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一语双关
跟着一道上了车,小蒋才反应过来。
天哪,他都做了什么?
他竟然想都没想的,跟着人走了……
这是要去哪?
看着在窗边聊得很投机的邹厂长和陆怀安,小蒋陷入了沉思。
他跟了邹厂长四年,陆怀安怎样他不懂,但是领导轻易不会跟人走的。
既然他答应跟陆怀安过来,就说明他不是临时起意。
等陆怀安走开了,小蒋才凑过去,低声问邹厂长:“领导……这,我们是去哪?”
“南坪。”邹厂长有了些倦意,微微闭上了眼睛假寐:“他有个冰箱厂,刚好是我们的老本行。”
也有个冰箱厂?
小蒋在脑海中思索一番,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上回那个新安……”
所有人都倒了大霉,唯独那个许经业全身而退的新安冰箱?
“嗯。”邹厂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希望,这一次,我的选择没有错。”
原本,他是打算出国的。
锐铭埋葬了他的梦想,原本离峰顶触手可及,却生生被拖垮。
他甚至都不需要想,就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
资金链已经完全断了,积压的货物也被各经销商搬空,锐铭甚至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更别提翻身了。
他如果继续留在锐铭,这些责任,全都会被压到他头上。
空有一个厂长名头,毫无实权,得到的结果好处是别人的,黑锅全是他的。
他不干了!
陆怀安抽了支烟回来,递给他们一人一块毛毯:“睡会吧,过会天就亮了。”
这话,当真是一语双关。
抱着柔软的毯子,小蒋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只是可惜,南坪到底是个内地城市,肯定比不上定州的。
希望,他们能有个平房住吧,听朋友说过,内地好些地方还都是茅草屋呢……
唉!他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领导会受不了这落差。
陆怀安折腾来去,也累了。
其实原本,钱叔是想替他跑这一趟的。
当时开会的时候,几个人在讨论着这锐铭怎么昏招频出。
都已经积压那么多货物了,肯定不能有大动作啊。
最好的办法,就是停产清点。
借口清账,削减人手,然后再维修机器,再清减一下设备。
那些个尾大不掉的工厂,可以顺势清整一番。
而在他们停产的当口,就是清理库存的最好时机。
随便操作一下,搞点促销的手段,总归是能回点血的。
有东西在怕什么,能回多少是多少啊,但凡清掉几个仓库的货,都够他们缓和一段时间了。
可是,在这个当口,他们居然搞这么大动作。
听说还是邹厂长抗议无效的情况下,强行执行的。
“这……瞎指挥啊。”
真的是瞎搞。
龚皓想的却是另一方面:“他们这样做,邹厂长能答应?”
不答应也没辙,毕竟邹厂长已经没有办法了。
等听说小蒋辞职,邹厂长其他手下也陆续离职,陆怀安才一拍几案:“不好,他这是要跑。”
心灰意冷之下,彻底放弃锐铭,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陆怀安才紧急坐了火车过来。
幸好,刚刚好赶上了。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亮了。
邹厂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安静地坐着,看着那轮旭日缓缓升起。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火车率先抵达商河,在这里,他们将坐车直接经商贸城走新修的大路直达南坪。
这条路甚至比以前的主路还要快,现在很多车都喜欢跑这边。
毕竟是新路嘛,路面情况好,没什么坑坑洼洼的不说,速度还快。
只是一下车,小蒋这心啊,真是哇凉哇凉的。
商河好穷。
一眼望过去,整个车站附近,竟然连个像样的酒店都没有。
到处都破破烂烂的,跟定州下边的县都没法比。
有些悲伤地看了眼邹厂长,小蒋抿紧了嘴。
领导可真是,这落差大的,他都要受不了了,亏领导还一脸平静的样子……
不过换了车之后,小蒋惊讶地发现:这车居然还挺不错的。
然后更惊讶地发现:陆厂长居然还有司机?
“厂里咱不急着去哈,先去酒店这边休息一下,等睡饱了,精神恢复了,明天我再过来接你们一起过去。”
陆怀安笑眯眯的,给他们顺便介绍了一下商贸城:“这是商河商贸城,我们这条路呢,直达南坪商贸城。”
“哇,商贸城……”小蒋想起了定州的商贸城。
他们那可真是,光是一张门,就有四根罗马柱呢,要多气派有多气派的。
闻言望去,看到一个光秃秃的大门,上边挂着块匾,就算是门头了?
“……”他简直要无语泪先流了。
这也……太寒碜了点。
陆怀安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一般,介绍了几句就停下了。
“这路修的挺好的。”邹厂长看着路面,神色平静:“很宽敞,这么多车都毫无压力。”
其中,甚至还有好些货车,肉眼可见的载重不轻。
“是吧,才修没多久的。”陆怀安轻声笑了笑,说这是主路。
主路,自然得修好一点的,毕竟也是门面嘛。
小蒋刚提起来的兴趣,又被浇灭了。
哎,算了,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们市里头都这样,更何况下边的县。
“对了,陆厂长,南坪是县吧?”
陆怀安含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是,南坪原先是市,后面纳入了商河的范围。”
那就是连市都没保住咯……
小蒋更悲伤了,领导这是找了个什么后路啊。
不过这一路过去,布置得倒是挺好的。
好些广告牌,都挺打眼的。
“新安……冰箱厂……新安……零件厂……新安……游乐场……”
哎,不是,咋全都是新安新安的啊?
小蒋有心想问问,可又不好意思老是问陆怀安。
毕竟人家好歹也是个厂长,回头没准还跟他领导平起平坐的,哪里好一直追问呢?
他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准备下车后得空找人仔细问问。
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陆怀安略一想就明白了,勾唇笑了笑,没作声。
车子快到商贸城的时候,小徐说了一声:“那里就是南坪商贸城。”
然后就拐弯了,因为他们是要先去酒店这边落脚放行李的。
小蒋都没来得及反应,只来得及惊鸿一瞥。
“哇,这门头……”
怎么隐约瞧着,好像人还挺多?
门头好像挺豪华的啊,可惜没看个仔细。
听到要先去酒店,小蒋都不怎么感兴趣了。
拉倒吧,这些年跟着领导,他哪没去过。
就这连市级名称都没保住的南坪,酒店还能有多好。
别是个两层小楼的饭店,随便挂个酒店的牌子吧……
挂羊头卖狗肉的,他见得多了。
结果车子平缓地停在了新安大酒店前门,小蒋都惊呆了。
“我去……”
他率先下了车,帮领导把车门打开:“领导,我们到了……?”
怪不得他这般震惊,实在是这新安大酒店,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光是一个大厅,都比得上定州大酒店的全景。
更别提那旋转楼梯,上去的电梯,还有那漂亮的电梯小姐。
后边还有个花园,正中央有大型喷泉。
一步一景都是小的,关键是这地面,当真是干干净净,照得出影子来。
更别提彬彬有礼的服务员,每个脸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引他们上楼去。
要不是不想被人看扁,小蒋真的快要惊呼出声了。
陆怀安没有送他们上楼,打了个招呼,说让他们先上去休整一下,等会下楼吃早餐。
这个休整,其实就是先洗漱。
毕竟他们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过来,一身还是挺狼狈的。
小蒋到了房间,震惊地发现这里竟然有一面大片的落地窗,打扫得干净整洁不说,内里装饰都颇为奢华。
一进房间,屋里已经调到非常适宜的温度了。
“妈耶,领导,这酒店,感觉比我们的大酒店还要厉害!”
瞥了他一眼,邹厂长摇摇头:“赶紧洗漱吧,我冲个澡先。”
他们这个是套房来的,有三个浴室。
小蒋走到门口,又顿住:“……我没带衣服。”
“床上有。”邹厂长打了个呵欠,径直走了进去:“刚才服务员有说。”
刚才光顾着看环境去了。
小蒋连忙进去,果然,床上放着一套衣服,从里到外,布置得整整齐齐。
俩人重新洗漱下来,落座吃早餐。
“我们这大厨手艺不错,你们等会休息好之后,中午可以来尝尝他的手艺。”
这话,小蒋真的信。
因为光这顿早餐,就好吃得他差点把舌头给吞掉了。
味道好正宗!
点的这些蟹黄包,水晶虾饺等等早点,竟然和定州的味道相差无比!
更别提其他食物,几乎每一道都别出心裁,完美地保留了食材原本的风味,又加以调制,简直比他们定州大酒店最高等级的宴席还要来得高级。
而这,居然仅仅只是一顿普通的早点?
他忽然对这顿午餐,有了更高的期待。
因为陆怀安还有事情,所以他没留在酒店这边了。
邹厂长进去睡觉了,小蒋有些睡不着,拉着服务员,问了心里一直纠结的问题:“为什么你们这边好多厂子,全都叫新安呀?你们这边,不是叫南坪吗?”
第568章 四两拨千金
“哦,这个……”服务员顿了顿,诚恳地道:“事实上,这些厂子,都是以地名命名的。”
地名啊。
小蒋哦了一声,倒是能够理解的:“新安……县?”
“哦,不是。”服务员彬彬有礼地给他科普:“新安村。”
“哦……是新安……慢着,你说……村?”
真不能怪小蒋这么震惊,实在是这太不可思议了。
一个村哎!
他紧紧地皱着眉头,纠结不已:“难道,这些厂子,游乐场什么的,都是村集体的……产业?”
这该是个什么村子啊……也太厉害了吧!?
“也不是……”服务员这回倒是毫不犹豫了:“新安村之所以叫新安村,是因为咱们陆厂长叫陆怀安,而你刚才说的这些厂子,全都是陆厂长的,隶属新安集团名下。”
小蒋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你,你是说……”
从商河市过来,看到的那些什么零件厂冰箱厂游乐场,全是新安集团……
不,全是陆怀安的?
“陆厂长?”
服务员点点头,与有荣焉:“是的呢!”
我的天哪,小蒋简直要泪流满面了:这叫什么陆厂长啊!叫祖宗好吗!?
他晕乎乎地,整个人都不好了。
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那那……”他艰难地道:“你们这个酒店,也叫新安……”
“是的。”服务员微微一笑,很礼貌地:“我们的老板,也是陆总哦!”
“……”请停一下,他心脏快要负荷不了了。
“哦对了。”服务员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咱们的农贸市场,商贸城,也都是……”
小蒋已经接受不能了。
整个人呆滞地缓缓回了房。
等邹厂长睡了一觉起来,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都震惊了:“你怎么了?”
“我……”
听他这么一说,邹厂长都气乐了:“难道,你来之前没打听清楚?”
早在那次许经业脱颖而出,他就已经找人查过了:“我记得,当时那份资料,你也有看的。”
“……当时,我感冒了,人有些晕乎乎的。”
而且,只是一个竞争对手罢了,他当时满脑子都是想着锐铭后面要怎么办,怎么对付他们的对手那波人。
邹厂长拍了拍他的脑袋,忍不住笑了:“傻人有傻福,跟着我好好干吧。”
他原以为,小蒋坚持要跟着他来,是因为知道陆怀安的本事呢。
“嘿嘿。”小蒋乐呵呵的跟着吃饭去了。
走在路上,他还在心里琢磨着。
这位陆怀安,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着实是个厉害人物啊……
这么多产业呢!
此时一想,他当时还以为陆怀安叫了邹厂长过来,是会跟他平起平坐……
真是好天真呀,这分明他们实打实的大领导。
果然,午餐的时候,陆怀安慎重地跟邹厂长谈起了正事。
经过休息,邹厂长精神饱满,说起事来有条不紊的:“我接手冰箱厂……那原来的厂长呢?”
“我零件厂这边要升级,我把李鸿达调过去了。”
原先的厂长一门心思想钻进陈翊之的实验室,都跑他这打几回申请了。
满脑子都是研发研发,压根没心思搞管理。
只是因为陆怀安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搁置处理了。
这回,可算是如他所愿。
邹厂长听他安排得条条是道,倒是放下心来。
这就好,他实在是厌烦了跟人争来抢去的。
“这你不用担心,冰箱厂以后就交给你,所有决策都由你来,施行之前,你只需要打报告。”陆怀安举杯,微微一笑:“那就……合作愉快?”
邹厂长愉悦地笑了起来,跟他轻轻一碰:“请多关照,陆总。”
把人直接塞进了新安冰箱厂,邹厂长简直如鱼得水。
他原本做好了准备的,想着新安冰箱厂到底是个新厂子,肯定较难管理。
没想到,这些人对他的空降一点异议都没有。
甚至好些人还挺好奇,为什么锐铭那些人都不听他的。
“您这般好本事,他们居然将珍珠当鱼目……真的是可惜了。”
邹厂长但笑不语,并不去故意说人坏话。
锐铭那边,他知道,肯定是好不了了。
他跳到了新安冰箱厂这边,上头还是给了点压力的。
一来呢,毕竟是他一手撑起的锐铭,他们还是希望邹厂长能回去主持大局的。
二来,现在锐铭风雨飘摇,他这个时候跳槽新安,未免有逃兵之嫌。
陆怀安也没闲着,找了领导们吃饭,顺利把他推了出去。
这好处,是明晃晃地打出来的。
“以后啊,我们新安冰箱厂,就将由邹厂长带领大家,走向新的辉煌!”
郭鸣和陆怀安交换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自然是大力支持。
在座的各位见他支持陆怀安,自然不会唱反调。
这边报告打上去,就说邹厂长本来就是聘用制的,当时为了方便管理,锐铭是一直落在集体名下的。
并不隶属于某一个人。
所以锐铭这边就算再不满,定州领导们再生气,在南坪强力支持的情况下,竟拿他毫无办法。
而且,现在锐铭又没垮,难不成还不准人跳槽了?
邹厂长走的时候,可是啥都没带走的,想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而郭鸣打上去的报告,则非常简洁明了。
为什么不帮邹厂长?
他能力在这里,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要没本事,锐铭也不会这么气极败坏。
锐铭吃瘪,获利的是谁?
是新安冰箱厂呀!是他们南坪是他们商河市!
曾经的锐铭能在邹厂长的带领下,从一众冰箱厂中脱颖而出,为什么他们新安冰箱厂就不可以?
没准,下一个百强工厂,就出在他们南坪了呢?
因着这个想法,郭鸣轻松地说服了其他人。
当商河出面支持的时候,定州这边不吱声了。
虽然邹厂长确实难得,但得罪明显呈上升势头的商河市还是没必要的。
锐铭厂里人心浮动,其实还是有些担忧的。
只是书记一派眼看着大胜在望,竟然也出来帮腔:“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
他想的很明显:邹厂长原先一直跟他作对,现在好不容易,人走了,他们竟然还想要他回来?
不,他巴不得邹厂长永远不回来才好。
这当口,他们居然跳出来支持邹厂长?他们到底哪边的呐!
定州领导层:……妈的,感觉被背刺了。
行吧,他们锐铭自己都不关心,他们操的哪门子闲心呢?
在陆怀安的推动下,邹厂长的出走,最终定性为跳槽。
邹厂长因着这事,特地找陆怀安喝了一场酒。
“实在是……多谢了。”
他原以为,自己肯定会身败名裂的。
能得到现在这个局面,是他从未想过的好。
“这有什么的。”陆怀安哈哈一笑,挑眉:“这边手续还在跑,放心,能办下来的。”
由许经业出面请客,找了定州这边领导们吃饭,当然,也顺便叫了锐铭的新负责人。
因为两边都没有异议,甚至还极力推崇这般行为,定州众领导虽然有些不舍,但也只得借坡下驴。
“罢了。”
锐铭都不上心,他们操的什么闲心呢?
