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携手登云楼
台上众人皆大声替白雪儿喝彩,又听那少博大喊一声,声中满心怒气,满腹不甘。他匆匆而至,扶起刘德福,指白雪儿嚷道:“居然偷袭,好生卑鄙,这一场胜之不武,不算,不算数!”
千棘叹道:“老弟,事已至此,就算了吧,此子技不如人,不必再丢脸了。”
少博神情愤恨,朝擂台上手下连使眼色,手下会意,竞相朝白雪儿攻去。但白雪儿使出九转阴阳功,顷刻间遍体火衣,紫光红芒,流转无休,当真好似一只雏凤,敌人见状骇然,莫能靠近。她四处奔走,灵动迅捷,所到之处,旁人只见火光一闪,当即有人被踢下擂台。
白雪儿绕了大半个圈,见有几个少年道士围攻一人,此人是个高大健壮的女子,似是神裔,容貌倒也端正,手中一根金色木棍,转动时风声大作,好似飓风,那些少年根本不是她对手。
白雪儿心道:“这位姑娘好生了得。”
突然间,有人喊道:“木葛!放下兵刃,不然卸了你师弟这条胳膊!”
白雪儿望向那边,见有两人擒住另一少年,一柄刀刺入那少年手臂中,那少年身受重伤,精神萎靡,木葛怒吼道:“卑鄙之徒!这等手段....”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被一敌人一刀砍中大腿,她表情痛苦,惨哼一声,不得不后退。
白雪儿倏然绕后,对那擒拿人质的两人拍出两掌,砰砰声中,那两人飞了出去,在空中便已昏迷。白雪儿提起那少年,回身出招,剑光穿梭,将围攻而来之人刺伤。
木葛松了口气,长棍上下轮转,打得敌手头破血流,倒地不起。随后,她扔出木棍,乒乓几声,将白雪儿周围的敌人打发大半。
白雪儿笑道:“还给你!”把那少年扔还给木葛,木葛喜道:“多谢道友!”再将她师弟送给擂台外同门。
她与白雪儿彼此钦佩,暗中生出默契来,两人携手作战,旁人更不是她们对手。再过一顿饭功夫,擂台上仅剩下四人,对面也是两人结盟,一人是个金发的神裔,一人则是半人半羊的元灵。
双方皆知敌人不好对付,面对而立,一时皆不动手。
木葛道:“小心,那金发的道人叫做余扬,少侠榜中排名颇高,而那元灵叫当康,力气不小。”
白雪儿苦笑道:“这少侠榜不知怎地排出来的,为何没有你我?”
木葛道:“上头全是男子!”
白雪儿摇了摇头,凝神以待。当康发出似虎似狮一般的叫声,朝此奔来,木葛呼喊回应,大步上前,那元灵手中铜锤砸落,木葛挥动长棍,砰砰巨响,擂台一阵晃动。
白雪儿心想:“好,我对付这余扬!”
忽然间,似听那余扬暗中传声道:“这位美貌的师妹,咱们俩偷袭那两人如何?他们斗得紧密,毫无防备,咱们可携手晋级。”
白雪儿喝道:“无耻!我岂会背叛朋友?”她这句话是当众喊出来的,那余扬神色略一窘迫,目露凶光,冷笑道:“真不知你乱喊什么,接招!”他是一道术士,手掌一转,先招出一头巨狼来,体长一丈,那巨狼嚎叫着冲向白雪儿。
白雪儿虽未从形骸哪里学多少道法,但那“买椟还珠”的抵消之术倒也学过,形骸说此法若能运用纯熟,等若废了敌人召唤元灵的功夫,亦能驱散部分道法,最是用途广泛。她后退半步,感悟天脉,手指一点,喝道:“退!”那巨狼嘭地一响,当即消失。
余扬哼了一声,猛然间抛出一块红绸来,那红绸瞬间变得两丈长宽,将白雪儿罩住。他哈哈大笑,命令那红绸紧缩缠绕,随后飞出场外。余扬笑容满面,叹道:“真是不自量力,不识抬举.....”
突然间,白雪儿一掌切中这余扬后脑勺,原来在被困的刹那,她使用梦魇玄功,化作虚体,那红绸纵然神妙,却仍被她逃出。余扬无论如何料不到她竟能脱困,无一丝一毫防备,中此一招,登时晕厥过去。
白雪儿抓住余扬的一条腿,笑道:“瘦得根猴儿一样,瘦体功练得不差,但为人却差劲透顶。”稍一甩,将此人扔到外头。她见木葛仍与那当康打的难解难分,高声道:“道友,可要我来帮忙?”
木葛甚是自傲,道:“不必!”突然间,冒险卖个破绽,那当康羊角刺向她,嗤地一声,中她腰侧。但木葛所练的木行真气令她复原极快,忍住痛,一举手掌,重重敲在当康脖上,那当康浑身巨震,瘫倒在地。木葛掩住伤口,将当康抛出场。
白雪儿不禁担忧,道:“你的伤不要紧么?”
木葛微笑道:“不打紧,不打紧。那人先前要你偷袭我么?”
白雪儿点头道:“屑小之辈,我怎会答应他?若在江湖上让我遇到这种人,早就一剑杀了。”江湖门派最忌讳叛徒,一旦暴露,哪怕千里亦会誓死追杀。
擂台之下的监管仙官喊道:“青虹派的陈白雪,采桑派的木葛,两人携手晋级。”
白雪儿哈哈一笑,道:“木道友,我去瞧瞧我同门表现如何。”
木葛已将白雪儿视为好友,笑道:“咱们同去。”
其余擂台也大半结束,孟建丽、郝铁律、伍白首、桃琴儿在最后关头被人击败,铩羽而归,闷闷不乐,但白雪儿安慰道:“此次大会,高手如云,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也不必灰心。”
张轻羽、利歌、宝鹿倒还顺利,白雪儿心想:“咱们在十六人中占了四人,莫非我那师父老公竟是一位当代宗师么?”
众人正围在一块儿讲述混战情形,突然间,那岳明辉、杨明柳走来,岳明辉皱眉道:“你们青虹派的,想必多数落败了?”
张轻羽冷笑道:“还算差强人意,你们帝江派想必结果不错?”
岳明辉昂然道:“我与杨师弟皆在十六强内,此次大会,帝江派必然扬眉吐气。”那杨明柳闷声不响,全无获胜的喜悦之情。
宝鹿、白雪儿齐声笑道:“咱们青虹派只有区区四人,与你们帝江派是不能比的。”
岳明辉脸上变色,大声道:“是了,定然是你们碰巧多人同组,于是联手作战,对不对?此举胜之不武,还亏你们能夸口?”
白雪儿做个鬼脸,道:“是啦,就算你们同门联手,不也是灰溜溜的落败?最终只两人剩下?”
这时,最后一擂台上轰隆震动,好似暴雷,众人赶去观战,见那少侠榜排名第一的侯云罕与另一极俊美的年轻男子并肩迎敌,所面对的是两个三丈体长的火蜥元灵。四者皆功力惊人,打斗时烈焰如潮,真气似雨。众人不禁惊叹道:“这场比武当真精彩,快赶上清高仙长之争了!”
白雪儿看那年轻男子极为眼熟,稍一辨认,险些喊出声来:“烛九姐姐?”但她随即想到烛九女扮男装,万不能揭露她。
她又想:“只是烛九姐姐并非道门中人,为何能来参赛?嗯,多半是管筛选审核之人只认钱不认人,先前连那地庭的业烽都能混进来,姐姐只要付了账,自能顺利入场。”
忽然,烛九与侯云罕皆从怀中摸出骨灰飞刀,以同样手法扔出,两头火蜥本就是强弩之末,中招后双双倒下。烛九与侯云罕互望一眼,目光惊喜,再各出一掌,将火蜥旁的身躯送下擂台。
监管仙喊道:“紫怡派的烛九,孤鸿派的侯云罕,两人晋级!”
烛九与侯云罕同时问道:“你这骨灰飞刀哪里来的?”又皆一愣,一齐答道:“我爹爹赠给我的。”
白雪儿暗想:“莫非他们的爹爹都是那位侯亿耳大叔?”
两人相视而笑,侯云罕在烛九耳畔说道:“我今年刚好二十六。”烛九低声答道:“我今年二十五。”
侯云罕握住烛九手掌,喜道:“那我该叫你一声弟弟了?”
烛九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哥哥。”
群雄不知两人说些什么,以为这两人协力作战,生出知己之情,由衷替两人高兴。但也有人想道:“这烛九公子相貌堪比绝世美女,莫非这两人竟由此热恋,不管是男是女了么?”这般一想,皆露出猥亵笑容。
此时,千棘喊道:“还请十六位胜者来此一聚。”
白雪儿等赶往千棘方向,白雪儿朝烛九挥手喊道:“烛九....大哥!”
烛九笑道:“小白雪,你这顽皮丫头,真的长大啦!”两人当年曾一齐在阎安鏖战群妖,同甘共苦,情同姐妹,此刻相见,尽皆欢喜万分。
白雪儿道:“你也比那时更...更英俊了!”蓦然心想:“咦?若我师父与烛九姐姐死灰复燃,那我这小老婆便成了小小老婆。嗯,不过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平常,烛九姐姐与我要好,我和她联手把师父管得严严实实,岂不更好?”想到此处,不禁心热。
烛九俏脸微红,奇道:“你在想什么?为何满头是汗?”
白雪儿一惊,赶忙擦汗道:“我在想当年惊险的事,于是情难自已。”
张轻羽笑道:“师姐没流口水鼻血,已经算大有长进.....”话音未落,被白雪儿一拳打翻。
烛九收敛笑容,道:“那....那混球安答近来还好么?我瞧他又混上了这清高仙长。”
白雪儿叹道:“他....也还行吧,烛九大哥,你为何不去找他?他定然也欢喜见到你。”
烛九哼了一声,板着脸道:“这混球笨蛋,若不是见到你,我几乎都快把他忘了。”
四十 美女爱俊男
白雪儿暗叹道:“师父伤了少女心思,人家一辈子嫉恨上他了。唉,偏偏我爱他极深,却又甘于寂寞,女人啊女人,你这般花容月貌,何苦如此作践自己?正所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正在暗自幽叹,吟诗作对,听得全场高呼,白雪儿一抬头,见六位清高仙长已至场中。白雪儿等立时跪拜道:“六位仙尊!”烛九略微抬眼,看形骸一眼,随后又似根本没看见他。
形骸心想:“贤妹?她与我同辈,居然与小辈比武?”但烛九尚不足二十六,确有此资格。
朝星道:“诸位小仙友先前各显神通,潜能过人,未来前景可期,令我等好生欣喜。但如今时候不早,只请诸位抽签排位,定下对阵次序,随后即可回去养精蓄锐。”
此时,有一身材魁梧的小道士说道:“师尊,先前擂台之上,多有徇私舞弊,有失公平之举!我万仙盟旨在督导世间地庭,千万仙神元灵,岂能不自清自重?”
这句话当真说到众少年心里去了。侯云罕道:“是,混战之时,有多人围住一人,替那人铲除敌手,另有人在台下暗箭伤人、意图不轨。仙尊若不彻查此事,岂能让天下神灵心服口服?”白雪儿等也都出声附和。
朝星望向千棘,千棘叹道:“我倒并未留意。”而那少博从旁赶来,道:“这些少年受人误导,所说并非实情。若照他们这般说,他们自己能够得胜,不也大有猫腻么?”
众少侠怒道:“咱们是凭真实本领,你正是那最明目张胆的鼠辈!”
小太乙说道:“我先前在看台上看得清楚,少博,你就是那暗中捣鬼者之一!”
少博脸上变色,道:“小仙尊,你刚登上高位,便要对付咱们这些老人了么?”
小太乙喝道:“你少顾左右而言他!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我本不想当这清高仙长,但既然当上了,见到违法乱纪之事,便决不能不管!”
少博忙对千棘说道:“千棘兄,这小子要对付老弟我,求你替我做主。”千棘眉头一皱,不置可否。
忽然,形骸手一抬,百条鬼手将这少博绑住,少博大骇道:“孟行海,你竟敢如此放肆?还不速速放我?”
形骸道:“你还嘴硬?”手掌捏紧,那少博受地狱无门所困,痛的放声大叫。千棘见状,似欲出手,但稍稍一想,终于忍住。
形骸又道:“小太乙兄弟,我将此人交给你,你去审他,查清楚来龙去脉,若有人找你麻烦,我都替你打发。”
小太乙点头道:“好,多谢大哥哥。”
千棘叹了口气,道:“行海老弟,你做事好生鲁莽,这少博在天庭交游广泛,背后势力非小,你此举对万仙盟只怕有害无益。”
形骸道:“不打紧,咱们自家清理门户,乃是自家之事。你若怕了,让他‘背后势力’来找咱们盟主,若盟主怕了,再来找我不迟。”裴若深知朝星武功惊人,听形骸这般说,心下暗暗担忧。
朝星淡然说道:“既然太乙仙友这般说了,此事定然不假。天尊有令:咱们这少侠剑仙会中,任何不公之举,皆是死罪,不得饶恕,哪怕上神亲友亦不饶恕。来人,将这少博押入大牢,由太乙仙友亲自审问。”
小太乙道:“交给我吧!”数个身穿狮子金甲的大汉将少博提起,小太乙领路而去。
朝星又道:“诸位小友,关于此案,万仙盟必会彻查,若案情属实,我等绝不姑息。”
众少年心服口服,再无不满,朝星早已备好的箱子,其中有写着一至十六的玉匹,众人依次取出,定下排位,太白老仙用一根尖针刻在一块翡翠石板上。
白雪儿见自己的对手叫做纤云鹊,心想:“听名字似是个姑娘。”左右看去,不知谁是这纤云鹊。
正在找寻,身后有人冷笑道:“陈白雪?真是冤家路窄。”
白雪儿转过身,见是先前孤鸿派那个对形骸冷嘲热讽的紫衣少女。她愕然道:“是你?你就是这纤云鹊?”
紫衣少女朗声道:“不错,陈白雪,你若是怕了,快给我乖乖认输,不然我毁了你这张丑脸!”
白雪儿“哈”地一声,道:“我会怕你?是你怕我才对。”
纤云鹊脸上变色,道:“我怕你什么?你师父传的这般蹩脚功夫,若想保命,还是机灵些为妙。”
形骸听得明白,奇道:“蹩脚功夫?”武降龙朗声笑道:“这小丫头眼界可高的很哪!”
纤云鹊一贯爱呈口舌之快,全忘了形骸就在一旁,闻言一惊,忙道:“我说‘蹩脚’一词并无恶意,再说了,仙尊功夫与武降龙、朝星等大仙相比,确实有极大的不足。”
形骸道:“怎地不足法?还请姑娘指点。”
纤云鹊眼珠一转,信口胡诌道:“行海仙尊只不过招式精妙,但气力不足,未能有狂风骤雨、撼动天地之势,故而只能取巧,遇上真正法力深厚的高手,便要相形见绌了。”
武降龙揶揄道:“姑娘好眼力、好见识,我这战神之位不如让给你来担当如何?”
纤云鹊会错了意,以为武降龙称赞自己,嘻嘻笑道:“仙尊过奖啦,我只不过抒发见解,其中稍有可取之处罢了。”
侯云罕喝道:“师妹还不打住?”纤云鹊哼了一声,却仍得意洋洋,白了白雪儿一眼,随即同侯云罕扬长而去,白雪儿早气得瞪眼,险些忍耐不住,大打出手。
形骸摇头苦笑,道:“真是无知者无畏。”叹了一声,倏然已经不见。
白雪儿心想:“师父为何不教训这大放厥词的婆娘?嗯,他现在身份高人一等,自不能与这婆娘计较。唉,宽宏大量的老公好帅,我这小老婆也得学着他点儿。”
她定了定神,细看那翡翠石板,看自己若能得胜,下一轮倒极可能对上那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岳明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利歌的敌手是一怪里怪气的元灵,叫做‘空虚子’,此人白白胖胖,甚是神秘,看来极不好惹。
利歌若能得胜,则将遇上宝鹿与陵明度之间的胜者。这陵明度在少侠榜中排行第二,虽然此榜甚是荒谬,但终究极难对付。白雪儿暗觉不妙,不禁替宝鹿捏一把汗。
至于万仙少侠榜首的侯云罕,所遇者则是少侠榜第五的好手,此人叫做胜无负,已然走了,白雪儿未记住他长什么样,但听这名字当真威风至极。
再下一回是烛九对上一‘铁冠道人’,这铁冠道人就是先前揭露比武黑幕的魁梧少年,听说少侠榜位居第六。纵然这铁冠道人令人钦佩,但白雪儿预计烛九必胜,只是在那之后,她或将与侯云罕一较高下。那侯云罕似是烛九的哥哥,白雪儿见此情形,不禁暗呼巧合。
她那小师弟张轻羽的敌手更是古怪至极,此人叫‘法宝仙童’,是个看似十五岁左右的小童子,比张轻羽尚且小了两岁。此人身子纤细,肌肤光滑,剃了个光头,不知是男是女,他双眼画了黑圈,好似熊猫,身上穿一红色肚兜,腰上套短裤,手上脚上都套着一个金色圆环,此刻双手撑地,双足翘起,静止不动,身躯极为柔韧。
张轻羽若胜,将面对采桑派木葛与帝江派杨明柳的胜者,木葛力气极大,棍法高超,又与白雪儿交情深厚,而那杨明柳闷声不响,对岳明辉言听计从,并非如何出众的人物,于情于理,白雪儿都盼着木葛胜出,不过如此一来,小师弟可就倒了大霉了。
白雪儿将这石板牢牢记住,此时,桃琴儿、孟建丽等找来道:“该回客栈啦!”白雪儿遂与烛九、木葛道别,离开广场。
众人谈起明天大战,又紧张,又激动,都不想早睡。白雪儿道:“宝鹿妹妹,你那敌手最不好惹,此人凶巴巴的,是万仙少侠榜的榜眼。”
宝鹿笑道:“怕什么?我这两年功夫也涨了不少。”
利歌与宝鹿感情深笃,心下担忧,道:“鹿儿,若不能得胜,千万莫要逞强,输了也没什么,你本就是元灵,长生不老,不必贪图那蟠桃酒。”
宝鹿感动,在利歌唇上轻轻一吻,道:“嗯,我倒想赢了那酒之后给你喝,那咱们就能永远在一块儿啦。”
桃琴儿道:“喂,还有我呢!你俩卿卿我我,怎地把我落下了?”
白雪儿嗔道:“你们三人休要打情骂俏,带坏了我这些师弟师妹!”
