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陆怀安和钱叔正在说去定州的事,闻言也没急着回头,不动声色地继续聊着:“那衣服的款式还得好好挑挑……”
原本直行一段距离再右拐就能到旅馆,陆怀安不着痕迹地指了指左侧。
钱叔会意地跟上,在原本直行的地方拐了个弯。
借着拐弯的时机,俩人侧了下视线,果然看到个人影一晃而过。
“是隔壁那摊子的人。”
俩人对视一眼,没直接回旅馆,带着孙华七拐八绕,把人甩掉了才回去。
来之前就知道这边乱,但没想到会这么乱。
好在互相通过气,有了点心理准备,不至于慌乱。
三人到了旅馆,关了门窗开始清点。
他们钱也收票也收,来者不拒,此时掏出来堆在床上,乱七八糟一大团。
“一百,两百,三百……”
这次喊价胆子都挺大的,所以赚的也多。
最后清点出来,竟然有八百多元现钱,一百多的票。
“这……”陆怀安想起他第一次摆摊,赚的那点钱,哭笑不得:“还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要不是他们赶时间,想一天卖完,怕是能更多。
“谁说不是呢。”
钱叔按照原先说好的,把钱分成四份。
“你拿二,我和孙华各一。”他把裤子拉开,内边缝了个内口袋,别人想偷也偷不着,有人拿刀也不会划这种地方。
陆怀安也没跟他客气,本来这次票都是他给的,分配就是这样算的。
倒是孙华,他想了想,把钱和票推出来:“我没给钱,这次不要。”
哟。
俩人对视一眼,钱叔爽朗地笑了:“没出钱就不要啊,那你有钱吗?下回还一起干不?”
“干。”孙华盯着钱,想了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子。
竟是个绣了花的小钱包,针脚很密实,孙华把里面的钱倒出来,足足三百块。
“哎哟,还真看不出来哈,你居然这么多钱。”
孙华看了钱叔一眼,一字一顿:“我的。”
像是怕他们听不懂一样,他抿了抿唇:“我舅不知道。”
也是,他好歹混了几年,连孔三都打不过他,他又是个傻的,除了吃不会乱花钱,可不就存下来了。
陆怀安挑挑眉:“你抢的?”
“不是!”孙华把小钱包拉紧,收到口袋里:“我妈给的。”
这钱包应该也是他妈给做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陆怀安也就没拒绝:“行,你先把钱收着,等我们进货的时候再拿出来。”
“不,给你。”
陆怀安推了一次,见他坚持,也就没拒绝。
他反正钱是到处藏的,鞋底都放了钱。
不过这次还是给了孙华五十块,毕竟没出钱还是出了力的。
晚上轮流值守,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赶往市里。
结果在车上的时候,孙华又把手电筒拿出来玩儿。
旁边一个大伯看到了也挺好奇,借过去把玩一番很是喜欢:“这个,多少钱买的?哪有卖啊?”
孙华无辜地摇摇头,扭头看陆怀安。
扫了一眼,陆怀安笑了笑:“这个是熟人给带的。”
结果那人看了又看,实在喜欢得紧,问能不能割爱给他。
他看手电筒的时候,陆怀安也在看他。
这人衣着简朴,但是那股子气质是掩饰不住的,举手投足挺有素养的。
应该是个老师什么的吧,至少是读过书的,有点李老师的感觉。
陆怀安想了想,倒也没直接拒绝:“这个啊……”
那人见有戏,连忙道:“我可以多出一点的,我儿子啊,在乡下大山里头,说天一黑都不敢出门……”
想起沈家那旱厕,陆怀安在心里补上:连厕所都不敢上。
反正这东西市里边有卖,陆怀安也就顺水推舟了。
等钱叔醒来,一下车才发现,手电筒不见了。
“卖了?”钱叔瞪大眼睛,不肯相信这个悲伤的事实:“为什么呀!那可是有干电池,有钨丝的呐!老贵了!”
陆怀安叹了口气,很无奈地:“我知道,我也不想的,但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听这话,钱叔顿时打起了精神:“多少?”
他搓了搓手,嘿嘿地笑:“难道你卖了五块?”
四块买的,转手就赚一块,那这个他能接受的。
陆怀安勾唇笑了:“大胆点!”
“六,六块?”
“自信一点!对咱们的眼光要有信心!”
钱叔张大嘴:“你,七块?”
这是杀猪了吧……
陆怀安沉重地点了点头,叹口气:“他非要,八块买走了。”
“……”
钱叔感觉自己长久以来的消费观被击碎了,无法重组的这种。
他低头,开始算账:“两块买进,四块卖出,然后我们四块买进,八块卖出。”
陆怀安嗯了一声,给他补充:“那旅店老板说这手电筒两块钱,还不一定说的是真话。”
兴许更低也说不好,如果找到源头,像买衣服一样,拿批量的价格……
“这一来一回……”钱叔挑高眉毛,忽然懂了陆怀安什么意思:“你是想……”
“嗯。这跟我们卖包子一样,越新鲜的玩意,就越卖得起价。”
陆怀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点了支烟,狠狠抽了一口:“叔你也看到了,如今世道乱,跑一趟那可是拿命押在阎王爷手里,既然要干,咱就干大的!”
天天折腾这些衣服来去,事干了,苦吃了,赚的还是这零零角角的,苦哈哈的。
一个手电筒就转手赚四块,要是有别的什么稀罕的呢?
十个呢,二十个呢?
这么一想,心里头像是有把火在烧,男人哪有没冲劲的,钱叔连烟都忘抽了,忍不住催促他:“怀安你就直说,怎么干吧!我脑子没你灵,但我觉得这个有搞头!”
“没事,现在不急。”陆怀安把烟摁掉,吐出个烟圈儿:“先回吧,我们明天市里边转转,看看行情,问问价格。”
“成。”走了两步,钱叔皱了皱眉:“那我们不进衣服了?”
这阵子倒卖衣服,累是累了点,但真的是比他跑腿儿赚钱多了。
见着了钱,他就有些舍不得把这么个挣钱的活计给扔了。
“进的。”陆怀安笑了笑,摇头:“不管以后我们做什么,衣服这行都得保持着。”
见钱叔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他解释道:“衣服现在不严,倒卖的人也多,至少法不责众。”
钱叔哦了一声:“也是,手电筒这个现在应该管的严,都要票的。”
就是这么个理儿。
钱重要,安全也重要。
一边聊一边走,三人转个弯,远远就看到了那小楼。
陆怀安加快脚步,脸上也情不自禁带上了笑意。
第77章 礼物
还好,赶上了。
看他归心似箭,钱叔揶揄地笑:“小别胜新婚啊!”
陆怀安笑笑,倒也不反驳,他心里确实惦记着沈如芸。
要不是没车又不安全,他本是想昨天就赶回来的。
新房子啥都没弄,里头前房主都给搬干净了,三楼还是个阁楼,墙面也不少剥落的,全都得收拾。
虽然沈茂实跟着了,但他还是挺担心的。
不过眼下也不好说这些,陆怀安便随口只说了句:“嗯,今天她生日。”
啊,原来如此!
钱叔哦了一声,倒是有些意外:“十九了?”
“十八。”
“十八好啊。”钱叔拍拍他的肩,爽朗地笑了:“你媳妇生日,你给准备了啥礼物?”
礼物?
陆怀安顿了顿,语气有些飘渺:“礼……物?”
一听这就知道他连想都没想过,钱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叹气:“你啊,别的你脑瓜子灵得很,这方面你还真是没开窍……”
他絮絮叨叨的,陆怀安思绪却飘远了。
在一起过了那么些年,他们好像都没正儿八经地过过什么生日。
以前是没钱,肚子都填不饱还想什么生日,生日能下碗面条都是奢望。
后来是没空,孩子票子天天忙活,沈如芸身体又不好,他埋头在田里地里,生活的重担压得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什么生日?有什么过头呢?
倒是沈如芸四十岁的时候办过酒,女儿提回来的蛋糕。
想起被人捧在中间,吹蜡烛的沈如芸,陆怀安眼眸微沉。
虽然她嘴上念着浪费钱,但现在想来,当时她眼里,盛着的,满满都是欢喜。
是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也该换个活法。
“不管便宜的贵的,总还是得送样东西,代表你惦记着,你说是不是?”
陆怀安恍然回神,唇角微微上扬:“是,没错。”
“这就对了嘛。”钱叔爽朗大笑,很高兴:“就你包里有个什么,随便给样都行,女人一高兴啊,根本不会计较,她们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啊,你把她放在心上的这个感觉。”
心里头琢磨了一会,陆怀安觉得这一点他不能苟同。
既然是要送,就至少得送个沈如芸喜欢的,随便送个还不如不送呢!
可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想不出沈如芸喜欢什么。
她喜欢什么呢?
书吗?他送过了,随手挑的,随手给的,她好像也挺高兴。
吃的?她好像最喜欢吃白米饭,一顿能吃三大碗,可送她十斤米,总感觉不像那么回事。
用的?眼下他们一穷二白,啥都没得,买了也是一起凑和用,就不算是什么礼物了。
陆怀安皱着眉头,一直走到门口都没想出来。
“怀安?”
陆怀安抬头,看到沈如芸放下手里的东西,蹬蹬蹬跑过来。
她今天穿了那件浅蓝的外套,里头穿了那件很贵、她一直没舍得穿的羊毛衫。
头发高高的扎着,露出细白的颈子。
陆怀安只是这么看一眼,都感觉浑身发紧。
偏偏她还一无所觉,跑到他面前,小脸红扑扑的,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们得过两天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啦!”
虽然觉得他今天可能赶不回来,但她心里还是带着一丝希冀的,时不时往外头看一眼。
没想到,这就真让她看到了!
陆怀安嗯了一声,目光在她粉嫩柔滑的嘴唇上停了两秒,才笑了笑:“你生日嘛,我肯定得赶回来的。”
他竟然真的是因为自己生日赶回来的!
沈如芸眼睛微睁,很惊喜,脸上笑容更甜美了些:“你真好!”
不,他不好。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欢喜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陆怀安有些受不住,弯弯嘴角往里边走:“茂哥呢?家里还缺什么东西没?”
“哥在楼上清理,阁楼好些瓦片都坏掉啦,李婶说我们这楼有些年头了,里边很久没住人,所以墙壁什么的都得重新弄。”
事实上,这还说的算客气的了。
陆怀安心里也清楚,他当时上楼看过:“嗯,没事,我等会一起弄,我当时没太在意这些,就想着买套能住人的就行,主要是便宜。”
一千块,主要就是买个地皮罢了,还得去搞个土地证,不然到时扯皮不尽。
钱叔还是第一次来,还挺好奇,上楼转了转。
下来就连连摇头:“这是个大工程啊,还有得搞。”
厨房倒是清理出来了,锅碗瓢盆都是从县里带上来的,洗干净摆得整整齐齐的。
沈茂实已经弄了些柴过来,现在烧着火,水咕噜咕噜响,倒也像那么回事。
“其实我觉得挺好呀。”沈如芸一点都不觉得苦,甚至还有些美滋滋:“这可是我们的家呢!”
哪怕破了点,旧了点,脏了点,但好歹不是偏房,不是杂屋,里头以前没养过猪。
陆怀安听得心酸,叹了口气:“没事,我会弄好的。”
这是他们的家呢!
他找了几张草纸过来,叫沈如芸过来看:“这是一楼,我把墙面刷白怎么样?墙面剥落的就铲掉,重新刷一层白的,就好看了。”
“好呀!”沈如芸很开心,接过笔给他画着:“这是厨房,我们还需要一个碗柜,最好通风一点的,以前我家那个碗柜是木头的,不透气,碗老是长霉。”
“我们住二楼吧,一楼这个房间我哥已经住了,他说他不喜欢爬楼,他的床腿坏了一个,得换一个,我们房间里还没床呢……”
三楼就是阁楼,不仅得换瓦,还得重新清理,原先想的住人暂时是不能了。
陆怀安让她全部记下来,时不时点点头:“还得买俩热水壶,免得你想喝热水又没得。”
俩人头碰头地计划着,钱叔带着孙华去了楼上帮忙。
中午的饭倒是容易,反正菜都切好了,沈如芸还把她做的酸包菜加了点肉炒了满满一碗,加了辣椒,特别下饭。
大冷的天,钱叔吃得满头大汗,很开心:“哎呀,好吃!”
