之能,似乎是命运金轮抛弃了咱们。”

    李耳叹道:“师侄,此事无需预见,稍加推想,便有结论。无论她信上如何甜言蜜语,如何友善亲和,只要有我在此,她终究坐立不安。除非....”

    利歌、棉漫齐声问道:“除非怎样?”

    李耳笑道:“除非我已病入膏肓,离死不远。”

    利歌“啊”地一声,心神巨震,道:“国师,你....你....”

    李耳摇头道:“放心,放心,死于疾病,总好过死于妖魔之手。我一死,离落国便能太平许久,你要做的事也无人阻挠,岂不是一举两得?”说着连声咳嗽,口吐鲜血。

    利歌惊声道:“国师何出此言?你是我国栋梁,岂能有失?让我替你把把脉!”

    李耳道:“不必,你虽精通医药,但这恶疾乃是命运金轮降下,人力岂能回天?”

    利歌凝视李耳,顷刻间不知他是真是假,或许他是想借此迷惑圣莲女皇,逃过她派来的杀手。

    他道:“国师,您相信圣莲女皇已是妖魔之事么?”

    李耳指着棉漫,点头道:“证据确凿,我焉能不信?”

    利歌道:“那离落国与龙国迟早将要一战,先前我提议不再服从龙国,您执意不允,现如今您意下如何?”

    李耳道:“与妖魔为伍,下场唯有灭亡,从今往后,咱们与龙国是敌非友。”

    利歌喜道:“您终于答应了?”

    李耳道:“但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不可公然与之作对。国主,前些天,你去青虹派做了什么?”

    利歌心想:“他都知道了?唉,此事终究瞒不过他。”遂答道:“国师放心,这件事我做的隐秘,装作是荒野盗贼。”

    李耳蓦然大声道:“你欲盖弥彰,自欺欺人,连我都能猜出来,岂能骗得过精明无比的圣莲女皇?青虹派离我离落国不远,这其间哪有盗贼能胜得过龙国军团?如此一来,她定知道青虹派的小子们被我离落国收容了!”

    利歌心知不错,叹了口气,道:“但事态紧急,我决不能坐视不理。”

    李耳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原本想凭借此事,逼迫我同意你的策略,促使同龙国决裂,对不对?”

    利歌站直身子,道:“国师,切莫多想,是我行事太冲动了。”

    李耳道:“你冲动?你与你爹爹截然不同,你为人极为冷静,聪明过人,虽然并非迷雾师,但料事如神,计算深远,别人想着两步,你却想着第四步,第五步。你好的很,我当年没有看错人,如今我离落国的大好局面,全是拜你所赐。”

    利歌叹道:“国师,您别生气。”

    李耳咧嘴笑道:“我生气?我夸你尚且不及。咱们离落国越强盛,越兴旺,就像我儿子越有出息,我怎能不欢喜?”

    利歌默然不语。

    李耳又道:“你都想好了么?若龙国派人查问此事,你该如何作答?”

    利歌微微一笑,道:“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咱们可推得一干二净。国师,这些时日,您最好还是藏身起来,严加防范,以免圣莲女皇派遣刺客,与你为难。”

    李耳点头道:“这话不错,我最好躲上数月,深居不出,只有你能找得到我,如此最是妥当,对不对?”

    利歌迟疑片刻,道:“最好...最好连我也找不到您,我对外人说您要闭关修炼,延年益寿,绝无人会猜疑。”

    李耳哈哈大笑,道:“若我不在,你就可明着与树海国眉来眼去,归还人质,签订商贸公文了!好孩子,好国主!当真深谋远虑。”

    利歌被他说中心思,又轻叹了一声,但并未否认。棉漫道:“师伯,我看国主全是为了你好。”

    李耳用力点头,道:“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罢了,罢了!”

    棉漫道:“您若当真不适,我可留下照看您,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嘛!”

    李耳道:“不必了,您追随孟行海去吧。”随后又咳嗽连连,站起身,形影佝偻,蓦然一闪,已然消失无踪。

    三人愕然片刻,陵明度说道:“陛下,是否当去向太后请安?”

    利歌面露厌恶之色,道:“不必了,母亲未必有空见我。”

    这些年政局平稳之后,利修衣日子变得奢靡荒淫起来,她偷偷摸摸找了不少情人,整日欢愉享乐,甚至在狂欢宴会上勾引金眼神,引发骚乱。利歌曾因此与她大吵了一架,暗中杀了与她私通的侍卫,但好景不长,她不久又故态复萌,甚至有谣传说她与情人生了个孩子,利歌曾命陵明度搜查,一无所获,可母子之间隔阂已成,难以修复。

    陵明度又道:“李耳国师显然对陛下不满,需防他使诈,阴谋篡位。”

    利歌一愣,苦笑道:“他要篡位?怎么篡?图什么?他可是迷雾师,受天性制约,绝不会站在幕前,登台亮相。”

    陵明度稍一想,深知不假:如今离落国军事大权落在利歌一人之手,利歌是传说中的英雄,是整个国家的象征,是受人信仰的主神。

    若李耳想推翻利歌,等于毁了他守护至今、爱若性命的离落国。何况现在形骸就在离落国,有他相助利歌,双方实力差距已有天壤之别。加上利歌绝不会对李耳不敬,更无半分加害之心,李耳再疑神疑鬼,也应当看得出来。若离落国一乱,正遂了圣莲女皇心意,甚至李耳自己也自身难保。对于苍老迟暮的李耳而言,最好的计策,便是什么都不做,安度晚年。

    除非他彻底疯了。

四十六 年华催人老

    三人正往外走,忽听一女子说道:“陛下,太后让你去她那儿聚聚。”

    利歌见那宫女,想了想,道:“那也好。”

    那宫女见陵明度也转过身来,似有意跟随,颤声道:“太后说了,只想见你一人,其余人....其余人都不得....”

    陵明度冷笑道:“这王宫中,只怕并非太后说了算。我岂能令陛下孤身犯险?”

    那宫女被他杀气所慑,脸色苍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利歌摇头道:“大哥,我独自前往,你送棉漫姑娘去避暑山庄吧,这宫中实也算不得险境。”

    陵明度知道他武功极高,但仍低声道:“千万小心,女人发起疯来,什么都不会顾忌,不似男子懂得权衡利弊。”

    利歌道:“她是我娘。”

    陵明度道:“你比我更了解她。”

    利歌心想:“是啊,但娘曾是龙国的密探与刺客,绝不会不顾大局。”

    他示意那宫女在前领路,走向另一园子。

    利修衣曾请来能工巧匠,修缮自己的寝宫,如今此地鸟语花香,满是龙庭凤殿,金玉梁柱。利歌一抬头,见匾额上写道:“修身宫”,不禁心想:“修身养性,名不副实。”

    太后坐在厅中,正在与一青年武士有说有笑。利歌认出这人是总兵府的西南总兵,叫做利烟,此人据说是多年前被利歌处决的大萨满外孙,龙火功甚是不弱,容貌身姿也颇有过人之处。

    利烟见到利歌,急忙起身行礼,但并非跪拜。利修衣却道:“别拜了,在我这儿都是小辈,大伙儿都一样。”

    利歌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利修衣叹道:“孩儿,我想要见你一面,可是越来越难啦。”

    利歌说道:“是孩儿疏忽了,但母后这厢自有宾客,孩儿不敢打扰。”

    利修衣笑道:“我的客人,不就是你的客人么?”

    忽然间,利歌听到一声极淡的婴儿啼哭声,那声音来自这修衣宫深处,又有门墙阻隔,若非利歌擅长听觉,万万察觉不到。

    利歌问道:“母后,前些时日,你身子不适,曾大半年不让我涉足此地,我还以为母后厌恶孩儿,故而不见呢。”

    利修衣皱眉叹气,道:“小时候,咱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可别提有多么亲密啦。现在呢?你对我这娘亲,哪里还有半分亲情?我不怪你,你倒反而斥责起我来了?”说着说着,泪水流淌,利烟慌忙相劝,利修衣用手绢擦泪,一边握住了利烟的手。利烟神色尴尬,但并不挣脱。

    利歌凝视利烟的手指,沉吟半晌,问道:“宫中有个小婴儿么?是谁家的孩子?带出来让我见见如何?”

    利修衣脸色剧变,她万不料利歌耳音竟能听得如此之远,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不让我见自己的孙子,难道我就不能收留小娃娃了?”

    利歌道:“琴儿与鹿儿生养之后,数次曾想来拜见您,您却不让她们入内。”

    利修衣冷笑道:“这两个贱人,自以为是咱们离落国的女主人,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挑拨你我母子关系,我恨她们尚且不及,你让她们来瞧我,就是想气死我么?我只要瞧两个孙子,她们又不肯送进来。”

    利歌并不动怒,答道:“她二人对母后甚是尊敬,挑拨一说,不知从何处传来?当真毫无依据!”

    利修衣怒道:“你看!你又指责我了!你是说我无理取闹,恶人先告状?”

    利歌道:“是,母后言行,确实应当更为慎重为好。”

    他直斥其非,毫不加掩饰,利修衣闻言惊怒万分,身子颤抖,利烟看看利修衣,又看看利歌,起身拦在利歌面前,道:“国主,你此言当真不孝。”

    利歌更不看他一眼,说道:“你退下,此处没你的事。”

    利烟似面子上挂不住,脸色阴沉,咬牙不语。利歌拍了拍手,道:“来人,将利烟将军请出去!”

    修衣宫中侍卫不敢违抗利歌命令,鱼贯而入,包围利烟,利修衣气的跳了起来,指着利歌骂道:“混账东西!你竟敢如此待我客人?”

    利歌听她气急败坏的语气,看她发福而扭曲的脸庞,心下惆怅,暗自感伤:他小时候依恋而喜爱的母亲,已经完全换了个人,安逸、舒适、一呼百应的宫廷生活腐蚀了她,令风华绝代、自强自立、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女侠,变成了眼前这庸俗、臃肿、恶毒而算计的女子。

    利歌一挥手,众侍卫将利烟押了下去。利修衣恨恨坐下,道:“你也走吧!我不要再见你了!”

    利歌左右看了看,道:“母后,我想见见你寝宫里那个小娃娃。”

    利修衣惊慌起来,道:“有什么好看的?”

    利歌道:“你不把他抱出来,我可要自己进去瞧了。”

    利修衣咬咬嘴唇,朝一宫女点了点头,那宫女忙不迭离去,过了一盏茶功夫,她返了回来,怀中抱着一婴儿,瞧那襁褓,似是个女婴。

    利歌笑了笑,将女婴抱在怀里,女婴哇哇大哭,难以停止。利修衣霎时紧张万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利歌伤了她。

    利歌听出母后的心跳得很快,极为关切,当年地仙派的恶人想要杀害利歌时,她也曾如此为他担心。

    那是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

    利歌柔声道:“她是我的小妹妹,对么?她哭的如此厉害,母后,你不喂她么?”

    利修衣登时魂飞魄散,她之所以让利歌来见自己,本是想对他冷嘲热讽,出心中恶气,不想竟惹祸上身。

    她尖声道:“这孩子不是我的!”

    利歌说道:“她爹爹是谁?”

    利修衣道:“我怎地知道?”

    利歌道:“是那利烟的么?我瞧她鼻子有些像他。”

    呼地一声,利修衣扑向利歌,但利歌手指轻轻一拨,利修衣转了个圈,跌回座位,那椅子晃都不晃,足见利歌真气手法何等柔和巧妙。

    婴儿更为害怕,哭声愈发响亮。利歌亲了亲那婴儿的额头,手指在她脸颊上拂动,露出冷峻的笑容。一众宫女都吓得六神无主,陡然间,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祈求利歌放过自己的主子。利修衣终于哭道:“你放开她!你要伤她半根毫毛,我就死给你看!”

    利歌又问道:“她的爹爹就是那利烟,对不对?”

    利修衣泪水簌簌而落,点了点头,利歌走向利修衣,握住她手,感受她脉搏,她心跳,听她血液之声。

    她没有说谎。

    利歌暗叹:“孩子是无辜的。”

    母亲为何与那利烟相好?或许是因为那人风流倜傥,合乎母亲喜好,又或许她在为将来铺路。利烟是总兵府的大员,大萨满的后裔,一方军阀,赫赫有名的总兵,麾下有数个战团长为他效力。若在将来,这孩子能够觉醒,她说不定会试图取代利歌。

    她是利歌的小妹妹,父母皆是龙火贵族,她龙火醒来的机会极大,若如此,她会是王位的继承人。

    以利歌如今的威望,利修衣这么做是在自毁长城,也是在自取灭亡,但十几年后的事,谁又能看得明白?在母亲的心中,这愚蠢的举动却是她自保的计策,是一条可靠的退路。

    她真傻,什么都不做,利歌善待她尚且不及,岂会对她有半点恶意?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她本想为自己找一靠山,所以勾引利烟,想不到怀上了利烟的孩子,所以将计就计,一错到底。

    她以为能将这孩子的事一直瞒下去?也许吧,她本来很有自信,利歌派到她身边的所有密探皆被她识破暗杀,她是风圣凤颜堂的门徒,通常极为警觉,但她忘了利歌能聆听遥远的声音,能听出血液的回响。

    她自诩聪明,小处或许如此,但从头到尾,她却是愚不可及。

    利歌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利修衣颤声道:“我...求求你,她...她....她还小,不会对你...”

    利歌将她还到利修衣怀里,利修衣仿佛死里逃生般激动,查看女婴身子,却未见到伤痕,她还在哭泣,哭声响亮,中气十足。

    利歌道:“给她起个名字,我封她为绿衣公主,就说是你的养女。”

    利修衣喃喃道:“绿衣,绿衣....”低着头,不敢看利歌一眼。

    利歌道:“母后,儿臣告退。”一转身,大步走出,来到修身宫之外,那利烟仍被宫中侍卫押着,留在花园里头。

    利烟面有怒容,但不得不压抑,忍气吞声说道:“陛下,先前多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利歌指了指他手指上的指环,道:“那是蟋蟀战团的指环,是么?他们只将这指环赠给发誓效忠之人,利烟将军,你果然了不起,竟能找到这群亡命之徒,说服他们为你效力。”

    利烟大惊失色,不曾想利歌竟连这隐秘异常的战团都了如指掌。他不假思索,遮住指环,道:“陛下,您....您可看错了,这是我街边瞧见好看,顺手买下的。”

    利歌不答,从利烟身边走过,利烟失魂落魄的跟着他。利歌忽然叹道:“我母后屋内有个小女婴,我不小心失手弄死了,利烟将军,听说你擅长挖坟开棺,是个盗墓好手,可知道何处有上好的棺材卖?”

    顷刻间,利烟面目铁青,宛如厉鬼,他怒吼一声,拔剑在手,身上火焰升空,一剑直刺利歌后背。

    利歌微笑,使平剑手段,倏然夺下利烟长剑,一招一刀两断,将利烟从中剖开,哗啦一声,血染大地。一众侍卫骇然望着这一幕,竟全数不及反应。

四十七 前路迷雾中

    利歌将宝剑掷于地,说道:“利烟行刺,被我诛杀,你们全瞧见了?”

    众侍卫皆敬畏万分,如见神迹一般,喊道:“正是,铁证确凿!我等迟缓愚钝,救驾不及,幸亏陛下神功盖世!”

    利歌不复多言,扬长而去。

    来到后书房中,陵明度已将棉漫送走,前来见他,他看利歌衣物上有血迹,略一顿,问道:“杀了何人?”

    利歌说道:“总兵府的利烟。”

    陵明度说道:“为何杀他?”

    利歌苦笑道:“他和我娘替我生了个小妹。我不能杀小妹,只能拿他开刀了。”

    陵明度听他连这等丑事都不对自己隐瞒,感激之余,哈哈大笑,说道:“杀得好!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

    利歌又道:“此人是鹿角、蟋蟀、巨船、龙舟、老树、老鸦六大战团的总兵,大哥,劳烦你....”