桃琴儿笑道:“啊,好姐姐,你可是羡慕咱们了?你也快些找个如意郎君吧。”
白雪儿大窘,作势要打她,众人玩笑一阵,回归正题。伍白首道:“轻羽,我听人说,你对上的那个法宝童子可不简单,他在少侠榜上位居第四。”
张轻羽吓了一跳,道:“第四?他这乳臭未乾的小子?这榜委实扯淡!”
桃琴儿笑道:“是啊,听说此榜上之所以全是男子,全因主持此榜的是各派的女弟子。因而上榜之人,要么英俊潇洒,要么高大威武,要么娇小可爱,要么飘逸神秘,喜欢那人的人越多,那人排名便越高。”
众人奇道:“真的?这又是什么狗屁道理?”“少侠英雄榜,比的莫非不是武功法力?”“是啊,难道那些女侠女仙,便无人喜爱了么?”
桃琴儿嘻嘻道:“诸位有所不知,女人若喜欢起男人来,可比男人喜欢女人更狂热疯癫、不择手段呢。”
四十一 母老虎抢亲
众人睡了一夜,翌日在至广场,已然是人声鼎沸,万众齐聚。场上只剩下一处擂台。
白雪儿、烛九等人碰面,一监管仙官立于一祭坛之前,祭坛上陈列四个玉瓶,一柄宝剑,他朗声道:“诸位少侠若跻身四强,便可得饮此蟠桃仙酒,夺魁者更可得此封神宝剑。”
群雄问道:“这封神宝剑,又有何用?”
那仙官笑道:“持此剑者,凡人、元灵立时变作仙神,可死而复生,获取信仰,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众人不禁艳羡,又问道:“若原本就是仙神呢?”
那仙官又道:“此剑本也锋利绝伦,哪怕神剑神刀,亦难挡此刃!”
白雪儿心跳加速:“这蟠桃酒最好能入口,这宝剑最好也能入手。”
仙官道:“学武之人,话不多说,有请青虹派白雪儿、孤鸿派纤云鹊两位姑娘!”
白雪儿飞身入场,纤云鹊面带冷笑,随后飘然而至。众人见两人皆是极美貌的少女,青春年少,身材纤细,一人白衣,一人紫衣,尽皆心生疼爱之意。
纤云鹊所穿衣物宽大,手上缠着紫色绸带,腰间系着紫色腰带,她轻声笑道:“小贱人,本姑娘说到做到,今个儿就让你变成大花脸。”
白雪儿皱一皱眉,横剑在身前,左掌位于身侧。纤云鹊则右掌握剑,向前伸出,对准白雪儿,她咳嗽一声,又大声道:“昨晚我没睡好,咳咳,又受了些风寒,有些发烧,早上也没吃饱,即使如此,也定然稳操胜券。”
白雪儿哑然失笑,登时明白过来:“这姑娘比我紧张的多了。”
对于白雪儿而言,她多次出生入死,经历瘟疫、魔雪、瘟疫,屡屡面临可怖绝望的情形,到了重要关头,反而愈发冷静沉着,不去思索成败后果,只专心应对眼前的敌手。但纤云鹊却不同,她先前将话说的满了,骑虎难下,又全不知白雪儿武功底细,因此她心中害怕,计较胜败得失,还未开打已沉不住气。
纤云鹊说自己发烧得病,正是她动摇的前兆。或许她真的一夜无眠,又或许她真的身子抱恙,但更可能这全是她挽回颜面的借口。
她未开战前,已经想到了输。
白雪儿变了姿势,长剑斜斜指着地面,迈步走向纤云鹊。纤云鹊身子僵住了,全不后退,毫不示弱。但比武之际,攻守进退,皆当因时而为,纤云鹊生怕暴露自己的怯意,反而决策失误,任由白雪儿靠近。
白雪儿蓦然刺出一剑,剑光笼罩敌人,纤云鹊忍不住大叫起来,身上那绸带、腰带一齐飞向白雪儿,此招叫做“六月飞雪”,她将真气传于身上柔软的衣物上,绸带、腰带、裙摆、袖袍、发丝,全成了强韧锐利的兵器。此招是她毕生苦练的绝技,只因她害怕过度,故而一上来便施展最厉害的功夫,全不试探敌人虚实。
白雪儿身子前冲,踏入绸带包围,纤云鹊叫得愈发响亮,令绸带将白雪儿团团罩住,很快成了个绣球模样。她见状狂喜,却也如释重负,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突然间,砰地一声,那大绣球弹开,变作漫天彩条,飘扬飞舞。纤云鹊“啊”地一声,感到敌人真气袭来,侵入她经脉之中,她竭力抵挡,蓦然脑袋一晕,身子晃动,紧接着胸口一麻,已被白雪儿点中穴道。
纤云鹊惊恐过度,泪水夺眶而出:“我输了?她不知会怎般折磨我,羞辱我!我说要毁她脸颊,她多半也要这样啦!”
却听白雪儿朗声道:“道友,你身子不适,何必勉强?若非你真气霎时不济,我已输在你刚刚那一招之下了。”说着轻推一掌,将纤云鹊稳稳当当地送出擂台。
观者中大多心想:“紫衣姑娘的这一招委实精彩绝伦,可惜,可惜,白衣姑娘说她自己险些落败,那肯定是不假的。”
纤云鹊泪眼朦胧,心想:“她....她保全了我的颜面?她内力、武功远胜于我,我屡次得罪她,她却并不计较么?”她整理情绪,抬头说道:“是我输了,心服口服。”
白雪儿拱手笑道:“承让,承让。”
纤云鹊脸红心热,垂首离场,到无人处才擦去泪水,只觉得自己虽然落败,但却轻松畅快了许多。
监管仙官微笑道:“陈白雪姑娘得胜!”白雪儿胜得容易,自也高兴,到了台下,却见形骸坐在看台最前头,替自己大声喝彩鼓掌,又请身旁的好汉喝酒庆贺,不住说道:“她是我徒儿,是不是名师出高徒?”他毫无架子,举止随意,但身份极高,旁人皆颇为受宠若惊,连声附和。
白雪儿俏脸微红,芳心窃喜,朝形骸打个手势,示意他莫要喝醉了,形骸又似觉得颜面无光,对旁人说道:“我徒儿焉能管得了我?”依旧灌酒,但每一口喝的确少了些。
监管仙官又道:“还请帝江派岳明辉,屠龙派楼忌姑娘上场。”
岳明辉走过白雪儿时,狠狠瞪了她一眼,白雪儿心情顿时又糟糕了些,暗忖:“最好那楼忌姑娘将这恶贼痛揍一顿!”
但事与愿违,她万没料到那屠龙派的楼忌擅长道法,却偏偏对岳明辉甚是崇拜。两人相互作揖之后,岳明辉忽听楼忌轻声说道:“咱俩这算不算夫妻对拜?”
这楼忌乃是神裔,但长相太过怪异,她肌肤天蓝,双目全黑,五官还算好看,可笑容很是阴森,岳明辉闻言毛骨悚然,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楼忌嘻嘻嘻地尖声发笑,道:“小辉辉,我一直很喜欢你呢。我虽是屠龙派的,可却一直想方设法想令你超过我那陵明度师兄,升任榜眼。唉,只可惜事与愿违,但老天开眼,令我头一个便遇上你,终于....终于与你说上话啦。”
岳明辉颤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楼忌目不转睛,死死瞪着岳明辉,她道:“小辉辉,我早盘算好啦,你要不要我故意输给你?你赢了我之后,可不可以陪我花前月下,甜言蜜语?我....嘻嘻....我身子今天就交给你啦,我要为你生很多很多娃娃,你想叫娃娃什么名儿?你姓岳,我姓楼,若是男娃,不如叫岳阳楼如何....”
岳明辉怒道:“你个花痴,当真痴心妄想!我岳明辉何等人物,你这丑女焉能配得上我?”
白雪儿心下来气:“这臭狗屎,居然如此伤少女之心?若是我师父老公对我这般无情,我只怕哭都要哭死啦!”
突然间,那楼忌脸上表情剧变,她那漆黑的眼眸显露凶光,脸上罩了一层阴气,咬牙切齿,指甲伸长,发丝微微发颤,就好似登时被女鬼附体、妖婆夺魂。白雪儿寒毛直竖:“这楼忌姐姐也太吓人了些。”
岳明辉喝道:“吃我一招‘七风一剑’!”手一振,七道真气袭向楼忌。
楼忌尖叫道:“你这薄情郎!”声音凄苦尖利,令人心惊。随着叫声,她立时招来一元灵,此元灵仿佛大老鼠一般,皮粗肉厚,砰地一声,被剑气击中,但它中招后身躯裂开,无数血红的小老鼠跑向岳明辉。
岳明辉大骇,急忙逃开,众小老鼠穷追不舍,如同蝗虫过境,凶恶无比。岳明辉连斩剑气,但这小老鼠数目太多,他委实难以杀光。他心下惊惶:“这疯婆子好厉害!我若要取胜,非得全力出手不可,但如果消耗过度,待会儿焉能向陈白雪报仇?即使过了这关,但暴露我真实绝技,便难以出奇制胜了。”
楼忌凄声哀嚎:“我连心都愿意掏给你!你为何对我这般无情?你骗我心,骗我身,我要与你殉情!”
岳明辉惨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此言一出,更是火上浇油。楼忌摸出六张符咒来,运符华法烧了,擂台上陡然出现许多裂口,裂口中喷出水泉,颜色碧绿,霎时将那厚重坚硬的石板腐蚀得千疮百孔。岳明辉大惊失色,竭力躲闪,叫苦不迭,已全无把握能够取胜。
台上众男仙都背脊发凉:“若当真娶这楼忌当老婆,几条命都不够用,她这般怨妇,定然贪得无厌,嫉妒猜疑,不是死在床上,就是死在她手上。”
楼忌见岳明辉躲得灵活,气得直扯头发,再烧道符,这一回掌中出现个火球,那火球变作六只小火鸟,直追岳明辉。岳明辉立时出剑,众鸟全都躲开,一只很快到他面前,轰隆一声,身子炸开,只见火焰旋风当空罩落下来。岳明辉奋力一跃,从那旋风中逃脱,若再慢得片刻,多半已被烧伤。
岳明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心道:“这疯婆子好狠!吾命休矣!”但望向楼忌,却见她一边发火,一边哭泣。
岳明辉别无他法,大声喊道:“姑娘,我喜欢你,我...我先前口是心非,其实早对你一见钟情!”
楼忌大喜过望,一跃而起,霎时那老鼠不追了,火鸟不飞了,酸液不喷了,她大哭大笑道:“真的?你可不许骗人!你若骗我,我一生一世都不会放过你。”
岳明辉欲哭无泪,横下心道:“你.....你立即认输,我当众发誓,若不娶你为妻,叫我....叫我做个太监,断子绝孙!”
楼忌当即喊道:“好,我认输了!”说罢扑上前来,抱着岳明辉又亲又吸,岳明辉连声闷哼,却不敢露出丝毫哀怨之情。群雄见状,无不莞尔,齐声起哄道:“恭喜两位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白雪儿在近处也大声笑道:“百年好合怎么够?至少得千秋外代才是!”
楼忌面露娇羞,嗔道:“这位姑娘说话好羞人呢,不过人家听了好生欢喜,相公,对不对?”
岳明辉有气无力地答道:“娘子,你怎么说都对。”声音绝望,可见心如死灰。
四十二 一剑断人心
白雪儿思忖:“这楼忌比之岳明辉难对付得多,如今主动认输,下一场对付这岳明辉,实是我的运气。”但若她胜了岳明辉,岂不等于得罪了他这位新婚夫人?念及于此,白雪儿背上凉飕飕的,只觉头疼。
那监管仙官道:“请离落国国主利歌,天地山派高手空虚子!”
只听宝鹿道:“利哥哥,祝你得胜。”在利歌唇上一吻,利歌搂了搂她的纤腰,摸了摸她的鹿角,旋即登台亮相。
这时,一道冰冷目光朝宝鹿望来,宝鹿回瞪那人,见是屠龙派陵明度,道:“怎么?榜眼大人,看我何事?”
陵明度冷笑道:“你是元灵?”
宝鹿道:“是啊,怎么了?”
陵明度又道:“这叫利歌的是你丈夫?”
宝鹿脸上一红,道:“不错,关你什么事?”
陵明度眼中闪过不祥的光芒,他仍在微笑,但笑容令白雪儿微觉心慌。宝鹿却未察觉,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此人。
白雪儿心想:“这陵明度与他那师妹楼忌一般邪气森森。”
利歌朝那空虚子抱拳行礼,细细打量此人,见此人身躯肥大,脸上涂了厚重的粉末,颊上抹着红粉,嘴唇颜色鲜红,做道士打扮,这空虚子当是男子,乍看之下,就好像戴了张女僵尸的脸谱一般。
利歌道:“道长,有请!”拔出火杖金枪,火焰凝聚,成枪尖模样。
空虚子道:“好,国主,有请!”掣剑在手,高举过头顶,劈出一道白光。
利歌右手剑鞘一横,将那白光弹开,朝那空虚子跑去。空虚子跳起,一剑斩落,利歌往上一挡,空虚子那长剑无声而断。空虚子一个倒翻,落地后足尖连点,内劲不断袭来。利歌转动剑鞘,全数化解。
白雪儿暗暗点头:“师弟看来抽空练过剑法了,这几招比以往纯熟,若与他对上,我未必能轻易取胜。”又听见形骸在擂台上笑道:“那个俊俏的小子是我徒儿。”旁人道:“仙尊传人,果然各个儿了得。”形骸道:“管他呢?也不算什么。喝酒,喝酒!”
白雪儿见形骸等人喝的起劲,不由恼恨:“这醉鬼,喝的连小老婆的话都不听了!”
那空虚子与利歌攻守十余合,利歌已摸清此人底细。此人一手白风剑气威力不弱,但远不是自己平剑的对手。而此人的拳脚功夫也奈何不得自己。利歌深吸一口气,道:“得罪了!”猛然间剑鞘旋转,借力打力,火杖金枪已对准此人咽喉。空虚子身子一震,不敢再动。
利歌道:“胜负已分,道长,还请知难而退。”众仙家见利歌剑法精妙,气度高贵,相貌俊美,温文尔雅,皆不禁心生好感,彩声甚是诚挚,其中各派女弟子纷纷询问:“这利歌如此帅气潇洒,为何少侠榜中无他名目?”
孰料空虚子霎时前扑,利歌“啊”地一声,不及缩手,金枪刺入空虚子要害。空虚子喉咙“啊啊”低哼,身子发颤,倒向利歌,利歌忙将他扶住,伸手去按那空虚子伤处。他虽然惊讶,但并不慌乱——空虚子并非常人,纵然伤重,但性命当无大碍。
忽然,空虚子脸上白泥融化,利歌手掌陷入其中,那白泥迅速增多,涌向胳膊,将利歌左半边身子凝固住。空虚子哈哈大笑,又拔出一柄匕首,刺向利歌心脏。利歌右手剑鞘一动,将那匕首挡住。空虚子怪叫一声,不得不后退。
白雪儿怒道:“好卑鄙!师弟是想帮你!”
空虚子笑道:“兵不厌诈!你中了我这白泥之毒,不久整个身子皆溶在白泥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宝鹿骂道:“奸贼,你...你快些给利哥哥解药!”
空虚子道:“我一生最恨这等有钱有势的小白脸,脑子却是草包一个,最易上当受骗。”
白雪儿见此人脸上白泥退尽,下头仍是白泥,但却变瘦了些,她心下困惑:“为何此人要害中了师弟利刃,却如同没事一般?”
此时,利歌将右掌剑鞘抛下,拔出另一根火杖金枪,朝自己左半身打出燧冰弹,但听“呼”地一声,那白泥燃烧起来,利歌忍耐疼痛,翻滚脱出,群雄看他左臂左胸烧伤不轻,惊心动魄,都想道:“这少年国主好生硬气!他又怎知这白泥破解之法?”
原来利歌精通医术,曾在地仙派中读到过这西沙岛白泥的记载,知道可以火烧解毒,故而行险一试。
那空虚子仍面无表情,但语气气急败坏,嚷道:“算你狡猾!但看你能被烧几次不死?”从身上再取下一团白泥,扔向利歌,利歌闪身躲开,站直了身子。空虚子连扔毒球,但如何能打得中利歌?
白雪儿暗忖:“但此人似寿命无限,周身全无要害,该如何对付?”
忽然间,利歌疾冲,火杖金枪刺中空虚子右脚脚掌。空虚子发出凄厉惨叫,身子吱吱作响,利歌提起兵刃,只见枪尖刺中一只拳头大小的白老鼠腹部,这白老鼠穿着道服,长着一张人脸。白雪儿恍然大悟:“这元灵身躯极小,故而藏在这怪异人形之中。这人形只怕是一厉害法宝。”
空虚子并未死去,惨声道:“你怎地....怎地知道我藏在哪儿?”
利歌道:“听出来的。”将这空虚子远远抛出,场边跑来那天地派同门,将他接住,替他医治。
监管仙官道:“离落国国主得胜!”观者见两人斗智斗勇,好生惊险,而最终利歌取胜,又皆感敬佩,一时评论纷纷。
宝鹿搀扶利歌,急道:“利哥哥,你这伤好重,需得立时医治。”
形骸跳落看台,取出一小酒瓶,将酒倒在利歌肩上,利歌痛的浑身抖动,但只片刻间,水泡疤痕皆已消失。
宝鹿喜道:“多谢师父,这酒好生灵验哪,叫什么名堂?”
形骸晃晃酒瓶,轻声道:“蟠桃酒。”
宝鹿笑道:“师父,你又开玩笑啦!”
形骸叹道:“跟你说实话,你偏又不信了。反正我也就偷出来这么点儿,多余也没有。”
白雪儿、张轻羽、利歌皆吓了一跳,暗想:“他好大胆子,居然把天庭的瑰宝蟠桃酒盗来了?”好在旁人也没听见。
那监管仙官道:“宝鹿姑娘,我叫了你数遍,你再不上台,算你认输如何?”刚刚宝鹿关心丈夫,全没留神,此刻忙答应道:“急什么?我这就来!”
陵明度在台上等候多时,仍是一副诡异阴险的笑容,说道:“你何必催促她?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宝鹿跳到他面前,笑道:“原来你心胸还挺宽,瞧模样倒是个小鸡肚肠之人,看来人不可貌相哪。”
陵明度摇了摇头,道:“在动手之前,我问你几件事如何?”
宝鹿道:“你这人事真多,为何拖拖拉拉?可是怕了本姑娘?好,看在你等我的份上,你问吧。”
陵明度道:“你身为元灵,与这利歌有孩子了没有?”