他一边吃还一边朝陆怀安挤眼睛,无声提醒他给礼物。
陆怀安装作没看到,等吃完了才迤迤然起身:“家里还缺了不少东西,我带如芸去添置一下,茂哥你洗一下碗哈。”
第78章 克制
“行嘞!”沈茂实应得很利索,想了想说:“给我带个搪瓷杯啊,要有盖儿的那种!我要泡茶用!”
拿这茶碗泡,总感觉不对味,两口干没了。
“好。”
于是沈如芸就跟着陆怀安一起出去,她感觉很新鲜。
路上不停地问着:“就我们两个?你要买什么?暖壶买两个吗?”
陆怀安没有不耐烦,耐心地回答着:“嗯,就我们,随便看看吧,等会看到合适的就买两个。”
路上还遇到几个去打水的姑娘和婶子,老远就打招呼,好奇地看他们。
有胆子大的还冲沈如芸笑:“这是你家那口子啊?”
“嗯呐。”沈如芸笑靥如花,一点也不见外:“你们是去挑水呀?”
“是的喽!”
她们见到就拉着沈如芸聊了一会,陆怀安安静地站到一边等。
时不时有人偷偷打量他,陆怀安偶尔捕捉到,会淡淡地看过去,那人就会立马移开视线,嘻笑着跟人低声说话。
等她们过去了,俩人继续去国营商场。
中途经过一条安静的小巷道,太阳有点烈,没什么人走。
觉得有点过于安静,沈如芸笑道:“她们说你好凶。”
凶?
陆怀安挑了挑眉,有些不解:“我哪凶了?”
“呃……”沈如芸扭脸看着他,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你不像其他男人一样会嬉皮笑脸的吧!”
像她昨天跟着她们一起去打水的时候,路上的男人见着了,总会调笑两句。
什么你是谁家的,你男人叫什么,你挑不挑得动,要不要哥帮忙什么的。
可陆怀安就不。
他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并不故意大声说话引起她们注意,也不会打断她们说话催促她离开。
陆怀安听得想笑,摇摇头:“那你觉得哪样好?”
“你这样好。”沈如芸想都没想,直接道:“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这一次,陆怀安是真的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也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她性格外向,没有赵雪兰压着,她活泼又大方。
眼里逐渐有了光,脸上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希望。
看到这样一张笑脸,他也感觉自己浑身都有劲。
头发有点绒,软软的,手感很好,在他粗砺的老茧上蹭来蹭去,麻麻痒痒的。
像是从掌心着的火,一路蹿到心里,带动得浑身都燥热。
沈如芸眼睛弯弯的,在他掌心里抬起头来,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像是全由他掌控,又像对他赋予的全部信任。
陆怀安手一顿,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的手往后一滑,抚在她的后脑勺上。
垂下头凑过来,沈如芸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嘴唇就被重重覆住了。
陆怀安从上次亲她以来,一直都是保持着距离的。
他不是圣人,对自己的女人总是难以掩饰渴望。
为了不吓着她,他只能克制。
可是,她非要这样招他。
沈如芸感觉全身的血都冲脑袋里冲,手都不知道摆哪里。
这是在外面呢!
她因羞耻和紧张连脚趾都微微蜷缩起来,伸手想去推他。
结果碰到他的肌肉,紧绷又结实,像是在摸一堵墙,他浑身都在发烫,烧得她耳根子都烫了。
她这点小猫似的力道陆怀安压根没放在眼里,任她怎么推,他纹丝不动,甚至不依不饶地将她往后摁,直接抵在墙上,下嘴亲吻的力道又深又狠。
开始只是亲,后面似乎不满足这样的接触,撬开她的齿缝长驱直入。
他的手还在她脸侧来回缓慢地摩挲,像是在克制,又像是安抚,呼吸也又重又沉。
大概是这阳光太刺目,沈如芸感觉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
软得跟面条一样,全身都瘫在陆怀安怀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陆怀安是什么时候松开的,只知道大口喘气,感觉眼前在冒星星。
“要呼吸的。”陆怀安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喑哑:“傻。”
他偷了香,满足地拉着她继续去买东西。
可怜沈如芸全身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脚软成了泥,满脑子的混沌。
全程只知道点头:“好。”
“这个怎么样?”
“好。”
于是等回了家,她反应过来后,看到一堆的东西都懵了:“这么多东西?哪来的!?”
沈茂实无语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敢情我刚才给你说这么多,你都没听?”
“说,说什么?”
看着她一脸茫然,沈茂实只得把话重新说一遍:“你手上这手表哪来的?”
手表?
沈如芸迅速低头,看到手腕上的那个漂亮精致的手表都呆住了:“这,哪来的?”
“……”沈茂实简直要抓狂了:“我在问你!不是你跟怀安去买东西的吗,你怎么不知道你手表哪来的?”
这,她真的没反应过来!满脑子都在想着他怎么能在外边这样对她!
可这话她怎么有脸跟她哥说。
沈茂实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她:“你莫名其妙脸红什么?发烧了?”
“没有!”沈如芸迅速站起来,避开他探她额头的手:“我,我去问下怀安!”
“那不用问了。”沈茂实收回手,低头继续切菜:“他说是送你的礼物,什么生日礼物,哎,生日就生日,要什么礼物?”
“……”
“小芸呐,不是哥说你,你看这刚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可别飘了,回头想想,多少人连饭都吃不着呢,你这个手表肯定要大几十,可抵咱家一年的伙食了,听哥的,赶紧去退掉……”
他的话总是朴实又窝心。
沈如芸开始还在为生日礼物而惊喜、感动,一听这手表要几十,脸色一白:“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去问一下。”
就后悔,特别后悔。
她怎么就反应那么慢,竟然连他们怎么选的手表,怎么回的家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蹬蹬蹬跑上去,陆怀安正在敲竹钉子,给他们自己整了个竹床。
“这是什么?”
陆怀安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床啊,我们的床。”
是简单了点,先凑合着吧,以后有钱了再整木床。
垫上垫被,铺上床单,再把被子这么一盖。
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沈如芸摸了摸,摇了摇,一点声音都没有,很重很结实,她还挺喜欢的,顺着他的话聊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哎不是,我不是想问你床的事呢!”
她气恼地盯着他,脸涨得通红:“你,你怎么能在外面,外面亲我呢,而且生日你给我下碗面条就行了,这手表好贵的吧,在哪里买的,我们退掉行不行?”
吧嗒吧嗒说了一大通,她生怕被打断就没勇气了,一口气说下来。
等她说完了,陆怀安恶劣地勾了勾唇角,一句话就说得她落荒而逃:“外面不行,在家里可以是吗?行,我记住了。”
第79章 神助攻
看着沈如芸捂着脸跑了,陆怀安摸了摸脸。
唔,皮感觉变厚了。
果然还是主动出击比较有意思。
因着是沈如芸生日,所以晚上的时候,钱叔和周乐诚都过来了。
杜老师和徐凌也跟着过来,送了一包白砂糖。
好在菜做的多,倒也不怕吃不饱,就是桌子太小了。
“明儿我做张圆桌盖儿,往这上边一搁,哎,那坐十个都可以。”陆怀安说着,举起茶碗:“来,大家一起走一个。”
几个学生都不能沾酒,所以只有陆怀安和钱叔沈茂实倒的是酒,其他人都是茶。
简陋是真的简陋,热闹也是真的热闹。
等到吃完了,徐凌走之前,送了沈如芸一本书。
沈如芸挺惊讶的,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太贵重了。”
“可是今天是你生日。”徐凌有些困惑,不能理解:“为什么,杜老师送的你就要了,我送的你不要?”
这个……
沈如芸摇摇头,声音很轻却果断:“如果你是当众送我的,说这是生日礼物,我会接受,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会跟怀安一起回赠一份,可是你是私下送我,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这本书到底是没能送出去,徐凌走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因为折腾了一天,所以三人都趁早洗了澡。
天还没黑,有边上的婶子姑娘在外边叫:“洗衣服去不咯!”
沈如芸想了想,也就跟着一块去了。
附近有口井,很深很大,一直往外冒水,当地人索性挖了个潭,又槽了条沟。
潭里的水挑回去喝,沟的上游洗菜,下游洗衣服。
要是有人敢在潭里洗东西,那是得被骂到祖宗冒烟的。
为了避免有人不明状况初来犯错,一旦有新搬来的住户,所有人都会热情地邀请去挑水,然后再把规则讲清楚。
沈如芸觉得这井挺神奇的,井水非常清冽,喝起来也很甘甜。
她忍不住询问:“为什么这个井跟别处不同呀,别的井都是要打水上来的,这个还往外冒。”
“那可不,我们这下边有龙!”
“别听她瞎扯,这井啊,其实是有神仙住着呢!”
越说越离谱,沈如芸哭笑不得,索性低头认真洗衣服。
梆子用力地敲,时不时翻个面,要是太脏的地方就仔细地搓一搓。
皂角基本得省着用,至于胰子更是拿都不拿出来,留家里洗澡的。
几个女人洗着洗着,不知怎的讲起了夫妻间的趣事。
沈如芸埋头洗,听得耳根子都红了,压根不敢搭腔。
偏偏有人轻轻撞了她一下,嬉笑着问:“你家那口子,床上厉害不?”
“……”沈如芸脸爆红,嗔道:“婶子!”
“哎哟这是害羞了。”
旁边的妹子拿水浇她:“害什么羞呀,这又没外人。”
“就是就是,不过你家那口子啊,那么凶,一看就不是会疼人的,怕是下手挺狠。”
下手狠?
沈如芸觉得很奇怪:怀安可一点都不凶,他也没打过她。
只是这话到底是不好说出来,只能同情地看着她们,多惨啊,经常被男人在床上打。
她们后面越说越奇怪,沈如芸慢慢听不懂了,加上她们不再追问,倒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回来后,她也有些神色怔忡。
陆怀安见着了,疑惑地问她:“怎么?谁欺负你了?”
“没。”沈如芸叹了口气,摇摇头:“就是可怜,她们在家里老是被打。”
家暴啊?
陆怀安嗤了一声,打女人的男人最垃圾了。
他安慰道:“没事,反正我不打女人的。”
沈如芸嗯一声,扬起笑脸:“我知道,我就是感慨一下。”
原本陆怀安还想劈点竹条儿,明天好做点竹椅子的,结果沈如芸拒绝了。
“你太累了,还是别做了,明天天又不是不会亮。”
沈茂实也跟着点头,劝道:“就是,天都黑了,早点睡吧!我这可盼着外甥女呢。”
催生来得如此突然。
沈如芸愣了两秒,才腾的起身,颊升红云:“哥,你烦人!”
等她蹬蹬蹬上了楼,陆怀安跟沈茂实对视一眼,伸出大拇指:“干的漂亮!”
神助攻就是这样的稳!
这晚躺下去后,沈如芸照常闭上眼睛,却感觉陆怀安没睡下,反而凑了过来。
她有些奇怪,睁开眼睛看他:“怎么?”
陆怀安朝她笑了笑,手指在她脸上慢慢地滑:“没啥,你今天生日是吧。”
“嗯。”
“其实有件事呢,一直拖着没办。”
沈如芸感觉他的手指头弄得她痒的不行,忍不住往后躲:“什么事呀?哎你手别弄我呀,好痒的。”
她退,陆怀安就进,直到把她逼到了墙角,陆怀安才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圆房。”
满了十八岁,就不是小孩子了。
诶?
沈如芸瞪大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怎么这么突然?