只要他们能撑住,邹厂长要走,就让他走吧。
不过所有奖项所有荣誉,那都是带不走的。
许经业乐呵呵地笑:“当然当然,这些荣誉,都是属于锐铭的。”
当天,报告上到底是盖上了章。
拿到这叠报告,邹厂长一夜未眠。
倘若他自己出面,真不知得何年何月。
而陆怀安这般四两拨千金,轻轻松松就达成了。
他的老部下听到这件事,愤怒之余,也有些向往。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因为得罪了锐铭,他们暂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就递了话到小蒋这边。
“他们都想过来?”
邹厂长陷入了沉思。
要说锐铭这一招,当真是愚蠢至极。
又无法让他伤筋动骨,纯纯的恶心人。
凭良心说,这些老部下,他用起来,其实都挺顺手的。
这些人,个顶个的好,能力那是没得说的。
如果能把他们都弄过来,于他而言,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办起事来也会轻松很多。
“可是……”
小蒋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兴奋:“领导,这不是挺好吗?如果大家又能在一起工作,肯定会轻松很多呀!”
陆怀安对他那么周到,肯定也不会拒绝这个要求吧。
“正因为他不会拒绝,所以我才不能说。”邹厂长抽了支烟后,还是点了头:“你给他们回一句吧。”
这些人跟了他这么多年,要没落个好结局,他实在过意不去。
只是……要过来可以,但不能留在冰箱厂。
对于这样一批人才,陆怀安也是很欢迎的。
“不留在冰箱厂?”陆怀安挑眉,颇为惊讶。
“对。”邹厂长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他们每个人的特点,擅长什么,我都写下来了。”
厚厚一本笔记,轻轻推了过来:“一切,都由您安排。”
他不能在冰箱厂里,组织这般的团队。
这些个老部下,如果跟着他留在新安冰箱厂,很容易引起对立的情绪,没准又会是下一个锐铭。
新安冰箱厂,是一个新的厂子,里面一派欣欣向荣,这些领导层,虽然还有些稚嫩,但难得的是信服于他。
当初是别无选择,他必须这般做,才能保全自己。
现在的他相信,自己不需要这般手段,也能把新安冰箱管理好。
尤其是,他不想陆怀安怀疑他另有想法。
陆怀安垂眸翻了两页,就知道他当真是下了功夫的。
这般行径,已经算是剖析自我,把一片忠诚摊到了他面前,这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陆怀安笑了笑,愉快地收下笔记:“行,这事交给我。”
第569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样一批熟练的管理层,好好安排下去,当真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只是如何正确地使用,则成了重中之重。
毕竟这群人都是有资历的,不一定会服别人的管。
可如果全部空降,这些人之前又是邹厂长的人,还是得小心考量。
关于这个问题,陆怀安找了人连着开了几天的会。
最后经过慎重考虑,将这些人全部打散。
安排的是他们较为熟悉的位置,但并不是直接升职,而是挂一个副字职。
想要摘除副字,就得靠业绩展现自己的能力。
陆怀安算过,想要干出一番成绩来,这些人至少得先建立自己的团队,时间少则半年,多则两年。
两年时间,邹厂长守着新安冰箱厂,他们也各有各的奋斗目标,感情自然会慢慢变淡的。
而陆怀安要做的,则是在这个时间内,收服他们。
“这个倒是不难的。”龚皓忍不住笑起来,看向陆怀安:“这事对你来说,小意思了。”
钱叔也点点头,想起了另一个事:“那邹厂长这边暂时就这样了,外头现在倒是对那个评选挺上心的。”
尤其是这些个外资企业。
他们在国外,本身就是企业家来的,有几个还上过报纸。
“他们感觉自己胜算挺大的。”
其他民营企业呢,就觉得自己虽然厂子不大,但平日里也是被人吹着捧着的,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嘛!
龚皓听说过这个事,摇摇头笑了:“他们前天还来暗挫挫地打听过,问你会不会参加呢。”
虽然对内,他们几个都知道陆怀安不会参加了,但是对外,他们的态度还是略显暧昧。
毕竟是上头现在挺重视的一个评选活动,他连名都不报,传出去好像不大好听。
所以陆怀安名还是报了,只是不打算好好整材料。
陪跑而已,那么正式做什么。
因为听说陆怀安报了名,所以其他人更上心了。
挖空心思的搞材料,做动作。
相比于陆怀安,他们的赢面是小了些,但也不是全无希望嘛!
因此,当第一轮筛选的结果出来,许多人都不敢相信。
“陆怀安连第一轮都没能入选?”
这,开什么玩笑呐。
更有甚者,直接利索地退了:“他们这是想要啥样的啊,陆怀安都没进二轮,我觉得我没脸进二轮。”
郭鸣也挺无奈的,他是不会去劝陆怀安的,毕竟他也知道这个评选目标是哪些人。
“但你这做的也太明显了不。”私下里,他吐槽陆怀安:“好歹到第三轮再退啊。”
瞥了他一眼,陆怀安果断地拒绝了:“可拉倒吧,啊?让我作配,他们也配?”
第一轮就筛掉了,大家都懂这是什么意思。
真要陪跑到第三轮,那岂不是让人踩着他上位?
怎么,昭告天下,是他陆怀安能力不足?
“我要么就直接不搞,要搞我就必须得评上。”陆怀安喝了口茶,摆摆手:“肯报个名,已经很给面子了。”
郭鸣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行吧,让你第三轮再撤确实也说不过去。”
这就对了嘛。
因为陆怀安没有更改,所以外头很多人都议论纷纷。
原先不少人都挺期待的,想着这个评选肯定很有意思,很有实力。
结果陆怀安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各种话都有了。
“估计这评选不咋地。”
“或者是内定了的?陆怀安得到了消息?”
“肯定是差不多的这意思,回头找空问问吧。”
也因此,商河这边最后申报的名额,几乎是别的省份的一半还不到。
全国一共只遴选十几名代表,想也知道,这里头大部分都会被筛掉的。
南坪顿时出现一股奇景。
十个厂长,九个不在。
问去了哪里,大半都是北丰。
一个个忙的跟陀螺一样,上蹿下跳的。
反倒是陆怀安轻松了,闲下来慢慢调动人,不合适的再进行修改。
同时也按照邹厂长的建议,冰箱厂这边缓慢地进行着升级。
邹厂长是从锐铭出来的,所以对于他们的一些战略规划挺熟悉。
“这个,是我整理出来的战略规划。”
开大会的时候,邹厂长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
龚皓还有些担忧:“这,会不会到时要打官司的?”
毕竟是锐铭的东西,他这样拿出来,会不会不大好。
“不是的。”邹厂长无奈地笑了一下,叹息着:“这是我为新安冰箱厂量身打造的战略规划,锐铭的……”
当初锐铭,他也这般做过的。
只是,后来他败了之后,战略规划被人改得一踏糊涂。
陆怀安翻了几页,发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被邹厂长拿红笔画出来的款项就是:【销售方式】。
再联想锐铭明明已经发生货品严重积压,却还临时改变销售方式的做法,就知道他们当真是没把邹厂长放在眼里。
经过几天的严肃讨论,这份战略规划删删改改的,到底是上线了。
有了具体的方向,实施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陆怀安还是挺高兴的,让他们严格执行。
与此同时,张正奇这边也有好消息。
新安冰箱厂要求的新设备,也有了下落,只要这边资金到位,他可以从武海市这边搞进来。
“武海市这边现在好多新政策,税也收得低,尤其是卡的不严。”张正奇已经在中间搞了不少钱了,搓着手,两眼放光:“我估摸着,到年底的时候,政策可能就会收紧了。”
所以想趁着年前这一波,赶紧搞些钱,多多交易。
陆怀安看了看他递过来的资料,觉得挺有看头的:“我觉得可行。”
他鼓励张正奇,资金不是问题的,让他放开手去做。
有了陆怀安的大力支持,张正奇信心大增。
正好,国内的价格现在不稳定,各种东西时不时地出现抢购热潮。
有些人甚至都不管这些东西是不是快销产品,看着价格一涨,就疯了一样跑去买。
张正奇就盯着这些机会,看着涨价了就从国外进一些回来。
往里头砸进去。
虽然一般来说没几天热潮就消退了,价格会回落,但他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算是帮国家降价了。”张正奇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陆怀安倒不这么觉得:“你本来就帮了忙,这不算贴金。”
等到八月下旬,国家调控基本实施到位,价格逐渐恢复了正常。
这个时候,“企业家”的评选,已经到了尾声。
能不能用企业家这个称呼,社会上还进行了一次激烈的争论。
每日里文章满天飞,报纸上经常印出关于这个话题的长长短短争论篇幅。
有些引经据典,说这个称呼不行,这是侮辱人的。
有些则让他们眼光放长远,国家注定是发展的,不可能永远停在原地。
纷纷扰扰的,最终还是定了下来。
企业家的评选,最后定下来二十个。
听到这个消息后,陆怀安都笑了:“倒是比原先说的十几个还多了几个名额。”
“多了几个也没有用。”龚皓看着报纸,神色郁郁:“大半都是出自北丰。”
毕竟国营企业,发展得最好的,还是在北丰附近的省份。
南边这些个厂子,因为临海,大半都发展着发展着,逐渐转变了性质。
有些成了中外合资企业,有些则转手卖了成了私人企业。
真正扎下根去认真发展国营企业的,还真的是凤毛麟角了。
至于南坪……
“颗粒无收。”
陆怀安和龚皓对视一眼,摇着头叹了口气。
这,并不意外。
第二天,那些远赴北丰竞逐名额的厂长们都回来了。
这一趟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还混了个参与奖。
可他们原本是奔着评选名额去的呀!
哪怕是去的什么边边角角的厂子,也不管到了第几轮才被淘汰的,只要是报了名的,竟然都有参与奖!
就连第一轮就被筛下来的陆怀安,也得了个参与奖的奖状。
“哈哈,笑死我了。”龚皓瞅着这奖状,简直要乐出声:“敢情他们折腾来去,跟我们一样一样的!”
这也太羞人了,整的这些个厂长连门都不想出。
正在众人嘻嘻哈哈,说着他们浪费钱的时候,锐铭的事情,终于是捂不住了。
尾大不掉的恶果,终于爆了出来。
原本被收购的厂子,为了节省人力,他们都是直接沿用了原先的员工。
之前他们发不出工资,都是锐铭支撑着的。
而现在,锐铭自顾不暇,当然第一时间是停掉他们这边的资金。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干了。
不发工资肯定是不行的,你不发工资,他们就搬货啊。
牵一发而动全身。
几乎一夜之间,这些个小厂子,全都成了空厂。
人去楼空。
等锐铭回过神来,新的厂长才跳着脚骂:“他们……仓库里的货怎么能抵工资呢!?”
那是多少钱啊!他们这是多拿了多少!
可是这个年头,他们没有凭证。
那些人搬货,里头连片碎纸头都没有留下的。
锐铭有心想清账,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想起,当初,邹厂长说过,他们应该先停产清账……
第570章 无法无天
上边也很震怒,派了人去查。
可是问到具体账目,具体的损失,锐铭这边竟然一无所知。
只知道这些厂子入不敷出,连工资都发不出来,需要他们接济。
要问起具体的细节,他们一问三不知。
“当时收购的时候,都太随意了。”
毕竟当时锐铭睥睨天下,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么个小厂子,只要确定有收购的潜力,直接大手一挥就收购了。
谁在乎它的库存,设备等等这些东西?
在他们看来,有厂子、设备能运转就行,也没想它们能生产多少东西。
“合同里好像有注明的……”
仔细一找,合同也不知道塞哪去了。
新厂长满头大汗:“负责这些合同的,已经离职了。”
这个岗位是邹厂长在的时候设立的,说是管理人员,是个文职。
平时真感觉没什么用,后面邹厂长一派倒了,这些人全辞职走了。
这些文件平时就是随便放在这的,谁要用自己来取就是。
不过这半个多月的功夫,原先井井有条的资料室,现在成了一个乱摊子。
原本,他们还在琢磨着要好好教训这几个厂子。
可是很快地,锐铭就自顾不暇了。
开始只是资金链断了,好在有领导扶持,他们还能勉强撑一撑。
可是当他们连每月的利息钱都掏不出来却有钱请人喝酒以后,银行这边不干了。
他们可不管那么多,锐铭不给钱,他们就要告他们。
锐铭不得已之下,只能先清理资产。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去管那些个小厂子了。
毕竟法不责众,这些厂子又都不在一处,实在腾不出人手去管理。
这些厂子趁机请人吃酒,使人在锐铭新厂长面前说好话,塞了笔钱,就把厂子又买了回去。
如此一来,厂子兜了一圈,又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手里。
厂子里头的设备,存货,很快又回到了原位。
不过是一进一出,他们就有了资金,有了货源,甚至连客户都扩宽了许多。
捡着锐铭吃剩下的,已经够他们过个好年了。
等新厂长好不容易把资产清理一番,还上了银行的欠款,又使了人去催债,再一回头。
好家伙,新厂子全没了。
原先的存货?