宝鹿当场大羞,啐道:“你问这做什么?”
陵明度道:“看样子似是没有了?”
宝鹿昂首道:“是啊!不过并非本姑娘生不出,只是....只是时候未到。我身为元灵,降世还不足十年,听说总得十年之后,方能养儿育女。”
陵明度“哦”了一声,道:“听你之意,似想替凡人生不少孩童了?”
宝鹿有些生气,但仍傲然道:“是啊!我爱利哥哥,与他又是夫妻,生儿育女,岂不是顺理成章?”
利歌听宝鹿语气又骄傲,又羞涩,心底生出柔情蜜意来。
突然间,血光飞溅,宝鹿瞪大眼睛,神色惊恐,却见陵明度长剑已镶嵌在她心脏处。此人出剑快若无形,宝鹿一时只感麻木,似乎痛觉一瞬间都消失了,但浑身已无半点力气。
利歌感到魂飞魄散,心如刀割,喊道:“你住手!”
话音未落,陵明度长剑向上划去,直往宝鹿咽喉,这长剑锋锐无比,在弹指间,他即将把宝鹿的脑袋一分为二,就此终结她的性命。
利歌想要喊“不要!”但他知道来不及,陵明度出手太快,宝鹿难逃一死。此人仿佛疯子,全然忘了自己不过在比武,杀人者便算输了。
蓦然,陵明度身子僵住,长剑凝固,再无法上行半寸,随后,宝鹿被一层彩色雾气笼罩,一隐一现,出现在形骸怀里。宝鹿胸中鲜血狂涌,她泪水直流,不住颤抖,呼吸声嘶哑,令人听着极为难受。
利歌眼眶湿润,说不出话来,白雪儿、张轻羽齐声道:“师父,宝鹿她...宝鹿她怎么样了?”
形骸道:“死不了。”他那“蟠桃酒”已然用完,但宝鹿身为元灵,生命顽强,哪怕心脏受伤,也能熬上许久。宝鹿心脏几乎被一刀两断,形骸掌心洒落金粉,填塞宝鹿伤势,这梦墨瞬间清理了伤口,止住鲜血,缝合裂缝。
利歌低声道谢,转过身,双目充血,满是恨意,瞪视陵明度。而陵明度表情极为不甘,眼中寒光闪烁,似仍想着跳下来追杀宝鹿。
形骸送入真气,道:“她性命是保住了,但十天之内醒不过来,更需小心照顾才是,否则血感染脑子,仍甚是危险。”
利歌脑中嗡嗡作响,握紧火杖,朝陵明度走去,陵明度冷笑道:“杀你也是一样的,世上不能再多元灵的杂种了。”
那监管仙官忙道:“陵明度,此战是你赢了!利歌国主,依照规矩,你二人不得私斗!”
陵明度凝视利歌,又望向他身后的形骸,似有些忌惮,哼了一声,朝反方向走去。利歌想要追赶,但形骸拦住了他。
四十三 正气嘴中来
只听烛九叹道:“此人出剑委实太快,即使是我,也无十全把握能毫发无损。”
利歌一凛,回思陵明度出手,也并未看清他那一剑是如何刺中宝鹿的。他即将对上此人,若要替宝鹿报仇,非破解他这快若无影的剑招不可。
他道:“烛兄,若换做是你,如何对付这陵明度?”
烛九看了看形骸,笑道:“在大哥面前,我岂敢班门弄斧?”
形骸道:“此人心法有异,若你龙火功至第七层,自能接住他这一剑,或是设法反震,令他自行受创。但以你此刻的功力,远水解不了近渴。”
利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思形骸所传的平剑口诀,其中仍有许多奥妙他未能练熟。几年来,他勤于国事,荒废了武艺,这平剑的境界未有进展,到了此刻,心中后悔不已。
须臾间,宝鹿身上的血散发出香气来,涌入利歌鼻中,利歌顿时只觉神魂颠倒,血液随之加快。似乎一片血红的幕布遮住了利歌的眼,利歌的牙似乎长了些,刺破了他的下嘴唇,于是满嘴血腥气味。
他见到一巨犬的头骨,那头骨被红色的阴影笼罩着,朦胧间,它似朝利歌微笑。
它说道:“顺从我吧。”
利歌知道自己早患上了尖牙病,这病状与众不同,时不时发作,只要利歌情绪平和,却总能及时收势。他这两年来不曾发病,也一直服用自己酿造的药物,以为此病已然痊愈。直到此刻,他明白这病魔不过打盹而已。
利歌需要这病魔。
他回过神,无心再看比武,道:“我送宝鹿回客栈去。”
形骸道:“我随你同去,那陵明度心境古怪,没准会找来。”
利歌道:“多谢师尊。”
形骸召来一云孔雀,与利歌、宝鹿腾空而走。
白雪儿心想:“有师父在,宝鹿定能平安。”又转向擂台,观看比武。
擂台上,那少侠榜榜首侯云罕正与那排行第五的胜无负过招。胜无负长手长脚,身躯消瘦,做道士打扮,此人是龙火贵族,周身真气变化,一半是火,一半是水,白雪儿倒从未见过这等情形。
胜无负一掌掌打出,掌力化作滚烫真气,包围侯云罕,他高声喝道:“侯云罕!我自出山以来,一路罕逢敌手,战无不胜。今夜非将你这有名无实之辈打下来不可!”
白雪儿皱眉想道:“此人当真狂妄至极,连自己名号都改得这般嚣张。”
侯云罕手持一金刚铁伞,宛如盾牌,挡住胜无负招式。但胜无负掌力刚柔并济,好似风云际会,龙虎合作,力道大得异乎寻常。侯云罕每接他一招,身子便是一晃,时而掌力歪斜,落在地上,便留下一块拳头大小的坑洞。这地面石板甚是坚硬,这胜无负掌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但这胜无负久战不下,愈发焦躁,吼声更加响亮,掌力逐渐加重,而侯云罕总能承受下来。胜无负表情变得狰狞凶狠,白雪儿却瞧出他掌力由盛转衰,只怕难以持久。
忽然间,侯云罕由守转攻,扔出骨灰飞刀,但那骨灰飞刀一化为七,腾空旋转,浮在胜无负周围。胜无负心头一震,收回攻势,全神贯注,小心防备。
白雪儿暗暗点头:“这正是侯亿耳的天镜神功,侯云罕果然也是侯亿耳的传人。”
侯云罕袖袍拂动,道:“中!”七个飞刀同时攻向胜无负前后。胜无负身躯旋转,掌力打向各方,掌力仍颇强悍,但白雪儿却觉得不过是虚张声势。果然,胜无负大叫一声,一个踉跄,单手撑在地上。白雪儿见胜无负后背上插着飞刀,鲜血渗出。
侯云罕凝视胜无负,默然不语。胜无负骂道:“什么狗屁胜无负!当真一窍不通!老子该叫负无胜才是!我认输了!”
侯云罕这才微笑道:“胜道友何出此言?此战于我而言也十足惊险。”胜无负将那飞刀拔出,弯着腰走下擂台,他同门立刻前来接应。监管仙官宣布侯云罕为胜者。
侯云罕朝烛九走来,道:“兄弟,看你的了。”
烛九点头道:“若能取胜,再来领教哥哥高招。”
那仙官报上两人名头:“紫怡派烛九,天地派铁冠道长!”烛九依照草原礼节,朝对面那魁梧少年鞠了一躬,铁冠道人拱手还礼,道:“公子,有僭了!”
烛九取出蝉蜕拂尘,转了个花样,双目紫光流转,拂尘伸长,变出两根长枪,直至铁冠道人要害。铁冠道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剑,铛铛两声,将长枪挡下。
烛九退后一步,复又前冲,铁冠道人突然叹道:“这位公子,放弃吧,你是胜不过我的。”
烛九奇道:“兄台何来这等自信?”
铁冠道人露出威严、端正的神色,大声说道:“你刚刚朝我刺那两招,以真气而论,似并非正道一路,而是旁门左道,可有此事?”
烛九嘴角上翘,笑道:“不对,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招式。”
铁冠道人朗声道:“你瞒不过我,修得狡辩!古语有云:‘邪不胜正,曲不压直’,此乃至理名言也。以武功而论,公子你的招式偏于诡异奇幻,不及我这堂堂正正,正气浩然的功夫。以此观之,我必胜无疑。”
烛九道:“你怎地这般啰嗦自大?让我想起当年的那人来。”
铁冠道人说道:“不管你所说之人是谁,以正气而论,又岂能正的过我?我木铁冠自一出生起,所作所为,便无一不符合天道,无一不符合正理。天地之间,无人比我更正直,更刚强,故而与敌人相斗,道理必在我这一方。理之所在,长胜不败。公子与天下第一正派之人为敌,焉能有半点胜机?”
烛九冷冷道:“你说完了么?说完了便快些动手。”
铁冠道人道:“公子似乎并非地母岛人士,而是边境的荒民,对不对?”
烛九想起当年的形骸来,气往上冲,道:“我此来是为比武,不是让人查祖宗十八代的!”
铁冠道人提声道:“公子身为龙火贵族,却甘当荒蛮,不为我龙国效力,这便是不忠,不忠者,不正也。公子不忠不正,样貌又毫无男子的阳刚之气....”
他眼前紫光一闪,鼻子遭受重击,登时鼻血长流。他惨叫一声,怒道:“两军交战,注重礼仪,公子突然偷袭,成何体统?”
烛九笑道:“你早说我是不忠不正,不男不女之辈,难道我还需同你讲礼义廉耻那一套么?”
其实这铁冠道人所练乃是一门“铁齿莲花功”,他与敌人交手时,厉害之处,并非在兵刃拳脚,而是口舌之争。他引敌人与他争论,再将敌人驳得说不出话来,只需在精神上压倒敌手,立时能令其斗志全消,武功也大打折扣,一溃千里。而他自觉品行崇高,道德完美,便会斗志昂扬,加倍威猛,如此焉能不胜?这倒并非他为人奸诈,而是他打从心底确实认定正义必胜,邪恶必败。至于何谓正义,何谓邪恶?全凭他一人判断裁决。
若换做旁人遇上这铁冠道人,只需被他说上两句,颇容易中招,陷入此人铁齿莲花功中而难以自拔。但烛九这些年来修炼断翼鹤诀,武功突飞猛进,意志更坚定至极,故而丝毫不受蛊惑。铁冠道人大感意外,情绪激动,喊道:“蛮荒邪徒,吃我一剑!”手持剑盾,朝烛九冲了过来。
烛九将蝉蜕拂尘一挑,丝线化作百根长矛,只听砰砰巨响,铁冠道人的剑盾脱手,飞到远处。烛九双目发紫,一把握住铁冠道人手掌。
铁冠道人大笑道:”尖嘴猴腮的小人,焉能与我这大力士较劲.....啊....啊.....!”他笑声中断,变为凄惨喊叫,掌心中出现一个眼睛标志,绽放紫光,肌肤之下涌现无数血管。他痛苦至极,跪倒在地,身子剧烈颤抖。
烛九声音传入铁冠道人心中,只听她说道:“我要你发誓臣服于我,永不违背我的号令!我要你发誓臣服于我,凡我立下的法律,你绝无违背!我要你发誓臣服于我,永不做任何对我不利之事!这三个誓言,若你违背,将受惨烈刑罚,痛不欲生,或是立刻死亡。”
铁冠道人痛的说不出话来,他看似是铮铮铁骨的好汉,嘴里将自己说的顶天立地,可一生之中并未经历多大挫折,此刻陡然间遭遇这歹毒剧烈的痛楚,直是心胆俱裂,生怕自己就此死了,于是心中答道:“好,好,我....我答应你,我臣服于你!这三个誓言我都答应了!”
烛九面露微笑,说道:“我命令你不许说出你我约定,否则头脑粉碎,你听明白了么?”
铁冠道人他脑中立时浮现自己违誓后惨死的景象,便坚信自己绝难逃过刑罚。他眼神惶恐,泪水涔涔,用力点头。
烛九放开手,轻声道:“认输吧。”
铁冠道人当即喊道:“我不是烛九公子的对手!我木铁冠认输!”
烛九嫣然一笑,道:“你可以下去了。”
铁冠道人稍稍发愣,掌心印记发光,脑袋立刻疼痛无比,他魂飞天外,哪里敢稍稍违背?马上连滚带爬的逃下了擂台。
烛九这些年来施展这断翼鹤诀的紫目心法,已收服了不少得力干将,这时再添一员,心下窃喜,朝看台观者环绕行礼,随后飘然跳落。
四十四 不忍伤郎君
白雪儿不明真相,只见烛九打赢,心里好生欢喜,大声欢呼道:“烛九....大哥,好大的力气,好妙的功夫!”
烛九走到她身边,与她有说有笑。她虽精心女扮男装,又努力粗着嗓子说话,但毕竟难掩丽色,众仙之中的高手皆看出端倪,然而却无意揭露,或是无法确信。
擂台之上人影一闪,正是那个细手细脚、打扮怪异的法宝童子,此人闭上眼,眼睛彻底融入两个黑眼圈中,单手撑地倒立,手脚上的金环转来转去,但不久凝固不动了。
场边仙官道:“这位是法宝童子,还请青虹派张轻羽出场。”
张轻羽想起此人“少侠榜第四”的名头,叫苦不迭,全无取胜之心,只怕别败得太难看,伤的太惨重,于是慢吞吞朝擂台走去。
白雪儿道:“师弟,你莫害怕,尽量别死了。”
张轻羽脸色惨白,道:“坏师姐,你怎地这般咒我?”
白雪儿暗暗得意:“谁教你平时戏弄本仙女来着?”于是又说道:“放心好啦,你若有三长两短,我会替你报仇。”
张轻羽“呸”了一声,快步走上前,那法宝童子睁开眼来,黑眼圈中露出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他一个翻身,摇摇晃晃的站好,仿佛风中芦苇。
法宝童子笑道:“巧啊,巧啊,先前你师父胜了我师父,现在是我师父徒弟对付你师父徒弟啦!”
张轻羽奇道:“你师父是谁?”
法宝童子道:“我叫法宝童子,你猜猜我师父是谁?”
张轻羽登时想道:“啊,是那个五方财宝神么?”
法宝童子用力点头道:“算你聪明,不过他是财宝神,我是财宝小神。他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就算傻子也猜得出来。”
张轻羽想起那一天,那财宝神在形骸面前大放厥词,不可一世,却被形骸一巴掌拍翻,可谓败得极惨,照此说来,这财宝童子为师报仇,必有凌厉手段。想到此处,他愈发紧张,倏然掌中抓满暗器。
法宝童子走上一步,凑过脑袋,嘴唇已在张轻羽耳畔,他身法奇快,张轻羽全然无法反应,已听得法宝童子轻声说道:“你师父做得很好,把我师父打的郁闷吐血,算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张轻羽愕然道:“你不怨我师父?”
法宝童子道:“不怨,不怨,我那师父本领差劲,却对我颐指气使,我早就想亲手揍他啦!他现在狠狠栽了个跟头,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对我而言,乃是天大的喜讯。”
张轻羽道:“原来如此,那还请童子手下留情。”
法宝童子笑道:“可以,可以,我让你十招,十招之后再还击,来,你尽管打我,我不还手!”
张轻羽挠头道:“这....怎么好意思.....”说话间,一拳已打在法宝童子胸口,法宝童子身子一晃,张轻羽飞起一脚,再踹中法宝童子面门,法宝童子哈哈一笑,倒翻出去,滚了数圈,身子一转,倒立不动,喊道:“再来!”
张轻羽大声道:“是你让我打的,可非我不讲道理,占人便宜!再说了,有便宜不占,岂不人神共愤?”
法宝童子点头道:“你尽管来!”
张轻羽使出无心金猴拳,全力打在这法宝童子身上,但这法宝童子浑若无事的承受下来,仿佛张轻羽拳力尚不及挠痒。张轻羽汗毛直竖,但已骑虎难下,到第十招上,他掌心运劲,扔出十根金针,打向法宝童子身上要穴,法宝童子格格娇笑道:“好痒痒!”
张轻羽见这小娃娃的膻中、巨阙、神藏、太乙、冲门等要穴皆被金针刺中,但他只身子抖了抖,金针叮当落地,全无功效。张轻羽心中一跳,喊道:“好厉害的钢筋铁骨功夫!”
法宝童子摇头道:“你可错啦!这并非什么功夫,我本是法宝变的,我是元始天尊宫殿中摆放兵刃的黑白翡翠玉架,得天地灵气,经过千年,终于化成了人形,随后天尊命我拜那法宝神为师。”
张轻羽怒道:“这少侠剑仙会不许年纪超过二十六之人....”
法宝童子道:“我变作人形不过十五年,还未长大呢!”
张轻羽道:“那也太不公平,若我能活了千年,也必然厉害无比。”
法宝童子嚷道:“不管怎样,十招已过,我要还手啦。”骤然一拳打向张轻羽,张轻羽运无心紧猴拳一躲,砰地一声,一块大石板被打成了七八块。群雄惊呼道:“好重的拳头!”
张轻羽不寒而栗:“若被打中,少说十天爬不起床来。”
法宝童子足尖一点,到了张轻羽背后,一脚踢出,张轻羽却及时躲开,法宝童子“咦”了一声,连出十招,皆被张轻羽逃脱。法宝童子怏怏笑道:“怪了,以往从没人能逃过我的拳头。”
白雪儿暗忖:“法宝童子招式极快,连我也不易看穿。但轻羽他使得是迷雾师的功夫,他金针刺中法宝童子后,透过命运,能及时预测此人动向,虽无法还手,逃命却不难。这法门师父只教给过他与伍白首。”
其实这法宝童子本也是宝物,照理难测,只是他眼下化作人形,纵然力大体强,却能被占卜金轮预料。
张轻羽瞧准空隙,大喝一声,扔出数个霹雳飞石,这石块上带有雷电,去势迅速。法宝童子娇叱道:“又有何用?”一掌击出,掌力如一股巨浪,迎向那暗器。
豁然间,飞石自行绕开掌力,正中法宝童子,此招瞄准法宝童子命运,故而极难躲开。法宝童子被那飞石一电,“哇”地惨叫,痛的一蹦老高。
张轻羽喜道:“成了,他怕雷电!”
白雪儿喊道:“师弟小心,你惹恼他了!”
法宝童子气的眼泪直流,叱道:“我和你玩耍,你偏要弄疼人家!”说着取下手脚圆环,朝张轻羽扔了过来,这圆环乃是真正的神器,以张轻羽道行,如何预测得了?他躲闪不及,霎时被圆环套住,圆环缩紧,他只觉这圆环单个似有千斤之重,四个相加,更是重量惊人。张轻羽骨头喀喀作响,急忙竭力运功,死命支撑,过了片刻,他喊道:“饶命!饶命!我认输了!”