    陵明度点头道:“我这就去接管此人部众,宣布此人罪名,安抚各战团长,如有不服,也都杀了。”

    其实,一直以来,这利烟一直是利歌、陵明度心中隐患,如今能找借口将其除去,正合两人心意。利歌道:“多谢大哥替我分忧。”陵明度旋即远去。

    他心想:“利烟一除,国内所有战团皆已在我掌握,再无例外,唉,当初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任命此人,实则大大的错了,若无此事,今日我也不会多了这个便宜老子,又多了个便宜小妹。”

    利歌本该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但此刻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并无气恼之情。他一日之内迎来形骸这绝顶高手,逼迫李耳隐居,铲除朝廷政敌,可谓三喜临门,心中甚是畅快。

    他心想:“到了晚上,还需带着琴儿、鹿儿去见师父。当我年幼时候,事事需师父保护,但现在轮到我替师父消灾解难了。”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师父却始终一成不变似的。不,也许他变了,变得无奈、疲劳、心酸、悲苦,与利歌相似,但师父心底仍存着最初的理念,浩然的正气,利歌能够感受得到。他只觉自己就像是在狭小而阴暗的峡谷中走着,但前方始终有一盏明灯指引着他,支撑着利歌的信念。那明灯或许会飘摇,或许会闪烁,但始终在那儿,并未消失。

    他小睡了一会儿,忽有人报曰:“陛下,龙国使臣求见。”

    利歌早有预料,睁开眼,换上干净衣物,说道:“让他到百灵堂,我稍后就来。”

    他等候少时,率领几位贴身护卫,前往百灵堂中,见龙国使臣数人正襟危坐,手捧茶碗,见到利歌,纷纷站起拱手道:“国主!陛下!”

    三年前,形骸已不再担任使节一职,举荐旁人接任,期间又换了几次,但这些人却是陌生面孔,利歌并不认识。

    他道:“龙国又换使节了?不知三位尊姓大名?”

    那三人报上姓名,乃是裴免、利高、木叶青。裴免神色间无半分礼敬,说道:“我三人刚刚接任不久,尚不及告知陛下。”

    利歌笑道:“不必多礼,三位吃过午饭没有?不如由寡人设宴,好好招待三位?又或许金眼神开恩,将邀三位前去狂欢一场?”

    裴免摆手道:“不了!我三人公务在身,无暇享受。”

    利高说道:“陛下,我三人前来找你,是为了两件极其重要之事。”

    利歌装作惊讶模样,道:“三位刚刚走马上任,不及饮水吃饭,立时投身于事务,好生令人钦佩,不知是哪两件事?”

    木叶青大声道:“第一件事,与青云山脉上青虹派那群反贼有关!我龙国兵马奉旨去剿灭贼人,但却全军覆没,死伤殆尽,国主,你可知情?”

    利歌愣了半晌,挠头道:“居然有这等事?青虹山....青虹山上是我恩师孟行海的门派,不知如何得罪了女皇?”

    李高怒道:“你少装蒜了!我等证据确凿,知道是你们离落国的兵马与反贼勾结,害我龙国士兵!”

    利歌忙道:“这可真是冤枉,寡人虽与青虹派颇有渊源,但这青虹派实则已在我离落国国境之外,莫说我对龙国行动毫无所知,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能预先赶去救援?”

    裴免哼了一声,道:“国主装得好像,但想要骗过咱们,未免将我等瞧得小了。”

    利歌叹道:“我离落国边境乃是荒蛮之地,多得是强盗山贼,这些蛮子与我国有仇,常常假冒伪装,以我离落国名义行事,此次定然也是如此,还望大人替我等做主。”

    裴免三人见他推得一干二净,无不恼恨,但手头却全无真凭实据,想要动武,又听说这位国主武功极高,手下更是猛将无数,万万敌不过他。无论斗智还是斗勇,己方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利高眼珠一转,叹道:“原来都是一场误会,我等心中急躁,得罪了陛下,还请陛下宽恕。”

    利歌笑道:“龙朝上国,我原是得罪不起,三位不必自责。”

    利高又压低声音,说道:“我等此行,所为另一件事,却关乎离落国国运,与陛下息息相关,若能成功,对陛下有莫大的好处。”

    利歌奇道:“竟有这等事?”

    利高看了看利歌身边护卫,利歌道:“我信得过他们,三位可畅所欲言。”

    利高颇不情愿,但再度轻声说道:“我等已然查明:贵国的国师李耳,其实并非寻常龙火贵族,而是一极端狡猾、极端危险之徒,叫做迷雾师。这迷雾师与灵阳仙、月舞者一样,皆是异端邪魔,心思歹毒,居心叵测,心狠手辣!决不能容忍其存活下去,否则,陛下迟早将引来杀身之祸。”

    利歌显得全然不明所以,问道:“迷雾师?什么是迷雾师?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裴免点头道:“我等也是不久前得圣上旨意,方才明白真相。陛下,这李耳非常可怖,你与他为伍,如在虎穴蛇巢之中,莫看你眼下朝局稳如泰山,其实却危如累卵。”

    木叶青道:“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利歌摇头道:“国师待我恩重如山,我对他绝无猜疑。”

    裴免急道:“你怎地如此糊涂?此人执掌离落国朝政数百年,将贵国视作私产,如今国主声名鹊起,大权在握,他岂能甘心?就算他并非祸害世间的恶魔,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杀了此人,对国主有百利而无一害。”

    利歌扮作惊恐模样,道:“但....国师得金眼神祝福,神功盖世,非凡脱俗,我决计奈何他不得。”

    裴免、木叶青、利高以为说动了他,面有得色,互相张望,最终,裴免道:“陛下,只要你告知咱们此人藏身之处,并设法稳住此贼,假以时日,再设法诓此贼到空旷无人之处,我等自有法子宰了此贼,消除陛下心腹大患。”

    利歌心知自己身边的侍卫中有李耳的人,这屋中更有李耳布下的探听之法。今日会面,必然会传到李耳耳中。李耳得知此事后,当会下定决心,全力支持利歌,即使他们之间曾多有分歧,但面对共同的敌人,李耳唯有与利歌合作。

    他叹了口气,道:“三位,多谢前来见我,但这事太过重大,我无法仓促决断,还请三位暂且离去,我稍后定当答复。”

    那三人大失所望,心有不甘,竭力相劝,甚至有逼迫威胁之意,但利歌坚决不允,更说李耳身患重病,只怕活不长了。三人恨恨而退,嘴里不清不楚,利歌只当做没听见。

    待三人远去,利歌走出屋子,忽然有些心神疲惫,但又心想:“眼下再如何辛苦又算得了什么?我有大哥,有师父,有妻儿,有满朝文武相助,我终究会让离落国改头换面,挣得太平盛世,并永远持续下去。”

    但最初,他必须赢得宿敌的谅解,与树海国签订条约,那是离落国洗清罪孽、实现救赎至关重要的一步。

    ......

    形骸行走在雾气弥漫的街头,两旁的房屋阴沉死寂,头顶的星空黯淡模糊,他隐约见到雾气中有阴影走过,但欲去找寻,却已泯然。

    这像是闯入了仙灵的国度,又似乎不是。仙灵不喜欢这阴沉迟钝的梦境,形骸不知为何自己会做这样的梦。

    但显然他来到这里是身不由己的。

    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前方有一棵大树,大树顶天立地,其枝叶成千上万,如伞般张开,树根纠结在了一块儿。

    形骸在树下见到了星知和尚。

    形骸快步走了过去,星知示意形骸坐在他身边。形骸坐定之后,连心也变得宁静祥和,似乎危难与险恶已经过去。

    但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师公已经死了。

    他问道:“师公,你为何找我?您还有遗愿未了,无法踏入轮回么?”

    星知说道:“在这避暑山庄下方有密室,里头有地图,可助你找到一混沌离水,其灵气极为深厚,不逊于阎安,你可带领迷雾师们到那儿定居,混沌离水的迷雾将保护他们,圣莲女皇也无法找到他们。”

    他说了找寻口诀,形骸一瞬间就记住了。

    形骸道:“但女皇仍握有鸿钧阵,只要她愿意,在一个月之内,她能将整个远东土壤全部翻遍。”

    星知摇头道:“我消去了她体内的龙火,她被鸿钧阵排斥,无法再进入其内。”

    形骸惊喜不已,道:“原来我们能存活至今,全拜师公所赐。”

    星知又道:“然而你不能留下,必须踏上旅途,替我挫败龙蜒,替我挽救乾坤。”

四十八 闺蜜锦囊计

    形骸问道:“去向何处?”

    星知老僧道:“去向冰原。”

    形骸又问道:“何时动身?”

    星知老僧又道:“到时你自会知道。”

    形骸甚是困惑,欲待再问时,突然雾起,星空旋转,他身子不由得摇晃起来,只听白雪儿喊道:“师父!你怎地又喝的烂醉?”

    耳边喀嚓一声,如闻惊雷劈空,形骸登时转醒,见白雪儿正在推他肩膀,神色关切。

    形骸拿起酒瓶,又往嘴里送去,白雪儿一把夺过,道:“我让你别喝啦!”

    形骸苦笑道:“自古人生何其乐?偷得浮生半世闲。”

    白雪儿道:“你一个人喝多没意思?要不要我这小美人也陪你喝?”

    形骸道:“罢了,你酒品太差,一喝醉就说胡话,还是少喝为妙。”

    白雪儿怒道:“那是酒后吐真言!”

    形骸笑骂道:“上回你喝醉酒,直往我床上扑,赖着不肯走,那是酒后吐真言么?那是酒后耍无赖!”

    白雪儿恨恨道:“人家都上你床啦,你还把我赶走,到底算不算男人!”

    形骸道:“我不把你赶跑了,难道等着梦儿剥我的皮?”

    白雪儿一时冲动,脱口说道:“但师娘现在不要你啦。”

    形骸心头一震,顿时沮丧万分,白雪儿见他伤心模样,心里内疚,忙道:“师父,我....我说错了话,你打我手心,打我屁股吧。”

    形骸苦笑道:“傻丫头,你何错之有?是我太看不开。”说来也怪,经白雪儿这般一激,他已恢复心气,就仿佛从谷底醒来,决意攀爬高峰一般,心中豪气顿生,万事不扰。

    他张口一吸,酒瓶中的酒如水蛇般飞空而过,落入形骸嘴里。白雪儿嗔道:“你还喝?”挥掌去打那水柱,但形骸微微一笑,手指轻弹,挡开白雪儿掌力,两人一攻一守,过了十招,形骸已将残酒喝得干净。

    白雪儿啐道:“你怎地不听劝?”

    形骸笑道:“好徒儿,别生气,这是最后一瓶了。”

    这时,屋外张轻羽匆匆赶来,道:“师父,利歌师兄他们来了!”

    形骸赶忙出去迎接,见利歌、桃琴儿、宝鹿儿已在一楼厅堂,桃琴、宝鹿各自抱一婴儿,众门人围着三人,逗弄娃娃,神态亲热,满堂欢声笑语。

    白昼般的灯火下,形骸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恍惚而喜慰,仿佛自己是个子孙满堂的一家之长,而利歌他们是衣锦还乡的游子,前来探望自己。他感到温馨而振奋,连日来的奔波辛苦、离愁别绪,终于能暂且遗忘。

    桃琴儿、宝鹿儿齐声喊道:“行海师父!终于又见到您啦!”

    形骸点头笑道:“好孩子,这两个娃娃也都漂亮得很,像他们娘亲父亲一样。”

    拜桃琴、宝鹿与白雪儿久别重逢,彼此间有说不完的话。三人边走边聊,走到花园中的凉亭歇脚。

    白雪儿叹道:“唉,你两人小娃娃也有了,我却还是光棍一个。”

    宝鹿奇道:“真的?雪儿姐姐你这等花容月貌,难道没有男子向你提亲?”

    白雪儿想起形骸,气不打一处来,道:“我自然有心上人,但那人有眼无珠,狼心狗肺,居然推三阻四,并不爱我。”

    桃琴、宝鹿愤愤不平,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竟敢拒绝姐姐你?”

    白雪儿脸上一红,道:“哼,那人姓名,不提也罢。”

    那两人追问半天,白雪儿只是不答,桃琴儿道:“姐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身边这许多俊俏师弟,只要你稍加辞色,哪一个不是手到擒来?”

    白雪儿恼道:“都是师父这混账,传我梦魇玄功,弄得我古里古怪,令人情不自禁的怕我,就仿佛我是吃人的母老虎似的,寻常男子,与我相处久了,各个儿抱头鼠窜,脚底抹油。”

    宝鹿惊声道:“都是行海师父不好!害苦了姐姐!你让他帮你想个法子,令你能摆脱这咒法,成么?”

    白雪儿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死冤家说不定是故意不让别的男人接近我!唉,我有什么法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也是她平时心里胡思乱想惯了,此刻聊得兴起,终于将这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宝鹿、桃琴登时醒悟,齐声笑道:“你喜欢的那人是....是行海师父?”

    白雪儿大惊失色,面泛红晕,双手捂住她们嘴巴,低声急道:“不许说的那么大声,更不许告诉旁人!不然我给你们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两人暗自好笑,连连点头,白雪儿这才松手。

    桃琴是白雪儿生平最好的朋友,既然得知白雪儿心愿,自然有心撮合,她道:“你这心思对师父说起过么?”

    白雪儿气呼呼地说道:“他以为我是开玩笑呢!还总说我一派胡言,又说‘师徒岂能亲近?你莫要胡说八道,败坏本门名声!’”

    宝鹿道:“师徒成亲,又算得了什么?圣莲女皇与自己子子孙孙都成过亲呢!”

    桃琴儿也道:“是啊,大不了你反出师门,不就行了?”

    白雪儿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偏偏他一套一套的,假正经的很,即使喝得酩酊大醉,也不放松警惕。”

    宝鹿想起一事,嘻嘻笑了起来,道:“姐姐,我有个好法子,叫做‘生米煮成熟饭’。”

    白雪儿道:“这法子没用!他武功这般高,定力又强,难道我还能强上他不成?”

    宝鹿轻声道:“姐姐啊,你就是太老实啦。我这人虽然笨,但对付我相公,却着实有一套。你若整天在他面前大咧咧的、精神十足,比男子还精明强干,他如何会上钩?我每次要引利歌与我....做事,就装作生病模样,要他陪我入浴,按摩....我全身穴道,等时候一长,他就算再如何疲累,再如何心定如佛,也会把持不住。”

    白雪儿闻言大喜,道:“好计策!真想不到鹿儿妹妹如此聪明。”

    桃琴儿白宝鹿一眼,道:“原来你尽用这等法子,难怪利歌他宠着你多些。”

    宝鹿忙道:“谁说的?相公分明爱你更深。他陪你睡觉的时候比我更长呢!”

    白雪儿转向桃琴儿,问道:“琴儿,宝鹿给我锦囊妙计,你呢?你如何帮帮姐妹?”

    桃琴儿掩嘴一笑,道:“本姑娘姿色不及宝鹿妹妹....”

    宝鹿道:“姐姐,你的脸蛋才美呢,怎么不及我了?”

    桃琴儿轻啐一声,又道:“但说起治国之道、琴棋书画,倒也胜过宝鹿妹妹一筹.....”

    宝鹿又道:“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姐姐比我强的多了。”

    桃琴儿继续说道:“因此,我若要....勾引利歌上床,就找他谈心,说些美好的往事,谈论家国大计,但仅仅点到为止,决不能显得自己比他强,比他更懂,这叫投其所好,对症下药,他非但将我视作妻子,更引为知己,情到浓处,嘻嘻,一切水到渠成。”

    宝鹿、桃琴两人虽然彼此和睦要好,但暗中也互相争宠,不断在利歌身上试演手段,想要胜过对手一筹,此时为了帮白雪儿,竟毫不藏私,一股脑的倾囊相授。白雪儿心中惊呼:“原来这学问如此高深,不逊于武学之道。”惊喜之余,又不禁觉得利歌好生可怜,这位师弟纵然有治世之能,在宫廷之间,却被两位妻子耍得团团转,成了暗地里较劲的器具。

    桃琴儿最后说道:“雪儿,最后一点,你务必牢记!千万不可对他发火。男人嘛,都有自尊,更何况是师父这等并未上钩的大鱼。他若已上了你的床,那偶尔发发脾气,撒娇使蛮,倒也无妨。可眼下他并未就范,你只能千依百顺地哄着他。”

    宝鹿笑道:“对,对,姐姐这话真说到点子上啦!”

    桃琴儿也笑道:“妹妹,你我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今夜一席话,真令我大长见识。”

    白雪儿察觉到两人之间争锋相对,互不相让,不禁寒毛直竖,哈哈笑道:“好啦,好啦,两位师尊悉心教导,令小徒获益匪浅,我请你俩喝酒谢恩如何?”

    那两人相视一笑,心情放松,白雪儿找来酒,陪两人饮酒谈天,同时思索两人所授计策,兴奋之余,心头如小鹿乱撞。

    她心想:“师娘离去之前,亲口对我说过,要我照顾好师父。这不正是赐我尚方宝剑、铁卷丹书?不对,她是将正宫之位让给我啦!我不再是小老婆,而是名正言顺的大老婆!我不用再看旁人脸色,大老婆要老公陪睡,岂不是天经地义,替天行道么?”

