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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九 弱者不容世

    形骸逃出皇宫,感到伤处火辣辣的疼痛,又仿佛毒虫撕咬,不断扩散。当年,正是这歹毒功夫杀了朝星。形骸并非伤了要害,一时并无性命之忧,但不得不运功抵挡毒素。

    他无暇顾忌自身,运转梦魇玄功,找寻白雪儿与孟轻呓,不久心有感应,潜行了十余里地,在一空屋中找到两人。

    白雪儿见到形骸,先是一喜,但立时急道:“师父,师娘她晕过去了。”

    形骸扶起孟轻呓,感到她的生命飞速流逝,正在远离他。孟轻呓本已性命垂危,只是为了再见到情郎,故而勉强维持一**气,到了此时,心愿已了,意志软弱,再也支持不住。

    形骸心中悲苦,只觉天崩地裂,自己正沉入万丈深海。

    白雪儿道:“啊!师父,你的血…怎的是黑色的?”

    形骸渐渐振作,道:“她还有救,雪儿,你替我守着。”

    白雪儿身子发颤,道:“这是自然,但….但可别连累了你自己。”

    形骸心想:“我是生是死,算得了什么?”嘴上却道:“我好得很。”

    他轻触孟轻呓娇弱的身子,鼓足毕生真气,注入孟轻呓经脉中。她体内有三股真气正自拼杀,酿成惨状,一股来自她自己,一股来自圣莲的诅咒,另一股最为凶嚣,竟有笼罩八荒,纵横四海之势。

    孟轻呓内力本与形骸不相上下,他若竭力而为,或能抵消她自身那股煞气,但另外两道煞气,形骸再也无能为力。

    他明白局势令人绝望:即使他耗尽功力,也救不了孟轻呓,而一旦他内力低微,自己也会死于圣莲剧毒之下。

    他试图劝孟轻呓的真气与自己联手,但那真气已全然陷入狂乱中。形骸不再多想,将功力运到极致,若救不了孟轻呓,他又何必活着?

    刑天道:“你这是寻死。”

    寻死?正因为你袖手旁观,正因为你那引蛇出洞之计,才酿成如今的后果。我不会任由梦儿死去,我非救她不可。

    刑天道:“救?如何救?鸿钧阵在惩罚她。”

    她是在拯救乾坤,鸿钧阵以往也曾杀死无数人,为何惩罚梦儿?

    刑天道:“因为她愧疚、软弱、退缩、放弃了希望。鸿钧阵确实无关善恶,但却不允许软弱者动用这乾坤之剑。”

    她体内那最危险的煞气来自于鸿钧阵?

    刑天道:“停手吧,你救她不得。是乾坤要杀死她,那股煞气只会愈发剧烈,直至势不可挡。”

    形骸沉默许久,道:“你能救她。”

    他并非在问,而是陈述事实。唯有巨巫拥有抗衡乾坤之能。

    刑天道:“那会有代价。”

    形骸祈求道:“无论什么代价,我只求你救救梦儿。”

    刑天道:“你收获了剑神的神位,我可用放浪形骸功,将这神位转授于孟轻呓,令她剑意雄浑,心意坚定,百折不挠,冷酷无情。若乾坤之剑感受到她这变化,或许会就此停手。”

    形骸松了口气,道:“这算什么代价?哪怕取我这条性命也….”

    刑天笑道:“性命?若没有你这化身,我将来如何杀得了龙蜒?”

    他顿了顿,又道:“但与乾坤之剑抗衡,艰苦之处,更胜于诛杀神荼。你的冥火已逾第八层境界,经过此事,又将消耗殆尽,不知将减弱多少。”

    形骸道:“每一次我陷入绝境,最终都能更进一步,超越自己的极限。相信我,相信梦儿,这世道需要她,她是唯一洞悉圣莲奥秘之人,冥冥之中,有什么事物在指引她。”

    刹那间,形骸的脑子似被尖刀剖开,他痛得险些昏迷,但不得不维持清醒。他眼前浮现出残酷的幻象:众多黑龙正用嘴撕扯形骸的血管,形骸的经脉。而在最远方,一无比宏伟的巨人正舞动着巨斧,抵挡着一柄断裂层云的金色巨剑。

    巨剑之下,孟轻呓紧闭双眼,静静坐着。

    形骸又痛又冷,难受得发颤,他手中捧着剑神的神位,一根紫色小剑,穿过黑龙肆虐的平原,来到孟轻呓身边。

    孟轻呓张开眼来,道:“回去吧,我不值得你如此。你对我的爱,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骗局。”

    形骸楼住了她,道:“你这话才是最大的谎言,我是万万不会信的。”

    还记得巨龙王犹吗?

    嗯,我记得,你不顾性命的救了我,但其实在那时候,你已中了我的咒语啦。

    形骸欣然而笑,答道:“但那是我最光荣的时刻,是我最伟大的功绩,无论其后我击败怎样的强敌,建立多大的功德,唯有那件事真正值得我铭记,值得我骄傲。”

    因为那时,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

    孟轻呓脑袋低低垂下,她道:“我不配。”

    形骸道:“我不配你这般说。”

    孟轻呓笑着落泪,形骸将这紫色小剑刺入她的心脏。他发现这小剑仍被许多血管连着自己的脑子,稍稍一碰就痛彻心扉。但形骸咬紧牙关,一把将血管全数扯断。

    蓦然间,巨人与乾坤的抗争停止了,巨人转过身来,伸出巨掌,将所有黑龙一扫而空,但形骸的经脉也被他伤得甚重。

    形骸仰望巨人,虔诚的向他下跪磕头,刑天道:“此战非同小可,我要睡一会儿了,或许在龙蜒现身之前,都不会醒来。化身,你只能靠你自己。”

    多谢,无论多久,我都会活下去。

    …..

    白雪儿见形骸替孟轻呓做法疗伤,一动不动,神色却极为痛苦,她坐立不安,心想:“葬火纹,他们….他们需多久才能好?”

    葬火纹答道:“雪儿,不瞒你说,这两人凶多吉少。”

    白雪儿怒道:“臭章鱼,少说不吉利的话!”

    葬火纹道:“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情。咱们帮不上忙,唯有等待结局。”

    白雪儿欲哭无泪,颤声道:“师父老公死了,我也不活啦!”

    葬火纹道:“你若不活,我能占据你尸体行走么?”

    白雪儿吓了一跳,道:“好哇!原来你一开始就有这般念头!”

    葬火纹叹道:“你若自行了断,还不如让我物尽其用,好过曝尸荒野。”

    白雪儿急道:“万万不许!我师父不会那么容易死,你也少打我身子主意!”

    葬火纹无奈,唯有答应。

    白雪儿生怕形骸耗时太久,于是求葬火纹助自己施法。葬火纹于是布下一障眼法门,将这空屋与世隔绝,从外看来,这屋子若存若无,再如何仔仔细细,兜兜转转也找不到这里。

    白雪儿放下心来,耐着性子等待,过了足足三天三夜仍不见起色。三天之内,屋外喊声大作,吵闹异常,都是些官兵跑来跑去,追捕形骸等三人。白雪儿起初心神不宁,怕他们识破法术,时候一长,几次三番,倒也安然无事。她本是乐天派,索性竖起耳朵,偷听官兵说话。

    第四天夜间,有一官兵在此偷懒,他撒了泡尿,道:“痛快!痛快!圣上一回来,我怎的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另一官兵哈哈笑道:“好个色鬼,你是瞧见圣上,心里有火么?我劝你还是去窑子泄泄火,免得见到圣上后,丑态百出,被咔嚓一刀,做了个太监。”

    头一官兵怒道:“你少污人清白,我见到圣上,只有崇敬之心,哪儿来的那些个邪念?”

    第二个官兵道:“听说孟轻呓那叛徒受了伤,这妖女如此可恶,要是落到我手里,哼哼,非让她吃尽苦头不可。”

    头一官兵压低声音,说道:“这妖女容貌与圣上倒还真像,身子只有更嫩,到了床上,嘿嘿….老兄啊老兄,你还说我对圣上动歪脑筋,你自个儿不也是么?”

    第二个官兵哼了一声,道:“圣上该让咱们捉孟家那些个乱臣贼子,孟家一向富贵,里头有几个美貌姑娘,倒很合老子胃口….”

    白雪儿心中一凛,心想:“难道圣莲女皇要将孟家赶尽杀绝?”见形骸脸色惨淡,孟轻呓潸然泪下,急得团团乱转,犹如热锅蚂蚁,可也唯有徒呼奈何。

    好在头一官兵道:“可惜圣上心慈手软,只要孟家之人发誓与孟轻呓断绝关系,并重新效忠圣上,一切就既往不咎。”

    第二个官兵奸笑几声,道:“老弟,你有所不知。现如今孟家心惊胆颤,只有夹着尾巴做人,咱们找上门去,借口搜捕孟轻呓,顺手拿上什么,他们如何敢声张?再随手玩玩几个娘们儿,更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齐声大笑,头一官兵道:“老兄,妙计,妙计!”

    白雪儿气炸了肺,恨不得偷偷出去,将这两人宰了。然而笑声戛然而止,两人骇然道:“道….道长!”

    只听一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你二人为何不去搜捕,反而在此闲聊?”

    白雪儿心想:“此人….此人是谁?听声音好生耳熟。”

    两个官兵道:“是,是,只不过我二人察觉此处有异,故而多逗留片刻。”

    那老道哼了一声,道:“以贫道修为,若此处不对劲,如何会看不出来?”

    第二个官兵急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听说那孟行海擅长障眼法,鬼打墙,有些地方,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

    白雪儿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想:“这官兵是当真知道了?还是信口雌黄?”

    老道冷冷说道:“贫道一贯宽容慈悲,然则遇上欺上瞒下,口出狂言之辈,那是非杀不可的。”

    白雪儿霎时想起此人是谁:“他是熔岩老道!当初追齐宫祖宗的时候,遇上过这妖道!他居然为圣莲女皇效力了?”

    但此人本就习练妖火,是青阳教的重要人物,如今归顺于圣莲女皇,以此观之,师娘所言无误,圣莲女皇确实与妖界勾结。

三十 再斗青阳客

    熔岩老道“呼”地一掌,只听咔嚓、哗啦声响,两个士兵齐声惨叫,其中一人道:“你....你好狠....为何杀了他?”

    熔岩老道笑答:“治军之道,严字当头!我让你先跑上百丈,你若逃得快,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剩余那人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救命!”

    也是这士兵慌不择路,竟朝白雪儿布下的假墙假树冲来,砰地撞中了障眼法,熔岩老道恰好一拳打出,那士兵筋骨寸断,脏器喷洒,居然将这幻境消解。

    白雪儿大吃一惊,熔岩老道则惊喜交加,他捋须笑道:“原来藏在这里,不过贫道早看穿尔等伎俩,故意用这死人破阵!”

    白雪儿怕他叫来帮手,异戎宝剑出鞘,周身散发阴气,朝老道刺去。熔岩老道见她来势迅猛,真气竟似不在自己之下,“咦”了一声,手掌劈向白雪儿手腕。白雪儿身法灵活,跳来跳去,犹如猿猴一般,倏然间至老道身后,一剑斩出,熔岩老道大声惨叫,饶是他皮粗肉厚,宛如岩石,但仍被这锋利长剑所伤。

    熔岩老道恼羞成怒,不敢再稍有轻敌之心,一转身,打出数拳,拳如地火喷发,火石雨落,白雪儿周身金光圈转,长剑飞舞,将这老道势大力沉的招式尽皆弹开。

    好在熔岩老道心高气傲,自诩一代宗匠,正要独自拿下这小丫头,再捉了孟行海与孟如令,因此并不声张。而白雪儿躲藏的地方甚是隐蔽,两人打得天翻地覆,激烈万分,但一时无虞援军到来。

    双方出手极快,不多时斗了百招,熔岩老道心想:“若再拿不下她,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大喝一声,使出熔岩盖世掌法,这掌法模仿火山喷发时的情景,烈焰浮空,火雨天降,端的是猛烈无俦。白雪儿将自身阴气提升到极致,防火防烧,动作轻盈而飘渺,但熔岩老道每一击都笼罩极广,白雪儿躲闪越来越难。

    突然间,熔岩老道背后中掌,口中吐血,他回过头,指着形骸,怒道:“你....居然偷袭,好生...卑鄙。”

    形骸笑道:“道长何必过谦?你正是阴谋陷害,偷袭暗杀的好手。”冥虎剑一晃,熔岩老道人头飞空,此人一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如今终于恶贯满盈,得了报应。

    白雪儿喜道:“师父!师娘她好了么?”

    形骸望向孟轻呓,道:“她性命已然无碍,但乾坤真气仍在她体内,若她心神不宁,未必不会再触发此劫,我让她睡下,如此才最安全。”

    白雪儿道:“但咱们终须出城,又该去哪里?”

    形骸道:“去海法神道教,那儿有天门,能通往天庭命运部,如今唯有星知师尊能胜得过圣莲女皇。”

    白雪儿点头道:“原来你早想好啦,只是如今城中到处都是追兵,咱们须得小心潜行出去。”

    形骸此刻体力衰弱,但城中委实无容身之处,道:“夜长梦多,咱们今夜就走。”

    但听上空一人冷笑道:“想走?可没这等容易。”

    话未落,人已到,只见来人是个少年,绿发如火,赤着上身,容貌俊秀,神色高傲而不屑,手掌中一柄绿焰长剑,在夜中格外明亮,好似阳光一般。

    白雪儿紧张说道:“你也是青阳教的?”

    形骸叹道:“他是青阳剑客,是那青阳剑的傀儡。”

    那少年森然道:“你少胡说八道!此剑认我为主人!哪有傀儡这等事?”

    形骸道:“不错,听说青阳剑客,武功盖世,无论对付一人,还是对付千军万马,一贯独自出战,绝不会叫人来帮。若有旁人到场助阵,那是辱没了阁下威名,对不对?”也是他算定这青阳剑客心高气傲,狂妄自大,故而用言语相激,令他不向圣莲求援。

    果然不出所料,青阳剑客笑道:“莫说是你这等落水狗,就算是三清亲至,我也独力一并宰了。”

    白雪儿瞧出形骸虚弱,道:“师父,咱们齐上,速战速决。”

    形骸摇头道:“你照顾好梦儿,我与他是老对手了。”

    青阳剑客嗤笑道:“老对手?当真大言不惭。我从未遇上过你,你若与我为敌,焉能活到今日?十剑之内,我必取你性命!”

    形骸已无法使用朝星剑气,闭目思索过往与这青阳剑客交手情形,随后右手虚张,变出一柄剑鞘,左手伸直,掌心出现冥虎剑,剑刃上白芒灼烧,摆出平剑架势。

    青阳剑客打了个呵欠,道:“什么狗屁剑招,当真无聊直至。你先出手吧!”

    形骸凝固不动,忽然出手,剑如风雷,落向敌人。青阳剑客剑刃上绿焰澎湃,只攻不守,反而袭向形骸要害。形骸这一剑刺到半路,剑鞘抬起,将绿焰化解大半,同时左手剑加快前进。青阳剑客冷笑一声,手臂一振,剑气狂涌,形骸无奈,唯有闪身避开。

    青阳剑客道:“废物,你躲得倒快!我这一剑未杀得了你,足够你吹嘘一世了!”

    形骸手在地上一按,翻身而起,青阳剑客再一剑斩来,形骸将剑鞘举在前头,手指一拨,剑鞘急速转动,感应敌人剑气,又及时翻滚着逃过一招。只是他动作甚是狼狈,身子仿佛要失去平衡,遂时不时用手在地上支撑。

    到了此时,他为了救孟轻呓,功力已远不及青阳剑客,但经历了死劫后,隐然已领悟了无妄老僧的“死剑”,凭借这虚无剑意,融入平剑之中,用以化解青阳剑客无坚不摧的剑招,倒也能支持得住。

    青阳剑客见形骸全无还手之力,更是意气风发,口中不断出言嘲讽,说道:“你这缩头乌龟,看来两手两脚不够,得多出四手四脚来,才够你爬得痛快。”又道:“听说你功夫不差,但萤火之光,如何能与日月争辉?”再过数招,骂道:“我让你再多活一会儿,那是我故意瞧你出丑,你可是自鸣得意,以为逃得过我这神剑一击了?”

    形骸听他语气甚是轻蔑,但却难掩其焦躁之意,而此人动作越来越急促,一刻不停的追击而至,剑招密集,毫无缝隙,周围房屋皆如沙石般被一击消散。

    再过十余招,青阳剑客一剑横斩,形骸剑鞘一拦,手臂无力,剑鞘脱手飞出,他吐出血来,仰面躺倒。白雪儿大急,意欲相助,但青阳剑客却笑道:“玩的够了,这一剑取你狗命!”说话间,人影一闪,劈向形骸。

    忽然,青阳剑客身子被定在空中,前进不得,后退无方,他脸上变色,“啊”地一声,怒道:“蜘蛛网?”

    四周丝线茫茫,现出形状,白雪儿见这青阳剑客被一张大网缠住,她稍稍一想,陡然醒悟:“师父先前在地上打滚,手不停着地,就是在布这蛛网阵?”

    青阳剑客鼓足内劲,绿火喷涌,灼烧蛛网,但这蛛网乃是命运金轮的丝线,甚是强韧,一时又如何能烧断?倏然间,形骸双手支撑,如蜘蛛般翻了个身,口中丝线凝聚成一柄长枪,身子一弹,扑哧声中,刺穿青阳剑客心脏。

    青阳剑客痛得直翻白眼,死前迸发巨力,火焰从体内奔腾而出,但形骸布下的丝线阵从天而落,遮住青阳剑客双眼,青阳剑客哇哇乱叫,妖火被放浪形骸功吞噬。形骸手中剑影重重,斩在青阳剑客身上,青阳剑客身上千疮百孔,血流如瀑,少顷,他翻身躺倒,呼吸声嘶哑惨痛,终于没了气息。

    白雪儿欢呼道:“师父,这青阳剑客嘴上功夫厉害,但远不是你对手!”

    顷刻间,形骸见那青阳剑浮上空中,绿光成环,似要消失。他心想:“这青阳剑一回去,圣莲女皇立时知道我在哪儿!”情急之下,全力一扑,抓住剑柄,用层层蛛丝裹住这魔剑,同时冥虎剑重重斩在青阳剑上。

    他本想将这魔剑摧毁,却不料绿焰突破蛛网,如毒蛇般反咬一口,形骸见绿火烧伤身躯,所过之处先是极度麻痒,随后又剧痛无比。那绿烟沿着形骸躯体,烧入他心脏,再烧入他脑袋。

    痛苦之中,形骸眼前出现许多幻影,皆是他驾驭神剑之后,杀人无数,屠城灭国,令群雄震慑,众仙臣服的光辉前景。

    形骸心想:“这青阳剑想....令我变作化身?”