潮湿的气息扑近,她感觉自己就是条海上的船,被海浪温柔安抚着慢慢出海。
落在眉间鼻梢的吻,轻柔得像是初升的太阳,温暖又甜蜜。
可是慢慢的,海浪大了起来,她开始有些晕船,鼻音浓重地说不行。
却没有人听她的,海底一波波的浪潮将她淹没,整条船都剧烈抖动起来,在海水中沉浮。
一夜狂风骤雨,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二天,她第一次错过了日出。
睁眼看到阳光的瞬间,沈如芸哭了出来。
“怎么了?”原本餍足的陆怀安吓了一跳,小心地扶她起来:“很疼吗?”
“痛!”沈如芸拍开他的手,不要他扶:“你也家暴我!”
昨天他都说了,男人打女人就是家暴!
“……”
陆怀安呼吸一窒,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难道,她们说的打,是在床上?”
“嗯。”沈如芸有点懵懵地抬头,眼里噙着泪水,楚楚可怜,但眼神又委屈中添了三分恼意,青涩未褪,娇媚天成。
陆怀安深吸一口气,微笑:“你别起床了。”
再次被摁到床上打了一顿,沈如芸起床的时间拖到了下午。
她是被香气活活从梦中拖起来的。
陆怀安好好哄了一番,沈如芸才明白过来。
原来,她们说的,跟她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幸亏她没说出来,否则简直没脸见人了!
第80章 闻弦知雅意
饶是如此,沈如芸也接连两天没出门。
一是不好意思,二是身体不适。
白天陆怀安在家编些东西,刷墙收拾屋顶,晚上照常打她,倒是过得颇为柔情蜜意。
一直粘在一处,眼神更是勾勾缠缠。
沈茂实忍了两天,实在忍不住了:他真的要被撑死了!
就在他即将暴走找陆怀安谈心之前,杜老师过来了。
他带来一个好消息:培训马上要开始了,时间就定在正月十六。
“进培训班后,立刻会进行一个摸底考试,校长的意思是,让我带你们三个提前两天进去,熟悉下考场,然后我给你们突击训练一下你们考试的速度。”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元宵节就没法过了。
沈如芸有些迟疑,扭头看了一眼。
“可以。”陆怀安想了想,又问道:“什么时候集合?”
杜老师笑了笑:“明天下午到就行。”
等他走了,沈如芸才皱着眉头:“我其实不去突击训练也没关系啊,你不是说和钱叔准备这两天出发吗,我还想说送你们来着……”
无奈地看她一眼,陆怀安摇摇头:“这个不急,我反正来来回回不常在家停留,你去培训也好,省得你在家里想东想西的,这个培训要多久,给你说了吗?”
“没。”沈如芸有些纠结地扯着菜。
完全没有任何确定性的答复,甚至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这个培训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不用想太多。”陆怀安拿起篾刀,利索地剖开竹条:“既然学校这么重视,就不会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用去想,跟着规则走就行。”
竹条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层层叠叠堆积在地,很快就成了薄薄的一片。
将它们交错折叠,再拿长尺敲紧,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才能又紧实又细密。
看着旁边的竹枝框架,沈如芸勉强扯出抹笑,转移话题:“你剖两天的竹条了,弄这么细,这是在做什么呀?”
“碗柜啊。”陆怀安将扎好的一片竹板插上去,拿长尺敲紧,再将多出的一截穿过细缝,缠几圈,绷紧:“屋里头不是有老鼠,碗筷放外边,每天都得洗,太麻烦了。”
虽然没下雪了,但是天还是冷的,喝茶前都得洗碗,谁受得了。
沈如芸哦了一声,有些挪不开眼睛。
男人认真的时候最令人着迷。
尤其陆怀安这副薄唇微抿,目光专注的样子,更是心动不已。
她时不时抬头,盯着他看,菜早被择得不成样子了。
忙活好久,一个小三层、密实透气的碗柜就做好了。
陆怀安特地挑了带青皮的竹条儿补了一圈层边,打着卷儿盘成的边,青翠嫩绿,特别漂亮,看着都心情好。
“你也太厉害了吧!”沈如芸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喜欢:“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这门竟然还是能拉动的!拿根小竹枝插着,拔掉就能打开了!
好精致!
陆怀安笑笑,把工具收起来:“这算什么,不过是练手的玩意儿。”
“你太谦虚了!”沈如芸欢喜得不行,朝楼上喊:“哥!快下来,哇,怀安做了个超好看的碗柜!”
这几天沈茂实一直在屋顶忙活,收拾了东西下来,伸了个懒腰:“哎哟,总算是拾缀好了,马上出节就入春,下雨也不怕了。”
“辛苦了。”陆怀安把碗柜挂起来,这个要晾两天才能用:“对了茂哥,定州你去不?”
“定州?”沈茂实没去过,但是之前也听说过他们要去进趟货:“去啊!啥时候?”
陆怀安把碗柜的门都敞开,让它通风:“不出意外的话,就这两天了。”
本也是年前定下的行程,只是和他原本计划的有一点点出入。
经过小平头那一遭,又在关石县被人尾随,他和钱叔一致决定这次去就多几个人去。
当然,周乐诚就算了。
“行的,我等会再把下水口都通一下,不然怕下雨水倒涌。”沈茂实摆弄了一下碗柜,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诶?这个挺好的啊,多灵活!”
可比他们家里头那破破烂烂的木头碗柜好多了,那个又笨重又易发霉,关键是太大太高,想拿的拿不到,被老鼠钻了洞还找不到地方不知道去哪堵。
他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感叹:“怀安你这脑袋咋长的啊,这玩意都会做!”
“这有什么……”陆怀安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钱叔在外头叫他。
陆怀安便把工具往箱子一放,解下身前的布,拍拍碎屑:“我出去一趟。”
其实跟钱叔也没别的事,就是到处逛。
“我昨儿找人问了,喏,这海市牌全钢手表,商场里头卖120一个,还得有手表票,但如果能找到门路,在定州进货的话,应该能压到一百块一个。”
一进一出,这就是二十块钱的差价。
陆怀安点点头,目光扫到另一侧:“电视机呢?”
说起这个电视机,钱叔也是一脸困惑:“哎,我没找到你说的这啥鸡,倒是有个人说他见过,但是咱们这边上次进过几台,被人买走啦,听说里头有小人儿会动,是吧?”
多稀奇!
人竟然能塞到那种小盒子里头!
没见过电视机的人,是很难解释清楚里头的门道。
“一般都会有展示的机子,你没瞧着吗?”
“没,听说看的人太多,挤地上摔着了,还赔了钱呢,我过去的时候就放了个板子在那,说等有货就会上。”
陆怀安也没纠结,只是点点头:“我们这次去,如果能行的话,可以搞两台回来。”
实在是现在条件都一般,基本没有娱乐,如果能买到电视机,估计会引起轰动。
钱不钱的不重要,关键是这个招牌得打出去。
对于他的说法,钱叔不大理解,但也还算支持。
只是临了回去的路上,钱叔犹豫了很久,才有些迟疑地开口:“其实,去定州的话,会经过太港……我是想,刚好要过节了,我就想着吧……我也半年多没见着我家果果了……”
陆怀安闻弦知雅意,当即笑道:“行啊,刚好我还没见过果果呢,果果会叫人了吧?”
“嗯会叫的。”见他不反对,钱叔也放松不少,笑了起来:“她就是个小鬼灵精,嘴很甜的,见着谁都叫。”
于是买票的时候,买的不是连票,而是市里到太港的慢车票。
第81章 夜长梦多
没出过远门,沈茂实和孙华见啥都兴奋。
坐着慢车,他俩还感觉特别稀奇。
就是人太多了,全都挤在一块,空气很闷,后座还有人脱了鞋子,脚盘在椅子上跟人吹牛。
陆怀安眉头微蹙,感觉他们都不需要吹,牛就被熏到天上去了。
“忍忍吧。”钱叔让陆怀安靠窗坐着,安抚道:“慢车人多些,到太港换了直快就好点了。”
沈茂实倒没觉得不舒服,就是有点心疼:“这车钱真的要两块四啊?”
好几斤猪肉呢,坐一下就没了!
“嗯。”
这已经算便宜了,直快更贵。
车厢里什么人都有,有些堆在椅子下边的袋子里还有鸡叫。
这环境也真的是够了。
陆怀安按按眉心,闭目养神。
大概是闭上了眼睛,听力反而变得灵敏了许多。
后座那些人的吹牛声也愈加清晰。
“要说这南坪市啊,卖东西最舒服的还得数关石,嘿嘿!”
听到熟悉的地名,陆怀安抿了抿唇。
“价格真那好?哎呀,这跑一趟可比我们县划算多了啊!”
“是啊,老哥你真的能开到介绍信嘛?带带我啊!”
“那可不!”
一会是自己叔叔有门路,一下是姐夫拿得到便宜货。
简直扯淡。
不过这人后边一句话,倒是让陆怀安上了点心:“反正关石的价格就这样了,嘿嘿,要是有不识相的压价,那肯定就是!咔!”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崇拜又羡慕地看着他。
不认识的人则带了些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尽量离他们这些人远点。
客气点会说他们是干大事的,不客气的就直接是地痞流氓小混混,这种离的越远越好。
陆怀安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起身抽支烟。
借着侧身的时机,他仔细看了看。
这人有点胖,搁一群瘦不拉叽的人里头,就他最显眼。
肥头大耳,一边唾沫横飞地吹,一边不停地拿毛巾擦着汗。
这年头,许多人饭都吃不饱,他还吃的这么圆,这张脸摆出来就是有钱的凭证,难怪他说的话这些人这么信。
但他不是当时他摊位旁那两个人,也不是尾随他的人。
可惜了。
担心他一个人出事,钱叔招呼沈茂实盯着孙华后,也跟了出来。
陆怀安叼着烟,没点,示意他看:“那人是关石的。”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钱叔眯了眯眼睛:“我也听见了。”
短期内,倒卖的人当然能发财,毕竟像他们就是一波赚的翻了番。
可是这是杀鸡取卵,都穷,价格抬的老高谁买得起?要是管控,大家都完球。
“这群犊子,尽不干人事。”钱叔忍不住骂了一声,挺郁闷:“可惜孙局只给我开了关石的介绍信,不然我真不想去。”
陆怀安想了想,笑了一声:“去,为什么不去。”
“啊?”
揽着他的肩,陆怀安如此这般一番。
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那个胖子还没到太港就下了车,带着三个车上认识的人嬉笑着出了站。
陆怀安几个轻车简行,也跟着下了车,远远缀在后头。
早打过了招呼,沈茂实也没追问,只闷头跟着走。
胖子带人进了车站附近的旅店,不一会一个人出来了。
他倒还算谨慎,时不时回头望望,得益于他的体形,陆怀安他们远远跟着,倒是没跟丢。
绕了好几个圈,最后跟着到了一处平房。
三间平房并排建着,顶上盖的石棉瓦,窗户全用报纸糊住了,瞅不到里头有没有人。
等他进去一会,沈茂实有些按捺不住了:“要不我们过去瞧瞧?”
“不急。”
过了好一会,胖子总算是出来了,身后跟了一个人,俩人比划着,似乎在吵架。
这一下,只看了一眼,钱叔就骂娘了。
“狗日的,就是他!”
陆怀安让他们别轻举妄动,自己看了一下,从灌木丛蹲着走过去,爬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树上。
离的近了,俩人的对话也就清楚了许多。
“这次我带了三个人!这一票我要拿大头!”
“你就耍耍嘴皮子,跑腿的事又不用你沾手,活计多轻省你说是不……你拿的不少了,别惹毛了老树,他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好一番劝导,这老树似乎有点威信,胖子听了半晌没作声。
过了一会,他恨恨地道:“都怪那老孙头,悄没吭声自己跑了,不然老子哪需要这么辛苦。”
那瘦的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没事,左右都是赚钱,大家一起发财……这三个你确定都是有钱的?”