    再说了,师父害得我这辈子走投无路,只能跟从他一人,他若不负责?我又该找谁去?这是上苍定下的姻缘,非要咱们俩成一对不可!这些年来,我对他旁敲侧击、眉目传情,但他对师娘一往情深,没瞧出来,倒也情有可原,但现在我再没什么顾忌啦!无论用何手段,非要他成为我闺中密友,床上郎君不可!

    白雪儿想着想着,嘴角上扬,面如桃花,以至于口水泛滥、鼻孔流血而不自知,幸亏宝鹿、桃琴惊声提醒,这才幡然醒悟。

    此刻,利歌与形骸走来,利歌说道:“琴儿、鹿儿,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宫去了。”

    形骸也道:“雪儿,你若无事,随我外出走上一遭如何?”

    白雪儿、桃琴儿、宝鹿三人同时欢笑起来,说道:“好啊,好极了!”

四十九 大煞风景处

    利歌等人辞别之后,白雪儿收拾心情,化了淡妆,去找形骸,问道:“师父,咱们要去哪儿?”

    形骸低声道:“这避暑山庄之中有一密室,你我去瞧瞧其中有什么事物。”

    白雪儿窃喜:“天黑好办事,黑灯瞎火的,你摸我,我摸你,师娘之托,今夜就成了!”她点点头,又问道:“利歌师弟知道么?”

    形骸道:“只怕不知,那地方很隐秘,且上头有道法封条,甚是棘手。本来咱们暂住在此,不该胡乱翻看,但我总放心不下。”

    白雪儿“嗯”了一声,道:“师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处处都比我强,徒儿对师父,一贯言听计从。”此乃桃琴儿之策,装作谦和顺从,令意中人飘飘然的,更容易下手。

    形骸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谦虚?”

    两人来到后山,形骸指着一片树林,道:“就在这里头。”

    白雪儿看了半天,并无端倪,正怀疑间,形骸斩出数剑,剑上附有五行之气,击中五棵树木,随后,只见树叶飞舞,狂风大作,大地升高了整整一丈,出现一座铁门。

    那铁门上画着男女寻欢的图案,受时光侵蚀,只依稀瞧出模糊的形状。

    白雪儿面红耳赤,反而甚是羞涩,啐道:“这是什么....什么鬼东西?”

    形骸道:“似乎是很久以前的偏远邪教,以男女欢愉为诱饵,骗信徒加入。”

    白雪儿道:“为何避暑山庄里有这种密道?师父,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形骸叹道:“有人托梦给我。”

    白雪儿问道:“托梦?啊,是师娘么?”

    形骸苦笑道:“并不是她。”又暗忖:“星知大师怎会知道这荒唐无聊之地?莫非他早年间生活也丰富多彩、风流潇洒?”

    白雪儿心下大悔:“唉,早知不是,我又何必令他想起师娘来?”

    形骸依星知所传,施展繁复深奥的道术,破开门上封条,里头伸手不见五指,却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浓香。那香味甚是好闻,令人心旷神怡,但却又令人联想到腐烂与枯朽。

    白雪儿道:“有毒?”

    形骸道:“不,不是毒,是海洛花的气味儿,那是酿酒用的花,并无大害,只是仍需小心。”

    两人真气皆深,世间鲜有毒素能奈何得了他们,饶是如此,仍先服下抗毒丹药,这才入内。

    形骸掌心放光,照亮前路,白雪儿看清这密道里开满了妖艳的鲜花,花瓣甚是鲜艳,可花蕊好似苍白的面孔,麻木的注视来者。白雪儿此刻武功已不逊于昔日熔岩老道,但却怕黑,有意无意地抱紧形骸左臂。

    很快,在这地洞的山坡、平地上,可见到一座座矮小的雕像,分布于四方,那雕像外形粗糙,刻画的是个男子,阳根尤其巨大。白雪儿又看得脸上发烧,形骸笑骂道:“这群邪门儿混蛋。”

    白雪儿道:“师父,这些邪教徒在这儿做什么?他们是古人么?”

    形骸缓缓摸了摸,道:“不,不是,这雕像存世也不过五、六十年。”

    这时,白雪儿踩中一软绵绵的事物,她低头一瞧,见地面陷落了一小块,于是退后一步,凝眸一瞧,吓得尖叫道:“师父,是死人!”

    形骸脸色一变,变出一柄铲子,将泥土挖开,果然看清雕像周围埋得都是死尸。这尸体本来甚是完整,肌肤颇有弹性,可一遇空气,立刻飞速腐化。

    白雪儿听到“哗啦啦”之声,瞪大眼睛,心脏狂跳,看见密密麻麻的蛆虫从那尸体里头钻了出来。她满腔柔情蜜意霎时烟消云散,身子一闪,躲到形骸身后,哭道:“臭师父!偏偏带我来这里!”

    形骸道:“是驱尸虫!糟了,它们醒过来了!”

    那腐尸被尸虫驱使,纷纷站起身,朝形骸、白雪儿逼近。白雪儿闻着臭气,见着僵尸,只害怕得魂飞魄散,咬牙道:“师父!师父!你快想办法!”

    形骸叹息一声,道:“雪儿,你这般胆怯,我今后怎放心把青虹派交给你?”

    白雪儿道:“交给我个头!我把自己交给你啦!你给我尽职一些!”

    形骸剑上燃起冥火,倏然火光闪动,众僵尸接连燃烧,僵尸们张开大嘴,里头却传出无数虫子吱吱得扭动声,蓦然间,尸虫钻出尸体,涌向两人,身上喷出绿色的尸液,灭起火来,居然效用如神。

    白雪儿骇然道:“这该怎么办?”

    形骸见白雪儿吓得如瘫痪一般,无奈将她抱起,轻轻一跃,跳到一雕像头顶,手指一点,雷电圈圈散开,电死无数尸虫。但此地尸体太多,尸虫更是不计其数,形骸杀死百个,转眼间又冒出来一千个。

    白雪儿道:“这该怎么办?师父,你连这虫子都奈何不了,如何胜得过龙蜒?”

    形骸见这些虫子体内居然皆有真气,甚是不弱,比凡人稍强一些,且聚在一块儿,就如同个灵气极强的元灵一般,更奇特的是它们似受某人指挥,进退有序,颇见章法。自己若不用青阳剑,还当真破不了这局面。

    他道:“它们无法离尸体太远,咱们往高处跳!”说罢施展梦魇玄功,跳到洞顶,如蝙蝠般倒挂,下方尸虫越来越密集。忽然间,白雪儿惊叫道:“它们在叠罗汉!”

    如她所说,一具具尸体来到他们下方,叠成小山,伸手抓向形骸,形骸笑道:“纵然再聪明,也还是虫子,正好一锅端了。”口中吐出寒霜,将一众尸体冻成了冰柱,尸虫在里头发出声响,但不久一只只都被冻死。

    白雪儿喜道:“成了么?”

    形骸看了一眼,叹道:“不行!虫子体内又开始发热,一会儿就能解冻,咱们再走!”说罢在洞顶倒着行走,如履平地,下方尸虫冲出冰霜后,虎视眈眈,聚集不散,更堵住了来路与出口。

    白雪儿道:“这些虫子居然懂得随机应变?”

    形骸也纳闷:“真气阴阳五行之变,那是龙火功极高的境界,这些尸虫练过龙火功?”

    白雪儿看着下头白冲密集凝聚,动来动去,好似牛奶的海洋,心情烦闷,头皮发麻,她道:“师父,这洞穴里臭死啦!这花香怎地一会儿浓,一会儿淡?”

    此言一出,当真一语惊醒梦中人,形骸身子一震,轻声道:“对了,是花香!”

    白雪儿道:“什么花香?”

    形骸道:“海洛花香不该如此变化,是有人用花香指挥尸虫!”

    他这才注意到洞顶开满了海洛花,自己所站之地,花开得尤其茂盛,形骸道:“风来!”双臂一扬,刹那间寒风瑟瑟,流遍整座洞窟,花香被他吹散,那些尸虫一下子乱了阵脚,四散而逃。

    白雪儿松了口气,渐渐恢复冷静,道:“既然那人操纵花香,咱们只要找到花的源头就行了。”

    形骸道:“这才像话,你本不该被区区虫子吓得半死。”

    白雪儿恼道:“我是柔弱女子,室内娇花,你本就该好好保护我嘛!”

    形骸道:“咱们分头去找花源。”

    白雪儿反而搂他搂得更紧了些,道:“我不!我偏要与你在一块儿!”

    形骸见她双腿缠着自己的腰,啼笑皆非,道:“你属猴得么?这成什么样子?”

    白雪儿暗忖:“老婆对老公,这模样才对头呀!”嗔道:“这要命关头,你就别说教啦!”

    形骸争不过她,于是静下心来,观察花海走向,又心想:“不对,那人是用龙脉操纵海洛花,我该顺着龙脉去找。”

    照此法门,走了数里地,见到下前方一空旷的平地上布满花朵,在花朵之间有一间简陋小屋,屋外有一口井。形骸飞身跳了过去,落地之后,对白雪儿道:“现在安全了,该下来了吧。”

    白雪儿笑道:“算啦,放过你了。”眼珠一转,又乖巧地在他脸庞一吻,道:“多谢师父爱护之情。”

    形骸拧了拧她鼻子,白雪儿做了个鬼脸,随后,形骸小心戒备,推门进入小屋。

    屋内并无隔墙,只有简易桌椅,一碗一杯,地上一个木板,用花草与破布制成了床垫。

    在屋子的角落里,坐着一具干枯发臭的尸体。

    白雪儿颤声道:“这....这是恶灵?僵尸?还是妖怪?”

    那尸体抬起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形骸道:“此人已死了好几年,但魄留体内,一直未消,无意识间,仍做着生前的事。”

    白雪儿道:“什么事?操纵花朵害人?”

    形骸猜测道:“不,此人是个道术士,他闯入这密窟中,却被尸虫堵住了出路,无法脱困,他发现能借助这附近龙脉,用海洛花阻挡尸虫攻击。他这数十年来用花香保全自己,但无法离开这小屋,否则会被围攻致死,他自知脱困无望,索性造了屋子,挖了井水,在这儿定居,并种植花园防止尸虫。”

    白雪儿不禁恻然,道:“这人也太可怜了。”

    形骸道:“确实可怜,他一生担惊受怕,死后这惧意也未消退,这僵尸仍替他操纵花海,不让尸虫靠近,占据自己的尸骸。”

    白雪儿道:“那他为何要害咱们?”

    形骸道:“他是僵尸,僵尸对生者皆怀有恶意,又或者他嫉恨咱们,想让咱们与他遭受同样的下场。”

    白雪儿道:“你招来他的魄,问问他来这儿到底要做什么?随后让他解脱吧。”

    形骸道:“不必问,他好像都写下来了。”指着桌上一绿色纸张,上头满是字迹。

五十 放浪形骸者

    白雪儿大着胆子,拿起那纸一翻,读道:“我奉国主之命,来此查清一女子来历,此女名为利修衣。”读了这一句,她已惊讶万分,道:“是利歌的娘亲?利修衣阿姨?”

    形骸也全没想到,稍稍一想,回答:“那国主多半是利歌的生父利百灵了,这位道术士定是利百灵手下一位能人。”

    那道术士又写道:“多年前,国主身负重伤,逃回王城,途中遭遇匪人埋伏,性命危急,昏迷不醒,幸亏利修衣相助,救他性命,将他带到此地修养。两人由此结下私情,随后,利修衣说有敌人欲加害国主,带他逃往西南。”

    形骸奇道:“原来利百灵当年与利修衣结缘的地方是在这里!他们后来才前往那一处客栈的?”

    白雪儿说道:“这僵尸是这般说的啦!”继续念道:“待国主伤势痊愈,遇上救援后,利修衣曾求国主将她带入宫中为妃,以求长相厮守。国主甚是犹豫,只因国主问利修衣来历,她始终语焉不详,神色也有古怪。国主推诿不允,回思与利修衣交往之事,越想疑点越多,遂命我前来追查。”

    形骸记得多年前利修衣的说辞是“我厌烦宫廷斗争,故而不愿与国主回宫”云云,然而实情却截然相反——并非她不愿入宫为妃,而是利百灵觉得她来历不明,并未答应。

    这道术士写:“我来到这‘避暑山庄’,经过数月搜索,竟发现了这密道,密道墙壁,画满男欢女爱之图,密道之内,多有图腾雕像,乃是邪教庆典集结之地。我记得这一带曾有一‘喜乐血佛教’,就是用这等声色犬马的手段招引民众信奉。我再细看那壁画上的人物,其中有一位重要的巫婆,主持狂欢仪式,她身上挂着的吊坠,我曾在利修衣身上见过。

    利修衣正是那喜乐血佛教的巫婆。”

    白雪儿与形骸皆大吃一惊,白雪儿想起利修衣待自己还算不错,干笑道:“难怪....修衣阿姨如此...放荡不羁,原来她曾有这等过往。”

    形骸道:“但她现在当上了王太后,多半改邪归正了。”

    白雪儿“嗯”了一声,再往下读:“我返回避暑山庄,又细细搜寻,查知更多真相。原来是利修衣派人埋伏了国主,并将他带到此处,与他结合,怀孕生子。她为了抹杀过往证据,命所有邪教徒自尽而亡,他们神智已丧,欣然服从。这女子非但心机深重,且心狠手辣,罪恶罄竹难书!

    嗟乎,我本已可离去复命,然则又得知密窟深处藏有宝藏图,有关一罕见的混沌离水,遂再度深入,这一次惊动了地下尸虫,陷入重重包围,上天入地,尽皆无方。我发现此地海洛花气味可压抑尸虫,遂驱使龙脉对抗。纵然保存了性命,但却无法外出。

    现如今,我命不久矣,故留书于此,好让后世得知我利不归死因。此地隐秘,后来者若来时,只怕百年已过。而后来者亦被困于此,与我相伴,无可脱困,纵有宝藏图,又有何用?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委实可悲可叹。”

    白雪儿放下纸,道:“师父,哪里有什么宝藏图?”

    形骸将那僵尸举起,那宝藏图竟在此人身后,那僵尸闷哼一声,但并不攻击形骸。形骸将宝藏图拿起,塞入怀里,道:“走吧,咱们出去。”

    白雪儿朝外张看,道:“出去?如何出去?这人在这儿住了十多年啦!”

    形骸到屋外拔起海洛花,放在鼻子上一闻,笑道:“海洛花酿成的酒价值不菲,果然非同凡响,但气味却难以保存。”说着,将几朵花连根拔出。

    白雪儿见状拍手道:“是啦!这个利不归是个笨蛋吗?他为何不学你这样,将海洛花缠满全身?这样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啦!”

    形骸道:“就算缠满全身也不够,得用龙脉之法增强花香,才能催眠尸虫,令其听命行事。但他不成,我却未必不成。”

    白雪儿道:“是了,你练过星知师祖的木龙神通。”

    形骸点头道:“我功力胜过利不归,双足可通地下龙脉,加上木龙功夫,这海洛花能在我身上盛开,雪儿,你跳到我背上来。”

    白雪儿心中一动,道:“师父,你我总是这样肌肤相贴,人家是大姑娘啦,总会不好意思。”

    形骸沉吟道:“确实不妥,那你拉着我的手也行,但如此就危险的多了。”

    白雪儿低头一笑,又道:“若我是你....你老婆,你怎样抱我背我都成。”话刚出口,耳朵被形骸一拧,痛的惨叫一声,只听形骸说道:“别胡闹,跳到我背上!”

    白雪儿叫道:“好,我就当你答应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老婆!”

    形骸骂道:“答应你个小鬼头!”把白雪儿提起来,横抱在前,白雪儿眼神幽怨,盯着形骸直瞧,撅起嘴唇,闷闷不乐,形骸颇不自在,心想:“莫非这笨丫头是认真的?”

    他足下伸出骨刺,连入龙脉,采摘一圈海洛花,将根部刺入自己血脉中,于是花香四溢,白雪儿闻了片刻,变得醉醺醺的,趁着醉意,搂住形骸脖子,伸出舌头舔他肌肤,形骸斥道:“你小狗成精了么?快些运功抵挡!”

    白雪儿道:“我不要!这般舒服得很!”