当然也没有了。
之前睥睨天下的锐铭,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跌落了云端。
新厂长不负重荷,直接离了职。
而书记也觉得这边没前途,直接走人。
反正他本来也不是锐铭的人,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谁都不吃亏,唯一受伤的,好像只有锐铭。
平白从全国前百,沦落到了普通冰箱厂,甚至连定州其他厂子都不如。
在新厂长上任之前,锐铭基本上毫无竞争之力。
原先龚皓做的那些安排,顿时便起了作用。
陆怀安还以为邹厂长会不忍,谁能想得到,他冲得比谁都猛。
之前锐铭丢掉的客户,邹厂长亲自出马,一个不落,全给捞了回来。
基本上,一出手就是一个准的。
出一趟差,就能搞个合同回来。
锐铭的倒下,养活了不少冰箱厂。
尤其是原先被锐铭收购的那些个厂子,反咬一口,从锐铭撕下来不好订单。
顿时摇身一变,一反从前的落魄,又是加班生产又是紧急促销的,打出了不错的反响。
这期间,邹厂长也没闲着,能捞多少是多少。
除了锐铭被瓜分掉的订单,他还签了不少新的合同回来。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考察了好几个厂子,决定从根本上提升新安冰箱的市场竞争力。
那就是:做别的厂子做不出来的冰箱。
锐铭冰箱之所以大获成功,从某一层面上来说,也是归功于它的广告打得好。
而新安冰箱,现在所占的市场,基本都是中下层市场。
邹厂长没有动这个基本盘,而是在新产品的设计上,下足了功夫。
不仅把LOGO重新找人设计了一番,连带的外观也进行了修改。
新产品经过好几轮的改进,才最终做出了成品。
和原先的冰箱摆在一起,那差距,简直是非常明显的。
“其实我没改动什么,现在的升级,只是针对于外观来的。”邹厂长倒也不居功,平静地道:“只是人嘛,都是视觉性动物来的,好看的,他们就喜欢。”
陆怀安看了看,也忍不住笑了:“你还别说,这个我还真挺喜欢。”
跟那些花花绿绿的冰箱不同,这款新产品一看就很有档次。
哑面极具质感,而且纯白也不会白得刺目,看着就很舒服的样子。
陆怀安同意之后,新产品便开始进行了量产。
这一次,邹厂长走的路线是精而优。
不再是毫无思路地一通乱投放,而是进行了仔细的评估之后,率先投放去了博海市。
挂的虽然还是新安冰箱的名,但却用的是新安冰箱的英文名字。
通体精致而高档,立刻跟国产的其他品牌拉开了层次。
新产品一经面市,获得了广泛好评。
在别的冰箱都卖不动的情况下,新安冰箱的销售量节节攀升。
而这一回,邹厂长早早地进行了外观专利申请,说是锐铭早年吃过亏。
也幸亏他早有防备,别的厂子想进跟的时候,邹厂长一封警告过去,人家就不敢伸手了。
就连钱叔,都不得不感叹:“这人是当真有点本事的。”
那肯定,陆怀安笑了:“不然他也不能一手把锐铭拉起来。”
从前锐铭可不算什么厉害的厂子,也是一步步爬上去的。
“估计锐铭那边,肠子都能悔青了。”
确实如此,锐铭回过神来,发现换来换去,还是邹厂长最靠谱。
至少,在邹厂长在任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当真是一天比一天好过的。
可是这个时候,再去叫人回来也不现实了。
他们想新选出一位厂长,但是居然没人肯做。
没办法,原先的厂长退任后,上头要问责,众人开会后一致决定,把责任全推给前厂长。
这中间有多少水分,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他们也怕,自己万一当上了厂长,会不会是下个背锅的。
“那个时候,邹厂长可没少背锅呢。”
锐铭群龙无首,情况一日坏过一日。
所有人都以为邹厂长会趁胜追击,可是他却寻了陆怀安,说最近最好是低调一点。
陆怀安其实也有此意,不过倒还是顺口问了一句原因。
“我总感觉,最近这势头,隐隐的,又开始偏向国营企业了。”
说起来,邹厂长也跟体制内的人打过不少交道,还是挺敏锐的。
“这前边的什么二十个企业家……我数了数,基本都是国营企业的。”
而且后面的一系列政策,也都是偏向于国营企业。
这几年明明是在搞经济发展,上头曾经下发过不少文件,都是致力于支持私人企业和外资企业发展的,现在风向却变了。
邹厂长神色有些凝重,这次他出差也感觉势头有些不太妙:“我寻思着,如果这风向要变的话,我们得提前准备着。”
“嗯,没错。”
关于这一点,陆怀安察觉的比他其实更早一些。
不过他没有提前给他说,因为他是先让北丰这边的人手仔细调查了一番。
因此,陆怀安说起来,比邹厂长更细致一些。
“早在去年四月,北丰这边就已经组成了一个生产资料价格监督检查组,分为28个小组,派到了各地实地调研。”
陆怀安手指点了点桌面,倘若不是今年这一场“物价闯关”推进得不是很顺利,早在今年上半年,就应该已经实施了严格控制。
这些内情,以邹厂长的能力,暂时还摸不到。
他神色颇为凝重,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那这些个小组,交上去的报告里面,是什么结论呢?”
“他们论定,现在的生产资料乱涨价乱收费相当严重,部分地区和领域,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实在是有些人太过于嚣张。
有些案例,甚至有些夸张,比如一百吨钢材,原地不动,被人炒卖了上百次,价格翻了几倍。
“这其中,参与的很多人都是体制内的。”
邹厂长了然:“难怪……去年那场肃杀气息,来得那么猛。”
可是这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没有过去。”陆怀安沉沉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今年倒卖的人越来越多,上边已经不再信任这些商人了,尤其是私企。”
他们认定,这些私企唯利是图,一心只想赚钱,压根不会将民生放在眼里。
所以价格才始终压不下来,甚至他们已经“无法无天”,连管控都管控不住。
如此一来,不搞他们搞谁呢?
邹厂长细细思量,竟有些震撼到:“你的意思是……”
“这才刚刚开始呢。”陆怀安微微一笑,摇摇头:“所以,暂时不要多发展冰箱厂,先……缴税吧。”
缴税?
邹厂长又懵了,不是,新安冰箱厂不是有政策扶持,可以免交大部分税额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上头应该会严查这些从物价闯关中获大利的企业,而之前的价格暴涨暴跌里,很多企业都无法确定该交多少税。”
因为一日一变,反反复复,需要太多的时间精力去核对,很多企业都无法做到,只是笼统地算过。
这样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没有人查的话。
可是如果针对这些事情,真的上手查,不一定每个人都保证自己不会出差错。
“那我们……先……”
“先清账。”龚皓点点头,很诚恳地:“我们得和当时的物价一一比对,放心,我做出的账,绝对不会有疏漏。”
第571章 良心企业家
对于龚皓的能力,邹厂长最近倒也有所耳闻。
听了这话,他轻快地笑了起来:“好,那就,先清账。”
越往深里了解陆怀安,就越令人觉得心惊。
偶尔闲暇,他都忍不住跟小蒋感叹:“难怪当时,新安冰箱会是笑到最后的。”
这般掌控全局的能力,陆怀安着实比他强上不少。
小蒋有些惊异,忍不住疑惑地道:“陆厂长……确实是厉害的,但是,我还是觉得领导您最厉害!”
轻轻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邹厂长笑了:“不,我只是会做冰箱而已,识人上……”
他摇了摇头。
识人上,他远不及陆怀安。
回想当初,书记一行,还是他引入锐铭的。
那时候,他太天真,锐铭发展得太过迅速了,他担心再不控制,会难以收场。
因此,在上边暗示过后,他主动提出,想从资本上对企业进行改造。
他的想法是,符合国情地进行改动,最好是保留原有的机制,但又能扩大生产范围。
但后来的发展,直接不受控了。
“而现在,你看看新安集团。”
虽然是个私企,但是陆怀安的布置,分明是走的分化路线。
每个厂的厂长都能独当一面,但又可控。
每个厂的财务部,跟这些厂长一样,能独立处理问题,可最后,会汇聚成一条线,牵引在陆怀安手里。
“这些财务部,控制的人是龚皓……”小蒋这个倒是打听到了的。
“嗯。”邹厂长喝了口茶,眉头微皱:“但是龚皓,是和钱厂长一样的,直接听令于陆怀安。”
而且他们之间,交情显然不浅,有时候说事情,一个眼神,对方就已经领悟意思。
这般默契,没有三五年光景,培养不出来的。
小蒋慢慢地点着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时他们之所以寸步维艰,就是因为那些人入场之后,第一个调派的岗位,就是财务部。
以至于后来种种,邹厂长下令压根没人听。
因为他调不动资金。
而陆怀安,则把这些不稳定因素,全都掐死在了襁褓之中。
这么大的摊子,他硬是玩得转,而且还挺轻松。
邹厂长喝完杯中的茶,轻声笑了起来:“幸好,这样一个人,和我不是对手。”
和这样一个人做对手的话,真是太可怕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龚皓连轴转,跑了好些地方。
清账。
该缴税缴税,该收款收款。
不少人请陆怀安吃饭,原先他都是婉拒的,这回却答应了好几场宴会。
到了现场后,有人私底下偷偷问,也有人按捺不住,当面问。
当面问的,陆怀安只是淡淡一笑:“快到年底了,龚经理去各分公司查查账,省得年底下雪了路不好走。”
若是私下问的,他便透露一两句诸如:税……账……债……钱……
并不多说,略略提醒两句,对方便会立即领会,陷入沉思。
经过这几年的摸爬滚打,能爬到现在位置上的,都不会是蠢人。
明面上的,大家都嘻嘻哈哈,说龚经理肯定想早些忙完早些放假回去陪媳妇儿。
私底下,一个个都绷紧了皮,着人去查龚皓去了分公司后,到底都干了些啥。
这事当真不难查。
因为陆怀安压根也没想着瞒。
“龚皓……去了分公司后,每笔账都查?每笔收入都缴税?”
这,没必要吧?
他们有些收入甚至都没有入账的,有些款项,有的缴了税有的没缴。
反正上头不查,没什么问题啊。
这么一想,不少人心里一咯噔:是啊,原先是没人查。
倘若,现在开始,有人来查了呢?
不想不打紧,一想,当真是觉都睡不安稳了。
南坪这边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不仅是私企,就连不少外资企业、合资企业,在陆怀安这里吃过闷亏的,都咬着牙跟上。
清账!缴税啊!
半个月的时间里,跟打仗一样的,紧锣密鼓。
他们跟新安集团不一样,没有一个干事利索的龚皓,很多账甚至得厂长亲自到场。
不过,倒当真是上了心的。
南坪这边乱哄哄的场景传到了商河,不少人嗤之以鼻。
“缴个屁,我有文件支持的,根本不用交。”
“就他们瞎折腾,上赶着给人送钱。”
“蠢。”
说这些话的,一般都是有些关系,不怕事的。
其他人没背景没靠山,琢磨琢磨也不吱声,悄悄摸摸的查账然后补了税。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一般。
政策逐渐往国营企业倾斜,逐渐挤压了私企的生存空间。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上边就已经安排了队伍下来,严查各企业的缴税情况。
连着两三天,北丰这边很多厂子被查出来税款交的不足。
直接登报批评,那场面可真挺难看的。
一路南下,哪怕南边速度慢些,但也就迟个半天一天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
也有人耍小聪明,咬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就说要补税。
不管多不多,少不少,反正我交了!是吧?
超出来的部分就当我为国家做贡献了!
可是这样也不行,且不说税务局不收,真要交的话,也得查他们的交易额。
一查一个准,好些企业有灰色收入,这一朝被揭开后,登报批评,连老底都被掀掉了。
“这样下去的话,怕是好些企业要倒闭。”钱叔都颇为感慨。
陆怀安嗯了一声,淡淡点头:“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现在倒卖的人太多了,前头不有话传出来么。
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
这些倒卖的人,好些创立了公司。
交易额大得吓人,仓库里头空空荡荡。
内里空空,就是一个皮包公司来的,但却赚得盆满钵满。
“上头这回,查的应该就是这些公司,跟我们不大相干的。”
其他企业,只要老老实实地缴了税,并不会故意为难。
这话,陆怀安找人传了出去。
人心浮动的南坪,很快就平稳下来。
郭鸣还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道了谢:“这几天时不时有人请吃饭,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怪不得他们害怕,实在是现在报纸上天天讨论,这个世界姓“社”还是姓“资”,当真把他们胆都吓破了。
陆怀安笑了笑,说其实他也挺怕的:“回头要是我们被严查,怕是你也得帮着说说话。”
“那肯定。”
这一点,郭鸣也有想过的:“我给领导那边打了个招呼,领导现在负责的,正是这一块。”
具体什么的,他也没说。
估计是不方便说,陆怀安也没追问。
但能得到这么一句话,他心里已经安定了许多。
让很多人感到惊讶的是,商河市这边,竟然也查处了不少企业。
反倒是商河下边的南坪,竟然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每个企业都认真地缴了税,账目也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的。
让上边的队伍感到非常高兴,甚至还难得地出言表扬了。
这边安排的记者,立马将这句话记录下来,第二天就见了报。
首版,大版面的刊登上去。
这也是南坪,第一次如此张扬地进入全国的视野。
似乎是为了立典型,上边的报社也很快发表了相似的文章,表彰南坪。
【遵纪、守已、责任、爱国】
这些形容词,不要钱一般往这边砸。
尤其是新安集团,更是被立为了表率。
其中有一句话,表彰新安集团的拳拳爱国之心的,更是被陆怀安剪了下来,搞了个框,特地挂在了办公室里边。
特别显眼,来找他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
龚皓觉得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但陆怀安说这样做是有好处的。
与此同时,陆怀安也加重了捐献书籍、捐赠桌椅的资金投入。
尤其是山区的孩子们,他偶尔会实地考察一下,实在非常困难的,甚至会捐一座宿舍。
马上是严冬,距离太远的孩子,可以住在学校里面。
此举再次受到了表彰,陆怀安甚至被授予【良心企业家】的称号。
“好傻啊。”
“那么多钱干什么不好。”
很多人都表示不解,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一门心思想着搞钱,怎么陆怀安偏偏特立独行,跑去捐钱?
脑子秀逗了吧?
陆怀安没有解释,不管他们说什么,该干什么照样干。
而就在这个时候,锐铭倒下的后果慢慢展现威力。
如锐铭这般股份不明确、权力不清晰的厂子,并不在少数。
尤其是那些挂靠在国营企业、集体名下的工厂,此时开始遭遇挑战。
两边都开始有意无意地抢夺主控地位,想划清界限,确定工厂的性质。
这也着实是锐铭的下场让不少人感到后怕,怕自己步入它后尘。
可是,挂靠容易,脱离难。
人家怎么肯让他们轻易脱离呢?在他们看来,挂靠在自己名下,那工厂就有他们一半的投入。
更何况,挂靠后借着他们企业的便利,这些工厂,可没少赚钱啊。
有人开始觉得,挂靠其实是一个陷阱。
看似享受了很多权力,很多优势,但现在控制权不明确,摩擦不断。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干呢!
第572章 小富婆
没有人舍得将自己的心血拱手相让。
因此,各企业一时之间明争暗斗不断,生意都耽搁了也不在意。
正在各企业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提出了【股份改造制】。
此人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认为股份改造制可以让各企业独立自主地经营,又并没有完全将原先挂靠的单位排除在外。
原话是:【这着实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只是这话一出,除了这些被挂靠的单位一个个拍手叫好之外,其他私企全都在跳脚骂。
因为股份制,在当前的国情内,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
不仅彻底地将控制权分割,而且这个影响是长久、甚至永久的。
南坪这边也有这种厂,他们也不情愿。
毕竟股份制,一听就不靠谱啊。
他们怕这种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太容易踩坑了。
有个原先跟陆怀安关系不错的张厂长,琢磨琢磨,跑过来问陆怀安。
“陆厂长,我其实也是想这样的,毕竟现在一直做事,都感觉在帮人打下手……可是我着实是不敢接受,怕这个股份制,是另一个改变我们控制权的办法……”
陆怀安倒觉得这没什么,他想了想,笑了:“你仔细想一想,现在你和你的老东家,究竟谁更赚钱?”
谁赚钱?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他们这些厂子更赚钱啊。
“真不是我说,啊,他们其实要底蕴有底蕴,要关系有关系的,真要搞起来,肯定比我们赚钱。”
可惜,他们牵绊太多,做不到放开手一搏。
而当今社会,事态瞬息万变,要的就是一个敢闯敢拼。
畏畏缩缩,终究难成大事。
“所以。”陆怀安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你怕什么呢?”
既然他们提出这个股份制,那就答应就好了啊。
“回头如果他们有异心,你直接把他们手上的股份买下来就是了。”
最好是拖一拖,让他们答应,股份划分的时候,大头还是在张厂长他们手里。
“股份,最大的好处就是,谁股份多,谁说了算。”
张厂长了悟,顿时眉开眼笑。
他拖了拖,没急着答应。
后面被人逼急了,才慢慢松了口。
股份一分为三,他拿大头。
老东家拿百分之二十,另一个单位拿百分之十。
他松了口,其他人却又觉得里头肯定有诈,又反口了。
气得张厂长不轻,索性跑去告状去了。
告到郭鸣这里,郭鸣也颇为无奈:“你先回去吧,我给你问问,改革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沉住气,困难越大,越要注意方法和策略。”
张厂长得了准话,利索地回去了。
让陆怀安都没想到的是,皮球踢来踢去,最后麻烦竟然塞到了郭鸣手里。
这让郭鸣也哭笑不得。
只得一次次开会,讨论来去,最后拖了个把月,才慢慢定下来。
工商局这边也帮了不少忙,反反复复开了很多次会议,把股票发行的意义和股票的投资价值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大家听,才让他们逐渐了解,并转变了态度,开始支持股份制改革。
而这一切,南坪这边的厂子却是大部分都不需要经历的。
他们早在前两年,在陆怀安的引导下,就已经逐步脱离了挂靠。
独立出来,当时是觉得挺麻烦,又花时间又费钱的。
可跟现在这情景比起来,那可真是不知道轻松了多少。
这些人都非常感激陆怀安,找着各种借口,想请他吃饭。
陆怀安拒绝了好些次,也挑着场次去过一两回。
“这些其实是你们的选择,跟我没太大关系。”
他是当真这么觉得的。
但旁人显然不会这么想。
“陆厂长,您就别谦虚了啦!”众人嘿嘿地笑。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这几次的变故中获利,并且毫发无损的人。
思前想后,竟然每回侥幸脱险,都是因为跟紧了陆怀安的步伐。
不挂靠,不欠税。
陆怀安喝着酒,微微一笑:“其实我做的都挺平常,认真守法而已。”
众人便大笑,跟着点头:“好好好,以后我们也跟着一起,认真,哎,守法!”