    他心潮起伏,欲火焚身,咬紧银牙,抱住头,不住翻滚,白雪儿骇然道:“师父,你快放开这长剑!”但那长剑的绿焰烧入形骸经脉,似将自己与形骸的手融成一体。形骸止不住的颤抖,头颅拼命撞击地面,砰砰作响。

    他抬起头,见到一轮绿色的火焰当空照耀,穿透了一切障碍,哪怕在地底深处,也逃不过这绿色的光芒,这绿焰并不投下影子,只是狂傲的将辉煌洒向世间。

    青阳道:“你是何人?何以如此狂妄?胆敢与我抗衡而不臣服?”

    形骸的血遮住了他的眼,迷雾横空,挡住了青阳,他凄惨笑道:“我是盗火徒,我有死者的火焰。你这火太热太强,还是消停些好。”

    放浪形骸功急速运行,终于挡住了那绿焰,形骸额头的血滴在青阳剑上,青阳剑逐渐黯淡,形骸松开了手,青阳剑掉落在地,并未消失,但似乎放过了形骸。

    白雪儿手按在形骸头上,运九转阴功,治愈他的烫伤。形骸看向青阳剑,犹豫片刻,将这魔剑握在手中。

    白雪儿吃了一惊,道:“师父,这邪门儿玩意儿,你....不会真被它迷了魂吧!”

    形骸思索道:“我或许制住它了,若能善用此物,无论有再多敌人,咱们都能杀出重围。”

三十一 紫剑有故事

    这时,夜去晓来,晨光洒落皇城,形骸道:“如要贸然出城,只怕动静不小,咱们且找一处再躲上一躲。”

    白雪儿道:“可该躲在哪儿呢?全城都已戒严啦。”

    形骸细细考虑许久,道:“梦儿当年为以防万一,假借商人名义,在小龙街上购置了一处宅子,那宅子租给了旁人,但地下有一地窖,咱们可躲在那里。”

    白雪儿这些年来倍受器重,吃穿皆为当世罕有的佳品,此刻心想:“先前住皇宫内院,现在住地窖洞穴,这差别也太大了。”但她不愿与形骸分开,点头说好。

    那宅子倒也不小,常被租给外省进京的富翁或大官,形骸带着白雪儿、孟轻呓,悄无声息地闯入府中,进入地窖。此处风水不错,地下也空气清新,说是地窖,实则与寻常房屋并无差别,只是灯火有些压抑罢了。

    形骸又偷偷跑了出去,在租客大堂的橱柜下放了几枚铜钱,以此偷听偷看,可得知外头消息。

    如今租客是丰州的府伊,傍晚,他带来一群朋友,饮酒作乐,酒酣耳热之际,那府伊叹道:“唉,那妖女终于被除了,真是出了一口恶气,妙极,妙极!”

    他一下属笑道:“大人心怀正气,关心天下,如今见到恶人得报,正该痛饮,不醉不归!”

    形骸心想:“丰州是藏家的势力之内,这一年来,藏家虽表面臣服于梦儿,但暗地里仍多有不服。梦儿看重玫瑰,这才不与他们计较。如今圣莲女皇夺权,难怪他们这般高兴。”

    另一下属道:“大人,玫瑰殿下已经到皇城了?”

    府伊朗声大笑道:“正是!如今母女团员,她俩不知该有多欢喜。反贼孟轻呓已然下台,我看圣上又会重用咱们藏家。圣上英明!圣上英明!”

    众人语气近乎狂热,形骸隐约察觉到:在他们心目中,圣莲女皇的份量比玫瑰更高更重。玫瑰仿佛他们自家的女儿,但圣莲女皇却是不容置疑的神灵。

    旁人又问道:“那殿下现在正拜见圣上么?”

    府伊道:“是啊,圣上正摆庆功宴,大赦天下,全城喜气洋洋的。玫瑰殿下此次必受重用,权势更远在当年的孟轻呓之上。”

    形骸想起孟轻呓曾说过的预言:“玫瑰统帅大军,抵抗妖火与黑暗,成为阴影之中最明亮的光芒。”

    梦儿不会错,玫瑰必将与圣莲女皇为敌。那她此时是否有危险?

    他对白雪儿道:“我得去皇宫一趟。”

    白雪儿急忙扯住他衣袖,骇然道:“师父,你怎地又胡来了?咱们好不容易才从那儿逃出来的。”

    形骸拉住白雪儿,将她拥入怀里,白雪儿“啊”地一声,娇羞至极,如痴如醉,心想:“莫非....莫非他终于开窍了?”

    只听形骸说道:“雪儿,我的好徒弟,我的好女儿,除了梦儿,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但此事我非去不可。”

    白雪儿又好气又好笑,道:“混蛋师父,去你的吧!”

    形骸点了点头,如鬼魅般离了地窖,戴上木面罩,扮作一侍卫,再度探向皇宫。

    .....

    水星镜广场上正有盛宴,文武百官穿上彩袍,戴上高帽,坐于席间,高呼圣上万岁,举杯痛饮,举筷大吃,他们望着圣莲女皇,心中说不出的快活,觉得这将近十年的动荡,如今终于结束,万物有序,国事太平,又将是永不结束的光明时代。

    唯有失去过后,人才会懂得珍惜。在他们眼中,此时的圣莲女皇不啻于三清上神,哪怕她过去手段有些严厉,有些奸诈,有些蛮不讲理,与她的功劳相比,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玫瑰坐在席间,颇为不知所措。自从她得知圣莲女皇回来的消息后,立时马不停蹄的赶往皇城,今夜刚刚抵达,还未来得及与母亲相认,便被引入宴席,与群臣同欢共饮。

    旁人并不叫她殿下,她也不敢自称‘儿臣’,藏家与朝星虽证实她是圣莲女皇的女儿,但女皇本人从未亲口承认。今夜,圣莲女皇待她并不比其余宗族族长更亲热,她甚至赐酒给弃暗投明的孟家,并许诺要委以重任。然而对待玫瑰却毫无不同。

    玫瑰偷眼瞧着“母亲”,她比任何时候都待人亲善,慈祥温柔,似乎她从苦难中回来之后,一下子开了窍,从森严威风的皇帝,成了母仪天下的明君。她饶过了所有曾经跟随孟轻呓的人,赦免了众人大大小小的罪过,她原先从未显露出善良而宽厚的品质,现在却一览无余。

    她叹了口气,回忆起外祖父无妄曾对自己说过:“真正的敌人,并非孟行海,并非孟轻呓,如将来你遇上了莲儿,她要你帮她的忙,你立刻逃走,逃到露夏王朝去,那儿的百姓需要你。”

    玫瑰身子一颤,心中思绪纷纷,但极难将外祖父口中那可怖的圣莲与眼前的仁君联系在一块儿。

    或许外祖父在临死之前,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忽听圣莲女皇笑道:“玫瑰儿,你过来。”

    玫瑰忙不迭起身,弯腰拱手,走到圣莲女皇身前,群臣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一时鸦雀无声。

    圣莲女皇柔声道:“好孩子,这许多年来,我一直未能与你相认,你怨不怨娘?”

    玫瑰心情激荡万分,鼻子一酸,热泪滚滚而下,她跪地喊道:“是女儿不孝,未能明白当年母后器重栽培之心。”

    群臣见状,无不振奋,高声欢呼道:“圣上万岁,殿下千岁!”“母慈女孝,正是我龙国之福!”

    圣莲女皇嘻嘻一笑,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颊上亲吻,道:“好女儿,乖女儿,这些年你率领藏家,建立的所有功勋,我都听人说了,心里不知有多骄傲呢!”

    玫瑰急急摇头道:“儿臣未能胜过孟轻呓,且统兵作战,死伤无数,实是有罪无功。”

    圣莲女皇道:“胡说,你替我抗击这妖女,将她迫入绝境,孤立无援。若非如此,她早已夺取江山多年,做了十年的皇帝,这十年一过,眼下这些忠臣良将,不知会有多少已对她死心塌地了。”

    群臣毛骨悚然,跪地喊道:“臣等见事不明,罪该万死!”

    圣莲女皇扑哧一笑,吐吐舌头,说道:“是我失言,大伙儿别放在心上。”如此轻嗔薄怒,俏美可喜的姿态,立时惹得群臣望眼欲穿,口干舌燥,各个儿都甘愿为她而死。

    圣莲女皇道:“女儿,我封你为护国女公爵,第一公主,掌管军事、财政之权。如今战火方熄,百废待兴,也唯有你这般精明能干、惹我喜欢之人,我才真正信得过呢。”

    玫瑰受宠若惊,不敢拒绝,磕头领命。

    圣莲女皇遂结束宴席,拉着玫瑰走入宫中,木菀心与牡丹不便跟着她,于是等候在晴明宫外。

    母女二人来到水杨宫,圣莲女皇抚摸玫瑰脸颊,朝她左看右看,笑道:“你与我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英姿勃勃,相貌虽好,却少了女孩儿家该有的妩媚阴柔。唉,你总是舞刀弄剑的,哪个男人会不怕你?”

    玫瑰苦笑道:“娘,我觉得这样挺好。”

    圣莲女皇指了指她腰间长剑,玫瑰登时醒悟,道:“儿臣真是粗心大意,怎能带着此物入宫?”

    圣莲女皇抿嘴一笑,道:“这有什么?咱们母女两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你瞧见过我的兵器库么?如瞧见了,保管吓你一跳。唉,不知孟轻呓那贱人掌权期间,那兵器库是否被她搬空了?”

    玫瑰瞧出她有赏玩宝剑之意,捧起紫星玫,递给圣莲女皇,圣莲女皇抚摸剑鞘,赞叹道:“好一柄星铁长剑。”

    玫瑰哀伤道:“此剑是爹爹送给我的。”

    圣莲女皇眉毛动了动,拔剑出鞘,霎时紫光照耀,满堂皆亮,好似水纹波光。圣莲女皇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孩儿,你这柄剑赠给娘亲,好么?”

    玫瑰一惊,心底万分不舍:此剑是一柄极罕见的神器,更是他父亲遗物,她与之相伴,就如同见到父亲一般,岂忍心与之分离?圣莲女皇虽待自己极好,更是自己母亲,但这紫星玫对玫瑰胜似性命,乃是她身边最珍贵的宝贝。

    她这般迟疑,圣莲女皇察言观色,淡然一笑,道:“傻孩子,我不过是开玩笑,这剑还给你了。”

    玫瑰松了口气,跪地接剑,又道:“母后,孩儿藏家事物全是您的,您要什么,孩儿都会给您送来,唯独此剑是父亲所赠,我...实在....实在....不便如此处置。”

    圣莲女皇嗔道:“你别放在心上,咱们母女俩同心同德,只要你好好替我效力,为娘就比得到什么都开心。”

    玫瑰握住长剑,往腰上系去,但骤然间,她感到长剑上灵气颤抖,似受了刺激,霎时觉醒过来。

    她眼前乱象纷扰,终于见到自己处在一深暗的广大地道中,手中一柄纯阳红剑,一剑剑斩向下方一庞大丑陋的、白色婴儿般的怪物。

    紧接着,她听见自己闷哼一声,声音正是自己的父亲朝星,一低头,一柄利刃从他胸膛穿出。

    他回目一瞧,见到母亲妖艳的脸,母亲朝父亲轻笑一声,再一指刺穿了朝星的咽喉。

    她笑道:“时机刚刚好,我该回去啦!”

    明亮、诡异、幽冥、阴森的绿火令圣莲女皇焚烧起来,一点点化作灰烬。

    那是朝星死前残存的记忆,与剑上的灵融合在一起,如今终于重现,保护如今的主人。

三十二 前程在何方

    玫瑰知道这景象绝非虚假,心中惊骇而悲痛,攥紧长剑,但一个念头陡然闪过:“单独一人,我不是她的对手,当与牡丹、菀心她们会合。”

    她装作神色如常,露出微笑,道:“母后,今夜我饮酒过度,不胜酒力,还请母后恩准儿臣告退。”

    圣莲女皇啐道:“孩儿,你还是太嫩,就这几滴酒便能灌醉了你?将来哪个王孙公子请你喝酒,等你醒来,只怕都让人吃干抹尽啦。”

    玫瑰苦笑道:“儿臣定当小心。”

    圣莲女皇摇头道:“不成,咱娘俩好不容易重逢,我舍不得你离开,这样吧,你就在宫中住下,我要好好瞧瞧我的好女儿。”

    玫瑰神功卓绝,已至龙火功第八层,只要圣莲女皇不在眼前,哪怕是深宫之中,重围之下,亦可来去自如。她欲离开圣莲女皇,找寻机会脱困,于是笑道:“母后,我何尝不想如此?既然母后有令,儿臣求之不得。不过儿臣的两个姐妹尚在宫外,我当知会她们。”

    圣莲女皇美目凝视,过了片刻,似忽然醒悟,道:“对了,孩儿,有件事需告诉你。”

    玫瑰道:“好,母后,儿臣听着呢。”

    圣莲女皇笑道:“你爹爹是我所杀,这紫剑是用他血肉所铸,不过想必它已告诉你了,对不对?”

    刹那间,玫瑰如坠冰窟,颤栗不已,不由自主地退后数步。

    圣莲女皇察言观色,笑容愈发亲热,更加甜美,却更令玫瑰毛骨悚然。她叹道:“我就知道,唉,这贼老天喜欢捉弄人,便不让我事事如意。”

    她朝玫瑰走上一步,玫瑰当即再退,圣莲女皇道:“孩儿,你爹爹多年来抛下你我不管,我杀了他,你又何必太过在意?当下我正在用人之际,你天资才学皆不在我之下,若得我教诲,必成国之栋梁。将来我还有许多事要仰仗你呢。”

    玫瑰抿紧嘴唇,绝口不答,眼神中满是愤恨敌视之意,不再稍加掩饰。

    圣莲女皇又笑道:“当然啦,不管你答不答应,你都是我的人,也终究无法违抗我的命令。你是我的女儿,与我血缘最亲,又不像孟轻呓那般精通道法,只要我念个咒,你立刻就会乖乖听话了,你要不要试试?”

    她手指一转,划破自己掌心,鲜血一滴滴淌落,玫瑰看着那鲜血,蓦然间心生敬仰崇拜,再无半点怨憎之情,情不自禁地想追随圣莲女皇做事,一辈子都不违抗。

    这时,紫星玫光芒绽放,玫瑰感到心中一阵刺痛,豁然清醒,但圣莲女皇已一指点中玫瑰数处要穴。玫瑰身子一震,动弹不得。只听圣莲女皇叱道:“这碍事的朝星,死了也不消停!”

    玫瑰惊怒交加:“我落入她掌中,定会被她操纵,沦为奴仆,做尽坏事!我….我宁愿死了,也绝不如此。”急运死意剑诀,岂料圣莲女皇指力有古怪,令她思绪紊乱,真气阻塞,功力不足一成。

    圣莲女皇手掌轻轻朝玫瑰脸庞抚去,姿态优雅,举止柔媚,但在玫瑰眼中,却比千万条血淋淋的毒蛇更令人恐惧。

    霎时,空中一道绿焰击中圣莲,圣莲痛呼一声,往后飘开,紧接着,一道绿火屏障隔开了玫瑰与圣莲。玫瑰见到形骸扑落,在她身上轻拍,玫瑰穴道立通。

    形骸道:“走!”

    玫瑰一点头,两人跃出宫殿。但眨眼间,圣莲女皇已追到两人身前,她喝道:“孟行海,你没死,那小贱人可死了?你怎会有青阳剑?既然得青阳剑之能,又为何不为我效力?”

    形骸道:“小贱人是谁?我只知道一个老贱人,近在眼前。这青阳剑对我说了,那老贱人又老又丑,情愿听我号令,也不受那老贱人差遣。”

    圣莲女皇冷笑道:“孟轻呓教出来的好教养,两个小贼,谁也别想走了!”

    她话一出口,漫漫黑影急速蔓延,袭向两人。形骸长剑纵横,绿焰千道,好似青蛇乱窜;而玫瑰兵刃旋转,剑芒如星,绕身护体。两人合力,在黑影中斩出一道口子,从中朝外逃去。

    圣莲女皇再度追来,形骸左手冥虎剑,右手青阳剑,使平剑的“无手”式,只听一声巨响,剑音飞扬,圣莲女皇见这一招刚强迅猛,远超意料,花容失色,还一招“黑龙吞日”,轰隆一声,整座宫殿花园被巨力摧毁拆散,立时夷平。过了半柱香功夫,茫茫烟尘中,圣莲女皇足踏长龙,浮上空中,已不见那两人去向。

    圣莲女皇眉头紧皱,恨恨想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青阳剑乃妖界瑰宝,竟落入这孟行海手里!若他能运用自如,后果不堪设想。”

    但圣莲亲自领教过这青阳剑,此剑生性狡猾,若遇上桀骜不驯之辈,往往令其尝尝甜头,再设法夺其心魂。若非完全沦为这青阳剑宿主,万无法将此剑威力施展到极致。孟行海此招虽强,自身也必受极大损伤。

    她想了想,点头微笑,传令下去:“孟行海诱骗玫瑰公主,行刺本皇,如今两人潜逃,举国通缉,若遇顽抗,格杀勿论,许以王侯之赏。”她这号令用上了血缘咒法,即使藏家忠于玫瑰之人,听了也不得不信,不得不从。

    只是经过内战,龙国中精英锐减,圣莲女皇手下人才凋零。她叹了口气,飞入城中一座高塔。她的道法造诣犹在孟轻呓之上,而妖界之中高手如云,魔头无数,眼下皆已受圣莲差遣,此事倒也不足为虑。

    ……

    形骸与玫瑰逃到一隐蔽处,形骸浑身酸痛,冥火妖火在体内冲突,他弯下腰,吐出大滩绿血。玫瑰急道:“师兄,你中毒了?”

    形骸摇头道:“这青阳剑仍不全然受我差遣,否则….也不用怕圣莲女皇。”据说此剑在万年前曾令朝星、考河伯等人闻风丧胆,自然非同小可。形骸之所以能接连战胜所有的青阳剑客,只因他们太过狂妄,又极度生疏,且未能运用此剑神通之十一。

    玫瑰想起形骸的恩情,两人的往事,一时间感慨万千,情愫纷纷,恨不得与形骸相拥而痛哭。但她又念及朝星之死,圣莲之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硬起心肠,不再多想。

    形骸道:“你让牡丹、木菀心来找你。随后咱们设法脱困。”

    话音未落,牡丹、木菀心已来到近处,形骸吃了一惊,但立即明白原因:玫瑰与那两人心意相通,早在她与圣莲闹翻时,那两人就已察觉不对,匆匆赶至。

    只是她二人并不知道确切原因,木菀心问道:“殿下,你为何忽然….忽然与圣上作对?又为何与这….这人在一块儿?”