    形骸道:“此刻局面惊险至极,我要催眠亿万尸虫,定力不足,你如此对我,你我都会犯下大错。”

    白雪儿笑道:“犯错?犯什么错?你犯给我瞧瞧?”说着挺腰坐起,大着胆子,吻上形骸嘴唇。形骸嘴唇紧闭,脚下加快,走向出口,但白雪儿已横下心来,亲吻形骸的嘴、鼻、额头、脖颈。

    形骸心想:“胡闹的丫头!等我出去之后,这一次非好好罚她不可。”

    罚,如何罚?打她屁股么?打她手心么?她已经是大姑娘了。

    形骸心中一乱,不敢多想,继续前行。他双足下骨刺剖开地面,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身上开满毒花,流下浓香的血。怀中抱着个醉醺醺的绝色佳人,正时刻不停的亲吻自己。周围尸虫铺天盖地,蠢蠢欲动。而他心猿意马,思绪澎湃,觉得这景象惊险之余,又十二万分的动人心弦。

    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冲出洞,尸虫并未追出。形骸重重呼出一口气,一拍白雪儿屁股,白雪儿失望地大喊一声,摔落在地。

    形骸将海洛花全拔了,道:“雪儿,你弄得我满脸都是口水!”

    白雪儿呆呆坐在地上,脸上白里透红,泪光晶莹,蓦然哭道:“师父,我....我是真心的。”

    形骸苦笑道:“你还未长大,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何奇之有?”

    白雪儿怒道:“我长大啦!我已经二十三啦!这许多年来,我一直陪伴着你,你还当我是小丫头么?师父,你待我好,待我比谁都好,救我性命,传我功夫,我一直很感激你,很爱慕你,真的,真的,我和师娘一样爱你,甚至比她爱的更深!因为你为我做的一件件事,我都刻骨铭心,永远忘不了!如果这都不算爱,世上还有什么人配得上‘爱’这一字?”

    形骸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是我徒弟,将来是要做青虹派掌门的,你莫乱想,快些收摄心神,我这就将我所知的功夫都传给你。”

    白雪儿泣道:“我不要收摄心神!我想就这么醉下去!什么狗屁师徒情分!与我的爱相比,那算得了什么?”

    蓦然间,她几处穴道一紧,已被形骸封住,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形骸要罚她胡言乱语,心里恼恨,但却无法骂出声。

    形骸解开了她的衣衫,露出满是汗水的身躯,以及挡在胸前的肚兜。白雪儿大羞,瞪大眼睛,不知形骸要做什么。

    形骸道:“这么大人了,还穿这等图案的肚兜?这是什么?平安童子么?”

    白雪儿脸红无比,心想:“大惊小怪,这是送子仙童啊!”

    形骸笑道:“罢了,罢了。我想想你还有什么功夫不会?”他一边脱下白雪儿的鞋,脱下她的娃,露出一双白嫩玉足,就仿佛刚剥去壳的熟鸡蛋一般。

    白雪儿涂红了指甲,形骸看了不屑一顾,道:“为何涂红了?原先不好看么?”

    白雪儿心里嗔道:“要你多管?”

    形骸道:“为师武学深广渊博,无所不包,你学会了梦魇玄功,学会了五行神龙功,学会了无心金猴拳,也学会了金焰神功。唉,要当这青虹派的掌门人,多半已经足够了。”

    白雪儿又不禁落泪,她心想:“你非要我当掌门人,是因为你又要离我而去了么?”

    形骸又褪下了她的裤子,顺手解开了她的肚兜,她整个身躯几乎都袒露在形骸眼前,白雪儿浑身颤抖,既害怕,又兴奋。

    形骸在她耳畔说道:“是我用强,迫你与我好,做我的老婆,不是你勾引我,与你亲热。错在我这个丧尽天良的师父,而不是你这个无辜的徒儿。”

    白雪儿只觉天旋地转,如在梦中,喜极而泣,鼻涕眼泪哭花了脸,她心中无数遍大叫:“咱们不再是师徒了!我是你老婆,大老婆!你是我老公,我的好老公!”

    接着,形骸解了她的穴,抱住了白雪儿,将他所知一切关于男女之事,全都在她身上试演了一遍。

    她不会的功夫,就是这男女间的秘密。

    白雪儿学的很快,学的很好,学的很努力,学的很投入。

五十一 花雨漫天地

    白雪儿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躺在宽阔结实的身躯上,心旷神怡,不由得掩嘴窃笑。

    她心想:“我终于得手了!终于上位成功啦!桃琴儿说要我不得对他发火,谁料本姑娘无师自通,一番哭诉痛斥,却将他训得服服帖帖,迷得神魂颠倒,他非但拜倒在我裙下,更被我那肚兜绑得死死的,如何舍得脱身?”

    但接下来呢?又该如何是好?可莫要说错了话,令煮熟的鸭子飞跑了。

    白雪儿听着形骸平稳的呼吸声,心情宁定下来,忽听葬火纹道:“这滋味儿与梦中相比,似乎更好一些。”

    白雪儿大羞,心中骂道:“你这仙灵鬼,怎地偷看我俩做事?”

    葬火纹道:“冤枉,冤枉,我在你脑中,也不得不看。”

    白雪儿道:“喂,你学问似乎不错,对这等事十分在行,他醒来之后,我该与他说些什么?”

    葬火纹道:“通常不必多话,在与他多大战几回就成。”

    白雪儿想象那情形,不禁又傻笑了几声。忽然间,形骸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问道:“雪儿,你醒了?”

    白雪儿“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已有计较,道:“老公,我还要!”

    形骸愕然道:“你初尝此事,不可太过放纵,否则容易伤身。”

    白雪儿啐道:“我哪里伤身了?我好得很,是你想偷懒,不让我快活。”

    形骸柔声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雪儿,你饶过我吧。咱们尚有要事未完。”

    白雪儿见他对自己态度大有改观,语气疼爱甜蜜,不再是对徒弟的口吻,她心花怒放,又与形骸亲吻几下,道:“好吧,谁让我疼爱老公呢?”

    她懒洋洋坐起,穿上衣衫,梳理乱了的秀发,想起先前形骸替自己宽衣解带,又是一阵羞涩、一通暗爽。

    形骸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雪儿,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她如此之近,如此之美。他这样对待雪儿,两人已不再是师徒,而是夫妻了。

    他暗骂自己真是个混账,但做混账的滋味儿又好得很。他知道白雪儿深爱着自己,却不明白自己与她亲热究竟是善待了她,还是欺负了她。

    想不明白,那就不必多想,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爱着眼前的少女,甚至令他一时遗忘了曾经的刻骨铭心,曾经的海誓山盟。

    那就承认自己是个放浪形骸之徒,承担一切后果。

    他取下一朵海洛花,变出一个杯子,将花一捏,以血化水,已酿成了花酒,递到白雪儿面前,道:“喝一口吧,完事后总口渴得很。”

    白雪儿欣然一笑,接杯喝下,喜道:“这酒真甜,当真好喝。老公,你变得好生体贴呢。”

    形骸也道:“雪儿,你变得好生漂亮,我以往如在梦中,怎地没察觉?”

    白雪儿心中一热,又娇叱道:“叫我什么?还不叫老婆?”

    形骸笑道:“叫雪儿更亲热得多。”

    白雪儿催促道:“快叫!快叫!不然我怎能放心?”

    形骸道:“老婆。”

    白雪儿兴奋莫名,又道:“快说,我是大老婆,还是小老婆?”

    形骸无奈笑道:“我只有你一个...老婆,哪有大小之分?”

    白雪儿道:“那我原来的师娘呢?她不是你老婆么?”蓦然间心中一凛,恨不得抽自己嘴巴:“陈白雪啊陈白雪!你真是口不择言,好不容易占山为王,怎地又提醒他前朝旧事?”

    正忐忑间,形骸道:“我会试着忘了她,与你重新开始。”

    白雪儿喜道:“那你一辈子不与她见面了,好不好?”

    形骸略一迟疑,白雪儿急忙轻拍自己脸颊,道:“我随口胡说的,你不必理会。只不过你非要去找她,我也认了,她待我很好,我认她做姐姐,咱俩可不会争吵,也不会明争暗斗,不像宝鹿与桃琴儿...”

    形骸莞尔,道:“就像她说的,在天庭的时候,我已隐隐有了预感,我和她....已有了隔阂,再无法回到从前。从此以后,我会一心一意的待你。或许我和她还会见面,但我会约束自己的心。”

    白雪儿手指在他鼻子上轻轻一钩,笑道:“你个风流的冤家,好啊,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不少。”

    形骸道:“雪儿,你是我夫人,便不能是我徒儿了,咱们该如何对其余弟子交待?需得好好商议一番。”

    白雪儿道:“谁说的?我偏偏既是你夫人,又是你徒儿。你与轻呓姐姐关系本就乱七八糟,我也不能输给了她。”

    形骸叹道:“你这胡闹丫头,这事也没什么好比。”

    白雪儿意气风发,道:“我素来胡闹,但也是得你纵容,才会有今晚....好事。我非但还要做你徒弟,更要对其余所有师弟师妹当众宣布,哪个敢啰里啰嗦,本姑娘就让他们扫地出门!”

    形骸骇然道:“这恐怕不妥吧。”

    白雪儿哼哼笑道:“有何不妥?我是掌门夫人啦,自然要比以往更为霸道。”不过见形骸愁眉苦脸,自知不当,叹道:“那好吧,咱们暂且隐瞒,待一切平定后再说。”

    两人穿戴整齐,喝完了酒,养足精神,形骸想起那藏宝图,取出一瞧:那混沌离水距此约有五十里地,其中山峦险阻,路途不便。

    白雪儿随他上路,途中问道:“这地方有什么好?为何你非要找去?”

    形骸道:“是师祖托梦给我,说如果要保全剩余迷雾师,需借助这灵气浑厚的地方,建造鸿钧逝水,把一切都隐藏在里头。”

    白雪儿猛然醒悟,道:“就像阎安一样!”

    形骸点头笑道:“正是阎安。”

    白雪儿道:“那地方很危险么?”

    形骸道:“地图上说,那地方叫颠倒山,乃是三清中的通天教主开辟,里头有厉害守卫,防止寻常人进去,数千年间,入内者鲜有存活。”

    白雪儿骇然道:“那星知师祖是如何知道的?这地图又是谁画的?”

    形骸道:“小笨瓜,这图自然是星知师祖画的,迷雾师也曾经占据过这颠倒山,也唯有以师祖的能耐,能够降服那守卫。”

    白雪儿嗔道:“你骂我小笨瓜?你是个大色鬼!”

    形骸哭笑不得,道:“小笨瓜是昵称爱称,大色鬼可是骂人了!”

    白雪儿笑道:“你对我做的那等事,难道不是大色鬼?本姑娘之前可是如假包换,待字闺中的童女呢!现在可什么都见识过啦。”

    形骸一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喝道:“倒也未必全都见识过。”

    白雪儿面如朝霞,双眸朝他抛了个媚眼,道:“有什么招式,尽管往本姑娘身上招呼,本姑娘天纵奇才,过目不忘,一学就会,立刻就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形骸见她朝自己挤眉弄眼,双唇红润,似欲求不满,如饥似渴,心中一惊,求饶道:“女侠高明,但在下昨夜恶战过度,还请女侠高抬贵手,暂缓一日成么?”

    白雪儿抿唇笑道:“今日暂缓,明日翻倍,连本带利,一并讨还,本女侠一贯公道。”

    两人有说有笑,心中陶醉,满腔柔情,这五十里路似转眼而过,前方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天地间雨幕灰蒙蒙的,前后左右,全都瞧不真切了。

    形骸变得谨慎小心,低吟星知传授的口诀:“滴水见海洋,花瓣容陆地。大雨迷人眼,明月开洞天。”

    白雪儿道:“这口诀是什么意思?”

    形骸道:“看来是要咱们找一滴水,找一朵花瓣,其中别有洞天。雪儿,你胆子小,暂且先离开此地!”

    白雪儿怒道:“放....”想说放屁,但想起自己现在是掌门夫人,岂能出言不雅?改口道:“休想!咱们夫妇俩同甘共苦,死也要在一块儿!”

    形骸道:“那好,但你不得离开我身边。”

    白雪儿道:“这是自然,世上狐狸精数不胜数,我自然得防上一手。”

    形骸笑骂道:“我是说这儿危险,你说的是....是什么话?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怎能混为一谈?”

    白雪儿道:“我是一语双关,话里有话,总而言之,孟行海,我紧盯着你哪!”

    蓦然间,形骸取双剑在手,双手一振,剑风在雨中如孔雀开屏,上下纷飞。白雪儿身不由己,朝后飘开,隐约见到一条蛇尾被形骸剑气弹开。雨滴飞溅,天地混沌,轰鸣声伴着雷霆,更令人心惊。

    白雪儿喊道:“是那守卫么?”

    形骸手臂酸麻,知敌人气力更在任一五行化僧之上,道:“你对我使逐梦功夫!咱们彼此传达心意!”

    白雪儿喜道:“这法子好!”

    风雨飘摇中,根本看不清那蛇妖在哪儿,更听不见半点声响,形骸与白雪儿如同盲了一般,但两人施展梦魇玄功,也藏身于乱象之内,那蛇妖潜伏在旁,形骸与白雪儿背靠着背,也转为藏匿。

    忽听“嘶”地一声,一团绿色雾气飘来。形骸与白雪儿一同跳起,躲到附近唯一一棵树上,突然,那树木的树枝化作利刃,形骸使洪清猴王拳,金光成圈,将利刃尽皆挡下,虎口一痛,退开数步。

    白雪儿看清那树木正是蛇妖所变,它瞪着一双金色大眼,在黑暗中盯着她与情郎,吓得逃到形骸身边。

    她道:“这儿哪有花?这儿全是水,而且也看不到月亮!这蛇妖也厉害得很!师祖的谜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形骸道:“这蛇妖是古老的月舞者,不逊于昔日的塔木兹大师,它身上是月火!正是明月开洞天之意。”

    白雪儿道:“塔木兹?那又是谁?”

    形骸无暇回答,指着天空道:“看那儿!花雨!”

    原来周围小山上开着满树的花,花瓣灰色,被雨打落,若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五十二 海上星月楼

    形骸说道:“滴水见海洋,花瓣容陆地。大雨迷人眼,明月开洞天。雪儿,我与他较力,月火照耀之处,你将那花瓣与水滴找出来!”

    白雪儿道:“不嘛!叫老婆!”

    形骸险些一口气呛在胸中,喊道:“老婆,求你照做!”

    白雪儿轻声一笑,跳到高处。

    大雨之中,形骸宛如雕塑,一动不动。“嘶”地一声,那蛇妖从地底钻出,形骸只见这妖魔的轮廓:它下身是蛇,上身八臂,各持兵刃,体长五丈,双目宛如大灯笼。它挥舞八臂,登时好似一股浑天飓风。

    形骸身子转动,两道剑芒盘旋,在转瞬即逝之间,内劲发散出去,将蛇妖八臂尽皆挡住。两人比拼内力,真气沸腾,殃及数十丈远。形骸本身内力不及这蛇妖,感到胸口胀痛,筋骨麻软。他深吸一口气,以平剑剑诀缓解敌人攻势,再用少许青阳剑的妖火相助,维持不胜不败的局面。

    白雪儿急道:“老公,你怎么样?”

    形骸无法开口,传心声说:“快些,快些!”

    白雪儿定下心来,双目扫视,蓦然只见月火照耀之处,唯有一片花瓣呈现红色光芒,另有一滴雨水变作蓝色,在这灰蒙蒙的世界中极为显眼。

    但那花与水滴皆浮在空中,笼罩在月火之内。白雪儿心知其中危险,内力运转,罩住身子,朝那花瓣水滴跳了过去。

    形骸生怕她受伤,施展更多妖火,加强攻势,那蛇妖闷哼一声,真气一时涣散,白雪儿恰好赶到,一声娇叱,将花瓣水滴握在手心,揉在一块儿。

    月舞者大声吼叫,扑向白雪儿,白雪儿吃了一惊,一个鱼跃,跳到形骸身边。形骸搂住她腰身,两人施展梦魇玄功,藏入大雨之内。那蛇妖气急败坏,嘶鸣声愈发急促,转来转去,一时半会儿,又如何找得到他们?

    白雪儿传声道:“现在怎么办?”

    形骸笑了笑,接过花瓣,道:“大雨迷人眼!”将花瓣捏成粉末,涂在两人眼帘上,于是刹那间,天地剧变。

    大雨霎时停了,他们处在一岛屿的凉亭中,岛上亭台楼阁,数目不少,但却空无一人。在岛屿之外,是一片碧蓝的湖水,风平浪静,望不到边际。形骸心想:“这是‘内有乾坤’的仙法,此地灵气如此浑厚,竟能施展这传说中的法术。通天教主不愧为三清之一,果然法力无边,奥妙无穷。”

    白雪儿大喜,扑到形骸怀里,道:“这里好美!好漂亮!老公,咱们一辈子就住在这儿了,好么?”