说笑归说笑,等喝得差不多了,也有人低声问他。
“陆厂长,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在这一轮的查税清账里,全国上下现在倒闭了不少企业。
其中也不乏他们的竞争对手,可吐出来不少订单。
他们有心想吞下这些订单,把自己的工厂扩一扩的,可眼瞅着陆怀安名下的公司竟然全都静悄悄,这心里头又打鼓。
陆怀安喝了口酒,摇了摇头:“这个,得看你们自己的,我能给出的建议有限。”
“有限那更好,物以稀为贵嘛!”
被他们逗笑,陆怀安无奈地道:“我的话,暂时是没想着再扩大经营范围了。”
现在不少地方号召着,所有体制内的人员都必须购买国库券。
很多人都觉得这玩意没用,纯粹是玩票的。
可沈茂实送货的时候却发现,各地国库券的价格,竟然不一致。
有的地方很贵,有的地方很便宜。
他跟着陆怀安做生意,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只是倒卖国库券,他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儿。
最后便试探着,悄悄买了一点点,放到贵的地方去卖了。
结果,还挺好出手的!
这个事情,沈茂实没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怀安。
陆怀安很敏锐地察觉,这很有可能,就是当前最赚钱的行当。
一来,这玩意完全不要制作成本。
二来,它运输实在方便。
三呢,交易的方式非常简单。
尤其是他名下有几个运输公司,买进来再卖出,甚至不会引起任何的人的察觉。
开会商量过后,因着当前做生意的环境不够优良,陆怀安决定今年不再扩展业务。
收购厂子什么的也先缓一缓。
要赚钱,眼前就有一个正经的路子。
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会给这些人说。
不过,听了一个他不会扩张,众人已经懂味了。
行,这趟值了。
他们也不再蠢蠢欲动,收回资金,认真地把产品做好,把现有的客户经营好。
剩下来的钱,先囤在手里,以期后变。
陆怀安这边则是抽出一部分资金,不动声色地从散户手里买国库券。
基本上,都是这些司机,在将货物送到客户手中后,不急着回来。
跑去中小城市和偏远的乡村,到处收购国库券。
五块,十块,拎着个麻布袋很容易就收得满满当当。
收上来后,直接往车里头一塞。
本来就是送货的,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回到博海市,转手一卖,连本带利,全回来了。
这种钱,赚得是毫不费力,而且很安全。
有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风口,居然还特地成立了公司,专门搞什么证券公司。
而他们的业务,竟然大部分都是国库券的倒卖套利。
陆怀安冷眼瞧着,却发现他们这般交易,其实是有风险的。
“虽然说,国库券在黑市交易不是什么新闻,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但是,这到底还是不合管制的。”
抽了一支烟,陆怀安摇摇头:“他们这,太招摇了。”
钱叔也这么觉得,感觉这些人大抵是被这么容易赚到的钱冲昏了头脑:“私底下赚赚就得了,摆明面上……啧。”
真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想的。
“随他们去吧。”
反正,他们赚得低调点就是了。
结果不出两天,就听说有人因为倒卖国库券,被抓了个现行。
家里也被查出来,囤了好几万的国库券。
被立为典型,一时之间,倒卖国库券的商人销声匿迹。
有那手里囤了不少国库券的,也急切地想把手里的东西出手。
这玩意,烫手啊!
万一也被逮到,可咋整啊?
陆怀安他们闷声发大财,暗暗把这些散户手里的国库券全吃下了。
价格并不贵,因为他们急着出手,没敢喊太高,免得没人要。
急着出手的基本都在七十多八十块的样子。
而拿到博海市,转手一卖就是百来块。
自始至终,陆怀安手里都没有存过国库券。
左手进,右手出,这钱赚得干干净净。
赚来的钱,陆怀安直接砸在了南坪。
原先的游乐场,有些设施因为被人玩得太久,都有些磨损了。
反正这钱也没成本的,他直接大手一挥,把游乐场扩大了一倍。
不仅原先的设施全都更新了一次,而且还引入了新的游乐设施。
如此大规模的游乐场,在沿海城市都颇为少见。
报纸上接连报道了三天,很多人甚至还专门跑到南坪来看。
果果也特别喜欢来游乐场,尤其是她来玩,还不需要买门票的,更是跑得勤。
跑的多了,她发现,这些人玩完了之后,特别喜欢买些小东西回去。
她琢磨琢磨,找了她爸:“爸爸,我也想进一批小玩具!”
玩具?
钱叔都有些懵,不解地道:“你自己直接买啊!怎么,没钱了?爸爸给……”
“不是不是。”果果挥挥手,她哪里会缺钱?
她的小店子一直在盈利,这些钱除了分出去的,属于她的钱可一直都存在她的名下。
她爸妈都没问她要过,现在的她,可是一个小富婆了呢!
钱叔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小富婆,那你是要买什么玩具?”
“我不是想买,我是想进一批,就像妈妈她们厂里面的一样,我要出厂价!”
第573章 失败
果果想的可清楚了,出厂价和去别人手里批货,价格可不一样的呢。
自家的宝贝闺女难得提要求,钱叔利索地答应下来。
他都不需要怎么操心,安排下去,第二天崔二就找人递了话过来:“找到了一批,小玩意来的,不值钱。”
直接火车运过来,一车子拖到了他家门口。
果果跳上车,指挥着他把玩具运到陆怀安家里去:“安爸爸家离游乐场最近,最方便了!”
等陆怀安回了家,看到客房里一屋子的玩具,整个人都懵了:“这,这是干啥子?”
“嘿嘿,这是我的秘密!”
趁着放假,果果叫了几个小伙伴,还邀了几个同学。
大包小包的扛着这些玩具,开始还不敢喊价,只敢在进价上加了一块两块的。
后面发现卖得太快了,便壮着胆子提价。
结果,卖得好火啊!
后面乱七八糟的喊价,竟然也有人买!
一天下来,一车子货竟然全出掉了。
晚上几个小朋友聚集在果果家里,一起埋头苦数。
“五十……八十……两百……”
真的,白天人太多了,这点玩具,压根都不够看的。
果果琢磨琢磨,找了她爸商量:“爸爸,我觉得这个生意可以长期做。”
每天来玩的人不一样嘛,每天进的玩具也可以不一样。
各种各样的玩具,都卖上一卖,那钱不是跟流水一样,越赚越多?
“好样的!”钱叔大笑,说起自家闺女,那简直骄傲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陆怀安自然也是鼎力支持,给牵了条线,顺便叫人在旁边给她搞了个小仓库。
虽然这玩具卖的跟过家家一样,只是些小钱。
但对于果果来说,还是很大的诱惑力了。
“只是,这赚钱嘛,平时玩玩得了,你主业还是学习。”
果果听了,琢磨琢磨,找了一个同学的母亲过来。
在游乐场里,租了个小摊子,每日就卖些玩具。
每月给这位阿姨五十块钱,她自己则安安心心地读书。
谁成想,卖了半个月,后面营业额直线下降。
还以为是这生意做不成了,结果陆怀安只扫了一眼,就告诉她是这位阿姨中饱私囊。
联系厂家,人家还跟这阿姨签订了合同。
可把果果气的不轻。
陆怀安听了之后,笑得半死。
顺便借着这个机会,给她科普了一下:“商场就是这样的,不要太讲究人情。”
她把同学当朋友,接受了她的举荐,把她妈妈拉进来做生意,这是好心。
可是人家呢?
转手就把她卖了,还跟玩具厂牵上了线,倒把果果撇一边去了。
果果气得眼睛都红了,咬着牙说这人太过分了:“我把她当好朋友才告诉她的!”
也是看她家里穷,才想着帮一帮的。
就这半个月的功夫,她家里破房子都推了在建新房,衣裳也买了好几件。
这不都是她的功劳吗?
“不。”陆怀安认真地看着她,拍拍她的肩:“这不是你的功劳,他们也付出了劳动的,你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他们肯定不服气。”
斗米恩,升米仇。
又给她讲了很多诸如人情是故之类的话,果果听得一脸纠结。
“你们大人的世界……好麻烦啊。”
可是麻烦归麻烦,眼前的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为了锻炼她,陆怀安没有伸手。
果果犹豫了一下,找了另一个玩具厂,第一时间跟他们签了合同。
然后再找了游乐场这边的负责人,跟他们签了合同。
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万事都得留好后手,合同是重中之重。
然后,她跟游乐场的负责人协商,摊子收回来,并且不租给别人了。
整个游乐场里头,只有她一个人能卖玩具。
钱叔听说后,哈哈大笑:“好家伙,都被她玩明白什么叫垄断了。”
不过陆怀安倒是乐见其成,瞥了他一眼:“你就偷着乐吧,这下当真是后继有人了。”
果果于商业上的天赋,当真是难得。
她并没有跟同学一家子当面对峙,轻轻松松就把人踢出了场子。
重新找了人过来帮她守摊子,这一次,给了人一成分成。
想要工资高,就得认真给她卖。
定价都是固定的,上边写了标签,是多少就是多少,不讲价。
每日卖了多少,营业额一算就能出来,一点手脚都动不了的。
结果没有做多少,原先那个玩具厂因为其他原因,竟然给做倒闭了。
陆怀安顺手就把这个厂子接手过来,打了声招呼,找了几个人做设计,专门给游乐场提供玩具。
这样一来,游乐场的玩具卖得更加火爆了。
因为外头压根买不到这般一样的。
果果欢喜得不行,她的小金库跟涨水一样,疯狂在膨胀。
而这个时候,国库券异地套利,已经不是新闻。
很多人都察觉到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有多大,纷纷一头扎进来。
陆怀安趁着这般暗流涌动,开始往回收。
其他人疯拥般挤向各中小城市、乡村之间抢收国库券,而他却收紧人手,着力于博海市。
因为赵芬无意中,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明年年初的时候,八八年国库券可能会上市了。”
虽然她自己并不能确定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但陆怀安觉得这很有可能。
而且,现在博海市这边,也有人明目张胆地在收国库券。
甚至搞了台点钞机,在疯狂地收购。
陆怀安琢磨琢磨,让人去黑市也收了一些。
这钱,他不准备冒着风险去赚。
在可控范围内,能赚到多少是他本事。
要像那些人一样,铤而走险的话,那还是算了。
这边在收着国库券,那边倒是传出消息,南坪这边不少厂子,都接受了股份制。
在全国范围内,近六千家企业,都实行了股份制。
他们有的只是想着转变一下当前的形势,如南坪这边的不少厂子,纯粹是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有的,则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解决企业资金短缺的问题。
至于股份制具体有什么作用,他们其实并不了解也并不感兴趣。
而在八月月底,博海市这边的抢购狂潮进入了最高潮。
所有人都已经疯狂了。
博海市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重新启用凭票制。
食盐和火柴都是凭票供应,铝锅都只能以旧换新或者凭结婚证、户口证进行申请购买。
他们是想从根本上,断绝倒卖行为。
而这一举措,也让所有人意识到,全国的价格改革,正在失控。
到十月的时候,“物价闯关”被彻底宣布失败。
上头开始调整政策,再次提出“宏观调控,治理整顿”的方针。
到了年底的时候,这些事情,基本已经尘埃落定。
所有人忙碌了一整年,都有些懒怠了。
暗流涌动的南坪,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是一个新的利益游戏的开端,前景不明确,过程不清晰,规则也很模糊。
很多外资企业,也隐隐察觉到了这其中的暗潮汹涌。
只是,始终没有人捅破那一纸脆弱的薄膜。
就好像不提不说,这些事情,就能来得更晚一些一样。
这个年,大家过得都不是很好。
因着经济不紧气,很多人一年忙到头,没赚什么钱。
有赚钱的,也不敢冒头,只敢闷声发大财。
陆怀安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索性让村里今年别搞大型活动了。
像前两年搞的流水席,唱戏放电影什么的,今年全部取消了。
很多人哀声载道,但听说是陆怀安发的话,倒也没发生什么负面情况。
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反而是这一年过年的时候,天气特别好。
连着数日,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陆怀安则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去了北丰,跟家里人好好过了一个年。
相比于湿冷严寒的南坪,反倒是北丰还来得舒服些。
四个孩子跑来跑去,很是热闹。
陆怀安就在这样的喧嚣中,懒洋洋地坐在躺椅里,慢慢地喝茶看书。
“这倒真是难得的闲暇。”沈如芸在窗前画着设计图,一边低声跟他说着事:“丁顺利他们,翻过年可能要结婚了。”
翻了一页书,陆怀安嗯了一声:“夏桃答应他了?”
原先不是一样犟着,说什么她比丁顺利大,不合适吗?
“哈哈,丁顺利说服她了,说女大三,抱金砖。”沈如芸说起这事,都忍不住想笑:“不过也是好事,他们结婚了,也省得夏桃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外甥夏志承很是懂事,今年考上了一个好学校,现在直接住在学校了。
听说想努努力,咬牙考上一个好大学,留在北丰市。
他能有这般志气,夏桃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不支持。
私底下,夏志承这孩子当真是有良心的,还给丁顺利说过,自己其实是为了给他们腾空间。
“我姨太心善了,如果我一直在这里,她心思都会放在我身上,平白耽误了她自己。”
他深切地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小姨一步步,从那个泥潭之中拉出来的。
他也真心地希望,夏桃能够过得幸福美满。
而丁顺利,他考察了这么久,发现他和江维不一样:“勉强……算个好男人。”
第574章 好消息
丁顺利快笑死了:“行,我勉强算是个好男人。”
不过得了夏志承的支持,倒让丁顺利果真顺利不少。
俩人进展突飞猛进,夏桃其实心里也挺满意的,半推半就的,就答应下来。
江维,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陆怀安递了个话回去,钱叔和龚兰说他们一定会来参加这场婚礼。
今年气温有些异常,到处都暖洋洋的,一点都没有严冬的架势。
来回也挺快,倒是不麻烦。
他们还带来了果果,小星和小月上完钢琴课,回来一看到她,眼睛蹭地就亮了:“果果姐姐!”
尤其在听说果果现在还会自己做生意,还赚了不少钱以后,俩人更兴奋了。
“嗷嗷嗷,果果姐姐你好厉害啊!”
“不,明明是果果姐姐好好好好好厉害啊!”
俩人说不到两三句话,又吵了起来。
两个妹妹眼巴巴地瞅着,鹦鹉学舌地嗷嗷嗷。
一家人笑得半死,倒真是有了过年的气氛。
果果被众人一人一句地夸着,神气极了,大手一挥,掏出个大袋子:“这是新年红包!”