法宝童子破涕为笑,收回那圆环,道:“你认输就好,不过你这人倒也有趣,下次咱们有空再玩。”
张轻羽缓过劲来,无处不痛,心下惊恐:“这小子是在玩耍么?他出手好没轻重,若再晚个片刻,我浑身骨头定然断了。”
白雪儿跳上擂台,见张轻羽骨头未裂,放心下来,将他扶起,笑道:“你这对手可不简单,连那岳明辉也绝不是他的敌手,你能周旋到这般地步,已令我刮目相看了。”
张轻羽叹道:“算我倒霉,若早些认输,也不必受皮肉之苦。”
白雪儿嗔道:“没出息。”搀着他下场修养。
监管仙官此时又道:“诸位,天色已晚,此间还剩最后一场,比完此战,明晨继续再比。有请采桑派木葛、帝江派杨明柳出场!”
白雪儿望向台上那两人,那杨明柳仍是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老实模样。她微笑想道:“这杨明柳也真可怜,对上木葛姐姐,只怕两下就不成了!”她曾见过这杨明柳出手,虽不能说是平庸之辈,但远远不及他师兄岳明辉,能够支撑到眼下地步,已经算侥幸之至。
两者行礼之后,木葛踏上一步,长棍捅出,力道雄浑,杨明柳横剑一挡,连退了十步,方才站稳。
木葛不禁一笑,叹道:“我只轻轻发力,你便承受不住了?”说着指了指杨明柳手掌,那手掌微微颤抖,显然甚是酸麻。
杨明柳闷闷说道:“道友确实了得,但在下尚未落败。”
木葛笑道:“算你有骨气,再来!”话一出口,长棍往地上一打,巨力扩散,擂台摇晃,杨明柳站立不定,索性翻了个身。木葛哈哈笑道:“算了吧,我怕伤了你,你还是认输为妙。”
杨明柳摇头道:“身在此处,岂有毫发无伤而认输的道理?”
木葛收敛笑容,道:“那我可要全力以赴了!”
杨明柳又摆开架势,木葛将木棍举过头顶,如杂耍般转动,一阵阵风刮的场上飞沙四起,她抬起下巴,向杨明柳挑衅,任由他攻击过来。杨明柳似吓得傻了,站立不动。
只听“轰”地一声,木葛一棍砸落,却离杨明柳相差丈许,就仿佛故意落空一般。白雪儿皱眉想道:“木葛姐姐在做什么?难道还想容让?”
但木葛神情慌张,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目光对准杨明柳,怒吼道:“耍什么花样?”再度打出一棍,巨响过后,此招仍差了十万八千里。
白雪儿也感困惑:“木葛姐姐分明想打中此人,可又偏偏打不中!她眼睛不好了么?那她为何不说?”
木葛再一棍直击,这一招用力更大,只是偏得太远,她人随棍走,反而朝前冲去,背后露出极大破绽。就在此刻,杨明柳倏然一剑刺中木葛后背,木葛痛的大叫,收势不住,跌跌撞撞的扑向前方。
两人本就站在擂台边缘,木葛一跌,登时掉在了擂台之外。
白雪儿“啊”地一声,万不敢相信这位功力深厚的好友竟败在这一无是处的杨明柳手下,当真莫名其妙之至。
四十五 孩童莫戏水
众仙见了,也都惊讶,有人讪笑道:“今夜这最后一场也忒无聊,这丫头似喝醉了酒一般。”
杨明柳道:“木姑娘,承让。”一句话交代过去,匆匆离场,一转眼已跑得远了。
白雪儿跑向木葛,见她神情愤愤,问道:“木葛姐姐,你可是被他伤了眼睛?”
木葛大声道:“哪有此事?我只是...只是万万无法伤他。”
白雪儿奇道:“是么?你可是对他一见钟情,爱上他了?”
木葛脸一红,怒道:“我岂是那样的花痴?可我这棍子却无法往他那边落下,连伤他的念头也生不出。”
白雪儿皱眉道:“你准是中了此人的道法。”
正说话间,有人叹道:“杨师弟绰号‘没胆没影’,大伙儿一直嘲笑他,不料临敌之际,这缩头乌龟功竟也能获胜。”
白雪儿一瞧,言者正是那岳明辉,而他那未婚妻楼忌与他形影不离,此刻仍相伴左右。
白雪儿道:“没胆没影?缩头乌龟功?这是什么意思?”
岳明辉神色鄙夷,道:“在本门中,杨师弟武功算不得差劲,胆子却极小,遇到生死关头,他总跑的没了影。但他不知从哪儿学会了这门‘缩头乌龟功’,只要他不主动出击,旁人也绝生不出伤他的心思。”
白雪儿恍然大悟,道:“这招....这招倒也麻烦得很哪。”
岳明辉道:“平时习练时,我与他切磋招式,自能取胜,但当真比武,也只能闹得个不胜不败。”
白雪儿道:“你就别担心啦,反正你决计过不了我这一关。”
楼忌瞪眼道:“谁说的?我夫君武功这般高,岂会胜不了你这小娘?”说罢在岳明辉脸上一吻。
白雪儿见岳明辉面无人色,眸中含泪,大感幸灾乐祸,笑道:“楼忌姐姐温柔可爱,岳老哥,你当真艳福无边哪。”
楼忌眉开眼笑,道:“你这小娘,倒也嘴甜。”一双手在岳明辉身子摸上摸下,片刻不闲,岳明辉遮遮掩掩,神色屈辱。白雪儿又祝贺两人几句,随同门离了广场。
......
她回到客栈,急忙去看宝鹿,见形骸、利歌、桃琴儿皆在屋内。形骸与宝鹿面对面坐着,双手相抵,真气流转,正替她疗伤。
白雪儿问道:“怎么样了?”
利歌恨恨道:“本来已好了许多,但霎时又有反复。”
忽然间,宝鹿咳嗽一声,口中吐出一口血箭,形骸脑袋一让,波地一声,血箭刺穿了墙壁。形骸道:“剑意总算消了,不过这小子下手真狠,剑意残留体内,宛如毒蛊。他真没打算令宝鹿活命。”
白雪儿怒道:“这混账,为何这般歹毒?师弟,你认输吧,将这混账交给我!”她其实也全无取胜把握,但想凭借梦魇玄功与九转阴阳之力同陵明度周旋,胜算比利歌大上不少。
利歌握紧拳头,道:“师姐,我想亲自替宝鹿报仇!”
形骸叹道:“那陵明度借助剑上的恨意,在一瞬之间,速度、劲力皆仿佛龙火功第七层。若你这些年来专心学武,或许能招架他这一招,但比武就在明日,想要取胜,几乎是痴人说梦。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利歌沮丧无比,道:“他若再胜了我,便踏入四强,可获赐那蟠桃酒了。难道就任由此人猖狂么?我....我决不能认输。”
形骸笑道:“这也容易得很,我今夜去找此人,将他揍得趴下,那就万事大吉。”
白雪儿叱道:“胡说八道!你怎能做这般卑鄙之事?”
形骸道:“本仙是清高仙长,在万仙盟内胡作非为,谁也管不了我。”
白雪儿粉拳捶了他两下,形骸全无防备,痛的啊啊直叫。白雪儿道:“本门行得正,坐得直,你少给咱们丢脸啦!”
形骸喝道:“你又不是我娘我师父,凭什么管我?”
白雪儿心道:“老婆打老公,再合理没有。”嘴上却道:“师公临走前让我好好看着你!”
形骸怏怏叹道:“狐假虎威了不得,拿着鸡毛当令箭。”
多年之前,形骸本也是自命清高、循规蹈矩之人,但后来屡经变故,早已把名声规矩看得淡了。他说要去找那陵明度算账,虽有玩笑之意,若陵明度当真要杀利歌,形骸又岂会受比武法规所限?只是他见所有弟子不愿他如此,唯有作罢。
利歌抬头道:“师父,那陵明度能将恨意化作剑招,我们平剑之中,不也有这般法门么?”
形骸道:“你眼下心中的恨远不及他,我观那陵明度出手,剑上恨意坚定无比,仿佛他到死时也不会失去这恨意。到这地步,他那恨意已成了信念,与他魂魄不可分割,那只怕是他见证无数死亡,经历无穷仇恨后练成的功夫。不错,他重创宝鹿,令你生恨,但宝鹿毕竟未死,你的恨意与之相比,甚是渺小。即使宝鹿真遭遇不测,你感受到的仇恨,也无法与他这千锤百炼、深不见底的恨相提并论。”
桃琴儿越想越怕,颤声道:“利哥哥,算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况且此人好生残忍,咱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利歌身子一震,顷刻间想要放弃,但他低头许久,问道:“我....我如何能将他那恨意....化为己用?”
敌我武功悬殊,他本不该这么问,但他听形骸所言,不禁心潮起伏,为之颤栗而兴奋,冥冥之中,利歌感觉自己触到了一面壁障,若能突破这壁障,自己的武艺或许能脱胎换骨。
如果他就此逃跑,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
形骸微笑起来,似早就等他这般问,他道:“绝甲剑神这平剑虽有以弱胜强之法,但绝不能以针尖挑翻天地山,也不能以小碗装下西海水。你功力与陵明度差得太远,恨意更有天差地别,即使运用平剑,也难挡他一剑。”
利歌道:“难道....难道不挡了?”
形骸道:“是,不挡!你以自身作为剑鞘,当他长剑入体的刹那,感受他的剑意、恨意,随后以之反击,那是你唯一取胜之机。”
这时,宝鹿睁开眼来,苍白的嘴唇微微发颤,利歌忙照看她,道:“鹿儿,我在。”
宝鹿喃喃道:“利哥哥,不要....不要与他....硬拼,他知道师父会救你,这一剑....会更加致命...”说完此言,泪水涔涔,又晕了过去。
形骸点头道:“她说的不错,若你执意要与陵明度拼斗,我实无把握救你下场。”其实他未必救不了利歌,但若利歌并无背水一战的意志,总盼形骸相救,又何必冒险打这一战?
利歌心想:“心脏、咽喉、头脑,那陵明度只要刺我这三处之一,我非死即伤,再无一战之力。但又如何能阻他伤我要害?难道要穿铠甲上场?”
这时,窗口有一稚嫩声音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国主,我知道这陵明度一生经历,你要不要听听?或许对你有所助益。”
形骸奇道:“小太乙?你是清高仙长,怎能偷鸡摸狗般的爬窗钻洞?”
小太乙皱眉道:“你别打岔,我是来帮你们的。”
利歌朝小太乙跪拜道:“多谢仙尊指点,晚辈....我洗耳恭听。”
小太乙道:“这陵明度之所以恨你与这混沌鹿,是因为你二人结为夫妇,打算养儿育女。”
桃琴儿怒道:“这又关他屁事?”
小太乙叹道:“这陵明度的父亲也是一种水行元灵,叫做半蛟,这半蛟长相有些像鳄鱼,平素潜伏在村落周围的沼泽湖泊之中,喜好吃人。”
白雪儿问道:“这等畜生,也能....也能娶妻生子?”
小太乙苦笑道:“这半蛟娶妻生子的法门极为残忍,据说陵明度的母亲那年才十五岁,她到河边游玩,被半蛟吞入肚子里,十个月之后,那半蛟潜入村庄,在那死去的少女家门外吐出一个婴儿,那婴儿便算是半蛟的后代了。”
白雪儿、桃琴儿皆心里发毛,白雪儿道:“这....这婴儿就是陵明度么?村里人....如何处置他?”
小太乙道:“各地处置的法门不尽相同。有的地方将这婴儿当做宝贝,因为他毕竟是神裔,将来可以做巫婆、萨满,与鬼魂、土地爷打交道。有的地方则将其视作灾祸,当场杀了,否则传说将来会招来大难。”
孟建丽勉强笑道:“看来陵明度运气好,村里人定然把他当神供着。”
小太乙摇头道:“那村子认定这等神裔都是祸胎,通常是要杀死的。但陵明度的祖父祖母思念女儿过度,又见孙儿与女儿长得极为相似,便隐瞒了他的来历,只说是过路人丢弃的婴儿,将陵明度抚养长大。”
利歌问道:“后来呢?”
小太乙又道:“陵明度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是谁,是怎么出生的,这是他神裔的本能。他的来历很快被人揭穿,但他爷爷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对这孙子爱护无比,极为固执,村里人奈何不得,久而久之,便也接纳了陵明度。只是他从小到大皆孤零零的,受尽外人的冷眼辱骂。
等到他八岁的时候,生出水灾,水里的半蛟被冲入村庄,到处吃人。陵明度的爷爷奶奶皆死于半蛟之口。”
众人大惊,只觉这陵明度遭际实是惨绝人寰。
小太乙道:“屠龙派的掌门人是一天庭仙家,他奉命防治水灾,搜寻地庭作恶的罪证,碰巧路过那村落,救下了陵明度。从那以后,陵明度就在他门下学艺。他极为憎恨地庭的元灵,更认定所有元灵与凡人所生的孩子是深重诅咒,存活不祥,非杀不可。”
四十六 断肠剜心剑
白雪儿道:“难怪....难怪他要杀宝鹿,还要杀了师弟。”
若有一人的父亲杀了他母亲,待他最好的爷爷奶奶也皆死于其父同胞之手,他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视为恶兆,当此人长大成人后,心灵之扭曲黑暗,实是难以想象。
形骸沉默片刻,道:“陵明度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罪孽不小,我正好将他除去。”
太乙叹道:“依照天条,他所杀者皆祸害一方的地庭恶霸,其余并无罪证,况且大伙儿本是同门,你也不能平白无故杀他。”
形骸冷冷道:“他想杀我徒儿,这账又怎么算?”
太乙道:“擂台比武,刀剑无眼,生死有命,你又岂能以大欺小,贸然出头?”
形骸骂了一声,继续喝酒。
太乙转向利歌,又道:“陵明度与人动手,几乎必分生死。他只刺旁人心脏位置,对其余要害视而不见。而他那宝剑叫做‘剜心’,其上似有奇异能耐,无论心口防备多么严密,穿多厚的甲胄,皆会被他剑上真气刺穿。”
形骸道:“这倒与我的命运蛛丝功很像,他定是沉思冥想,赌咒发誓,这一剑只用来穿心。”
白雪儿双手叉腰,道:“好啊,师父!你私藏的武功倒还挺多哪!为何不全都教给我?”
形骸笑道:“使出那功夫时,模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未必瞧得上。”
利歌喃喃道:“只刺心脏?只刺心脏?”蓦然抬头道:“师父,若我心脏不在原位,他这一剑未必杀得死我,对么?”
形骸道:“是,但你的心脏岂能轻易挪位?若稍有不慎,反而害了自己性命。”
利歌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道:“地仙派有一门针灸之法,可以暂时挪动脏器,方便医治一些怪病。桃琴儿,你会么?”
桃琴儿闻言面无血色,道:“那是右心左肺之术,但我从未用过,且听说....极为痛苦,极为危险。”
利歌笑道:“总比被一剑刺死得好,我记得那些穴位,眼下画出图来,你替我扎针。”
桃琴儿不安已极,但利歌神态坚决,执意如此,桃琴儿只得答应。众人向小太乙道谢,小太乙叹道:“不必谢我,没准我多管闲事,反而害死了你。”说罢翻窗而出。
随后,桃琴儿取出金针与药物,一点点刺入利歌体内,利歌只觉脏腑剧痛,身子颤抖,但却咬牙忍耐,白雪儿等见他如此,皆不禁替他难受。一个时辰后,桃琴儿施展完毕,喂利歌吃了些止痛的麻药,她泪水直流,道:“夫君,你...受苦了。”
利歌道:“若不如此,毫无活命希望。此刻虽疼了些,但总比明天送死了好。”
桃琴儿哭道:“傻瓜!你不比不就行了?”
利歌摇头道:“我是离落国国主,不能临阵脱逃,更不能不替宝鹿报仇。因为我的血脉,因为我的职责,因为我的命运,因为我的荣耀。”
桃琴儿悲声道:“你说得好听,却越来...越像是离落国的蛮子了。”
利歌苦笑道:“我本来就是啊。”
形骸轻触利歌胸口,感到他心脏已不在原位,若换做凡人,早已一命呜呼。纵然利歌龙火功已至第五层,体魄强壮,但也难以长时间忍耐。不久,那麻药生效,利歌迷迷糊糊入睡。
形骸道:“我去安排安排,明早让利歌与陵明度先比。”
白雪儿道:“师父,这也能办得到么?”
形骸答道:“前后次序若都不能改,我这清高仙长岂不太窝囊了?”说罢大步而去。
众弟子忧心忡忡,好不容易等到早上,利歌转醒,满脸病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淌汗,一片光亮。桃琴儿也备受煎熬,哭哭啼啼,心里好恨丈夫不听劝告、莽撞冲动,但又不敢多说,生怕乱了他的心。
形骸召来一辆飞马车,飞至广场,看台上人已坐满。其余六位少年陆续到达。那监管仙官得了形骸嘱咐,不敢长篇大论,道:“欢迎诸位,再度大驾光临。今早头一场,有请离落国国主利歌与屠龙派陵明度出场献艺。”
此刻,利歌身上麻药消退,他痛的大汗淋漓,但死死忍住,上了擂台。陵明度站在不远处,手持黑铁剑,双目冰冷,夹杂着鄙夷与痛恨之情。
他见利歌这幅模样,森然道:“装死又有何用?”
利歌想起宝鹿惨状,满心愤怒,一时压倒了痛楚,他道:“鹿死谁手,尚无定论....”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原先心脏处一阵轻响,剑刃透体而过,陵明度动作宛如幽灵,忽隐忽现,已在利歌面前,场中鲜有人能看清他这一剑的形迹,待目睹此幕,尽皆骇然。
陵明度轻笑一声,剑朝上划,试图将利歌胸口、脑袋剖开。但利歌抓住陵明度手臂,死死不放,陵明度以为利歌不过是垂死挣扎,用力抬手,岂料利歌力气极大,陵明度骨头越来越痛,他笑道:“回光返照么?”