    玫瑰咬牙道:“是女皇杀了我爹爹,又想用咒令我臣服于她,是….师兄救我逃脱。”

    她将心念传给牡丹、木菀心,两人与她一般大怒,牡丹嚷道:“这女皇为何这般做?”

    形骸道:“她已是妖界的妖魔,并非原先的圣莲女皇。”

    三人闻言,脸上变色,竟有些难以置信。牡丹问道:“她是被妖魔调包了么?眼下的圣莲女皇是假的?”

    形骸摇了摇头,道:“她确确实实是圣莲女皇,但身心已被妖火占据,她武功原本已不在朝星之下,如今妖火附体,更上了一个台阶。”

    木菀心沉思道:“咱们将此情公诸于众,她身为妖魔,全天下都是她的敌人。”

    形骸苦笑道:“谁会相信?”

    木菀心道:“若是殿下亲口所说,藏家之人都会相信,以藏家大军之威….”

    形骸道:“木姑娘,你想得倒轻巧,目前轻呓殿下情形如何,玫瑰殿下不久也将如此。”

    木菀心怒道:“我殿下声名极佳,岂是孟轻呓那….那妖女可比?”

    玫瑰道:“木姐姐,不可如此说。”顿了顿,又道:“轻呓姐姐是因为察觉此事,才…如此运用鸿钧阵么?”

    形骸道:“当时,若她不坚定出手,圣莲女皇只会以更多人为质。而天地之间,唯有鸿钧阵能有望杀她。只是未料到她有法子避开鸿钧阵。”

    木菀心、牡丹、玫瑰霎时皆感绝望,玫瑰道:“现今鸿钧阵在女皇手里,哪怕藏家军仍忠于我,立时也会灰飞烟灭。”

    形骸道:“她不会对藏家动手,因为绝无必要。若要藏家在你与她之间择一而从,藏家上下皆会听命女皇。他们对她的忠诚是刻入血脉里的。过了今夜,许多罪名会落到玫瑰头上,龙国之中,再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

    木菀心、牡丹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玫瑰蓦然回忆起无妄老人所言,她反复思量,道:“我们去露夏王朝。举世间,唯有露夏王朝中上下最为严正,哪怕风圣凤颜堂之人也无法潜入露夏王朝,打探消息。也唯有露夏王朝的兵马,能够抵挡龙国军队。”

    牡丹嚷道:“但她可握有鸿钧阵啊,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玫瑰已对无妄老人的遗言深信不疑,道:“咱们不能让圣莲知道咱们在露夏王朝之事。况且露夏王朝与我龙国为敌多年,不也照样并未臣服于鸿钧阵么?”

    三人心意已决,玫瑰看着形骸,屏息少时,道:“师兄,你….你随我们同去么?”

    形骸道:“我另有去处,师妹,两位姑娘,多多保重。”

    玫瑰心中一酸,但两人相顾默然,形骸还剑入鞘,稍一晃,遁入夜色里,远远地去了。

三十三 地下有宫廷

    形骸穿过漆黑的大街,转绕许久,返回地窖里头。白雪儿迎了上来,问道:“师父,怎么样了?”

    形骸简略说了玫瑰逃亡之事,白雪儿稍稍放心,又道:“咱们为何不与玫瑰她们一起逃?大家聚在一起,敌人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不怕了。”

    形骸道:“圣莲女皇精通仙法,加上断翼鹤诀,说不定能唤来魉妖,更何况有鸿钧阵。咱们人多人少都是一样,需要隐秘行事,分散行动,不易被一网打尽。”

    白雪儿想起魉妖,面色惨白,点头道:“趁着天黑,咱们早些上路。”

    形骸道:“正该如此。”背上孟轻呓,两人施展梦魇玄功,悄悄离开,只走城中隐秘小路,时不时步入地下水道,途中有众多士兵,设下层层关卡,但仍未能察觉到两人踪迹。

    好不容易逃出皇城,又找荒郊野外、孤山远林前行。圣莲女皇刚刚夺回皇权,各地大乱,欢庆者有之,抢夺者有之,放纵者有之,逃亡者有之,更有逃入绿林,做了山贼之徒。正因处处不太平,三人逃亡之路倒也顺利。

    这一天,空中忽然黑云沉沉,金光在云中穿梭,形骸心中一凛,急忙带白雪儿躲到一洞穴里。白雪儿见形骸神色紧张,问道:“师父,这是鸿钧阵法?”

    形骸点头道:“圣莲正搜捕咱们与玫瑰。”

    白雪儿不由捏住形骸手掌,道:“她能找得到咱们?”

    形骸道:“我也不知,但梦儿说鸿钧阵神通广大,只要附近有龙脉,咱们几乎无所遁形,即使用梦魇玄功隐去行踪也全无效用。”

    世间龙脉无数,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只怕圣莲女皇用不了多久,便能瞧见形骸、玫瑰,到时鸿钧阵发威,他们性命难保。

    白雪儿心怦怦直跳,暗想:“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向师父表明心意,咱们死前也好….也好做一场夫妻。他若不从,我就霸王硬上弓...”

    正胡思乱想,蠢蠢欲动,忽听葬火纹道:“此地是一混沌离水,我有法子逃过鸿钧阵!”

    白雪儿喜道:“真的?师父,章鱼仙灵说他有主意了!”

    形骸松了口气,笑道:“我也正想对策,似乎都行不通,好在章鱼老兄在这儿。”

    葬火纹道:“雪儿,你看墙上有几个螺旋的石块,你用梦境真气在石块上化圈,涂抹梦墨。”

    外头雷声“轰”地炸裂,白雪儿吓得半死,急忙依言行动,弹指间,前方的死路变作色彩斑斓的漩涡。葬火纹道:“进去吧!记得用梦境真气护体。”

    白雪儿、形骸深深吸气,冲入漩涡里头,眼前一亮,似见到万千蝴蝶盘旋,树木挽臂跳舞,白云在空中歌唱,大地变作浓稠的糖水,冒着滚滚热气。

    白雪儿见到这等奇异梦境,道:“这里是梦海?”

    葬火纹道:“不是,是仙灵改造了这儿的混沌离水,变作梦海的宫廷。七百多年前,仙灵入侵凡世之时,遭遇鸿钧阵痛击,有仙灵急忙找寻附近浑沌离水,躲在深处,布下海市蜃楼阵,唯有如此才能逃过一劫。我当年就是如此。”

    白雪儿不禁戒备,道:“这里是….是仙灵的家?”

    葬火纹道:“是,看来此人颇有闲情逸致,调度此处真气,将这里装饰得犹如梦海一般。这人至少与我相似,是一贵族仙灵,不过也可能有多个仙灵居住在此。”

    白雪儿将葬火纹所说的对形骸说了,形骸道:“那咱们不必深入,就留在这里,等待一天后出去,看看情形如何。”

    后方有人笑道:“孟行海?哈哈,你总算来了!这两个小丫头是谁?可是下酒菜么?”

    形骸一回头,来者一头红色长发,赤着上身,穿一虎皮围裙,遍体紫色花纹,双目如刀,容貌秀美无伦。形骸立时想起此人是谁,道:“你是….你是那‘盗天盗地圣’无奇?你怎的会在这儿?”

    十多年前,形骸出席龙裔出山大典之后,曾在一强盗府上遇到了这位稀奇古怪的仙灵。形骸以幻灵塑世功与其比拼,赢得此人友情,其后又曾遇上过这无奇一次,但那或许是形骸自己的幻觉,颇难以断定。

    无奇道:“这儿是我的家,你终于想起来与我喝酒之邀了?欢迎之至,欢迎之至!你人来就好,何必带这两个小丫头过来?我这些天来忌口,不吃人魂。”

    白雪儿怒急道:“你敢?本姑娘可不是送来给你吃的!”

    形骸也摇头苦笑道:“咱们是避难而来,还请老兄高抬贵手。”

    无奇瞪着白雪儿看了一会儿,道:“小丫头,你知道么?你脑子里也有仙灵。”

    白雪儿道:“是啊,他叫葬火纹,是一条自称白龙的章鱼。他很好说话,并非坏人。”

    无奇笑道:“你当真心宽胆大,旁人若被仙灵附体,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要死要活了。”

    白雪儿道:“我师父与你结交为友,我也与仙灵结交为友,咱们师徒俩是一丘之貉。”

    无奇鼓掌道:“好一个‘一丘之貉’,小丫头,我敬你一杯!”说罢手一挥,变出一张毯子,毯子上是烤鸡烤鸭,酱肉卤虾,琼浆美酒,果汁浓汤。

    白雪儿见这些吃食极为诱人,不禁嘴馋,但又不明它们从何处而来,心底发毛。形骸拿起一杯酒,朝无奇一敬,张口喝干。白雪儿只得有样学样,也喝了一大口。无奇哈哈大笑,甚是快活,变出一张五弦琴来,手指拨动,弹出优美的曲子,道:“你三人怎地是避难来的?有何美妙故事,说来给我听听?”

    梦海的仙灵最是冲动好奇,亦最喜欢冒险逞勇的事迹,故而在梦海中彼此斗法,都是以说书演戏的法子分出胜负。

    形骸轻叹一声,道:“那可不算什么美妙故事,不过你若要听,说给你知道也无妨,只是故事颇长。”

    无奇竖起一对尖耳朵,眉飞色舞,道:“越长越好。”

    形骸于是娓娓道来:先说圣莲女皇被妖魔蛊惑,回归凡间,统率万千百姓奔赴皇城,而孟轻呓操纵鸿钧大阵,杀人无数;再说圣莲女皇从鸿钧阵中幸存,自己与孟轻呓败在她手下,唯有出逃。他并未提及玫瑰下落,此事与无奇无关,不必多谈。

    无奇听得兴奋异常,每到紧要关头,都如小孩般全神贯注,毛发竖立,待形骸说完,他大声道:“不愧是曾经击败我等,一统天下的女子!了不起!了不得!”

    白雪儿嗔道:“这女妖与妖魔为伍,你还替她叫好?”旋即想起这无奇是梦海的仙灵,比之妖界的妖魔危害更大,改口道:“你们仙灵不也与圣莲女皇有深仇大恨么?”

    无奇道:“不错,那婆娘杀了我千千万万的同胞,但对我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孟行海,你们今后要去哪里?”

    形骸道:“只求在兄台府上叨扰一日,再外出瞧瞧鸿钧阵是否已然停下了。其后之事,咱们并未想好。”

    无奇闭目须臾,眯起双眼,道:“你若是想回万仙山脉,我劝你省些力气吧。你这万仙清高仙长一职,已然被撤去了。”

    白雪儿恼道:“什么?他们怎能擅作主张?”

    形骸早有所料,道:“我效忠于轻呓殿下,而殿下又被人误会犯下滔天罪孽....”

    无奇插话道:“可不是误会,在世人眼里,她只怕比咱们仙灵更为可恶。毕竟咱们仙灵已然绝迹好几百年了。”

    形骸又道:“他们罢黜本人,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老兄如何知道万仙盟之事?”

    无奇道:“这有何稀奇?我还知道天庭派来一位盟主,接管考河伯职权,正是这位盟主竭力要免你的官,他说你‘执掌东方大权,却不务正业,权责松懈,致使东方地庭败坏,乱象丛生,更与凡俗妖女狼狈为奸,万仙盟万万不容。’”

    形骸喝了一大口酒,笑道:“说得好!只是不知这位神仙是谁?”

    无奇道:“此人是世间觉醒神,掌管所有凡人觉醒之事。”

    形骸与白雪儿齐声惊呼道:“这人来头竟如此之大?”

    无奇道:“不过听说此人武功未必在考河伯之上,只是在天庭得势而已。”

    形骸道:“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罢了,罢了。”

    无奇又道:“你们去不了万仙盟,那定是去找星知老僧了?”

    形骸沉默了一会儿,道:“老兄对我的心思,当真了如指掌,莫非咱们来到此处,并非巧合?”

    无奇咧嘴而笑,道:“我纯是一番好意。”

    白雪儿留上了神,道:“师父,我信不过这仙灵!他会不会与圣莲勾结?”

    形骸尚未答话,忽听一幼童声音说道:“大哥哥,是我央求他帮你一帮的。”

    白雪儿见那走来的孩童,奇道:“你是...小太乙?啊,不对,是小太乙仙尊?”这小太乙前些年在万仙盟会比武中夺得清高仙长之位,名扬天下,这些年来也不遗余力地弥补天庭、地庭裂痕,倍受尊敬。

    形骸看看无奇,又看看小太乙,道:“你二人果然早就认识。”

    小太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一抛,扔来三件披风,那披风灰蒙蒙的,毫无奇异之处。

    形骸摸了摸那披风,道:“月银、黑铁?”这披风看似柔软,竟是用这两种金属丝线编织而成。

    小太乙道:“是啊,这三件披风专为躲避鸿钧阵,只要身穿此物,即使鸿钧阵搜遍天下,也决计找不到你们。有此物护身,你们才能顺利见到星知大师。”

三十四 迷雾拦重洋

    白雪儿道:“小太乙仙尊,你如何知道咱们行踪?又为何与这仙灵很熟似的?”

    无奇笑道:“你们到底是想躲过鸿钧阵呢?还是想挖我二人老底?我与这小子纯是好意。”

    小太乙又道:“玫瑰殿下三人也收下这披风,她们可比你们干脆许多。”

    白雪儿又是一惊:“你已见过玫瑰殿下了?”

    形骸将那披风交给白雪儿,又披在自己与孟轻呓身上。白雪儿心道:“若不是这无奇收容咱们,咱们早被鸿钧阵所杀。”遂再无疑虑,穿上披风。

    形骸问道:“太乙小弟,万仙盟有了新盟主,你这清高仙长位子也朝不保夕了。”

    小太乙笑道:“那盟主虽然自高自大,但也好糊弄得紧,我和裴若姐姐恭维他一番,他也不忙拿咱俩动刀。”

    形骸朝两人拱手道:“多谢相助,若这披风当真有效,我等就此告辞。”

    无奇与小太乙齐声道:“此去前途艰险,三位务必保重。”

    三人离开无奇住处,空中阴云缭乱,鸿钧阵仍在运转。形骸看了一眼孟轻呓,道:“走吧。”

    白雪儿起初怕这披风无效,但走了一天一夜,相安无事,这才放心。她问道:“师父啊,这太乙与无奇神神秘秘的,但为何什么都知道?”

    形骸默然片刻,道:“梦海极为古老,甚至更早于巨巫,传言其中法力至强的仙灵甚至能通晓未来,那无奇绝非寻常仙灵,小太乙也绝非寻常神仙,我从小到大,曾被他们指引过数次,次次都令我获益匪浅。”

    白雪儿又问那葬火纹,葬火纹道:“我也瞧不出来,那无奇的道行似也不高,并无出奇之处。”白雪儿笑道:“那是你道行太浅,看不出来罢了。”

    又过一日,孟轻呓仍未苏醒。白雪儿与形骸皆担心起来,形骸探她真气,仍然充沛浑厚,运行有力,他试图用梦魇玄功观其梦境,但却一无所获,似乎她将自己的精神紧紧藏起,不让任何人得知。

    这般避开人迹,夜行晓宿,终于到了一处无人海滩,形骸召来一艘小船,那船受元灵相助,自行前往声形岛。

    白雪儿照顾孟轻呓,似乎觉得颇为异样,道:“师父,师娘似乎又年轻了些。”

    形骸走来一瞧,见孟轻呓容貌变得更为稚嫩,原先十六岁的模样,现在似只有十五岁了。正是女大十八变,由年幼至年轻,每过一年,姿色皆有不小的变化,如今孟轻呓却恰恰相反。

    自从出逃以来,即使被鸿钧阵搜寻,形骸也始终镇定自若,不显慌乱,但此刻却眉头紧锁,身子也微微发颤。

    白雪儿更是心慌,道:“师父,你别吓我,师娘怎么了?”

    形骸叹道:“但愿是我多虑了,我怕她会一天天变得更为幼小,直至....”

    白雪儿脸色惨白,道:“直至...消失不见?”

    形骸紧握孟轻呓小手,神色黯然,一时间茫然无措。

    这时,海面上远远望见一艘大船,那船造型简洁,但航行如风,灵巧得胜似飞鸟,直朝这边而来。白雪儿心头一紧,道:“是圣莲女皇的追兵?”

    形骸观望片刻,道:“不,命运金轮正操纵那船,是迷雾师。”

    他站起身,快速行动,在己方船上布置了几处陷阱。白雪儿道:“师父,迷雾师也是敌人么?”

    形骸道:“若是星知大师,一切好说,但星知大师这些年不闻外务,隐居清修,其余迷雾师只怕都认定梦儿罪过不小。”

    过了一炷香功夫,,两艘船相距不过三十丈。对面船上三道人影跳起,凌空飞行,数个心跳间,已落在这边甲板上。

    正中站着的一人是个红发女子,看似约莫三十岁年纪,头戴一圈金线,身披铜色长衫,这长衫贴紧了她身子,白雪儿看出她身材极佳,胸口丰满,腰部纤细,加上她红唇如火,双眸如水,竟是一极美的妇人。但她纵然美貌,但神色间却似雷厉风行,威严急躁,脾气好像不怎么好。

    这红发女子左侧,则是一短发的年轻女子,瞧来与白雪儿外表年龄相仿,都在十六、七岁上下,这少女穿一身明亮铠甲,腰间悬着铜锤,面带微笑,英姿飒爽,神情跃跃欲试。她并非女扮男装,却有一股男子独有的豪爽。

    红发女子的右侧,是一高大消瘦的老妇,穿一身死气沉沉的灰袍,一双眼令白雪儿想到豺狼,阴险地瞧着己方三人,仿佛随时都要开口骂人,动手揍人,拔刀杀人。

    果然那老妇恨恨说道:“哪个是妖女孟轻呓?”

    形骸叹道:“这其中有天大的误会,不知三位尊姓大名?”

    那短发少女朗声笑道:“我家主人乃是当今迷雾师的左司将军,人称金环盖日、光照九州的金华夫人白金华。我是她的左护法,叫棉漫,这位老姐姐是她的右护法,叫滂沱。”

    白雪儿心想:“这白金华好大的排场。”

    形骸朝红发女子拱手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夫人名号,还请夫人见谅。”

    白金华冷笑道:“孟行海,你少来这一套!孟轻呓为一己私欲,致使生灵涂炭,死伤无数,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这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我今日正要亲手将她杀了!”

    形骸道:“我等正要去找星知大师,告知此事真相,不知夫人与星知大师是否相熟?”

    白金华抬起脑袋,笑道:“两千年前,我是星知的老婆,你说我与他熟不熟?”

    白雪儿险些喊道:“真的假的?”但见这女子威风如虎,倒也不敢造次。

    形骸微笑道:“夫人才姿双全,温柔贤惠,实为星知大师之福。而星知大师居然能看破红尘,出家为僧,更是不易。”

    白金华哼了一声,表情缓和,形骸这句话令她颇为受用。

    那少女棉漫道:“星知大师这些年已然归隐,迷雾师的权责,由金华夫人承担,你所说真相到底如何?”