人家的新年红包都是给钱,她的新年红包全是玩具来的。
“都是我们的玩具厂里自己做的哦!外头遇得卖的!”
龚兰瞧着她这袋子里竟然全是玩具,都要无语了:“你的衣裳呢!”
她这袋子里,不是全塞的她的衣服的吗?
“衣服……我想给小星小月他们带玩具嘛……”果果弱弱地。
好家伙,她把衣裳掏出去,全塞玩具了。
那她等会穿什么呢?龚兰有些急了。
沈如芸拉住龚兰,笑了:“孩子一片心意,倒是难得,衣服没事,置办一下就行了。”
想想也是,他们总不会缺衣裳的。
刚好是过新年,顺便给几个孩子都置办了几套衣裳。
小月说今晚要跟果果姐姐睡,还拉了果果去看她的房间。
布置得非常粉嫩,还有一台漂亮的钢琴。
“哇,好厉害。”果果也非常羡慕,觉得这玩意肯定好贵。
结果一问,好像也还行?
她立马决定,回去自己也买一架,放在家里肯定很好。
参观了一番后,钱叔倒是瞧上了他们隔壁的房子:“怎么空置着没人住?”
“哦,这套听说是出国了,一直没人的。”
原先陆怀安动过心思,只是后面在南坪一直没腾出手来,就算了。
跑去看了沈茂实他们家里,再看看陆怀安他们这屋子。
钱叔是真的喜欢这格局,嗯,大气,跟南坪的房子一点都不一样!
反正他每日里基本都不怎么花钱,琢磨琢磨,他白日里出去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
结果别的事情没打听到,反倒打听回来另一个事。
“昨天的报纸你看了没有?”
陆怀安嗯了一声,喝了口茶:“你是说那篇《元旦献词》吗?”
往日里的日报,一向谨言慎行。
措词都是非常委婉甚至谨慎的,这一回,却锋芒尽显地写了一句:【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最突出的就是经济生活中明显的通化膨胀、特价上涨幅度过大……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使人触目惊心。】
钱叔点点头,感觉心跳得有些快:“你说,这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很明显。”陆怀安点了点头:“虽然调控的手段层出不穷,但物价闯关带来的失败,不是那么容易消减的,大家心态都有些失衡。”
的确如此。
元旦刚过不久,丁顺利他们的婚礼还没有举行,博海市就传来了好消息。
八八年的国库券果然上市了,刚开市价格就达到了105块。
而陆怀安他们原先黑市收的价格,才不到八十。
转手就赚了一大笔,而且因为他们数量不是特别多,引得上头的目光全盯着那几个张扬的人去了,他们卖得悄无声息。
沈茂实汇报完这个情况,也有些迟疑:“现在有人拿了十万块的国库券,说想九十块卖出来……”
“不要了。”
这肯定是钓鱼的,陆怀安一点都不心动:“不要再去做这个生意,我们赚了这一笔,已经够了。”
国库券后面肯定会盯得很紧,现在国家就在抓这个事情。
可千万不能再撞枪口上去了。
“行,我懂了。”沈茂实利索地答应了。
丁顺利他们的婚礼,如期举行。
他跟着陆怀安的这些时间里,也结识了不少人脉。
借着陆怀安的机会,做成了不少生意,在北丰市里头,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尤其是跟着陆怀安投的那些钱,基本是一投一个准,连带着他兄弟祁启明都赚了不少。
可惜当时觉得那个打字机肯定能赚钱,丁顺利又不准他投钱,祁启明私底下悄悄投了些钱,结果没成想,整的血本无归。
现在回头看看,他悔不当初。
不过幸好他明面上,还是跟着丁顺利做了不少正确的投资的,因此只是赚的不多,但至少没亏。
现在丁顺利要结婚了,祁启明恨不得给兄弟搞得越热闹越好。
砸了不少钱,整的还是挺上档次的。
还特地寻了记者来,见了报的。
虽然不是什么大报社,但至少架势摆出来了嘛。
这一场婚礼,参加的人还真不少。
丁顺利发表讲话的时候,还特地谢谢了陆怀安。
看着他们郎才女貌的,陆怀安和沈如芸相视一笑:“挺般配。”
丁顺利本就老成,稳重,不说的话,当真是看不出来他比夏桃还小一些。
“看,夏承志。”
今日的夏承志,还特地穿了一身西装。
像个小大人一样,很认真地跟在夏桃身后,始终停在三步远的位置,她有什么需求都会第一时间上前。
“当真是苦尽甘来了啊。”龚兰都颇为感慨:“这孩子……还是懂事的。”
也不枉夏桃如此辛劳,为他奔波来去,背井离乡的。
倒是钱叔,传呼机响了之后,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脸色就有些不虞。
龚兰瞧着了,私下捏了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江维……不知打哪得了消息……”钱叔脸色微沉,摇了摇头:“说是要辞职了。”
辞就辞吧,龚兰不以为意:“他本身也没什么本事的,别管他了。”
那人烂泥扶不上墙,走了还更好,省的碍眼。
“嗯。”钱叔叹了口气,没有说那人可能会来北丰的事。
今天算了,回头寻个空隙,给丁顺利打针预防针吧。
江维这个人……
自从跟夏桃黄了以后,在十里八乡可算是出了点名。
甭说介绍了,人姑娘哪怕头回见面,觉得他还挺不错,回头听了他名字,立马就要甩脸走人的。
谁会想要一样无情无义,踩着未婚妻爬上去的男人?
尤其这人还恬不知耻,把责任全推在夏桃身上。
倒是惹得不少跟江维同名同姓的男孩子倒了血霉,气得要死,逮着机会揍过他两顿。
看着台上娇艳如花的夏桃,龚兰点了点头:“她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可别让江维再来触她霉头了。”
等到第二天,钱叔才逮了个空隙,把这事给丁顺利说了。
“哦?”丁顺利还挺诧异,不敢置信地道:“他居然还敢来?”
他没去找他麻烦已经是他江维运气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送上门来?
怎么想的啊?
都不需要陆怀安他们操心,丁顺利悄不吭声的,就把人给解决了。
龚兰听得心惊肉跳的:“怎么解决的?”
别是,害了性命什么的吧?
“那倒不至于。”丁顺利轻描淡写地笑:“就是,他明面上说是来找夏桃,其实心里还是想找个新跳板的。”
明里暗里的,遇到合适的姑娘就动嘴皮子勾勾搭搭的。
他就安排了一个北丰城里头有名的刺头姑娘,跟他同一趟车。
姑娘长得漂亮,又困得不轻,江维就以为姑娘害羞内向,说话不搭理他,他竟然还动手动脚的。
都不需要人帮忙,姑娘自己就把他给揍进医院了。
然后姑娘的二哥、三哥、五哥……
这姑娘是个独生女,表哥堂哥一大把的。
个个问候了一下,江维怕是要成医院里的长期客户了。
“……嘶。”龚兰忍不住诈舌。
看着这丁顺利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瞥了她一眼,钱叔摇摇头笑了:“你也不想想,能一个人在北丰活下来,顺利搭上怀安,走到如今地位的,哪里会是什么普通角色。”
不过是对着爱人,对着亲人,收起了自己锋利的爪牙罢了。
“行吧。”既然是这样,龚兰也就放心了。
有丁顺利护着,夏桃肯定是吃不了亏的,他们便如期登上了回乡的路程。
他们是回去,很多人却是往城里涌来。
去年的治理整顿,很多建设项目暂时中止甚至资金链断裂而下马,很多农民建筑工返乡了。
可是此时的乡村里,很多企业也倒闭了,收纳不了这么多的人手,他们只得再次返回城市里工作。
过完年,自然是回城的最佳时机。
春节过后,全国的铁路、车站,挤得客流爆满。
就业、安全,全都压力重重。
人一多,就会乱,乱了就会不好管理,治安就会出大问题。
第575章 一切有我
从北丰下去的火车里,人数寥寥。
而车站里,却人头攒动,挤都挤不上车。
钱叔看着这番景象,都忍不住感慨:“估计,上头又要下发文件了。”
整顿这种情景,都只是表面上的。
哪怕是三月初上头发出了“紧急通知”,说是要严格控制农民工盲目进城,也没伤什么根本。
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一系列举措。
去年一整年经济局势发生的动荡的后果,在今年年初,逐渐显现出来。
开始是一些工厂对自身发展的不自信,畏首畏尾,甚至犹豫着想退出竞争。
然后是不少企业,对局势走向不确定,导致了对自身的信心不够,也打起了退堂鼓。
而有些激进分子呢,则太过大胆。
敢火中取栗,明目张胆的跟着上头对着干。
光是收购国库券这一项,就直接赚了数百万。
跟陆怀安这小打小闹比起来,当真是胆子太肥了。
这些,都是很多人眼里的不稳定因素。
更多的人,担心私营企业的膨胀发展,会挤压其他企业的发展空间,会导致整个国家的社会主义道理“变色”。
因此,针对经济改革的质疑如雪花般飞来。
刊登到报纸上,那简直是扑天盖地的批评,意外的统一。
陆怀安哪里还喝得了茶水,他每日里头看着,都感觉心惊肉跳:“怕是要有大动静了。”
原本想在北丰等着过几天的拍卖会,再收购几个店铺的。
但这事一出,他实在不能等了。
因为现在各地事故频出,他没有坐火车回去,而是带着小徐坐的飞机。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开始觉察出苗头有些不对了。
有关系的开始上蹿下跳,找人,请吃饭,把企业搞挂靠。
什么主动权,什么控制权,先搁一边,先保住自己的企业再说。
也有人觉得自己已经搞了股份改造,应该是安全了的。
陆怀安返回南坪之后,特地在新安大酒店整了一桌。
请的都是新安集团名下的几个二把手。
宴席安排得挺周到的,好酒好菜,只是众人都没什么心思认真品尝。
都是自己人,说话也没那么收敛。
李鸿达举着酒杯,有些迟疑地道:“陆厂长,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很明显的,这句话,他已经在脑海中酝酿很久了。
已经等不得了,他必须得马上说出来。
倘若不是电话里头说不清楚,早在陆怀安还没回南坪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电话问了。
陆怀安神色从容,跟他轻轻碰了一下杯:“你具体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我们的工厂挂靠……或者股份改造……”
现在李鸿达调到了零件厂,这边比新安冰箱厂更大,牵涉的关系更多。
那么多的工人,他不敢想象,倘若自己决策出错,会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
在他看来,这股浪潮,已经是迫在眉睫。
既然很多人都认为挂靠或者股份改造能避免危险,倒不如顺势而为。
陆怀安倒也没反驳,噙着浅笑看向其他人:“大家觉得呢?”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议论起来。
“我反正是不搞这些的。”钱叔一挥手,干脆果断:“我绝不搞挂靠,这等于是分权,回头压根就没法管了,至于什么股份改造……锐铭……咳。”
他觑了眼邹厂长,后边的话没说下去。
但其他人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股份改造,锐铭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结果……
被毒死了。
现成的例子在跟前,为什么还要跳进这个坑?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邹厂长沉思片刻,倒觉得他们不必这么忧心:“我觉得,新安集团现在的前景还是挺好的,至少,感觉你们平时打的基础都挺好。”
递个报告什么的上去,以前锐铭还得请人吃饭喝酒,才能加快点速度。
而在南坪这边,压根不需要他操心。
报告交上去,啥都不用管,三天之内必有回应。
光凭这一点,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这个是长处不假,可我们也不能抱侥幸心理。”龚皓想的显然更深一层,微微皱着眉头:“万一这只是烟雾弹怎么办?”
虽然说,他们和郭鸣关系确实挺好,可是郭鸣毕竟只是南坪这边的。
往上,还有商河呢!
商河那边可有几个跟他们不对付的。
虽然平时不显山不见水的,真个要阴起来,可够他们吃一壶。
等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慢慢平息下来,抬眸看向陆怀安,陆怀安才放下了酒杯。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开过不少的厂子,也办过不少企业。
涉及的行业不少,但却基本没有做得很大。
“比如说运输这方面,如果我真要做大的话,我应该直接斩断其他人发展的途径。”
要做到这一步,其实也不是很难。
直接跟这些客户签订一个合同,约定几年内不得与其他人合作,同时给予几个点的利益。
看在这些利益上,他们会答应的。
崔二眼睛一亮,几乎就要点头,却又顿住:是啊,为什么?
“比如说这次果果做的生意。”陆怀安含笑看了眼钱叔,意味深长地道:“一个小姑娘都懂的,做生意,想要做大做强,赚钱最多,最轻松、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垄断。”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为什么?
迎着所有人疑惑的目光,陆怀安微微倾身,两手扣在桌面,一字一顿:“因为,这样很危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做一个生意,亦是如此。
在当前环境并不优良的情况下,搞垄断,实在不明智。
就连果果,也是因为游乐场是他陆怀安的范围,她才敢这样。
换成是别的游乐场试试?她敢开这个口吗?
就算她敢开,那游乐场后边的人能答应?
“我们做生意也是这样。”陆怀安手指在桌面轻轻一叩,愉快地笑了:“这些年,我不是没有机会。只要我专心于某一个行业,做强做大,其实不难。”
比如冰箱厂,他有陈翊之,有李鸿达,有培训出来的一群工程师。
想要达到锐铭的高度,难吗?
不难。
“可是如果新安冰箱厂,成了第二个锐铭,接下来的会是什么?”
会是股份改造,会是高度关注,随之而来的,必定会有强塞进来的各种小厂。
可以想见的,锐铭的结局,他们也躲不掉。
“原来如此……”邹厂长若有所思,他面上渐渐露出一抹惭色:他一心想让锐铭做大做强,却没想到,这样反而让锐铭加快了衰败的脚步。
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
国人常喜欢说,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
那时候,他答应股份改造,也是因为类似的情况。
被人捧得高了,飘飘然,忘记了自我。
由此一想,他看向陆怀安的目光,便带了丝探究与敬畏。
如此通透豁达,当真是难得。
陆怀安却没有看他,一边沉吟,一边慢慢地道:“所以,我们当然是要做大做强的,却不是现在,我们也不需要太过于操心外头的风风雨雨,一直以来,我们的低调,我们的脚踏实地,就是我们最好的保护伞。”
同时,他捐的学校,做的善事,为南坪、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也都是他如此从容镇定的缘由。
抬眸扫视众人,陆怀安一语定军心:“所以,大家该过节就过,该生产生产,不用太担心——风来了,雨来了,一切有我。”
听到这一句话,所有人如释重负。
是啊,有他陆怀安在前头扛着呢,他们慌什么。
面上全都放松下来,纷纷举杯:“好!陆总/陆厂长/陆哥大气!”
他们的心定了,回去才好办事情。
只要首领的心是定的,工人们才不会慌,不会乱。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少工厂人心浮动,做事愈加懒散。
所有人都在担心着,工厂是不是要倒了,厂长会不会跑了。
可新安集团名下的各个厂子里头,工人们干劲十足。
一如陆怀安所说,该吃吃,该喝喝,凡事不往心里搁。
他们这乐观的心态,都让旁人颇为无语。
真不知道,他们这是盲目自信,还是当真有底气。
陆怀安也没有闲着,每日里看报纸的时间更多了些。
他迫切地从报纸上汲取着信息,同时让丁顺利每日打三个电话。
早中晚,及时地汇报他所打听到的任何消息。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质疑改革政策的文章,一篇接一篇地发表。
措词越来越苛刻,密集得像是雪花一样。
有时,甚至一张报纸上,大半的内容全是这些抨击的文字。
陆怀安得费力地看上许久,才能从中觑得有用的只言片语。
这是十分罕见的现象。
虽然不见硝烟,但火药味却极重。
而且,陆怀安手指在报纸上轻轻一点,眉头紧皱:“这些文章,指向的就是私企。”
龚皓颇为不解,忍不住道:“这倒卖的……体制内也有,闲散人员也有,也不全是私企吧?这,这合适吗?”