    形骸道:“今后日子长得很。我先四处转转,若能够来去自如,这里今后就是咱们青虹派与迷雾师的藏身之处。”

    两人在岛上周游一圈,此地生机盎然,妙趣横生,在东面有一片丛林,里头多有瓜果与野兽,西面则是青山绿水,河流横穿而过。北面气候微寒,南面阳光充足。正应了当今世上东南西北的特征。

    白雪儿道:“外头那么乱,咱们大家干脆就躲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外头再怎么乱也与咱们无关啦!咱们生儿育女,一代代延续下去,不也幸福的很么?”

    形骸摇头道:“乾坤将有灾难,我不能置之不理。”

    白雪儿叹道:“好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里,我总跟着你去。把这地方交给棉漫姐姐,也是一样的。”

    蓦然间,身后有人咳嗽,白雪儿骇然道:“有色鬼!”顿时跳到形骸背后藏起,这举动是她从小做到大的,当真熟极而流。

    形骸笑道:“有人,却未必是色鬼!”

    只见一老妇从一池塘中升起,身上仅用树叶遮体,她肌肤干枯,体型微胖,盯着形骸,鼻子微微嗅着。

    形骸作揖道:“晚辈夫妇二人擅闯此地,委实无礼之至,还请前辈见谅。”

    白雪儿听得大乐,啐道:“死鬼,叫夫妇叫得这般顺口,人家是大家闺秀,不害羞么?”

    形骸暗想:“雪儿也会害羞?真是西边出太阳了。”

    老妇说道:“你遇见过塔木兹,也遇见过星知大师,他二人都传过你功夫,对不对?”

    形骸听她一开口便道出自己来历,心中钦佩,跪地磕头,说道:“正是,晚辈名叫形骸,不知前辈尊姓大名?”白雪儿赶忙跟着照做。

    老妇说道:“我叫梅冬夏,你想必从未听说过我?”

    形骸只觉这老妇甚是亲切,似乎她曾与塔木兹渊源颇深,忽然念头一闪,塔木兹的些许记忆涌上心头,他道:“您是塔木兹的师妹?”

    梅冬夏笑道:“不错,你怎地知道?”

    形骸道:“塔木兹大师对晚辈恩同再造,他曾...提过自己有一位师妹,名字亦曾对我说过。”

    梅冬夏叹道:“我是月舞者,先前外头那蛇妖看守,正是我的分身。你二人居然能闯进此处,当真不易。”

    形骸道:“晚辈奉星知大师所托,欲借此处避难。”

    梅冬夏点头道:“我在这儿住了千年,无法离开,已成了土地爷,但并非此地的主人,既然是星知大师之令,我也自当遵从。”

    白雪儿道:“梅前辈,您为何会住在这儿啊?”

    梅冬夏道:“因为我罪孽深重。”

    白雪儿又道:“罪孽深重?您看来如此慈祥和蔼,深明大义,年轻美貌,品德高尚,怎会罪孽深重?”她其实完全不知这老妇本性如何,但巴掌不打笑脸人,嘴上甜些总没错。

    梅冬夏啐道:“这伶牙俐齿的丫头,不知道可别胡说,你们别跪着,都起来吧。”但形骸听她语气颇为喜悦,看来白雪儿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应验如神。

    两人在草地上坐下,老妇道:“我说自己罪孽不小,并非虚言。我本是一位灵阳仙的妻子,但那人...完全疯了,变得比魔鬼还可怕。他擅长迷魂之术,让我死心塌地的爱他,无论他如何折磨我,我也心甘情愿地忍受下来。他让我养下孩子,又命我亲手杀了他,因为这孩子无法觉醒,一辈子只是个凡人。等我偶尔清醒,痛苦的恨不得一头撞死。”

    白雪儿怒道:“这大恶人真是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梅冬夏叹道:“后来,星知大师得知此事,助我摆脱了迷咒,并让我相助,用计策一举杀光了所有灵阳仙,连跟从他们的月舞者也不放过。唉,我为了向我丈夫复仇,杀了自己同胞,手上沾满鲜血,难道不是罪孽深重么?”

    白雪儿摇头道:“前辈,这全然怪不得你,是你那位丈夫的错。”

    形骸道:“当时,世上九成九的灵阳仙皆陷入疯狂,急速堕落,必须有人站出来终止一切罪行,斩断罪恶根源。”

    梅冬夏点头道:“从那时起,我隐居于此,感悟灵气,逐渐成了这颠倒山的山神,无法离去,也不愿离去。若非为了迎接你二人,我会一直沉睡在水中。”

    白雪儿道:“颠倒山?为何这儿叫颠倒山?这里哪座山是颠倒山?”

    形骸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以小见大,暗藏乾坤,颠而倒之,非山非海,故而叫做颠倒山。”

    梅冬夏笑道:“孺子可教也。”

    白雪儿白了形骸一眼,道:“老公,你纵然聪明,可不可以不要太过卖弄,显得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大笨蛋呢?”

    形骸笑道:“我就喜欢你笨些,如此才可爱。”白雪儿抿嘴一笑,不满顿消。

    梅冬夏道:“一千多年前,星知大师曾与几位迷雾师高手在此策划颠覆灵阳仙的大计。后来,听说出了一件大祸,星知大师遂封印此地,设下机关,抹去那闯祸之人关于此地的记忆,并再不许外人入内。如今他再度允许你二人前来,莫非迷雾师遭遇了大难么?”

    形骸简略说了天庭那场暗杀之事,梅冬夏惨然叹道:“报应,真是报应。杀人者,人恒杀之。迷雾师行事果断,胆大妄为,纵然有功,焉能无过?”

    形骸又问道:“您先前说这儿发生了一场大祸?不知究竟何事?前辈可否告知我二人?”

    梅冬夏答道;“关于此事,星知大师隐瞒得极深,我也不得而知。”朝形骸点了点头,悄然隐去,不再露面。她已与这颠倒山的龙脉融为一体,并非凡人,而已成山神,本能会躲藏起来,化作虚体,不愿长久与凡人打交道。

    形骸又与白雪儿前往岛上房屋、楼宇之地。由于受灵气侵蚀,各房屋皆有损毁,但这屋子是通天教主命‘建筑天神’与迷雾师共同所造,甚是耐用结实,仍能正常居住,只是需要小修小补。

    他依照星知大师梦中所述,找到那中央的颠倒大殿,激活了这鸿钧逝水,于是乎,浓厚真气纷纭流转,所有楼宇一时间皆灯火辉煌。

    白雪儿道:“哇,这里变得更美啦!”

    形骸道:“岛外明镜映宇宙,海中辉煌星月楼。这里确实美不可言。”

    白雪儿轻嗔道:“你张口就吟诗作对,是不是故意衬得我是个大老粗?”

    形骸拥她入怀,笑道:“此地美得不像话,你也美得不像话,我才疏学浅,实是无法形容。”

    白雪儿亲他脸颊,喜道:“这才差不多。”两人望着这海市蜃楼般的美景,靠在一块儿坐着,心中陶醉而平静,久久不愿起身,一时更忘了外头的残酷与凶险。

五十三 藏于迷雾中

    星知老僧曾在这颠倒山中布下过封印,故而从外入内极为艰难,但他曾将运用之法传给了形骸,形骸依法调整阵法,半天之后,已对这鸿钧逝水中事物了如指掌。

    白雪儿道:“怎么样?咱们能够随意出入了么?”

    形骸道:“出入的钥匙共有两件,你一把,我一把。”掌心摊开,现出两件翡翠玉器,一者是花瓣形状,一者是水滴形状,白雪儿笑道:“这是....定情信物?”

    形骸道:“算是吧。”

    白雪儿暗忖:“糟糕,我该给他什么,才能抵得过他对我的恩情?难不成把我的肚兜送给他?可他未必好这一口。”

    形骸瞧出她心思,道:“傻丫头,你把整个人都交给我了,我怎会有任何奢求?”

    白雪儿心头一热,鼻子一酸,道:“坏师父,待我这般好,让我处处亏欠你!”

    形骸手指挡住她小嘴,道:“今后咱们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切不可说亏欠二字,以免生分。”

    白雪儿抱着形骸,两人痴缠了一会儿,这才外出。山外仍是瓢泼大雨、目不见物,但那蛇妖已躲得不知去向。形骸用钥匙封住此处,道:“原来闯入的法子已经不灵了,唯有持钥者能带人出入,或是求梅夫人开门。”

    白雪儿道:“我身上湿漉漉的,快些回去换件衣衫,带其他人过来。”

    形骸道:“你湿漉漉的,倒也动人。”

    白雪儿红着脸道:“大色鬼,你敢调戏我?莫把我惹火了,要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形骸笑道:“不敢,不敢。姑娘的本事,锋芒非在下敢挡。”

    两人走出这阴雨不断的山谷,立刻雨过天晴,阳光万里,再回头一瞧,谷中一切太平,哪有下雨迹象?

    形骸道:“对了,还得设法告诉马炽烈,免得他找不到咱们!但他行踪不定,要找他颇为艰难。”

    白雪儿指着一处,惊呼道:“看!那是谁?”

    只见一大汉躺在树上,鼾声大作,那树枝歪七扭八的缠绕在一块儿,真亏这大汉能睡得着。

    形骸笑道:“老马,这可巧了,你怎地在这儿?”

    马炽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道:“老子....老子做了个梦。”

    白雪儿道:“马大叔,梦到什么了?多半不是什么好梦!”

    马炽烈喘了一口气,道:“梦见....一师父讨了自己...的小徒弟当老婆。两人成亲,老子没钱...送礼,可急的老子七窍生烟....”

    白雪儿羞不可抑,怒道:“你这老流氓!你...你一路跟着,什么都瞧见了?”

    马炽烈哈哈大笑,翻身落地,道:“老子是正人君子,没那么无聊,但你俩身上有彼此的气味儿,老子能闻得出来!”

    白雪儿急忙遮住身子,道:“滚!滚!不许闻我!”

    马炽烈正色道:“老子千年不近女色,你不怕我,我还得怕你呢!好,说不闻就不闻。那气味儿实则臭得很。”

    白雪儿又羞又恼,伸手拿石头砸他,马炽烈吓了一跳,道:“白雪儿丫头,你想杀人灭口么?”

    白雪儿道:“你皮粗肉厚,怎会被石头砸死?”

    马炽烈笑道:“士可杀,不可砸,你当真不懂道理。”

    白雪儿气往上冲,又找石头,形骸忙拦住白雪儿,道:“老马在开玩笑呢。”

    马炽烈笑道:“恭喜,恭喜,我瞧这小丫头喜欢你许久,可你这小子铁石心肠,视而不见,我正可怜她,谁知还是水到渠成,老子也可放心了。”

    白雪儿这才回嗔作喜,掩面道:“你早就瞧出来了?”

    马炽烈道:“你整日自称他小老婆,白痴才瞧不出来。”他甚是乖觉知趣,也不提孟轻呓之事,免得两人难堪。

    白雪儿瞪了形骸一眼,形骸自觉惭愧,岔开话题,说了颠倒山之事。马炽烈奇道:“梅冬夏是我师叔啊!老子正该去拜她一拜!”

    形骸道:“你不是与塔木兹大师吵翻了么?”

    马炽烈笑道:“我师父与我都是臭脾气,但师叔是好脾气,她身世颇为可怜,若非当时她那灵阳仙老公武功比老子高一大截,老子早为她报仇了。”

    白雪儿与形骸同时想道:“他应当不知梅冬夏投靠迷雾师之事,虽千年已过,他心胸豁达,未必会再计较,还是掩盖过去为妙。”形骸说道:“她老人家已经是山神,陷入长眠,还是莫要吵她。”

    三人同行,回到避暑山庄,讲述颠倒山之秘,众人啧啧称奇,棉漫更是欢呼雀跃,道:“妙极!咱们迷雾师原来留有这等好去处!”于是,众人纷纷忙碌起来,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白雪儿朝形骸看去,瞧他似无意公布两人恋情。她不免紧张:“本姑娘成了师娘,霸占了师父,奇货可居,岂能不向旁人宣示主权?就是野狗也撒尿占地呢!行海他秘而不宣,就怕其他的师妹对他动手动脚,望眼欲穿。”

    虽然她与形骸同练梦魇玄功,但形骸功力深湛,能消去梦魇玄功的种种不便,与白雪儿颇为不同,旁人并不怕他,若稍有闪失,可别又多出个小妾来争宠。

    她假装回屋收拾器物,对这镜子左照右照,傻傻叹气。孟建丽等少女果然留上了神,连声问道:“师姐,叹什么气?”

    白雪儿俏脸泛红,犹豫再三,道:“你们不许再叫我师姐,叫我师娘!”

    众人大惊,如何能忍住不问?白雪儿于是添油加醋,说了他们两人夜闯洞窟,被一海洛华酒香所迷,心乱之下,两人已结为夫妇之事。众少女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人骂道:“这臭师父,竟然趁着酒醉,强占师姐?”

    白雪儿忙道:“不许胡说,我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咱俩情投意合,马到成功。”

    此言传开,引起轩然大波。到了午后,形骸命众人集合,预备出发,见到白雪儿笑吟吟地搂住他肩膀,微觉局促,又见旁人望向自己,目光尽皆古怪。

    形骸一凛,只听白雪儿耳语道:“我都说了。老公,咱们不必再瞒着他们。”

    形骸先是吃惊,但旋即不以为意:“此事原也不必遮掩,咱们并未做错什么。”神色镇定如常,握着白雪儿小手,道:“诸位,正如雪儿所说,她已是我夫人,咱们这就上路。”

    白雪儿原担心自己这先斩后奏之计惹形骸发脾气,不料他全无怨言,甚是洒脱,心中不免庆幸:“这下我可名正言顺,当上正房夫人啦!他就算要娶小妾,也得由我过问,不过本正房可严厉的很!哼哼,挑剔的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有些僵硬。马炽烈却大笑着鼓掌,说道:“这是喜事一件,你们这些娃娃怎地脸跟死了爹一般?还不快些叫好?”众门人对这位救命恩人甚是感激,见他赞成此事,于是齐声说道:“恭喜掌门师父,掌门师娘。”

    白雪儿平素在众弟子间人缘极佳,而形骸又倍受尊重,但龙国礼法自来不许师徒成亲,部分门人得知此事,难免心中嘀咕,暗怀不满。好在门中大半都是离落国人,对此节看得极淡,迷雾师见两人年纪相近,情投意合,自也不愿因为此事而得罪形骸,哪敢指责半句?

    等到傍晚时分,闯过大雨,来到颠倒山内,众人见到这等人间仙境,皆惊喜至极,将形骸与白雪儿的婚事抛在脑后,再无半点不满。

    形骸等众人安定下来,从弟子中选出十人,成为青虹派的堂主,分管衣食住行、习武读书、防备律法之事,又制定法规、流程,规定如何解决争端,何时能够外出,若返回后又该如何通知山内开门。

    这岛上土地肥沃,可以种植,加上野兽众多,可以狩猎。而且并无冬夏,唯有春秋,故而四季温差不大,凉爽宜人,确实有如天堂一般。

    形骸想起阎安的教训,说道:“在颠倒山里,生活安逸,容易懈怠,而在颠倒山外,世道将渐渐变乱,不出三年,妖魔将大摇大摆的行走在世上,更多青阳教信徒将滋生蔓延。咱们青虹派虽然隐居在此,但绝不能忘却救世之心,疏于磨炼之道!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青涩腼腆的少年,而是能够自主独立的男子女子。我虽是你们师父,可你们更可以将我当做平辈,最多算是长辈,今后咱们前程如何,须得大伙儿每个人都努力不懈!”

    众弟子经历过惨痛前事,回想起来,纵然害怕,但更是大受激励,齐声答道:“是,师父,我等受教了!”