    老妇滂沱指着孟轻呓,尖声道:“这妖妇扰乱乾坤,罪恶滔天,多啰嗦什么?杀了她,一了百了!”

    白金华冷冷看形骸一眼,道:“且听听这些罪人有何辩词,孟行海,我只听你三句话。”滂沱表情不甘,退了下去。

    形骸道:“圣莲女皇已被妖魔蛊惑,意欲将巨巫召唤回来夺取天地,轻呓殿下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白金华三人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老妇口中无牙,笑容更令人背脊发凉,白雪儿怒道:“有何好笑?此事千真万确!”

    白金华收起笑颜,神色鄙夷,道:“就在圣莲女皇夺回皇位后一天,我已代表迷雾师与她会面。她对我说:‘那孟行海狡猾无比,诡计多端,定然会试图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只盼夫人能明辨是非。’哼哼哼,孟行海,非但圣莲女皇料到你会如此,我也早知你会谎话连篇了!”

    形骸道:“只要让我见到星知大师,一切自有分晓!”

    突然间,那老妇出现在形骸身后,枯枝般的手掌抓向孟轻呓,她动作无影无形,全无征兆,宛如鬼魅一般。形骸暗忖:“她招式武功,似不逊色于当年的侯亿耳。”

    白雪儿喝道:“住手!”刚要出剑攻敌必救,谁知那老妇哀嚎一声,踩中形骸身后陷阱,被层层蛛网裹住,吊上半空。

    棉漫瞪大双眼,道:“这是命运蛛丝?你怎会....怎会有这东西?”

    老妇拔出尖刀,刺向蛛丝,但此物极为坚硬,唯有深厚的神火方能挣断烧断,不一会儿,蛛网越收越紧,那老妇再动不了了。

    白金华道:“棉漫,你去救人!”

    棉漫道:“是!”周身影火洋洋,一跃而起,跳到桅杆上,挥剑斩断蛛丝,那老妇摔了下去。形骸暗暗惊诧于她功力之强:“这少女的影火在第七层,身法也比这老妇更强。”

    忽听白金华急道:“小心!”

    桅杆上方,一张大网急速罩落,棉漫“啊”地惊叫,一个翻身,也跳向甲板,谁知喀嚓一声,甲板破开一洞,棉漫摔了进去,下方竟是梦墨池子。形骸手在地上一拍,梦墨变化为紫色翡翠,将棉漫五花大绑。虽然迷雾师皆有预料后事之能,但遇上这梦墨、蛛丝的机关,超乎命运之外,却全然摸不着头脑。

    白金华怒不可遏,道:“小贼,放开她们!”后方空中金轮圈转,一掌打来,形骸伸手一封,胸口剧痛,朝船外摔去。他索性潜入海底,心想:“这金华夫人的功夫足以与当年的敏士相提并论,我功力锐减,不可与她硬拼。”

    白雪儿抱起孟轻呓,白金华哼笑一声,手一抓,孟轻呓已到她手中,白金华笑道:“小丫头,你功夫与我差的太远,还是识趣些为好。”

    白雪儿做了个鬼脸,朝后退开,白金华登时醒悟,暗呼:“不好!”

    轰地一声,那“孟轻呓”瞬间炸裂,化作滚滚梦墨,梦墨又变作紫色翡翠锁链,缠住白金华。白金华双手合十,念道:“命运金轮,破除魔障!”一圈金轮急转,将翡翠锁链绞断。她仰天长啸,转了一圈,朝四面八方打出掌力,立时海浪冲天,过了不久,终于扫清尘雾。

    她浮在半空,扫视海面,看清状况,只气的七窍生烟:孟行海、孟轻呓与白雪儿已到了她们那艘船上,棉漫、滂沱落在两人手中,昏迷不醒。孟行海不知怎地竟能操纵她们那艘命运大船,乘风破浪,急速行向北方。白金华纵要追赶,但投鼠忌器,稍后已然不及。

三十五 得道升天去

    棉漫醒后怒道:“孟行海!你快放了我二人!不然迷雾师率领天庭仙神,倾巢而出,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形骸道:“你们迷雾师无所不知,定已知道我下场如何了?”

    棉漫愤愤道:“你...你作恶多端,不用占卜,也知道你没什么好下场!”

    白雪儿道:“这位姑娘,你少说几句吧!咱们一见到星知大师,立刻就会放你。”

    棉漫是烈性子,恼恨形骸奸计,想起孟轻呓所作所为,更是义愤填膺,嚷道:“你们定然是想害星知大师性命!就算到了声形岛,海法神道教也绝不容许你们靠岸!”

    神道教总掌门是形骸的恩师袁蕴,他念及师恩,不禁心想:“恩师若也认定梦儿是恶人,那又该如何是好?那星知大师呢?”

    不久,那老妇滂沱醒来,更是污言秽语地破口大骂,形骸将两人嘴巴用蛛丝封住,这才消停。

    这艘大船受天庭旅途仙神祝福,在海上犹如腾云驾雾般迅速,加上形骸召唤水行元灵护航,不过短短时日,声形岛已近在眼前。

    只见岛前方又驶来数艘船只,停在形骸等人之前,堵住去路。形骸见对面船上皆有不少道术士,暗忖:“若非棉漫、滂沱在咱们手里,此船早已被道法击毁。”

    其中一船首走出一人,正是神道教的掌门之一威九丹,他胡须直翘,声色俱厉,喝道:“孟行海,你果然来了!听说你为虎作伥,与这妖女狼狈为奸,做出种种不要脸的事!你本是本教古今最杰出的弟子,眼下若要回头还来得及!快些将这妖女交出来!”

    形骸道:“师尊,袁蕴恩师呢?”

    威九丹道:“她不想见你!怕见了你被你气死!”

    形骸朗声道:“梦儿并未做错事,等我们见了星知大师,一切自有分晓。”

    威九丹怒极反笑,叱道:“梦儿?她是你祖宗,却与你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她非但是个妖女!更是无耻之极!”

    形骸道:“多说无益!我要去见袁蕴师父,挡路者莫怪我手下无情!”

    威九丹略一迟疑,道:“你先将船上两位人质放了,咱们有话好说!”

    形骸摇头道:“只要你们让路,我绝不会伤她们分毫。”

    此时,威九丹身边又走出一老道,正是形骸的另一位师父裴长生,裴长生叹道:“孩儿,我神道教欠你恩情极大,但若无我神道教,你如何会有今日成就?我等瞧见你执迷不悟,好生心疼。”

    形骸答道:“执迷不悟?真正迷糊的是你们!身为法祖信徒,多听多看,追寻真相,不正是我等宗旨么?如今真相未明,缘由未清,尔等武断评判,不听辩解,居然还说我执迷不悟?”

    紧接着,川武商、孟六爻、威玄子三位老道也都出来相劝。形骸心想:“他们怎地如此啰嗦?明知劝我不动,为何还孜孜不倦?”

    他往旁一瞧,见海面上景象怪异,竟似有一面镜子照出远方景色,这似是神道教中的一门镜光万里的道法,掩护靠近的船只。形骸急退一步,道:“白雪儿,他们来抢人了!”

    那镜影中跳出一老妇,正是袁蕴,她手中一根长鞭,打向形骸。形骸抓住棉漫,挡那长鞭,但袁蕴手指一转,十枚火箭绕了个圈,烧向白雪儿。白雪儿抱住那滂沱,将火箭全躲开了。

    袁蕴落在船头,神色冷峻,面对形骸,形骸垂首道:“恩师。”

    袁蕴道:“放了她们,咱们还有师徒的情分可言!”

    形骸道:“非常时刻,当用非常手段,恩师,以你占卜金轮的造诣,难道不知这天下将有大难么?”

    袁蕴道:“我只知道数千万无辜性命惨死于鸿钧阵下!孟行海,我教你的是非公正,善恶好坏,你统统都忘了?”

    忽然间,一股飓风将这船吹上半空,形骸等人身子一时失衡,又有一个袁蕴从空中扑来,她手掌长鞭骤长,轻巧一卷,已将形骸背上的孟轻呓夺下。原来先前与形骸交谈的袁蕴是一假人,却能够施展法术,行动如常,正是当初袁蕴教给形骸的道法。

    棉漫急道:“师尊小心!这孟轻呓极可能是假的!”

    袁蕴道:“我目不见物,但他的障眼法却瞒不过我,这确是孟轻呓不假。”

    话音刚落,孟轻呓睁开眼,数指点中袁蕴要穴,袁蕴身子一震,霎时麻痹。神道教众人大惊失色,他们途中得了消息,知道孟轻呓昏迷不醒,似受了重伤,不料她竟然能够出手,且招式精妙,内力不凡,连袁蕴也着了她的道。

    袁蕴叹一口气,道:“妖女,原来你早就好了,一直都在装死。”

    孟轻呓神色凝重,道:“袁掌门,我转醒不过一天,事出无奈,唯有出此下策。”袁蕴功力与那白金华在伯仲之间,心机更是灵巧,若孟轻呓与她正面相斗,纵然稳操胜券,但决计捉她不住。

    海法神道教见计策失效,皆急的手足无措,唯有大眼瞪着小眼。

    形骸朝袁蕴磕头道:“恩师,孩儿得罪了。”多年来,袁蕴待形骸有如亲生儿子,教训指导,却又百般维护,如今他迫不得已,竟用计擒拿恩师,心中委实难受到了极处。

    袁蕴自也感伤,说道:“行海,你的过错越来越大,走的越来越远,我...委实不知该如何帮你。”

    形骸脑袋深深低下,并不抬起,道:“我救了海法神道教,铲除无数妖魔,拯救离落国解元百姓,消除万仙大难,击败邪徒拜鹰,这种种功劳,如今一笔勾销,全都不算!但我只求见星知大师一面,若师公他要杀我,我孟行海绝不抵抗!”

    袁蕴道:“师父他老人家寿命将尽,一直闭关不出。若见了你二人,万一累他丧命,又该如何是好?”

    形骸道:“当年,在青虹山上,师公曾对我说过:‘在我眼中,善恶无常,今日之善,未必是明日之恶。身怀邪法,未必是灾患之源。老衲若是死了,望你能接替老衲心愿,如塔木兹、圣莲女皇一般,守护这俗世凡尘,芸芸众生,无论手段怎样过激,老衲都感激于你。’师公绝非贪生怕死之人,恩师,您难道不了解他,不了解他说的话么?”

    袁蕴想起星知所言,感慨万千,但仍不露喜怒,闭口不语,孟轻呓眨了眨眼,解开袁蕴穴道,又放了滂沱、棉漫,袁蕴收回兵刃,道:“你们随我来吧。”

    形骸道:“多谢恩师。”

    袁蕴苦笑道:“败军之将,为何言谢?”她对神道教众人道:“都让开了,放他们上岸!”神道教众人面面相觑,孟六爻等自觉栽了个大跟头,颜面无光,但想起这孟行海是他们亲手所教,又隐隐有些骄傲。

    来到岛上,袁蕴招来元灵飞马,形骸、孟轻呓、白雪儿随着她振辔疾飞,数个时辰后,四人来到塔顶天门处,袁蕴念了口诀,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天门中白云重重,光芒四散。

    袁蕴道:“此门通往天界,我领你们过去。”

    白雪儿心下惴惴,如小鹿乱撞,暗忖:“我去过万仙山,如今又要登入天庭了?”朝形骸、孟轻呓看去,见他们似也有几分局促。

    走过天门,是一白云铺成的广场,广场中又有一十丈高的巨门,门旁两根立柱,立柱上刻着两只威武强壮的狮子。形骸听说这金狮乃是天庭门神,一旦遇到非法闯入之人,立时吞吃,其神勇刚猛,强悍凌厉,委实非同小可。

    金狮开口说道:“袁蕴天官,这几人并非神仙,又非迷雾师,乃是凡人,要去何处?”

    袁蕴道:“要去我命运尚书部。”

    金狮又道:“可有凡间部颁发的通行文书?”

    袁蕴皱眉道:“事态紧急,并无文书,但另有别情。”

    两只金狮皆双目放光,道:“有何别情?”

    袁蕴从怀中摸出两块大翡翠板来,各有十斤之重,两只金狮收下,随即笑道:“原来是天官的客人,自可来去无妨,但到了天界,莫要四处走动,若被仙神所杀,我等一概不管。若是扰了仙神,我等格杀勿论。”

    白雪儿在形骸耳边偷偷说道:“师父,这两个狮子神仙,比之朝廷的大官,胃口可大得多了。”

    形骸无奈叹道:“如今才知贪官也有贪官的好处,至少肯拿钱办事,只是让恩师太破费了。”

    袁蕴骂道:“你这小混球,让我苦恼的事还少么?你与这孟轻呓的私情可把我瞒得好苦!其余弟子说起你俩床上那些作为,一个个添油加醋,比中了状元还来劲儿!”

    形骸脸皮一红,望向孟轻呓,孟轻呓也望向形骸,神色歉然,但眼中并无情愫。

    天庭中楼宇万千,壮观异常,但与万仙岛上的高楼大厦颇为相似,白雪儿本想四处逛逛,但袁蕴召来马车,一通疾行,到了命运部前,只见此楼庄严肃穆,气氛沉重。袁蕴命形骸、孟轻呓等人用兜帽遮住脸面,径直前行。旁人对袁蕴甚是尊敬,根本不来盘问。

    蓦然,身后有一女子厉声喊道:“莫让这些贼人进去了!”

    形骸回头一瞧,正是那左司白金华,四周的小神、元灵与迷雾师都望向此女,无人留意形骸他们,袁蕴道:“快走!”加快脚步,穿过条条走廊,反复数次,来到一幽静清雅的庭院之中。

    形骸定睛一看,见星知老僧正翘着二郎腿,双臂为枕,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神情惬意,晒着太阳。

三十六 星芒汇金轮

    袁蕴躬身道:“师尊,孟行海、孟轻呓与陈白雪前来见你了。”

    白雪儿心道:“星知大师不是在闭关么?不是性命垂危么?我瞧他可精神得很。”

    孟轻呓走上前,朝星知大师跪拜,形骸与白雪儿立时照做。星知大师点头道:“起来吧。”随后也翻身坐起。

    袁蕴见星知如此,知道他早料定孟轻呓等人会来找他,因此提前出关相迎。

    孟轻呓道:“晚辈确实有罪,也是罪有应得,但事出有因,还请大师听晚辈所言,以免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

    星知老僧道:“你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孟轻呓于是将自己在鸿钧阵中所见所闻和盘托出,提及那黑龙折磨圣莲女皇,令她生不如死,又提及黑龙命圣莲女皇返回人间,设法将妖界群魔释放。

    正述说时,白金华已然赶到,见状大怒,手中一个金环甩出,但袁蕴回身应对,面前涌出冰墙,砰地一声,金环弹飞,冰墙粉碎。

    白金华怒道:“袁蕴!你也被他们买通了?”

    袁蕴道:“有恩师做主,你也不得无礼!”

    白金华道:“星知他只怕老糊涂了,怎能.....”

    她朝星知望了一眼,顷刻间身子发颤,不禁朝后退缩,她感到星知庞大无比,仿佛支撑宇宙的龙佛,在星知面前,自己渺小得宛如沙尘。白金华当年曾是星知出家前之妻,又自诩武功高强,对星知并不如何敬畏,但到了此刻,只觉与星知相比,自己何等卑微,何等愚昧,哪怕与星知对视一眼,自己从心到魂皆颤栗莫名。

    她惊魂不定,心想:“这是...影火功第十层?世上竟真有如此境界?”

    孟轻呓说完,星知沉吟少时,笑道:“多谢殿下解开我心中疑惑。”

    白金华鼓足勇气,说道:“星知,你相信这妖女?”

    星知道:“我本早有疑虑,但一直并未确信,直到遇上了轻呓殿下。我等再无法占卜圣莲女皇命运,有此异状,要么是她已然死去,要么是她前往妖界,要么是她遁入梦海。而自从她返回之后,以老衲的修为,仍看不穿她未来将会如何,加上殿下证词,一切再清楚不过。”

    白金华定了定神,冷笑道:“荒谬绝伦!妖界巨巫哪有这胆子?在元始天尊面前,他们不过是奴仆罢了!”

    星知摇头道:“你尚且不信,天庭腐坏,言路堵塞,小人当道,困难重重,咱们的谏言传不到三清那里。三清沉迷于‘神谱’,也未必会察觉到巨巫阴谋。妖界早算定了此节。”

    白金华指着孟轻呓道:“她杀人无数,残忍得无以复加!”

    星知叹道:“灵阳仙与巨巫一战,持续千年,死伤何止亿万?而当年我等暗杀灵阳仙,致使天地山崩溃,皇城毁于一旦,伤亡也是不少。无论后果如何,有些事必须去做。”

    孟轻呓、形骸目光感激,白雪儿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位星知大师,见识果然不凡。”

    形骸暗忖:“骸骨神意图让龙蜒得逞,真正降临,他可以趁机摧毁这巨巫,一劳永逸。但目前骸骨神陷入长眠,若能制止这阴谋,当将其及早扼杀才是。”

    刑天未必永远是对的。

    形骸说道:“圣莲女皇此刻身负龙火功第十层的功力,当时我运用朝星剑法,仍远不是她的对手!”于是详细说了圣莲女皇的种种招式。白金华心里一万个不信,但星知老僧凝神倾听,她也不敢打断。

    星知释者道:“袁蕴、金华,你两人随我去观察占卜金轮。”顿了顿,又道:“行海、殿下,雪儿,你们也来。”

    占卜金轮,又名命运金轮,乃是乾坤之中无以伦比的神器,据传乃是所有巨巫联合创世时所造,无数命运丝线在金轮中流转,过去、现世、将来皆交织在一块儿,既是乾坤缩影,又是乾坤的一切。形骸久闻其名,亦曾练过与之相关的功夫,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到,心情甚是激动。

    白金华唠叨不休,指责星知释者不该让非迷雾师之辈进入这神圣之地。星知老僧神情悠闲,全不以为意。他手掌轻拍,一层罡气笼罩形骸等三人,想来是护住三人,不为金轮灵气所伤。

    迷雾散去,形骸见一摩天巨塔,似有数千丈之高,难以估量。走入这巨塔的大厅,也是高不可望,宽广无际,又见无数圆盘浮在各处。星知大师领五人踏上一圆盘,那圆盘倏然闪烁,将形骸他们带到了占卜金轮之前。

    面前的神器令形骸张口结舌,心神巨震,一时间,魂魄皆深深为之吸引。这命运金轮并非一座,而是茫茫无垠,宛如星辰,更像是纺机,每一座皆径长百丈,光芒神秘,似极遥远,又似触手可及,似静止不动,又似极快的转动。

    形骸心想:“这并非....寻常纺机,而是一颗颗星星的影子。”

    在金轮上,无穷无尽的命运蜘蛛正忙于编织丝线。形骸见到命运蛛丝如瀑布般流淌而至,被金轮吸引,命运蜘蛛八臂急动,将蛛丝交织缠绕,形成图案。

    袁蕴察觉形骸心中疑惑,道:“那进来蛛丝是未成形的未来,金轮上被编织的蛛丝是现在之事,编成的图案则是过去的旧事。此处包含了凡世间的全部。”

    白雪儿道:“若...若有人能看懂这图案,就能更改过去?”