“嗯,都是去进货的,应该带了不少钱,想让我搞介绍信去关石县赚笔大的呢,就是有个人还各种怀疑我。”
瘦子哦了一声:“你等会回去,先不着急,让他们去进货,我去弄介绍信,把人带到了关石,他们就会相信你了。”
“知道!又不是头一回。哼,他们还觉得我蠢,想让我白干呢。”胖子脸皮抖了抖,眼底划过一丝阴狠:“我让他们有钱没命赚!”
“嘘!”瘦子挺警觉,拉了他一把:“别搁外头嚷嚷,走,进去。”
等他们走了,陆怀安才从树上溜下来,带着人走了。
找了处地方坐下,钱叔才问道:“怎么了?你脸色有些难看。”
“嗯,他们是敲黑棍的。”陆怀安神色有些凝重,皱着眉:“胖子爱吹牛,手上不一定有人命,但是他们是专门抢钱的没错了。”
也是,倒卖哪有抢钱来的快。
先把物价炒起来,再找人过去卖东西,卖完了再把钱抢掉。
一本万利的事。
听他这么一分析,钱叔汗毛都竖起来了:“草,他们还真敢想。”
陆怀安瞥了眼孙华,笑了笑:“茂哥,我有些累了,你带孙华去前边那个饭店,点两个小菜,我们先吃了饭再去坐车。”
“行。”沈茂实自然不会怀疑什么,利索地带着人走了。
等他们进了那小店,钱叔疑惑地看他:“怎么?你支开他们做什么?”
“胖子说到了一个人。”陆怀安点了支烟,慢慢地道:“老孙头。”
姓孙。
钱叔心里一咯噔:“你是说,孙局?”
“不好说。”陆怀安抽了口烟,笑了一声:“他介绍我们去的关石县,既然他有这关系,关石这情况他不可能不了解,但他完全没提过。”
“这……”钱叔想起自己之前怎么感谢孙局的,脸皮也直抽抽:“这孙子……怀安你打算怎么整?”
陆怀安弹了弹烟灰,眯起眼睛:“我不管他们是敲黑棍,还是怎么的,撞我手里,算他们倒霉。”
一听这话,钱叔就知道他有了主意:“你有啥想法就说吧,我听你的!就是这时间得抓紧点,夜长梦多啊。”
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事要怎么办,上次要不是孙华机灵,加上他们警觉,怕是已经被人敲了黑棍。
但他们目前又只有关石有介绍信,想去别的地方卖东西还不一定能行。
这可真是铁打的锁链,一环套一环。
“嗯,我知道,我们还得进货呢,不能跟他们耗。”陆怀安笑了笑,很是无奈:“其实我也不想的,但他们非要送钱,我们还是得收,你说是吧?”
钱叔:“……”
听听,这是人话吗?
第82章 规划
一直被人追着撵,钱叔心里也早憋着气呢,立即赞同了他的说法。
陆怀安一点都不着急,等吃完饭,在车站旁边的宾馆里开了个房间。
一晚上十块,这还是这片儿唯一的一家宾馆。
“户口本。”
对视一眼,陆怀安掏了十块钱放上去:“这个,俺们乡下来的,没带户口本儿……”
也有想发财的农民,昏了头的往城里跑,打点零工,不敢让人知道地方,怕被送回去。
老板沉思片刻,盯着那十块钱想了老一会儿,点了支烟:“跟我来。”
怕被查,把他们安排在了二楼,走廊尽头有个通道,万一被发现,跑起来也方便,拉开窗户就能跳到对面的斜坡上。
陆怀安跟老板聊着天,不着痕迹地套话:“这里可真热闹,我们那旮旯,哎哟,出去都没见个人影的,要不是刚才看到有人往这边走,俺都不知道这是住人的,刚才那老哥怎么没住啊?”
“他住了,有事出去了。”
“噢!”陆怀安摸摸头,咧着嘴笑:“我,我害以为他们四个进来,那三个不见了,就他一个走了呢。”
老板正在开门,一听这话急眼了,门都不开了,站直扭头瞪他:“这话你可不兴浑说啊,他们哪不见了,喏,这不就住你隔壁,你可别胡咧咧,不然不给住了!”
他这可是镇上独一份儿的,万一被说他这有人进来没人出去,那名声坏了生意可就完蛋了!
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陆怀安赔着笑:“真对不住,我这,我不是那意思!嗐,我就是不会说话,老板你别见怪啊!”
见他确实很后悔的样子,老板翻了个白眼,看在钱的份上没跟他多计较,只是走的时候脚步很重。
四个人,住一间屋。
穷鬼!
等关上门,陆怀安笑了一声:“隔壁的。”
钱叔咧嘴一笑,竖了个大拇指:“怀安你这个。”
一旁的沈茂实挠挠头,掏出自己的户口页:“陆哥,你没带吗,这住房是不是要这个,我带了呢!”
这老实的,陆怀安哭笑不得,一把捋过来收好:“行,我给你收着,只是还是按照我说的规则来啊,我没问……”
“你没问我,我就不开口!”沈茂实记得清楚着呢,嘿嘿地笑:“所以刚才我都没吱声儿。”
他知道自己办事不如陆怀安,也从来不会想着去插手。
依他爸说的,出门在外,听怀安的话就对了!
陆怀安嗯了一声,抬抬下巴:“你们累了就休息会,我抽支烟。”
他斜倚在窗口,点了支烟,目光盯着楼下。
今天天气还不错,出了点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孙华和沈茂实都睡着了,钱叔才走过来:“还没来么?”
“快了。”
算算时间,也该到中饭时间了。
果然,没多久,胖子总算出现了。
神色匆匆的进了宾馆,不一会,隔壁的门就响了。
可惜听不大清他们在说什么,陆怀安皱着眉头听着隔壁动静。
“嘭!”这是又出去了。
陆怀安立马掐了烟,随手捋了孙华头上的帽子:“你摁着他们,别让他们出去,免得招了眼。”
“行,你小心点。”
没了其他人,陆怀安单独跟着,也就摸清了他们到底有几个人。
平房里加上瘦子是四个,宾馆里待宰的羊三个,胖子一个,没出现的老树一个。
那群人连饭都懒得做,直接拿了盆什么的过来在饭店里买回去吃。
这镇上宾馆都只有一个,饭店自然也只有一个。
陆怀安把这信息一说,钱叔来了精神。
他琢磨了一会,嘿嘿地笑:“我们去饭店蹲着?”
但是蹲着也没用啊,他们那么多人……
回忆了一下上次陆怀安整聂盛的事,钱叔有些迟疑:“这片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人还多……”
陆怀安嗯了一声,拿出纸笔:“所以我们得提前规划好。”
就一张椅子,钱叔直接让给他坐,自己半弯着腰认真地听。
“这老树估计是关石的,瘦子明天会回去开介绍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会安排一个人跟着他们三个去进货。”陆怀安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把周转地形画了个大概:“我们宾馆离饭店不远,可以提前去蹲,饭店早餐提供的是肉包子,味道重……”
看着他画了一堆,钱叔听得云里雾里的。
只能大概地跟上他的思路:减掉瘦子,再减掉一个,加上胖子剩三个。
四对三,他们看似人多,但是沈茂实不会干架……
正这么想着呢,他就看到陆怀安停下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东西:“平房就一个旱厕,他们要上得排队。”
钱叔恍然大悟,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点了点陆怀安,无比佩服:“你这,焉坏焉坏的。”
回头想起陆家那群人,钱叔发自内心的感叹:庆幸吧,没把他们往死里整,那是怀安仁慈。
陆怀安见他懂了,便收了东西:“早些睡,明天早上去饭店吃早饭。”
这可真是太奢侈了。
早饭都有肉!
沈茂实老舍不得了,啃着包子都觉得心疼。
孙华就没他这多想法了,恨不得把脸都埋进包子里,香得他魂都飘了。
可惜,陆怀安一早就说了,每人只能吃三个,剩下的都得留着。
啃着手里的,盯着盆里的,沈茂实实在不能明白:他们又不吃,点这么多做什么?
正吃着,瘦子出现了,点了一堆,照例连盆端。
老板还在装呢,瘦子就已经啃了几个了,指挥着老板挑大的白的放。
大概是事情挺顺利,他心情还挺不错,一路哼着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腿抖啊抖的:“快点的啊,爷赶时间。”
白啃了三个,感觉饱了,瘦子才给了钱准备回去。
他少给了三个的钱,老板也不敢吱声,陪着笑。
陆怀安刚好去结账,不小心撞到了瘦子的手,他本来也没端多稳,盆一歪,包子洒了一地。
“你妈的!”瘦子拉下脸,很是生气,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陆怀安显然吓着了,抖啊抖的:“兄弟……”
看着这畏畏缩宿的样就来火,瘦子把盆往桌上一搁,抬起腿。
“咚!”
重重的一脚。
直接把陆怀安踹得一个趔趄,他犹嫌不够,一脚踩在陆怀安鞋子上,慢慢地碾:“谁尼码是你兄弟?睁开你的招子仔细瞧瞧,做爷爷的兄弟——你也配?”
第83章 好家伙【求收藏,求推荐】
要不是钱叔死死摁着,孙华和沈茂实当即就要冲上去了!
明明痛的脸都要变形了,陆怀安却还是一副紧张害怕不知所措的样子,连还手都不敢。
众人默默地看着,对这种打架的事压根不敢上前,生怕引火烧身。
老板更是躲得远远的,心里祈祷着他们要打出去打,可千万别把他店给砸了。
“对不住对不住。”陆怀安连连道歉,小心地陪着笑脸:“这个我……”
瘦子可不管他道不道歉,捋袖子就想上手。
他一松脚,陆怀安立刻半蹲了下去。
“这个……实在对不住,这,你看这我实在不是故意的……”陆怀安穿着件破破旧旧的棉袄,有些地方都露棉絮了,看着掉一地的包子,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他头埋得很低,佝偻着背把地上的包子一个个捡起来,很舍不得地吹吹,捡起来搁到盘子里。
一副穷酸样。
瘦子冷笑,收回脚,环胸而立:“怎么地,想让爷爷吃落了灰的包子啊?”
“那,那哪能呢!当然……当然是不行的!”陆怀安犹豫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转身:“我们买的也是肉包子,地上的我们吃,这些你拿走吧,实在对不住啊!”
转身把自己桌上放着的一大堆包子,全给倒进了瘦子的搪瓷盆里头。
不仅也全是肉包子,数量还多了不少。
见他上道,瘦子瞥了一眼,满意地收回准备继续踹的脚:“算你识相!”
拍拍屁股走了,头都不带回的。
至于踹了踩了那是他活该,想让他道歉?没门!
沈茂实憋得眼睛都红了,手里的包子早就变了形:“陆哥!”
刚才陆怀安挨打,他恨不能扑上去把瘦子咬下二两肉来,腿都被钱叔掐青了才将将摁住。
警告地扫了他一眼,陆怀安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深吸一口气,沈茂实低下头,恶狠狠地把已经捏烂了的包子咬了一大口。
“吃。”陆怀安没事人一样坐下来,拍拍灰风轻云淡:“赶紧的,吃完好办事。”
落了灰的包子又不是不能吃,多少人家里连白面都吃不上呢。
几人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主,拍拍灰也就吃进去了。
没下巴豆的肉包子,真的挺香。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陆怀安擦擦嘴:“吃好没?”
“饱了!”
陆怀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走着!”
踹了他的,总得拿回来。
四人溜达着转了两圈,才挑了条没人的路绕向平房。
和陆怀安想的一样,瘦子先吃了那几个包子后,其他的压根没吃,放下就走了。
胖子几个不知道吃了多少,反正陆怀安他们赶到的时候,旱厕里早已生意兴隆。
“快出来!老子憋不住了!”
那两人疯狂拍着门,可怜的木门一抖一抖的,马上要散架了。
胖子蹲在里头,破了音地喊:“滚球,你们在外头拉吧!”
开始他们还忍着,后面憋不住了,各自找了个树根解决。
离的远远的,都感觉这味大的。
钱叔忍不住想笑:“这是放了多少啊?”