突然间,陵明度胸口也中了一剑。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利刃,神情惊恐而茫然——他自然防备着利歌濒死一击,做困兽之斗,但心脏受损,绝无法发力,陵明度万没想到利歌这一剑也快到极致,正是自己这剜心剑的手法,纵然以陵明度武功之高,却根本阻挡不住。
两人同时一推对方,朝后退去,胸口皆破开一处血洞。陵明度未能刺中利歌心脏,而利歌那一剑也偏了寸许。陵明度身子摇晃,哇地一声,大口吐血。
利歌眼中闪着红光,注视着陵明度。陵明度抬起头来,神色狰狞,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再度使出那剜心一剑。此剑快至无影,超乎常理,除非利歌功力远超此人,否则焉能幸免?但利歌也一剑刺出,两人剑尖恰好碰在一块儿,众人虽在远处,但耳朵仍听到一声尖锐至极的低鸣,不由头疼欲裂,抱住脑袋。
陵明度脸色惊恐,怒道:“你如何学会我这一剑?”
利歌不答,朝陵明度走去。陵明度掩住伤口,复又使出那剜心剑法,但利歌已对此剑诀窍了如指掌,同样出招,两人剑刃第二次对在一块儿,真气撞击,飞舞纷扬,脚下石板连连碎裂。利歌与陵明度一齐喷血,利歌稳稳站住,陵明度则摔倒在地,立刻翻身跳起。群雄都是见惯了厮杀之人,可见到这两人惊险至极的招式,都惊恐不已,仿佛见到那一剑是朝自己刺来,欲将自己置于死地似的。
陵明度绝望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为何能学会?你难道也与我一样发过誓么?”
先前,当陵明度那一剑重伤利歌之时,除了他的剑意之外,此人的心绪与回忆也一同被平剑剑诀捕获,似乎这剑意与心境息息相关,密不可分。那剑意是陵明度过往的鬼魂,回忆的怨灵,才能如此凌厉,如此迅猛。
刹那间,利歌似穿透了迷雾,见到了陵明度所见的一切。
那是个八岁的少年,家里院子无人,他在当中画了个圆圈,舔了些图案,烧了些供品,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低声念道:“爹爹,爹爹,村里的人对我不好。我好想你,我不想....不想住在人间啦,你过来带走了我,好么?”
迷雾笼罩,复又散开,某一日,那少年听到村里人喊道:“山洪!山洪来啦!”
利歌瞧见比山还高的大水淹没了村子,将所有人卷起掩盖。少年的爷爷奶奶保护着他,往山上跑去,一头巨大的白色鳄鱼跃出水面,将那对老夫妻撞开,一口衔住了少年。
老夫妻大哭大喊,手持菜刀铁铲,扑向白色鳄鱼,鳄鱼将少年吐到一旁,将那老夫妻活生生咬死。
少年喊道:“不要!”他游向鳄鱼,拾起菜刀,刺向鳄鱼的心脏。那鳄鱼的皮似乎很坚硬,寻常的菜刀本难以刺入,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年的菜刀轻易穿透了皮,似乎这鳄鱼一见到这少年便真正心软了。
半蛟将死之际,说起了人话,他只叫少年“孩儿”。
少年的爷爷奶奶死了,少年的爹爹妈妈也死了。
少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无休止的痛苦、愧疚、自责、悲哀伴随着他。他跟随一位老仙人练剑,在他心底,恨意增长,令他冲破了玄关,萌生了奇妙的变化。他知道自己是不幸的,也能带给所有亲人不幸,世上所有元灵与凡人所生的孩子都是这样,他们是不可饶恕的祸胎。而那些结合在一块儿的元灵与凡人,同样有罪,同样该死的。
他向自己起誓,向不知名的神起誓,一次次受伤,一次次杀戮,由此创出了剜心剑法:此剑只用来杀元灵凡人夫妻,只用来杀两者所生的杂种,只对准他们的心脏。仇恨融入了灵魂,融入了血液,融入了黑色的长剑,融入了少年的生命。
利歌感受到了这恨意,他起初认为这恨意与自己无关。那不过是旁人可悲的命运,利歌不愿感同身受,想要避而远之。但蓦然间,他见到自己的魂魄变作了血盆大口的狼犬,那狼犬伸出血红的舌头,吞下了这仇恨。
于是利歌也流淌着仇恨的血,拥有了仇恨的灵魂。他学会了少年的剑,却在一瞬间失去了自我。
他向那少年出招,招式相同,那恨意随着热血而高涨,在利歌脑中回响、蔓延、爆发,终成不可遏制之势。
......
群雄尖声惊呼,陷入恐慌之中。他们见利歌一爪穿透陵明度心脏,旋即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断了陵明度的右手,再一口扯出了陵明度的肠子。他的身法如同血流,甚至比陵明度那一剑更快。陵明度厉声惨叫,利歌又向陵明度咽喉咬去,千钧一发之际,形骸飞上看台,将利歌摁在地上,又把陵明度抛在了远处。
四十七 落花随流水
形骸心道:“尖牙病!”掌心运功,翡翠如绳,将利歌紧紧缠绕住。利歌奋力挣扎,但如何能挣脱得了?
形骸心知龙火贵族极难患上此病,但一经发作,无药可救。那饿女尸辛瑞因梦见了断翼鹤诀,方才能保持清醒,可终其一生皆嗜食活人脏器,难以忍耐。形骸将利歌压在掌下,霎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他几乎是看着利歌长大的,他明白利歌的善良贤能,仓促之间,他如何能动手杀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当时面对李银师与欧阳挡,形骸身负重伤,别无选择,现在呢?他处置起来可大有余地。
利歌终于静止不动,过了片刻,他外貌竟恢复原状。形骸难以置信,心想:“莫非这并非尖牙病?又或者他如辛瑞一般,受了断翼鹤诀启发?”
如此一来,此事已有转机。
形骸呵斥道:“孽徒,谁让你滥用本门这红衣心法了?”
利歌虚弱无比,问道:“红衣...心法?”
形骸朗声道:“这心法太过残忍,且貌似世间疯狗,有失雅观,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出?”
群仙都想:“他们青虹派竟有这等可怖的武学!难怪陵明度不是对手。”见那陵明度心脏受创,被剖开肠子,气息奄奄,皆感恻然,立刻有人喊道:“两人尚未分出胜负,孟行海却将陵明度抛出场子,这场比武该如何判断结果?”
形骸笑道:“我擅自上场相助,当然是我徒儿输了,陵明度赢了。”
群仙听他当众认输,又皆钦佩:“再斗下去,陵明度必死无疑,孟行海救了陵明度性命,却又令徒弟认输,这气度倒也了不起。”
利歌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说道:“师父,给他喝....蟠桃酒。他身世....极为可怜...”
形骸摸着利歌额头,答道:“身世可怜之人成千上万,但陷入疯魔者终将是祸害。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心软?”
利歌道:“但.....但我明白他的苦衷,他的心思,我全都瞧见了。”
形骸以梦墨缓和利歌伤势,却发觉他喝了敌人鲜血之后几乎已然自愈。形骸一愣,心想:“这尖牙病倒也方便。”扶利歌下场。
白雪儿惶恐不安,低声道:“师父,师弟他....怎会变成尖牙鬼?”
形骸道:“什么尖牙鬼,是红衣心法!”
白雪儿吐吐舌头,笑道:“好吧,你怎么说都对。”
形骸跃上高台,取下一瓶蟠桃酒。监管仙官骇然道:“仙尊,你怎能监守自盗?”
形骸板着脸道:“什么叫监守自盗?我这是监守自抢。盗是偷偷摸摸,抢是光明正大。”
监管仙官骇然心想:“原来有这名堂。”
说话间,形骸已到了陵明度身旁,揭开瓶盖,将酒倒入陵明度口中。陵明度本已濒死,但喝此酒后,眨眼间伤势愈合。群雄见此酒如此神效,齐声惊叹,不少人喊道:“喂!这酒不是奖赏么?怎能随意让他喝了?”
形骸道:“此人胜了我徒儿,已是四强,规则写得明明白白,四强得赐蟠桃酒,他难道不能喝?”
陵明度刚刚伤重,却出奇的并未昏迷,将利歌与形骸对话听在耳中,当真字字令他惊心动魄。他勉力坐起,也大喊道:“我认输,下一场不比了。”
众人议论道:“听说蟠桃酒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他喝了蟠桃酒,真气倍增,伤势全无,为何不争一争魁首?”“我看他是被那红衣心法打怕了!”“不对,我看他是要脸之人,明明是他被痛揍一顿,却最终得了好处,换做是我,也没脸待下去。”“啊,若他不比,那下一场的胜者,岂不是舒舒服服、毫不费力的晋级决胜?”
赛场一旁,岳明辉本忌惮利歌与陵明度的神速,听闻所言,精神大振:“不错,我若胜了陈白雪,下一场就是不战而胜,魁首也大有希望!”
形骸低声道:“姓陵的小子,我徒儿心慈手软,但我可与他不同。今后若再让我得知你滥杀元灵、神裔,我随时可取你性命。”
陵明度冷哼一声,撑起身子,快步走出广场,就此不见。
形骸又至利歌面前,翻看他眼皮查看,利歌从怀中摸出抑制尖牙病的丹药,服入口中,神情惭愧。
形骸问道:“已经有多久了?”
利歌不敢隐瞒,低头小声道:“自从....自从在解元城....”
形骸又问道:“你可曾梦见过古怪的仙鹤?”
利歌愕然道:“仙鹤?不,我...我只见到过一只红色的狼犬,仿佛...仿佛恶魔一般。”
形骸嘟囔道:“并非紫鹤,那就绝不是断翼鹤诀。”想了想,道:“这许多年,你一共发作过几次?”
利歌道:“断断续续,约有十次,但总能够....总能够恢复。”说到此处,他抬头道:“师父,这病发作时,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您若觉得我无可救药,随时可以杀我。”
形骸笑道:“杀你做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
利歌脑子一懵,问道:“高兴?”
形骸道:“你身上这情形,证明即使龙火贵族患上尖牙病,依然可恢复神智。你老实回答,这几年来,你是否偷偷摸摸吃人的血肉与脏腑?”
利歌忙道:“这决计没有!我对天发誓....”
形骸点头道:“我信得过你,这就好,这就好,你这病例甚是特殊,没准从你身上,可找到根治这尖牙病的手段。”
正说话间,监管仙官道:“有请帝江派岳明辉,青虹派陈白雪!由于对手认输,此战胜者下一轮不战自胜。还请两位慎重。”
白雪儿拍拍衣衫,扎紧发带,朝形骸道:“师父,我上去了。”
形骸知道那岳明辉绝不是白雪儿对手,道:“雪儿,赢得漂亮些,替我挣些面子。”
白雪儿心道:“废话,你小老婆倾国倾城,这漂亮二字,正是我一生写照。”当即腾空而起,身如蝴蝶,落在擂台之上,动作令人赏心悦目,引起满堂喝彩。
只听那楼忌嘻嘻笑道:“老公,加油哦,你运气这般好,定能一路赢下去,那封神宝剑非你莫属啦!”
岳明辉本来满脸笑容,却忽然变得沮丧无比,暗骂:“被你这女鬼缠上,算我倒了八辈子霉,总有一天要设法休了你!”逃也似的飞身出场,与白雪儿迎面而立。
白雪儿秀发拂面,动作柔和,微笑拱手道:“岳道友,请了!”
岳明辉抱拳还礼,叹道:“陈师妹,你我相识,已有将近三年了,彼此之间,渊源不浅。”
台下楼忌怒道:“死鬼!快些动手!少给我撩拨女人!”
岳明辉脸皮一红,微觉窘迫,道:“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今日迫不得已,唯有领教师妹高招,在此先行谢罪。”
白雪儿拔出异戎宝剑,霎时剑上五光十色,璀璨夺目,她道:“师兄何必谢罪?看招!”声出人动,一剑直刺。
岳明辉立时使出上下求索剑法,跳上半空,避开此剑,同时使出“万花落英”,霎时茫茫剑气浩荡而下。
白雪儿转动纤臂,好似拈花拂柳,轻柔飘渺,但一圈光环现于头顶,铛地一声,岳明辉剑气皆被弹开。岳明辉反过身子,斩出七道锐利剑气,白雪儿只优雅的踏出玉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剑气无一命中。
岳明辉见白雪儿身法柔美,俏脸生辉,招式全无戾气,不由心动:“莫非她对我仍有旧情,以此向我示好么?嗯,她出手何等温柔,这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我这个人!”
他越想越对,眉开眼笑,幽幽叹息一声,吟唱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招式也变得缓慢而凝重,大气而浑厚,内劲发散出去,笼罩自己,也披散在白雪儿身上,令两人朦朦胧胧,行动迟缓,不远不近,若即若离。此举并无伤人之意,却似隐隐在向白雪儿邀舞一般。
白雪儿突然加速,快如闪电,猛如雷霆,将岳明辉重重真气冲破,岳明辉惊呼一声,剑气圈转抵挡,手上一震,连退数步后才站定。
他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白雪儿奇道:“我是在出招啊?怎地了?”
岳明辉摇了摇头,骤然欺近,轻轻出剑,白雪儿见他神色有异,于是闪身避开,却听岳明辉一边出手,一边说道:“师妹,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白雪儿眉头一皱,传音答道:“明白什么?”
岳明辉自信一笑,叹道:“昨日我与那楼忌比武时,你不曾出言撮合我与那楼忌么?那恰恰表明你仍爱我极深。”
白雪儿气往上冲,喝道:“放屁!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岳明辉仍轻声传答:“你又何必否认?其实,你是怕楼忌伤我,故而劝我隐忍一时,以图你我将来破镜重圆,对不对?唉,只可惜我当时未能体会你这一番深情....”
白雪儿眯起眼睛,笑道:“好啊,继续说下去。”
岳明辉仍传声道:“刚刚比武,我见了你那柔情似水,深情款款的一招一式,也是福至心灵,我一下子看穿了你心中绵绵爱意。若不是你对我用情诚挚,焉能为与我共舞而如此煞费苦心?”
白雪儿只不过是依照形骸所言,想将招式使得漂亮些,闻言啼笑皆非,抿嘴垂首,答道:“然后呢?”
岳明辉喜滋滋地说道:“我都已想好了!我眼下确实敌不过楼忌那母老虎,但不如你让我一让,令我取胜,若能喝下那蟠桃酒,我功力剧增之后,这母老虎就不是我的对手,到了那时,她若再啰嗦,我就一剑将她杀了。随后,我不会计较你与那孟行海之间的苟且之事,你我也能够长相厮守,甜甜蜜蜜,师妹,你说好不好?”
白雪儿哈哈大笑,说道:“好个屁!”突然招式一变,使出洪清猴王拳来,她左翻右转,连续跃动,举止野蛮滑稽,岳明辉眼花缭乱,大惊失色,心道:“师妹怎地突然变成了个母猴子?”
这念头尚未消失,他脸上已重重挨了数拳,他嗷嗷惨呼,摇摇晃晃,白雪儿双腿夹住他脑袋,翻了个跟头,将此人甩飞,众人只听扑通一声,岳明辉已摔在场外,脸面朝下,动作宛如个死螃蟹。
四十八 兄妹情义在
白雪儿落地站定,忽然醒悟,心下暗暗叫苦:“糟了,我一时得意忘形,这猴拳使得倒是痛快,但岂不有损我绝代美女的风貌?”
于是她幽叹一声,袖袍翻振,遮掩红唇,轻迈莲步,明眸波动,柔柔弱弱、娇媚委婉地摇了摇头,环顾四周,脸上似有愁容。她自觉此举颇有谪仙之洒,隐士之深,展现芳华刹那之苦,流露独守空闺之情,又有娇花嫩草之小,不掩西子捧心之美。
看台之上,众人窃窃私语,白雪儿淡然一笑,心想:“如此一来,他们只记得我这温文优雅之举,忘了那毛手毛脚的猴拳。”走了一圈,又走一圈,众人说话声愈发响亮,白雪儿正芳心窃喜,却听有人说道:“这姑娘可是走火入魔了?为何赖着还不下去?”
白雪儿怒想:“好个狂徒,我让你瞧绝丽佳人,不收你钱,你还嘴里不清不楚?”一挺胸膛,叉腰瞪目,正欲发作,又听监管仙官道:“白雪儿姑娘得胜,莫要玩笑作怪,还请速速下场,以免耽误了时辰。”
白雪儿心下凄苦:“这群俗人,有眼无珠,真是对牛弹琴了!”
形骸在旁笑道:“雪儿美得很,若美得够了,就快些下来吧。”
白雪儿精神大兴,又不免口干舌燥,生怕流出鼻血,忙遮住鼻子,跑到形骸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师父,我是不是美绝人寰?你可被我迷住了么?”
形骸笑道:“确实美得非人可比,我若是只公猴儿,非被你迷得死去活来不可!”
白雪儿怒道:“你骂我是母猴,我不理你啦!“扭过头去,噘嘴生气。形骸哈哈一笑,拍了拍她肩膀,摸了摸她辫子,白雪儿心里气登时消了,但仍假装恼恨。
那边楼忌破口大骂,指责白雪儿用诡计胜她老公,岳明辉被楼忌用力搂抱,耳听她尖声痛斥,心中一烦,复又吐血,只觉伤上加伤,央求道:“咱们走吧!”楼忌这才消停,两人并肩而去。
监管仙官吸了口气,道:“有请孤鸿派侯云罕,紫怡派烛九两位!”
侯云罕乃万仙少侠之首,拥趸众多,当即引起一通响亮欢呼声。侯云罕朝烛九望去,烛九朝他一笑,侯云罕道:“贤弟,一齐如何?”烛九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一同跃起,一同落地,使得皆是侯亿耳所传武艺,动作整齐,煞是好看。兄妹两人神色间并无丝毫敌意,反而满眼亲切友善。
两人向对方行礼,烛九传音入密,道:“哥哥,真对不住你,先前我有所隐瞒,其实我并非男子,而是女子,但身为草原人士,为行事方便,这才女扮男装。”
侯云罕早瞧出迹象来,闻言反而惊喜,传音答道:“妙极,妙极,若是妹妹,我更要好好珍惜才是。”
烛九道:“哥哥不必让我,咱们凭真本事相斗,胜负皆不必挂怀。”
侯云罕笑道:“好妹妹,正该如此!”