    袁蕴笑道:“唯有命运蜘蛛能操纵这金轮,任何胆敢修改过去、未来之举,皆会被命运蜘蛛所杀,从古至今,无一例外,连巨巫、上神也不敢得罪这没头没脑的蜘蛛。”

    形骸见白金华脸色不安,忍不住说道:“那修改现世呢?迷雾师这么做过么?”

    白金华骇然道:“你怎地知道?”

    星知老僧瞪了白金华一眼,白金华低下脑袋,吓得不敢再说。

    袁蕴道:“我这双眼,就是想探究隐秘,擅自乱来,这才被蜘蛛所伤。”

    星知老僧凝视许久,叹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等犯下操纵金轮的罪孽,终究...终究还是难免。”

    白金华急道:“星知,你瞧见了什么?”

    星知大师转向形骸,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金轮,脸上神色满是好奇激动,一会儿迷惑,一会儿又似醒悟。星知暗叹一声,道:“圣莲女皇为巨巫龙蜒操纵,乾坤危险将近,几无可阻挡。”

    白金华吓得身子一震,急道:“你确信了?”

    星知大师道:“确信无疑。”

    白金华道:“那咱们立刻去找元始天尊!命他召唤龙蜒,严厉处罚,令它再受千年折磨!”

    星知大师笑道:“咱们并无证据,唯有占卜的景象,当年咱们预见灵阳仙的灾难,又有哪些天神相信?天尊更从未准许咱们动手。况且天庭**臣把持,咱们迷雾师政敌不少,这话传不到天尊耳中,咱们唯有靠咱们自己。”

    袁蕴也道:“这圣莲女皇七百年来遵奉天尊,建立帝国,维持秩序,令天庭收获无数信仰。天上仙神中大多对她甚是尊敬,咱们若要大张旗鼓的与她为难,消息尚未传开,多半已被她知道了。”

    孟轻呓又道:“更何况她手中有鸿钧阵,哪怕天尊临凡,亦未必不忌惮这乾坤之剑。”

    白金华皱眉道:“那该怎么办?”

    星知大师道:“传我号令,召集天地间所有迷雾师,至命运部的未卜大殿,我当亲率高手,传入凡间龙火皇宫,与圣莲女皇决一死战。”

    形骸心想:“是了,鸿钧阵无法攻击龙火皇宫,而圣莲也无法预料迷雾师会如何行动,自从帝国初建时起,迷雾师就是这么制衡圣莲、制衡鸿运阵的。”

    如今圣莲女皇已是最危险的大敌,而这威慑终将成了现实。

    白金华见星知老僧说话时中气充沛、精神振奋,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一千岁,莫名间也热血沸腾,情绪激扬,道:“星知,你说自己命不久矣,闭关修养多年,身子骨吃得消么?”

    星知老僧哈哈笑道:“自然,自然,不然为何乾坤为何祝福老衲,令我多活了这许多年?原来正是为了此刻。”

    众人离了这金轮巨塔,袁蕴与白金华匆匆远走,联络众迷雾师去了。

    形骸道:“师公,我与圣莲女皇恩怨未了,还请让我随师公同去。”

    星知老僧苦笑道:“不,你留在此处,我此去凶多吉少,命运金轮告诉我需将你留在天庭。”

    形骸、白雪儿皆脸上变色,孟轻呓眼神悲哀,但并不如何惊讶。

    形骸道:“师公,你此去胜不得圣莲女皇?”

    星知老僧道:“我只知道我会死在龙火大殿,至于胜负如何,我也难以预料。”

    白雪儿急道:“既然知道去了回不来,又为何非要去不可?师祖,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啊!”

    星知老僧露出微笑,道:“命运已定,不可强求。老衲将死之人,只求死前造福于世,死得其所。”

    形骸黯然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星知老僧点头道:“正是此言。”

    他不再开口,而改用心念传声给形骸,道:“我迷雾师通过观察命运金轮,制止乾坤灾厄,虽有功德,但终究上干天和,有违天道,罪孽不小。行海,龙蜒图谋,绝非短时间能有结果,亦非这场决战能够了结。我迷雾师不久将有一场大难,却不知何时到来。我留你在此,只盼你能替我守护他们,待灾难来临之际,能救一人,便救一人。”

三十七 龙虎归一堂

    月光下,一身影穿过街巷,来到一寺庙中。庙内供奉五行龙佛,星星烛火点缀各处。另有一身姿玲珑的女子抬着头,仰望那佛像。

    来者对女子说道:“女皇,天庭有消息了。星知释者将传唤世间所有迷雾师,至天庭命运部的未卜大殿。”

    圣莲女皇点头微笑,道:“他预料到迷雾师将有祸事,因而将他们召至最为安全稳妥之处,师父啊师父,这一回你终于失算啦。”

    来者是一相貌儒雅,身形瘦高的汉子,但他额头长发之下,露出一对尖角,双目闪着绿光。这妖魔位于妖界第二层,名曰犄马,轻功绝顶,尤其擅长飞行,往往一日之内,能行三千里之遥。

    犄马眯起双眼,神色喜悦,道:“你有多大把握?”

    圣莲女皇叹道:“如今天地之间,天庭诸神对凡间好坏不管不问;地庭之中龙蛇混杂,自身难保;灵阳仙尚未恢复昔日法力,不足为惧;月舞者长久流放,野蛮粗俗;而神龙骑尽在我掌握之中;唯独迷雾师高手如云,又联结天庭地庭,执掌凡间信仰与诸神侍奉之权,若不除去他们,咱们今后行事,必然困难重重,步履维艰。”

    犄马道:“因此你故意放跑了孟轻呓,令迷雾师吓得聚在一块儿,以便一网打尽?”

    圣莲女皇摇头道:“一网打尽,谈何容易?单单星知老僧一人,便唯有我一人对付得了,更何况迷雾师中,三四千岁的老妖..嘻嘻.....老怪物为数众多,而我又不能犯险亲至天庭。”

    犄马奇道:“你既要杀尽迷雾师,又不敢对他们动手,可莫要误了龙蜒主人的大计!”

    圣莲女皇朝那龙佛像走近一步,笑道:“笨蛋妖魔,你难道想不通么?星知老僧将率领属下高手,跑到我寝宫里头,意欲对我动手动脚,图谋不轨。哼哼,他想来杀我,殊不知是他自投罗网了。”

    犄马稍一思索,笑道:“妙计!妙计!这星知老僧自以为算无遗策,不料一举一动,都在你掌握之中。”

    圣莲女皇道:“但主人之意,乃是将迷雾师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因此,当星知老僧带一众老贼前来杀我时,咱们在天庭中的朋友,会杀入大殿,将剩余那些年轻有为的迷雾师....嘿嘿....一锅端了。”

    犄马喜出望外,道:“龙蜒主人在天庭也有仆从?”

    圣莲女皇道:“迷雾师中,有一位效忠于龙蜒主人。”

    犄马微觉失望,道:“仅有一人?那如何能杀尽众多高手?”

    圣莲女皇道:“多年来,那位迷雾师陆陆续续将妖界铸造的法宝、兵器,送至天庭某处藏起。而迷雾师这数百年来树敌无数,主人无需派遣妖魔,只要居中牵线搭桥,利用那些憎恨迷雾师的仙神动手,迷雾师便已在劫难逃。”

    犄马道:“女皇,非我不信你,但迷雾师数千年屹立不倒,此事只怕不易。”

    圣莲女皇森然道:“迷雾师屹立千年,但龙蜒主人更是筹备了万年之久。且迷雾师一贯肆意妄为,逆天而行,是时候遭报应了!”

    她从袖袍中取出一卷轴,交给犄马,道:“你去送信吧,务必在一天之内送到,咱们天庭的‘朋友’得到消息之日,就是迷雾师灭亡之时。”

    妖魔道:“听说孟轻呓与孟行海也在未卜大殿。”

    圣莲女皇冷笑道:“他二人毒性未消,重伤未愈,届时也会被一并宰杀。”

    这妖魔接过卷轴,闪身远遁,对圣莲女皇竟无半分敬意。

    圣莲女皇目送此妖,眼中含怒,颇为不甘,待妖魔消失不见后,她袖袍一转,拂向龙佛雕像,随后迈步而去。

    须臾间,那佛像眼中流下黑水,仿佛眼泪一般,再过少时,黑水如潮,将佛像由内而外冲得四分五裂。

    .....

    天界皇城,有一金山楼。一只雪白的鹦鹉飞上百丈高空,落入顶楼,一锦袍老者从鹦鹉脚上取下书信,扫了一眼,掌中燃火,将那书信烧了。

    他脸上肌肉因兴奋而抽动,大笑道:“终于,是时候了,这深仇大恨,不久即将得报!”

    他桌案旁坐着一女仙,此人秃头而多眼,肤色怪异,正是当年的天地山山神于忆。她自从被小太乙击败之后,又被迷雾师一通穷追猛打,落实不少罪名,在天庭失势,此刻风光不再,唯有投靠这位天庭同僚。

    于忆说道:“终南大人,你要对迷雾师动手了?”

    终南咬一咬牙,笑道:“不错,凡间的‘朋友’送来消息,说三天之后,迷雾师齐聚一堂,随后星知老僧将率高手下凡,咱们趁机动手,要迷雾师也常常痛失亲友的滋味儿。”

    于忆神色不安,道:“此事不会弄错?”

    终南摇头道:“绝不会错,那人一贯可靠的很。”

    于忆道:“大人还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么?”

    终南道:“这是迷雾师该死!老夫等这一天,已等了足足千年!”

    原本这终南乃是天庭的‘灵阳仙觉醒’之神,掌管灵阳仙觉醒机缘,对灵阳仙崇拜有加,喜爱非常。数千年间,灵阳仙威震天地,终南神地位也水涨船高,在天庭中大权在握,人人敬服,莫敢不从。然而,当年迷雾师欲令灵阳仙灭亡,为万全起见,竟闯入此人府衙,将这位终南神绑走,以他的法力,制作了封禁灵阳仙魂魄的‘魂狱’,令灵阳仙千年来无法转世重生。

    终南神本会被星知老僧处死,但却侥幸万分的逃了出来。他之后得知了灵阳仙死绝的消息,更是怒不可遏,趁元始天尊上朝时,狠狠告了迷雾师一状,朝中群仙也多有受此事牵连者,闻言震怒,纷纷大声疾呼,要严惩所有迷雾师。

    然而那时,却突然出了一件极为离奇之事。关于迷雾师屠杀灵阳仙、铲除灵阳仙同党、暗害天庭大臣的种种证据,竟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群仙记得迷雾师事发之际,似乎正在参加天庭蟠桃盛宴,整整数日,一个皆未离开蟠桃园,遑论去杀人绑架?此事目击者众多,决计不会有错。然而他们又记得确实是迷雾师四处活动,全员出手,神龙骑方能战胜所有灵阳仙,夺取凡间权势。这两件事自相矛盾,但群仙皆以为本该如此,并无奇怪之处。

    终南神猜测是迷雾师篡改了占卜金轮,造成了超乎常理的命运。但这占卜金轮唯有三清与迷雾师能够解读,其余仙神想要追查,却也无从下手。这桩官司由此无疾而终,终南神因灵阳仙不复存在,前途尽毁,官路到头,被迷雾师架空,从此再未有翻身之日。

    这仇恨经过千年沉淀,委实深厚卓绝,终南神发誓要将迷雾师杀得一个不剩,再设法将他们魂魄封禁,要他们也体会当年灵阳仙遭受的折磨。

    他磨刀霍霍、摩拳擦掌,暗暗等候报仇良机,后来,竟有一迷雾师找上门来,说道:“大仙,我知你心中愿望,鄙人的师父当年因反对星知老僧,惨死刀下,鄙人卧薪尝胆,亦想复仇。若大仙有意,鄙人可联络多方,共同寻觅机会。”

    终南神本怀疑此人乃是迷雾师派来的奸细,但后来亲眼目睹此人杀害一迷雾师后,终于打消了疑虑。而今,他等候多年,即将等到了这报仇雪恨的时刻。

    .....

    三天之后,未卜大殿内,形骸见约两百个迷雾师集合于此。迷雾师在众多觉醒者中寿命最长,担子最沉,数目却是最少,除了星知老僧外,另有数个老僧老道,寿命在四千岁之上,单以法力而论,未必逊色于绝甲剑神。

    形骸暗忖:“以此势力,天庭中无论哪方党派,只怕都无法与迷雾师抗衡。但道行高深的迷雾师往往隐居深山,甘愿避开俗世,而迷雾师之中也有不少分歧。”

    星知老僧告诉形骸:迷雾师分金光派、龙火派。金光派偏向灵阳仙与月舞者,人数极少;龙火派人数众多,在凡间培植纯火寺与龙火天国。从众人穿着而言,倒也可稍稍瞧出端倪来。

    纯火寺的土行化僧居然也到了此处,他与星知有深仇大恨,神色不满,道:“你说有要紧事相告,动用迷雾星光令,强迫我等前来,究竟何事如此重要?还是你这老不死的临死前心有不甘,用这千年不曾动用的宝物消遣咱们?”

    星知老僧答道:“乾坤有难,事态紧急,老衲别无他法。”于是将圣莲女皇的隐情如实说来。

    他言辞简短,但说的清楚,众人惊骇,却无人怀疑星知老僧说谎。水行化僧道:“这么说,那孟轻呓动用鸿钧阵,要杀圣莲女皇,实则是想除却大害了?”

    星知老僧道:“不错,只可惜未能成功,枉死者众多。”

    形骸担心孟轻呓伤心,捏着孟轻呓的手,但孟轻呓却镇定得很,情绪毫无波动,形骸觉得她这些天来变得极为冷漠,似乎看淡了俗事,心境已与原先的她截然不同。

    一金光派的道姑愤愤站起,厉声道:“星知老儿,你看看你们龙火派当年做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灵阳仙将毁灭凡间,降下黑暗,可实情呢?你们如此器重,奉若珍宝的神龙骑,如今却成了妖魔的利器,危害天地,祸及乾坤!当年之事,该如何问责?”

    星知老僧躬身行礼,道:“先处置危机,再追究罪责。老衲这条性命已无关紧要,待杀了圣莲女皇之后,若尚有一口气在,你尽管取我老命就是。”

三十八 贤徒今何在

    白金华指着孟轻呓道:“圣莲一死,你这婆娘就可再度登基了?你所作所为,固然情有可原,但想利用我迷雾师为你杀人夺权,可没那么容易!”

    孟轻呓摇头道:“晚辈此生再不敢有谋权之念,诸位欲扶植何人,皆与晚辈无关。”

    星知老僧道:“成败尚无定论,此去凶险无比,是生是死,皆在一线之间,老衲这就挑选勇士,诸位若不想随老衲前去,只需出口拒绝便了。”

    他早已想好了人选,取出一盆浸泡玫瑰的水来,手在盆地一拍,转眼间,玫瑰花瓣漫天飞舞,落在五十人身上。其中龙火派四十人,金光派十人,全是活了千年以上宗匠,影火皆逾越六层。得花瓣者面露喜色,似乎深以此为荣,更不挂怀生死。

    形骸心想:“迷雾师视死如归,信念如铁,数千年来宛如一日,真正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固然不如灵阳仙那般领袖群伦,但对凡间、天庭贡献之大,古今无人能比。”

    星知老僧又道:“此战之凶险,仅次于当年与灵阳仙一战,诸位既然有此觉悟,老衲在此谢过。”

    被选中者齐声大笑道:“谢什么?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于我等而言,岂不是吃饭睡觉般的事?”神情豪迈,视死如归。

    白金华急道:“星知,你为何不选我去?”她在当今迷雾师中亦可谓顶尖好手,万不想错过这场大战。

    袁蕴也道:“师尊,我愿意追随于你。”

    星知老僧摇了摇头,道:“留在此处,应对不测。”

    袁蕴问道:“不测?”

    星知老僧苦笑道:“一千年前,我等冒险破坏命运金轮,抹除屠杀灵阳仙的铁证,这才逃过刑罚。现如今,正好一千年时光,占卜金轮已然修复,我等或许将遭报偿。”

    说罢,他率那五十勇士,步入一天门,就此降临凡间。那天门光芒一闪,随后黯淡无光。形骸望着那空空荡荡的门框,心中惆怅,总觉得他们不会回来了。

    ......

    幽暗、绯红的灯光,照亮了柔软、舒适的龙床。龙床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人脸上犹有微笑,似乎纵情享乐之后,心满意足的入睡。

    那男子傻傻笑着,忽然睁开眼,望着眼前那千娇百媚的绝丽女子,暗暗惊叹自己的好运气。

    他是新入宫的侍卫,不料第一天就被圣莲女皇看中,招进内宫,受圣上宠信。不过他一贯英俊潇洒,受众多女子仰慕,蒙圣上垂怜,岂不是顺理成章的?

    圣上于床笫之间造诣深厚,绝非凡人女子可比,这侍卫这辈子从未享过这等美妙滋味儿,他不得不使劲浑身解数,几乎将龙火耗尽,这才勉强能应付圣上所需。

    他还听说这十天来,圣上每天皆会选不同的男子相伴,自己仅是这十人之一。想到此处,男子的脸变得阴沉、急躁起来,他不知这另九个对手怎样,但他定要不择手段的胜过他们,成为圣上身边的独宠。

    忽然间,圣莲女皇转醒,她俏脸微红,眸光潋滟,这男子看的如痴如醉,笑道:“圣上,您快快再睡,莫要缺了睡眠,有损龙体。”

    圣莲女皇用锦被遮住光溜溜的身子,惊呼道:“是什么人擅闯此处?”

    那侍卫虽精疲力竭,但仍一跃而起,掌心变出一把木剑来,隐约在阴影中见到一人影,大喝一声,扑了过去。但来者轻拍一掌,侍卫跌回床上,浑身麻痹,神色惊恐。

    圣莲女皇露出愤恨表情,道:“星知师尊,你....你为何来此?我眼下不便见你。”

    星知老僧随众勇士步入这宽敞的寝宫,他冷冷道:“装得倒像,你早知咱们会来!”