“不知道啊。”陆怀安也不知道这玩意剂量,挑挑眉:“拿筷子塞进去的,吃多吃少全靠运气。”
总不至于,他们把包子全吃光了吧?
等他们一个个拉的虚脱,陆怀安和钱叔才出去,轻松利落地把人撂倒。
可怜胖子扶墙而出,头都没抬得起来,就被敲了一棍子,脑袋扎在了厕所里。
“噫~”沈茂实都嫌弃地捏住了鼻子,这比猪粪还臭哇!
他们身上都臭气熏天,陆怀安也挺嫌弃的,没上手,直接进屋。
好家伙,锃光瓦亮的一盆子,干干净净的。
他们这是把巴豆都给舔干净了吧!
陆怀安冷笑一声,把屋里头扫了一遍。
收获还不少。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人,陆怀安动作利索得很,有用的没用的直接塞布袋。
反正屋子也不大,没多久就扫完了。
他一出来,钱叔晃晃袋子:“这两房间也都妥了。”
地上的三个人由孙华和沈茂实翻了个遍,胖子身上有户口本,原来他叫彭国栋。
“白瞎了这好名字。”钱叔呸了一口,接过孙华搜出来的好几封介绍信:“怀安,你瞧这个。”
陆怀安扫了一眼,发现都是关石的介绍信,只是名字各不相同,嗯了一声:“看来他们生意还挺好。”
他们没伤人,只卷了东西走了。
沈茂实临走不解恨,嘟囔着可惜那瘦子没在,狠狠跺了这彭国栋两脚。
“要不,把他们绑起来?”钱叔搓着手,四下一瞅:“哎,有绳子!”
把人全都捆成棕子,孙华捏着鼻子一个个拎着扔到了旱厕里头。
钱叔乐的不行:“这腌一天也够他们受的了。”
“走!”
他们绕了点路返回宾馆,把东西全抖在床上,开始清点东西。
沈茂实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咽着口水,时不时瞅一眼门,生怕有人进来。
陆怀安翻出两本准生证,眯起眼睛:“他们还真是啥都要。”
各种证件,各种票,满满当当的一大堆。
尤其是陆怀安拿出来的一个盒子里头,竟然有一千二的现钱。
饶是钱叔都看直了眼,忍不住咋舌:“好家伙!”
怪不得他们把关石价格炒起来了还不自己干,原来还有更赚钱的。
最过分的是,还有两张录取通知书。
这年头,大学通知书啊!
连信封都在,不是偷的就是抢的。
陆怀安想了想,掏出他的纸和笔:“孙华,会写字吗?”
啃饼子的孙华茫然地抬头,摇摇头:“不会。”
“不会就好,来。”
陆怀安刷刷写了些字,把笔往他手里一塞,指着字:“抄。”
按着地址写了信,他也没打算在当地直接寄:“回头到定州找个邮局寄。”
这年头,大学生难得,把人家通知书偷了,简直是绝人前途,既然他见着了,顺手帮一把,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
另一张纸条,就塞到了那还在等胖子介绍信的三人房间里头。
上边就歪歪斜斜的两个字:【危,跑】
四人依次从那窗户里跳出去,稳稳地落在了斜坡上:“走!”
沈茂实心里颇为纠结,扭头回望:“他们会信吗?”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又不是佛,送不了他们上西天。”
再耽搁下去,怕是他们全都得上西天。
陆怀安头都不带回的,利索上车:“走吧,去太港。”
第84章 黑吃黑而已【求收藏,求推荐】
写个条子给他们说了一声,那是他陆怀安好心,他们不信,那就是他们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反正孙华不会写字,任谁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上车会查票,陆怀安利索地掏钱补票。
坐到座位上以后,钱叔才回过神来:“哎?你刚才补的到定州的票?你怎么说去太港?”
都补了到定州的票,还去太港吗?
“嗯,答应了去看果果的嘛。”陆怀安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补到定州的票当然是为了转移视线啦。”
钱叔想了想,明白了。
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沈茂实看他一眨眼就明白了,还哦一声,满心忐忑:什么意思?说话能不能不要只说一半?转移谁的视线?
他们这趟车出发没多久,车站就被堵了,不准人上车。
“怎么回事啊,大过节的你看这……”
“就是,能不能憋挡道儿啊。”
“给我闭嘴!”那人恶狠狠地瞪过来,人们忿忿地垂下了头。
那群人到处蹿,好像是在找人,凶神恶煞的。
翻了一轮没什么结果,有人招招手。
胖子脸色很难看,被人一脚从后边踹摔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
坐在最前边的人戴着顶平帽,黑色中山装一丝不苟的扣到最上边一颗钮扣。
他翘腿坐着,弹弹烟灰,眼风都没扫他一下,冷冰冰地:“找。”
“树哥……”
胖子还想求情,直接被拎着领子扯走了。
一个个认过去,胖子本就拉的虚脱了,又被跺了几脚,根本走不动。
被拖了一圈回来,他实在受不住了,才哭着说出这个悲伤的事实:“他是从后边打晕我的……我,我没瞧着人长啥样……”
“废物!”
一脚踹他肚子上,胖子哼都没哼一声,崩出一股臭味。
“妈的,晦气!”
树哥伸手,把烟头在胖子伸出的手上慢慢摁熄。
明明痛得面色扭曲,胖子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露出抹讨好的笑:“树哥……”
“去宾馆。”
那三人早跑了,偏偏胖子当时为了表现他财大气粗是个有钱人,是拿自己名字开的房。
树哥听了属下战战兢兢的反馈,不怒反笑:“行啊,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
“……”
一片寂静里,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玩味地道:“好一个肥羊。”
还说什么好骗,车上随便一吹就跟着走了,身上多少钱都被摸清了。
结果倒好,被人把自个底细给摸清了!
连锅带盆生吞了不说,把老巢都给端了!
胖子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只嚷嚷着肯定是那三只肥羊干的,他们肯定是去定州了。
“定州那么大,你去找?”
话是这么说,还是安排人追了过去。
可惜,这时候的陆怀安一行,已经到了太港。
钱叔想着马上要见到果果了,很是高兴,还琢磨着要给她买个什么玩意。
刚才发生的事,好像全然忘了一样。
孙华则到处张望,看到吃的就两眼放光。
跟在钱叔后边的陆怀安一脸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着他们,沈茂实都感到绝望,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他心情颇为忐忑,总感觉脚踩在棉花里:“陆哥,我们这样,没事不……”
“没事。”能有什么事嘛,陆怀安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黑吃黑而已:“他们坑人,难道不准人坑他们?没这道理不是。”
是,是吗?
沈茂实把心咽回肚子里,哦了一声:“那,他们要是怀疑你了咋办?”
毕竟那包子可是他给的啊……
“包子?什么包子?”
“……”
陆怀安摊手,一脸无辜:“就算怀疑,他们又有什么本事抓到我呢?”
沈茂实脚抬在半空,半晌没着地。
对于陆怀安这脑袋瓜,他就没看懂过。
算了。
瞅了眼钱叔,他也跟着挺起胸膛。
反正这是他妹夫,他怕啥!
“对了怀安……”钱叔忽然想起个事儿,扭头看他:“我是想,我们进了货,去哪卖呢?我们还能去关石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陆怀安咧嘴一笑,很是憨厚的样子:“老朋友更好打交道嘛,你说是不。”
“嘿嘿嘿,也是!”
刚好路过供销社,钱叔让他们几个等一下,自己进去买了些东西出来。
有钱有票,他买了不少吃的用的,琢磨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小孩子玩的用的?”
“鞋子?刚来了两双。”
见他买了这么多,平日里拿鼻孔看人的营业员难得的给了个笑脸:“就这种,塑料底呢,特别结实!”
黑塑料底的小布鞋,上边是枣红色带白点儿,看着精精巧巧的。
想象了一下它穿在果果脚上的样子,钱叔忍不住咧开嘴笑:“行,好,就这个。”
长点短点也没太在意,大概照着印象里的样子买了。
拎了一堆东西,钱叔出来都在乐:“哎呀,这回果果肯定特开心,去年我过来看她,还是六月呢,给她捎了条小裙子,那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我走的时候她都哭了呢!”
陆怀安听了一会,忍不住问道:“那她妈呢?”
“……”钱叔出了会神,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她啊,心比天高,去年是说秋天要结婚了,我妈就让我别等了,我也想着,不行讨个婆娘吧,只是果果……我实在舍不下。”
眼下还好,他每年都给钱,时不时过来瞧瞧,她日子总不会差到哪去。
如果她妈结婚了,他也成了家,她又该去哪里呢?
陆怀安想了想,没作声。
当初他和沈如芸,其实也吵到离婚过。
赵雪兰挑拔,沈如芸较真,他又不爱搭理这些琐事,吵得他头疼他就掉头出去,宁愿去田里踩坝子都不想回去。
后来沈如芸就要离婚,说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当时梗着一口气,说离就离。
东西都搬到禾塘里头了,大女儿跑出来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
沈家多穷啊,饭都吃不上。
沈如芸抖着手,说让她留在这,虽然不好过,好歹有饭吃。
看着哭成泪人的娘俩,陆怀安扭头看了眼过来瞧热闹的弟媳妇。
明明是一样的种田种地,偏偏弟媳妇穿的好戴的好,簇新的衣裳穿着,脚上还蹬了双新鞋子。
旁边她儿子也穿戴齐整,脸上手上干干净净的,嫩生生。
而他老婆孩子呢?真是跟叫化子似的。
陆怀安恍然察觉这其中的不同。
也就从那时候起,他的钱不再给赵雪兰,全给了沈如芸。
也就从那天起,他开始当家作主,孝顺归孝顺,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他就自己作主。
钱一宽松,沈如芸面容也就轻松起来,女儿一年到头也总算能买件花衣,可惜她自己还是那件破棉袄。
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想再去给沈如芸买点什么。
马上入春了,她春天的衣服还没有呢……
第85章 小白菜
陆怀安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沈如芸也整条小裙子,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啊?”
回头一瞧,钱叔瞅着他直乐:“想媳妇去啦?这么入神。”
别说,还真是。
陆怀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四下看一眼:“到了?”
“嗯,这边拐个弯就到啦!”钱叔大步朝前走,脚步飞快。
路上干干净净的,一点杂草都没有,基本都割到了根。
沈茂实瞅着都欢喜,忍不住感叹:“这些人真勤快,这路可清得真干净。”
可不是。
这么长的路,一眼能望到头。
拐了个弯,路就窄了,常年背阴,地上的泥还没干,有点不大好走。
但心情急迫的钱叔压根没管那许多,拎着东西走得飞快。
陆怀安不喜欢满鞋子的泥,走多了鞋子重的提不动。
他没那么急,索性挑着干一点的地方走。
“果果!”钱叔大声地叫着,欢喜都快溢出来了。
可惜陆怀安几个都到了禾塘里头,也没见个人出来。
门关得死紧,一点动静都没。
“不在家?不应该啊,今天过节呢。”
钱叔把东西递给沈茂实拿着,自己扒到窗口去看。
堂屋门关得死紧,后院也悄没声息。
真没人?
钱叔皱着眉头,点了支烟:“今儿过节呢,他们能去哪?”
元宵节虽然不会像过年一样热闹,但也是个团圆的日子,都要围在家里吃元宵的。
“是不是去亲戚家了?”陆怀安眯起眼睛,盯着门框上一个印子看了看。
正一愁莫展,孙华这个闲不住的,瞅着了后院里头一个鸡蛋,直接从篱笆那翻了进去:“嘿!有鸡蛋呢!”
陆怀安有些头疼,喝道:“主人不在家,你别进去,等会别人以为是你贼,会被打死的!”
话音未落,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嘿呀!打!”