第576章 睁只眼闭只眼
这也太让人费解了一点。
太不公平了吧!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写其他呢?”陆怀安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把报纸放下了:“这些只是,发表出来的罢了。”
发表出来的,才是人家想让大家看到的。
龚皓顿住,他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你的意思是……”
“这不是暗示。”陆怀安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就是预告。”
在这般思潮的影响下,一场史无前例的针对私企的整顿开始了。
首先,是对私营企业的偷税漏税情况进行打击。
在此之前,全国其实已经进行过一次查税。
只是前一轮,查得并不太严,惩罚的手段也很是温和。
那时候,是所有企业全部查一遍,没有差别。
无论是国营企业还是私营企业还是外资合资企业,一视同仁。
可是这一次,却是只查私营企业。
手段非常强硬,先让补缴,补缴了税款后,直接查账。
而且是一捋到底,查个底朝天的这种。
原先有些匆匆赶了些账,蒙混过关的企业,顿时被一查一个准。
不仅得重新缴税,而且被严厉批评。
在这一轮中,新安集团毫发无损。
一直以来,哪怕是再小的分公司,最后的总账也都是由龚皓掌控的。
更不用说他每个季度都会下去巡查,每月一小结,每季度一大结,每年一总结。
尤其是那些账本,他全都让人整理起来,甚至有时年终盘点,还会让人重新查一遍去年的账,简直苛刻到可怕。
虽然过程是麻烦了点,但因为陆怀安舍得砸钱,每个分公司,财务部的人手是最宽裕的。
所以大家虽然不喜欢,但看在钱的份上,也咬着牙坚持。
只是私底下,自然还是要骂一骂龚皓这人龟毛的。
搞这些个形势主义,简直毫无意义。
可是到了现在,被人突然来袭,他们发现,于别人来说,这是灭顶之灾,对于他们来说,简直轻松得跟日常反馈一般。
而且,惯于应付龚皓的审查,现在面对官方人员的询问,他们也对答如流。
这些人的询问,甚至比龚皓的言辞还要来得温和得多!
整个新安集团上上下下,这么多分公司,竟然一处错漏都没有。
邹厂长亲眼见过那个场面,回来都忍不住跟小蒋叹息:“怪不得,陆怀安会说那个话。”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说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做大做强,想超过锐铭,也不是难事。
“说实话,当时我以为他吹牛来着。”小蒋很诚恳地感慨:“可现在,我真的觉得,他说的是事实。”
这般严苛的查账手法,能让锐铭活活脱几层皮。
可是新安集团,毫发无伤。
“这不仅仅是一个冰箱厂呢。”
这是一整个的集团,那么多产业。
邹厂长愈发肯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在这一轮审查查税里,对新安集团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接下来第二步,让陆怀安开始操心了。
上头下发文件,开始清理整顿国营体系外的新兴企业。
听到这个消息后,龚皓简直都要无语了:“竟然说私人企业是国营企业争夺原材料、造成通货膨胀和市场失控的罪魁祸首!”
天呢,私营企业何德何能。
他们要真有这般本事,又怎么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这不是重点。”陆怀安点了点桌面,让他看下边的:“新兴的家电业,是这次整治的重点。”
其中,增长最快,前头出事最多的冰箱业,则是重中之重。
锐铭的倒下,还是让上头有些不满的。
尤其是在锐铭倒下之后,吃相有些难看的某些工厂。
他们迫不及待地脱离了锐铭,甚至不惜跟外资企业合作,转过头来啃噬锐铭。
前边不觉得,现在这后果反噬,显然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可,可这会误伤啊。”
龚皓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
真个要论起来,他们新安冰箱厂,也不是定点单位呢。
说起定点单位这个事,其实最开始源于保护国营企业的口号,还是八五年前后发起的。
当时是上头发的文件来着,全国二十个省市里,只选中了42个厂家作为定点冰箱的生产单位。
好处当然是有的,不过是仅针对这些定点生产单位。
压缩机不仅是进口的,最先进的,而且是由国家提供。
其他配件,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而且绝对都是最好的。
要贷款?要搞销路?
都没有问题,他们要什么,国家给什么。
甚至,非定点单位还会被压制并清理。
压缩机是没有的,零件也是没有的,原材料,那更加没有了。
贷款更是想都别想,打广告也是不允许的。
一如新安冰箱厂这般有点本事的,就会走自己的渠道,从国外进零件原材料。
其他有关系的,则绕点弯子,搞些国产的零件什么的。
因为上头虽然颁布了这些文件,但执行得并不严格。
算是,睁只眼闭只眼吧。
毕竟之前是要发展经济的,总不能扯人后腿。
总归三年多下来,这些私营企业竟然没死,还活得挺滋润。
当然了,很多人认为,这些企业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那些倒爷。
因为他们的倒卖,这些非定点的冰箱厂,才会不仅没有减少,还越建越多。
区区一个南坪,只有两三个冰箱厂,也不成气候,这并不算什么。
厉害的是余州市,就这么一个市里头,竟然有六十多家大大小小的冰箱厂。
他们位置好,从国外进货方便得很。
有个厂子发展得甚至比没倒之前的锐铭还要好,年产数十万台!
这规模,说出来着实有些吓人。
它倒是低调,还收购了一些小厂子,改头换面的,里头的设备甚至比某些定点单位还要来得庞大和先进。
只是,再怎么低调,也躲不过这一轮严查。
资金是查得到的,藏不了的。
这一番清账,这些厂子被查了个底朝天,老底都被掀开了。
这样的情况当然不是上边乐意见到的。
于是,这个工厂,被立为了典型。
它的产品,被打成了劣质产品,全部不合格,直接停产,关厂。
速度之快,手段之利落,直让不少人都感到胆寒。
原先占有不小市场份额的工厂,竟然一夕之间,直接就这么消失了。
消息传到南坪,不少人都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啊。”
“接下来,肯定就是我们了!”
“不,接下来,肯定会是新安冰箱厂吧……”
到了这般时候,众人竟然没有了什么对手失利的欣喜兴奋。
有的,只是兔死狐悲。
他们甚至希望,新安冰箱厂能撑得更久一点点。
至少,不要倒得那么快……
陆怀安找了郭鸣,也有些感慨:“我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这般雷厉风行。”
实在是从前的手段太过温和,现在突然变了态度,他着实是有些意外的。
“这有什么。”郭鸣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无奈:“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新安集团这边没有查出什么。
“但是……”郭鸣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为难,但也不得不说:“你也不要放松警惕,不要以为自己就高枕无忧了……”
身在其位,有些事情,他不好说得太明白。
可是到底和他合作多年,他虽未明说,但陆怀安一点即通。
眉心微皱,陆怀安神色有些凝重。
就是说,后面手段可能会更加简单粗暴?
会做到什么程度呢?
直到回了新安村,他都一直在思考。
“总不至于,又回到三年前吧?”龚皓都有些不敢置信:“难道……他们会关掉那么多厂子,全国只剩四十几家?”
不可能的,这样的话,会大乱套的吧?
那谁还敢开厂啊。
而且,手里还有合同有订单呢,这一时半会的,想关都没法关吧?
“如果就是要这样呢?”陆怀安不抱有期待,他觉得,可能得把事情想到最坏的程度:“我们先看看,余州市的后续发展吧……”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余州市那么多家冰箱厂,虽然有大有小,有些甚至只是个小作坊。
但是到底是量大,哪怕关掉一半,对于余州市来说,损失是有,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后面这些天,审查越来越严格了。
几乎是,查三家,关两家。
幸存者寥寥。
就算不是直接关厂,也是以违反政策为由,要求停止生产。
工商局也不再发放执照。
执照,是有时间限制的。
仔细算算,也基本都到了时间。
在原来,这些执照续个期,一句话的事儿。
甚至饭都不用请,送条烟的功夫就解决了。
因此,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
可到了现在,执照直接勘定了他们工厂的生死。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余州市六十多家大大小小的冰箱厂,竟然锐减了四十多家。
龚皓难掩震惊,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看来,我们也得考虑考虑弃卒保车了。”陆怀安摩挲着杯沿,神色凝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余州市的事情,恐怕还没完……”
还没完?
第577章 预感
“这……都关了三分之二了!”龚皓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这还不算完?还要怎么才能叫结束?”
淡淡瞥了他一眼,陆怀安摇摇头:“你不要轻视上头的决心。”
闯关失败带来的严重后果,会让上头狠下心的。
尤其是,当大部分人都认为失败的原因来自于这些私企,赞同这般处理手法的时候。
当天报纸上的论点,侧面证实了他的说法。
他们认为,这些私企利用国家控制其他省份的机会,迅速发展,获取了高额利润。
虽然发展得很好,但这是建立在损害国家利益上的行为,这是一种短期行为,无异于杀鸡取卵。
关掉这些私企,扶持定点企业,让一切走上正轨,从长远来看,对余州市其实是有利的。
这个观点是否正确,自有世人评说。
只是当前,的确是按照这个方向进行的。
余州市的幸存的这些厂子,一个个胆颤心惊。
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他们找关系,找朋友带话,甚至求助于新闻媒体。
想发出自己的声音,想问一问为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但当人问到他们的进货渠道的时候,他们又迟疑了。
为了自身的发展,他们的确有地方不合规。
因此,他们的诉求,并没有被刊登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只是剩下的这些幸存者,都有些害怕了。
有人甚至被吓到胆寒,咬咬牙,提出愿意挂靠。
哪怕是成为附属,至少还能存在呢?
原先他们鄙夷、想都未曾想过的挂靠,在此时看来,竟成了他们的唯一出路。
可是,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国营企业。
国营企业嗅觉比他们要灵敏得多,他们压根不愿意趟这混水。
私底下开会的时候,他们嗤笑着这些私企的天真。
“他们倒了,得利的是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去拉他们一把?”
“生意场上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今天救了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对方是不是东郭先生怀里的那条蛇。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上头现在是站在国企这边的,他们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些企业不甘地咆哮,哀求,然后倒下。
吐出来的这些业务,这些订单,原本就该是属于他们的。
一时之间,就算找人请吃饭,也没有人应邀了。
这些消息都迅速递到了南坪这边。
不少人都有些动摇起来。
他们这样死犟着,真的有意义吗?
倘若今天被这般处理的是南坪,他们能不能逃得过这一劫?
不,他们躲不过。
就算账没问题的,也会直接断掉进货渠道。
没了原料,没了订单,企业根本走不长远的。
众人辗转反侧,私下一合计,又攒了个局,想请陆怀安吃饭。
没办法。
现在陆怀安简直成了他们的定海神针,有什么事情,总想寻他出来说说。
哪怕最后仍然是个不好的结局,但听陆怀安肯定地说没事,心里都会安定许多。
可是这一回,陆怀安沉思良久后,摇了摇头:“事情……有点棘手。”
众人震惊地对视一眼,急切地道:“不,不是吧?有多棘手?我们都会有事吗?”
“不用想着独善其身或者置身事外。”陆怀安点了支烟,浅嘬一口:“这一次来势汹汹,而且很明显,是一视同仁的。”
只是原先,南坪不太显眼,做事也中规中矩,也没有出现各种违规的企业扎堆现象。
所以这一次,上头最先处理的,是余州市。
“余州市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陆怀安平静地看着他们,叹息着:“后面只是时间的问题,这就是钝刀子割肉,最后的话,我猜测,能留下的,不过十余。”
这话一出,很多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先余州市的冰箱厂,可是足足有六十多家的啊!
先是腰斩,后面又削减了一些。
已经只剩二十多个了,现在陆怀安居然说,还会减半?
“这,会不会削减得太多了点?”
真不是他们不相信,就现在这情势,这事确实是干得出来的。
可是……
“他们就不想想,一下子出来吐出来这么大的市场,他们吃得下吗?”
真不是他们看不起国营企业,实在是有些厂子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私营企业拼命挣扎着,各种渠道手段全使上,总归是发展得还不错。
可他们拥有最好的资源,最好的条件,有些厂子甚至连条像样的生产线都没整出来!
习惯了懒散,突然一下子增加这么多的订单,他们生产得过来吗?
一口可吃不成胖子。
“这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陆怀安弹了弹烟灰,摇了摇头:“而且,也未必会有这么多订单。”
这又是几个意思?
“呃,陆厂长……”左侧的厂长迟疑地看着他,眉头紧锁:“还望您说得更清楚一些……”
陆怀安倒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叹了口气:“查私营企业,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参与过倒卖的店铺、销售渠道,也都会一一清查的。”
他早就说过,不要低估上边的决心。
倒卖的场面闹得太大了,私营企业的壮大也远超上边的预期。
这些事情,平日里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可去年以来,已经动摇了国家的根基。
那么,原先是发展经济的好事,现在则成了阻碍国家发展的坏事。
“反反复复……”
有人跌坐回座椅,心神大乱。
有人低低呢喃:“查税这么严就算了……竟然还这么严厉地整顿……”
失神过后,众人勉强打起精神:“那,陆厂长,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这也是陆怀安一直以来,在想的问题。
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似灭,又没有灭。
一盏昏暗的焰,看着像是马上要没了,却又在气流涌动时泛出新鲜的红。
“等吧。”
等?众人面面相觑。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直以来,遵纪守法,也算是为国为民有过一点奉献的……”陆怀安慢慢地将手里的烟头摁熄,沉声道:“上头一时半会,不会腾出手来处理我们,而我们,则有一段时间缓冲,可以看看,怎么处理最好。”
众人听了,沉默不语。
也只能,这样了……
陆怀安回去之后,其实也想过。
如果他愿意,其实现在去找一趟萧明志,也不是很难。
凭他们的关系,萧明志肯定会见他的。
可是现在上头查得这么紧,他提出要求,萧明志答应的话,可能会影响他的仕途。
“罢了……”
思前想后,陆怀安最终还是决定,先搁置。
只要没到山穷水尽,他不想动用这张底牌。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
很快地,博海市这边,就开始在清查清理商品的流通环节。
从源头处掐死,总好于像余州市这边一样一家一家地去清查。
沈茂实打听到不少消息后,忧心忡忡地打了电话过来:“安哥……他们现在查得最严厉的,是电器城。”
而陆怀安名下,不仅有电器城,还有农贸市场,还有商贸城……
不仅如此,丁顺利也打了电话回来,说北丰这边,电子一条街已经被查了。
“很难想象吧?他们三天过去查了五次。”
而且全都是突击般的查,让人防不胜防的那种。
虽然暂时没查出什么问题,可已经足够让人胆寒。
北丰这边,原先基本是一天建好几个公司,现在都没有了。
大家都夹着尾巴过日子,谈生意都是找包厢,关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隔墙有耳。
但哪怕这么谨慎,也多数是谈不成的。
环境不好,大家的胆子都变小了。
能守住眼前的已经很难了,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开疆辟土。
“理由呢?”陆怀安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
实在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让他也有些倦意了。
“就……就是说,这些年,很多个体户假借着当地国营企业啊什么的名义,自己跑到北丰电子一条街啊,五金一条街什么的,来做生意。”丁顺利说起来,也挺头疼的:“还真查出不少东西。”
毕竟现在想追本溯源挺难的,大家都是混沌着合作。
只要给钱爽快,这些名头,很少有较真,特地去当地核实的。
合作的商家那么多,遍布全国各地,谁能一一核查呢?