    形骸又想道:“当年,我海法神道教设下考验,令每一位弟子皆刻骨铭心,永世难忘,最终各个儿都能成才,我当效仿圣贤举动。这些活下来的弟子虽有不少只是凡人,但凡人也未必会沦于平庸。”

    他心怀这设想,遂花了月余,借助此地灵气,施展道法,立下善、勇、忍、断四大试炼,唯有通过这试炼者才能真正独当一面,可以外出云游天下,收徒娶妻,带回山中,毕竟门中男多女少,若要繁衍下去,久而久之,必成隐患。

    待得立下门规后,他又将自己一生武学精简浓缩,融汇为一,写成一部“青虹心经”,传授给白雪儿、张轻羽、郝铁律、伍白首、孟建丽、棉漫等十大弟子,命他们勤修苦炼,真正成为门中支柱。

    利歌得了形骸书信,得知他们前往一隐秘山谷隐居,因他们是不告而别,又并未邀他前往,利歌起初有些不快,不过他国中事务繁忙,大事临近,委实无法过多保护形骸等人,他们主动离去,对利歌实则颇为有利,至少省去了替他们保密遮掩的功夫。

五十四 战争与和平

    时如飞驷,眨眼已至这一年天结时候。

    离落国各处喜气洋洋、庆典繁多,庆贺这一年来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也歌颂“英雄王”利歌的英明神武,高瞻远瞩。

    傍晚,利歌穿戴整齐,收摄心神,又深深呼吸一口气,心想:“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今天是天结的头一天,利歌从白天的灯会回来,晚上却有更重大的事——他将还回树海国的人质,双方订下商贸契约。

    两国数百年来的死仇,虽未必会就此化解,但对利歌而言,却是最坚实的一步。本来家国之间的协定随时可能变作一纸空文,可只要利歌在位一天,便绝不会违背,任何胆敢破坏之人,利歌定斩不饶,而树海国也素来以信义闻名,无虞他们背弃此约。

    这多月来,利歌并未再见到形骸他们,偶尔会收到书信,陈述对利歌感激之情,致歉之意,利歌仍隐隐感到心凉——他好心在青虹派最艰苦时收留了他们,他们却对利歌全无信任,连去了何处都语焉不详。他们怕利歌泄露他们的行踪么?

    ....还是怕利歌将来容不下他们?

    利歌摇了摇头,喝了口茶,不愿再多想下去,转而思考那些好消息。

    这段日子里,他也并未再见到李耳。国师说到做到,果然隐居深藏,不再现身。利歌对外推说李耳身子不适,告老还乡,原先忠于李耳之人质疑利歌谋害,图谋煽动叛乱,被利歌镇压下去。

    与此同时,龙火国不断派来密探,找寻李耳下落,有不少都是武功高强的刺客。利歌替李耳将一众密探打发,他并不期望李耳对自己如何感激,但至少李耳会明白利歌并无意害他。

    国内唯一能与利歌抗衡的势力也消失了,离落国真正成为了他的天下。

    对于离落国百姓而言,利歌不仅仅是国主,而是值得信奉的主神。他的功绩与传奇远远超过了前代几乎所有祖先,唯有开国的那位女英雄能与他比肩。金眼神并不计较,反而劝他的信徒也遵奉利歌,甚至推举利歌在他之上。也是如今万仙势大,这位地庭的大神不敢太过张扬。

    自从利歌杀了利烟之后,利修衣大为收敛,改观良多,她似乎想保护自己的女儿,因此对拜桃琴、宝鹿示好,请求谅解。利歌的两位夫人心软,也劝利歌善待利修衣母女,利歌念及往昔母子情深,答应下来。

    两人之间仍有隔阂,但就像离落国与树海国的关系一样,一切正在改善。

    ....

    利歌将茶一饮而尽,道:“大哥!”

    陵明度走入屋内,道:“陛下,要出发了么?”

    利歌问道:“我夫人在我娘那儿?”

    陵明度点头道:“那儿有天结宴会,你若不放心,我派人去接她们回来。”

    利歌道:“不必了,我娘没这个胆子,也没理由这么做。”

    两人来到屋外,十八个金枪勇士跟在后头,带着树海国的人质。众人上了马,疾驰出宫,皆威风凛凛,披风如同羽翼一般飞扬,如大旗般招展。这十八人皆是龙火功高手,由陵明度亲手训练,既是顶尖的刺客,又是可靠的铁卫。

    明月照亮路途,染白了河流,为漆黑的树林披上了雪一般的轻纱。一行人往东骑行,快的如一阵狂风。

    路上顺风顺水,一口气跑了两百里,到了两国交界处,前方有一座木屋,陵明度挥手命众人停下,施展轻功,前去查探。利歌也静下心来,侧耳倾听,确定并无埋伏。

    不久,陵明度返回,道:“树海国的已然到了,他们遵守约定,并未多带一人。”

    他们之所以深夜前来,是因为树海国的习俗,他们崇拜豹女神,重大的国事,往往在夜间实施。利歌也听说过此节,并无疑虑,更何况这地方是利歌选定的,己方只有利歌与陵明度事先知道。

    他们走入木屋,宽敞的厅堂内,树海国人起身行礼,道:“英雄王。”

    利歌也还以礼仪,道:“相国切莫如此称呼,寡人愧不敢当。”此人叫行子桓,是树海国议会的大长老,官职为“相国”,算是树海国的首脑人物。

    他打了个手势,将树海国的人质交还过去,行子桓见这几个孩子完好无损,身康体健,喜道:“国主真乃天下信人!”

    利歌道:“贵国信任寡人,将他们托付于我,寡人岂敢有丝毫怠慢?”

    行子桓拍了拍手,树海国有人走来,双手捧着一翡翠长弓,他道:“国主恩义过人,我等无以为报,这长弓是我命绝世巧匠打造,叫做贯日,素闻国主武勇超凡,还请收下。”

    利歌笑道:“如此多谢了。”亲手接过,试了试弓弦,当真轻盈顺手,触感绝妙。

    他又命人取出一纸合约,放在桌上。这其中的条目是双方商议过多次的,彼此皆已认同,此次碰面不过是走个过场,经历双方仪式。今后若任意一方率先反悔,则是失信于天下,受尽天下人非难。

    行子桓与利歌先后取来国印,在纸上按下,两人相视大笑,心中皆大石落地。

    行子桓道:“国主,但愿你我两国从此和睦,再无争端。”

    利歌道:“远亲不如近邻,你我面临北方那阴影境地,深受其害,本就该亲如兄弟,共同抗击才是。”

    两国皆曾是蛮族,与他国建交时,那友邦使臣必须接受此国的仪式。利歌身后,一金枪勇士捧出一大盆酒,这酒是金眼神酿造,先苦后甜,饮下者能受金眼神祝福。

    行子桓笑道:“鄙人酒量不行,但今天是舍命陪国主了!”咕嘟咕嘟,两三口喝得干净。离落国众人见状,齐声喝彩起来。

    树海国一方则拿出一酒杯,酒杯中满是新鲜血液。这是豹女神的规矩,国内最受尊敬的猎手,须得亲手猎杀一头豹女神的猎豹,喝下它的鲜血,从此将受豹女神青睐。

    利歌早听说有此一节,但真正见到这杯血时,心中不禁一震,体内似乎有一只尖牙鬼蠢蠢欲动,兴奋莫名。他并非嫌这鲜血恶心,而是感到自己被它深深吸引,勾起了心中的渴望,因此惶恐不安。

    行子桓叹道:“国主,这血并非豹血,而是我国中一位贵族纯洁少女手腕的血,这象征着我们的友谊,也洗去了....对您的仇恨。”

    利歌心想:“是了,我曾闯入树海国杀人,他们仍记得此事。”

    他们怎能忘了?那确实是我犯下的罪。

    利歌口干舌燥,喉咙发颤,将那杯酒拿了过来,一口喝的干净。树海国众人见他如此果决,不愧英雄之名,也全数鼓掌叫好。

    这鲜血的味道为何如此熟悉?又如此混杂?利歌隐约觉得杯中的血并非来自一人,行子桓在说谎么?

    突然间,屋外脚步声大作,又霎时停下。双方勇士同时拔出兵刃,双目满是猜忌之意。

    行子桓怒道:“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背信弃义?”

    利歌瞧出他并非作伪,他摇头道:“不是我的人!”

    陵明度一马当先,走出屋子,一道剑气开路,将敌人射来的弩箭全数挡开。

    利歌紧随其后,看清来者皆是离落国人,穿着离落国甲胄,总共约有五百人左右。他们是如何欺近的?以利歌的耳音,陵明度的警觉,竟然未能及早查知?

    他目光转动,在来人中见到一人,不禁惊怒交加,冷冷说道:“国师为何如此?”

    伏兵中,只见李耳坐在马上,身穿华服,头戴宝冠,带着残忍无情的笑容,他道:“为什么?我要杀了你小子,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敌人人数众多,但利歌并不害怕,他与陵明度联手,加上双方随行的高手,突围并不困难。

    他道:“你用失心风语,掩盖了他们的声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李耳道:“利歌,你自诩算无遗策,深谋远虑,但如何能算得出我李耳在想些什么?”

    利歌叹道:“我确实不知你到底怎么想的。莫说你未必杀得了我,就算你若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一不在,离落国将会怎样,你难道不明白么?一旦离落国混乱,圣莲女皇就会趁虚而入,你又如何能活命?”

    李耳笑道:“是啊,我若取了你的小命,非但离落国所有人都恨不得将我宰来吃了,龙国的刺客更将前仆后继而来,树海国之人也非杀我而后快。我李耳四面楚歌,朝不保夕,亡命之日,近在眼前。”

    利歌瞪着他,缓缓说道:“原来你都清楚。”

    李耳蓦然大叫道:“但我仍要杀你!”

    此人脸上表情顷刻间变得无比狰狞,可怖得宛如魔鬼,行子桓不禁骇然惊呼,躲到随行武士身后。

    利歌与陵明度互望一眼,不禁心寒:“此人疯了么?”

    李耳仰天笑道:“我便是瞧你不顺眼,便是非要杀你!我非但要杀你,还要杀尽你的老婆,孩子,属下,朋友!”

    利歌“啊”地一声,拔出火杖金枪,指着李耳,厉声喝道:“你....你胆敢伤她们一根汗毛...”

    李耳连连拍手,笑得前仰后合,他道:“何止伤了一根汗毛?你刚刚喝下去的血,正是我从她们尸身上挤出来的,你难道没品尝出来?”

五十五 腥风血雨中

    利歌脑袋“嗡”地一声,登时一片空白,渐渐的,空白处有了思绪,他的知觉返了回来,只感到手足麻木,心头有一团火在烧。

    陵明度大声道:“陛下,不可相信这老贼!”

    行子桓也忙道:“是啊!咱们这金杯与血瓶一路完好,里头绝无异样!怎能....”

    李耳笑道:“鄙人若要掉包,你手下这些区区货色,如何能察觉得到?”

    陵明度森然道:“陛下放心!即使他当真捉住了王妃,却绝不敢伤她们性命,不然他自己也休想活命!他定然将她们擒拿后作为人质了!”

    利歌心想:“不错!照理而言,李耳只能如此。”

    李耳道:“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利歌小子,发疯之人,不能以常理度之,我此生已别无心愿,只想看着这世界满是战火,这丛林绚烂燃烧!来吧,来吧,你当遂我心愿!”

    他声音中充满着骇人的疯狂,似乎正竭力劝诱着心智健全的人走向失常,走向深渊,走向噩梦里头。

    利歌朝李耳冲去,陵明度急道:“陛下,不可冲动!他在挑衅你!”

    李耳仍在冷笑,双目闪着寒光,那是疯狂的、艰险的寒光,似要撕裂一个人的脑子,令他在寒意中丧失理智。

    利歌惨声喊道:“你休想骗我!你让她们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不做国主了,我把一切拱手相让,你让她们出来见我!”

    他不信,他不信他的妻子孩儿会这样轻易死去,但他却又清晰地想起了那杯血水,那依稀正是宝鹿、桃琴儿流血的味道,利歌曾亲眼目睹她们受伤,血染红了他的衣衫,那气味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准确。

    李耳开口说话,语气缓慢而优雅,但利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听漏了一个字,这疯子说道:“我是在利修衣的宴席上擒住她们的,这两个小丫头功夫不错,人也漂亮,花了我好大的功夫,才将两人活捉。我已有好几百年不碰女人,但想起自己寿命不长,临死之前,岂不该好好享受一番?

    所以,我先上了那个拜桃琴,啧啧,你这老婆保养得不错,皮肤很嫩,脸蛋也美,她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说要杀我,却又忍不住为我倾倒,为我尖叫,为我颤抖,为我哭泣。我要亲她嘴唇,她还想咬我,于是乎,我只能更卖力地干她,让她哭叫着求饶。我真是宝刀未老,功力犹存。

    至于那个混沌鹿,唉,她脑筋不好,她受了致命伤,仍要扑过来救你这大老婆,我只能一刀杀了她,免得她坏了我的好事,可惜,可惜,这元灵的骨皮肉定然更美,身材可比你大老婆好得多了....”

    利歌双目充血,喉咙中传出濒死野兽的嚎叫,他化作一条血线,扑向李耳。李耳摇摇头,翻身下马,转眼间隐于所有士兵之中。利歌竭力聆听他血液的声音,但却找不到这疯子。

    他自己也成了疯子,长剑劈砍,面前的士兵血肉模糊,死的极惨。利歌大叫:“李耳!李耳!你出来!我将你碎尸万段!”李耳却不现身,众士兵冲向利歌,利歌的长剑宛如饿兽的利齿,将敌人撕成碎片。

    李耳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你那女儿和儿子,我也一并杀了,这并非我心狠,而是我心软。他们的娘亲就这么死了,他们的爹爹却是个怪物,我不忍心啊,不忍心见到他们被自己的父亲活生生的吃了,所以我结束了他们的痛苦,让他们去阴间与母亲团聚!可怜,可怜,小小的娃儿,却被自己的父亲喝干了血。”

    利歌喉咙发烫,胃里血液翻滚,他想要呕吐,但什么都呕不出来。他闷头奔跑几步,剑光闪烁,士兵人头落地,血液飞洒,将他染成了血人。他知道自己确实喝了亲人的血,因此李耳所说的全是真的。他不再心存侥幸,他现在只想复仇。

    利歌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何痛恨利歌到这样的地步?哪怕最残忍的畜生,又如何会用孩子的血肉去骗父亲吃下?他到底图什么?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他隐隐知道,李耳早就说出了答案:他什么都不要,因为他是个疯子。

    他只想要这世界燃烧。

    利歌发出笑声,喉咙里咕噜咕噜,血泡翻涌。忽然间,他胸腹剧痛,被利刃刺穿,他低下头,看见李耳的士兵手持砍刀,刀剑嵌入利歌的身躯。

    那士兵仰视利歌,利歌哇地一口,吐出鲜血,血液焚烧,将这人的脸融化出个窟窿,随后,利歌将他举起,哗啦一声,撕成两半,鲜血浇灌在利歌身上,浸透了他浑身上下。

    利歌拔出长剑,伤势仿佛从未存在过,紧接着,他犹如腥风血雨,所到之处,死亡相随。

    李耳替他欢呼,道:“漂亮得很!不愧为罕见的尖牙鬼!之后呢?再让我见识见识!”

    他那些剩余的士兵抱住脑袋,剧烈抽搐,他们嘴巴裂得极大,露出长长的尖牙,双眼变作红色的珠子,毛发迅速增长。

    行子桓等人惊恐喊道:“这许多尖牙鬼?”

    李耳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的国主就是尖牙鬼,大伙儿只能随他一齐变化!是不是!利歌小子!”

    众尖牙鬼似听李耳指挥,朝利歌袭去!他们力气大了数倍,而且不再有畏惧退缩之情。利歌身子一动,急速旋转,斩落长剑,尖牙鬼靠近利歌,立刻被他斩成肉酱。

    陵明度见利歌深陷重围,纵然神勇,但尖牙鬼越来越多,越来越凶,看来李耳的伏兵远不止这些。他冲上前来,刺出一道道剑气,杀死挡路的尖牙鬼,朝利歌靠近。

    尖牙鬼的血落到利歌的身上,被利歌吸收入体,利歌脑中已再无法思考,他体内似有一团烈火再烧,但那火焰却化作血水,掀起惊涛骇浪,涌遍所有经脉,他只剩下唯一的本能,那本能催促他去杀戮,去狩猎,去吃人的血肉,去制造混乱与死亡。

    陵明度见利歌的身躯已然剧变,他撑破了衣衫,俊美的面容如同扭曲畸形的狼,口中伸出血蛇般的舌头,他原先的身子只能算结实,并不健壮,但此时肌肉膨胀,一根根毛发如尖针凸出。那毛发又似水蛭,不停的吸收鲜血,与此同时,利歌也不断地在流血,血在他周围化作血色利刃,斩杀敌人,助他继续大快朵颐。

    陵明度心想:“他成了怎样的怪物?”

    当年在万仙盟比武时,利歌也曾陷入狂躁之态,变得有如凶兽,但并非这样,远不是这样的怪物!

    陵明度跳到树上,凝视半晌,惊觉是李耳故意为之!不知是何缘故,利歌在喝尖牙鬼的血,他喝得越多,自己陷得越深。陵明度深知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利歌只怕永远回不来了。

    陵明度想起利歌恩情,刹那间将生死置之度外,他飞身跃下,全力一剑刺向利歌心脏,此剑绝杀不了他,但至少能令利歌虚弱,他能趁机将义弟带走。

    蓦然间,利歌一抬头,陵明度眼前血光一闪,他惨叫一声,胸口被重重斩中,翻身而倒。

    他知道利歌了得,但万不料利歌此刻竟快至这般境界。

    那十八个金枪勇士见状大惊,喊道:“陛下!首领!”