一棍子打过去,孙华跑的贼快,直接躲开了。
但那力道却收不住,重重打在地上,溅起一块鸡屎。
“这是……”
棍子的尽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
穿着件看不出原色的泥糊糊棉袄,这么冷的天,居然没穿鞋,袜子都没穿一双,打了个赤脚。
头发油成了一缕缕的,耷拉在头顶。
看不出男女。
陆怀安有些怀疑,回想着钱叔之前说的那些形容词:可爱、聪明、漂亮、乖巧、香喷喷、红扑扑……
这,好像没一个搭边?
哦不对,脸还是挺红的,冻的脸颊红通通,还裂了两道口子。
钱叔腿一软,几乎是连滚带爬扑过去的,心痛得声音都在颤:“果……果果?”
顾不上别的了,他也从篱笆这边翻进去,盯着她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孩子脏兮兮的脸上,只有双眼睛还算灵动,歪了歪头,脆生生地:“叔叔,你是谁呀?”
“不,不是叔叔,怎么会是叔叔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钱叔膝盖一软,几乎跪在她面前,悲痛欲绝:“果果,我是爸爸呀,我是你爸爸……”
取下帽子,他搓了搓脸:“看,是爸爸!”
“爸爸……”果果更奇怪了:“爸爸不是要夏天才有吗?”
“咳。”陆怀安踹了踹沈茂实,摆摆头,让他跟着自己走开些,不打扰父女俩叙旧。
钱叔也一定不愿意让人看到。
他抽了两支烟,钱叔才拉着果果走了过来。
显然是哭过了的,果果脸上清晰的两道印子。
“来,叫叔叔。”
果果往他身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看着陆怀安,不作声。
“没事,小孩子认生正常的。”陆怀安扫了一眼,从沈茂实拎着的袋子里头把鞋子翻出来:“先给她洗下脚,穿上鞋子吧。”
小脚丫也裂了口子,踩在泥地上冰得脚趾头都是蜷缩着的。
钱叔眼睛通红,估计已经哭得神思恍惚了,竟然忘了这一茬。
看他准备给她直接穿,沈茂实拦住:“弄点热水洗一下吧,钥匙呢?”
“没有,没有钥匙。”钱叔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他们,他们把她……养在鸡窝里。”
这才多大点……
沈茂实自家有弟弟妹妹,心痛得眼圈一红:“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陆怀安嘲讽地笑了笑,走上前,一脚踹开了厨房门:“都这样了,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
谁也没想着给人省柴火什么的,不管怎么着,先把果果伺候好了先。
烧了水,先给果果洗澡,洗了好几桶,水才勉强清澈。
陆怀安在屋里头翻了一下,倒是翻出套还算齐整的红棉袄,就是套上去大了点。
头发是在火边烤干的,钱叔一边给她擦,一边抹眼泪。
心疼啊!
屋子里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柴火烧的噼啪作响。
沈茂实等他把果果头发扎起来了,才把菜端上桌:“先吃饭吧。”
果果最先上桌,一声不吭就端起碗。
“呃,这……别介意啊……”钱叔还有些不好意思。
结果就看到果果端了个空碗,径直往后边去了。
陆怀安与钱叔对视一眼,疑惑地跟着走。
在鸡窝旁边,果果蹲下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盆,很开心:“吃饭了吗?快倒吧!”
“……”钱叔深吸一口气,扶着墙:“怀安,求你个事。”
他从来不说这么重的话,陆怀安果断地:“钱叔,咱们之间不提求,你直接说。”
钱叔弯下腰,用力地抱起果果:“我要带她走!”
虽然他们这趟是去进货的,虽然带着她确实很不方便,但是陆怀安想都没想:“好。”
一顿饭,除了果果,谁都没胃口。
毕竟看着这么大点的小屁孩,只敢吃夹到她碗里的菜,菜碗都不敢瞧,狼吞虎咽的样子,谁也吃不下饭。
怕她一下子吃得太撑,陆怀安眼瞅着她扒了满满一碗饭后拦了一下:“先这样吧。”
不等钱叔说什么,果果已经利索地放下了碗,跳下椅子。
从鸡窝旁边拿起镰刀,她背了个小竹篓出了门。
陆怀安和钱叔对视一眼,没作声,跟在她后面走。
从门前泥泞的小路,到大路上,扫过去再扫过来,然后拐到田梗上。
一点一点的,把杂草连着根儿割下来。
天气还很冷,压根没什么绿意。
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完成任务一样,一点一点地割。
大概是吃饱穿暖了,她心情很好,一边割一边唱着歌。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第86章 虎毒不食子
她唱一句,钱叔脸色就白一分。
懊悔,恼怒,自责,恨意,轮番流转。
确定她是要割草以后,钱叔拦住她,蹲下身去:“果果,你是要割草吗?割草做什么?”
这么冷的天气,草都还没开始长,沿途的草根都要被拔出来了,她割了这么久,小竹篓里薄薄的一层都盖不住。
“喂鱼呀!”果果虽然有些怕陆怀安,但是对钱叔还是比较亲近的,引着他去看鱼塘:“每天割一篓,姥儿给我吃饭呢!”
和鸡一起吃……
钱叔抬头看着天空,控制了许久,到底没控制住。
把篓子取下来,和着镰刀狠狠地用力一扔。
“扑通!”
果果吓一跳,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用力地搂紧果果,钱叔泪流满面:“果果,我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
回去的路上,他没让果果自己走。
一路抱着,紧紧地抱在怀里。
如珍如宝。
果果刚开始很僵硬,不习惯被抱,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后面大概是一直伸直很累,她逐渐放松下来,慢慢趴在了他的肩头。
脑袋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的,像一株顽强的杂草。
陆怀安跟在后面,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二女儿,当初也割过草。
太穷了,为了养家,他承包了村里的鱼塘,一口大的,一口小的。
种了十亩地,还有两块菜地,山上还种了红薯花生和豆子。
沈如芸那几年病重,做不了农活,只能勉强做做饭。
他一个人实在顾不过来了,就想了个法子。
大女儿要做家务,小女儿还太小,二女儿年纪刚刚好。
他编了一个小篓子,她刚好可以背上,他告诉她,大鱼塘爸爸喂,这口小鱼塘归她了,卖了鱼到时给她凑学费。
二女儿那时候还很乖,每天放学后写完作业就割一篓子青草,盼着年尾卖鱼。
割了半年,下了场大雨,鱼塘垮了。
一条鱼都没剩下。
第二天,割了满满一篓子青草的二女儿,在鱼塘边哭到天黑。
陆怀安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忽然,很想抱他女儿一次。
像钱叔抱果果这样,像是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三个,一起抱。
如果这辈子她们再来,他一定会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到了家,果果听说不用割草了,她很高兴。
只是再三跟钱叔确认:“真的不会没饭吃吗?我今天没有割草呢!”
钱叔含泪,用力地点头:“不会的,爸爸会让果果吃得很饱的,我们吃饭!吃米饭!”
“好耶!吃米饭!不吃红薯咯!”
果果特别开心,跑进去拖了个擂钵出来。
不知道她是在做什么,钱叔一脸疑惑地看着,帮她把擂钵弄出去,按照她说的放好。
她又蹬蹬蹬跑进去,拿了个碗,从一个很高的竹筒里舀了些稻谷出来。
擂钵是一个里面有螺旋纹的瓷盆,很深很厚,呈圆锥形。
她把稻谷倒进去,拿着棍子用力地杵。
钱叔没明白,以为她是在玩,就在一旁默默地看她。
玩稻谷就玩吧,她开心就好,只要别浪费了就行。
“你这是……”沈茂实却是个识货的,他们家也有这个,他皱着眉头蹲下去:“是在杵米吗?”
“对呀!”经过一下午的认识,果果已经不那么怕他们了:“爸爸说晚上我可以吃饭呢,吃米饭!我杵了米出来,就可以煮饭啦!”
钱叔腾地站起身,脸一阵青一阵白。
长棍已经把稻谷杵烂,果果把它们倒在盆子里,用力颠簸,吹掉谷壳。
熟练得让人心疼。
钱叔抓着她细小得像鸟爪一样的手仔细地看,小手上的茧子已经厚得发白。
每年六月,约定的时间,他都会过来看她。
给钱,给粮,给衣裳。
果果春夏秋冬的衣服,一次买齐送过来。
她太开朗,太乖巧,他不知道她笑容背后,藏了多少苦难。
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以为给了钱,李菊英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都会好好对待她。
他也粗心,只看她身体健康,能跑能跳,每天开开心心的,觉得有些小茧子算不得什么,农村孩子,爬树掏鸟蛋都难免起茧子。
结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过着这样的日子。
看他神情不大对,陆怀安让沈茂实把果果抱走了。
“钱叔……”
“我错了。”钱叔咬着牙,一字一顿:“我大错特错。”
他僵硬地转过脸,看着陆怀安:“怀安,她恩将仇报啊!”
拿起搁在墙角的木棍,他一棍子将这擂钵敲烂敲碎:“我给的钱,养了她一家子人!他妈的他们居然敢这样对我女儿!她居然敢!”
他恨极了,突然就理解了陆怀安当初把屋里砸个稀巴烂的心情。
拎着棍子进去,他对着米缸一棍:“这是我买的!”
饭碗:“我买的!”
水缸:“我出的钱!”
里里外外,但凡他掏钱的他全砸了个稀巴烂。
他女儿用不着,他们也休想沾一分!
陆怀安完全不拦,任他发泄。
没等他把屋里头砸完,就听得一道凄厉的喊声传来。
“有小偷啊!”
“快来人啊!抓贼啊!”
“我家进贼啦!”
非常热闹,听声音就知道人不少。
钱叔腥红着双眼,拖着棍子往外走。
刚走出堂屋,迎面遇上急跑过来的一群人,隔着一个禾塘,四目相对。
刹那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一个穿着精致,面容艳丽的女子走在最前头,皱眉打量他们一眼,语气不悦:“你怎么来了?”
听到动静,果果跑了过来,揪着钱叔的衣角,有些害怕。
钱叔弯腰抱起她,转过身,把果果给沈茂实抱着:“果果乖,爸爸有点事,你和沈叔叔去玩。”
“嗯嗯!”果果已经知道被抱着要怎么做了,乖巧地趴到沈茂实肩头。
这样好舒服!
沈茂实转身准备走,忽然一道尖厉的声音喊住了他:“不准走!”
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跑出来,气愤地伸手:“你不准穿我的衣服!脱下来!这是我的!”
要不是沈茂实避得快,她差点就揪着果果了。
“这是我给果果买的。”钱叔将沈茂实挡在身后,毫不客气地道:“李菊英,这是谁?”
“我继女。”李菊英翻了个白眼,敷衍地上前拉住这女孩:“行了,啊,就一件破衣服,咱不稀罕,回头阿姨给你买件更好的。”
一把甩开她的手,女孩大声哭叫:“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这件!这是我的!你给我脱下来!”
最后还是李菊英她妈把人抱走去哄,现场才总算清净一点。
只是前头那几嗓子喊的,附近的人都跑了过来。
看到他们这似乎认识,都有些尴尬地停住了。
“英子,这是咋回事捏,贼呢?”
第87章 绝户
李菊英烦躁地摆摆手:“没事了!弄错了,是认识的。”
她这么说了,亲友们也就没再上前。
只是反正过节,闲着也没事,来都来了,也就没急着走,装着闲聊,实际上是在看热闹。
一直没吭声的男人打量了钱叔两眼,知道这人是她前夫,不高兴地道:“我累了,要吃饭,李菊英你把这些人搞走,看着都烦。”
“知道了。”
陆怀安他们这次是去进货,身上带了钱,怕引人注意,特地穿得破旧一些。
李菊英瞥了眼钱叔和陆怀安,在陆怀安脸上顿了顿,眼睛一亮,扫到他们衣服,又多了丝鄙夷。
多少年了,还是混成这样。
“行了,人你也看了,我们家这过节呢,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吧啊。”李菊英说完,绕过他们就想进屋。
出乎意料的是,钱叔之前那么生气,现在反而平静下来。
他目光诡谲地盯着她,突然问道:“你知道我老家在哪吗?”
停住脚步,李菊英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就你家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凭什么要记住?”