    圣莲女皇擦着眼泪,哭哭啼啼,说道:“知道什么?知道你们这些色鬼贼秃不怀好意,啊,莫非你们想....想一个接一个对我施暴?迷雾师竟堕落至斯?罢了,罢了,我敌不过你,你尽管来吧。”说罢一掀被子,露出美轮美奂的身躯,只用手遮住要处,却更是柔美入骨,令人心动。

    星知老僧更不多言,一掌打出,此掌蕴含五行神龙之力,但内劲不散,只伤目标,不伤其余,委实玄微奥妙,空明返照。圣莲女皇身子变作玉石,手掌一切,只是微微一晃。她一个翻身,已然衣物齐全,披金戴玉。

    圣莲女皇冷笑道:“师尊,原来你喜欢这蛮横的调调,无妨,你要打我骂我,我皆无不可。迷雾师对我龙火贵族,一贯都是如此肆意妄为。”

    星知老僧道:“圣莲,你接我这一掌,并无大碍,龙火功果然已臻化境,远胜往昔。”

    圣莲女皇道:“这有什么了?我为人聪明,练功又勤快,练啊练,终于练到这般境界了,难道因为此事,你就要杀我?”

    纯火寺土行化僧喝道:“少狡辩!你已沦为巨巫走狗,意欲用鸿钧阵作恶,我等今夜正是为此除你!”

    圣莲女皇掩嘴惊叹:“五行化僧竟来了三个,其余两个呢?”

    水行化僧道:“两位同门已然圆寂,妖女,你假惺惺的,以为我等会被你骗过?”

    圣莲女皇眼神狡黠,叹道:“一群油盐不进的老古董,罢了,罢了,我不玩啦!”

    两侧脚步声响,一群高大侍卫冲了进来,共有九人,这九人并未穿甲,而是宫中男妃的花哨服饰,众侍卫神色焦急,忧心忡忡,显然怕了。

    木行化僧扫了一眼,冷笑道:“一群无能之辈,这就是你的伏兵?”

    圣莲女皇笑道:“以你们的能耐,伏兵多了,你们便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十个孩子服侍得我舒服,而且龙火功也不差,对我更是忠心耿耿,是不是?”

    一男妃当即冲向木行僧,木行僧手指一弹,那男妃转了一圈,昏迷不醒。木行僧嗤笑道:“虾兵蟹将,来一百个也非我敌手。”

    突然间,圣莲女皇身后涌出十根黑色丝带,那丝带上黑雾缠绕,似水似火,钻入那十个男子口中。

    一老道抛出符咒,那符咒瞬间变作一千枚风箭,分刺这十人。圣莲女皇一拂袖袍,前方火墙将寝宫横断,这火墙高三丈,长二十丈,绿焰熊熊,令人心中忌惮异常。风箭进入火墙中,皆被烧成灰烬。

    星知老僧横扫一腿,呼地一声,火墙熄灭,但再看那十人,皆已变化为妖魔,有高有矮,形貌各异,但皆显露出从容不迫、威严可怖之妖气。

    星知老僧熟知妖界群妖情形,但这十妖却并未见过。他道:“你献祭了这些侍卫?”

    圣莲女皇笑道:“我苦练断翼鹤诀,得了古神的智慧,总得有些收获。这十人十天来为我奉献精力,我以他们性命,才能召来这十隐妖。”

    星知释者心中一凛,知道这十隐妖乃魅妖之中的佼佼者,有的是妖界武学宗师,有的是妖界妖法巨擘,有的是在妖界建立帝国,有的是妖界杀妖无数的杀手。这十隐妖并非帮派,更非盟友,而是统称,十妖法力之强,身手之高,已深得巨巫神髓,各个儿皆厉害无比。若巨巫在妖界如同三清,这十隐妖则相当于凡人觉醒者中的绝世高手。

    圣莲女皇叹道:“师父,既然来了,何必急着动手?我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你说。”

    迷雾师中,一老儒士手握一根巨笔,手一挥,一股浓墨飞向群妖。这老儒士叫做江雪书生,活了四千余年,影火已至第八层境界,稍胜每个五行化僧半筹。但对面一红脸妖魔取出一柄大扇子,扇了扇,那浓墨飞上了天,喀喀声中,木屑纷落。

    江雪书生长叹道:“星知,你说此战艰险,九死一生,我起初还不相信。”

    星知释者摇头道:“这些妖魔超乎命运,不可用占卜功夫对付。”

    先前动手的老道大声说:“你对付圣莲女皇,我等应对群妖!”

    圣莲女皇道:“天庭腐败,对迷雾师诸多偏见,你们迷雾师为天下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却也并无半分好处。龙蜒大人本就是乾坤主宰,创世之神,若能归来,一举摧毁三清,占据天界,这世道只会变好,不会恶化。星知师父,你待我有培育之恩,我也一贯视你如父,只要你点一点头,臣服主人,待大事一成,你迷雾师便能执掌大权,替龙蜒大人统领天下。”

    星知释者凝视眼前的女子,她眼中已不见了当年那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忧国忧民、坚毅无畏的光彩,只剩下妖魔的险恶与狡猾。他心情沉重,抑郁不快,甚至愤怒无比,就仿佛寄予厚望、用心栽培的名贵花朵,却最终结出了恶毒的果实。

    他道:“你并非圣莲。”

    圣莲女皇冷笑道:“真是荒唐,我就是圣莲。”

    星知释者眸中含泪,咬牙斥道:“我认识的圣莲,比任何人都关怀天下,比任何人都爱惜苍生。她情愿自己背负罪孽,用残酷的手段,也会守护乾坤,百年如一日,绝无松懈!她心地实则善良,最初几年,每次带兵杀人,都会暗中流泪。但这样一位好姑娘,却宁愿被世人误解,被称为暴君、屠夫!我明白她的高贵与无私,故而数百年来,愿意辅佐于她,将我所有的武功学问倾囊相授!你并非圣莲,你的魂已被妖魔吞噬,你只是一具空壳!一个妖魔而已!龙蜒!你还我的好徒儿!你还我的好女儿!”

    圣莲女皇后退一步,刹那间露出悲苦无助的神情,就像数百年前的茫然少女,似要向这慈悲和蔼的星知老僧求助,但这神情转瞬即逝,又被残忍歹毒取代。

    星知释者往前走去,气势有如日月起落,天地随行,他大声说道:“徒儿,为师眼下唯一能为你做的,便是结束你的痛苦,令你步入轮回。”

三十九 星知无不知

    圣莲女皇散发黑影,好似巨浪宏潮,朝星知罩落。星知老僧使出四神五玉之体,一掌上扬,将黑影击溃。

    他此时身法之快,犹如电闪雷鸣一般,拳脚沉重,但绝不波及一旁事物,光芒流转,照亮了整座寝宫。圣莲女皇连接他十拳十脚,肢体大感酸麻,骇然想道:“他果然练成了第十层影火!我这妖火终究比他稍逊一筹。”

    她遁入阴影,逃入暗处,终于拉开极长一段距离,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妖法,刹那间,半空中绿云滚滚,降下剧毒酸雨来。

    这酸雨乃是一巨巫的神通,中招者将肌肤溃烂而死,连世间的剑仙武神也无可阻挡,后来那巨巫与龙蜒结盟,将此法术传授给圣莲。

    星知凝立不动,宛如地狱中的佛陀,蓦然,他朝空中击出两拳,只听雷霆般的巨响,雨云就此消散无踪。

    圣莲女皇惊呼道:“辉煌神拳?你....你....当年我央求你教我这功夫,你却推说不会!”她听星知说过这辉煌神拳能驱散一切道法、妖法,唯有仙法能对这拳法稍有效用。若拳法练到这等境界,即使灵阳仙的法理宗师,在拳师面前亦不值一哂。

    星知冷冷说道:“我之所以不教你,只因此法缩短寿命!我不忍你死去,故而隐瞒不说。”

    圣莲女皇厉声道:“现在你不怕死了么?”

    星知喝道:“我早已死过一回了!就与你一样!”骤然一动,一掌劈去,圣莲女皇派遣无数条黑龙咬向星知,但星知不格不挡,周身灵光绽放,将一众黑龙反震回去,咬向圣莲女皇。圣莲女皇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心道:“逆星圣体!此招可反震世间所有内劲,这老秃驴当真要杀我!”

    她纵然学会了星知大半功夫,又领悟了断翼鹤诀中的奇妙武学,但仍挡不住星知凌厉无俦的攻势,唯有边打边逃,不一会儿,千招已过,圣莲女皇被星知击中十余招,身躯支离破碎,但碎而复原。若非她凭借龙蜒真气,得以不朽,早已死去多次了。

    圣莲见星知越战越勇,哪里像个垂死之人,暗中恚怒,心想:“事到如今,唯有尽快杀了他,不然再中个十来拳,伤势未必能愈!”

    她尖啸一声,终于开启第十层妖火,化作那绿烟灼灼的妖女,一爪击中星知,破了星知的四神五玉体,星知闷哼一声,跌了出去,撞中墙壁,龙火大殿为之震荡。此殿是为了防护鸿钧阵袭击所建,坚不可摧,不然早已被这决战摧毁,甚至整座紫霞城也将遭殃。

    星知释者身子一弹,遍体金雾圈转,打出一拳,正是他的绝学“审判阴阳”,此招裁断敌人的功过是非,再施加奖惩。圣莲中招,体内金雷散发,好似经脉间升起一棵黄金巨树,她痛的哇哇乱叫,险些被烧成灰烬,幸亏龙蜒将她复苏,她痛苦中双手连挥,绿焰飞旋交织,但都被星知以辉煌神拳化解。

    星知释者早年间向武之心极为虔诚,钻研世间武学,有如狂热一般,加上他活了五千多岁,几乎从不懈怠,因此胸中武功包罗万象、变化万千,单以渊博而论,可谓乾坤第一,连各方的剑神武神也及不上他。而他更是当世道法的大宗师,首创星知学派,论起道法造诣,更在袁蕴、孟轻呓之上。因此,他法武互济,兼并包容,武功之中有法理,法术之中有武功,融合为一,再难以分割。

    圣莲女皇虽也是当世武功宗匠、道法高人,但两者皆不如星知甚远,此刻比较功力体质,她尚胜过星知半筹,但其余方面全然处于下风。在星知猛攻之下连连吃亏,斗得越久,越无还手之力。

    再过千招,星知老僧连踢数脚,圣莲女皇胸口破开两处大洞,她口中喷出黑水,也被星知的逆星圣体反震。她目光痛恨而惊惧,双足一点,避其锋芒。

    星知正要追击,陡然心脏剧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心中叹息,知道大限已到,自己终究未能亲手杀了这逆徒。他身子一晃,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圣莲女皇“咦”了一声,生怕是计,倒也不敢靠近。星知双眼再也看不见了,摇了摇头,道:“圣莲,你什么都好,但太平日子过的久了,失去勇猛无惧之心,我已将死,你还怕我作甚?”

    圣莲女皇恼羞成怒,心中暗骂,召来龙蜒所赐的法宝“弑佛弓”,遥遥朝星知射了两箭,透体而过,弓箭化作数条黑龙,将星知缠住,圣莲女皇大喜过望:“看来他真已穷途末路,哈哈,妙极,妙极!”

    她跳了过去,一把捏住星知喉咙,狞笑道:“你这双贼眼睛,总是无时无刻盯着老娘,害老娘没一天自在!我早就想将它挖了!”手指一钩,将星知的眼珠挖了出来。星知满脸是血,但已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木然微笑着。

    圣莲女皇伸出舌头,舔着这老僧脸上血迹,只觉陶醉万分,又道:“你还笑得出来?今个儿你带来那些个老家伙,一个也休想活命!天上所有迷雾师,也都活不过今晚!”

    星知老僧道:“命运使然罢了!”

    圣莲女皇大怒,更想再进一步折磨他,但刹那间,她脑中如利刃切割,剧痛无极,自从少女时代,这位老僧的谆谆教诲、苦口婆心,不遗余力的言传身教,如浪潮般涌上心头。

    她身子哆哆嗦嗦,忙不迭远离了星知,似乎这残存的老人仍能致命,仍极端危险。

    星知老僧笑道:“你...并未完全迷失,对么?”

    圣莲女皇跪地不起,哭道:“师父!师父!我....我对不起你!啊!啊!”

    她发出凄惨绝望的喊叫,妖火愈发炽烈,灼烧她的心魂,圣莲女皇握紧星知的手,似乎这位老和尚还会保护自己,还会替自己铺平道路,还会派僧兵去宣扬她的权威,还会告知自己人心的险恶,还会指明自己将来的道路。

    她之所以钻研断翼鹤诀,是因为她不想死。她并非怕死,而是知道自己的死亡将会令凡间陷入混乱,仙灵、妖魔、亡者、黑暗仙神,将会接踵而至,摧毁她一直守护的世界。

    那时,她知道星知也快死了,所以她才会害怕,才会绝望,才会犯蠢,才会疯狂。

    若星知一直在她身旁,辅佐教导她,她就不会踏上邪路,最终沦为妖魔的爪牙,成为龙蜒梦寐以求的利刃。

    她残存的良知与龙蜒的黑暗抗争,但那没有用,除了死亡,没有其余事物能拯救她。痛苦中,她见到星知脑袋低垂,已然丧命。她张嘴恸哭,心情却逐渐麻木,直至无尽的黑影将她再度占据。

    妖界的女皇一点点支起身子,看一眼星知的尸体,手指一点,瞬间将尸首烧尽。

    她露出微笑,圣莲的回忆成了微不足道的笑话,成了虚无缥缈的梦,如今,她成功了,最大的障碍已经消失了,她可以放手去施行下一步的行动。

    她将用鸿钧阵,毁灭北牛的帝国,毁灭那些曾经击败过巨巫的灵阳仙,真正再度宣告圣莲女皇的神威。

    北牛是龙火国最深恶痛绝的敌人,她这举动将彻底赢回国民的心,凡人们也将再度为圣莲女皇而瑟瑟发抖,言听计从。

    龙蜒主人命她在凡间制造混乱,将这凡世逐渐改造得与妖界相似,当风水皆被妖气感染,民心皆臣服于巨巫之后,龙蜒将得以破除仙神加在他身上的誓言,万物之影将率领千亿妖魔,降临于世。

    随后,就轮到天庭了。

    她往回走,见到迷雾师与十隐妖的结局,双方可谓同归于尽,迷雾师中似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但不打紧,这些人受了重伤,而且在鸿钧阵面前,他们无所遁形。

    十隐妖只是龙蜒手中可以弃子,在妖界,只要巨巫愿意,随时可分割魂魄,创造出新的魅妖,那些魅妖未必能立时达到十隐妖的境界,但妖魔的数目是无穷的。

    圣莲女皇穿戴整齐,施法消去了恶战痕迹,召来妖魔仆从,命它们修缮皇宫。她则走出龙火大殿,抵达鸿钧阵内。

    她来到最底层,轻触那象征龙脉的玉盘,眼前光影浮现,她见到了猛犸帝国京城的景象。

    灵阳仙们过的不坏,虽然在这寒冷彻骨的地方,他们居然造了一片不小绿色的林地,嗯,他们分散开了,有的灵阳仙去征战,有的灵阳仙去打猎,有的灵阳仙留在国内训练士兵,有的灵阳仙则仲裁纠纷、维持秩序。

    圣莲女皇凝神片刻,决定以金雷先扫荡猛犸国京城,猛犸国领土广大,即使以鸿钧阵之威,也无法在一天之内将其毁灭殆尽。

    她将自己的思绪传入龙脉,调度阵法。

    嗡地一声,阵内的光线瞬间黯淡,圣莲女皇吃了一惊,再欲尝试,但蓦地背脊发寒,毛骨悚然,只听龙蜒在妖界喝道:“蠢货!快跑!”

    圣莲女皇登时醒悟,施展第十层的妖火,弹指间冲出了鸿钧门,她见到阵内雷电纵横,万火喷涌,竟触发了其中的机关,若再稍慢片刻,她也会葬身火海。

    她身子颤抖,明白了为何会如此:她摧毁了圣莲女皇心中最后的良知,如今体内仅剩下妖火,龙火已荡然无存。

    鸿钧阵本是为了保护乾坤而存,如何能落入妖魔手中?它终于察觉到圣莲女皇是妖魔,非但不愿听命,反而打算杀她。

    这一切都在星知的计算之中,他此来并非是为了杀死圣莲女皇,而是为了从她手中剥夺这乾坤之剑。

    即使身在凡间,圣莲女皇也能感受到龙蜒愤怒的咆哮。他自诩算无遗策,但这濒死的星知老僧却令他遭遇了无可估量的重创。

    因为圣莲女皇再也无法进入鸿钧门了。

四十 人祸终难免

    回到未卜大殿内。

    星知走后,白雪儿低声问道:“师父,星知师祖能得胜么?”

    形骸道:“很难。”

    白雪儿愁眉不展,担惊受怕,道:“既然毫无把握,他又为何非去不可?”

    形骸叹道:“师公智谋,天下罕有,他自知此去生机渺茫,但越是如此,便越勇猛无畏,对死士而言,世间无不可为,不敢为之事。”

    白雪儿道:“若师祖...师祖胜了,咱们就能返回龙国,从此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么?”

    形骸望向孟轻呓,道:“梦儿,你可有什么打算?”

    孟轻呓眼中仍是一潭死水,她淡然道:“我不知该去哪儿。”

    形骸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孟轻呓摇了摇头,形骸一颗心沉了下去,却用更坚定的语气说道:“梦儿,我不会让你独自承担一切。”

    孟轻呓凄然一笑,道:“行海,我欠你太多,你对我的恩情,深沉至极,四海之水也难填补。但或许....或许是你我分别的时候了。”

    形骸如遭天打雷劈,一时间魂荡神摇,恍惚得不知身在何处,白雪儿急道:“师娘,你怎能这么说!师父如此待你,你怎能如此待他?”

    孟轻呓道:“我必须去追寻某些东西,找寻....呢喃姐姐的遗物,唯有我独自一人才能找到。行海,与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是我生命中最快活的日子。雪儿,你长大了,能够照顾你自己,也能替我照顾他了,对么?”

    白雪儿对孟轻呓感情也极深,脸颊苍白,双目红肿,哭道:“师娘,你....你....不能离开师父,不然师父会死的。”

    孟轻呓握住形骸手掌,在他耳畔说道:“超越我,超越自己,超越母后,你能办得到,我坚信你能超凡脱俗,踏过极限。”

    形骸逐渐回神,他本以为自己会哭泣,会大声哀求她,挽留她,但到头来,却出乎意料的心平气和,似乎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似乎他早将自己的心挖空了,才能忍受这钻心的刺刀。

    他道:“梦儿,我会去找你。”

    孟轻呓道:“不必找,机缘一到,你我自会重逢。到那时候,我会更明白孟轻呓,你也会更明白孟行海。”

    她站起身,道:“而现在,我们先得杀出重围。”豁然间,五条小龙绕于她周身三尺之内。众迷雾师见她施法,皆吃了一惊。

    白金华道:“孟轻呓,你做什么?”