烛九知道侯云罕不会先动手,手掌一扬,十道晶莹剔透的镜片打出,这正是侯亿耳的天镜神功。侯云罕双掌一分,面前多出一面镜子,那镜片飞入其中,就此不见。
烛九轻笑道:“你这天镜功可比我纯熟。”拔出拂尘,挥向兄长。侯云罕见她姿势美妙,来势迅速,不由赞叹,掌心抬高,宛如镜面,若烛九这一击打中手掌,犹如阳光照镜,内劲会反震回去。烛九立即变招,也以掌为镜,砰地一声,两人对了一掌,各自朝后飘开。
侯云罕心道:“妹妹功力不在我这哥哥之下,唉,惭愧惭愧。”从背后拿出铁伞,撑开之后,朝烛九一扔。烛九瞧出此招威力极大,斜着一躲。那铁伞绕了个圈,又转向了她。烛九舞动拂尘,将铁伞挡住,身子微微一晃,那伞又绕到别处,继续反复来袭。
烛九挡了十招,已然看出破绽,倏然倒退着朝侯云罕冲去。侯云罕袖袍如鞭子般抽出,正是孤鸿派的那招“六月飞雪”,但其中内劲远胜过纤云鹊。烛九拂尘中丝线升起,与袖袍一碰,发出铿锵之声,两人真气乱飞,在地板上留下道道深痕。
烛九双目发紫,拂尘指哪儿打哪儿,而侯云罕周身衣物漂浮,无一处不可作为兵刃。两人你来我往,行云流水,招式异常美观精妙。烛九拂尘如青云蔽日,侯云罕衣物似霜雾胧月,烛九身法潇洒,侯云罕翩然若舞,两人斗得紧密快捷,甚是惊险,哪怕招式再精巧,其中也蕴含屠狮毙虎的真气,然而每到紧要关头,两人又总能以优美炫目的招式化解。
众仙瞧得赏心悦目,连连点头,其中有自以为是者说道:“侯云罕名下无虚,一出手就是名门风范,那陵明度虽与他齐名,但招式杀气太重,不登大雅之堂。”旁人赞同几句,道:“而这位烛九公子身手也如此飘扬洒脱,真是难得。”
正说话时,侯云罕与烛九齐声呼喊,拂尘与袖袍缠在一块儿,两人各自发力,就此分开,侯云罕连退五步,烛九却纹丝不动。
侯云罕长叹一声,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烛九眸含笑意,道:“哥哥是让我的么?”
侯云罕道:“我已全力以赴,不留丝毫余地,事已至此,岂能再度纠缠?”
烛九奔上几步,握了握侯云罕的手,神色感激,侯云罕欣然一笑,旋即跳出擂台。
观者见两人之间惺惺相惜之情,由衷赞美,爆发出响亮掌声,但也有心术不正者暗想:“莫非这两人都慕男风?侯云罕见到美男便手足发软,自甘堕落?好一个没羞的多情浪子。”
烛九近年来精研断翼鹤诀,武功远非昔日可比,与侯云罕相斗时其实也并未使出全力,但侯云罕确实无意与烛九争胜,省去她一番力气,令她好生感动。
她听白雪儿与形骸替她叫好,于是落在他们一边。形骸低声道:“贤妹,这断翼鹤诀终究诡异,你还是小心使用为好。”
烛九白他一眼,道:“不用你来管我。”
形骸愕然道:“贤妹何出此言?连我这安答都不认了?想当初你叫我安答,叫的可多亲热,连我都深感肉麻。”
烛九微觉羞涩,恼道:“你还记得那时对我说了什么绝情的话么?”
形骸笑道:“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不以成败论英雄。贤妹,你我做不成那个,总做得成这个,我请你喝酒算作赔罪如何?”
烛九眉头一扬,斥道:“什么乱七八糟、这个那个的!少给我胡言乱语!我才不喝你的酒呢!”
白雪儿道:“烛九...哥哥,恭喜你得胜,咱们决胜时再见。”
烛九朝白雪儿一笑,心里一阵轻松,暗想:“雪儿妹妹武功有所长进,但焉能与我进展相比?看来我定能夺魁了。”
忽听擂台之上,那财宝童子道:“大哥哥,我让你打我十拳如何?”原来那最后一场已然开战。
烛九想起这两人的胜者将与自己对决,于是凝神观战。不料那杨明柳摇头道:“不打,不如你来打我?”
白雪儿低声道:“此人那缩头乌龟功令敌人无法生出伤他的念头,却决不能主动攻击,否则立时被破。”
烛九“啊”地一声,道:“这功夫好生卑鄙!”
形骸一眼便瞧出门道来,笑曰:“倒也不难破解,咱们的无心金猴拳恰好是此招的克星。”
白雪儿奇道:“你是说,只要心中一片空白,便不受这人迷惑了?”
形骸道:“金猴拳是专为克制世间迷心咒语而创,若对上此人,他这招全不管用。”
台上那财宝童子并不知情,但他脾气倔强,反复催道:“来嘛,就打十招,我站着不动,任你痛揍,不然我一拳便将你打下去,那可多没意思?”
杨明柳战战兢兢,哪敢动手?嚷道:“不敢,不敢,我为人与世无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财宝童子噘嘴顿足,道:“不成!我与人比武,从来没有不让人十招的,这是我的规矩,死也不能破了!”
两人皆让,又皆不肯让,于是僵持不下。看台上见两人大眼瞪小眼,无不气闷无聊,喊道:“要么动手,要么滚下台去!这般龟缩不出,成何体统?”
杨明柳脸皮极厚,不为所动。财宝童子被人一骂,却好生气恼,喝道:“谁龟缩不出了?”一脚踩在擂台上,轰隆一声,擂台破开一洞。烛九心中一凛:“此人轻轻一踩,就有如斯神威,力气实在太大!”
监管仙官见两人这般浪费时间,不知要拖到何时,灵机一动,说道:“仙童,我瞧你绝无法伤这小子一根汗毛,不信你试试?”
财宝童子被他一激,登时上当,道:“试试又有何妨?杨哥哥,你这人太不干脆,我不让你啦!”取下手环脚环,扔向杨明柳。杨明柳紧闭双眼,宛如鸵鸟避祸,但那四环从他身边飞过,环绕一圈,又回到财宝童子手上。
财宝童子惊讶万分,道:“怪了!”连抛数次,纵然这圆环乃是一件神器,却半点碰不到杨明柳身上。
这财宝童子脾气极为执拗,见状岂能甘心,于是打起精神,连扔了一百来回,却无一命中,财宝童子咬牙切齿,瞧模样绝不肯放弃,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众仙看的直打呵欠,更有人骂道:“若这般拖下去,不如猜拳定胜负得了!”“姓杨的小子,你妹子被这财宝童子睡了!你还不与他拼命?”“杨明柳,你若再不动手,你们帝江派的名声可就臭名远扬,你师父瞧见你,非将你逐出师门不可!”
然而杨明柳神色自得,只对众人嘲笑辱骂充耳不闻。
五十 走亲又访友
当夜,众少侠聚在九天仙园之中,此地景致优美,仙气纯厚,星闪月明,花草如海,占地虽不大,但容纳这两千余人绰绰有余。
此宴专为一众少年所设,与年长的仙人格格不入,本意也是让盟中的少年人放松放松,免去长辈管辖。但形骸厚着脸皮,藏身于此,只为混几瓶酒喝。他故意遮住脸面,取了酒,找一僻静之处,一口一口喝着,颇不知滋味儿。
喝完了酒,他无所事事,便在树上躺着。树下有一人走过,形骸认出是那陵明度。
此人心狠手辣,不像是喜爱宴席之辈,来到这里,又是为何?
形骸施展梦魇玄功,跟随在后,陵明度游走于人群之外,双目似在找人。终于,他加快脚步,走到一安静阴暗的树下。那树荫中有人问道:"是谁?"
那是利歌的声音,此人是来找利歌麻烦的?
陵明度道:"国主。"
利歌声音紧张,道:"陵明度?是你?真想不到在此遇上你。"
陵明度道:"我专为找你而来。"
形骸见利歌与桃琴儿走到亮处,两人眼眶湿润,刚刚哭过一场。形骸推测利歌告知桃琴儿自己身上症状,夫妻间推心置腹,情绪有些失控。
尖牙病确实可怖,但利歌却还有救,而且并不嗜饮血肉。形骸不明其中道理,只盼利歌能永远维持下去。
利歌说道:"你还不放过咱们?"
陵明度说道:"我败在你手上,即使喝了蟠桃酒,仍非你敌手,在下甘拜下风,但有几句话却非问你不可。"
利歌点头道:"你问吧。"
陵明度迟疑片刻,道:"你中我一剑后,就学会了我那剜心剑法,也明白了我...我的过去?"
利歌叹道:"我不愿瞒你,我知道你身世凄苦,即使如此,若你仍想伤我亲人,我也非杀你不可。"
陵明度道:"不知为何,我刺你一剑时,仿佛....一下子解脱了,就好像勒紧在脖子上的绳索被人松开,你非但学会了我的剑,更分担了我的仇恨,消减了我的罪孽,是不是这样?"
利歌有些困惑,道:"是么?我倒不知这剑法有如此效用。"
形骸知道这并非平剑之效,莫非是尖牙病带来的好处?
陵明度道:"我将前往离落国定居,你朝中可还有空闲职务?"
利歌吃了一惊,道:"你来离落国做什么?"
陵明度冷冷说道:"你与那混沌鹿仍想养育子女?"
利歌恼道:"这不关你的事!"
陵明度说道:"我自然要管!若你们养育之后,抛下那些孩子不顾,令他们遭遇不幸,我便将你们全都杀了!"
利歌道:"我若有了孩子,怎会不管?"
陵明度喝道:"我信不过你们,因而得紧紧盯着。"
形骸心想:"此子口是心非,他明明是想报恩,嘴上却不说明白,就像马炽烈老兄一样。"
利歌也隐约察觉到了陵明度心思,道:"你若愿来王宫,我竭诚欢迎,但若你威胁于我,请恕我对你敬而远之。"
陵明度稍稍默然,道:"那好,我收回前言,但我仍会紧跟着你。"
利歌松了口气,笑道:"陵兄,多谢你前来帮我。"
陵明度哼了一声,走入阴影中,就此不见踪迹。
桃琴儿苦笑道:"这人好生可怕,若留在咱们身边,就仿佛肉中之刺一般。"
利歌道:"但他武功极高,为人耿直,咱们离落国用得上这样的人。"
桃琴儿收拾心情,笑道:"不知何时你我才能有孩儿,唉,我可真没用,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利歌忙道:"夫人,或许不是你的错,也许是因为我呢?"
桃琴儿嗔道:"不许胡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桃琴儿道:"这儿的空气如此清新,仙气灵验,说不定....说不定能够心想事成。"说着身子倚靠在利歌身上,抚摸他的脸颊,呼吸渐渐急促,面泛桃花之色。
利歌奇道:"夫人,这里人多眼杂,况且宝鹿仍在患病...."
桃琴儿啐道:"哪里有人了?这里没有人来!你总是宝鹿宝鹿的,我看你爱宝鹿比爱我更深。"
利歌道:"不,只是我身患尖牙病,万一传给了你...."
桃琴儿笑道:"那咱们就做一对公母尖牙鬼,更是永远都在一块儿啦!"说罢抬起头,吻上利歌,利歌也亲着桃琴儿,两人搂住不动了。
形骸听得别扭:"我纵然是个烂醉鬼,岂能偷看徒儿行房?"于是轻拍一掌,掌力如屏障,将此地暂且隔绝,以防外人偷窥,随后扬长而去。
走到某地,忽然心中一动,绕过花丛,见白雪儿独自盘膝而坐。形骸心想:"还是雪儿贤良稳重,知道预备明天比武之事。"
不料白雪儿霎时咧嘴傻笑,双手掩面。形骸暗叫不妙:"她练功走火!神智错乱了!"
正欲下去相助,却听白雪儿道:"唉,葬火纹,你说师父也喜欢我,要讨我当老婆,是不是真的?"
形骸暗暗惊诧,藏身不出,心想:"谁说我要讨雪儿当老婆?"
白雪儿又稳稳坐好,等候须臾,笑道:"嗯,你占卜的功夫灵不灵?有没有迷雾师那般神妙?若有,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我与师父已有姻缘,决计假不了?好哇,若你说的不灵,我把你宰了当烤章鱼吃。"
形骸不由苦笑,但又想:"雪儿疯疯癫癫,吊儿郎当的,全是跟我所学。嗯,她仰慕于我,那不过是少女时的幻想,在所难免。她也早到了思春的年纪,没准能在此瞧上哪个如意郎君。"
只是他将白雪儿视作女儿,爱若性命,想到她将来会被那个混小子拐走,自也万分不舍。他觉得自己有些狭隘,但又感到理直气壮:"我将雪儿教得这般好,谁又能配得上她?"
离了白雪儿,他东游西逛,找寻其余弟子,但张轻羽等四人埋于人群,结交好友,他不敢靠近。不久又在一亭子里见到烛九。烛九周围环绕一圈少年,皆捏着拳头,跪倒在地。众人齐声道:"我等对天发誓,愿一生为大人效力,绝无反悔。"
外头甚是吵闹,众人喊声也不响,故而传不出去。形骸听众人声音甚是坚决,暗暗称奇:"贤妹大有长进,这搜罗人才的能耐,当真如有神助。她是如何办到的?"
烛九说道:"从今往后,尔等不得违我号令,不得不遵我立下的法律,不得置我于险境,不得泄露我的机密,只此四条,尔等明白了么?"
众人身躯发颤,又道:"是!我等誓要遵从!"
烛九满意一笑,道:"好,你们去吧。"众人于是散走。
形骸见左右无人,走出藏身处,从后一拍烛九肩膀。他本不过是作弄这位义妹,但烛九脸色剧变,掌心紫光圈转,反手打向形骸,啪地一声,形骸挨了个耳光,他哀嚎道;"好一招辣手摧花!"
烛九这一掌使尽全力,本拟将来者置于死地,至少当场制住,谁知来人是形骸,而这一掌却只不过令他脸颊红肿。她"啊"地一声,涌出震惊怜惜之情,顿足道:"你为何装神弄鬼?当真不要命了么?"
形骸揉着脸颊,笑道:"死不了,贤妹,我瞧你此来收成不坏,这些人都是你手下么了?"
烛九恢复镇定,说道:"是,怎么?安答瞧不过眼,想要干涉么?万仙盟的规矩之中,似乎并非不准我寻访贤能之才。"
形骸道:"我哪敢管贤妹你?只不过是来找你喝酒的。"掌中出现一酒葫芦,递给烛九。
烛九略一犹豫,喝了一口,蓦然"呸"地一声,全吐了出来,她舌头伸长,连连咳嗽,怒道:"这里头是什么鬼东西,怎地这般苦?"
形骸笑道:"非毒,非毒,这里头是薰衣草,遥想当年,你我初遇,你请我喝这一碗薰衣草酒,真令我大开眼界,今夜我依样画葫芦...."
烛九手一扬,葫芦中酒水洒了形骸一脸,形骸惨叫一声,忙用袖袍来擦,道:"你怎地目无尊长?"
烛九笑道:"谁教你不疼可爱的妹妹?这下遭报应了吧。"说着举起衣袖,将形骸脸上擦干。
形骸凝视烛九,问道:"贤妹,这些年来,你在草原上过得好么?"
烛九身子微颤,道:"你何必问?"
形骸道:"因为你是我义妹,是我的亲人。"
烛九退后一步,冷冷说道:"那一年,你我分手之时,你对我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来,伤透了我的心,从那一刻起,我的安危好坏,皆再也与你无关。"
形骸低下头,叹气不语。
自从沉折死去之后,他心中萌生出一个愿望:他想要珍惜每一个亲人,每一个过去的朋友,不愿他们如沉折一般从他生命中离去,即使分离在所难免,也不愿因疏忽冷落而追悔莫及。
他知道这愿望不切实际,甚是沉重,压得他难以喘息,不得逍遥自在的过活,但如今烛九就在他眼前,这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令形骸想要靠近,想要叙旧,想要关心,想要呵护。
但纵然有千言万语,纵然有满心关怀,却又何必肉麻的说出来?
他拿出另一个酒瓶,晃了晃,笑道:"那就喝酒吧,这酒中再没恶作剧,贤妹可以放心。"
烛九摇了摇头,道:"太迟了,我不再上你的当,不再喝你的酒。"
形骸恼道:"做不成老婆,连妹妹都不做了么?"
烛九道:"即使是妹妹,难道非得喝哥哥的烂酒不可?"说罢推开形骸,匆匆走远。
五十一 夜深人不静
形骸心道:“这义妹当真爱闹别扭,小仇小怨,何必抓着不放?”他懒得猜女人心思,只道烛九耍小孩脾气,当即一笑置之。
但这园子变得好生无趣,酒也喝的腻了,若被少侠们认出,不免惹来非议,招人指责。形骸摇了摇头,飞身跃过树墙而去。
他一路晃悠,回到下榻的客栈,却见裴若等在他房门口。
她是来找我喝酒的?
形骸笑道:“师姐深夜大驾光临,当真好雅兴,莫非想与我秉烛夜谈,说**道?”
裴若脸色赧然,啐道:“别大呼小叫的,不怕引人误会?”
形骸道:“行得正,坐得直,走在夜路,心怀光明,怕什么误会?”
裴若摇了摇头,道:“我是来告诉你,太乙他审问那少博老仙,得知一惊人消息。”
形骸道:“什么惊人消息?”
裴若道:“那个狗贼是于忆的亲信,掌管此次大会的巡逻看守职责,但他与于忆收受贿赂,玩忽职守,中饱私囊,放了许多地庭之人上山。”
形骸道:“这哪里算得上惊人?这几天来,地庭的仙神,我瞧见也不少了。”
裴若道:“并非一、二人,不止十来人,足足有一百来人,且皆携带刀剑。”
形骸微一皱眉,道:“一百来人又能掀起多大水花?他们在哪儿?我去将他们全数赶走。”
裴若苦笑道:“就是不知道,深怕他们做出危险之举。朝星大仙已下令让所有清高仙长回大殿商议。”
形骸打个呵欠,道:“小题大做,打扰本仙清修....”
忽听得轰隆一声,客栈震动,头顶“腾腾腾”巨响,形骸心想:“有人偷袭!”抬头看去,见屋梁裂开,木屑泥石倾泻而落。随后,地面一分为二,一半倒塌下去,顿时烟尘四起。
客栈中的房客大声惨叫,武功高的都逃了出去,形骸与裴若各自救了几人,跃出客栈,此楼哀鸣几声,化作一堆废墟。
那废墟之外,站着个小山般的怪物。那怪物满头白草般的长发,身躯漆黑,血盆大口,胸脯极大极长,丑陋的垂落到腹部,一双手长满倒刺,伸出弯弯的爪子,掌中抓着几个女子,已然被此怪捏死,她那手微微颤动,掌心露出一张嘴,将死者咀嚼着吞了下去。
裴若脸色惨白,施展了个道法,说道:“它并非妖魔!只怕是地庭的元灵。”
形骸感动这妖魔气息阴冷,模样沧桑古老,冥虎剑生出微妙的感应,他道:“是黑暗仙神。”
四周有人哈哈大笑,出现五个身影,皆身穿黑袍,遮住本来面目。其中一老者笑道:“不错,正是黑暗仙神。孟行海、裴若,我地庭诸仙今夜要血洗这万仙山了!”