    利歌并未意识到自己斩的是谁,他喝下陵明度的血,吐在地上,似觉得难喝,后继续撕咬,成百上千个尖牙鬼犹如潮水一般,片刻不断的来回冲杀,利歌杀死一个,立时又有十个出现,纵然他体力无穷,似有不死之躯,却也承受不住,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他被撞翻在地,尖牙鬼们将利歌淹没。

    李耳从藏身处走出,伸长脖子,看着这一幕,神色兴奋而紧张。

    骤然,利歌尖声大叫,声音仿佛仙鹤被斩断脖子前的哀鸣,响亮而绝望,幽怨而凄凉。尖牙鬼们被这尖叫一催,一下子似乎疯上加疯,近处的两只尖牙鬼互相对视,同时咬向对方的喉咙。又有一只尖牙鬼跳上空中,咬上另一只的脑袋。不一会儿功夫,尖牙鬼们相继自相残杀,张牙舞爪,不分敌我。原先跟随利歌而来的那些金枪勇士也因这呼喊声而发狂,成了尖牙鬼模样,加入战团,享受着血肉的滋味儿。

    李耳哈哈大笑,拍手喜道:“妙极了!妙极了!不愧为撕裂血魔,不愧为尖牙鬼之祖!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年了!”

    行子桓与树海国众人已逃过边界,从树上往下望去,见一团团血红的野兽在滚动、扭曲、颤抖、翻转,仿佛大量蛆虫争抢着一具死尸,更像是一幅血腥可怖、不断变化的图画。众人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再不敢多看一眼,慌忙逃往树海国深处。

    从这忙碌的屠宰场中,利歌爬了出来,双目紧盯着李耳。李耳笑吟吟地看着利歌,看着这红色的魔鬼。

    利歌身子弹起,犹如一道红色闪电,直取李耳咽喉,但树上突然落下一人,挡在两人之间。利歌更无迟疑,一爪子将那人拦腰斩断,那人闷哼一声,声音甚是娇嫩,鲜血洒了利歌满头满脸。

    听了这人哼声,闻着这人血气,利歌竟恢复了一丝清醒,他朝后一跳,见这人被绳索吊在树上。

    他心中有个声音喊道:“娘!是娘?”

    利修衣痛苦地看了他一眼,就此死去。利歌颤抖地跪在地上,想要说话,但只能发出犬类的哀鸣。

    李耳兴味索然,道:“血亲的血令你觉醒,血亲的血又令你恢复,你累了,今夜当到此为止。”

    利歌只觉天空压了下来,眼前一片黑暗,身子一斜,侧身躺倒,再无知觉。

五十六 污泥化瑰宝

    昨夜,颠倒山起了雾,至晨间仍未散去。

    白雪儿一个翻身,想要搂抱,但身边却没了人。她吓了一跳,心想:“糟了,我昨晚要得太狠,把老公吓跑了。”

    不过昨晚干得不赖,他早上腿软,未必跑得远。

    白雪儿穿上衣物,推门而出,见形骸坐在木凳上,愣愣望着雾气。

    白雪儿轻叱道:“你跑不了啦,还不快来练功?”

    形骸身子一颤,道:“练什么功?”

    白雪儿啐道:“采阴补阳功。”

    形骸道:“妖仙饶命!你不是采阴补阳,而是榨阳补阴!”

    白雪儿哈哈一笑,跑向形骸,形骸一个转身,两人拥个满怀。她说道:“你功力长进了些,对么?”

    形骸奇道:“你怎地知道?”

    白雪儿腼腆一笑,道:“咱们昨晚这般折腾,你早上还能起得了床,足见进步非小。”

    形骸叹道:“雪儿,你别的学问倒也罢了,偏偏精于此道,造诣当真惊世骇俗,可谓女中丈夫。”

    白雪儿恼道:“大色鬼,你做得出,我就说不得么?”

    形骸道:“我这般行径,还不是因为你太美了?”

    白雪儿闻言娇羞窃喜,难以言喻,“嗯”了一声,闭上眼,任由形骸亲吻一番。

    形骸道:“昨晚,师公又托梦给我了。”

    白雪儿惨声道:“不要!”

    形骸愕然道:“什么‘不要’?”

    白雪儿道:“他会不会...要投胎转世,钻到我肚子里了?我可不要生个老和尚!”

    形骸啼笑皆非,道:“我曾是活尸,无法给你孩儿,师公纵有此意,也不能无中生有。”

    白雪儿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有了你,偏偏还想给你生个孩儿。”

    形骸道:“师公让我去看一个地方。”

    白雪儿道:“我与你一起去!”

    形骸皱眉道:“那地方可没什么好看!”

    白雪儿道:“不管,你少废话!”

    形骸叹道:“我拿你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是我徒儿时就一直如此。”

    白雪儿笑道:“是啊,不然我如何由小做大,夺取正宫?”

    蓦然间,形骸将她横抱入怀,白雪儿被丈夫一抱,登时浑身酸软,傻笑起来,形骸飞身而出,倏然远隐。

    他行了二十里路,至岛上一荒山处,寻小径入内,那地方上头有瀑布垂落,落在水面,水汽洋洋,形骸念了口诀,谁知那瀑布竟一下子不见了。

    白雪儿喜道:“里头定然宝贝!咱们发财啦!”

    形骸道:“不,不是宝贝,而是真相。”

    白雪儿道:“真相?什么真相?”

    形骸道:“据说是当年迷雾师从此地离开的真相,也会告诉我路在何方。”

    洞内地面湿滑,石阶螺旋着向下延伸,下方深不可见。但白雪儿与形骸在一块儿,便什么都不怕了,刀山火海也照闯不误。

    到了最底层,后方是条死路,前方是个方方正正的石墙,墙中开了个四方的门。

    形骸道:“师公说,这里头可能有危险。”

    白雪儿冷笑道:“需知本姑娘异戎宝剑也非易与!”手一摸,什么都没带,不由惊声道:“老公救命!我没带兵刃!”

    形骸道:“笨丫头,没了我,你真是寸步难行。”

    白雪儿脸皮一红,道:“谁说的?本姑娘独当一面、扮作师娘的时候....”说到此处,忽然不再往下说了。

    形骸心下惆怅,暗忖:“此去不知几年归来,但雪儿有葬火纹相助,定能平安无事。”

    他舍不得心爱的妻子,但他已经因为雪儿耽搁得太久了,或许因为一天之差,他将拯救不得众生,因此累得生灵涂炭,追悔莫及。

    但在离去之前,我需确保让雪儿不受半点伤害。

    形骸念了咒语,门前那无形的屏障消了,形骸掣剑在手,双臂张开,挡住白雪儿,走入门中。

    骤然间,听得一声邪恶、歹毒的嘶吼,一遍体通红的尖牙鬼朝形骸袭来。形骸冥虎剑横着斩出,哗地一声,将尖牙鬼的手腕削断。那尖牙鬼断手一甩,大量血水扑面飞向形骸。形骸左臂圈转,将水势迅速抵消,旋即青阳剑斩向那尖牙鬼头颅,绿火一闪,尖牙鬼断成两截。

    白雪儿拍手道:“老公你好棒,比床上还猛!”

    形骸道:“真的?我倒觉得我床上比眼下手段更好。”

    话音未落,那尖牙鬼身子黏合起来,形骸无奈,一招“无手速剑”,将这尖牙鬼斩成百来块碎肉,白雪儿掩住眼睛,嗔道:“好可怕!老公,我不敢看了!”

    形骸笑道:“这调皮丫头!你什么没见过?”

    白雪儿道:“我喜欢看你的肉,旁人的肉,我才不爱看呢。”

    形骸斥道:“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佩服,佩服。”

    突然,那尖牙鬼的肉块中喷出血水,犹如血蛇万千,从上下左右各处向形骸咬去。形骸退后一步,打出雷震九原功的“风行雷动”,刹那间风带着雷,雷伴着风,众血蛇被一击轰散。

    白雪儿瞧得冷汗直流,再不敢说话,以免形骸分神。

    形骸将这尖牙鬼杀了数十次,它血肉腐化,终于彻底死了。

    白雪儿道:“它....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复原这般快速,连神仙都远不如它啦。”

    形骸道:“它不是活物,而是死去的尖牙鬼变作僵尸,此事极为罕见,我正要问个明白。”施展地狱无门,将这尖牙鬼的魄擒出。魄通常也带有生前的记忆,纵然不完整,但生平最重大之事,却不难凭借这魄窥探一二。

    那魄不能说话,但却造出了飘渺的幻象,白雪儿啧啧称奇,道:“这是迷雾师的手段?”

    形骸道:“不错,这魄融入天脉法则,把当时的景象呈现给咱们。”

    在幻象中,这魄生前的主人正跟踪着另一人,他们穿过丛林,来到这瀑布前头,前方那人消去瀑布,随后东张西望,他侧过脸,形骸与白雪儿登时认出这被跟踪者,他正是当今离落国的国师,李耳。

    形骸道:“原来李耳国师不止千岁高龄。”

    白雪儿道:“迷雾师都神神秘秘的,嗯,看来他怕别人说他老,所以自称七百来岁。”

    形骸笑道:“七百岁难道不老?”

    李耳并未发现这魄的主人跟随在后,于是步入阶梯,向下走去。魄的主人等候片刻,小心跟上,走入这石门。

    石门中微有光亮,照出周围的光景,魄的主人颤抖起来,呼吸急促,白雪儿也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形骸。

    此地布满着长桌,桌上绑着数百个活生生的尖牙鬼,嘴被堵上,只发出呼噜呼噜之声,有的尖牙鬼被开膛破肚,有的断手断脚,但全都未死。

    魄的主人一个转身,望着身后那人,李耳冷笑道:“菩巴师兄,你不请自来,当真令人不安。”

    魄的主人怒道:“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些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李耳道:“并非怪物!”他摸了摸近处一个尖牙鬼头颅,神色陶醉、沉迷、狂热、喜悦,他道:“而是瑰宝。”

    魄的主人道:“瑰宝?狗屁不如的东西!此地为通天教主所造,暂借给咱们迷雾师,你却....却做出这等...”

    李耳笑道:“你的血统....嘿嘿....也与那拜登有关,既然能找到这儿来,着实是有缘人,莫非你就是那始祖血魔的转世?”

    魄的主人道:“什么始祖血魔?”

    李耳神色变得残忍凶悍起来,他道:“转世虽未必会这般快,但你很快就会知道!”突然朝菩巴出手,画面霎时模糊不清,但白雪儿与形骸都知道这人定被李耳擒住。

    过了许久,景象重又清晰,这叫菩巴的迷雾师倒在地上,呼呼喘气,声音不似人,而全然是尖牙鬼的嗓音。李耳也仰躺着,头破血流,目光仍然顽固、癫狂。星知大师与数位高僧已在这密窟中,四周的尖牙鬼全都死了。

    火行僧怒道:“李耳,你将菩巴....变作了这等怪物?”

    李耳发出长笑,道:“可惜,可惜,他不是。他虽然潜力极强,但并非那始祖血魔。”

    土行僧道:“何谓‘始祖血魔’?你率领神龙骑去猎杀那灵阳仙,到底见到了什么?”

    李耳道:“我见到了守护乾坤的希望,我见到了超乎想象的造物!我见到了....我见到了他,我定要令他重现于世!”

    星知大师一掌将他击晕,风行僧骂道:“若非通天教主将此贼托付给咱们,杀他不得,我真想拧下此贼脑袋!”

    星知老僧道:“咱们消去他关于颠倒山的记忆,将此处封印起来,流放此贼,我等愧对通天教主,无颜再居住于此,是时候离去了。”

    他走向这菩巴,菩巴朝星知老僧疯狂大叫,可已无力抗争,星知老僧叹道:“菩巴师侄,你去吧,我等未能察觉此贼恶行,累你生不如死,事到如今,唯有助你归入轮回,重新做人了。”

    菩巴哀嚎,刹那间,景象一齐消了。

    白雪儿脸色惨白,道:“这菩巴死后,变成了僵尸,反而更为厉害!”

    形骸拥着她道:“走吧,这地方极为不祥,阴气沉重。当初师公为何不将此处一把火烧了?”

    两人来到外头,白雪儿道:“想不到李耳...李耳竟曾是这样的人物。”

    形骸稍一细思,背脊发寒,道:“莫非当初在解元城的那场...那场大浩劫,也与李耳有关?”

    白雪儿毛骨悚然,道:“是啊!是啊!他对尖牙鬼如此痴迷,钻研如此之深,绝对脱不了干系!可他偏偏隐瞒得毫不露端倪!”

    形骸沉吟不语,白雪儿道:“你要去找李耳?”

    形骸点头道:“这都被你看穿了?”

    白雪儿想起李耳那鬼一般的神情,心下惶恐,急道:“你骗不了我,我也要去!”

    形骸摇头道:“老婆,听话,我自己一个人能应付得了。”

    白雪儿苦笑一声,知道现在不是撒娇添乱的时候,略一颔首,形骸与她吻别,霎时已然不见。

五十七 前尘旧时缘

    利歌做着不断的噩梦,梦见妻儿惨死的场景,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皆不同。

    哗地一声,头顶被冰水淋下,将他从噩梦中拉了回来。利歌睁开眼,见自己身处一座阴暗、猩红的大堂,地上涂满血迹,但在这光影中却显得漆黑如墨。

    在他左边有一巨兽的头骨,那属于一只巨大、怪异的狼犬。利歌顿时记起:这里是他最初觉醒时的邪教聚会之地。

    他又见到一人悠闲踱步而来,来者穿着木鞋,拖在地上,哐啷哐啷作响。

    利歌一阵冲动,想要将此人杀了,却终于察觉自己被数十道铁索缠住,材质坚硬,无法挣脱。

    李耳笑道:“你省些力气吧,尚未成为始祖尖牙鬼,眼下的你无能为力。”

    利歌连嘴都被挡住,只能呼哧呼哧喘气。

    李耳道:“其实,你老婆孩子或许并未全死了。”

    利歌瞬间静止,仿佛成了块石头。

    李耳又道:“我也并没玩弄你老婆,活了这么大岁数,男欢女爱,于我有如浮云一般。”

    利歌流下泪水,感到欢喜,又生怕再失去他们。

    李耳道:“我只记得自己刺了拜桃琴一剑,顺带伤了你儿子,不知如何,但那元灵鹿与你女儿也许还有一口气!”

    利歌大怒,疯狂的挣扎,锁链哗啦哗啦地晃动,他嘴脸又变得好似恶狼一般。

    李耳报以微笑,在利歌脸上浇下血水,他道:“这是你娘的血,始祖尖牙鬼由血亲之血唤醒,也可因血亲之血而沉睡。”

    利歌重变为了人,李耳取下锁住他嘴巴的铁丝,利歌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李耳叹道:“这事儿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不忙,救你的人一时还找不到这儿,我可以慢慢说。”

    他不顾血污,就地坐下,道:“一千多年前,离落国北面的阴影境地,发生了一场大战,众多龙火贵族,带领百万大军,去讨伐一位叫做拜登的灵阳仙。那位拜登培育了许许多多尖牙鬼,用来与这些勇士决战。你听说过这事,对么?”

    利歌尚不及回答,李耳又道:“我李耳就在那支大军里头,装作龙火贵族,去杀那个拜登。”

    利歌问道:“拜登?那是....那是北方的活尸首领?”

    李耳道:“没错,但当时他还是光明正大、神功绝顶的灵阳仙,并非活尸。他将他那王国中百姓变作食人的妖怪,由一位撕裂血魔率领,与咱们大战了一场。你猜,此战胜负如何?”