陆怀安嗯了一声,心里也有了预感。
当苍岚县这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他竟然有种,终于来了的踏实感。
总归逃是逃不过的,陆怀安索性决定,亲自去一趟。
出发前,小徐准备了很多东西。
只是没想到,到了苍岚之后,基本都没用上。
因为陆怀安到了之后,就一直在开会开会开会。
查的资料非常多,同时也要仔细询问,得跟资料上的内容对得上才行。
陆怀安做足了准备过来的,自然是对答如流。
电器城这边的负责人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出来之后都忍不住感慨:“电器一条街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
第578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个个的账是漂漂亮亮的,可是一问话就漏了馅。
“都查封好几家公司了。”
陆怀安嗯了一声,让他提高警惕:“现在风声紧,尤其要小心。”
有他坐镇,电器城这边虽然也有影响,但这影响还在可控范围内。
相应的,陆怀安也做了不小的退让。
有些客户资料不合规、已经被查封的,陆怀安直接摆出了他的态度:当即取消了合作。
钱叔其实有些不太赞成他这样的做法,在他看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做这么绝:“雪上加霜,怕是要招厌的。”
“嗯。”陆怀安哪里会不知道?他当然清楚得很。
可是为了保全自身,他也没有办法:“你代表我去探望一下……私下去,塞点钱。”
也算是全了原先合作的交情。
钱叔想了想,应了下来:“行,放心,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边陆怀安脱不开身,也确实只有他比较合适。
虽然外头乱得很,但钱叔还是开始到处跑。
龚兰别提多担心了,准备衣裳的时候,都没少埋怨:“让你请个司机,你非不肯,开自己车去的话还放心些……”
“费那钱做什么。”钱叔摆摆手,他着实是不能理解,陆怀安在北丰请那么多人做什么。
两个专门接送小星小月的,轮班来。
家里做饭的婶子和阿姨,还有保镖什么的。
简直不知所谓,花钱养闲人。
“你懂什么。”龚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你也知道,当下情势不稳定。”
南坪都有些人心浮动了,大家办事都浮躁起来,更何况北丰?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经济越不好,越容易出事。
要她说啊,陆怀安才是真正的聪明:“你看,他请了小徐,想去苍岚县,说去就去了!多爽利!”
她的这番话,钱叔倒真的听进去了。
尤其是去了一趟火车站,人山人海的景况当真让他有些迟疑。
目睹好几例划包的事件后,他咬咬牙,直接掉头回去了。
听闻他在新安快运里找了个小伙子做司机,龚兰总算放心下来。
哪怕是又花钱买了辆车,她也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高兴得很。
打了声招呼,钱叔出发了。
有司机开着车,他确实轻松不少。
当然,也吃了不少闭门羹。
凭着他的本事,最后也都化干戈为玉帛。
等对方不生气了,他才借着陆怀安的名头,递过一个红包:“兄弟,情非得已,这是陆厂长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有人开始不肯接受,但最终,都是感激地接过去。
“只是我瞧着吧……这感激只是浮于表面。”
陆怀安哂笑,摇了摇头:“我也没想要他们多感谢我。”
嗯了一声,钱叔又想起来:“苍岚县这边……情况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陆怀安打了个呵欠,有些累:“查封不少店子了,就三天的时间,没收非法所得已经三百多万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陆怀安还不会太震惊。
“苍岚这边,因着原先那个事,大家重振旗鼓之后,都颇有些惺惺相惜……”
哪怕是国营企业和私营企业之间,也没有划分得太过清晰。
这一次察觉到事情有变,有私企老板求上门,碍于情面,当地也有国营企业动了恻隐之心,真的答应了临时让他们挂靠。
“挂靠?”钱叔有些惊疑不定:“难道这也不行?”
原谅他低俗,他一直以为,上头这么大的动作,其实最终目的,还是想让私企挂靠。
只要私企依附于国营企业,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不知道。”陆怀安点了支烟,叹了口气:“反正,这一次,无论是国营企业还是集体,全都被警告并处罚了。”
当真是一视同仁。
算是给那些想着挂靠就万事大吉的私企当头一棒。
这个退路,也已经断了。
“那……那电器城……”
陆怀安嗯了一声,声音低沉:“目前还好。”
当真不知道,是该归功于自己,还是归功于当时的一丝善念。
他当时其实只是看着苍岚县这些老百姓,被卷入那些混乱,骗得身无分文,甚至妻离子散,一时动了些恻隐之心,直接将他们招了进来。
不仅是制衣厂,连电器城这边的员工,也都是招的附近的居民。
“这边的领导也担心,我们直接被查封的话,居民的生活会成大问题,所以也帮我们说了不少好话。”
正是因为他们从中周旋,新安电器城才得以保全。
当然,让利是肯定的。
可这个时候,这点子利益,陆怀安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就连钱叔,也连连点头:“让吧让吧,只要能保全电器城,订单全没了都没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电器城还在,订单全没了,客户全没了,他们还是能搞起来的。
大不了,加大奖赏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业务员们下下狠劲,订单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嗯。”陆怀安问了一下南坪这边的情况,沉思片刻后才道:“你和龚皓多看着点,我看着,很快,就会去到南坪了。”
在那里,他们要担心的事情更多。
好在,南坪负责人是郭鸣,到底是省不少事的。
为了活跃气氛,钱叔嘿嘿一笑:“到时,让郭鸣也去给咱说好话,要是他说得不好,回头灌他丫的!”
陆怀安哈哈一笑,心情倒当真轻松不少:“好啊,到时我一起灌他。”
苍岚县这边,因为牵涉到老百姓,又有领导们纷纷谏言说陆怀安确实是良心企业家,到底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不过电器城还是捐了一笔款项,没提罚字,算是给陆怀安留的三分情面。
因为他们确实和这些查封的企业有过交易往来,所以陆怀安一点废话都没有,爽快地交了钱。
一直陪着审查团,直到他们离开,陆怀安才重重地吁了口气。
总算是完事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竟然直接就到了南坪。
不仅换了批人,而且手段也凌厉了许多。
他们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不允许郭鸣参与进来。
第579章 东方不亮,西方亮
不仅如此,这次的审查团,直接还立下了不少规矩。
大概是从其他地方得来的经验,他们的条条款款,直接斩断了众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连龚皓都不禁感叹:“这么多条件,又都这么苛刻,基本完全没有漏洞可钻。”
这一点,陆怀安也有些始料未及:“我马上回来。”
其实对大家来说,经济的压力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从前的可怕记忆,尚且离现在不远。
所有人心头压着、最恐慌的,是历史重演。
倘若真要做到那一步,他们怎么办呢?
与性命相比,什么企业,什么资金,都不是最重要的了。
有些地方的个体工商户寻求出路的时候,甚至不惜申请停业或者自行歇业。
态度是摆出来了:我不干了,行了吧?
别查了别查了,认输了。
有一就有二。
这样的情况在全国陆续上演,迅速又上了报纸,引起了新一轮热议。
大环境很紧张,有些工厂的工人也害怕,直接跑了不敢回来上班。
新招人?压根招不到。
更别提那些商铺,被查过一次后,连客人都没了。
在这些争议中,陆怀安觑得一线生机。
他敏锐地察觉到,话题逐渐从对私企的讨伐,转向了同情。
虽然不明显,但众人的言辞已经不再锋锐。
大家讨论得更多的,是工人何去何从,是国家经济的未来。
私企有错吗?当然是有错的。
可是这错,当真非死不可吗?
其实仔细想想,当真是不至于的。
他回到南坪之后,没有急着见审查团,而是先回了新安村开会。
钱叔听了他的分析后,一拍桌子:“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找人写文章啊!”
他可还记得呢,当时陆怀安被扣着,沈如芸就是写写写,整日里写些文章,竟然也派上了用场。
“但是这个方法,太容易暴露了。”
陆怀安仔细思量过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当前情势本就紧张,我们已经冒不起一丝风险了。”
现在最大的收获是,在狂风过境时,保住了电器城。
他们不能轻举妄动,把前面的胜利也输掉。
钱叔有些头疼了:“那怎么办才好?要不……我请他们吃饭?”
他是个粗人来的,还是喜欢酒桌上谈事情。
再怎么嘴巴子犟的,灌上三两黄汤,啥事都好说了。
龚皓无奈地摇了摇头:“第三条规则就是,不参加任何宴会。”
违反规则的,恐怕会被查得更严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钱叔这回是真的犯愁了:“那怎么办?总不能干瞪眼看着吧?”
陆怀安手指在桌面轻轻地点了点,嗯了一声:“先看看吧,看看他们在南坪,是准备怎么做。”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审查团,明明先前发狠话这么果断,但办事却拖拖拉拉的。
好像……
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有人蠢蠢欲动,甚至暗自揣测,他们可能是在等人私下找过去。
结果没想到,塞了钱的直接被扣了,请吃饭的查得更狠。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龚皓摇了摇头,叹息着:“他们太急切了。”
陆怀安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在意的,始终是另一件事情:“既然他们不是在等人贿赂的话,他们是在等什么?”
北丰这边,暂时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不过是重复的信息,看不出什么来。
这不合常理。
陆怀安也很清楚,在南坪,新安集团是个大肥肉。
这些人要查,肯定第一个要查他们的。
没道理他们一直没动静啊。
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本来没事,乱出招反而把话柄递到人家手上。
不得已,他到底还是打了个电话,问萧明志。
萧明志接了电话,倒是开门见山的:“我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我这边情况有些棘手,暂时腾不出空来……不过你现在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
不等陆怀安追问,他就直接说了:“他们在等博海市这边的消息,你且等着吧,就这两日,会出通知了。”
竟然是博海市这边的?
这就好说了。
陆怀安让沈茂实去查,结果反而是赵芬先得到消息。
“好像,是跟一个私企老板有关,他这人,胆子挺肥的。”
听说动作很大,闹到市办公厅去了。
还找了记者,说要采访啥的。
只是这事直接被摁下来了,现在只能打听到只字片语。
并且不能保证信息的准确性,反正现在人是已经三天没露过面了。
竟然是这样?
陆怀安陷入了沉思,难道,他们还怕人闹事吗?
只是,再怎么闹,也闹不起来吧。
左右只有两日,他咬咬牙,耐心地等着。
博海市这边的报纸,很快就刊登出了这则新闻。
而且是大幅的版面,将这位厂长的照片都印了上去,可清晰。
事情的真相,也跟原先打听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全捐了?”龚皓都有些不敢置信。
陆怀安嗯了一声,眉头紧皱:“这人……倒也挺狠。”
不仅把厂子给捐了,还把手头的两百多万资金、订单,来往的所有客户名单,全给捐了出来。
他直接捐给了村集体,还提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
原先的资本家,摇身一变,成了入党积极分子。
而且他现在身无分文,又被立为博海市典型,就算前头做过错事,也不会再被追究了。
如此看来,虽然行事乖张了些,但也说得上是壮士断腕。
至少,他性命是保全了。
“不止。”陆怀安哂笑一声,手指点了点那个申请书:“他是要换路子走了。”
商业走不通,他这是打算奔仕途了。
龚皓眉头紧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很快明白过来。
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同地叹息着:“倒当真是个人才。”
危急关头,能想出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也是挺不容易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狠下心,抛下自己前半生历经千辛万苦才积攒下来的家业的。
陆怀安闻言,抬眸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颇有些微妙啊……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没说错什么啊。
龚皓有些莫名,哪里说的不对吗:“怎么?”
“是啊,不是所有人。”陆怀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眸看向他:“现在你觉得……审查团,他们是在等什么?”
龚皓怔住。
是啊,南坪的审查团,自从来了之后,只宣布了那些条条框框,可一直没啥动静的。
之前萧明志是说,他们在等博海市的消息。
龚皓一直以为,是在等博海市发红头文件来着……
难道……
他愣了半晌,才呢喃着:“不,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陆怀安放下茶杯,神色平静而从容:“倘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也会耐心等一等的。”
现在的博弈,就在于个人的心态。
谁的心态先崩,谁就输。
又过了一日,某省又出了一例典型。
这一次,这位厂长是直接把自己的厂子连着店铺,全送给了集体。
不仅报纸上大幅报道,还全省表扬。
很多省份纷纷赶过去采访报道,颇为轰动。
尤其是这位厂长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连续被评了好些个奖项,还直接提了干之后,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是啊。
东方不亮,西方亮。
他们也可以换一条路走啊,不一定非得在这棵树上吊死的。
在这两人的带领下,接下来几日,又陆续有人开始捐厂送厂。
有的是跟着转了路线,想走仕途了,有的则是直接像是放弃了一般,扭头回乡去了。
至于后面是发展,还是务农,就没人知道了。
南坪这边所有人都心惊胆颤的。
他们不傻,也知道一直安安静静的审查团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新安集团放弃,在等陆怀安捐厂。
现在捐厂,不仅能得一个好名声,而且凭着陆怀安大学生的身份,走仕途,比别人发展得都要顺畅些。
新安集团名下的公司工厂,里头的员工大半都是当地农民,他们也不想节外生枝。
在陆怀安静悄悄,毫无动静的时候,南坪这些厂长,偷偷凑一块了。
“我既希望陆厂长捐掉,又不希望他捐掉。”
新安集团太大了,这块蛋糕太香了。
倘若陆怀安真的捐了出来,没准上头一高兴,会放过他们这些小啰啰。
“我可不这么想。”另一个厂长嗤笑:“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
“这就是我说的后面这个嘛。”原先那人摊手,无奈地笑着:“我不希望他捐,只要他顶住了,我们就算倒霉,也不会太惨,毕竟注意力基本都在他这边。”
可是,陆怀安能顶得住多久呢?
当他卷进这场风暴,就注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总不能,他跟上头对着干吧?
“陆厂长没那么蠢。”
哪怕明知道审查团在等什么,陆怀安也不会主动去挑衅。
这种事,陆怀安肯定不会干的。
“我也是。”另一个厂长叹息着,伴着悠久的哀伤和叹息:“只希望,陆厂长能撑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580章 各打五十大板
最好,拖到上头政策又发生变化,从此柳暗花明才好。
“回去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想想都知道,在这种大环境下,个人是很难坚持到底的。
不然余州市那么多个厂子,怎么就说倒就倒?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乎被连根拔起了。
陆怀安要是放聪明点,就知道顺势而为。
“哎,散了。”
本来是想交换一下信息,看有没有知道内情的,如果只是互相诉苦的话,还不如多回去盘盘账。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郁郁地各自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南坪依然很平静。
审查团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什么都没做。
所有人心头惴惴,越是什么消息都没有,越是忐忑。
这种宁静,反而让气氛更加紧张。
第三日,南坪所有报纸,突然都刊登了一则消息。
博海市那位捐了厂的厂长,被提了干,而且是挺不错的位子。
龚皓看着报纸,突然冷笑一声,把报纸摔在了桌面:“这可真是,杀鸡给猴看。”
“写的可是榜样。”钱叔摇摇头,颇为无语:“这,当真是把我们当傻子呢。”
这只是博海市的新闻,往常提个干,报纸都上不了。
现在呢?居然还登上其他省份的报纸了。
搞笑呢吧。
这分明就是发表给他们看的,这意思不言而喻。
陆怀安神色如常,随意地翻了翻,不甚在意地放下:“这几日,报纸上的信息是越来越少了。”
其他省份的报纸也差不多,很多都是登的表彰。
“丁顺利那边呢?就没打听到什么?”