裴若道:“地庭自甘堕落,居然与这般下贱丑陋之物为伍?”
老者森然道:“不过是目的相同罢了!”拔出长剑,剑气激射而至,裴若招来一股大风,将那剑气吹歪,一旁房屋的屋顶喀剌剌掀起,屋中的住客大声尖叫起来。
裴若一拉形骸,低声道:“走!”
形骸知她有意到开阔之地,以免伤及无辜。他心想:“师妹也忒慎重了些,何必如此麻烦?”但裴若已跃上一只飞豹,那飞豹载着两人急速行向西边。地庭众人喊道:“哪里跑!”立即施展轻功,飞跃腾挪,紧紧追赶。
飞豹逃至一处山地,裴若命它停下,与形骸转过身,面对众人。刹那间,那白发黑仙猛扑过来,掌心那张尖牙嘴骤然伸长,朝裴若咬下。裴若急招来三钳大仙,但白发黑仙一把将这螃蟹元灵举起,扔向远方。三钳大仙“啊呀”惨叫,在山壁上撞破了个大洞,一时钻不出来。
裴若脸上变色,足尖一点,后撤的同时烧符念咒,招来十二柄飞剑,运心想事成剑诀,刺向白发黑仙。但那白发黑仙皮粗肉厚,中剑后浑然未觉,她厉声嘶吼,猛扑向裴若。裴若惊呼起来,躲到小山之后,绕圈躲藏。白发黑仙鼻子抽动,哇哇大叫,撞破山石,一时却追不上裴若。
此时,另五个地庭仙人赶到,那老者喊道:“休想....”话未说完,已被形骸一拳打倒。
老者身后一汉子怒道:“卑鄙....”形骸飞起一脚,将此人踢得满脸开花,仰面朝天。
第三人喝道:“吃我....”形骸一个头锤,此人双眼翻白,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四人骇然道:“怎么....”形骸一招黑虎掏心,打中此人胸口,此人不吭一声,昏死过去。
第五人魂飞魄散,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扭头就跑,形骸一踩地面,骨刺如林,将此人刺得千疮百孔。
形骸点点头,转过身,已站在那白发黑仙身上,白发黑仙一挥手,掌中那大嘴朝形骸喷出毒液,形骸周身金圈环绕,将毒液挡住,紧接着,他双掌按在她太阳穴上,雷光一闪,那白发黑仙身子巨震,七窍生烟,如烂泥般瘫软在地。
裴若从藏身处钻了出来,见状又惊又喜,道:“怎地解决的这般快?”
形骸道:“难道不该这般快?”走到那白发黑仙身边,她身子逐渐腐烂溶解,形骸叹道:“黑暗仙神,无法死而复生。”
裴若喜道:“那她将化作星铁了?咱们二一添作五。”
形骸道:“我也用不上,全给师姐你也无妨。”
裴若笑道:“师弟好生慷慨,师姐我总占你便宜,如何过意的去?”
形骸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师姐开心就好。”
裴若守在这黑暗仙神身旁,施展道法,炼化她身躯,得一块脸盆大小的精纯星铁。裴若欢呼一声,收入囊中,却见形骸已唤醒了先前那老者。
老者肤色黄绿,有些像龟,他瞪大双目,狠狠盯着形骸。形骸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这黑暗仙神又是从哪儿来的?”即使那少博老儿当真放任地庭众仙入岛,这黑暗仙神却万万瞒不过去,且万仙岛上充满灵气,若有人施展召唤黑仙之法,立时就会被万仙察觉。
老者“呸”地一声,一口血吐在形骸脸上,形骸满不在乎,随手抹去,说道:“你不说,那唯有大刑伺候了。”
老者狞笑道:“孟行海,千年多来,我地庭千千万万的死难者,绝不会放过万仙与天庭!”
形骸道:“死则死矣,多说无益。”
老者蓦然抱住形骸小腿,遍体真气灼烧,喊道:“那就一起死吧!”
裴若急道:“师弟,小心!”山上轰隆巨震,火光狂舞,她娇躯震颤,凝视火光中,却见形骸满身血污血泡,缓步走出。
裴若忙上前查看,道:“你怎地如此大意?”话刚出口,却见形骸几乎已恢复如初。她惊讶不已,又道:“你...你这是....”
形骸叹道:“此人耗尽毕生功力,拼着性命不要也欲伤我,他无法复生,我也懒得躲了,算成全他一番心愿。”
裴若瞪目看他,叹道:“你有时真傻得无药可救。”
形骸笑道:“师姐这话说的,我没受伤,他死而无憾,两全其美,如何傻了?”
由于来者皆是元灵土地,死后无法招魂,形骸又将其余人一个个摇醒,前三个皆宁死不屈,尽皆自爆而亡。最后那人满身破洞,早已吓破了胆,喊道:“我招,我都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形骸与裴若相视一笑,裴若道:“对啦!大丈夫当顺应局势,不可逆流而上,老兄真是个聪明人。”
那人又道:“小人叫难戈,其实也所知不多....”
裴若斥道:“你这条烂命,全看你知道多少,若所知不多,那还是化作星铁为好!”
难戈惨叫道:“我说,我知道的不少!咱们领头的叫尔老头,是东方险峻城的城隍。第二人叫本树,是东方鲳鱼村的山神....”
裴若道:“那些人已经死啦!你多说有什么用?我问你,为何黑暗仙神会与你们在一块儿?”
难戈道:“我....我是无辜的,都是风暴教的拜鹰大仙牵线搭桥,买通了岛上的于忆女仙,咱们才能畅通无阻的登岛。”
形骸与裴若齐声道:“风暴教的拜鹰?”
难戈见两人惊讶,心知这消息值钱,多半能保住自己小命。
形骸又道:“说下去。”
难戈道:“咱们到了岛上,接连几天,都在地下洞中穿梭,说是要替拜鹰大仙找一位荒木萨满的下落,我听说似乎前不久找到了,后来,大伙儿回到地面,领头的尔老头就带来了那个女怪物,说是要杀....杀那个孟行海大仙。”
裴若不满,斥道:“说了半天,这黑暗仙神到底是何来历,你还是不知道?”
难戈脸色煞白,道:“听说....听说这万仙岛之下,藏着万年前一处关押黑暗仙神的地牢,那地牢已被天庭的人遗忘,拜鹰大仙让咱们去那儿瞧瞧,没准能找些帮手。”
裴若怒道:“你这话不尽不实!先前还装作不知情!这女怪物不是你们亲手放出来的?那地牢里头到底有多少黑暗仙神?”
难戈露出惊恐之色,似乎万万不愿想起来那时场景,他道:“似乎....似乎有将近千余个....那些...东西,那些...事物太扭曲,太畸形....”
裴若浑身冰冷,形骸心头一震,同时问道:“你们放出了千余个黑暗仙神?”
难戈无法再隐瞒,道:“是,但其余的怪物,大多不如这女怪物厉害。拜鹰大仙说,让咱们领一些去杀那些少侠,再领一些去杀清高仙长,其余一些领到街上,随意烧杀吞吃,以此报仇....”
形骸当即说道:“师姐,你带上此人,去与小太乙汇合,通知朝星盟主,我去九天园瞧瞧。”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五十二 蛇鼠同一窝
九天园中,白雪儿四下游逛,众人见她到来,皆流露尊敬之意,但稍稍交谈几句,便显得战战兢兢,心神不宁。白雪儿心知是体内仙灵气息作祟,连仙神元灵都隐隐视她为敌。几次三番下来,她不禁着恼,对面前一小仙道:“你怕我做什么?没见过美女么?”
那小仙骇然道:“美女饶命!”旋即抱头鼠窜。
白雪儿暗骂道:“臭师父,臭老公,传我这倒霉功夫,却又不爽快的娶我!”离开这一群人,走向那一堆人,众人朝她点头微笑,齐声恭贺道:“白雪姑娘,助你明日得胜!”
白雪儿心情好转,朝他们风情万种、优雅柔美地福了一福。
众人当场色变,喊道:“鬼啊!”
白雪儿气往上冲,怒道:“鬼你个头!”
众人指着她身后,喊道:“当真是鬼!快逃!快逃!”
白雪儿一回头,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极高极瘦的影子站在她身后,月光一照,此物竟是十来根黑色竹子聚在一起,成了个人形巨物,身高四丈,满头竹叶,竹叶下是一双红澄澄的眼睛。那竹妖举起“手臂”,朝白雪儿一拳打落。白雪儿轻轻一躲,那一拳正中地面,霎时尘土纷飞,巨响震耳。
白雪儿怒道:“你是何方妖怪?”
脑中葬火纹喊道:“是黑暗仙神!小心了!”
那竹妖摇头晃脑,片片竹叶朝她飞来,密密麻麻,洋洋洒洒,白雪儿拔出异戎宝剑,剑刃奇光异彩,辉煌绽放,将那竹叶反击回去。叮叮当当,声如刀斩木板,竹叶嵌入这竹妖身上,一片片竟极为锋锐。
白雪儿施展九转阳功,周身火焰流转,奋力一掌击出,竹妖登时浑身起火,它厉声惨叫,似痛苦不已,终于崩溃倒地。
她松了口气,却见周围跑出许多漆黑怪异的“仙神”来,众妖魔袭击小仙少年,要么斩伤,要么撕咬,要么刺穿,要么重击,众少侠毫无防备之下,片刻间已有多人横尸就地。
白雪儿惊怒交加,运无心金猴的身法,飞速奔走,所到之处剑光如雨,斩杀一众怪物,救出受伤的少年。获救者恢复镇定后,又随她抵抗来犯的黑暗仙神。局面纵然危险,但很快便并非一面倒的杀戮。
这时,她见到利歌、桃琴儿与陵明度站在一块儿,利歌、陵明度剑法高超,即使在围攻之下,依旧稳如泰山,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他们身边,大伙儿合力,与一众敌人打得有来有回。只是这些怪物似乎满腹怨毒,凶残无比,一味的穷追猛打,势若拼命一般,因此时不时有人死伤。
白雪儿喊道:“建丽!轻羽!你们在哪儿?”她运上梦魇玄功的内劲,他们当能听见。不久,听到张轻羽喊道:“师姐,这里!”
白雪儿立时赶去,到了那边,看清情况,不由惊骇。
孟建丽、郝铁律受伤倒地,张轻羽、伍白首抵挡在两人面前,四人皆已浴血,一具焦尸般的大怪物正率领一群遍体血红的小怪物攻打他们。伍白首以无心金猴拳严防死守,张轻羽一刻不停的扔出暗器,但片刻后已被包围。
白雪儿道:“妖魔受死!”身形闪烁,已来到四人身边,她浑身罩在火衣之下,烈焰不断朝敌人延伸,有几个怪物被火焰一卷,立时变作焦炭。紧接着,白雪儿劈出长剑,她宝剑锋利至极,靠近者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被活活烧死。
那焦尸怪似乎不惧火焰,一掌打向白雪儿额头,白雪儿还了一掌,砰地一声,身子晃了一晃。焦尸怪笑道:“不过如此,还敢逞强?”又是一掌打来,白雪儿只觉敌人内劲排山倒海,不得不挡,两人第二次对掌,白雪儿手臂酸麻,退后了一步。
焦尸怪嚷道:“是谁说要我受死?”摆开架势,正欲击出第三掌,白雪儿往左踏步,瞬间出现在焦尸怪身后,一剑将它从头到尾劈开。
她呸了一声,道:“笨蛋,谁和你一掌一掌硬拼?”
这首领一死,张轻羽、伍白首很快将剩余红怪除尽,但各自都伤得甚是狼狈。张轻羽道:“师姐,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怪物是哪儿来的?”
白雪儿道:“都是些黑暗仙神。”
伍白首道:“黑暗仙神?那是什么?”
白雪儿点头道:“话说一万年前....少废话!现在不是闲扯的时候!咱们去与大伙儿汇合!”
于是张轻羽、伍白首各自扶起同门,白雪儿在前开路,将欺近的敌人开肠破肚,断头断根,她的异戎宝剑直是无坚不摧,加上葬火纹不断提醒,前进路上倒也顺利。
然而好景不长,突然间,她脚下剧痛,“啊”地叫喊起来。只见一黑仙钻出土壤,他手腕以上全是白晃晃的尖刀,脑袋宛如鼹鼠,却比寻常鼹鼠大了数十倍,一双眼中凶光暴涨。
白雪儿心想:“它...藏在地底,偷袭了我?我的脚好痛....”
葬火纹道:“小心,它又要钻地,趁机将它刺死!”
果然不出所料,那鼹鼠怪一翻身,身子下潜。白雪儿一道剑气射出,将它当场钉死。
她喝过蟠桃酒后,伤势复原加速,很快脚伤已好了一半,但落地时仍甚是疼痛。孟建丽道:“师姐,要不要紧?”
白雪儿道:“当然要紧了,我这白嫩光洁的小脚,还有我这新买的鞋!这群该死的猪猡王八!”
她越想越恨,但也无暇顾及,这时,五人来到一处空旷静谧之地,四周遍布着一众少侠的尸首,死了少说有五十来人。而有一黑发黑衣,体格健壮的汉子坐在尸堆之中,见到白雪儿等人,露出狞笑,缓缓站起。
白雪儿心想:“他杀光了这许多人,所以这里如此安静,这人非但厉害,而且残忍。”
那黑衣汉子哈哈笑道:“受天庭欺压数百年,终于能好杀一场,就是要先从你们这些小崽子杀起。”
白雪儿听他言语连贯,神智清醒,心中一凛,道:“你并非黑暗仙神,到底是谁?”
黑衣汉子道:“我是南山神绸缪。”
白雪儿大声道:“这些少年与你无冤无仇,并无过错,你若是英雄好汉,为何要对他们下手?”
那绸缪怒道:“天庭的天兵杀我地庭之人,哪次不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我既然来了,便要他们血债血偿!”掌心一张,多出一柄铁镰,一招劈向白雪儿。
白雪儿横剑一挡,只觉敌人力气比先前那焦尸怪更大。绸缪突然变招,铁镰横扫,白雪儿当机立断,不守反攻,长剑直刺敌人咽喉,后发先至,绸缪似大吃一惊,回镰格挡,白雪儿左掌金光如潮,打在绸缪胸口,绸缪倒翻出去,唇边已有鲜血。
绸缪怒道:“你是何人?为何有这般本事?”
白雪儿见他中了这全力一掌,兀自精神抖擞,心中警惕,但仍冷笑道:“记住本仙女的名字,好让你死的不算糊里糊涂,我乃青虹派的陈白雪!”
绸缪大喝一声,数条铁链从他衣袖飞出,却绕开白雪儿,直奔张轻羽等人。白雪儿喊道:“卑鄙无耻!”急忙回身去救。但绸缪袖中铁链越来越多,宛如活蛇,灵活万分,竟令白雪儿有些顾此失彼。
白雪儿心想:“奸贼,焉能让你得逞?”灵机一动,假装支持不住,身子歪斜摇晃,露出极大的破绽。那绸缪大喜,调转锁链,全部朝白雪儿涌去,打算一击毙命。
白雪儿等的就是此刻,她陡然使出梦魇玄功,身躯消失,又出现在绸缪身侧。绸缪如何料到她竟能突破自己这重重围堵?一时惊慌失措,白雪儿使出金焰神功,剑上道道金光,宛如火树开花一般。绸缪惨叫一声,胸腹中剑,一口鲜血吐出。
但此人实是凶悍异常,他深吸真气,竟将白雪儿长剑牢牢吸住,镰刀一转,噗嗤地刺入白雪儿背后,霎时,白雪儿痛的意识模糊,一转身,脱离此人,绸缪凝立顷刻,倒地而死。
白雪儿这一次伤得极重,张轻羽等慌忙道:“师姐,快坐下养伤。”
白雪儿点点头,突然,又有六人走向此处。白雪儿咬牙支撑,却见六人穿着打扮依稀眼熟,正是万仙盟的自己人。
这六人完好无损,见到白雪儿,面露喜色,道:“陈白雪姑娘!我等前来救援了。”
白雪儿如释重负,道:“多谢啦,来的可真及时。你们是怎地找来的?”
六人不答,快步走近,守在她身边,白雪儿放松下来,还剑入鞘,说道:“我需运功疗伤,劳烦替我护法。”
但蓦然间,六人一齐出手,重击白雪儿胸口腹部,白雪儿哇地一声,大口吐血,心头巨震:“是万仙盟中的叛徒?敌人竟这般狡诈!”只感敌人真气如刀,直钻丹田,竟全是功力精湛的高手。她颤抖不休,却无力反抗,眼前一片模糊。张轻羽等看的大声怒吼,可却相救不及。
六人喊道:“将她带走!”
但立时有人冷冷说道:“一个也别想走。”
几声轻响,六人脖子裂开,血液如洪,同时毙命。随即来人将她横抱入怀,捏她小手,传入温和充沛的真气,白雪儿心想:“师父?”心里欣慰,身子剧痛,登时昏迷过去。
五十三 囚于黑暗中
数里之外,一座小山丘上,烛九静坐于灌木之中。忽然,她神色痛苦,晃了一晃,睁开眼,眼中流下血泪。
但她当即施法,将派去的那六人毁尸灭迹,如此一来,他们魂魄亦会无存,哪怕是安答也无法问出端倪来。
这紫目心法练到她如今地步,可将紫目标记加于人手掌上,那人若不服从烛九命令,便是自取灭亡。而烛九也可通过那人耳目,察觉其所知一切,哪怕在千里之外仍然有效。
只是那人若突然死去,烛九便会剧痛加身,眸中流血。
烛九深深呼吸,又重重吐出,心生愧疚之意:也是白雪儿武功太高,妙招无穷,烛九实无把握能胜得了她,故而当兵祸一起,她当机立断,随机应变,派出新招的高手,前去偷袭白雪儿。烛九绝无杀她之意,只想将她掳走,自己就能不战而胜,夺得那封神宝剑,更成为名震天下的人物。若真能如此,世间英雄必然慕名而来,投靠于她。
她没有得逞,谁能料到安答竟去而复返?出了这等大事,明日比武必将延后。白雪儿有充裕的时间养伤。可惜,实在可惜。
但这些妖魔鬼怪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身后哗啦啦一阵响,烛九不用回头,凭借紫目,已见到一体型硕大,脑袋滚圆的怪物走向自己。那怪物咆哮一声,利爪朝烛九重击而下。烛九纹丝不动,突然身前背后都出现一面镜子。
她使断脉神功,一掌从前头镜子击入,那掌力又从背后镜子击出,怪物中掌后身躯一震,伤处蓦然冒出黄水,那黄水滚滚冒泡,不一会儿便蔓延遍体,它嘶哑着吼叫,不久融化,宛如黄色的泥浆一般。
烛九眉头紧皱,掩住鼻子,走出灌木丛,心中叹息:“这黄热掌力威力虽大,却真叫人恶心。”
但以她的雄心壮志,纵然再恶心的手段,到紧急关头,也不能不用。
她知道白雪儿天真无邪,对自己亲密友善,但烛九早过了天真无邪的年纪。
亲情、爱情,友情,若能为她所用,她才会为之耗费心血,如若不然,那就让它去吧。
.....