    突然,众多天兵天将、金狮银虎,破开左右大门,冲入大殿。众迷雾师全都站起身来,取兵刃在手,全神贯注,严加戒备。

    白金华厉声道:“终南神、九华神、泰岳神,你三人为何擅闯我命运部?又为何如此大的阵仗?”

    那泰岳大人是个大个子,穿一身黄色龙袍,头戴高冠,捋须冷笑,说道:“哼哼,我等得了消息,尔等窝藏祸害凡间,杀人如麻的妖女孟轻呓!还不快将她交出来?”

    白金华瞥了孟轻呓一眼,道:“阁下是泰岳山地神,似乎并无捉拿凡间罪人之权!”

    那九华大人有三头六臂,各个儿打扮豪富,首饰众多,他嚷道:“迷雾师包庇妖女,意图危害天庭,来人,全都给我拿下!”

    终南神大声疾呼道:“不错,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白金华立时瞧出隐情:“他们捉拿孟轻呓是假,要害我迷雾师是真!但为何我等竟全未料到?”于是断喝道:“太上老君曾立规矩,在未卜大殿,除了三清之外,谁也不得对我迷雾师出手,否则便是冒犯天庭,百死不饶的大罪!”

    终南神、泰岳神、九华神蓦然犹豫不决,互换眼色,示意对方先上,但三清立下的法则,他们如何敢轻易违背?

    只见三神身后又走来一神,正是那于忆,她道:“若是迷雾师先对咱们下杀手呢?”

    白金华急忙道:“大伙儿听令,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那老妇滂沱断喝道:“此乃圣地,还不快滚!”那个“滚”字一出口,她弯弓射出一箭,恰如流星赶月,飞凤逐日,正中于忆右臂。于忆惨叫一声,鲜血流淌,喊道:“迷雾师动手杀人啦!大伙儿尽管杀个痛快!”

    形骸心想:“于忆昔日武功不逊于袁蕴恩师,纵然近年来信仰锐减,功力衰弱,又如何会中滂沱这明目张胆的袭击?”

    莫非她是在演戏?她故意中箭,激化冲突!

    众兵将齐声大吼,回应于忆,亮出白刀金剑,神弓天矢,朝众迷雾师袭来,迷雾师们迫不得已,唯有应战,刹那间就有人流血倒地。

    白金华朝滂沱怒视,旋即舞动金轮,将众天兵击退。袁蕴口中念念有词,招来数千蝴蝶,那蝴蝶翅膀好似刀刃,飞向众天兵,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杀伤多人。白金华道:“袁蕴!莫下狠手!”

    袁蕴摇头道:“你还看不出来么?他们是来灭绝咱们的!”

    有数十个天兵手持造型奇异的火铳,朝迷雾师发弹,那铁弹在空中炸裂,迸发出熊熊绿焰,迷雾师中功力低微者被绿焰稍稍一烧,立时皮焦肉嫩,惨死当场。

    白金华怒道:“这是妖界的兵器!”迷雾师中习武者皆练过观察命运,料敌机先的功夫,但若是灼热的妖火,就变得极难预测,敌人预谋已久,是专为杀害迷雾师而来。

    孟轻呓手一扬,五龙腾飞,口吐烈焰,众天兵大多不强,真气仅接近龙火功第二层,被这五龙逼迫,惊慌不已,死伤惨重。

    形骸拔出冥虎剑,道:“雪儿,你莫远离我!”使平剑招式,将敌人的刀剑弓矢、天光火焰,全数化解,随后照样反击过去。

    终南、九华、泰岳、于忆四神同时下场,加入战阵,这四神非同小可,各个儿似身负第七层的龙火,各种神术更是棘手,袁蕴、白金华各对付两人,一时难以取胜。而孟轻呓虽然所向无敌,但她只杀近处的天兵,并不去支援旁人。形骸忙于到处相助,救下遇险的迷雾师。大殿之外,天兵仍源源不断的涌入。

    这未卜大殿通体为星铁所造,牢固至极,众人恶斗之际,只能损毁桌椅,墙柱窗门却丝毫无损,那两扇大门成了唯二的出路。形骸杀至门口,冲出一丈远,挡住蜂拥而至的天兵,对里头的迷雾师喊道:“从这边逃出去!”

    那些年轻的迷雾师本已吓得六神无主,见到有了生机,无不踊跃,逃往这边,那大咧咧的少女棉漫挥舞铜锤,挡开飞来的妖火,保护身边战友,不料左腿被一倒地的天兵斩了一剑,创口见骨,她痛的大叫,身子失衡,侧身倒下。形骸闪身而至,一招“一刀两断”,将敌人砍倒大片,救下棉漫性命。随后,他掌心滴出血来,变作疗伤之水,敷在棉漫腿上。棉漫颤声道:“多谢了!”

    白金华看清形骸举动,心下感激,喊道:“孟行海,我先前错怪你啦!”

    形骸喊道:“师公让我多救一人是一人,敌人定然远不止如此!”

    骤然间,殿外那一圈楼上冒出百来个弓手,手持绿莹莹的弓箭,身上绿焰升腾,朝下方射箭。那弓箭一枚分散成二十枚,皆附着凶嚣的火焰。形骸心下一凛:“他们竟有法子将妖火狂徒带入天庭来!这些人各个儿都是高手!”

    弓手的兵刃威力极大,也不分是天兵还是迷雾师,一通乱扫,死伤者众多。形骸再顾不得隐藏,拔出青阳剑,与冥虎剑交叉在一块儿,蓦然一招“无手速剑”击出,嗡地一声,上方敌人被斩成肉泥,十来人当即坠落。众妖火狂徒脸上变色,骇然道:“那真的是青阳剑!”

    形骸须臾间有些虚弱,但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带大伙儿冲出此地!不能辜负师公!”

    他再斩两剑,妖火狂徒连遭重创,死伤大半。形骸受妖火侵袭,脑袋火烧般疼痛,身躯摇晃,站立不稳,白雪儿看出不妙,急忙跑来扶住他,道:“师父,咱们走吧!”

    形骸道:“好孩子,你先走,师父总能找得到你。”

    白雪儿咬住嘴唇,摇头道:“师娘说,要我....照顾你,我死也不与你分开。”

    形骸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眸,心中欣慰,道:“雪儿,你终于长大了。”说话间,双剑回旋,宛如大盾,将敌人的攻势反震回去,敌人大声惨叫,看来死了不少。

    此时,身后白金华一声惨叫,形骸见那滂沱的匕首刺在白金华背后,形骸心想:“这老虔婆是妖魔的奸细?”孟轻呓手指一划,一道火焰将这老妇烧成焦炭,老妇猖狂大笑,双臂张扬,似乎正在发癫,丝毫不觉疼痛。袁蕴将白金华扶起,施展道法,将强敌迫退。

    弓手背后,蓦然浮起十个身披绿色长袍的怪人,众人口中念念有词,地上的尸体倏然胀大,只听砰砰巨响,同时炸裂,绿焰如通天的魔龙扭动身躯,扫荡四方,毒气弥漫,连天界的上空也变作了墨绿色,又有无数人葬身火海。

    形骸心中一痛,想道:“这是妖法,他们是妖道士!”

    孟轻呓双手一推,招来浑天巨浪,与那肆虐的火焰相持,那火焰似能在水上漂浮,反而烧向了孟轻呓,孟轻呓操纵洪流,令其变作水墙,这才将那烈焰隔绝。

    形骸全力一击,绿火融于剑风,横空而过,将众妖道士全数击毙,但那些来自尸体的绿色火魔仿佛有了知觉,凶残追击众人,毫无休止的迹象,任何人被这火焰一碰,便会立时丧命。

    孟轻呓道:“能跑的都跑!我在此拦着。”她声音漠然,已全不挂怀自己的生死。

    形骸无奈,在白雪儿相助之下,斩杀袭来的天兵,护着众迷雾师,赶往最近的天门。青阳剑在试探形骸的极限,在消耗形骸的神智,但形骸不得不驱使着它,仰仗着它。

四十一 天界好差事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到了天界街上,散仙游神众多,见众人如此狼狈,目光惊异,但并不多管,形骸心想:“天下不太平,各扫门前雪,如此也好。”

    他身边仅剩下五人,皆是些初出茅庐之徒,其余迷雾师多半难以活命,袁蕴、白金华不知如何,与孟轻呓更不知何时能够再会。

    形骸找一处园子躲起,棉漫扶着墙,一边哭,一边呕吐,白雪儿劝道:“棉漫姐姐,事已至此,你别难过啦。”

    棉漫道:“金华夫人....多年来在天庭树敌太众,袁蕴师伯劝她多交朋友,她却不听,这场祸事,迟早是躲不过的。”

    形骸道:“若星知大师等一众高手在场坐镇,他们绝无胆量加害。”

    棉漫怒道:“是滂沱这老贼婆!她通风报信!想不到天庭的神仙,居然与妖魔沆瀣一气!”

    白雪儿摇头道:“未必,未必,你没看那些妖魔信徒连天兵都杀么?”

    形骸走到一棵树下,手按树干,静立片刻,又走向另一棵树,同样施为,众迷雾师不明所以,棉漫问道:“行海兄,你定是凭借树木生气,调理伤势,对不对?”

    形骸绕了一圈,更显疲惫,说道:“你们全走到这树荫下。”

    白雪儿朝形骸眨眨眼,传声问道:“敌人追来了么?”

    形骸道:“是于忆,她就躲在近处。”

    白雪儿不由得左右张望,拔出异戎宝剑,形骸朗声笑道:“有胆追击,无胆现身,当真令人笑掉大牙。”

    地上泥土松动,冒出一人,正是那于忆,她身上有几处烧伤,眼珠颗颗怒瞪,冷笑道:“迷雾师与妖魔勾结,陷害天神天兵,今日必然绝种!”

    形骸道:“你们被人利用,竟然仍未想通么?是妖魔要杀迷雾师,你们之所以遭殃,不过是兔死狗烹而已。”

    于忆哼了一声,道:“若非你们迷雾师暗中安排,那些妖魔如何能闯入天界?只不过是你们愚蠢,被倒打一耙罢了。终南、泰岳、九华三神皆因此被妖火烧死,再不能复苏,迷雾师的罪状可因此再添了一笔。”

    形骸道:“迷雾师并不知你们这暗杀阴谋,如何能设下埋伏?你们自以为是,殊不知自己只是被人耍弄的狗。”

    于忆仰天大笑,道:“少啰嗦,先杀了这几个小的,其余事另外再说!”

    形骸道:“有我在此,你难道以为能得逞么?”

    于忆眼神狠毒,笑道:“我瞧见你连走路都走不动了,嘿嘿,那青阳剑非同小可,你体内经脉皆已被毒性侵蚀,半死之人,何足道哉?”

    白雪儿骇然道:“师父,真的?”

    形骸叹道:“你我昔日皆为万仙盟清高仙长,看在我的面子上,此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提起此事,于忆怒气更增,她厉声道:“你支持那小太乙取代于我!早在那时,我便下定决心,必要取你狗命!”

    她拾起两块石头,朝形骸扔来,那石头瞬间变得大如巨象,形骸冥虎剑挥舞,将大石斩断,对众人道:“全往树林里逃!”

    于忆喝道:“哪里走!”她轻功卓绝,不逊于裴柏颈、戴杀敌等灵阳仙,急速朝众人追来,但一踏入树荫之中,哗啦声响,蛛丝现形,将她定在空中。于忆感到那蛛丝如水蛭般吸她灵气,吓得魂飞魄散,厉声惨叫起来。

    形骸劈出长剑,将于忆头颅斩下,再运神通,将她融化为星铁,这于忆从此不复存在,再也无法复生。众人见状欢呼起来,想起亲人的大仇,心里甭提多么痛快。

    形骸伸出冥虎,刺入星铁之中,那星铁发出明亮的光,融入冥虎剑内。白雪儿道:“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形骸道:“我现在使双剑,须得左右平衡,青阳剑太强,冥虎剑太弱,遂致使青阳剑越来越嚣张跋扈。冥虎剑必须重铸,方能制衡青阳剑。”

    白雪儿喜道:“到了那时,你就能像不久前一样厉害了,对不对?”

    形骸道:“若冥虎剑能与青阳剑平起平坐,我手持神魔双剑,当能胜过往昔。但青阳剑乃巨巫所造,是上古神器,三界唯一,冥虎剑想要与它相比,却又谈何容易?”

    白雪儿又担心起来,道:“那这青阳剑还是越少用越好。”

    形骸笑道:“是啊,要不然我为何大费心思,设下陷阱机关?不就是为了少些舞刀弄剑,免得砍砍杀杀么?”

    棉漫等现在已对形骸敬仰感激,但她嘴上却毫不显露,说道:“形骸兄,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该去找星知师祖么?”

    形骸道:“你该叫我师叔才是。”

    棉漫拍了拍身上铠甲,哈哈干笑,笑声尴尬,道:“老兄,咱们浑江湖的,不必如此计较。”似乎这位少女甚是看重辈分,轻易不愿低人一等。

    形骸拿她无法,道:“师公说他此次下凡,寿命将尽,我们去找他也无用。若他拼命杀了女皇,咱们到了凡间,则能平安度日。若他杀不了女皇,我等还需小心为妙。”

    另一迷雾师少年怏怏道:“星知师祖他将咱们全都召到这儿来,可把大伙儿害苦了,否则也不至于险些被敌人全数杀死,连根拔除。”

    形骸道:“师公他料定迷雾师有一场劫难,无可化解,难以躲避,若是分散,一个都在劫难逃,唯有聚在一起,才能让你们这些少年活命。”

    白雪儿忽然道:“啊!师父!轻羽、白首!”

    形骸青虹派的弟子中,有张轻羽、伍白首两人是迷雾师的觉醒者,此二人资历太浅,此次并未来到天庭,若星知释者料定迷雾师将遭大祸,他二人只怕也有危险。

    形骸蓦然醒悟,道:“圣莲女皇四处找寻我与梦儿,青虹派是我所创,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白雪儿想起同门,如坐针毡,急道:“那咱们得快些赶回去啦!”

    形骸道:“不错,那儿虽然遥远,但只要圣莲女皇有意,再远也不能阻她分毫。”

    棉漫等人齐声道:“我们与你同去!”

    形骸道:“他们留在天庭,危机重重,朝不保夕,我岂能有负师公所托?”

    众人找到一处天池,用水洗净伤口,这天界的水也非凡物,有疗伤之效,皮外之伤,只一个时辰已愈。形骸用梦墨变出衣物,众人打扮成寻常的游神,重新走上街头。

    约莫行了半天,见有元灵飞鸟衔着告示,四处递送,那告示写道:“昨夜,未卜大殿失火,天兵天将,多有伤亡。经查为白金华、袁蕴为首凡人,嫉恨仙神,故而召唤妖魔行凶。诸位若得知任何凡人踪迹,立时禀告天官。”

    棉漫等少年看的七窍生烟,纷纷低声骂道:“他奶奶的,这群狗贼怎地颠倒黑白?”

    白雪儿奇道:“你们迷雾师到底得罪了多少神仙?”

    棉漫道:“金华夫人若在,常常将朝中众仙神骂得抬不起头来。咱们迷雾师权柄大得很。”

    形骸无奈一笑,道:“这叫嘴上不饶人,骨皮吃苦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好在那告示写得不明不白,没头没脑,连张画像也无,众神仙又皆喜好休闲无事,自娱自乐,只当看了一场热闹。

    白雪儿笑道:“凭这含糊的告示,也半个字不提赏金,又抓得住谁?”

    棉漫也笑道:“在天界的朝廷,想要办事,慢如乌龟,等那些大老爷层层批阅下来,黄花菜都凉了,半个毛贼都抓不到。这一回居然有告示,行动已算快的惊人。”

    白雪儿打趣道:“迷雾师惹天怒人怨,由此可见一斑。”

    棉漫挠头道:“是啊,咱们以往做事,确实不怎么讲究。”

    形骸见众少年已走出阴霾,不再悲戚,自也放心不少。他仍会想念孟轻呓,却知道无法强求。她被鸿钧阵惩罚之后,或许有所领悟,决意追求新的境界。形骸感到自己的路确已与她分岔,茫茫而遥远,不知何时何地,才能重新交汇。

    棉漫领众人来到另一处天门,据她说离东方青虹山最近,看门的仍是两只金狮浮雕,脑门上各贴着一张海捕公文,所述正是迷雾师罪行。

    其中一金狮喊道:“来者何人?为何要出去?”

    棉漫道:“出去有事!”

    那金狮打量她几眼,道:“你是凡人?是迷雾师么?”

    棉漫心中一凛,知无法隐瞒,道:“不错。”

    另一金狮转过脑袋,看着同伴脑袋上的公文,道:“据说迷雾师造反,召唤妖魔作乱,咱们非但不能将你们放出去,还得将你们拿下!”

    形骸走上几步,道:“两位狮子大仙,不知你二人将咱们逮捕之后,有何好处?”

    双狮面面相觑,露出笑意,都道:“好处是没有的,只是职责所在,无法轻易违背。”

    形骸道:“若是你们放咱们出去,又有什么坏处?”

    左边金狮恨恨说道:“咱们这苦差事很受冷落,做好了没人夸,做坏了没人管。”

    右边金狮道:“不过若来这儿的人懂事,咱们也很通情达理。”

    形骸将于忆融化而成的剩余星铁取出,两块各有巴掌大小,塞入浮雕嘴里,两个金狮皆是识货的,知道此物比同重的寻常翡翠更值钱不少,惊喜之余,奇道:“如此上等的星铁,你是从何处得来?”

    形骸叹道:“有一于忆神不知好歹,非要追赶咱们,却落得如此下场,你说可不可惜?”

    双狮吓了一跳,愣了半晌,各自扭过头去,不复言语。那天门当即敞开,形骸招了招手,众人鱼贯而过。

四十二 乌龟最长命

    眼前白光纭纭,千转万旋,少顷,众人出了天门,形骸见自己处在一座山上,此山积雪,绵延百丈,下方则是青松绿柳,树木如海。

    形骸道:“咱们是在哪儿?”

    棉漫道:“叫做禹迹山,传说古时闹大水,有一位灵阳仙....”

    形骸大失所望,道:“禹迹山?就算走直线,那离咱们青虹派还差着两千里路呢。”

    棉漫两手一翻,道:“没法子,老兄,世上天门一共才十二座,这一处算最近的啦!”

    形骸指责她不得,答道:“多谢师侄指点。”

    棉漫道:“你怎地讨我便宜?咱们不是说好以兄妹相称么?”

    形骸暗忖:“是你这丫头太不讲究。”

    白雪儿笑道:“你才讨我便宜呢,你叫他老兄,我岂不矮你一辈?”