当时他也提过一嘴,说了个地名,说什么风景秀丽,想带她回去看。
笑话,哪个穷乡僻壤风景不秀丽?
她还准备嘲笑两句,钱叔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我在哪做事吗?”
“知道个屁。”李菊英不耐烦了,翻了个白眼:“行了别翻旧账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些破事,当初我都说了,离了离了就别再见面了,要不是你,我早再嫁了,也不至于折腾这么多年。”
钱叔嗯了一声:“你讨厌我,所以你也讨厌果果。”
“对!”李菊英冷笑一声,怨恨地瞪着他:“要不是带着她这拖油瓶,我早再嫁了!当初我说了我不要生不要生,你非要生,说我生了就答应离婚,行,我生了,结果你又不要!非要塞给我,怎么着,看我把她养在鸡窝里头,心疼啦?你心疼你早干嘛去了?”
钱叔冷冰冰地盯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我给了钱的,我每年赚的钱,除了生活费,全给你了,养十个果果都绰绰有余!”
“是,你给了钱!所以你每次来,她都好好的,是不是?”李菊英想起从前那些事,真是一肚子的火,想着果果那糟践样,心里又有丝痛快:“早都约好的,六月来就六月来,每年五月就开始养好,六月我都给打扮得漂漂亮亮呢,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舒坦我也舒坦,是不是?谁让你现在来的,你自己找不自在怪我喽?”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她给你吗?”钱叔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神情紧绷中竟似有一丝快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生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给她上户口吗?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舍不得,却坚持要把孩子给你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了那么多名字,却只给她取了个小名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李菊英晕头转向。
她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梗着脖子骂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是个神经病!”
“对,我神经病!我他妈眼盲心瞎绊坏了脑壳才会娶了你!”钱叔咬着牙,一字一顿:“当初可不是我要娶你,是你成分不好,非要嫁我避祸的!要不是你哥!要不是你哥!”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跟她哥拜了把子,她哥临死前唯一的请求,是求他娶了李菊英,救她一命。
李家成分不好,父亲死了,她哥也活不了了,眼看着,妹妹也将难逃此劫。
唯此一途,再无生路。
那么多兄弟挚友,临死唯他一人冒着风雪赶到床前。
李菊英当时跪在床头,说一定会报答他的恩情。
他老钱风里来浪里去的,就缺个知冷知热的身边人。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娶了她,甚至都答应她的请求,没带她回乡下,风里雨里两头跑地过日子。
结果等风头一过,她就要离婚。
他都答应了,结果查出来她怀孕了。
想起这个,李菊英恨意更加深重:“我最好的青春都耗在了你身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本来是感激你的!可是你非要我生这个孩子!”
钱叔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你恨我也就罢了,但你为什么要恨她?她也是你的孩子!”
“生了她,我错过了当营业员的好机会!那可是国营商场,错过这个机会,耽误了我一辈子!”她赤红着眼,满心都是怨愤:“我不该恨吗?都是你的错,你非要我生!我都说了我不要这个孩子,我讨厌她!我憎恨她!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她!”
“好!”钱叔手都微微颤抖,用力捏紧拳头:“你不要我要!我今天就带她走!”
“带走就带走,我权当少喂一只鸡!”
钱叔恨得眼睛腥红,抬高声音,叫道:“茂实!把果果抱出来!”
他指着李菊英的鼻子:“你记住你今天这句话,你他妈别后悔!”
四人抱着果果,大步朝前走。
四个壮汉,气势十足。
陆怀安走在最前边,凛冽眉眼扫过去,挡路的人对视一眼,默默让出一条小路。
明明他们人更多,偏偏没一个敢伸手拦。
李菊英似乎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路了,才转身冲着他们背影跳着脚大声喊:“我才不会后悔!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后悔!”
走到了路口,钱叔站定。
隔着一道小路,曾经的夫妻俩遥遥相望。
钱叔抬高嗓门,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地喊:“李菊英!我问的问题你都知道答案吗!?”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大,隔了这么远都震耳欲聋。
这么多人呢!丢死人了!
李菊英气极败坏地朝这边跑了两步,要不是隔远了她都想打他:“我不知道!你是神经病!我不知道!”
“我告诉你!”钱叔脸上掠过一丝快意,大声地宣告:“因为你!子宫有问题!医生说你这辈子只能生一次!你难道没发现!这么多年,你没再怀孕吗!?”
他顿了顿,痛快地笑:“果果我带走了!你们家!绝户了!”
绝!
户!
了!
三个字来来回回,在这天地间飘荡。
第88章 造化弄人
田梗上,小路上,甚至李家后山上,都站满了来帮忙抓贼的亲友。
原本都在笑着闲聊,互相寒喧,顺便瞧瞧热闹。
“绝户了”三字一出,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万籁俱寂。
这年头都讲究多子多福,生不了孩子,谁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一个孩子都生不了的女人,骂的难听点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再漂亮,又如何?
李菊英更是如遭雷击,傻在当场。
她感觉天旋地转,有些站立不稳。
好可怕啊,世界太安静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虚幻,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对。
这一定是个噩梦。
她怎么可能不能生孩子了呢?去年结婚以来,婆婆都一直催她生孩子的。
她的新丈夫原本就有个女儿,就盼着她再给生个儿子凑个好字。
因着这个,婆婆已经给她杀了几只鸡养身体了。
怎么,怎么她就不能再生孩子了呢?
怎么她们家就绝户了呢?
不,她生了果果的。
对啊,她生了个女儿的,她有孩子,她家没绝户!
她还有果果!
李菊英骤然回神,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啊地一声大叫:“果果!”
“叫你妈!”迎面就是一个蒲扇大的手,一巴掌把她扇得扑倒在地:“狗娘养的,敢骗老子!生不了娃你还敢要老子两百块!?”
自觉被骗,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了大面子的男人回过神来,简直气极败坏,摁着她一通狂揍。
怪不得一直没动静,敢情她这肚子就是个摆设!
“退钱!”他一边打,一边脚踹,一边骂:“发不了芽的盐碱地,你他妈也有脸要老子播种?”
好痛啊!
痛啊!
痛!
李菊英努力闪躲,在禾塘里痛得打滚,只期能稍微缓一秒。
身体痛,心里更痛。
她眼前发黑,喉咙一片腥甜。
当年她本来不想生孩子,结果老钱非要她生了孩子才肯离婚,她捏着鼻子也就生了,想着要是个儿子就带走,结果生了个女娃。
女娃顶什么用。
她妈一直想她再生一个,生个儿子跟着姓李。
这样才不会被人吃了绝户,可惜一直没怀上。
从前不知道原因,现在知道了却比不知道更害怕,更绝望。
李菊英朦胧间,隐约看到四面八方站着的人影,眼里仿佛都冒着绿光。
不,那些都不是人,是鬼,随时会扑上来,把她,她家人,全撕成碎片的厉鬼。
无后,便是绝户。
这些当下的亲友,转脸便会把她们家生吞。
她被打成这样,连个过来劝和拉架的人都没有。
如果老钱在,他一定会护住她的,当初那些人那么可怕,他也护住了她。
李菊英被踹得打了个滚,殷切地抬头四下张望。
老钱在哪呢?
他是哪人?
干啥的?
她顿住,脑子一片空白:她都不知道!不,他说过的,是她没记住!
电光闪石间,她忽然明白了刚才老钱最初那些问题的意思。
他分明是下定了决心,让她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们。
她让果果吃了苦,他就要她用下半辈子来还!
想清楚这一点,李菊英绝望地瘫倒在地,再没了挣扎的力气。
她深切地知道,自己完了。
这辈子,她完了!
她家也全完了!
完了呀!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惨叫,钱叔没有回头。
孙华时不时回头瞅一眼,挺解恨:“真舒坦!”
瞥了他一眼,陆怀安咳了一声:“走快点吧,别等他们反应过来。”
天色渐暗,四人实在不愿在太港多作停留,见有趟车来,想都没想就上了车。
也没太在意是去哪的,补了票就坐下了。
下了车后,才知道离定州还得坐一个小时。
“先找个地方睡一晚上吧。”陆怀安看了一下周边情况,天已经完全黑了,车站旁边只有零星几个店子还开着门。
这种情况也轮不到他们挑了,只有一家宾馆。
老板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们一眼:“几间房?”
“一间。”
挤是挤了点,凑合着睡吧,安全要紧。
老板娘在洗碗,听到动静抬头打量着他们。
脚步一顿,陆怀安看向老板:“能整俩菜不?我们都饿了。”
就这点房钱,还想他送饭?
他这是做生意,还是做散财童子呢?
老板一堆吐槽还没张嘴,陆怀安已经补充道:“我们给钱的。”
面上的不耐一扫而光,老板眉开眼笑地送他们进屋:“可以的可以的,老板要吃点什么?屋里头还有点腊肉,炒点辣椒要得不?”
果果四下张望着,非常好奇。
摸摸她的小脑袋,陆怀安唇角带了丝笑意:“可以,再蒸个鸡蛋。”
“哎,好嘞!”
饭一上来,果果又是先伸手去拿碗。
钱叔拉住她,让她坐下:“爸爸给你装饭。”
满满一碗的白米饭,一碗嫩嫩的蒸鸡蛋。
左右看了看,果果满是惊奇:“我,我就在这里吃?”
“对。”钱叔将瓷勺子递到她手里:“爸爸答应你的,晚上我们吃米饭。”
香喷喷的白米饭,跟家里杵出来的一点都不一样。
“真的……是我的?”
“对,这碗鸡蛋也是你的。”
果果开始还有些迟疑,后面伸勺子去舀的时候,发现真的没人阻拦她,眼睛顿时就亮了。
哇!
鸡蛋在嘴里一抿就化,她吃得特别香,满脸都写着幸福。
陆怀安几个吃着饭,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脸上也染上了笑意。
大概是折腾一天,累了,果果洗漱完倒下去就睡了。
倒是个容易满足的,出来也没什么不适应,居然还打起了小呼噜。
“挺可爱的。”陆怀安捏捏她的小耳朵,软乎乎的:“人带出来了就好,她年纪不大,养养就好了,以后不一定记得这些。”
扯了扯嘴角,钱叔摸了摸果果毛茸茸的小脑袋:“但愿吧。”
趁着沈茂实和孙华在洗漱,钱叔把陆怀安叫到了门外。
他靠着雕花栏杆,点了支烟:“你是我兄弟,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陆怀安斜倚着栏杆,感觉夜风清凉:“嗯?”
“李菊英,我跟她哥拜过把子。”
那些艰苦的过往,他没提。
一句带过,说了她哥的托付:“后边她要离,唉,我就琢磨着,离就离吧,我又不是找不到是不是。”
谁想到,她竟然有了。
他摇头苦笑:“她是不想要的,我当时觉得无所谓,她想打就打呗,结果医生说不能打,说什么,子宫薄,还有什么管子堵了,怀上都是奇迹?哎你说,这玩意它还有薄有厚的啊,真特么的……”
他狠狠抽了口烟,摇头笑了。
造化弄人哪。
缓了缓情绪,钱叔才摆摆手:“嗐,其实也都过去了,不提了,这女人啊,还是得娶知道疼人的,这心野的,咱养不住。”
陆怀安屈起无名指,轻轻弹了弹烟灰:“李菊英这种,百年难出一个。”
“也是。”钱叔眯起眼睛,笑了:“像那谁,龚兰,她男人死了,她还拉扯着俩孩子过日子呢,赶集都敢去……这要换成李菊英,啧,把娃卖了都有可能。”
想起龚兰,陆怀安也深感赞同。
“不过我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些的。”钱叔打起精神,认真地看着他:“我从前觉得,只要你能捎上我赚点钱,我把房子建起来就行,但现在……我有果果了。”
陆怀安没说话,心里却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
第89章 亲兄弟,明算账【求收藏,求推荐】
似乎早在脑海里想了无数遍,钱叔毫不迟疑地道:“我就想着,以后都跟着你干。”
陆怀安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怔:“啊?咱们现在不就是……”
“不是。”钱叔慢慢地摁熄烟:“我想的是,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干,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看着我年纪大,就多给我分一份,不是这样。”
他抬眸,目光沉静:“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定一个规则,怎么弄,你来说,定下以后,我们就按着这个来。”
在此之前,陆怀安都是照顾了他的。
想办法的是陆怀安,定方向的是陆怀安,带头动手具体实施的还是陆怀安。
他出的钱也不多,但每次分钱,陆怀安却都是直接对半分。
如果只是短期合作,他领了这份情也罢,但他得养果果,以后要长期跟着陆怀安干的话,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一件事,出主意的只能有一个,力气才能往一处使。
陆怀安当仁不让,所以他当然是拿大头。
陆怀安沉思片刻,慢慢地点头:“好。”
钱叔是个靠得住的,一路合作到现在,他们互相信任,本就是最佳搭档。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既然达成一致,转头进去就写了一份协议。
沈茂实默默围观,结果冷不丁被点了名。
“茂哥一起吧,孙华你呢?”