形骸连点白雪儿几处经脉,以雄浑内劲点她命门、中枢、神道等脉络。她伤势不轻,且颇为错综复杂,敌人掌力中颇有异状,形骸只在海法神道教学了些粗浅医术,一时只能推测形势,摸索施术。
孟建丽吓得哭了,道:“师父,师姐她还好么?”
形骸沉吟片刻,道:“好在她不久前喝了蟠桃酒,十年之内,百病不侵,万毒难害,任何伤势皆能自愈。”
伍白首、郝铁律、张轻羽一齐问道:“那她为何还没醒来?”
形骸道:“我也不知,但她性命无碍,先替你们治伤。”
他正想将白雪儿放下,突然间,白雪儿身子一翻,更深入形骸怀里。形骸奇道:“雪儿,你醒了?”
白雪儿满脸红晕,道:“没醒。”
形骸笑道:“胡说,这还没醒?”在她天泉穴上一点,此地最是麻痒,白雪儿格格一笑,反而搂紧了形骸,道:“人家睡得正舒服呢,别扫人家的兴。”
另四人欢呼道:“师姐又向师父撒娇了。”
白雪儿怒想:“是老婆向老公撒娇,这四个笨蛋,都不会说话。”
形骸道:“你没事就好,我先替丽儿她们治疗。”白雪儿沮丧着落地,又想:“先前师父抱我时,是不是捏了我的屁股?唉,不过这色鬼是不会承认的。只是姑娘家三从四德,既然被他碰过了身子,这辈子他就赖不掉啦。想要耍赖不认亲,门儿也没有!”
那四个弟子外伤不轻,但形骸替他们清理伤口,简略包扎,料定已不打紧。
白雪儿指着那六个叛徒,怒道:“这些混账,当真罪该万死!他们是哪一派的?”
形骸道:“瞧服饰有些眼熟.....”
猛然间,那六人身子变黑,散裂成了灰尘,白雪儿大吃一惊,不禁后退。
形骸急使地狱无门,惊觉他们的魂魄荡然无存。他愣了片刻,苦笑道:“这幕后之人机警得很,也罢。”
白雪儿道:“什么叫也罢?那叛徒的首领仍藏在本盟之内,逍遥快活着呢。”
形骸道:“先前我已审问过知情之人,是于忆与那少博两人贪得无厌,放地庭之人登岛,随后他们放出了地下牢狱中的黑暗仙神。这万仙岛屿昔日是一间囚禁恶神的监狱,但连天庭都早忘了此节。”
众人恍然大悟,都道:“原来如此。”
形骸见园中仍厮杀不断,道:“你们在此等着,不要走动。”倏然间飞身而出,他双手一转,招来五行神龙,支援各处,众少侠见神兽降临,无不欣喜,更加努力坚持,再过了一盏茶功夫,万仙盟山上的守卫赶至,里应外合,将一众黑暗仙神击溃,众黑暗仙神见败局已定,不愿被俘,全数以奇法自尽,尸骨自毁。
众守卫见园中场面,惊心动魄,却兀自摸不着头脑,来问形骸,形骸反问道:“武降龙、千棘、朝星三位现在何处?”
有一守卫仙人道:“听说千棘与武降龙大仙早已离岛,嘱咐咱们莫要找寻,朝星大仙在仙云神殿中静养。”
白雪儿眉头一皱,拉了拉形骸衣袖,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我有几句要紧话要说。”
形骸道:“你用传音入密的功夫。”
白雪儿摇头道:“我现在内力不足,使不出来,就说悄悄话吧。”其实她并非内力不济,而是这般耳语更为亲密,可用来勾引形骸,令他心痒,将来更容易就范。
形骸哪料到她这般心思,点头道:“那你再小声些。”
白雪儿嘴唇贴近了些,几乎碰到形骸耳朵,她道:“先前咱们少侠比武之时,那千棘与少博勾勾搭搭,很不对劲,眼下他又提前离岛,该不该查他一查?”
形骸想了想,点头道:“原来如此,但无凭无据,尚不可定论。”他见守卫中高手如云,此地应当安全,可到此地步,似乎处处皆有叛逆,实不知何人可信。他对众弟子说道:“小心着些,若遇上敌情,立时用梦魇玄功呼唤我,我会立刻赶到。”
桃琴儿问道:“师父,你要去哪儿?”
形骸道:“敌人释放千余个黑暗仙神,此地数目不过一半,另有一半,想必是另有要事,前往斩首去了。”
众人大惊失色,都道:“他们要去找其余清高仙长?竟如此不自量力?”
形骸不愿多说,召来元灵,驾驭起飞,将离园时,他见到烛九站在草丛之中,抬头仰望形骸,她也见到形骸,目光躲闪,转头躲避。
形骸朝她一笑,心想:“贤妹没事就好。”
......
闲云神殿中的一处大屋内,四下阴暗,静谧无声,但这黑暗寂静之中,却又有萤虫浮空,振翅声听来甚是响亮。
朝星坐于床前,缓缓呼吸吐纳,闭目养神,似乎半梦半醒。忽然间,他睁开双目,头顶喀嚓一声,无数血肉掉落下来,朝星坐着不动,却未被血肉沾染上一丝一毫。
那是个极长极大的水蛇元灵,已被朝星斩成肉末。
朝星面前已站着一人,那人身穿白衣,一头白发宛如风雪盘旋,留一把雪白发亮的胡子,披风微微飘动,宛如龙身。
朝星道:“千棘兄?你并未离岛?”
千棘叹道:“一言难尽,我又改了主意,想请朝星兄替我办一件事,不知朝星兄能否答应?”
朝星点头道:“在下洗耳恭听。”
千棘说道:“如今有一妙策,能令地庭群仙立刻臣服我天庭,从此以后,天地平衡,相处和睦,前仇旧恨,一笔勾销。我万仙势力剧增十倍,一举胜过龙火天国,非但在凡俗间统治万物,在天庭亦是权倾朝野。如此好事,朝星兄想必不会拒绝。”
朝星轻笑一声,道:“此事太过反常,反常者必有妖,千棘兄这妙策听来大是不妙。”
千棘浑身风势渐增,夹杂凌厉风雪,好似北方极寒处的冰风暴,他双目白光闪耀,正如藏身风暴中的冰雪巨龙,而那巨龙发出龙吟,融于风暴声中,听来更令人惊骇。
他道:“朝星兄何必推脱?现如今,地庭找上我来,愿意听我号令,只需我取下朝星兄的项上人头。朝星兄以一己性命,奠定无上大业,依我之见,此事再合适也没有。”
朝星叹了口气,道:“原来千棘兄已是地庭之人。”
千棘摇头道:“只不过是志同道合,通力协作罢了。”
朝星道:“然则千棘兄不怕地庭出尔反尔,鸟尽弓藏么?”
千棘笑道:“杀了你之后,我便是万仙盟的总盟主,地庭巴结我尚且不及,朝星兄焉能看不明白?”
朝星思索片刻,道:“除了于忆之外,还有谁已与你合谋?”
千棘目露钦佩之意,道:“只可惜于忆败了,而武降龙有勇无谋,早被我骗离岛屿,那孟行海、小太乙与裴若不成气候,此刻定已被地庭之人围剿诛杀。”
朝星道:“千棘兄,我知道你一贯深藏不露,然则单凭你一人,便想取我朝星首脑,未免有失远谋。”
千棘哈哈大笑,说道:“岂止一人?”话音刚落,无数奇形怪状的黑影走入殿中。另有三人走上前来,与千棘并肩。
朝星双目扫过这三人,忽然间,他身子发颤,目露惊惧之色。
他颤声道:“你....是你?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
那女子穿一身黑色布艺,黑色长发,黑色肌肤,双目闪着金光,容貌甚是俏丽。她抚摸手中长剑剑身,微笑道:“哥哥,你之所以当上这万仙盟主,便是为了找寻小妹的行踪,对不对?你甚至把我当年的封神剑也一并带来啦,设想得当真周到。”
朝星苦涩道:“当年,你被贬为黑暗仙神,逃离天庭,不知所踪,我只查到你最后的形迹是在这万仙岛上,但苦寻无果,我....我以为你已然死了。”
女子道:“被囚禁于黑暗之中,被世人全然遗忘,我生不如死,即使曾为西方剑神,造福无数,受人爱戴,到头来又有何用?”
五十四 剑气化精髓
朝星喝道:“你....盗走了这封神剑?但我诸神与巨巫抗争时,你助巨巫残害同胞,那是你罪有应得。”
那女子叹道:“成王败寇罢了,我信仰巨巫,为其作战,对我而言,你们才是叛逆。如今我与我的剑重逢,功力一如往昔,哥哥,你逃不掉啦。”
朝星道:“夷芒,我只想找你,不想杀你,见你活着,我心下实则甚是宽慰,随我一起吧,我会向天庭请愿,饶恕你一应罪过,如今中央剑神空缺未补,恰好由你担当。”
夷芒愣了愣,蓦地发出凄厉尖笑,那笑声犹如万千女鬼哭泣,在黑暗中更令人毛骨悚然,她又道:“万年的折磨与屈辱,不杀尽天庭的走狗,我心中何等痛苦,如何忍耐得住?”
朝星望向大群敌手,沉声说道:“就凭这群乌合之众?”
她身边一白发苍苍的老妇道:“单凭我四人对你一人,你休想生离此地。”
朝星眼珠凝视着她,道:“你是地庭的明雪弯刀?你既然在此,地庭其余首脑也公开叛变了么?”
明雪弯刀冷笑道:“就算那些缩头乌龟仍想委曲求全,杀了你之后,他们想置身事外也万万不能!”
朝星望向那第四人,此人是个发如绿火的消瘦少年,身上纹满青阳,目光透着兴奋。朝星想起世间一柄神剑传说,朗声道:“素闻青阳剑轮回转世,寄生于少年剑侠身上,历经千万年,不停挑战天下强敌,如今得见青阳剑客,在下甚是荣幸。”
少年握紧手中绿焰翻卷的长剑,露出微笑,答道:“能杀天下第一剑神,我也甚是荣幸。”
朝星已全然恢复镇定,点了点头,夷芒蓦地脸色剧变,喊道:“他出手了!”
话犹绕梁,朝星剑气从天而降,那跟随四人的数百黑暗仙神被笼罩在这海浪般的剑气之中,霎时半数被斩成肉泥。明雪弯刀不料他出招时全无前兆,却又威力无穷,不禁愤怒骇然,喝道:“夹攻他!”
千棘怒吼一声,吐出一股狂风,风中雷电闪现,朝星朝那狂风一斩,狂风登时撕裂,但朝星微微一震,问道:“你已接近了大神龙的变化?不愧为凡间第一小神龙。”
说话间,明雪弯刀向朝星冲去,一刀斩落,雪光无处不在,刚猛绝伦。朝星劈出一剑,剑光刀光撞在一起,内劲扩散,凌厉无俦,除了那四个首脑之外,其余黑暗仙神被其一碰既死。
明雪弯刀身子被斩掉半边,但她稍稍一晃,已然恢复如常。朝星袖袍染血,但不以为意,点头道:“冰消雪融功,看来轻易杀你不死。”
青阳剑客放声尖啸,剑光圈转,好似绿焰风暴,袭向朝星。朝星笑道:“一往无前,却也不过如此!”谈笑声中,朝星被绿焰罩住,但他剑气化作护盾,抵挡从各个方向打来的剑气。
忽然,众绿焰变作封神剑,刺朝星要害,速度快如闪电。朝星“啊”地一声,化作一道剑芒,冲出那绿焰,待他身形站稳后,已然遍体鳞伤,血流如注。
绿焰消失,夷芒手持封神剑,走了出来。朝星苦笑道:“一万年不见,我都忘了你本就是剑气化身,可从任何剑意中现形。”
那四人见朝星伤重,面露狞笑,欣喜不已,千棘道:“四对一,即便是你,也毫无胜算。”
明雪弯刀喊道:“千棘,你用风壁防他逃走,咱们三人杀他!”
朝星露出不甘的神情,叹道:“罢了!”
千棘笑道:“不错,还是罢了为妙,你越是挣扎,死的越惨,还不如要个痛快。”
他笑声未歇,右上方梁上也有人笑道:“我说了你是自讨苦吃,你却非要试试单打独斗!”
明雪弯刀未料上头竟藏着一人,且竟能瞒过己方这四大高手,她心头一震,喝道:“是谁?”
千棘大吃一惊,道:“武降龙?你不是...”
金光一闪,中央战神武降龙已落在朝星左边,他道:“兵不厌诈,示敌以弱,千棘老弟,你编造借口,说天庭召我回宫,我立刻便知道不对。”
千棘大怒,指着武降龙道:“先杀此人,此人身手不及朝星!”
武降龙神色不快,道:“你大可以来试试。”
又有一人从朝星右边走出,此人身穿竹甲,神情威严,左手黑剑,右手白剑,千棘倒吸一口凉气,喊道:“司法天官?”
考河伯点头道:“朝星盟主劝我取代你为清高仙长,我只答应他留下静观其变,果然不出他预料。他才是真正明察秋毫,鄙人自愧不如。”
千棘知道这三人皆身负盖世之能,自己未必胜得了其中之一,但到此地步,他认为己方仍有优势,咬牙道:“莫要退缩,全数宰了!”
忽然间,另一道人影破空而至,落在朝星身前,千棘失声喊道:“孟行海?你怎地未死?”
形骸叹道:“千棘老兄,我虽然是个醉鬼,但你派来的人着实无能,我便是想奉上人头,也是功亏一篑。”
朝星奇道:“行海,你怎跑到这儿来了?”
形骸道:“哪有热闹,哪就有我。我来之前喝了不少酒,正好杀人醒醒。”
考河伯点头道:“朝星,我说了此人值得信赖,你却太过慎重。”
朝星笑道:“便是他令人捉摸不透,我才难下定论!”
千棘又惊又怒:“莫非咱们反而中了朝星示弱之计?”但事已至此,他已毫无反悔余地。刹那间,他身躯剧变,成了条身长五十丈的巨龙,撞破宫殿顶端,张开巨嘴,吐出一股飓风来。
朝星、形骸、武降龙、考河伯同时拍出掌力,但此风惊天动地,浩浩荡荡,将形骸等人吹上了天,仙云殿的厚墙重屏犹如薄纸般碎开。明雪弯刀、青阳剑客、夷芒趁势冲向四人。
旋风之中,朝星喊道:“离殿去打,这仙云殿修起来可不便宜!”
武降龙道:“那你怎地一开始不走?眼下已经被毁了一层了。”
考河伯道:“先散开为妙,否则施展不开!”
朝星见夷芒直朝自己冲来,道:“谁替我挡住她?”
形骸恰在近处,绕风而至,冥虎剑出鞘,铛地一声,架住封神剑,他道:“盟主大仙,你怕这女人么?”
朝星道:“她是我小妹,我不愿伤她!”
夷芒凶残一笑,道:“假仁假义,那不如将脑袋割给我!臭小子,给我让开!”随风而动,连出剑招,但形骸以遁梦功夫挡开,答道:“那就由我代劳了!”
朝星叹道:“千万当心,她剑法不在我之....”
最后一字尚未出口,风龙又一口飓风袭来。天地之间只剩下风魔肆虐,搅得云层旋转,直冲云霄,形骸左臂一痛,似被夷芒刺中一剑。他变出右臂,也打了夷芒一掌,随后两人被狂风卷入,身不由己,一时间再无暇对攻。
形骸被风约束,好似被千道铁索捆住,他摆弄许久,终于脱困而出,见下方是一处偏移山谷,于是俯身直坠,临近地面时,他见到悬崖上有几根斜生的松树,于是运梦魇玄功去捉,此刻他身法轻盈,宛如羽毛,只抓了几下,势头已缓,他再将冥虎剑刺入山壁,一路滑到地面。
他望望天,自己也觉得惊讶,那是从千丈高空坠落,自己却毫发无伤,这体验好生有趣,或许他应当常练练如何跳崖才是。
倏地一声轻响,先前那追杀朝星的黑暗女仙落在形骸面前。
形骸想起朝星所言,不敢轻视,摆出平剑之姿,道:“忘了问阁下姓名。”
那黑暗女仙上下打量他,道:“平剑?你是绝甲的弟子?”
形骸道:“是,在下孟行海。听朝星盟主说,你是他的妹子?”
黑暗女仙轻蔑一笑,并不回答,只说道:“既是平剑,又是凡人,当真无趣的紧。”
形骸也笑道:“我倒觉得阁下有趣得紧,你盗走了咱们比武打擂的奖品封神剑,还请物归原主。”
黑暗女仙脸上杀意笼罩,阴沉说道:“这宝剑本就是我夷芒之物。”
形骸摇头道:“夷芒仙人,每个盗宝的小贼,通常都有此借口,而每个黑暗的仙神,似乎尽皆苦大仇深。”
夷芒道:“是么?凡俗之辈,也敢论断我仙神之事?当真狂妄得该死了。”
话音未落,她斩出三十二道剑气,形骸凝神横剑,身形朝后退去,以平剑感应她的剑意。那剑意汹涌澎湃,猛烈无比,形骸心想:“平剑无法全数化解!”
但夷芒的剑气密集,分布也甚是巧妙,形骸绝无躲闪余地,决定勉力一试,只听乒乒乓乓一阵轰鸣,形骸周围出现众多十丈左右长短,五丈左右深浅的剑痕。形骸额头染血,但冥虎剑一斩,将十六道剑气反击过去。
夷芒冷笑一声,任由剑气击中,那剑气好似泥牛入海,融入她身躯之中,形骸吃了一惊,心想:“她为何不惧剑气?”
夷芒道:“我本是这当年太上老君铸造封神剑时的剑意化作的仙神,世间剑气皆可为我所取,与我一体。哪怕你武功练到绝甲剑神的地步,亦为我克制,对我何用?”
形骸暗呼不妙,问道:“照阁下所言,那朝星剑神遇上了你,不也是死路一条?”
夷芒笑道:“以剑法而论,昔日五方剑神,自然以我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