毕竟在北丰,消息该比他们这边要灵通得多才对。
陆怀安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北丰这边,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但是有一点。”
他微微抬眸,眼神清冷而镇定:“北丰市的公司或者厂,没有一个是捐出来了的。”
嗯?
这倒是挺令人意外的,龚皓和钱叔惊异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能在北丰建公司建厂的,都不会是一般人物。
倘若……捐献出来的好处,真的像是报纸上大肆书写的这般多的话,那些人精岂不是会争先恐后地捐献?
可是他们宁可罚钱,甚至宁可被封掉,都不肯捐。
是他们觉悟不够?还是他们另有打算呢?
“我个人认为,是后者。”陆怀安喝了口茶,慢慢地分析着:“我看了一下,这几个捐了厂捐了钱的,基本都是全捐。”
不是捐一部分,而是捐的干干净净。
厂子不是某一个人的,就算没有别的股东,管理层也不只一个厂长。
这要捐,也不是嘴一张就能捐了的。
想要厂子上上下下全达成一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们在消息出来后,很快就全捐完了。”
陆怀安哂笑一声,点点头:“我们办个手续,就算打了招呼,都要几天时间吧。”
那么大的一个厂子,嘴一张就捐了?
仔细算了算,龚皓突然理清了思绪:“这不对。”
他跑程序是最多的,捐学校都没这么容易,得双方到场,签字,还要清点各方的账,对数据……
前前后后,怎么也得小半月。
“对啊!”龚皓一拍桌子,两眼冒光:“这时间完全对不上!”
钱叔是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的,但他们既然说了,他就信:“可是,他们也确确实实是捐了。”
正是因为捐了,才不合理。
“可能,是上头怕他们反悔,所以赶紧把事情定下来,一切从简。”
只要厂长出面,连厂带人,全捐掉。
“但是这个有一点不大合理。”钱叔想了想,他跟体制内的人打交道比较多:“你看这人,进了体制后,升得太快了,平日里,就算是调岗,适应岗位都得小半月吧?”
他这进去才几天啊?
还提干,还升职。
陆怀安嗯了一声,神色略微凝重:“那么,就有第二种可能。”
他手指顿住,缓缓地道:“他事先有过准备。”
不管是哪里透出来的消息,事先前所准备的话,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因为事先有准备,所以上上下下早就统一了思想,各种资料都是现成的。
“甚至,他们可能做了两手准备,真遇到了这事,就捐,有后路,就撤。”
只是这些内情,别人不会知道,世人皆以为是他们顺势而为。
听着他们讨论得越来越深入,甚至开始算那个厂长是否有其他隐情,钱叔听得有些不耐烦:“可是,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那个厂长真有什么渠道提前得了消息,先做了准备,跟他们也不相干啊。
重要的,不是他们眼前吗?
“我……反正我不想捐。”钱叔悻悻。
陆怀安说得有些口渴,喝了口水:“这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跟着他理清了思绪,龚皓也有些明白过来:“既然不是一拍脑袋就做出的决定,而且北丰这边也没人跟上,就说明,捐厂,是走投无路的最佳选择。”
反过来说,只要还有路走,就不必捐。
“什么路呢?”
是啊,什么路呢?
现在这些报道,可口口声声都是说捐厂有多少好处。
甚至,还有人被评了先进分子,还有劳模什么的……
陆怀安摩挲着杯沿,沉思了片刻:“你们说,这先进分子……有没有用?”
“没啥用吧。”钱叔琢磨琢磨,说是上回有人捐了条路,都搞了个先进分子回来。
以前是连县报都没得上的,也就现在这情景,才搞的这么盛大。
其实就是个口头表彰,顶多送个奖状,没一点实质作用的。
“真够敷衍的。”龚皓无语。
陆怀安有了点思路,但还是不敢下定论:“再等等看,既然都快穷图匕现了,也不差这两天。”
就看,他们谁更稳得住吧。
光报纸上表彰还不算,南坪这边也有人松了口,得了些利,直接把名下的小厂捐了,也搞了个名额,进了办公厅。
“这人倒有点意思,他的厂子马上都要倒闭了。”
真要按常规进程来处理的话,他怕是得赔得连底裤都留不住。
可是他这一捐,不仅连债都不用管了,还又登报又表彰,顺便捞个铁饭碗。
钱叔哂笑:“倒真是毫不赔本的买卖。”
真是个人才。
其实按照钱叔的想法,他是想找郭鸣说几句话的。
可是审查团这边毫无动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南坪气氛压抑,商河这边却慢慢缓和过来。
压力全在南坪这边,商河不少人私下活动着,甚至隐隐传出风声。
“既然捐了这么多好处,陆厂长可是先进分子,还是良心企业家呢,怎么也得带个头啊!”
“是啊,他名下那个什么,可是个集团呢!”
“还有那么多人连肉都吃不上,他要是捐了,这是多大功名啊。”
“他那么有钱,就该捐一点出来。”
也有人不忿这般腔调,逮着就骂回去:“就你屁话多!你那么喜欢捐,你咋不捐呢?”
那人直接就怂了:“这,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真想查源头,又查不着了。
可是这话,就像是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无法断绝。
听的多了,倒还真让人有些认同。
是啊,就算不全捐,陆怀安留一两个厂子,捐出来大半,也不错嘛。
“平日里有啥事,就他最喜欢出风头,真到了关键时候,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话传到南坪,气得南坪这些厂长跳脚大骂。
有骂人的,有骂商河的。
郭鸣率先出来,指责相关人员办事不利:“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既然都是一个省的,这般吃相就是难看!”
人家还没怎么着呢,咋的,这就忍不住了,要窝里斗了?
这些指着陆怀安撑场子的厂长气得不轻,有些话就不过脑子了:“商河这些人就是一蠢蠢一群!顶着省会城市的名头,却连我们一个区都不如!”
有人觉得这话有些过了,想着劝和两句:“话也不能这么说……”
“就是这样!”却是原先就对南坪改市为区不满,当下更是直接骂道:“他们要是真有本事,就自己捐啊!逼别人捐是什么毛病!”
“就是!纯粹是惯的!”
“有什么事,就推我们南坪出来,我们南坪是他们爹啊!?什么好事都有他们份,什么坏事都让我们顶!”
这眼看着,越说越不像样了。
商河众人被说得一脑袋的火:“要不是纳入了商河,他们能发展得这么好?”
别的不提,就光说那条路,从商河商贸城直接抵达南坪商贸城,要不是因着政策倾斜,能修得这么快么?
“好哇,养了群白眼狼。”
“要说爹,咱才是南坪的爹,再不服,那还不是咱商河的一个区!?”
这再闹下去,两边怕是要打架了。
商河和南坪赶紧出面调和,各打五十大板。
只是想施加一点压力,可不是让他们拱火吵架的。
也因着这个事儿,报纸上都暂停了一下那些个报道。
压力都给到了郭鸣这边,没明说,但那意思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郭鸣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只得找陆怀安喝酒。
他总算是有空了,陆怀安带了龚皓钱叔一起过去,结果打了照面,就看到了郭鸣身边的两个人。
三人对视一眼,和原先查到的资料对上了号:审查团的。
第581章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有点意思啊。
这个场面,郭鸣事先可没有跟他说过的。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以什么身份什么态度过来的。
是观察?是说和?
或者……
陆怀安脚步未停,微笑着走了进去。
“陆厂长,好久不见。”郭鸣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并不多寒喧。
另两人他引见了一下:“这两位是干事,姓吴,姓薛。”
两位干事对他这个态度表示很满意,面上笑容不多,陆怀安跟他们一一握手:“原来是吴干事,薛干事。”
双方落座,服务员便上菜了。
说是要喝酒,但有外人,酒只意思意思地各添了一盏。
郭鸣说着场面话,龚皓谨慎地观察着他们,两位干事并不多话,仿佛只是来作陪的,陆怀安则是有问必答,但并不主动说话。
因此,作为暖场的钱叔就感觉,维持笑容都好艰难。
“其实陆厂长一直以来,都对南坪的发展贡献良多,整个新安集团的表现,一直以来都可圈可点……”郭鸣铺垫了一大堆,最后才道:“作为先进代表,陆厂长对于接下来的工作,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陆怀安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
行吧,他们既然要搞场面,他就奉陪到底。
“我们都是南坪人,厂子也都开在南坪,南坪发展得好,我们才能发展得好,所以一直以来,我也是尽自己的力量,努力支持大家的工作……”陆怀安慢慢地说着,最后才总结:“在未来,新安集团也会禀承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理念,与南坪共同进步,共同发展……”
听着这番话,郭鸣的眼底漾出一丝笑意。
吴干事和薛干事开始还在笑,后面就慢慢皱起了眉。
这……
怎么好像说了很多,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稍一回味,才发现事情不大对……
怎么这陆怀安,这官腔比他们都标准?
吴干事终于忍不住了,微微一笑:“陆厂长好口才,其实在我看来,相比于商场,陆厂长可能更适合体制内的工作啊……”
既然你喜欢打官腔,那不如索性进体制,打个够啊?
“哎!”陆怀安拿起杯子,笑眯眯跟他碰了一下杯子:“吴干事这话说得好,从小啊,我就羡慕你们这铁饭碗!哈哈哈,来来,必须敬你一杯!”
莫名其妙的,吴干事被灌了一杯。
旁边薛干事连忙跟上,举起了酒杯:“来,陆厂长,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陆怀安说着不敢当,手上却毫不客气地跟他碰了一杯。
恭维了他几句,薛干事话头一转:“其实今日来,我们是有件喜事,想跟陆厂长分享的。”
“哦?”
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陆怀安佯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笑眯眯地抬了一下手:“愿闻其详。”
薛干事没有急着说出来,端着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有心想晾一晾陆怀安,等他一催再催,他再说出来。
可惜场上很是安静,陆怀安说完之后,往后一靠,竟是一副很有耐心慢慢等着的样子。
没有办法,薛干事只能咳一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事实上,商河这边,准备举办一个活动,号召大家,向陈厂长学习,同时,上边也会对商河加大扶持力度,陈厂长这个工厂所在的村集体,更是会获得三百万的资金投入。”
陈厂长,就是商河那个厂子快倒闭了,着急忙慌地把厂子捐了的厂长。
几乎是同时,龚皓和钱叔眸光一暗。
这个说着是学习,其实是暗示。
向所有人宣告,陈厂长这般的行为,是会大受奖彰的。
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而是后面的扶持和资金投入。
在全国发展都放慢的时候,这三百万的资金,而且是投入工厂所在的村集体,会引来多大的震动,可想而知。
三百万,对于整个商河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是……这只是一个村集体罢了。
一个村子,几十百来户,真正用到实处,或者直接砸进那个濒死的厂子……
又有钱,又有上头政策扶持,哪怕是块扶不起来的泥巴,都能让它立住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其他人或许不会想太多,可是,厂子附近的村集体,可未必不会有想法……
陆怀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应承说等活动举办的时候,一定会到场。
“哎,那就好。”薛干事比吴干事稳重一些,笑眯眯的点头,跟陆怀安轻轻一碰杯:“那到时,我们就恭候你大驾光临了。”
旁边的郭鸣倒像是个陪衬,全程有用的话都没说上两句,就起身要告辞了。
吴干事还要去结账,钱叔连忙追过去,说这是直接记他们账上了。
“那可不行,我回去得……”
他话还没说完,薛干事便轻轻一咳,止住了他的话头:“行,那就麻烦钱厂长了。”
送他们上了车以后,龚皓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吧?第一次出来办事?”
咋这没眼色,看着像个愣头青。
“显然不是的。”钱叔跟体制内的人打交道多了,笑了一声:“没听人说吗,他回去要报账的。”
意思都摆明了啊,他们出来,是报备了的。
“好家伙。”龚皓无语,径直上了车:“所以我讨厌跟体制内的人打交道,一句话恨不能绕他十八个弯弯来说。”
陆怀安和钱叔对视一眼,摇摇头,笑着跟了上去。
小徐一直在这边候着,发动车子问回哪里。
“去村里吧。”
这几天有事情,陆怀安晚上没回别墅,歇这边了。
到了办公室,龚皓忍不住道:“我觉着,他们这么暗示来,暗示去的,会不会,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上头真就看上他们新安集团了吗?他可不觉得。
一直以来,陆怀安都控制得非常好的。
既不冒尖尖,也不拖后腿。
保持中庸,偶尔遇到着事情,也能利索解决。
既给当地提供了不少岗位,也配合了经济发展。
按理说,这样的公司的存在,哪怕是私企,也是上头最喜欢的才对。
“嗯。”陆怀安点了点头,慎重地道:“今天郭鸣已经说过了,他说两位干事特别喜欢这里的菜。”
这话当时只当是句客套话而已,龚皓皱起眉头:“不是说菜?”
“当然不是。”钱叔给他解释着:“郭鸣前边不还说了一句嘛,他吃得多了,倒不觉着滋味有多妙了,真是遗憾。”
明着是说菜,暗指的却是新安集团。
在南坪,在商河,新安集团捐出来真的就有利吗?
换一个人来管新安集团,哪怕是分化开来,各村集体去管一个工厂,真的就能比陆怀安在位的时候有更好的发展?
不,他们并不这样觉得。
逼陆怀安捐出来,无异于杀鸡取卵,买椟还珠。
无论是商河,还是南坪的领导们,他们都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审查团不这样想。
定州和博海的审查团出了两个“私产归公”的好例子,整个审查团都被大力表彰。
他们办事得力,有什么影响当下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可回头回了北丰,肯定会升职加薪。
而他们来了商河之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陈厂长主动地私产归公,这怎能不让他们抱有更美妙的幻想呢?
如果能让整个新安集团都私产归公……
那他们整个审查团,所有的任务简直一下就完成了!
其他小厂子,利索地放他们一马,回头再塞点好处给各村集体,不愁他们不帮他们说好话。
这搁他们看来,简直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当然,会损害一点陆怀安的利益不假,可是他们也说了,以陆怀安的口才本事,可能更适合体制内的工作。
这暗示就相当于明示了,陆怀安要进了体制内,他们会给予帮助的。
在审查团看来,这简直是双赢。
“屁的双赢。”钱叔没好气地一巴掌拍桌子上:“好家伙,一顿饭的功夫,把我们全给卖了,害搁这双赢呢!?”
陆怀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每个人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在他们看来,我答应之后,简直是一步青云,这于他们来说,简直是盼都盼不着的好机会,他们想不出我拒绝的理由。”
可是在他看来,整个新安集团,都是他跟这群兄弟们奋斗好几年,才打下来的江山。
如果是因为他决策失误,输给了别人,那他认了。
可让他啥都不干,为了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将所有心血连着兄弟们一起卖了,那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怎么办?”
人可都说了,让他们去参加活动呢。
“那什么表彰活动,肯定会有记者的吧……”龚皓想的更多一层,眉头紧皱:“如果被拍了照,他们乱写怎么办?”
比如说,写陆怀安非常羡慕陈厂长……
比如说,安排个人问陆怀安有没有为国家作贡献的想法……
这可一踩一个坑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陆怀安嗯了一声,点了支烟:“所以,活动安排在大后天……我们还有两天时间,想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出来。”
两天!
钱叔无语地吹了声口哨:“给我二十天,我都不定能想出法子来。”