    双姝互相玩笑,众迷雾师一同起哄,一群人气氛热闹起来。形骸道:“先别吵,咱们可不是来玩的,全都给我腿脚麻溜点!”

    众人齐声道:“是,老兄!”形骸哭笑不得,于是辨明方向,施展指路为马,延龙脉行进。

    形骸、白雪儿交替施法,一日能行数百里,绕过龙国所有远省、边城,只走山路水路。这天,他见到山上有一哨所,哨所前布下营地,竖着藏家大旗,观其规模,约有五百多人行军。

    白雪儿道:“为何突然调度兵马,难道要打仗了?”

    形骸道:“对,他们途中停下休息,不久就要上路。这是边防士兵。”

    但一年前仗才打完,各方皆在休养生息,尤其是藏家兵马损失惨痛,更不该轻易行动才是。

    他道:“你们在这儿等我。”趁着天黑,悄然摸上山去,过了不久,众人见他捉着一人跑回,那人是个龙鳞军官,不过并非龙火贵族。

    那人甚是害怕,却不敢大叫,因为形骸长剑抵在他喉咙上。他道:“好汉饶命!你我无怨仇也!”

    形骸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人叫息不散。”

    白雪儿有些想笑,但忍耐下去,狠狠说道:“息不散?你想得倒美。你若不老实答话,本姑娘叫你气息散尽!”

    那人吓得大哭道:“不敢!不敢!我什么都招!”

    形骸心想:“这顽皮丫头。”对息不散道:“你们这支兵马,是去哪里?”

    息不散答道:“数日前,军中道术士得了元灵传书,说要咱们前去东方,剿灭叛党。”

    形骸道:“那叛党在何处?”

    息不散道:“听说是在青云山脉,有一青虹派,其中是孟行海这大魔头教出来的小魔头....”说着说着,他似乎认出形骸是谁,脸白的仿佛要挨刀剐一般。

    形骸道:“除了你们,另有多少兵马前去?”

    息不散结结巴巴地说道:“只...只知道到了那边,全听藏家藏行野将军指挥。”

    形骸心中一凛,道:“藏行野是龙角将军,能带两万兵马。”

    息不散道:“听说...确实这样,但好像并未带齐....”

    形骸又问道:“你是不是碰巧还知道玫瑰女侯的消息?”

    息不散道:“他们说.....说....女侯与....大侠你是....奸夫...不对,是一对爱侣,两人狼狈...不对,齐心协力,想要谋害圣上。”

    形骸笑道:“胡说,我人模狗样,玫瑰女侯哪瞧得上我?这话有哪个白痴会信?”

    息不散忙道:“我看大人一表人才,何必过谦?大伙儿可都信了个十足,倒未必是白....”

    形骸道:“全是白痴,后来呢?”

    息不散道:“藏家人起初不信,但圣上于朝中痛斥玫瑰殿下罪行,于是藏家上上下下全都变得深信不疑,他们似痛心得不得了,但也发誓要将蛊惑....不对....勾引...也不对...”

    形骸苦笑道:“是拐骗一词,对么?”

    息不散愁眉苦脸,道:“总而言之,他们说是你...欺瞒了殿下,犯下这大逆不道的罪行。所以,他们立誓要将你杀了,将玫瑰擒住,交给圣上发落。”

    形骸道:“他们捉住殿下没有?”

    息不散“咦”了一声,道:“殿下没与你在一块儿?我倒没听说过类似的军情,藏家中有我的几个好兄弟,若有其事,万万瞒不过我。”

    形骸又问道:“除此之外,皇城还有什么要紧的消息没?”

    息不散双手摇晃,道:“没有了,没有了!有乎哉?没有也。”

    形骸黯然心想:“若圣莲已死,天下震动,这人焉能一无所知?看来师公毕竟失手了。”

    他一掌将息不散打晕,消去其梦,令他遗忘此事,再把他送了回去。此人在昏迷之中,依然鼾声不息,可见其名“息不散”颇为名副其实。

    审问之后,形骸得知事态紧急,但又不能舍下众迷雾师不管,遂全力施展道法,加快行速。又花了两天两夜,终于来到青云山脉附近。

    他站在一高坡上,眺望远方,只见青虹派的道观中灵气凝聚,笼罩成环,有人启动了山上的除灵大阵,而道观之外的森林火光飞舞,熊熊燃烧。他心中一震:“不好,敌人确实攻上山了!”

    他道:“雪儿、棉漫,你二人留下!”这两位姑娘功力皆相当于龙火功第七层,若是寻常敌人,来千百个也不是她二人对手,更何况此处甚是安全。

    白雪儿放心不下,答道:“不嘛!你这青阳剑隐患太大!我要跟来!”

    形骸挥挥手,道:“听话,听话!守住他们。”说罢闪身下山,转瞬已远。

    他跑到途中,忽然间,林子里冲出许多少年,前头四人正是张轻羽、伍白首、郝铁律、孟建丽,后方有人声嘶力竭喊道:“休得再跑,不然火杖金枪,将尔等烧成灰烬!”

    形骸见一众少年全都负伤,心生恨意,双目变得寒冷如冰,前进几步,来到众人身前。少年们看见形骸,皆喜极而泣,喊道:“师父!师父!你回来啦!山上来了敌人...”

    形骸道:“我来得晚了,对不住你们,你们到我身后。”

    说话间,大群敌人冲出林子,皆穿龙国铠甲,手持弩弓、火杖、长剑、大盾。为首一人正是藏家军官藏行野,他见到形骸,神色惊怒交加,一挥手,大军停下。

    夜幕之下,形骸借着月光,数出敌人约在五千人左右。形骸杀不了这许多人,否则界限崩溃,他自身难保。

    藏行野踏上一步,道:“奸贼!你非但自己作恶,更诱骗玫瑰殿下,非但霸占她清白之躯,甚而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你这十恶不赦的魔鬼,你这罪该万死的狗头!”

    形骸道:“霸占玫瑰?无稽之谈。我门下弟子原有两百人,这里有一些,剩下那些呢?”

    众弟子哭泣得更加厉害,藏行野冷笑道:“有的烧死,有的捅穿,放心,他们死得很痛快。”

    形骸道:“很痛快?被烧死也算很痛快?”

    藏行野大声道:“不错,就如同那几年被你杀戮的藏家好汉一般痛快!”

    形骸一道雷光打出,蓝光一闪,藏行野身子巨震,浑身焦黑,倒了下去,此人龙火功练至第五层,但如何挡得住形骸这一杀招?

    藏家大军上下震怒,但那龙角副官想起形骸‘斩首无数’的恶名,骇然躲到大军之内,喊道:“放箭!放火!”

    顷刻间,众将弩弓齐射,火球齐发,不仅仅对准形骸,更瞄准一众弟子,旨在令形骸忙于防护,自顾不暇。形骸左手冥虎,右手青阳,在中一合,随即往旁一分,剑声嗡嗡,剑气神速,弩弓火球被剑气摧毁,几乎不分先后。众将士见状,吓得脑袋朝下缩了半寸。

    形骸对众弟子道:“全都往山上跑!我不会让他们伤你们半点!”

    张轻羽擦泪喊道:“是!师父!先前马大叔也这般说!”

    形骸道:“马炽烈,他怎么样了?”

    张轻羽道:“他冲入敌人阵里,奋不顾身的杀敌,将敌人杀得一哄而散,咱们才能从后山逃出来,他....师父,你得去救他!”

    形骸心中感激,心道:“马炽烈功力比眼下的我强,他定然无事。”这时,敌人又一轮箭矢火球落下,形骸双臂上扬,冥火妖火冲上了天,就像山屏天障,隔绝了敌人的攻势,藏家大军曾在形骸手中屡遭败绩,死伤无数,此刻与他为敌,手脚不禁发抖。

    拖延许久,众弟子已到了山里,山间丛林茂密,地形险要,众弟子仿佛隐形了一般,敌人的箭矢便极难命中。

    形骸长舒一口气,望向众人,笑道:“轮到我了。”话音刚落,众人只觉他化作一道雷光,冲入阵中,霎时鲜血齐飞,骨肉分离,所到之处,尽皆猩红一片,众将士心中恐惧宛如恶疾瘟疫,迅速蔓延。

    那副将知道他盯上了自己,他心想:“当年,孟行海要杀的军官,无论防备多严,最终都难逃一死!他要杀我!他要杀我!”他本来并非怕死之徒,但却觉得自己似乎面对着横死厄运,看不清,道不明,若逗留此处,必死无疑。他因绝望而变得胆怯,因胆怯而毛骨悚然,忙不迭掩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喘,翻身下马,朝后逃窜。

    形骸一边杀人,一边喊道:“藏正雨,藏正雨!你在哪儿?你可是逃了?”

    藏正雨神魂巨震,心道:“他认出我来了!这狠辣的魔头呀!”惧意压倒了理智,他扯着喉咙,哇哇大叫,闷头就跑!

    他这一逃,这支军队立刻大乱,众人顾不得作战,丢盔弃甲,翻翻滚滚的全速逃走。形骸其实已被青阳剑折磨得痛苦不已,险些沦陷,见状不禁莞尔,纵然身子疲累,仍放声大笑,喊道:“一群懦夫!好,好!你们逃的好!世上的乌龟王八才最是长命!”

四十三 出门靠朋友

    山上烟尘袅袅,浓雾滚滚,曾经的明楼高塔,此刻皆已化作废墟。龙国士兵的尸首分散各处,或被火烧死,或被狼咬死。杀戮的景象一直往密林中延伸,数千人因激战而丧命。

    形骸听众弟子哭的十分厉害,他们担心马炽烈安危,在他们心中,这火工道人是他们的恩人,更是他们的亲人。马炽烈平时疯疯癫癫,懒散凶恶,但对这群少年甚是宽容,形骸因职务之故,常常不在门派里,马炽烈陪伴他们的时间要长得多,久得多。

    孟建丽问道:“师父,马大叔不会....不会遭遇不测了吧。”说着说着,已是满腔哭音。

    形骸道:“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

    众弟子嚷道:“马大叔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坏人,多半能活许久。”

    走入树林,见数百丈方圆的一片林地被马炽烈夷平,多年前,他曾用此招对付形骸、沉折,此刻施展,神威更胜往昔。

    马炽烈仰躺于草地上,周围草木被热气熏得发黄,他身高一丈,遍体白毛,头顶长角,乃是妖魔白狼之形,钢铁之躯上血迹斑斑,遍布创口。

    众弟子从未见过马炽烈的月兽形状,见了惊呼起来,形骸道:“不必惊慌,是马炽烈。”

    众弟子奇道:“他是月舞者?”离落国与树海国的月舞者有仇,对月舞者偏见极深,如今他们得知实情,心头震惊万分,但这震惊立刻又化作关切之意。

    马炽烈是不是月舞者,又有甚么关系?大伙儿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

    马炽烈张开双目,朝形骸看来,形骸道:“马老道,你伤的怎样?”

    马炽烈咳嗽道:“快死了。”

    众少年“哇”地大哭起来,跑向了他,马炽烈摆了摆手,命众人离远些。

    他道:“孟行海,我有话对你说。”

    形骸心下悲凉,走到近处,答道:“马兄,你的大恩大德,我实无以为报。”

    马炽烈笑了一声,道:“临死之前,我当告诉你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

    形骸道:“什么秘密?”

    马炽烈又哼哼半天,道:“其实....老子是你爷爷,你其实是我孙子。”

    形骸身子一震,道:“你到底是我老子还是爷爷?”

    马炽烈笑道:“老子....本名老子,但辈分上是你爷爷。老子命不久矣,你快跪下,认祖归宗,叫几声‘爷爷’我听听?”

    此时他语气甚是精神,透着一股狡黠之气,形骸喜怒交加,一拳打在他腹部上,道:“你这老混账死不了!”

    马炽烈惨叫道:“你奶奶的,孙子下手好重!本来死不了,现在没准真要了老命。”

    众弟子破涕为笑,同时喊道:“马大叔!我们可担心死啦!”

    马炽烈道:“仙灵都杀不得我,这群龙国杂种又能奈我何?”说罢变回人形,身躯歪歪扭扭,似乎骨头断了不少。

    形骸取出青虹派的疗伤药来,喂他服下,心知这伤十多天未必能愈,又问道:“你破了界限么?”任何觉醒者心中皆有限制,不可杀死太多凡人,否则要么魂不附体、浑身无力;要么心绪不宁,狂暴失控。山上约有四、五千人死于马炽烈手下,那界限只怕早已失守。

    马炽烈叹道:“仙灵的诅咒好像有些妙用,老子杀这许多人,只是虚弱,倒也没变的更疯。”

    形骸沉吟道:“看来这以毒攻毒,误打误撞,倒助你度过了难关。”

    马炽烈道:“山上是不能待了,咱们得去哪儿?老子能住在山洞里头,这些小娃娃只怕吃不消。”

    白雪儿道:“师父,咱们可以去离落国啊!利歌师弟肯定会收留咱们的。”

    青虹派的众弟子大多是从离落国来的,有人是部族勇士子女,有人是王城贵族后代,闻言喜道:“是啊,咱们可以去王城,师父,你和师弟说一声,他立刻会安排妥当,绝不会怠慢咱们的。”

    形骸一时难以决断,马炽烈也皱眉道:“那小王子为人仗义,但若收容咱们,等于同龙国作对,他肯这么做么?”

    白雪儿这几年来多经变故,并非当年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望向形骸,神色不安,道:“师父,利歌他难道...难道也会帮助龙国,与咱们为敌。”

    形骸道:“不,利歌这孩子虽然聪明,但绝不会见利忘义,背叛朋友。只是咱们局面险恶,不能连累了他。”

    众弟子刚刚遭受同门惨死、生死一线的苦难,又听说有家难归,与父母难以相认,承受不住,纷纷低头哭泣起来。

    形骸心下暗叹:“我不愿连累利歌,但这些活着的孩子,还有死去的那些孩子,他们皆是因我而受罪。”

    还有白雪儿,在所有弟子中,我最对不起的正是她。因为我的缘故,她时刻面临危险,数次有性命之危,她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本该享受青春年华,太平舒适的生活,为何要跟着我受苦?我该如何替她找个归宿?为所有人找个安全的避难所?

    就在这时,只听山崖北侧有人喊道:“师父!师妹!”

    那是利歌的声音。

    众人又惊又喜,纷纷回答道:“师兄!”“师弟!”

    形骸等人跑出树林,见利歌朝此走来,他本神情凝重,但看到众人,又露出欣慰喜悦之情,他道:“师父!你果然太平无恙!”说着朝形骸跪下磕头。

    形骸也还以微笑,将他扶起,道:“你怎地来了?”

    利歌望着断壁残垣,望着同门尸首,愤愤不平,说道:“我得到消息,说龙国调拨兵马,意图对付咱们青虹派。我得知军情后,率大军日夜兼程的赶来,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

    形骸道:“他们兵力不足,咱们将龙国将士击败,他们溃散而去。”

    利歌笑道:“我捉了些逃跑的龙国俘虏,他们全都招了。师父神功无敌,他们全都吓破了胆。”

    形骸不免替他担忧,道:“你不可如此明目张胆的与龙国交锋。”

    利歌道:“我的盟友是师父与轻呓殿下,可不是圣莲女皇!他们若对你们不利,那我离落国也不再归顺龙国。”

    众少年欢呼道:“国主好气魄!好英勇!好果断!好仗义!”

    利歌摆手道:“我可没那般勇敢,正相反,我胆小得很,现在还不忙与龙国反目。我让士兵假装为附近的强盗,将龙国逃兵击溃,所有抓住的俘虏,已都被我处决。”

    形骸凝视利歌,笑道:“你已非往昔那犹豫不决的少年。”

    利歌道:“是师父你教我的,只要我认定的路,就非要走到底不可。”

    他又指着青虹派废墟道:“我还得知,另有一支龙国兵马正朝此赶来,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全都随咱们的战船去王都。”

    形骸道:“不,咱们不能去,人数太多,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利歌笑道:“师父,离落国与龙国分道扬镳是迟早之事。且咱们的将士已然今非昔比,我还有许多事要向你请教呢。”

    众少年也都央求道:“师父,就去离落国吧!国主答应保护咱们,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形骸心想:“不错,龙国元气未复,就算当真要攻打离落国,三年五载,未必动得了手。咱们暂且找地方安顿下来,再做打算。”于是拱手说道:“贤徒,多亏你也。”

    利歌答道:“师父何出此言?若没有你,我利歌早死了多年,焉能再有今日?”

    马炽烈板着脸道:“我就不去了。”

    利歌愕然道:“马...马道长,为何不去?难道我得罪过你么?”

    马炽烈“哼”了一声,身形一晃,竟已没了踪影。利歌问道:“师父,道长他...”

    形骸知道马炽烈对神龙骑极为憎恨,不愿公然再受恩惠。不过他嘴硬心软,定然不会远离众人。

    下山之后,约有三百精兵正在等候,皆是身手矫健,形体挺拔之士,利歌说道:“他们是我亲自挑选的忠勇之人,绝不会泄露机密。”再拿来早准备好的甲胄,让众人穿上,用浆水涂抹脸庞,扮作这附近的野人山贼。他虽不惜与龙国决裂,但此事能晚则晚,能拖一时是一时。

    众人混在精兵之内,与另外三千士兵汇合。忽又听得远方马蹄声响,朝此飞快追近。利歌听了片刻,道:“约有两千骑兵追来。”

    形骸心道:“糟了,我不能再多杀人,而马炽烈伤势也重,无法动手。”

    但利歌早有预防,他道:“师父放心,由我应付。”命士兵分散,藏在附近的高坡上、林地间,亲自率领三百精兵,迎向龙国铁骑。

    形骸站在高处,见那支兵马,心想:“这并非藏家的军团,而是威家派来的援军,远不及藏家严明。”但龙国军队毕竟非同小可,也是一支久经战阵之师。

    利歌等人装成野人,嘴里哇啦哇啦乱叫一通,朝敌军射箭,杀伤数人,随即扭头就跑,逃走之际,队形松散,真如同崩溃的情状。龙国军果然中计,加快速度,追向利歌等人。

    利歌拐入包围圈,龙国军追入,利歌挥舞火杖金枪,离落国将士一齐杀出,行动时竟声音轻微,精准犀利,可见经过极为刻苦的训练。龙国军始料未及,蓦然大乱,瞻前顾后,却无路可逃。只半个时辰内,已被全数歼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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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形骸歌介绍:
孟行海是帝国中一道门少年,自幼受噩梦困扰,在门中出头无望。然而忽有一夜,他受性命之危,忽然间练成奇功,来到危机四伏的大海上。这荒诞、危险、奇妙、险恶之世在他面前铺开。他是从此平步青云,大权在握,看透凡尘,修仙悟道?还是见奇异之景,历怪诞之事,得超俗之心,建绝世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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