孙华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真的分我?”
“当然。”
陆怀安已经理清思绪,微微一笑:“利润按照比例分成,如果你参加的话,四六分成,我四你们各二。”
“哎,等等。”钱叔想了想,摇头:“你五,留半成周转,剩下的我们仨平分。”
每人1.5。
沈茂实和孙华对视一眼,都没意见。
毕竟他们也都知道,要是没有陆怀安,这伙根本搭不起来。
“行。”陆怀安也没跟他们客气,因为如果真要做大的话,后边用钱的地方不少:“分的是纯利润,也就是说,投资的不算在内,比如之前孙华给的钱,到时赚了的就翻倍给他,前期投入越多,后期分红越多,可以吧?”
暂定的是翻倍给,后期如果买卖做大了,分红自然也会多些。
这还有的什么说的,孙华疯狂点头。
于是,在这破旧的小宾馆里,他们签下了第一份合同。
每人一份。
虽然不认字,但沈茂实捧着这纸,也欢喜得不行。
原本想着,跟着陆怀安出来见见世面就行,能赚到钱自然是最好,赚不到钱好歹混口饭吃。
没想到!
他抬起头,满是崇拜地看着陆怀安:“陆哥,以后我真的叫你陆哥吧,我都不敢叫你名儿了。”
明明比他还小,怎么陆怀安就这么厉害呢?
陆怀安哭笑不得,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叫他的称呼混乱的原因:“都可以,随你。”
孙华更是小心地把合同叠好,塞到贴身的口袋里头。
床上的果果吧嗒吧嗒,小嘴突然嘟囔一句:“鸡蛋真好吃!”
四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这一晚,钱叔睡得很踏实。
他扭头看着闭上眼睛的陆怀安,发自内心地道:“怀安,谢谢你。”
要不是陆怀安,他根本不会在这当口来太港。
更不会赚到这么多钱,没有钱,他就没底气带走果果,也没直面未来,给予果果美好生活的勇气。
陆怀安弯了弯唇,没睁眼:“咱兄弟,应该的。”
第二天起来,钱叔又找老板娘做了蒸蛋。
果果非常惊喜,眼睛亮晶晶的:“爸爸,这是我的梦!”
“嗯?”
她仰起头,欢喜地道:“我昨晚梦到我吃了蒸鸡蛋!你看!这就是我的梦!”
钱叔大笑,一扫昨日的阴郁,狠狠亲了她一口:“爸爸会好好赚钱!以后果果天天都有鸡蛋吃,好不好?”
“好!”
有了这小家伙的加入,枯燥的行程也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上火车后,她总捂着自己的小口袋偷偷地笑,时不时打开瞅一眼又盖紧,也不知道是藏了什么。
钱叔扒了几下,都没能扒开,他又舍不得用力,只得作罢。
“算了,估计是藏了糖还是什么的。”
怕她无聊,他把之前买给李家的吃的拿了些出来给她吃。
孙华也是个人才,那么多,他全给拎出来了。
过了一会,钱叔起身:“怀安你帮我看一下果果啊,我抽支烟。”
“行。”陆怀安伸出手,拉住果果的小爪子。
歪头盯着他看了一会,果果倒也没挣扎,任他抓着右手,左手抓着东西往嘴里塞。
正吃得香呢,突然身边一声粗砺的尖叫。
“嗷嗷啊啊啊啊!”
陆怀安第一时间搂紧果果,扭头望去。
缩在他怀里,果果也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
那人像是抽了风,原地各种蹦跶,疯狂地甩手又在自己身上乱摸。
原本在打瞌睡的孙华和沈茂实都睁开眼,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不是疯了?”
“是个疯子吧……”
人们议论着。
那人还在大叫,但总算是说得清句话了:“救我啊,救命,啊啊啊,它钻进来了!”
什么东西?
众人正在奇怪,果果突然啊地一声叫了起来:“我的毛茸茸呢?”
她扒拉开陆怀安的手,到处找。
陆怀安暂时把那人扔开,跟着她低头:“什么毛茸茸?帽子吗?”
没瞧着她带了帽子啊!
“不是的!”果果很着急,急切地找着:“是我的毛茸茸啊!”
“……”
那人把外套都脱掉了,手在身上疯狂抓挠。
“扑通”一声,一只灰球球从他腰间扯出的衣服上掉了下来。
“呀!毛茸茸!”
果果扑过去,逮住。
陆怀安把她并着那灰球一起拎起来,定睛一瞧。
那是……一只灰蒙蒙的小老鼠。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果果瞪着无辜的双眼,捏着老鼠的尾巴一晃一晃:“叔叔,这就是我的毛茸茸!”
小老鼠可怜巴巴地瞪着黑豆眼,瑟瑟发抖,弱小,可怜,又无助。
那一瞬间,陆怀安都有点懵。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车厢里有一两秒的寂静。
第90章 布票
然后是轰堂大笑,沈茂实更是笑得话都说不圆:“哈哈,我,这也……”
直到地上那人回过神来,破口大骂:“你这什么破孩子!怎么把老鼠放在口袋里!有病吧!”
原本陆怀安是准备说果果两句的,这老鼠虽然还小,但到底是带病毒细菌的,带身上不安全。
可是这人骂果果,他就不能接受了。
他拉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的手是怎么放她口袋里去的?”
对啊,果果藏口袋里的,要是老鼠跑出来,他也应该说是她怎么带老鼠上车,但他说的可是怎么把老鼠放口袋里!
车厢里众人立即回神,纷纷掏口袋。
“啊,我的钱不见了!”
“我的也……”
小偷见势不好,衣服都不捡了,掉头就跑。
刚跑两步,就被孙华摁住了:“竟然敢在我面前偷东西?”
真是活腻歪了!
小偷知道落在这些人手里肯定讨不着好,拼命挣扎。
却哪里抵得过孙华这力气,他把人拎起来,沈茂实上下这么一扒拉,翻出好些布包,零钱布票。
证据确凿,围观的人群立即被点燃了怒火。
“是小偷啊,打死他!”
姗姗来迟的列车员挤进人群,好不容易救下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偷。
原来他瞧着果果穿得挺好的,一行人一直护着她,她又一直捂着口袋,口袋里肯定是有钱。
他也是想着就算不多,依着这些人这么呵护的样子几块钱还是有的,谁知道口袋里没钱,竟然是个活物,还直接从他袖子里钻进去了……
列车员把人带走,临了还告诫他们不要把老鼠放口袋里。
风波平息后,钱叔好一番劝说,果果都坚决不答应扔掉老鼠:“为什么?它挺可爱的啊!”
她早上在宾馆逮到的,可小一只,毛茸茸的,她觉得挺好玩儿。
“这个不能玩的。”看钱叔实在无奈,陆怀安想了想:“要不回头给你抓只兔子什么的?或者小猫小狗?那些养着都行,老鼠真的不能养的,万一它咬你就不好了。”
兔子?
小猫小狗?
果果张大嘴巴,好一会才道:“真,真的吗?那我想要只小狗可以吗?”
“真的,可以的。”
小土狗什么的,应该还是好养。
虽然舍不得,但好歹还是愿意放生小老鼠了。
给她把手擦了又擦,钱叔把吃的全收了起来:“你手脏的,等下了车给你洗了再吃。”
果果很期待,路上没再出妖蛾子。
车子停在定州,钱叔抱着她,一道走了出去。
时不时有几个人到处晃,像是在找什么人。
快走到出口的时候,有人拦住陆怀安:“你们哪来的?”
“浦良。”
这是他们昨晚从太港出来,随便坐到的地方。
那人打量他一眼:“你几个人?”
陆怀安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指了一下:“五个。”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那人迟疑了一下,慢慢让开:“带着小孩,应该不是……”
往前走了几步,听到他在给人说:“带了小孩,人数也不对,应该不是。”
一路上,四个精神紧绷,没怎么说话。
定州到底是繁华多了,建筑也好看了不少。
路上有许多自行车,三轮车,居然还有汽车!
沈茂实张大嘴,看着那个大家伙慢慢从眼前过去:“这是什么?”
“公共汽车。”钱叔还算是见过世面的,笑着解释道:“可以买票的,月票好像是五分钱,想坐可以坐一下。”
“好!我想坐!”
不止沈茂实,就连孙华都瞪大了眼,连连点头。
果果拍着手很兴奋,一群人里,就陆怀安最淡定。
“怀安果然是做大事的!”
陆怀安正在回想着当初老板说的定州进货市场,突然被点名,一脸莫名地看过去:“啊?什么。”
“我们在说汽车呢!公共汽车!”沈茂实很激动,指着已经只能看到个车尾的公共汽车:“钱叔说等会我们可以坐!”
还以为他们说什么呢,原来就是坐个公交。
陆怀安摆摆手,很淡定:“哦,坐呗。”
看着他这样,感觉坐公共汽车是个很常见的事?
三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各自的感叹:怀安果然厉害!
按照老板说的路线走,果然穿过长街,就看到了一块大布告栏。
陆怀安加快脚步,从交通指挥台左边的巷子里过去。
但是老板说的人最多的服装市场并没有看到。
门面倒是挺多的,但是很冷清。
钱叔皱着眉头,往里头看了看:“没什么人买啊……”
“茂哥你带着果果在这等,我们进去看看。”
里面确实是卖衣服的,但是基本没人。
老板全是往地上铺块布,裹着睡觉,台面上零散地摆着几件明显过时且不当季的衣服。
就算有没睡的,也是一副明显精神不济且没打算做生意的样子。
陆怀安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跑去问:“老板,这条裙子多少钱?”
似乎有些诧异这么冷的天居然会有人来买裙子,老板打了个呵欠,才慢慢过来:“这,你要?”
“要呢。”陆怀安笑了笑:“多钱呢?”
“……四块吧。”老板似乎也有些不确定。
这裙子实在是太丑了,又宽又大,踩线歪掉了,压根卖不掉,纯粹是摆看的。
陆怀安还尝试讨价还价,老板很不耐烦地摆摆手:“有布票吗,有布票一块!”
四块到一块。
这价格也差太远了。
结果陆怀安依然只是笑,问能不能再给便宜点。
“没得便宜了!有布票的话就便宜!”
陆怀安哦了一声,走几步去另一个摊子前看。
一样的不耐烦,一样的价格虚高。
不仅不便宜,而且比国营商场的还难看,价格比南坪都贵。
钱叔若有所思。
出来后,陆怀安神色如常:“先找个地方住一晚上吧,然后去吃饭。”
四下望了望,找了个宾馆把东西放下。
这边很乱,陆怀安也没打算再一个人出门。
带他们坐了公共汽车,再把他们送回宾馆后,陆怀安和钱叔又去了趟市场。
在里头再转了一圈,再三确认,没有后街。
市场就那么大,里头没有藏店铺了。
下午的店铺开门的更少,里边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老板们也懒得做生意,一问价就是直接要布票,钱都不要了。
要票还搞什么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