    利歌无法思考,无法回答。

    李耳叹道:“你一定以为咱们军队庞大,高手无穷,必胜无疑了?那你可猜的不对。撕裂血魔的神通堪比巨巫,一通混战之后,咱们支持不住,暂且撤退。我在战场中更是身负重伤,险些丧命。”

    利歌答道:“可惜了。”

    李耳大笑道:“你还有力气说笑?好孩子,好孩子,不愧是我推举的国主。”

    他笑了几声,正色道:“在那场战斗中,我见到了希望的曙光,我见到了无以伦比的力量,我见到了死亡的化身,我也见到了守护乾坤的铁壁。

    我见到了你,你就是那始祖尖牙鬼,撕裂之血魔。”

    利歌道:“你...只是个疯子。”

    李耳摇头道:“他化作一团血雾,穿梭于战场,所到之处,盔甲粉碎,人头落地,鲜血或凝固,或干涸,战士成了干尸,尖牙鬼变得愈发狂暴。他撕裂了战场,摧毁了生命,杀死遇上的敌人,融合他们的血液。他强悍得无可形容,却又美得超乎常理。他的体力、耐力、速度、反应,全数无可挑剔,叫人瞧上一眼,连魂魄都会被他震慑,被他吸引。他主宰了战场上的一切,只要他想让我死,在下一刻我就成了干尸。”

    利歌心道:“你只怕是吓出了幻觉,他也未能杀死你。”

    李耳神色喜悦,道:“我濒死时,他站在我身前,浑身血淋淋的,却神圣的像是来拯救我灵魂的神使,那血雾就像是红色的阳光,如此温暖,如此令人心安。他只要一伸手指,就能要了我的小命,但他并没有,就这样让我活下去了。

    或许这血魔神瞥见了我身上的未来,从而赋予我神圣的使命,他预料到我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能让他重新降生于世,行走于天地之间。从那一刻起,他那形体容貌,深深烙印在我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利歌眼前似有血雾、红云、尸海、残骸,却一闪而过,仿佛偶尔现形的鬼魂。

    李耳道:“经过一场惨败后,大伙儿商量对策,我不顾伤势未愈,不顾众人劝阻,潜入拜登的皇城中,搜寻那拜登的秘密,欲知他如何令凡人拥有上神般的能耐。我运气不错,查出拜登之所以能造就这撕裂血魔,竟全是来源于偶然。由于不知名的失误,一个平凡的少年成为了这无敌的魔鬼。这魔鬼唯一的弱点,在于他亲人的鲜血,那鲜血能令他变化,亦能令他复原。”

    利歌心想:“娘亲,琴儿,小八哥!”他伤心欲绝,恨不得设法自尽,前去阴间陪伴他们。

    李耳道:“这撕裂血魔能够令所有尖牙鬼服从其意志,而拜登掌控此魔,即可令尖牙鬼为他效力,无虞失控。但他料想不到的是,这撕裂血魔本就恨透了他,我找到撕裂血魔的母亲,她被拜登囚禁于牢狱,我伪装为拜登的亲兵,将她杀死,全身烧成灰烬,挑起了撕裂血魔与拜登的一场大战。

    原本这拜登并不是撕裂血魔的敌手,但他留有后招,令这撕裂血魔变得虚弱,这才稍稍占据上风,勉强将此魔杀死。如此一来,可谓玩火自焚,国内的尖牙鬼大乱,见人就吃,疯狂屠杀。神龙骑得知消息后再度发动总攻,这才杀了拜登。只是这灵阳仙的国民体内皆有尖牙鬼的血,神龙骑于是痛下杀手,斩草除根,数百万人皆遭杀害,阴气引来天罚,降下诅咒,形成了那广阔无际的阴影境地。

    一部分感染尖牙病的人迁徙到了这一带,繁衍生息,成了离落国的先祖。而我为了完成天命,也来到此地,钻研这尖牙病的种种学问。”

    利歌说道:“只因为你....这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所谓天命,竟害得我家破人亡。”

    李耳道:“虚无缥缈?不,我成功了!我成功了!你的母亲利修衣,她的一生极为神秘,她离经叛道,特立独行,曾随一群龙火贵族进入漆黑骨地,唯有她一人存活回来。在那之后,她定居于此,创立了一“喜乐血佛教”,劝诱教众信奉一位‘血佛’,所有教众聚在一块儿,做**放荡、无耻野蛮的勾当。

    据我调查,她这喜乐血佛教发源于漆黑骨地,而她本人不知怎地,早就是那拜登的一位信徒,或许她从活尸拜登那里窃得了创造撕裂血魔的法子,逃回来后,想依靠此法,享尽荣华富贵。”

    利歌想起母亲死于自己之手,心如死灰,即使两人之间已生出隔阂,她毕竟是养育自己长大的慈母。

    而利歌却将她杀了。

    李耳又道:“你母亲与利百灵的相遇也并非巧合,利百灵遭遇的强敌,是她找寻的刺客。她应当是见到了征兆,明白自己将成为那个血魔神的母亲,而利百灵又是那血魔神命中注定的父亲,她早有预谋,制造了与利百灵的姻缘。”

    利歌心想:“我的爹爹....他还活着,作为尖牙鬼而活着,他就寄生在利沁的体内。”

    李耳走近一些,双目犹如鬼火,注视利歌,令利歌心惊胆颤。

    李耳笑道:“你母亲对尖牙鬼的来源一无所知,全是误打误撞,她看不明白命运,而我却顺水推舟,掌控了全局。我引你杀了这些崇拜血魔的教徒,你看似龙火觉醒,实则那不过是血魔降临的迹象。我顺着命运的丝线,步步为营,一点点儿指引你前行”

    利歌道:“解元城之事,也...也与你有关?若非师父,整座城数十万人都会死!”

    李耳答道:“若有了撕裂血魔,这小小牺牲又算得了什么?为大义而舍小节,又有何不妥?”

    利歌喊道:“我不是!我不是!”

    李耳用力捏住利歌脸颊,道:“你是龙火贵族,却能自行治愈尖牙病,变化自如。你能影响周围离落国民,令他们成为尖牙鬼,互相蚕食吞噬!你抵赖不得,我都看的清楚!我等啊等,忍啊忍,见到离落国壮大,见到你成长,见到离落国有了繁荣的迹象,见到了你心目中离落国光辉的前程。我的寿命已然不多,我几乎想要放弃,但在最终,我还是等到了启示,等到了时机,我的猜测终于得到验证。为了撕裂血魔,离落国就算毁于一旦,又有何可惜?”

    利歌浑身冰冷,望着这可怖、疯狂的迷雾师,一股寒意流遍了他的脊椎、脏腑、骨骼、血肉。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竟比妖魔更凶残、更莫测。

    李耳在他耳畔说道:“我会放了你,但你莫要轻举妄动,你眼下还不是我的对手,而你的亲人还在我手上。我要你去做一件事,若你能办成,我会让你们全家团圆。”

    利歌别无选择,无力而恐惧地低下了脑袋。

    李耳喝道:“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了?你以为未来能一帆风顺了?休想!休想!因为我的梦想尚未实现!故而你的苦难并无尽头!那拜登在漆黑骨地,复生为了活尸,我要你前去找他,了结你们前世的恩怨,并找回那通天彻地的神功。唯有当你真正成为那撕裂血魔之时,我的心愿才算圆满。”

五十八 人由何处来

    形骸只见离落国内各处兵荒马乱,暴民横行,街头喋血,叛变者挥刀挥剑,看人就杀,更有趁火打劫,借机报复的匪人,无处不在高呼“放了英雄王!诛杀李耳贼!”

    形骸心想:“李耳疯了么?他当真对利歌动手了?如此一来,世上再无他立足之地,离落国只怕将被蚕食。”

    星知大师的嘱咐变得更为清晰,北方夜空中,竟有太阳若隐若现,虽未能驱散寒夜,但带给人希望,形骸隐约明白了自己将来该去何处,该做何事。

    他来到王都,发现此处被许多战团包围,全是自称为利歌复仇而来。城楼上并没有守军,王都内也多有烧杀痕迹。他叹了口气,随后潜入王宫,率先去找宝鹿、拜桃琴,她们寝宫中一片狼藉,人去楼空。

    他彷徨无措,陡见一群伤兵连滚带爬的跑来,形骸看他们装备精良,伤势奇特,似是被爪牙重创,拦住问道:“站住!你们从何处来的?”

    众伤兵未认出形骸,骂道:“小杂种,爷爷心情不佳,你可是找死?”

    形骸一挥手,众人被黑铁骨刺缠住,吓得屎尿齐流,连声求饶。形骸喝道:“说!不然叫你们变成不男不女的妖怪!”

    众伤兵说道:“大仙,是在寒热宫,咱们想去那儿...发些小财,不料那儿有厉害的守卫。”

    形骸道:“怎样的守卫?”

    众伤兵道:“是些妖魔鬼怪。”

    形骸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李耳召来的妖魔!”散去骨刺,赶往寒热宫。

    到了那边,越过围墙,在树上张望,并无异样,但他酝酿魂水,再去看时,发现百来个第一层的妖魔,原来众妖化作虚体,四处埋伏。

    形骸飘落在地,喝道:“李耳!放了利歌!”

    话音刚落,妖魔现形,争相朝形骸攻击过来,形骸拔出青阳剑,摆出平剑架势,一招“玄武钝剑”挥出,剑气宛如城墙,环绕着上升,群妖皆被此招挤压致死。他再使“烈鸟断剑”、“水仙浮剑”、“闪电风剑”,将这儿的妖魔击溃。

    院子里冷清下来,形骸说道:“李耳,你已走投无路,休想逃脱!我要杀你,圣莲女皇要杀你,离落国人要杀你,树海国也要杀你!你龟缩不出,不过是自欺欺人,徒增恐惧罢了!不如出来一了百了!”

    李耳声音从那大殿中传出,似乎极为遥远,又似乎无处不在。他笑道:“你这如意算盘,却不过是一派胡言罢了!依附强者,人之常情,离落国这些蛮子本就是健忘愚蠢之辈,等乱了几年,尝到了苦头,自然会记起我的好,随后就会有人跟从我,奉我为主,到了那时,离落国仍是我囊中之物。”

    形骸道:“圣莲女皇会趁虚而入,届时你仍难逃一死。”

    李耳道:“孟行海,你仍不明白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圣莲女皇其实未必真要杀我,我也未必要与圣莲女皇为敌。人但求活命,何事不可为?我做她臣下,她便不会非要我老命。”

    形骸一剑劈出,那大殿火焰熊熊,剧烈灼烧,形骸声音冰冷,说道:“那我更要杀你了。”

    李耳笑道:“你非但杀不了我,反而会先死在我手上!”

    豁然间,火光中飞出一人,直扑形骸,形骸见此人身法快的匪夷所思,施展梦魇玄功,瞬间闪现,到了十丈之外,再一剑朝那人斩去。那人一抬手,身子一震,地面被剑气撕裂,他却毫发无损。

    形骸惊声道:“利歌?”

    来人面目狰狞,从额头至鼻梁间有三双血红的眼睛,一张嘴如狼犬般裂开,头发如同刺猬般竖起,身子微弯,火光如血般缭绕。

    他无论如何不像是形骸俊秀的徒儿,更已全无国主的雍容与威严,而丧失了人性,成了残忍可怕的妖魔,但形骸仍一眼认出了他来。

    形骸大声道:“李耳,你这疯子,对利歌做了什么?”

    李耳笑着答曰:“我只是还他本来面貌,一尝所愿。”

    形骸怒道:“撕裂血魔?”

    李耳似吃了一惊,道:“你...你怎地知道?”

    利歌身子一晃,化作血流,犹如洪水般卷向形骸。形骸面前竖起一片屏障,但利歌速度实在太快,弹指之间,已在形骸身后。形骸冥虎剑朝后一刺,利歌爪子捏住冥虎剑,右手抓向形骸天灵盖,形骸将青阳剑一竖,一团绿焰扩散开去,利歌一闪,脱离了形骸剑招圈子。

    形骸不料利歌竟强到这般境界,若正面交战,只怕会两败俱伤,喊道:“利歌!醒醒!是我!是你师父!”

    李耳嘲弄道:“除非你是他爹,不然如何能叫醒得了他?我要杀了你,将你献给圣莲女皇,当做求和的大礼。”

    利歌大叫,口吐茫茫血箭,朝形骸罩下,形骸使放浪形骸功,变出星铁之墙,抵挡血箭侵袭。但那血液竟无坚不摧,威力极强,连星铁也被融化腐蚀,不久破开一洞。形骸一凛,朝后飞退。

    突然间,利歌当空一爪子抓落,正中形骸肩膀,形骸“啊”地一声,一剑刺中利歌,利歌咧嘴一笑,六只眼睛绽放红光。形骸见到伤口处的血液形成血柱,飞向利歌,被他毛发吸收。形骸一皱眉,一脚踢出,利歌摔到远处,乒乒乓乓,撞毁了一大片围墙。

    形骸伤口发黑,血液如同瀑布般流下,形骸急运放浪形骸功,这才稍稍遏制,但他心想:“他能操控我血流,这可如何是好?”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落在近处,利歌大声吼叫,朝形骸一指,形骸流淌的血液瞬间成了一条条血蛇,咬住形骸肌肤,形骸惨叫起来,捂住伤口,一边朝利歌斩出纷乱的剑气,一边将那些血蛇捏得粉碎,但他伤口越撕越大,血蛇越来越多,很快将形骸淹没。

    李耳喜道:“不愧是撕裂血魔,不愧是我梦寐以求的魔神!”

    须臾间,形骸从梦影中现形,一剑刺入利歌心脏。李耳大声惊呼,不明所以。原来形骸先前发出的剑气,运上了梦海真气,仿佛一个个梦境,形骸可在这些梦境中自由挪移,挣脱任何束缚。

    利歌痛苦哀嚎,再度运功,血蛇钻出形骸的伤口,但形骸使梦魇玄功、放浪形骸功、木行元龙功,从心脏处深入利歌各处经脉。他感到利歌体内真气杂乱无章,变数无尽,竟是冥火、龙火、妖火、仙灵真气合而为一。

    形骸心想:“他体内竟有这等异象?星知大师并非是让我来杀李耳,而是来救利歌!或许利歌也是将来对抗龙蜒的希望所在。”

    他摒弃杂念,专心致志,将放浪形骸功运用至巅峰,将利歌体内诸般火焰转化,成为单一的龙火。利歌真气雄浑,源头不知在哪儿,却是层出不穷。形骸忍受身躯之痛,同时与利歌比拼内力,处境极为艰难。

    只听李耳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抑制这血魔?不是唯有血亲之血能够如此?”

    形骸不知他在说何事,但放浪形骸功是刑天的心血,精通此法,万事皆有可能。

    若此时李耳偷袭,形骸绝无抗拒之力,但李耳胆怯而惊恐,并不敢前来。

    过了一个时辰,利歌身上野兽迹象全数消退,还复本来面貌。形骸精疲力竭,转过身,防备李耳,他等了许久,李耳却似已经逃了。

    形骸摇晃利歌,喊道:“徒儿!徒儿!”

    利歌睁开眼,流下血泪,道:“师父,对不起,徒儿....徒儿身不由己。”

    形骸摇头道:“你是个好孩子,何错之有?是李耳害你如此。宝鹿呢?桃琴儿呢?”

    利歌低头不语,许久后答道:“他们不在这儿了。李耳挟持她们,已然逃走。”

    形骸道:“振作一些,离落国需要你,你是英雄王,你能力挽狂澜,我会帮你救出亲人,重振朝纲。”

    利歌心想:“我是罪人,我是个尖牙鬼,我随时会病发,杀死千千万万的人。李耳说的不错,我必须弄明白这诅咒的源头,找出这魔血的由来,直至治愈它,至少能够掌控它。我得去漆黑骨地,去找那个拜登。”

    他朝形骸连连磕头,道:“孩儿不孝,愧对师父!”

    形骸将他扶起,笑道:“现在不是行礼的时候。”

    倏然间,利歌宛如血光,钻入丛林,已然消失不见。

    形骸道:“你去哪儿?”足下生风,追了上去,但他消耗过度,又不熟地形,跑了几步,已全然不知方向,更不见利歌踪影。

    他心想:“这小子为何要跑?他体内的诅咒不知何时又会冒出来,唯有我能将其消去。他若化作那怪物,吸饱了血,再度袭来,眼下的我并不是他的敌手。”

    那撕裂血魔似能嗅到旁人血的气味儿,敌人血流得越多,它就愈发强悍,愈发凶猛,直至势不可挡,宛如天崩地裂。形骸思索片刻,双掌圈转,地上破开一洞,他跃入洞中,那土地又愈合起来,将形骸封在里头,从外看来,毫无半分痕迹。

    形骸运转五行土龙功夫,佐以放浪形骸功,借助龙脉,治愈伤势,他内力几乎告罄,只怕要睡上许久。

    在梦境中,他见到一座通天彻地的冰山,那冰山仿佛牦牛形状,一轮烈日悬于上空。那冰山裂开了一道缝,逐渐有崩溃之势。

    形骸耐心观看,发现冰山之下是一片黑暗的平原,而在平原上,幽灵飞舞,鬼魂游荡,在这幽灵鬼魂之间,又有多人正在赶路。

    其中一人是自己,而另一人是利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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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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